151 ★ 第 151 章
◎今日沈寂,也不像沈寂。◎
謝浮的聲音如常沉冷, 唯獨目光中的專注如有實質,和語氣里平淡的強勢一齊送到近前。
他的決定出乎沈寂意料。
“天啊……”系統更是直接驚呆了,“宿主, 這還是大反派嗎……?”
不對勁吧?
不正常啊!
岳釋隨時都有可能打破封印, 加上身處絕域氣息最濃郁的地方, 此消彼長,這個時候去阻止, 是一件相當耗費精力的事, 結果還大概率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大反派什么時候做過這么吃力不討好的事?
要是愿意這么做的人換成宿主, 那它肯定一點也不意外——
等等……
話又說回來……
宿主這次怎么像變了一個人?他以前可從來不像今天這樣,因為耗費精力就直接放棄, 哪回不是視生命如糞土,怎么都勸不住, 反而大反派更像是從前的宿主, 真是怪事……
系統還在腹誹, 眼前忽然一花, 就看見宿主閃身又換了地方, 卻不是去找大反派, 而是到了云烺身旁。
“沈寂?”
沈寂抬手按在云烺左肩,不等對方再出聲詢問, 最后看過謝浮幾乎沉入黑霧的身影, 徑自兌換了最后一個傳送道具,選擇使用。
就在他們消失的下一刻,沖擊的風浪在天地之間銳不可擋, 陡然掀翻出去, 封印處兩道氣息轟然相撞, 瞬間天搖地動,爆炸聲震動寰宇!
山崖崩塌,海島陷落,雷霆萬鈞,蒼穹如火,宛如大劫將至。
妖族見勢不妙,紛紛撲入海底,拼盡全力抵御余波!
系統盡職地按照宿主要求確認過坐標,剛傳送成功,還以為絕對安全,下一秒就聽到隆隆響聲,它不由咽了咽口水,見周圍還算平靜,才半信半疑地問:“宿主,我們真的不管大反派了嗎?”
“嗯。”
聽這個字的語氣,系統默默地閉上了嘴。
沈寂已經帶著云烺落地,話落松手回身,再看向身后。
云烺傷重未愈,當即盤膝坐下,并指在胸前連點,見狀,也轉眼看了過去。
相距已太遠,無法看清封印,他只能看出滾入云霄的濃霧已然洪泛,儼然毀天滅地的氣息籠罩海天之間,彌漫著陣陣死寂的壓抑。
萬幸,另有一道燦銀似金的灼灼火光與之分庭抗禮,即便相隔遙遠,那股熟悉的強橫威壓也如此迅猛。
即便無意,感受這威壓的一瞬,云烺已察覺心中安定。
下一刻,意識到對謝浮的篤信竟如此深重,他一愣,點在大穴的手停住片晌,隨即恢復如常。
他看著空中的火光。
與謝浮相識九千年之久,他自認還算了解謝浮性情,但今日種種,他已一再看錯。
明知岳釋于殷蒼宮設伏,仍護下龍族靈脈,護得龍族太平;
明知封印難以為繼,仍愿涉險一試,深入禁忌。
這并非四界熟知的謝浮。
謝浮平生不做多余之事,旁人生死,何曾被他放在眼中,莫說龍族,乃至三靈境、上至五界,若非此番涉及絕域氣息,想必都入不得謝浮法眼。
再則,龍族歷來與鳳族不算親厚,縱有絕域危局,今日得他幾番出手相助已屬罕見,如今又得他為此費心勞力,放在以往,實在癡心妄想。
念及此,云烺不由轉向身側。
沈寂立于海島岸邊,一動未動,仍看向封印之地。
沉沉狂風掀卷起他的衣袍,滔滔水浪在他腳下嘩啦撞響。
從陰云中瀉下的稀薄日光好似盡數傾倒在他肩頭,灑下一圈寡淡璀璨的金邊,鋒芒逼人,光芒耀眼,昔日從容含笑的側臉近在眼前,卻依舊看不真切,仿佛遙不可及。
云烺看著他面無表情的平靜輪廓。
今日沈寂,也不像沈寂。
明知岳釋將要功成,為何還來相救,不去阻攔;
眼見謝浮前往鎮壓,為何不前往相助,多添一分勝算?
又為何,分明擔憂已極,還留在此地?
胸中氣血翻滾,云烺閉眼垂首,法訣疾速變換。
其實,靜觀日久,他心中已有答案。
謝浮為沈寂破例不知凡幾,今日不外乎是,雖說謝浮為此一再反常,但早有前例在先,他并不太過訝異。
相較謝浮,他前些時日更難看透的,竟是沈寂。
沈寂素日平和,實則腹有乾坤,不止在言行舉止,而在行事作風,相見相交,沈寂幾乎從未真正讓步,于謝浮亦非例外。
方才與岳釋交手,沈寂不顧安危趕來,他便知沈寂已有打算。
沈寂對封印在意非常,乃至舍身取義,他幾度勸止皆是無用。
他更見過沈寂的眼神,如他所想,此事絕無回轉。
不料,謝浮僅僅露面,沈寂便改了主意。
腦海中閃過不久前見過的那雙眼睛,云烺掐訣的手微緊,還未動作,忽地,自靈臺涌入的奔騰靈力打斷了他的思緒。
“傷勢怎么樣?”
云烺睜眼。
沈寂不知何時收了視線,正看著他:“抓緊時間休息,這里還不安全。”
云烺點頭,轉念想過,又道:“我知你記掛謝浮,不必顧及我,你去便是。”
沈寂只淡淡說:“現在最需要我的人是你。”
神魂相連,他能感受到謝浮此時此刻的狀態,不需要他幫忙。
和岳釋交過手,他很清楚謝浮正在進行的這場戰斗,他過去與否于事無補,反而會讓謝浮分心。這種關頭,不論出于哪一層原因,都不能出半點差錯。
想到這,沈寂沉眸轉換手訣,為云烺療傷輸送的靈力更快三分,眉間不覺刻下細微皺痕。
實力。
他的實力增長還是太慢。否則沒必要擔心神魂之契的影響,至少可以并肩作戰。
“呀!”系統突然驚叫一聲,“宿主,你快看,云烺的好感度怎么突然跳來跳去的?”
它打開半透明面板,關于好感度的頁面,屬于云烺一欄的數值果然在閃爍。
系統嘟囔著:“怪了,云烺的好感度怎么總出bug,老是漲漲掉掉,到底——”
話說到一半,不斷閃爍的數字突兀停了。
【云烺好感度:29】
“什么?”系統又驚又喜,“真的假的?!”
沈寂回神,也透過面板,打量這只突然打開心防的鳳凰。
云烺目光低垂,視線似乎落在掌前,不知在想些什么:“今日,你又救我一命,我卻未曾報答過你。”
“這種話,以后別提了。”
云烺抬頭。
沈寂說:“朋友之間,何必計較。”
云烺雙掌微微一顫。
靈臺涌來的熱浪燒灼滾燙,堪比赤焰明火,卻和緩綿延,自上而下流入四肢百骸,涌入肺腑。一如沈寂其人,看似難以親近,不過表象罷了。
朋友。
這已并非沈寂第一次提及。
自生來被父皇剝去真心,他不敢奢望會有旁人對他真心相待。唯有沈寂,不計得失,不止一次救他于水火,遑論沈寂對絕域氣息一事如此上心,岳釋同他有書信往來,沈寂仍對他深信不疑,始終如一。
萬年來,五界中,他自認無愧天地,縱是今日身死,他也盡足赤鳳至尊之責,無妨面見父皇。唯有沈寂,當初第一次見面,他便欠他一條性命,至今尚未還清。
兼之今日,若非沈寂來得及時,他只怕又已命喪當場。
此類種種,沈寂從不提及,難道他便可心安理得,假作不知嗎。
“恭喜宿主成功完成支線內容結交云烺,獲得獎勵積分三點,目前累積十二點,請再接再厲!”
喜從天降,系統有點暈了:“宿主,天吶,我沒在做夢吧,云烺居然重新做人了,他的好感積滿了!!”
它趕緊打開好感度面板,看到顯示的數字,不由呆住:“這……”
結交任務的基礎積分是三十點,云烺之前的好感度漲得那么艱難,它以為肯定是三十點整,沒想到,突破了三十這個關口,云烺的好感度簡直像是洪水開閘,一路突飛猛進,直到它看見,又往上猛漲二十點,最后竟然在七十六點才終于停下!
要知道,就算是男主玄宸,對宿主的好感度也沒有這么高啊!
這到底是bug,還是奇跡……
“宿主!”
不用系統提醒,沈寂已經看到面前的數據。
正同時,云烺法訣微擺,止斷了他的靈力:“多謝,已足夠了。”
沈寂緩緩收勢。
他看不出云烺好感度突然飆升是出于什么原因,但不論如何,按照之前的推測,好感度和信任度掛鉤,最大的可能,應該是云烺在權衡利弊之后做的決定。
將近八十點好感度。
他也沒想到,云烺一旦決定,付出的就是絕對信任。
任務面板上自動刷出了人物支線下一條內容,和猜測吻合,同樣是幫云烺找到傳承法器,至尊火羽。
不過眼下還不是研究這條任務的時機。
沈寂關閉頁面,轉向起身的云烺:“走吧——”
話音未落,他驀地住腳,驟然看向遠方。
云烺不明所以,也看過去。
遙遠處,撕天裂地的戰斗應當正酣,然而隔著山海的距離,他看不到一絲一毫關于交戰中心的場景。
可沈寂有如此反應,必定事出有應。
見他神情冷硬,云烺抬手按在他的肩膀:“沈寂——”
沈寂已經往前踏出一步,幾乎沒聽清云烺說了什么。
比起肉眼能看到的景象,神魂之契更能向他反饋封印地的戰況。心底傳遞的游刃有余在剛才猛然變化,沒有任何預兆。
封印一定發生了什么,導致情況已經不受謝浮的全面壓制。
云烺掌下一空,下意識抬頭看向沈寂,那背影已然直入層云。
從未見沈寂如此行色匆匆,他不由怔怔,后又及時反應過來,立即飛身而起,追了上去。
“宿主,宿主,你不要回去啊!”系統苦口婆心,好言相勸,“我們好不容易才帶著云烺逃出來,現在還是去做他的支線任務要緊啊,大反派那邊如果連大反派都沒辦法,那你去了也是白白搭上你自己的命嘛!再說了,大反派實力那么強,就算打不過,走人還不是輕輕松松!”
從大局考慮,沈寂認同系統的說法。
云烺的支線獎勵涉及實力提升的關鍵,是當務之急。而謝浮和岳釋斗法,他去了也是白受波及。
理智上,他現在應該立刻帶著云烺離開。
只是,他不打算這么做。
屬于另一個人的感應逐漸消失,來自靈魂深處的傳導突兀淡薄,失去對戰局的判斷,他不能就這么留在原地。
謝浮是為他才鋌而走險,不論如何,他必須過去一探究竟。
“沈寂!”
云烺緊隨沈寂身后,卻幾度險些追不上身前流光,心焦之余,不免幾度訝然。
沈寂正在金仙境,與他尚有差距,縱是他如今傷重,也不該如此落后。轉又念及先前沈寂與魔龍交手,他眸光微閃,再望向前方。
是了,沈寂修為,本非僅憑境界以蔽之,此刻掛記謝浮,已不好留手,自然與平常不同。
就在一念之間,他還沒來得及勸沈寂多加小心,心下冷不丁一緊,他猛地抬眼,聽到沉悶震駭的可怖異響轉瞬鋪天蓋地而來!
然而屬于鳳皇的超然威壓比這股悚然威勢來得更快,更為霸道。
那是……交戰的方向!
云烺一驚,余光果然瞥見遠處云霄中,絕域的黑影漸濃,反觀封印上空,對峙的兩道氣息急轉直下,風起云涌,愈演愈烈,其中兇險,雖聽不到聲響,亦可體會一二。
他匆匆看過,又從前方尋覓沈寂的身影。
謝浮處境未明,沈寂關心則亂,此事尚需權衡。
可他尚未傳音,只見高云薄霧間,那道白色流光微微一顫,隨即幾經閃爍,竟然又快幾分,穿云刺霧而去。
云烺抿唇,怔愣稍稍。
沈寂,怎會如此沖動。
可白光剎那沒了影子,他無暇顧念其他,忙也按下傷勢,飛身追上。
—
就在眼前了。
沈寂指間手訣變換,直往交戰中心飛去。
剛才的傳送道具,是按直線最遠距離,他要趕回謝浮身邊,還需要時間。
系統這時也不敢再勸。
大反派顯然沒走。
宿主就更不會走了。
從宿主視角看到戰斗的大致情形,它實在不能保證大反派還穩占上風,而且嚇死人的爆炸聲接二連三,隔著這么遠的距離傳過來都讓它瑟瑟發抖,更別提正在擴散的絕域氣息了。
遮天蔽日的濃霧黑煙籠罩海域,不斷向外疾速擴張攀爬,浸染出片片讓人不安的陰暗,淡淡陰冷森寒的幽藍色澤,也在其中綻放。
連它都看得出來。
封印已經破了。
岳釋是魔龍,封印一旦破除,對他有利無弊,而大反派完全相反。在這種情況下戰斗,就算是大反派,也很難說勝算有多少。
眼看即將來到絕域氣息邊緣,系統緊張地問:“宿主,要不要等等云烺?”
下一刻,它看見宿主沒有分毫停頓,化作的白色流光猶如一道錚錚利刃,徑直穿入黑色煙霧。
“……”系統閉嘴了。
在閉嘴的同時,它看到宿主突然變了手訣。
沈寂往身后看了一眼,給云烺傳音過后,他閉目感應片刻。
不是錯覺。
來到絕域氣息范圍內,心底傳來的第二道心跳愈漸清晰。
是謝浮。
就在這瞬間——
“轟——!!”
沈寂倏地抬頭。
半身血跡的巨大銀鳳自濃霧中驟然扶搖而上,鳳爪隨意抓著一條魔龍殘軀,羽翼間垂落的灼灼烈焰下還殘留著陰寒的藍芒,一瞬將血肉燃盡。
它在高空盤旋著,那雙無情的銀色鳳眼垂掃海面,姿態比較以往的憚赫威勢,再添三分殘酷肅殺。
但就在銀鳳升空的同時,五條魔龍也齊齊沖了上去。
系統偷偷吸了口涼氣。
它怎么忘了,大反派現在的對手可不止岳釋一個。受岳釋操控的魔龍,在絕域氣息里也是可以橫著走的,剛才聽到的那么多的爆炸聲,說不定就有大半是這些魔龍在自爆!
沈寂微皺著眉。
好在契約沒傳來任何負面反饋,至少說明情況還在謝浮掌握之中。
再者,神魂之契同生共死,謝浮一旦受傷,最先感知的也會是他。
忽地。
第二道原本平靜的心緒顫起波瀾,像在提醒。
沈寂目光稍轉,注意到空中森寒的藍芒正悄然席卷。
被發現了。
他沒作理會,在周身布下一道防護罩隔絕侵蝕,僅憑心底的牽引,飛身繼續向前。
陰云間,閃耀奪目的銀鳳啼聲嘹亮,也俯身向下,疾行而來。
直到第三個防護罩再被絕域氣息蝕穿,熟悉的銀白身影刺透深重的濃霧,閃現近前。
人未至,聲先到。
“你本不必趕來。”
沈寂抬手握住謝浮伸來的手,先上下掃過一眼:“你怎么樣,受傷沒有?”
謝浮微頓,眼底殘存的凜然早已消融:“無礙。”
掌心微暖發燙,是熟悉的溫度,沈寂緊了緊五指,目光越過謝浮看到周圍的魔龍:“既然封印破了,這里不能久留,跟我走。”
他轉身就要離開,然而手掌也被緊握。
謝浮停在原地,見他回頭,先他一步開口:“封印已破,假以時日,若岳釋功成,憑我也難輕易斬殺,遑論絕域氣息肆虐,必定禍亂五界。機不可失,你果真要走?”
沈寂沒有猶豫:“走。”
謝浮又道:“今日斬殺岳釋,我有勝算三成。”
系統驚喜交加。
今天難道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大反派怎么一次又一次主動挑起這些宿主以前愛干的活。當然啦,有人幫宿主承擔就是好事。
三成勝算,低了點,不過按照宿主的性格,別說三成,一成都要試試的!
可它沒能高興太久,就聽到宿主說:“不行。”
幽藍光芒襲近,沈寂皺眉愈深,直接抬手把人拉到近前,打算原路折返。
只有三成勝算,他更不能放任謝浮鋌而走險。
但謝浮仍然不動。
沈寂轉臉看他。
謝浮也正看他。
暗藏殺機的流金銀焰合為結界,隔絕昏暗陰冷的霧色,奪來短暫的安寧。
沈寂問:“你想冒險?”
謝浮道:“換作以往,是你會以身涉險。”
刺耳的破空聲在迅速逼近。
聒噪的嘶吼聲也不絕于耳。
謝浮凝視沈寂:“你是為我,才想離開?”
沈寂頓了頓,感覺到被緊握的手細微加重力道,他心有所感,唇邊無奈牽起的笑意融進眼底,又有不經意的柔軟。
他說:“對。”
話音落下,謝浮神情不變,氣息淺淺亂了一分。
沈寂和他對視:“還有什么話,回去再談。”
面前向來冷情的銀眸愈發明熠生輝,褪去幾乎與生俱來的漠然,似乎只剩最明了的繾綣。
沉默的暖意在胸膛游走,難以言喻,細碎綿密,肆無忌憚穿梭在獨屬于兩個人的神魂之契,沉沉埋在心底。
然而魔龍的吼叫幾乎立即打斷了蔓延的安靜。
來自絕域氣息內的攻勢沒給他們太多心無旁騖的時間。
謝浮先移開了視線。
他擺手攔下追來的魔龍,眸光里從未坦陳的思緒眨眼歸斂,唯獨凜然的徹骨銀焰自他眼中燃起,焚燒著沖天威勢。
五道鳳影頃刻凝結,在兩人周身盤旋。
“不必憂心。”謝浮手上的力道沒有松開,嗓音卻已平淡,“封印初開,絕域氣息并非全盛,區區岳釋,何足掛齒。”
沈寂深深看他,不再堅持:“我留下幫你。”
這里的情況還能應付,留下即便只拖住魔龍,也算有點作用。
謝浮看了他一眼,同樣沒再猶豫:“好。”
就在兩人對話間,封印處,更加深重陰寒的氣息猛然爆發!
夾雜著微弱藍芒的深黑光柱洶涌澎湃,還沒沖入云霄,忽然收緊,悉數撞入一道看似渺小的影子里。
是岳釋。
他腳下魔龍的虛影隨著絕域氣息的灌注而凝結,正緩緩將他纏繞,宛如護盾。
系統有點害怕:“宿主,該不會絕域氣息就是岳釋的傳承吧,要是他借煉化氣息的機會超過大反派,那我們就完了!”
沈寂沒有回應。
他再和謝浮對視一眼,雙雙化為銀色鳳凰風馳電掣飛往岳釋的方向。
同一時間,阻攔鳳皇的諸多魔龍紛紛瘋狂加速,試圖拖延,然而一左一右兩道炫目的銀色流光早已飛逝。
短短幾個呼吸,兩人閃身封印之前。
七座懸崖的斷壁之中,掛滿碎裂符咒的斷鏈發出尖利的撞響,染黑的海水咆哮翻滾,向外打開,露出迅速垮塌的封印入口。
魔龍受岳釋驅使,攔截任務失敗,當即調轉方向,直直沖入擴張的浪濤,化為純粹的血水魔氣,加速進程,將這座亙古沉眠的萬丈深淵徹底開啟。
就在血水融入封印的瞬間,跨越時代的悠遠異響從深不見底的封印內傳來,聲音難辨,奸邪渾厚,如笑如嘆,若有若無。
狂涌而出的絕域氣息隨之漲落,韻律和緩,有如吐納。
就在封印之上,被這股氣息全然包裹的岳釋兀地睜眼,漆黑眼中紅芒乍現,透著陰翳的狠戾。
他看向面前,目光停留在兩人身上,唇邊不變的笑意今天帶有隱約的桀驁。
“看來,是你們遲了一步。”
沈寂沒去理會,轉而看向銀焰中一如既往的謝浮。
和謝浮心意相通,他知道謝浮這次堅持涉險,是出于自愿,也不是自愿。
但事到如今,已經沒有退路。
沈寂收回視線,拔劍出鞘。
刻有“浮昌”二字的雪銀法器彌漫著凜然殺機,握在手中卻暖意逼人,劍尖出鞘時,一陣靈力霎時從他丹田噴發,涌遍全身經脈!
修為頃刻飆升,沈寂一頓,隨即聽到一聲高亢鳳啼響在耳邊心間。
謝浮動手了。
閃灼的銀色流光拖曳著令人難以抵抗的高溫,焚化沿途濃霧,勢不可擋!
沈寂緊隨其后。
兩道流光如影隨形,轟然與空中剎那凝結的魔龍相撞!
岳釋不閃不避,抬手平舉身前,炸散的魔龍重又在他腳下凝聚。
他的聲音穿過戰場,響在天地之間。
“鳳皇陛下,我承認你的修為舉世無雙,可在這絕域之中,任你實力再強,也莫可奈何——”
話未盡,他先看到一點寒芒劃過蒼穹。
那道熟悉的身影在昏暗中如電閃爍,瞬目刺到近前!
岳釋舉扇去擋,扇下的劍刃卻連同那道鬼魅身影,如煙飄散。
鳳皇平淡的聲音也在響起。
“是嗎。”
隨之而來的,是寒峭徹骨的錚錚劍鳴——
岳釋握扇的五指微緊。
威勢堪比鳳皇的鋒芒破開護盾,不費吹灰之力。
潮涌的殺機來自四面八方,是無數道沈寂的幻象,而這遍布的虛幻影子,他竟一時難以分清。
“……”
利刃入肉,無聲的刺痛如此尖銳,岳釋猛然揮手,魔龍瞬息盤繞,身側的沈寂卻又消散。
他臉色沉沉,扇子劃過頸側,一滴血紅的痕跡沿邊骨緩慢蜿蜒而下,留下一道極其刺眼的紋理。
“沈寂。”岳釋盯著這抹血色,又抬頭看向四周,聲音低淺,語氣冰冷,“是我小瞧你了。”
只是不等他找出沈寂的身影,來自上空的銀鳳再次施壓,他狠狠皺眉,不得已掐訣沖去。
在他背后,沈寂緩緩顯現,已經聽到耳邊傳來謝浮的聲音。
“不可戀戰,速戰速決。”
系統滿腦子奇怪:“宿主,你的實力怎么暴漲這么多?”
沈寂正飛身直上,聞言,余光掃過手里的長劍。
提高的修為肯定是謝浮動了手腳,剛才短暫交鋒,他清晰地感覺到這股力量源自哪里。
神魂之契,謝浮作為主導者,肯定有契約的具體使用說明,能在短時間內提升他的修為。而謝浮傾盡全力打造的這柄法器,如虎添翼。
不過緊要關頭,不方便追問清楚。
念頭一轉即逝,沈寂先迎向謝浮的銀眸,兩人隔空對視,只一眼,各自掐指成訣,化身為鳳。
岳釋看過身前身后兩只鳳凰,臉色終于陰沉。
一個謝浮,他尚有一拼之力,可沈寂神出鬼沒,招數刁鉆狠辣,如今修為莫名大漲,以至于連他也難招架。
他撫過傘骨。
掌下黑霧焦躁涌動。
此二人聯手,須要一招致勝。
成敗,在此一舉。
—
遙遠處。
封印外。
云烺單手按在丹田,停在海濤泛濫的域外,憂心忡忡。
沈寂傳音后去得太快,以他如今重傷,已無法追趕,可絕域危機重重,他又怎能置之不理,不料追入絕域氣息不久,他只聽到震耳欲聾的連番炸響,便被余波撞了出來。
傷上加傷,靈力難以為繼,再趕過去,也是拖累。
萬不得已,他來到此處,本要打坐調息,又見銀鳳魔龍斗法,其中沈寂氣息暴漲,他還不明緣由,又被陣中一再沖擊的余韻波及,急退千里。
“殿下!”
一隊赤鳳沖出海面,合力將受傷的云烺圍在當中,匆匆撤離。
可不等他們退到安全區域,就聽身后一聲呼嘯沖天而起!
云烺回頭。
濃稠的絕域黑氣翻卷狂舞,咆哮嘶吼著化作漫天猙獰的魔龍。
與之相對的,兩道身形甚巨的銀色鳳凰止住盤旋,和鳴一聲,霍然展翅,璀璨奪目,驚人耀眼!
天地也為之煥然。
只是難以承受的熾烈高溫襲來,赤鳳紛紛抬手遮臉,艱難從指縫里看見,封印處掀起的滔滔巨浪一眨眼間無聲蒸干,顯露出雙方對峙的真容。
電光石火的剎那,云烺瞳孔緊縮,顧不上體內重傷,閃身眾人之前,雙手掐訣如風,沉聲喝道:“起!”
一道結界屏障險之又險在眾鳳之前張開,赤鳳還沒反應過來,遲滯一瞬的滔天威壓轟然入海!
霎時間,山崩海解。
煞氣如潮,烈焰焚天。
赤鳳們膽寒地望著這浩劫一般的情景,呼吸急促,手腳發麻。
如此盛勢狠狠撞來,云烺也周身一顫,嘴角溢血如流,腳下凌空重重一退,又勉力往前一步,咳血強撐。
“殿下!”“殿下……”
云烺按□□內劇痛,只死死盯著身前。
他身在此處已這般狼狽,沈寂陷身其中,該當如何自保?
幸而對峙的黑銀兩色,終究還是那道從無敗績的銀焰更甚一籌。
焦灼的漫長等待有了結果,眼見黑霧被壓回封印,正為云烺輸送靈力的赤鳳們歡呼雀躍。
“快看,是陛下勝了!”“有陛下在此,區區魔龍,安敢作祟!”
云烺心神微松,手中法訣一頓,低低輕嘆。
既已功成,他正要身退,又聽赤鳳一聲驚呼:“陛下!”
無需提醒,云烺已看到銀鳳的虛影當空潰散。
這是靈力不支的征兆。
出現在謝浮身上,前所未見。
他皺了皺眉,下令左右:“去。”
“是!”赤鳳領命,留一下一鳳化為原形背負云烺,其余立刻全力趕往。
云烺盤坐鳳背,服下一粒丹藥勉強壓下傷勢,趁機調息片刻。
等他趕到時,滯留斷崖上空的眾多赤鳳紛紛讓路,讓他一眼便見到對坐療傷的兩人。
“殿下——”
云烺抬手,打斷了赤鳳的話。
二人周身流轉的結界正中,是他曾見過的銀色鳳佩,蘊含謝浮的氣息,不會容許旁的氣息。
赤鳳面面相覷,只好隨著他飛身下落,布陣護法。
好在,不多時,陣內兩人一同睜眼。
云烺第一時間察覺,起身走上前去,卻見沈寂并不降下結界,只皺眉看著謝浮,似是有話要說。
但凝結的屏障隔絕內外,在場任誰也聽不到他們的交談。
唯獨和沈寂綁定的系統不受影響,聲音里滿是后怕:“天吶宿主,剛才真是太驚險了!”
就差一點啊!
岳釋居然還能調用封印的力量,要不是大反派及時出手,他們今天可就交待在這了!
“就是可惜只是封印了岳釋,還沒能徹底把他消滅呢……”
沈寂沒注意系統說了什么,他掐訣收勢,皺眉并指點向謝浮丹田。
靈力所及,空空如也。
剛才謝浮突然爆發,強行鎮壓岳釋,他猜出會付出代價,只是沒想到代價會這么大。
謝浮垂眸看他動作,沉默良久,才道:“不必白費力氣。”
沈寂抬眼,只能看到他臉上如常的漠然:“為什么切斷神魂之契的聯系?”
謝浮淡淡道:“事已至此,何必追究。”
沈寂也沉默許久。
謝浮不肯說明,但他猜得出來。他和謝浮的實力大有差距,謝浮能分擔他的傷勢,他卻不一定能承受能導致謝浮失去修為的重創。
他看著謝浮。
失去修為,對從來只信弱肉強食的謝浮來說意味著什么,他很清楚。
謝浮始終避開他的視線,作勢起身:“無需多慮,一時罷了,尚且不比當初——”
沈寂抬手按住他的動作:“怎么恢復?”
謝浮道:“我自有辦法。”
“什么辦法?”
按在腕間的力道一重再重,謝浮終于抬眸。
對上沈寂的眼神,他薄唇微抿,不自覺收攏的五指悄然松動,緩緩將沈寂的手回握。
沈寂看著他的眼睛,語氣理所當然,總是惹人信服:“修為而已,我能幫你一次,就能幫你第二次。”
即便契約被切斷,不能感知真切的情感,他也知道謝浮的心緒不會是表面這么平靜。
不論謝浮是否真的有辦法,當初經歷過一次的麻煩,這一次,他希望也能陪謝浮一起承擔。
謝浮聽他說完,忽而起身。
沈寂也站起來:“怎么,不信?”
謝浮已經轉身:“自然信。”
他握住沈寂的手未松,緩又十指相扣,神情看似平常,語氣仿佛平淡:“不過,失了修為,我不便出手。”
沈寂往下掃過一眼,聞言挑眉:“出手?”
“不錯。”
謝浮神色不變,“是以自今日起,若遇難處,該是你,護我周全。”
聞言,沈寂轉向他的側臉。
謝浮正收回鳳佩,久沒聽到回音,他動作微頓,還沒再開口,聽到身旁傳來一聲輕笑。
他看過去。
沈寂的笑意還沒收盡,只給他肯定的答復:“沒問題。”
這種事還用說嗎。傻鳥。
作者有話說:
不好意思,前段時間,也就評論區請假沒兩天,出門把骶骨摔裂了,碼字不方便,太難了,本來想寫三千就更新的,免得等太久,但是劇情斷不開,結果越寫越長……之后努力,愛你們-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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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 第 152 章
◎看你干的好事。◎
“風水輪流轉啦宿主, ”系統忍不住說,“以前可都是大反派因為你修為太低總要強行保護你的,現在也輪到你護他周全了!”
接著想到什么, 它不無擔心地勸:“你們以前老是因為這個問題吵架, 但是這次是大反派自己提出來的, 就別再吵了吧……”
聽到這句話,沈寂心念微動。
系統這次動了腦子, 分析的方向是他也沒考慮到的角度。
謝浮突然點出這件沒頭沒尾的事, 難道就是想說明以前的“護你周全”,都是出自這樣的情形嗎。
正在這時, 銀光結界隨著謝浮的動作消散。
云烺才上前一步:“陛下,那絕域封印似有不妥, 我已遣鳳衛前往查看。”
謝浮看他一眼,道:“岳釋受我封印, 怎會罷休。”
“封印?”云烺一愣, 眉間攏起淡淡陰云, 直言說, “絕域不穩, 岳釋封于其中, 若功法大成,不日或將破陣而出, 到——”
沈寂已經回神, 打斷了他:“這已經是眼下最可行的方案了。”
云烺不由記起方才所見,也不再多言。
沈寂看過周圍疾速趕來的各族強者,又說:“剛才我受了傷, 需要回岐山休養, 謝浮和我一起, 這里就交給你了。”
傻鳥上一次修為盡失,就引來無窮盡的追殺,可見各界的忌憚,這一次,他不會讓那樣的情況再發生。
現在岳釋被封印,魔龍無首,對付起來非常輕松,何況那湛很快回來,加上九殷和正在趕來的玄宸,這里有云烺主持大局就夠了。
聽到他的話,云烺下意識往前半步:“受了傷?你傷得如何?”
沈寂轉向他,看見他蒼白臉上的憂色,輕嘆一聲:“不如你傷得重。安排過這邊的事,你也盡早回岐山養傷——”
手掌傳來的鈍痛漸漸加重,沈寂面不改色,只頓了一頓,轉而說,“好了,我們該走了。”
云烺不疑有他,頷首道:“療傷要緊,這里交給我便是。”
沈寂從謝浮手里接過卷軸,最后留下一句:“對了,九殷中了玄元迷蹤,不過陣法困不住她太久,等她出來,她的功法克制絕域氣息,可以再加一重封印。”
話落,不等云烺再回,他和謝浮已經踏進展開的卷軸,回到明煌城前。
比起絕域的天下大亂,明煌城還是平常的繁榮景象。
兩人不在原地停留,飛身直向明煌宮,還沒下落,周圍就有鳳衛察覺,但有銀鳳佩內的鳳皇氣息保駕護航,沒人膽敢阻攔。
“回來了,”沈寂看向謝浮,“你的辦法可以說了吧?”
謝浮看他一眼,意簡言賅:“神魂交融,自然貫通。”
系統小聲嘀咕:“我好聰明,竟然猜到了……”
但沒人理它。
沈寂問得很直接:“雙修?”
謝浮面不改色:“不錯。你我神魂結契,輔以秘法,當有奇效。”
沈寂聽他說完,又問:“秘法要怎么準備,法陣還是靈藥?”
謝浮道:“無需準備。”
沈寂帶著他沉身落地,閃身殿前:“事不宜遲,那就開始吧。”
話落把錄入謝浮交代的玉簡隨手扔給殿外躬身行禮的彩鳳,請他轉交執昌。
彩鳳還在應是,就聽到“吱呀”輕響,再抬頭,昭乾殿的門已緊閉。
緊接著,充斥銀焰的結界拔地而起,籠罩整座大殿,眾彩鳳不敢觸及,紛紛急退。
“隊長,這……可要在此處靜候陛下出關?”
“是啊隊長……”
“出關?”手握玉簡的彩鳳也才反應過來,他看了看合攏的屏障,再看身旁屬下,“你們慢慢等吧。”
一群毛沒長齊的崽子。
看不見陛下額前已有契印浮現嗎?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不過……
上回陛下與這位沈寂仙君閉關,耗時多久來著……?
—
半月后。
明煌宮。
遠遠看到昭乾殿,云烺放緩身形,便于明煌宮鳳衛得見,才飛身下落。
“殿下!”
云烺微一頷首,目光仍落在緊閉的房門。
今日還無動靜。
沈寂傷得如此之重嗎。
鳳衛隊長在他身旁,恭敬行禮道:“殿下方才出關,理應于毓金宮多多休養,此處有屬下等值守,殿下大可放心。”
云烺心中暗嘆,未有表露:“也好。”
彩鳳話中深意,他豈會不明。
明煌宮乃赤鳳禁地,無召不敢前來,尤其是他,更不該輕易踏足。只是,此番出關仍久久不見沈寂,他須來一探究竟,也好安心。
隊長恭敬不改,右手虛引:“殿下請。”
看出門內并無異狀,云烺正要轉身,不遠處一道流光轉瞬而來。
和云烺一樣,流光在空中稍作平緩,也直直落地,人影還沒從塵光中走出,聲音已經傳來。
“沈寂與鳳皇還未出關嗎?”
云烺腳下停了:“楚江王?”
“鳳尊。”楚遮道,“是洛凝仙子遣我來此,事關執昌統領。”
聽到執昌的名字,一旁隊長遲疑片刻,才道:“陛下與沈寂仙君——”
他的話還沒說完,籠罩宮殿的結界突然重重吐納!
云烺眼神微動,和楚遮對視一眼。
是出關的跡象。
果然,不多時,結界歸于平靜,緊閉半月的殿門終于緩緩打開。
一道身影從門后出來,銀袍齊整,墨發如瀑,正回頭說著什么,跨出門檻,才轉臉看見眾人。
云烺上下打量過他,并未找出絲毫傷容。
沈寂已經收回鳳佩,隨手系在謝浮腰間,視線掃過面前這兩位:“你們怎么一起來了?”
他先看到云烺。
相比謝浮,云烺雖然傷得重,但看來大有好轉,沒什么大礙。
再轉到楚遮,卻不由意外。
有洛凝盡心療養,楚遮治愈的不止是積累的傷勢,還有輪回留下的沉疴。
對方初見時枯朽的右臉徹底褪去死氣,面目再也看不出一絲異樣,俊美清冽,氣勢初顯,只剩一半束起的長發泛著不變的灰白,無關痛癢。
楚遮微避開他的注視,順勢對謝浮見禮,口中道:“是執昌統領之事。”
“執昌?”沈寂有心想問,轉念又說,“算了,過去看看。”
楚遮正有此意,聞言讓了一步,和三人一同飛入天際。
去執昌住處的路上,沈寂握住謝浮的手,傳音說:“看過執昌,我有事出門一趟。”
謝浮問:“去何處?”
沈寂簡單說:“任務。”
也不全是任務。
閉關雙修整十天的時候,謝浮的修為的確有了強有力的波動,枯木逢春,從無到有。
丹田重結是最艱難的一步,已經邁過去,說明謝浮的方法很有效。但也僅此為止。
當初謝浮為鑄劍耗盡靈力后,雙修只用九天就恢復如初,現在過去五天,修為寸進,作用聊勝于無。
謝浮暫封了神魂之間的聯系,秘法雙修的效果大不如前,按照這個進度,出關不知道要何年何月。
太慢了。
絕域的封印只能維持一時,在岳釋脫困之前,謝浮不能沒有自保能力。
他必須在這段時間內找到和雪域精氣相等的寶物。
至于云烺的至尊火羽,只要進入傳承法寶的所在地,激活準確方位,有系統提示的任務坐標,反而最簡單。他需要的,也是任務完成后的獎勵。
倏地,沈寂感覺掌中微緊。他轉向謝浮。
謝浮似乎有話要說,卻沒說出口。
即便不能感知情感,沈寂也從他眼底看出他的心底的波瀾:“不放心?”
謝浮沉默如霜。
沈寂問他:“想去嗎?”
謝浮淡淡道:“如今我與凡人無異,去了也是枉然。”
四界盯著他性命的不知凡幾,如今修為盡失,明煌宮中暫可保全,若要離宮,前次凡間之行便是下場。
沈寂只笑了笑:“枉不枉然,我說了算。只要你想,大不了我二十四小時防范,絕對安全。”
謝浮稍頓,轉眼看他。
沈寂已經改換手訣:“到了,抓緊我。”
四道流光一齊落地,還沒進門,先看到一道彩色流光迎了出來。是執昌。
另有一道身影緊隨其上。
“陛下。”執昌停在兩人身前,隱隱向沈寂多走一步,“叔叔。”
在他身后,洛凝也閃身趕到。
“統領!你療傷未半,怎能又隨意中斷——”
說到一半,看到來人,洛凝眼睛亮起,“沈兄,鳳皇陛下,原是你們出關了!”
她快步過來圍著沈寂轉了一圈,邊看邊問:“沈兄,你的傷如何?”
聽到她的聲音,執昌扶劍的手緊了緊,停在原地。
沈寂沒注意到他的動作,回說:“已經痊愈了。”
洛凝松了口氣:“那便好。”
沈寂問她:“楚遮沒來得及說清楚,執昌怎么了?”
他說完看向執昌。
從表面看,半個月沒見,執昌和上次分開的時候沒半點差別。
“哦!”洛凝一拍腦袋,忙解釋說,“是這樣,半月調養已過,我正籌備為統領用藥療傷,可是沈兄你與大斯——阿巴——鳳皇陛下尚在閉關,統領有時政務繁忙脫不開身,是我請楚兄找你的。”
沈寂看她一眼。
洛凝一把抓住他的袖擺,一動不動,只有會說話的眼睛眨了又眨,帶著慌亂的擔驚受怕,示意他接茬:“沈兄,你覺得如何?”
沈寂于是只當沒聽見:“療傷需要多久?”
洛凝余光瞄過冷漠如常的謝浮,松了口氣,擺擺手道:“不久不久,三日足以。”
沈寂又問:“有危險嗎?”
洛凝搖頭:“統領法力高強,這三日于他如同打坐調息,并無大礙。”
沈寂想了想,先看向云烺:“這段時間,我和謝浮還有別的事要處理,還是要麻煩你。”
云烺看著他,忽而淺笑道:“為陛下解憂,本是我應盡之責,何來麻煩。”
楚遮也道:“我受仙子恩情良多,該當護她左右,何況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我會留在岐山,若有需用之處,盡可開口。”
“嗯。”一個強大助力的增援,沈寂沒客氣,“短時間內應該不需要,不過事無絕對,遇到特殊情況,你和云烺看著辦吧。”
楚遮道:“好。”
沈寂還沒說什么,心念一動,轉眼正看見謝浮的視線在對面兩人之間游走,隨即有所察覺,看了過來。
短暫對視,謝浮緩步到他身前,語氣聽起來平淡,但好像意有所指:“楚江王情深義重,那便有勞了。”
楚遮見狀,張了張嘴,卻又停住,往后退了一步:“理應如此。”
謝浮目光微側,沉眸看他。
洛凝看看左,再看看右,直覺頭皮發麻,忙咳了一聲,站出來說:“還有玄宸!他與九殷公主已聯手在絕域施了封印,再有一兩個時辰便能趕來!”
封印?
沈寂轉向云烺:“對了,絕域的情況怎么樣?”
提起這件事,云烺面色沉肅:“不容輕視。公主雖以法器鎮壓封印,絕域暴動卻不曾止息,且有愈演愈烈之勢,想必岳釋卷土重來,已成定局。”
“玄宸這次回來,也是想同各位商議,到底該怎么辦……”
洛凝連連點頭,“這里多有不便,還是進去吧,坐下細談!”
“不用了。”沈寂說,“我馬上就出發。絕域的事我暫時幫不上忙,你們商量出結果之后,隨時和我聯系。”
洛凝此刻全然沒了和他見面的高興,巴不得和他早點分開:“也好也好。”
“記得保持聯絡,我有事要告訴你。”
對云烺說完,沈寂看向楚遮,“你那有沒有鬼域卷軸?”
“自然有。”楚遮翻掌,將手中兩張卷軸送至沈寂身前,“你要去鬼域?”
沈寂沒說太多:“算是吧,以備不時之需。”
“若去鬼域……”楚遮沉吟一句,抬手掐訣如飛,凝出拳頭大的一枚回旋印記,并指點向沈寂,“我將此印贈你,鬼將見之,自會避退。”
云烺看到這印記,先看了一眼謝浮。
謝浮冷眼看著,不動如山。
執昌則毫不避諱,直言疑問:“本源結印?”
沈寂也不免頓住。
涉及本源這兩個字,他不得不重視。
“不錯。”楚遮磊落坦然,“經玄元迷蹤一事,永安如今防備森嚴,若無這一絲本源氣息,鬼將不敢放行。”
有理有據。
沈寂問他:“給我這個,對你有什么影響?”
楚遮道:“一絲氣息罷了,并無妨礙。”
聞言,沈寂也就沒再放在心上,吸納了這道印,他看向謝浮,傳音問:“你呢,想好了嗎,去還是不去?”
“去。”
沈寂唇角微揚,轉臉和眾人打個招呼準備離開,余光對上執昌的視線,他交代一句:“好好養傷。”
執昌道:“是。”
沈寂轉身正要走,袖口突然一緊。
他回頭看過去,對上的仍然是執昌填滿麻木的彩瞳。
這雙習慣空洞的眼睛顯得茫然,皺緊的劍眉低低壓下,流露著恍惚淺薄的刻骨愴痛和挽留:“叔叔……”
沈寂頓步,錯覺又回到當初在輪回潰散的那一刻:“執昌?”
執昌醒神,下意識松了手。
沈寂皺眉,記起剛碰面時洛凝的話,問他:“你中斷了療傷,有哪里不舒服?”
執昌搖頭:“叔叔不必掛心。”
這件事他有前科,沈寂索性轉向洛凝:“他到底怎么樣?”
“呃……”洛凝斟酌用詞,“調養頗有成效,又有楚兄幫忙,只要統領配合,定然不會出差錯。”
執昌扶劍而立,垂眸斂目:“仙子所言,自當聽從。”
“……”洛凝瞥了他一眼,訕訕干笑,“好說,好說……”
沈寂的視線在兩人之間晃過一圈,對執昌說:“有云烺他們在,這三天你要專心療傷,除非有人請你出關,或必要的緊急情況,不要再隨便中斷。”
執昌道:“是。”
沈寂說:“我會盡快趕回來,期間我也會隨時找洛凝了解你的進度。”
執昌沉默著。
沈寂看著他英俊木然的臉,點到即止,也不再浪費時間,見這里沒有別的事,就和謝浮一起直上天際,飛往妖凡通道的方向,打算去凡間碰碰運氣。
上一次傻鳥恢復修為,關鍵就在雪域精氣。
這道精氣是雪域化成,當初是在靠近妖界封印的地方拿到,按這個推論,至少其余三界的封印值得一探。
他還記得系統說過精氣認主的條件,一是和上古天神相等的氣息;二是心頭血。這兩點謝浮完全符合,現在只需要找到封印具體的下落,去挨個試一試。
謝浮和沈寂并肩,往前掃過一眼,心領神會,只道:“雪域精氣萬年所化,絕非尋常,你曾偶得一處,已是機緣所致。”
“總要試了才知道。”沈寂說完,回頭看了看身后漸漸遙遠的岐山,忽然想起什么,又轉向謝浮,“以你現在的修為,不適合在人前暴露吧。”
謝浮也看向他,沉聲道:“你此刻后悔,還來得及。”
“后悔?”沈寂失笑,“我的意思是,你這張臉太有辨識度,不如換個樣子。”
謝浮神情稍霽,又看他一眼,不動聲色,右手拈訣,身上忽而銀芒高漲。
須臾,一只熟悉的小白鳥從銀光里飛出來,輕盈落在沈寂肩上。
沈寂轉眼看它,抬手捏住它的嘴,摩挲兩下,笑道:“好久不見。”
謝浮幾度掙動都沒作用,雪白的雙翅微微開合,動作未半,又沉沉收攏,只用那雙淡銀色的眼睛直直盯著沈寂,一言不發。
沈寂含笑看它動作,見狀順勢把它撈進掌心,揣進懷里:“累了就歇一會,睜眼就到了。”
謝浮從他前襟探出頭,雪白矜貴的腦袋枕在衣料的褶皺,竟然顯得乖巧,不多時,又展翅從衣領內飛起,重落在他肩頭。
它不肯享受,沈寂當然不強求,索性在它身上布了一道結界,隨它去了。
之后來到妖凡通道,周圍已經有妖界各族把守,防止這最后一道封印也被破壞。
沈寂捏起鳥嘴晃了晃,隨口說:“看你干的好事。”
目前的天下大亂看似出自岳釋,其實歸根結底,還是謝浮打破仙凡封印造成的因果,四界現在的草木皆兵,不得不說,這只鳥要負首要責任。
話落不等謝浮不滿,他先松了手,從儲物袋里取出從前云烺送給他的赤鳳令牌,迎著戒備的妖族飛身下落。
謝浮鳥臉發黑,一口啄在他頸側,回身時卻動作一頓,記起沈寂的話,眸光陡然凜冽。
系統反應遲鈍,看著宿主收回令牌、從各族讓出的路閃身進了通道、現身凡間,才下意識把這句話翻來覆去想了半天,后知后覺琢磨出一點異樣。
干的好事?
不對勁啊,宿主這是什么意思?
這些鳳衛和妖族守在這,有哪里不好嗎?
而且之前宿主和大反派一直雙修著呢,召集人手把守通道的命令好像是云烺下的吧……難道是它記錯了?
可就算是大反派下的令,也沒理由怪大反派啊?
還是說,宿主指的是大反派破壞封印的事?要說怪,只能是這個了。
但大反派打碎仙凡通道的事按理是不該有人知道的,宿主這么說的話,豈不是要暴露了……?
系統想著,趕緊要出聲提醒,結果話到臨頭,看到宿主平淡如常的臉,它又咽了回去。
算了吧……
宿主的心理素質和警惕心比它強太多了,做了這么久的任務,面對任何人都滴水不漏,從來沒有例外,這次怎么可能會是不小心呢,說不定是里面有什么特別的深意,而它沒能聽出來。
還是別自取其辱了。
否則到時候又被宿主鄙視,它也是有自尊的……
就在系統暗自糾結的時候,沈寂已經在地圖上標記了仙凡封印遺跡,疾速前往。
四界封印破了三道,浩瀚的靈力倒灌凡間,雪域和以往已經大不一樣,最顯著的一點,就是修為在這里不會再受到任何限制,在趕路上卓有成效。
系統順著地圖瞄了一眼面板,瞬間,突如其來的驚喜立刻沖散了它的躊躇:“宿主你快看,至尊火羽的坐標刷新出來了!原來它在凡間!”
沈寂看向它打開的任務內容,果然云烺第三條任務的小地圖已經解鎖。
這樣也好,至少先解決了一件正事。
他正要關閉頁面,系統又喜不自禁:“天吶,這半個月里大家都很有進步嘛!”
它從列表逐條點開各個任務線,可以看出不止云烺,玄宸的任務也在這段時間進展喜人,不僅已經完成離開仙界的指標,最后一條“阻止絕域氣息爆發”也顯示完成,一共給了六十積分。
相對的,洛凝第三階段的任務終于顯示,第一條已完成的是初至三靈境,二十點積分。
看到這條內容,沈寂心道果然,再看到下一條,也在他意料之中。
【協助九殷煉化浴月】
浴月克制絕域,煉化它的原因不言而喻。
其實他早有過猜想,和三條固定的支線任務相比,洛凝和玄宸的主線任務一直在根據世界內的發展做出調整,否則沒必要總是需要達成相關條件才能解鎖下一步。
尤其是在這個第三階段,玄宸的任務甚至出現了選擇題,至少說明任務系統會根據不同的選擇安排后續。
而且這所有的任務,除了第一階段勉強還算提了一句,有提防“大反派”的意思,到了魔界之后,就和原本至關重要的傻鳥沒有半點關系,反而明擺著是為了應對岳釋。
想到這,沈寂摸了摸肩上的鳥。
不論如何,這只鳥還沒來得及真正大開殺戒,如果反派身份從此徹底被岳釋替代,等解決了絕域的麻煩,一切就大功告成。
“你——”
沈寂轉向謝浮,話只出口一個字,不由挑眉,“你這么看著我干什么?”
作者有話說:
系統:好險,差點又被看扁了!
——
恢復中了,愛你們-3-
——
иǎn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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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 第 153 章
◎他早已實言相告。◎
謝浮徐徐收回視線, 答非所問:“你所言任務,便在凡間?”
沈寂看一眼任務列表:“對。”
找到云烺傳承法寶的下落是意外之喜,巧合的是, 按地圖上按任務顯示的標記, 至尊火羽的方位就在魔界和鬼域兩座封印附近, 和接下來的路線重合,方便得很。
他想著, 示意系統在地圖上標記地點, 對謝浮補充一句:“不過先找到精氣再說。”
當初他是在雪域深處得到精氣認主,但雪域封印有兩處, 不知道精氣能出幾個,離開之前, 還是把這里徹底翻一遍更穩妥。
謝浮又看向他。
離得這么近,沈寂余光就看見這只鳥的動作, 于是關了面板, 輕笑說:“我臉上有線索嗎, 怎么總盯著看。”
片刻, 謝浮才道:“為何先找精氣?”
沈寂笑意不減, 挑眉反問:“怎么, 我先幫你,你不樂意?”
白色的幼年鳳凰沉沉立在他右肩, 如雪的雙眼望著腳下飛掠而過的山脈, 語氣平緩:“你愿幫我,何樂不為。只是關乎你的任務,問一問罷了。”
沈寂也沒多想:“沒關系, 這個任務不急一時, 你恢復修為要緊。”
謝浮垂斂眼瞼, 不再多言。
沈寂已經放出神識探查雪域,但當初脫離封印后殘留的淡淡熟悉氣息徹底消散,又算是失去傻鳥這個強大幫手,現在只能憑借一己之力搜尋,效率非常一般,他飛遍整片區域,僅僅找到和妖界相對的另一個仙界封印深處,就用了整整四個小時。
可惜的是,結果一無所獲。
強逼出的一滴心頭血落進皚皚雪地,瞬間圈染出不規則的痕跡,之后沒有任何異常發生。
見狀,沈寂輕嘆,對謝浮說:“看來這里不行——”
謝浮蹙著眉,忽而雙翅微展,飛身到他掌心,低頭喙吻在他指尖細淺的傷口,銀色靈力如潮將血痕抹平。
沈寂話音止住,靜靜看它動作。
有溫熱的暖流覆蓋指腹,滾進經脈微微發燙,隱隱作癢。
不多時,謝浮看他一眼,重展翅落回他右肩:“心頭之血縱不比精血,卻也不該如此枉費。”
輕熱的重量飛走,沈寂看了看空蕩的掌心,并指點了點這只鳥的腦袋:“枉費?只要幫你找到精氣,幾滴心頭血算什么。”
聞言,謝浮轉眼定定看他,正要揮開他雙指的翅膀還未展開,頓了頓,又緩緩攏回身側。
沈寂沒注意它的動作,很快收了手,看向地圖標注的地點:“走吧。這里沒機會,我們去荒域一趟。”
路上,他從系統調取了關于四界封印的資料,根據記載,荒域和雪域相對,是魔界和鬼域的封印之地。
荒域不同于終年冰封的雪域,顧名思義,整片區域一片荒蕪,早已經形成干旱無垠的沙漠,也是一樣人跡罕至的天塹。
而云烺所需的至尊火羽,看樣子就在其中。
沈寂看著地圖上幾乎緊挨的兩個標記,點了點腰間的傳訊玉簡,想了想,還是暫時把這個消息按下。
雖然他相信云烺不會做出什么不該做的事,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傻鳥畢竟和云烺有血海深仇,一旦被察覺修為有異,說不定要鬧出變故。
收了面板,沈寂余光掃一眼異常安靜的謝浮。
謹慎點沒壞處,一件一件來吧。
先解決這只鳥的麻煩,其他一切好說。
—
還沒進入荒域,只從地圖上遠遠看到那片黃沙,沈寂就感覺到陣陣熱浪撲面而來。
系統檢測過溫度,吃驚地說:“天吶,荒域和雪域真是兩個極端,這里也太熱了吧!”
不止是熱這么簡單。
兀地,沈寂心頭一凜,停在半空。
他看向腳下。
火浪般的微風輕輕拂過,枯燥的沙漠霎時竄起串串烈焰,一路向前燃燒,像細碎的閃電霹靂作響。同樣的景象,在周圍遍布。
就在他停下的瞬間,正前方烈焰陡然拔地而起,轟然火海一般淹沒整片沙漠!
謝浮開口提醒:“此地頗有蹊蹺,不可擅動。”
沈寂還沒細問,一股邈遠悠長的古老威壓綿綿而來,聲勢浩瀚,熾盛洶涌!
系統嚇了一跳:“這還是凡間嗎,好危險……”
沈寂往后退了退,看向覆蓋黃沙的萬丈赤焰。
危險?
其實這股陌生的威壓不算兇險,它傳達的警告含義占比很重,似乎不允許有人踏入這片范圍。
即便他不再往前,火海也沒有熄滅的跡象,反而愈演愈烈,一直在蔓延。
也可以清晰看到,火勢席卷之前,一道無形的屏障已經將荒域徹底籠罩。
沈寂沿荒域外圍繞行許久,發現屏障連神識也能隔絕,斷了他最后一條后路。
這就難辦了。
這應該是個法陣。
以他現在的修為,很難對付這種顯然是上古時代流傳下來的殺器,就算利用系統道具進去,安全性不能保證,是個不小的問題。
系統也覺得傷腦筋:“奇怪啊,明明雪域很正常,這里為什么會出現這個呢,難道是因為這里兩個封印都解開嗎——哎?”
它嘟囔著打開面板,卻突然發現什么,語氣慌亂,“不好了宿主,你看云烺的至尊火羽,怎么看不到具體坐標!”
宿主要求先來找精氣,所以它設定地圖上一直優先顯示直通荒域的路線,這次無意中點開任務列表,它才發現云烺支線相關的小地圖居然只有大致方位。
沈寂也皺了皺眉。
沒有系統工具輔助辨認精確位置,這條任務線恐怕要付出更多精力和時間。
系統忙在面板上緊急操作,可不論它怎么嘗試,都沒能找到出現bug的線索。
“完了完了……”
它不免頹喪,泄氣地調整視角,往周圍看了一圈,卻一愣,“嗯?宿主,那里好像有人?”
沈寂看過去,遠處果然有一群人正頂著熱浪艱難向外奔走,老老小小,應該是搬家趕路,都形容狼狽,疲累不堪。
奇異的是,足以擋住他的萬里赤焰,偏偏對這群凡人網開一面。否則以陣法的威力,他們應該會在瞬間灰飛煙滅。
難道這也是出于陣法驅逐的本意?
不過就在被系統發現的下一秒,眾人終于踉踉蹌蹌地接連跑出屏障。
然而異變突起!
屏障外的火舌霍然燎起,如同追魂索命的鐮刀,眨眼撲近!
整天飽受熏陶,系統不由為此揪心:“天吶宿主,快救人啊!”
緊急情況下,沒時間多想了。
不需要它提醒,沈寂在看見這一幕的剎那已經疾速沖出去。
注意到他的異樣,謝浮看了一眼,便猜出他將做什么,是以隨他沖向地面,并不意外,只是距離稍遠,才出聲說了兩句權作寬慰,免他自咎:“凡人一世不過百年,生死自有定數,如今已不在封印之地,縱是身死,亦可入永安輪回,并非禍事。”
“定數?”
沈寂說,“那說明他們今天會遇到我,是注定要逢兇化吉。”
謝浮又看他一眼。
沈寂眉眼沉肅,話落速度再快幾分,白色流光幾經閃爍,轉瞬刺向地面。
與此同時,涌動的火海隆然蓋地!
也許是人群跑出屏障引動裂縫,陣法內擠出一股氣息,宛若流光悄然消逝。
看到這一幕,謝浮有所察覺,蹙眉道:“等等——”
但時間不等人。
沈寂已經疾速落下。
不同于屏障以內的赤焰,地面的火海中并不蘊含浩瀚的古老威壓,只剩無情的兇險,意圖將所有闖入的生靈滅殺。
他沒有托大,全力掐訣凝起兩道結界抵擋流焰暴烈的撲擊,一道牢牢護住肩上的鳥,另一道及時把地面已經反應過來、正千恩萬謝的凡人如數收攏,可惜折返時還是被火舌追上,撞得結界猛地一顫!
在眾人惶惶的驚呼聲中,沈寂手訣變換,意在除去覆在結界侵蝕靈力的片片火色,不想火勢合二為一,冷不防直沖他的面門!
“宿主小心!”
沈寂閃身不及,立刻抬臂擋下,好在有天蠶法衣幫他化解大半傷害,他只皺眉一瞬,被沖擊力逼退幾米,繼而借力旋身避開源源不斷的爆射攻擊,飛速往更遠處退去。
直到脫離這片區域,掐訣幫幾個被烈火灼過的人穩定傷勢,確定過這些人的安全,他才并指點在鈍痛微顫的左臂,活動兩下稍受影響的左手,之后帶著所有人飛往遠離荒域的方向。
應對時他已經考量過,他的靈力有限,沒有更多精力再抽出余地保護自己,左手不是他的慣用手,短時間內廢掉也不算什么。何況傷得不算太重。
“不知死活!”
聞言,沈寂看了看端臥肩膀的傻鳥。
此前切斷了契約聯系,正好沒有后顧之憂。
謝浮的語氣卻冷得生硬,琉璃似的銀眸里盛滿如火的怒色,覆蓋著眼底殘存的心有余悸:“枉顧安危闖入險境,沈寂,你可還記得曾經如何向我允諾!”
沈寂頓了頓,笑說:“你信不過我?我有分寸。”
小白鳥站在始終沒有消散的結界里沉沉看他,近乎僵硬的身體堪堪如常,只有胸前軟羽重重起伏。
沈寂解釋:“如果必死,我不會去。但我更不會見死不救。”
謝浮冷眼掃過結界內劫后余生、哭笑著互相安慰的眾人。
沈寂無奈安撫:“放心吧。難道你覺得我會帶著你送死?”
謝浮始終沒有回音。
只有微燙的靈力源源不斷沒入傷處,為他減輕痛感。
良久,他才聽到謝浮終于出聲。
“值得嗎?”
“值得?”沈寂笑了笑,“在你看來,值得與否怎么衡量?”
謝浮冷聲道:“僅僅憑你救人無數,便可看出你的命比他們重要得多。”
沈寂挑眉:“你也承認,我的命重要在救人無數?其實人之所以重要,在于擁有更大的能力,而擁有這份能力,就會承擔更大的責任,可如果我只為自保,能力也只對我一個人重要,那和普通人有什么兩樣?”
謝浮蹙眉:“謬論!行善量力而行,何須以命相搏?”
“我很同意,的確要量力而行。”
沈寂又笑,“所以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謝浮呼吸又重。
“還有,你之前說凡人入輪回不算壞事。”
沈寂突然記起他的話,“但你有沒有想過,輪回轉世后,失去記憶和過往,他們還是這輩子的凡人嗎?”
謝浮沒有開口。
“我知道你以實力為尊,看不上凡人——”
聞言,謝浮蹙眉更深,卻沒反駁。
“——但人存在的意義不止是實力,尤其是凡人。因為活得時間短就被全盤否定,未免太武斷,也太野蠻了。”
沈寂接著說,“人的一輩子對于你們而言非常有限,但你不能否認,凡人也擁有七情六欲,每個人活在世上,就像你我一樣,都是獨一無二的個體,一旦消失,就不會有任何人能完全代替。”
謝浮仍閉口不談。
“在我看來,命就是命,每個人的命只有一條,從這一點看,沒有誰比誰更高貴、更有價值。”
沈寂說,“沒有人生來就實力強大,他們只是沒有修煉的法門,也缺少一個機會。你看中的東西,全是性命之外堆砌的成果,如果你給凡人和四界同等的資源,誰說他們不能和四界平起平坐。”
謝浮默然片刻,方道:“凡人資質,如何與四界相提并論。”
沈寂失笑,把這只鳥捏到眼前:“聽你的意思,好像很看不起我和洛凝的資質?還是你忘了,我也是凡人。”
謝浮掙了兩下沒能掙開,皺起鳥眉:“如你與洛凝一般,又有幾人?”
“那你怎么斷定這些人里就沒有一個呢,還是在你眼里這不重要?退一萬步來說,沒有資質修煉的人,就沒有活下去的資格嗎?”
沈寂輕嘆,把它放回肩上,“我記得你說過,一統五界是為了讓天下再無血脈之分,可按你現在的想法,算不算另一類的三六九等呢?”
謝浮整理翅羽的動作頓在原地。
系統則又茫然。
不對啊。
五界再無血脈之分?
這是輪回里九千年前的大反派說的話吧,什么時候在現有時間線提過嗎?難道……是它又忘了?
糾結半晌,系統又對此失去了興趣。
算了。
反正以宿主的嚴謹,哪兒輪得到它來補缺。
正在這時,它聽到大反派的聲音響起。
“我知你不愿見生靈涂炭,但如今封印只余其一,五界之亂已無可避免,若你牽慮凡人,待我修為復還,自會助你護住凡間。”
沈寂看向謝浮。
謝浮道:“縱使我不出手,你也該明白,四界之中,并非只我生出此心。”
沈寂說:“但只有你有這個實力。”
仙界帝寰有玄宸監管,有心無力;魔尊伏黎重癥初愈,也不會大動干戈;至于鬼域,秦都自顧不暇,分身乏術。
等徹底解決了最有可能和謝浮一較高下的岳釋,任何人都明白會是誰在這份名單上獨占鰲頭。
謝浮也看他一眼,淺銀的眼睛里看不出神色:“如今我修為盡失,倒能聽你一句恭維。”
沈寂笑說:“這是事實,怎么算恭維。”
謝浮目光移向他處,轉而道:“依你之見,五界不該一統?”
沈寂說:“可以統,但要分怎么統。就比如你的理念,即便初衷是好的,過程太殘酷無情、簡單粗暴,造成的結果也是壞的。”
謝浮道:“既是要做,何必在意區區一時之苦。”
“這不是一時之苦的問題。”
難得有機會聊起這個話題,沈寂直截了當地說,“你想讓血脈平等,最終目的是讓大家盡量站在同一起跑線,也就是想讓五界盡量公平,從此沒有族群之分,沒有門第之見,純粹靠自己的努力向上修煉,用實力說話,對嗎?”
謝浮不置可否。
沈寂說:“可你想過沒有,這個目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達成的,除非你把五界殺到只剩不記事的孩子,就算這樣,孩子們長大后你還是要杜絕他們抱團,禁止他們恃強凌弱、肆意妄為,這就回到了最初的問題,你該怎么保證,單憑實力,五界就能按照你所想的方向運轉。”
謝浮淡淡道:“沈寂,我可穩坐明煌宮,三靈境各族歸順岐山亦有千年,你卻以為,我不可執掌五界?”
“我知道你有這個實力,我也沒有質疑你的意思,這兩者情況是不一樣的。”
沈寂糾正他,“你在三靈境沒有任何對手,歸順的各族,我猜除了最開始,后面沒遇到太激烈的反抗吧,再者你也沒有同時收服所有妖族,面對的局面大相徑庭。況且你終歸還是三靈境的妖,大家一界所出,以前又有太多依附強者的先例,反而歸順你,同時也受你庇護,實際上沒什么不好。但你出了三靈境,面對的是其余三界,和你不同根不同源,你是完全的入侵者,他們都會對你敵意高漲,以你的實力,勢必也會被當成最大的對手,到時候三界聯合,這場戰爭曠日持久,如果你輸了,三靈境岌岌可危,如果你贏了,留下的也不過是五個爛攤子,之后呢,你費心收拾好爛攤子,再推行你的鳳令,分發功法,他們就一定會領你的情嗎?”
謝浮一言未發。
沈寂笑說:“換做是我,我是不會領的。”
話落,肩膀突然一陣刺痛,他余光瞥見這只鳥的一雙爪子深陷衣料,正色補充說明,“不過我向來鼠目寸光,說了也不算,畢竟鳳皇陛下器宇不凡,追隨者眾多,肯定無往不利。”
結果這句話說完,刺痛更重,他只好抬手把鳥握進掌心,壓平唇角,作勢往下看了一眼,咳了一聲:“嗯,這地方不錯,就送到這吧。”
謝浮冷眼看他。
沈寂拇指撫過它頭頂,笑說:“我把人放下就走。”
謝浮也隨他看向地面。
腳下是一座城鎮,不知怎么,剛落地,結界內的凡人歡呼雀躍,紛紛跑來跪倒在地,口中仙人恩人亂喊一氣。
沈寂擺手扶他們起身,從乾坤袋里找了點丹藥,并靈石功法一起送給他們,之后交代幾句,正要離開,人群里一個女人高聲道:“上仙且慢!”
說著走到他面前,深深一揖:“焦族族長焦梵,拜謝上仙,今日得與上仙相遇,實在三生有幸!”
焦梵看上去年近三十,五官硬朗,可能是地域特點,膚色和身后眾人一樣偏深,更顯得沉毅剛韌,經歷過之前的變故,她身上還殘留著些許狼狽,神情卻已經漸漸平復。
一揖之后,她又說:“上仙洪恩,已如我等再生父母,如今上仙送我等回了族地,又賜下仙家功法,可見仙君仁慈。”
族地?
沈寂看向周圍。
這座城鎮雖然不算繁華,但也一應俱全,是距離荒域最近的居住地,沒想到這么巧,會和這群人有淵源。
“實不相瞞,我族乃是看守封印通道一脈,方才見上仙于荒域停留,不知是否打算入內?”
聞言,沈寂不由轉臉看她。
焦梵想了想,直接取下掛在脖子上的一枚通體呈赤紅的玉佩:“如此,還請收下此物,可助上仙安然往返。”
沈寂問:“這是?”
焦梵道:“此物乃我族上古傳世秘寶。”
見沈寂感興趣,她一一把玉佩的來歷講解清楚。
玉佩叫明火佩,焦族歷任族長代代相傳,古籍記載,是一件威力無窮的法寶,可惜由于凡間靈力匱乏,早就沒了作用,只能作為進出荒域大陣的鑰匙,借助陣法的熾火之力幫助族人們洗精伐髓,強身健體。這也解釋了他們安全從陣內出來的原因。
至于陣法具體怎么運轉,出自何人,相關古籍遺失,只知道和一位上古天神有關,且他們沒有靈力,只能在外圍活動,陣法內部據說大有乾坤,靜待有緣人。
焦梵這次帶人進入荒域,就是為了一年一度的洗練,但自從兩大封印破除,陣法突然暴動,一日危險過一日,原以為握有明火佩就沒事,結果還是險些命喪當場。
她自覺以后不會再去冒險,見對沈寂有益,索性把法寶交出去,勉強算是答謝救命之恩。
“請上仙一定笑納!”
焦梵身后的族人也紛紛贊同,七嘴八舌地請沈寂收下。
沈寂看向被強塞到手的玉佩。
觸感微燙,火屬性旺盛。
其中,一道似有若無的熟悉氣息難以忽視。
他轉向謝浮。
謝浮的視線也正落在玉佩上,冷淡嗓音已傳到沈寂耳邊。
“赤鳳無疑。”
沈寂眸光微動。
如果是赤鳳留下的東西,那和陣法自然也脫不了干系。
他心間念頭剛動,謝浮的傳音又響起:“陣法亦是此鳳手筆。”
沈寂問:“你剛才就看出來了?”
“嗯。”
謝浮道,“鎮靈鳳火護法,陣內必有重寶。”
系統靈機一動:“那肯定和云烺的至尊火羽有關吧?”
很有可能。
沈寂看回焦梵:“那就多謝了。”
原本不該挾恩圖報,但這玉佩確實是目前最有用的線索,而且進入荒域,那座大陣是必經之路,他要找精氣,安全穿過陣法的鑰匙必須拿到手。
焦梵連連擺手:“上仙言重了,上仙不嫌棄便好!”
收了玉佩,沈寂再送他們一些法器,才飛身離開。
剛入云端,肩上的鳥周身銀芒乍現,身形抽長,化回了人形,從沈寂乾坤袋中取出明火佩,沉眸端詳。
沈寂看一眼屬于自己的乾坤袋,也沒在意,只問:“認識?”
謝浮意味深長:“上古之物,鳳力精純,明煌宮也不多見。”
沈寂順勢教育他:“所以要多做善事,看到沒有,跟對方實力強弱沒關系,與人為善才能幫到你。沒有這塊玉佩,我們連荒域都進不去。”
謝浮頓了頓,薄唇微抿,難得沒有回嘴。
“這些人就是大部分人的縮影,功法修為對他們是錦上添花,修煉早晚對他們也沒什么意義,他們只想過普通平凡的日子,好好活著就夠了。”
說到這,沈寂又嘆一聲,“不止凡間,這樣的想法在四界肯定也有不少。謝浮,五界統一既然注定是場拉鋸戰,在創造困難之前,不如先解決困難。”
謝浮聽他說完,竟然走神片刻,忽而道:“如此說來,是玄宸與你志同道合?”
“玄宸?”
沈寂沒跟上他的思路,“怎么突然提起他?”
謝浮不答。
他把玉佩握在掌心,又記起什么,銀眸輕閃:“你曾明言,若我與玄宸交惡,你只會幫他,不會幫我。”
系統滿頭霧水:“宿主,大反派怎么這個時候翻起舊賬來了?”
沈寂也看向謝浮。
不對勁。
謝浮的語氣有點古怪,這兩句沉吟不像問句,更像自說自話的感悟。
“想什么呢?”
謝浮手中一緊,眨眼定神,再開口時,面上毫無異色:“無事。”
沈寂接過他還來的玉佩,細細打量他一眼,聽他這么說,也沒再追問:“沒事就好。走吧,先試試能不能順利進荒域。”
謝浮頷首,身上銀芒又閃,化為幼體原形,飛落在沈寂肩頭。
須臾,他貼近沈寂頸側,鳳爪張弛一瞬,緩緩端臥原地,看似閉目養神,心間已意念百轉。
五界之亂無可避免,并非他一人生出此心。沈寂很清楚他話中虛實。
帝寰意圖染指五界,已近明目張膽。
正因此,玄宸如今親率天兵叛出仙界所為何事,昭然若揭。
沈寂最不愿見生靈涂炭。
玄宸為免五界大亂,竭力奔走,不惜代價。
若沈寂與玄宸同合之志便為此道,一應疑竇全然明朗。
為何沈寂分明見過兩界魔族奸細,卻力勸玄宸,為魔族洗脫仙界封印破碎一事;
為何玄宸身為仙界帝君,沈寂與四界并無過多牽扯,二人卻為魔尊根治沉疴、解魔族之困,又為鬼域施助良多。
為何沈寂修為一日千里,對四界強者傳承之地與法器如數家珍,助云烺、助玄宸,助楚遮再助九殷,相助者眾,唯獨于金鳳傳承知之甚少,也唯獨,初時對他避之不及。
驀地。
謝浮轉眼看著沈寂潛心趕路的專注側臉,神思幾度鼓噪波動。
沈寂當早知曉仙界封印內情,亦早知他意在五界一統。
與玄宸聯手,與三界聯合,連同鳳族尚有內應,這盤棋局為誰而設,現下看來,實在一目了然。
而今岳釋作亂,四界鼎力相助,看此情形,倘若果真有那一日,沈寂振臂一呼,三界合作,未嘗不可。
念及此,謝浮收回視線,雙眸沉沉。
‘你對他動手,礙于任務,我只會幫他,不會幫你。’
不錯。
他早已實言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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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 第 154 章
◎你今日……◎
來到陣前, 沈寂手握明火佩,按焦梵指導的方法注入絲毫靈力,果然有一股熱意形成一層無形的薄膜, 從手掌瞬間蔓延全身。
肩上的傻鳥和他接觸, 也被薄膜一并籠罩。
四面八方的威壓霎時消失, 他再抬手探進屏障,沒受到半分阻攔。
沈寂看一眼散發著瑩瑩紅光的明火佩, 徑直飛入大陣。
有了這把鑰匙, 他的神識也不受阻礙,眨眼鋪散荒域。
然而意外的是, 他查探到的第一個封印所在地,就在明火佩牽引的方向。按焦梵的說法, 那也是這座陣法的陣眼所在方位,從核心進入, 就能達到洗髓池。
意識到這一點, 沈寂身形微頓。
如果他之前的猜測沒錯, 陣法和云烺的至尊火羽有關, 那這下面即使真的有精氣, 也應該是設陣的太古赤鳳為血脈特意留下的傳承。
這是本該屬于云烺的傳承。
要為了解謝浮一時之急, 奪走云烺的機遇嗎。
“怎么?”謝浮注意到他異常的停頓。
“沒什么。”沈寂回神,沒去看它, 話落徑直橫穿陣法, 飛往荒域深處。
謝浮盯著他的側臉。
如今神魂之契難以刺探雙方心緒,沈寂在想什么,愈難摸清。
“累了?”這道目不轉睛的視線自帶溫度, 滾燙得難以忽視, 沈寂發現得很快。
謝浮還沒開口, 忽地,一只熟悉的手掌按在頭頂,自上而下輕撫過來。
“接下來還要趕路,”
說著,沈寂順手捏了一把劃過指腹的尾羽,感覺到幾乎倚躺進掌心的小鳥陡然僵硬,他壓下唇邊笑意,“要不要休息一會?”
謝浮面無表情地在他肩頭站正,低頭往他手背啄了一口。
力道是重的,落在實處卻輕了,像被絨羽狠狠戳了一把,力氣再大也會發癢。
沈寂含笑反手用食指蹭了蹭它的腦袋:“還有精力打擊報復,看來還不累。”
謝浮睨他一眼,也沒問及他拿到明火佩卻不探究古鳳大陣的原因,只到他頸側臥下,權作休息。
見狀,沈寂也收回視線,繼續往前搜尋。
兩大封印之地面積相等,他用差不多的時間找到荒域的第二個封印,帶著謝浮沉身落地。
逼出的一滴心頭血落進黃沙,結果卻也和在雪域時別無二致。
沒有反應。
沈寂皺了皺眉,示意化回人形的謝浮也試了一次,依舊沒有不同。
系統在他的腦海里長吁短嘆:“不會吧,又沒有精氣,好歹都是萬年封印,雪域有一個,荒域至少也該有一個吧?早知道就該帶著洛凝一起來的,她的運氣那么好,說不定還能有意外收獲……”
沈寂已經起身。
他摩挲著墜在腰間的明火佩,眼底深沉。
謝浮掃過他的動作,只道:“機緣不可強求,你不必多想。待我回岐山閉關,舉明煌宮之力,恢復修為不過耗些時日罷了。”
沈寂搖了搖頭:“重點是,我們沒多少時日可耗。”
放在平常時候,謝浮多花點時間閉關無傷大雅,但現在有岳釋這個隱患,他不能賭謝浮正好能在岳釋破陣之前出關。
岳釋把謝浮當眼中釘,關鍵時刻謝浮閉關不出,肯定會惹起猜疑。
除岳釋之外,仙界還有一個帝寰虎視眈眈,一旦被他察覺端倪,五界大亂在所難免。
想到這,沈寂看了謝浮一眼。
何況把這只鳥當做眼中釘的,遠遠不止岳釋和帝寰兩個,得知他境界跌落到這個地步,當初雪域的四界追殺戲碼恐怕還會重演。
“可是宿主,”系統不明所以,“我們現在找不到精氣,大反派說的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呀——等等!”
它忽然反應過來,“不對啊,荒域才找到一個封印,還有另一個呢!”
另一個。
沈寂放下手里的玉佩,皺眉一瞬,隨即帶著謝浮飛身而起。
這里顯然沒機會,待多久都是徒勞,不如盡快繼續排查。
謝浮恢復人身,見前行的路線筆直迅疾,心知沈寂早有計劃。
既然早有去向,又何故舍近求遠,先到前處。
“是那陣法?”他和沈寂并肩而立,衣袂下的手相貼交握,話音落下,當即察覺掌中的手微微一緊,不等他動作,已然恢復如常。
沈寂說:“對。”
謝浮看向他。
沈寂躊躇,難得一見。那道赤鳳陣法于沈寂已如探囊取物,又有何特別之處。
系統也在疑惑:“宿主,另一個封印既然你早就知道在那個陣法里,怎么當時不先檢查一下它呢?這一來一去,多浪費時間啊。”
沈寂意簡言賅:“陣法大概率和云烺有關。”
“我知道啊——”系統說完才反應過來,“啊??那不行啊宿主,你這是要把云烺的機遇送給大反派嗎??”
沈寂沒再說什么。
陣法內部也許會有云烺的傳承法器,但精氣與此相關的可能性還不是絕對。沒到最后一步,他不可能輕易放過這個機會。
相處這么久,系統最了解自家宿主的說一不二,不由急得線路亂轉。
這是什么情況啊!
宿主難道是被大反派徹底誘惑了嗎,連這種挖自家墻角的事都干得出來??
云烺身負皇族血脈,大反派之前還親口表示過,要不是留著還有用,早就容不下了!
精氣在那陣法里,肯定算是云烺的機緣,拿不到它還是小事,要是被大反派看到赤鳳的至尊火羽,云烺還有傳承可繼承嗎,這是大大的大事啊!
那這個任務豈不是就此葬送了?宿主也拿不到任務獎勵的最后一個九轉玄丹碎片,對增長修為更是大大的不利啊!!
而且洛凝的主線任務還沒有多少眉目,這邊云烺的支線獎勵卻是宿主手到擒來的。
拿到這粒九轉玄丹,不說別的,宿主至少可以突破現有的金仙等階,直接跨進仙尊境界。
到了仙尊境界,就算是真正進入了這個世界的強者行列。
要知道和宿主交好的所有人里,除了大反派不是個人,修為深不可測,其余按照仙界等級劃分,也大多是半步帝君的修為。
只有玄宸,機緣深厚,有小世界的純正道義青睞,更早一步升級。
畢竟他們不像宿主有系統幫助,升到仙尊之上的每一個小境界提升都有瓶頸,況且是這種需要小世界本源力量的大境界呢。
所以宿主如果晉升仙尊,不論法寶還是功法,反正保命的招數能收攏很多,打不過總能逃得掉,比以前有保障多了。
除了這一點,還有云烺本身。
拿不到至尊火羽,云烺傳承斷線,修為也比其他人低了一等,它不敢保證會不會對后續產生影響……這才是它最擔心的……
它不想回去的時候被審判啊!
系統不知道愁了多久,越想越絕望,直覺未來還是一片黑暗,陣法竟然已經近在眼前了。
“宿主——”
它還沒來得及苦苦哀求,就看見宿主和大反派的身影劃過天邊,一起沒入陣眼。
—
穿過赤紅的火海,沈寂攬住謝浮腰身,穩穩落地。
他看向周圍。
陣眼下的這個洞府非常簡陋,但空間寬闊,容納千人綽綽有余,就在他落地的正前方,一個小型陣法徐徐運轉,溫養著一泓天然溫泉。看樣子焦族人就是在這里淬煉身體。
“嗯?”
沈寂循聲轉向謝浮。
對方的目光卻越過洗髓池,落在洞府邊緣的赤焰紋理上。
“明煌宮禁制?”謝浮掃過左右,銀眸淡漠,“設此陣者,原是赤鳳皇族。”
聽到這句話,沈寂暗嘆。
他本來還抱有一絲僥幸,希望至尊火羽和精氣無關。
可惜這座洞府里沒有封印的氣息,那么精氣一定在這個所謂的禁制里。赤鳳把精氣納入法陣,無非是想為后人預定這個機緣。
見謝浮有意破開禁制,他先開口:“等等。”
謝浮停步,轉眼看他。
沈寂想了想,還是沒有隱瞞,直言說:“你知道我來凡間是有一個任務要做。”
謝浮面無異色,想必早有預料:“便在此處?”
沈寂說:“十有八|九。”
謝浮看著他,又問:“有關云烺?”
沈寂說:“對。”
事到如今,他沒必要遮遮掩掩,何況謝浮也看出這里是赤鳳皇族的手筆,只會和云烺有關。
謝浮的眸光悄然凜列:“你以為我會對他不利?”
“當然不是。”
沈寂無奈,“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他的任務和傳承有關,這里面的東西既然是他的傳承,當然要由他自己親手打開。”
“親手打開?”
聞言,謝浮神情又悄然平復,目光轉回流動著禁制紋理的赤焰,語氣淡淡,“此地禁制與明煌宮一脈相通,自古由鳳皇執掌,以云烺鳳尊之位,只怕無可奈何。”
沈寂不免意外:“這么說,只有你能破解?”
謝浮道:“不錯。”
“什么?”系統傻了,“這任務有毒吧,要不是宿主你和大反派關系好,那這個傳承云烺豈不是這輩子沒機會拿到了??”
按原文的故事線,大反派可是到最后陷入永恒沉睡都是在明煌宮里,之后就算有鳳皇接任,也不會再有第二個明煌宮了。
如果不在戰前完成任務,戰后再幫云烺拿到傳承又沒用,難道主系統還指望著有宿主能在最終之戰前,就幫云烺從大反派手里奪到明煌宮嗎,這簡直是癡人說夢啊!
不對!
系統冷不丁一個激靈。
需要大反派出手才能破除禁制,那大反派要是在里面動手腳,豈不是天時地利人和??
大概冥冥中聽到系統的不安,謝浮緩步往前,踱至禁制之前。
他沒回頭,只問沈寂:“此處有赤皇手筆,你不愿我先行一步?”
沈寂到他身旁,聽出他大有刨根問底的意思,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荒域的第二道封印也在里面,如果這里的確是云烺的傳承,我不該帶你過來。”
謝浮道:“傳承倒罷了,精氣乃不世機緣,何時為他云烺獨有?”
沈寂深深看他:“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明白。”
謝浮冷眼和他對視,“如此說來,你看重云烺更甚于我,寧愿將精氣拱手讓出。”
沈寂失笑:“我不是這個意思。”
謝浮冷聲道:“不是此意?莫非你已忘了,需用精氣的是我,而非是他。”
沈寂微微皺眉,反而沉默了。
他看著眼前墻面烈焰流轉的符文,一時兩難。
謝浮的話也是他最看重的。
精氣對目前的云烺不是必須的,謝浮正相反。
再者除了精氣,連謝浮都找不出能在短期內恢復修為的辦法,換句話說,精氣是他唯一可選的路。
還是那句話,這個機會不能輕易放過。
“你既已有打算,何不即刻傳訊云烺,好教他速入傳承。”
聽出這句話的語調,沈寂看向謝浮:“生氣了?”
謝浮單手負立,轉身看著白霧氤氳的池水,側臉生硬如鐵:“怎么,我順你心意也有錯處?”
沈寂走近半步,還沒說話,就見他轉身要走,不由輕笑一聲,抬手按在他臂彎,把人拉回身前:“去哪?”
謝浮面色不改:“有你費心云烺傳承還不足夠?我自回岐山,方便你行事。”
沈寂唇邊笑意未盡:“那你還不能走。”
謝浮蹙眉:“為何?”
沈寂說:“這道禁制你還沒解呢。”
謝浮倏地回眸看他,淺色眼底銀焰晃動,呼之欲出:“你——”
“開玩笑的。”鳳凰動了真火,沈寂正色,轉而說,“我的意思是,里面的精氣我們可以拿,但必須要給云烺至少等價的補償。”
謝浮盯著他,沉眸半晌,飄搖的一簇火光早已消散,微重起伏的胸膛勉強平復。
“不能搶別人的機緣,不代表不能交換。”
沈寂捏起他冷若冰霜的臉,剛晃兩下,可惜很快被擋開了,“這件事我會如實跟云烺商量,就算他同意,我也欠他一個人情。”
聽到最后半句,謝浮緊握的五指也緩緩松開。
他又微蹙起眉,終于開口:“你不欠他分毫。此地傳承本是落于你手,他該欠你萬千。”
沈寂說:“我做他的任務是有獎勵的,算是互惠互利。”
謝浮不以為然。
但沈寂有時固執己見,慣會一意孤行,他忖思片刻,目光掃過禁制的赤色符文:“云烺止步靈尊已有三千年,縱有精氣,引來道義突破至鳳君之境也不過五五之數,若你執意多此一舉——”
話說到這,他頓了頓,才道,“原也不難。我授他一絲金鳳之力,命他于靈鳳域中修行,有功法與金梧臺相佐,必定助他如愿。”
“金梧臺?”沈寂回想,“是你靈鳳域里那棵梧桐?”
謝浮頷首:“金梧為靈鳳域上古鳳力所化,萬年精氣遠遠不及。”
沈寂挑眉:“那你怎么不用?”
謝浮道:“我如今修為低微,明煌宮中諸多靈寶尚不可用,金鳳之力威烈已極,莫道以我之身,便是你去吐納,稍有不慎也會經脈盡斷,爆體而亡。”
“那還是精氣吧,這個穩妥。”
沈寂說,“不過在此之前,我們需要先進去,確定這道封印里有沒有精氣。”
謝浮意有所指:“你不怕我出爾反爾?”
沈寂輕笑,凝視他的眼睛:“我相信你,不會這樣對我。”
聞言,謝浮心間微顫,良久才記起避開他的視線,稍用力掙開他的牽制,轉身回到禁制前。
沈寂在他身后:“禁制怎么解?”
再過片刻,才聽到謝浮的聲音傳來。
“閉眼。”
沈寂剛有動作,直覺有熟悉的靈力涌入靈臺,緊接著是一道道符印在腦海里一一顯現,緩緩排列組合,為他演示施法。
一套結束,靈力收回。
沈寂睜眼看向謝浮:“鳳皇獨有的禁制,你這么隨便教給我,不好吧?”
“你我神魂之契已結,遑論區區禁制。”
謝浮渾不在意,“現下我修為不濟,你出手即可。”
沈寂也不廢話,在他開口時已經抬手掐訣。
禁制光芒大盛,刺眼奪目的烈火剎那噴涌出來,赤焰沖天!
謝浮往前半步,周身泛然而起的太古金鳳威勢輕易擋下滔滔赤浪,護送兩人走入禁制展開的孔門。
剛進洞府,更焦炙的狂潮撲面涌來,也被謝浮的燦銀護身鳳火阻隔在外。
“宿主你快看!”系統高興地說,“至尊火羽果然在這里!”
面板上,支線任務的小地圖已經刷新,終于展現出至尊火羽的精準坐標,就在洞府中心由純然靈力凝結的一座赤鳳雕像上。
禁制被打開,雕像涌起微弱的火光,不過沒感應到正統繼承者的氣息,火光隨即滅了。
沈寂看了一眼,先放出神識確定封印所在的方位。
有明火佩在,他和謝浮穿過洞府主人布下的重重法陣,來到一個極不起眼的角落。
謝浮有所察覺,壓下沈寂的手,自行逼出一滴心頭血,彈指落入覆蓋封印的沙石。
沈寂也沒阻止,正要聯系云烺,卻見封印和之前兩次一樣,沒有絲毫反應。
謝浮神色淡淡:“你不必費心了,此處并無精氣。”
沈寂皺眉。
謝浮身為太古金鳳,肯定符合認主條件,何況原文里謝浮是在失去修為的前提下拿到雪域精氣,和現在的處境近似,不會是境界跌落的原因。
難道真的沒有?
他往前一步,抬手時又被謝浮扣住。
“何必白費力氣?”
沈寂說:“不試試怎么知道是白費?”
系統支支吾吾的:“宿主……那個,不是我長大反派威風,你的血脈氣息肯定不會——呃……啊???”
一滴屬于凡人的血在它出聲時融入地面,話說到一半,熟悉的炫目白光從地底鉆出來,驟然在洞府內放亮!
沈寂只來得及把身旁謝浮拉進懷里,就被白光籠罩,憑空墜了下去。
謝浮就近看著他,眼神里也有訝然,摻著隱約的審視。
沈寂按在他腰后的手警告地拍了拍:“別亂猜,我只是凡人,如假包換。”
兩人一轉念間,一齊落地。
“你——”
沈寂打斷謝浮,簡單解釋:“是楚遮的本源氣息。各個封印對應四界,上次是三靈境,這次應該是鬼域。”
謝浮不語。
臨行前楚遮曾為沈寂結下一道本源印記,他親眼所見,不想用在了此處。
沈寂捻了捻愈合的中指。
當初在雪域被追殺的時候沒察覺,但這一次他有很清晰的感知。楚遮的本源氣息在他的心頭血融入封印期間閃爍了三次,之后精氣認主,要說這二者沒關聯,以系統的腦子都不會信。
看來雪域的精氣會認主,是因為當時他體內多少有一些謝浮的本源氣息。
至于拿到謝浮氣息的方式,肯定和楚遮不同。
有雙修的原因吧。
畢竟不止一次。他的靈力還對謝浮有特別的作用。
被輕柔討好的白煙繞進指間,沈寂回神,低頭看到這幅熟悉的畫面,他笑了笑,轉眼看向謝浮。
謝浮大概也記起什么,正看向他,堪堪對視,又倏地垂眸去看地面打旋的霧色,微抿的唇邊沒有笑意,側臉只有浮于表面的冷靜,語氣聽起來平平無奇:“你笑什么?”
精氣到手,沒了后顧之憂,沈寂心情大好,含笑說:“這里布局和雪域差不多,不會讓你想起什么嗎?”
聞言,謝浮久久沉默。
“我們這也算故地重游了。”
沈寂看過左右,抬手牽他走向身前,地方寬敞,方便操作,“事不宜遲,抓緊時間開始吧。”
謝浮眸光閃動,看他一眼,再垂眸看過糾纏衣袂下交握的一雙手,隨著力道往前走了兩步,才道:“開始?”
“嗯。”
沈寂運功調息,疏通精氣靈力后正好停在一塊平地,他揮袖散去煙霧,對謝浮示意,“就這吧。”
察覺掌心里的手微微收緊,他回頭見謝浮停步打量地面,隨口問:“怎么?”
謝浮避開他的視線:“你今日……”
沈寂按系統圖紙撒出靈石,布完一個聚靈陣,還沒等到他的后話,笑說:“我今日?什么事讓你這么吞吞吐吐。”
謝浮稍頓,卻道:“無事。”
“那就來吧。”
沈寂說著,和謝浮一起走到陣眼。
謝浮正要轉腳到他面前,就見他隨手撩袍,席地盤坐——
沈寂雙手搭在膝上:“煉化精氣你有經驗,還是你來主導。”
“……”謝浮突兀止步,停在原地盯著他。
沈寂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了看:“哪里不對?”
又是一段長久的沉默。
謝浮深深吸氣,冷冷一笑:“對。”
他沉臉行至沈寂對面,盤膝坐下,掐訣如飛,“對得很!”
系統正大光明的旁觀,突然從宿主視角里正對上大反派的臉,線路一陣發麻,像個寒顫。
怎么搞的……
事情不是很順利嗎,大反派好像還不太高興的樣子……
果然還得是大反派。
這也太難伺候了吧!
作者有話說:
本來前幾天就能更的,但是我媽的治療方案又出了點幺蛾子,最近跑手續去了
還有就是,被迫斷更這么久,比寫一篇新的還累,時速低得令人發指,我在盡量復健,每一章也在盡量多寫字數讓你們看得舒服點,否則一章三千字我又卡文看得更不爽,后面我會盡可能加快的
以后就不在作話說啰嗦這些了,免得影響閱讀體驗。斷更肯定是有原因的,包括今年這些瑣碎的事多我確實也沒辦法
【沒有怪催更的意思,催更隨意,只是解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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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 ★ 第 155 章
◎為了幫他,這只傻鳳凰已經變了很多。◎
謝浮語氣里的異常這么明顯, 沈寂還沒再問,聽到他又說。
“閉眼。”
意簡言賅,不容置辯。
沈寂看了看他, 見他已經運功, 只好先照做。
不多時, 涌動的暖意從丹田沖向掌心,全然匯入謝浮手訣凝結的銀光法圈。
等到暖意消散一空, 沈寂睜眼, 沒打擾謝浮煉化,起身往外走了幾步, 并指點按在腰間玉簡,注入靈力。
云烺很快接了傳訊。
“沒什么, 很順利。”沈寂剛回一句,慣性往陣內看了一眼, 正對上謝浮冷銀的眸光。
他想了想, 引出一線靈力送到謝浮耳畔, 幫他旁聽。
謝浮方又闔眼。
“順利便好。”
云烺道, “你可要找洛凝仙子?”
“不是, 我找你。”
沈寂問他, “方便說話嗎?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云烺道:“何事?但說無妨。”
沈寂開門見山:“是這樣,我和謝浮路過荒域, 陰差陽錯進了一個赤皇血脈留下的法陣, 我們猜測這里可能有你需要的東西。”
“赤皇血脈?”云烺怔怔重復,緩緩自聚靈陣中起身,“沈寂, 你可確定?”
沈寂說:“是謝浮認出來的。”
隔了一個呼吸, 云烺才道:“若有陛下分辨, 自然不會有錯。”
沈寂說:“我要和你商量的事也和陣法里的另一個東西有關,是一份荒域萬年形成的精氣。”
“竟是精氣?”云烺頗感意外,“此等重寶可遇不可求,你定要把握機緣。”
“我已經拿它療傷了。”
沈寂說,“但這東西畢竟是赤鳳留下的,這里的一應布置顯然也是為傳人準備,本該歸你所有。”
云烺笑道:“此話從何說起?縱是赤鳳留傳,亦是你先發覺此陣,陣中機緣理應歸你。”
牽引出去的靈力微微顫動。
沈寂轉過去,看見謝浮又睜眼看他。
他沒有回避,在對視中對云烺說:“赤鳳皇族血脈,你是最正統的傳人,不論如何,這是你的先輩為你準備的機緣。”
云烺道:“可——”
沈寂打斷他:“我問你,如果你無意中發現獨屬于我的傳承法陣,你是會送給我,還是把法陣里的東西據為己有?”
“自當奉送。”云烺毫不遲疑。
聞言,謝浮斂眸,復又閉目。
云烺繼而道:“可這怎好混為一談?”
“都是一樣的事,怎么不能?”
話落,沈寂直接把謝浮的方案告訴他,接著說,“我用了你的精氣是萬不得已,希望你不要介意。”
云烺幾乎沒聽清他最后說了一句什么,語氣又怔怔:“靈鳳域……”
沈寂說:“你知道?”
云烺醒轉,心中復雜難辨。
再不濟,他也以鳳尊之位深受父皇教導七千年,明煌宮中秘辛秘法,只怕他比謝浮更了解三分。金鳳傳承至高緣法,他曾見過典籍,卻未曾想,竟已是謝浮囊中之物。
“沈寂——”
“好了。”
沈寂沒等他說完,余光看見謝浮手訣變化、將要結束修煉,轉而說,“你有空直接過來吧,我在荒域等你。剩下的見面再談。”
念及赤皇血脈,云烺也不推辭:“……好,我即刻便到。”
傳訊到此結束。
謝浮飄身而起,意有所指:“你對他倒情深義重,事事為他周全。”
沈寂挑眉,放下玉簡:“為他周全?”
謝浮反問:“我說得不對?”
“你說的都對。”
沈寂搖頭,“也是,我何必為誰辛苦周旋,到頭來沒好處不說,還白遭一身埋怨。”
謝浮往前的腳步一頓,身形倏地輕晃,轉瞬到他近前。
熱烈的鳳凰溫度席卷而來,沈寂就近看他,笑意輕淺:“這么吃力不討好的差事,要不,以后還是不干了。”
“你——”謝浮語氣稍凜,正對這雙淺笑的眼,嗓音微滯,再開口時視線微轉,落在空處,“你所求之物,我何時不曾應允。提便是了。”
沈寂還是搖頭:“不對。”
謝浮眉心稍蹙:“不對?”
沈寂說:“按你的說法,我是為云烺周全,那我的好處也該跟他提啊。”
聞言,謝浮面色沉沉,如雪雙眸盯著他的臉,閉口不語。
沈寂作勢考慮:“你說我跟他要什么好處?看云烺的意思,為了感謝我,估計什么都愿意——”
話到一半,他只覺眼前一花,本就接近的距離猛地撞上來,鳳凰掌心熾灼的溫度狠狠貼在他頸后,比本人柔軟的嘴唇也重重貼在他唇前,強硬終結了這個話題。
沈寂被慣性沖得往后退了半步,抬手扶在謝浮腰背,被他額邊散下的銀發掃得發癢,輕輕笑了一聲。
謝浮掌下愈用力,動作卻僵硬一瞬。
沈寂垂眸看到他斂起的眼瞼,抬手按在他頸側,閉眼加深了他的吻。
謝浮手上力道漸漸放松,吻畢,薄唇擦過沈寂側臉,貼在他耳畔,以往冷淡的嗓音顯得纏綿:“記住,你我神魂結契,不可與旁人過分親近。”
沈寂轉眼,只看到如瀑的銀發,卻看不到神情。
沒聽到回應,謝浮也微側過臉。
長發輕晃,又在脖頸掃過,牽起片片輕癢,沈寂又笑了笑,正要抬手,停在耳畔的溫度兀地遠離。
謝浮看他一眼:“為何不答。”
“答什么?”
沈寂也轉眼看他,隔著呼吸低聲問,“反正都要被你污蔑,我答不答應有什么區別?”
語氣平平。
謝浮心內微緊,不經意看到他唇邊淺笑,知他并未介懷,又垂首貼近他頸側。
沈寂不由意外:“默認了?”
得不到想要的結果就保持安靜,這可不是傻鳥的性格。
這個念頭剛在腦海轉過,他直覺下頜突然刺痛,針扎似的,但轉瞬即逝。
他抬手去試,只摸到謝浮的側臉。
“你是鳥——”又不是狗。
這句話說到一半,感覺到頸后的手蠢蠢欲動,沈寂改口,“鳳凰,你是鳳凰。”
只剩淡淡異樣的下頜又被不輕不重咬了一下,隨之而來的卻是裹著濕熱氣息的親吻。
沈寂按在謝浮腰背的手驀地用力,很快松開:“別鬧,云烺馬上就到了。”
謝浮也不多言,略一頓,已松手退了半步,負手越過他走向洞外。
系統旁觀到現在,滿頭霧水。
大反派的火氣來得莫名其妙,消得怎么也莫名其妙?這是已經和好了嗎?咬一口就解氣了?
不過——
“宿主,我覺得你說得很對啊,你是辛辛苦苦幫大反派找精氣啊,他還無緣無故咬你,你不生氣嗎?”
沈寂轉身,看向謝浮的背影。
找精氣是為謝浮。
謝浮失去修為卻是為他。
任誰都明白,當天謝浮會冒險去絕域封印只身迎戰,絕不單單是為了盡早除掉岳釋。
再者,這次用金鳳之力換精氣,其實他原本以為會再費一番周折。沒想到謝浮答應得這么順利。
何況拿到金鳳之力的人是云烺。
即便謝浮不把云烺放在心上,云烺也切實是謝浮的“仇人之子”。
這兩件事的做法,從來不是謝浮的作風。而除了這兩件,還有從前。
“你在等什么。”
沈寂回神,走向等在原地的謝浮:“沒什么。”
為了幫他,這只傻鳳凰已經變了很多。
咬人,大概也是其中之一吧。
沈寂想著,右手微動,正想掐訣引一道水鏡看看有沒有傷痕留下,掌心忽然一暖,另一只手握進來,緩緩握緊。
“我并非埋怨。”
沈寂轉眼看向謝浮。
“也并非對你疑心。”
謝浮道,“只是你與云烺交好,曾在毓金宮便過從甚密。”
沈寂笑說:“我和玄宸楚遮也交好,朋友而已,這能算得了什么?”
出乎意料,路上一陣突如其來的沉默。
沈寂看著他的側臉,眉心微動,原地住腳,手上微用力,把人固定在身前:“你有心事?”
謝浮向來難以招架這雙眼睛的直視,啟唇欲言,隨即又止:“沒有。”
沈寂皺眉愈深。
謝浮避開他的視線:“我不愿見你與他親近罷了。”
沈寂深深看他,才繼續往前:“知道了。我只和陛下一個人親近。”
謝浮不語。
暫失神魂之契,沈寂此句是否出自真心,他無從分辨。
唯獨一句,言猶在耳。
他亦難預見,若有朝一日,與他交手的人是云烺,沈寂是否也“只會幫他,不會幫你”。
—
匆匆趕至荒域界內,云烺尚未傳訊,已看到沈寂與謝浮的身影并肩立在云端。
看到他,沈寂遠遠抬手往下示意,隨即沉身下落。
云烺不作猶豫,隨之落地。
“這里就是法陣,你應該有感應吧?”
云烺走到沈寂近前,頷首道:“不錯,赤鳳之力濃郁,確是出自至尊之手。”
說罷向謝浮行禮,“陛下。”
謝浮只掃他一眼,未作理會。
對此云烺早習以為常,是以才不解,為何謝浮會容他于金鳳至純之力造化出的靈鳳域中修行。
他與謝浮糾葛且不提,此事前所未有,歷代縱是鳳皇,尚不曾有過如此際遇。
“下去吧。”
被沈寂的聲音打斷思緒,云烺眸光微斂稍許。
是了,若無沈寂,他斷不會有此機緣,只怕連這至尊大陣也一無所知。
“抓住我。這玉佩需要接觸才能帶人進去。”
云烺轉眼,看到沈寂抬起的手,正要握住,卻見沈寂似乎漫不經意往前半步,讓本該落在手背的動作落在了小臂。
銀色的法衣觸手生涼,他下意識看了沈寂一眼,收回視線時看到另一側袖擺下交握的雙手,虛握的手掌冷不丁像被金焱灼過,他一頓,五指略略縮攏。
“別抵抗我的靈力,我帶你進去。”
沈寂引動明火佩,給他提醒,“走了。”
司空見慣的滔天赤焰自面前劃過,云烺閉眼,須臾,聽到沈寂的第二句提示。
“到了。”
三人齊齊落地。
沈寂往前虛引:“東西在里面。”
云烺掌下一空,再抬頭,眼前只剩兩人的背影。
他收手負于身后,舉步隨兩人走向大開的禁制。
籠罩孔門的赤焰與陣中氣息無異,與他本源相近。
看到同是赤焰的紋理,云烺駐足端量片刻。
沈寂問他:“認識?”
云烺道:“明煌宮禁制,實所罕有。”
沈寂不由看向謝浮。
系統奇怪:“不對啊宿主,大反派不是說,這個禁制只有鳳皇執掌嗎?”
注意到他的動作,云烺補充一句:“不過破解之法,應當唯有陛下方可施用。”
謝浮也看向沈寂。
沈寂笑了笑,手上用力捏了捏他的掌心,轉身對云烺說:“禁制謝浮已經解了,進去吧。”
云烺還沒開口,目光觸及他另一半方才沒看到的側臉,倏地避開視線,抿唇非禮勿視,只道:“好。”
語畢進了孔門。
沈寂和謝浮緊隨其后。
云烺沒有接著往前。
見到洞府正中的這座赤鳳雕像,他已全然忘了一切細微末節。
竟,果真是至尊傳承……
就在此時,也許感應到同脈本源的后人靠近,雕像胸口驟然噴涌出輝煌火色,凝結成一個通體赤朱的光團。
光團劇烈燃燒著,被烈火不斷熔煉,濃稠酷烈的明焱點點滴落,還在半空,又化作星星靈力,歸于雕像本身。
很快,火焰中的法寶緩緩顯現真容。
云烺抬手,這根墜滿赤焰的羽毛憑空受到牽引,輕柔落在他的掌心。
完成任務的系統提示音響起,沈寂看到面板上的第四個任務,已經駕輕就熟,對云烺說:“滴血認主。”
云烺輕拈火羽,還未回神,聽到他的聲音,靈力先行,一滴心頭血自指間血痕逼出,眨眼融入赤焰。
霎時,雕像上涌動的火光也猛然大漲,照得洞府亮如白晝。
見狀,沈寂和謝浮對視一眼,一起轉身離開。
“云烺運氣真好,這雕像就是他的傳承,拿了傳承法器都不用再趕路,坐下就能接受。”
系統感慨到一半,突然驚呼,“天吶宿主,云烺這好感度又飆升,竟然八十九了!!”
沈寂回頭,卻正對上云烺的視線。
向來溫潤的赤瞳靜靜地看著他,眼底似乎裹著萬千思緒,隨即被燦紅奪目的光芒籠罩。
沈寂腳下慣性踏出了洞府,聽到耳邊傳來他清和的聲音。
“多謝你。”
下一刻,熾火合起孔門,隔絕內外。
“如此依依不舍,何不留下為他護法?”
沈寂轉向謝浮:“有這個大陣在,他用不著我護法。”
話落不等謝浮開口,他追加一句,“倒是你,精氣入體,還不快打坐煉化。”
云烺接受傳承還需要時間,這段時間雖然不需要他費心,但也不好一走了之,用來幫謝浮煉化精氣正合適。
謝浮看了看他,語氣不辨喜怒:“難為你,還肯記得我精氣入體。”
沈寂失笑:“你又想冤枉我什么?”
他握緊謝浮始終沒松開的手,重回到聚靈陣前,“好了,時間寶貴,你先恢復修為要緊。我不幫他護法,我幫你。”
謝浮走到陣中,見他停在陣外,便也不再多言,盤坐掐訣。
沈寂看著他入定,為他先設一道結界,才傳訊玄宸,保持通訊暢通,之后也在結界外打坐,聊勝于無。
系統苦苦忍耐三天,終于忍不住嘆氣:“宿主,這段時間明明可以用來雙修嘛,對你很有益啊!”
沈寂只說兩個字:“閉嘴。”
云烺就在隔壁,就算有結界遮掩,他也沒有這種癖好。
“……”
系統委屈得很,還想說什么,就看見大反派緩緩睜眼,于是立馬收聲。
沈寂也注意到謝浮的動作,剛起身,身后也傳來輕輕異響。
云烺出關了。
沈寂循聲看過去,禁制周圍的火光徹底不見,洞府里的雕像同樣消失一空,云烺正邁出府門,赤色的眼睛似有金芒,一閃而逝。
轉臉看見他,云烺走過來:“有勞。”
沈寂說:“客氣什么。”
云烺抿唇片刻,對他與謝浮深深一禮:“此番傳承,是云烺蒙受恩惠,日后若遇良機,必當報答。”
謝浮淡漠的聲音從身前傳來:“此事與本座無干,不必了。”
云烺一頓,直身又對他行禮:“陛下,今日傳承已屬莫大機緣,沈寂所言精氣,非我所有,靈鳳域一事還請作罷。”
“缺心眼啊!”
系統恨鐵不成鋼,“真是缺心眼!!”
它想著,大反派那么看不上缺心眼,聽他自己都不要了,肯定順水推舟不給了唄,結果萬萬沒想到——
“沈寂行事自有緣故,你無需多言。”
聽到謝浮的話,沈寂也不免意外,回眼看他。
謝浮傳音道:“人情已清,你滿意了。”
“滿意。”
沈寂看著他,唇角輕牽,“陛下辦事最妥當,我當然滿意。”
云烺聽不到兩人密談,一時頓住,不由看向沈寂。
“謝浮說得沒錯。”
沈寂一錘定音,“這件事就這么定了。回岐山吧。”
謝浮依言取出一張卷軸,三人先后沒入光影,回到明煌城外。
時間不等人,沈寂原本打算讓云烺立刻進靈鳳域修煉,盡快完成最后一條支線任務。
只是剛回城內,他先收到了玄宸傳訊。
聽到第一句,他看向謝浮:“是執昌。”
謝浮道:“他已傷愈?”
沈寂還在細聽,眉間微有皺痕,緊接著對玄宸說:“見面再談,我馬上到。”
云烺也看出他神色有異,與兩人一同疾速落進執昌住處。
三道流光破空而來,早惹人注意。
滿臉焦急的洛凝翹首以盼,雙手緊緊握著,看到熟悉的白色華光,她等不及小跑迎了上來。
沈寂直言問:“怎么回事?”
這里布了結界,是玄宸和楚遮的氣息,就在他說話的當口,霞光漫天的正殿方向還傳來隆隆響動,顯然情況不容樂觀。
洛凝趕緊把人引過去,把情況解釋了一遍。
自從沈寂和謝浮離開,她就全程專心為統領治療,期間云烺告辭,她也沒有放在心上,有玄宸和楚遮隨時可以相助,本在今日早時大功可成,不想執昌卻氣息震蕩,面露痛苦,口中念念有詞。
她畢竟對修行了解無多,從玄宸口中才知,只因沉疴損及識海神魂,修復時竟比受傷更痛百倍,且神識受創,本就痛不欲生。
她對此沒有預備,匆匆從大尊辛煊處討來一應靈藥煉化緩解,也是遲了,執昌靈臺混沌,好似忘了身在何處,周身彩焰舞狂,煞氣通天!
受玄宸和楚遮壓制,他渾然舍生忘死的模樣,以血還血,以傷換傷,讓人觸目驚心。
洛凝至今仍滿臉的后怕:“還好還好,你們回來得還算及時!”
沈寂一路帶著洛凝幾度閃身,如電趕至幾乎半毀的殿前,當先跨了進去,一眼看到殿內執昌浴血如狂的背影。
“執昌!”
雙目如血的彩鳳忽而滯住。
玄宸和楚遮不愿重傷他,當即也略略收手。
殿內靈力三股,道道危機四伏,尤其彩鳳之力,不留余地,只攻不防,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設想。
沈寂身后的云烺見此情境,不由抬手拉住沈寂臂彎:“統領囿于當年幻象,此刻不便靠近。”
洛凝也猶豫地點了點頭:“是啊沈兄……”
沈寂沒有回頭:“沒事。”
他對玄宸頷首示意,繼續往前。
“執昌。”
執昌背影微顫,掌中金劍反手“噔”聲拄地,顫手正要掐訣,聽到身后又有謝浮的聲音響起。
“執昌。”謝浮語氣平淡,“他還在。”
執昌掐訣的手也狠狠止住。
他面色痛苦,呼吸急促,聽到謝浮話音落盡,腳下微轉,頓了又頓,霍然轉身!
殘斷大殿上,他看到一個人影立在明煌宮傾瀉而下的輝耀金光中,面目隱約,身形朦朧。
那看不清的一身法袍覆著他雙眼中的血色,讓他仿佛又見到曾親眼見過的場景。
千錘萬碾般的識海雜音遍布,也讓他聽不真切,他聽到的,是否還是曾熟悉入骨的聲音。
“叔叔……”
是執念。
還是幻影……
執昌拖劍往前走了一步,唇邊血線涌溢,滴落胸前。
沈寂皺眉,謝浮也閃身到他身前,并指點在他丹田靈臺。
泄了殺氣傍身,千百倍的痛楚如潮重至。
執昌唇邊血跡更濃,他模糊的視線轉向謝浮,顫抖的手一把按在謝浮臂膀:“快走……”
話沒說完,他猛地一顫,往前踉蹌一步,脫力跪倒——
然而猶如初見那一日,熟悉的影子從天而降,再度出現在他面前。
這一幕轟然撞入腦海,讓他繃緊的心弦再難固守,不由閉眼倒進來人懷里。
剎那間,朝思暮想的體溫四面八方涌來,如兒時將他環抱。
“當啷——”
金劍落地。
彩鳳染血的手死死攥緊掌下的衣袍,深深埋首在來人頸間。
“叔叔……”他狼狽支撐著殘軀,卻還是敵不過一刻高過一刻的撕裂痛苦,蜷縮著向下滑脫,身不由己,“叔叔……”
沈寂垂眸就看到他眼角的一滴血淚,看到他猙獰忍痛的臉,攬在他腰后的手緩緩成拳,把人抱進懷里,轉向洛凝,沉聲道:“救他。”
“哎!”洛凝回神,忙跑過來,跟在他身后來到床前。
玄宸和楚遮也掐訣收勢,走了過來,和云烺站在一處。
三人無聲相顧,顯然都沒預料,沈寂與執昌關系竟這樣密切。只見一面,便幾乎讓執昌恢復神智。
唯獨云烺,看著沈寂彎腰欲幫執昌躺平,卻因執昌昏沉不肯松手半倚半坐床沿,心中略有頭緒。
謝浮與執昌回歸岐山那一日,他親眼所見,執昌傷重昏迷,久久不醒。
想來執昌今日異狀,與當年必有關聯。
云烺的視線掃過執昌,掃過謝浮,漸漸停在沈寂的背影。
換而言之,與赤鳳難逃關系。
憑執昌如此修為,仍有種種后患,可見施法歹毒,手段陰狠。
云烺抿了抿唇,垂落腹前的手慢慢握緊,被滑下的袖口掩藏,錯覺經脈游轉的靈力好似糅著未煉盡的至尊鳳力,寸寸灼燒,燙如烙金,讓他無地自容。
“怎么樣?”
聽到沈寂的話,云烺頓了頓,也轉臉看向洛凝。
洛凝抬袖擦了擦額上的汗:“沈兄放心,統領氣息已平緩,只需靜養療治,傷勢無礙!”
說到這,她偷偷看一眼沈寂,“統領識海積損近萬年,傷及根本,也許一朝驟然恢復,才會神志恍惚……”
沈寂問她:“能治嗎?”
“這……”洛凝為難地說,“按醫理,統領已然痊愈,至于神志是否清明,實在全看統領意志是否堅毅,我至多輔以靈藥。”
聞言,周圍幾人神色不一。
“若如此,”謝浮忽而開口,“你不必擔心。”
洛凝沒接話。
誰也知道他是與誰交談。
沈寂抬眼看向謝浮:“你也是。”
執昌陪謝浮流亡千年,心性意志常人難及,比毅力堅持,強過他的屈指可數。這一點謝浮更清楚,因為他們兩個人的感情遠比任何人親厚。
洛凝也連連點頭寬慰:“是啊是啊,統領法力高強,定然不會有事的!”
沈寂低頭,看到執昌縮手縮腳的姿勢,索性屈膝盤坐。
執昌抓緊衣料的手沒松開,只順從地在昏睡中動了動,皺眉枕在他膝間。
殘留的血淚跌落銀白法衣,場景似曾相識。
“叔叔……”
沈寂任他動作,并指點在他丹田,和幾人一起為他緩解創痛,又轉臉問洛凝:“他什么時候能醒?”
“說不準。”洛凝搖頭,“神識雖非尋常傷勢,但統領及時見到沈兄與陛下,并未深陷夢魘,兼有大家輸送的靈力,應當不會太久。”
她醫術超凡,會這么說,應該有幾分把握。
沈寂微一頷首:“那就好。”
等到執昌臉上的痛苦堪堪減退,幾人先后收勢,殿內凝結的氣氛才悄然有些許回溫。
這樣明顯的好轉也讓洛凝松了口氣。
她往沈寂身旁走近一步,正要坐下歇息片刻,突然腰上一緊,被迫往后退了幾步,直直撞進一人懷里。
她往后看到玄宸的臉,不解地眨了眨眼。
玄宸不動聲色,對她往前示意。
洛凝又看回去。
她原本要坐的位置,此刻坐著鳳皇。
沈兄側過臉和他對視,兩人沒有說話,當是在傳音。
洛凝于是默默地往后再退一步,直到目光無意劃過沈兄下頜,她一愣:“沈兄,原來你也受傷了?”
沈寂也受了傷?
連同玄宸在內,聽到這句話,周圍三人都往前幾步。
他們還未來得及細探,洛凝已經走到沈寂身前。
“這才幾日啊,又傷了。”
她長吁短嘆,憂愁不已,“臉上都有傷口,身上還有別的嗎?”
看清她口中的傷口,走近的三人齊齊停步。
“……”玄宸靈力成絲,又卷了洛凝回來。
洛凝剛從乾坤袋里取出一瓶藥膏,又回臉看他。
對上她杏眼里的疑惑,玄宸沉默著。
此事不可言喻,他無從說起,怎好說明。
念及此,他看過沈寂側臉的紅痕,看過謝浮,再看沈寂的眼神意味深長。
是啊。
短短三日,尚有要事在身,也這般如膠似漆嗎。
作者有話說:
玄宸:過分了。
洛凝:?
玄宸:什么時候輪到我?
洛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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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 第 156 章
◎隨他安排。◎
洛凝單純, 沈寂沒解釋什么,三言兩語勸她先去休息。為執昌的事忙了整整三天,她的確辛苦。
見玄宸跟著離開, 楚遮看了看沈寂, 也告辭離去。
“既如此, 我——”
“你等一下。”沈寂打斷云烺的話,轉臉看向謝浮。
謝浮觸及他的眼神, 已然會意, 緩緩自床邊起身。
沈寂看著他動作,笑了笑, 才繼續對云烺說:“回到岐山,該是我們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我們。
云烺斂眸咀嚼著這兩個近日沈寂反復提及的字眼。他與謝浮, 早已不分彼此了嗎。
“這是我們的決定,沒必要有心理負擔。”
云烺聞聲抬頭, 視線不由落在依偎沈寂膝上的執昌。
沈寂隨著往下看了一眼:“這件事也和你無關, 別想太多。”
云烺當即察覺出他語氣變化。他難得這樣沉冽, 聽似平淡, 實則勢必動過真怒。
無怪。
執昌與他感情深厚至此, 他怎會不怒。
“你們去吧。”
沈寂已經轉向謝浮, “我在這等你。”
謝浮未話,只看他一眼, 單手拈訣, 璀璨奪目的金羽隨之緩緩浮現,立在指前。
金羽出現的瞬間,殿內即便沒了屋頂遮蓋, 氣溫也陡然暴增。
所幸謝浮沒等太久, 銀眸掃過身前, 一道金光從金羽中蜿蜒而下,強行落在欲言又止的云烺身上。
下一刻,兩道人影齊齊化為殘影,消失不見。
“宿主,這樣一來,云烺的實力也會大增了!”
系統美滋滋的,“他們全在,之后就算再對上岳釋,也絕對不會有問題了吧?我就不信,岳釋還能比大反派還厲害!”
沈寂收回視線,閉目打坐。
他沒提醒腦子一根筋的系統,最近提起要對付的人,它已經很久沒想起真正的“大反派”了。
“叔叔……”
沈寂眼瞼微動。
懷里,偶爾短促的呼吸聲還不安穩,他分出一線心神,引出靈力飛入執昌靈臺。
“我在。”
執昌一顫,眉間深刻的皺痕緩慢平復。
昏沉中,眼前好似浮起一道白光。
他毫不猶豫,當即奮身追了過去!
他在一望無際的黑暗中苦苦摸索,已不知多少歲月,那陡然亮起的瑩瑩白光,是他唯一的指望。
—
翌日。
清晨。
浮在半空的金鳳命羽還沒動靜。
洛凝睡了一夜回來,見沈寂還是昨天的姿勢沒有動過,不由勸他:“沈兄,你還是休息一會吧?你看你,臉上的傷還沒好呢。”
聽到后一句,玄宸舉拳咳了一聲,正要說點什么,腳下突然頓住。
空中金羽又是閃爍,一道銀白的影子現身大殿。
洛凝下意識往床尾退了兩步:“鳳皇陛下。”
沈寂也看向謝浮,忽地心念微動,笑說:“這么快?”
神魂之間的聯系深微玄妙,切斷或是連接,他作為當事人,會有最直接的感受。
從靈鳳域里出來,不屬于他、卻清晰分明的波動重新流轉在心底,是最能體現這一點的證據。
謝浮道:“差強人意。”
沈寂笑了笑。
看來靈鳳域的確是個寶地。謝浮當初在凡間煉化精氣用了一個月,這次在金梧臺只用一天,雖然修為沒恢復到鼎盛,也足夠應付一切麻煩了。
他又問:“云烺呢?”
謝浮道:“還需時日。”
沈寂會意,再跟洛凝玄宸打過招呼。
玄宸看他一眼,見他與謝浮已然話畢,才道:“九殷公主方才傳訊,封印處似有波動,龍帝那湛親率龍族鎮壓,亦有絕域氣息外溢,縱是分毫,卻是禍患。”
沈寂說:“你有什么打算?”
玄宸往他懷里再看一眼:“如今鳳尊閉關,統領未醒,你與鳳皇牽念此處,不便前往,我想,還是由我先行一步,一探究竟。”
洛凝捏了捏手指,一言不發。
聽玄宸說著,她低頭的動作到一半,突然停了,脫口而出:“統領你醒了!”
被她打斷,玄宸也看過去。
執昌皺起的眉頭沒有松動,雙眼的確緩緩睜開,彩瞳內有痛楚殘留,摻雜片刻混亂不清的惝恍,然而先對上床前兩個仙界中人的視線,他眼中轉瞬清明,正要起身,抬手時才察覺掌下并非床榻——
“好點沒有?”
執昌頓在原地,五指微微發緊。
驀地,他循聲抬頭,看到那雙熟悉的眼神,這張臉也與舊日重合,讓他一時怔住,屏氣斂息。
沈寂暗嘆,按在他肩上的手稍一用力,扶了他一把:“先起來。”
“……叔叔?”
執昌緊緊盯著沈寂,緩緩翻身跪坐,鮮亮虬結的血絲遍布雙目,他一眨不眨,只握拳往前膝行一步,說出這沙啞晦澀、仿佛久違的稱呼,他顫了顫,又猛地撲進沈寂懷里,以往冰冷生硬的語氣此刻滿含銘心刻骨的感情。
他強壓著失控的心緒,喉嚨仍忍不住漏了一絲嗚咽,“叔叔……”
沈寂的手滑落他后背,輕輕拍了一記:“我在。”
聽到這兩個字,執昌呼吸微重,又埋首在他肩頭,用盡力氣的雙臂也顫栗著。
洛凝不明就里,看到這一幕,也不由紅了眼眶,下意識轉臉去找玄宸。
但玄宸沒找到,她先看到一旁鳳皇隱約不好看的臉,漾出的淚還沒流出來又憋了回去。
玄宸注意到她的表情,也看過去一眼,再看榻上難割難舍的二人,頓時無言良久。
他有心遠離這是非之地,又不好果真棄沈寂不顧,只好又清咳一聲:“統領醒了,還是讓洛凝診看一番較為穩妥。”
“對對對!”洛凝連連點頭,擼起袖子到床邊候著,“沈兄我來了。”
執昌遲遲沒松手,沈寂拍了拍他后頸:“先看診。”
須臾。
執昌深深吸氣,雙拳最后再緊了緊,終于慢慢松手,往后退了一步身位。
沈寂看著他,不確定他現在的記憶是否缺失:“還記得洛凝嗎?是她治好了你的傷。”
聞言,執昌轉向洛凝,打量著她的臉,垂眸片刻,似乎記起什么,閃身至床邊,對她行禮道:“今日之恩,多謝洛凝仙子。”
見狀,玄宸心念稍轉。
洛凝也驚奇地打量著他。
眼前的人雖然臉色蒼白,眉宇間還有余痛刻痕,開口時同樣以禮相待,可比起那個一板一眼、不茍言笑的統領,卻生動有情得多。
面對著面,她很快找到了不同之處。
是眼睛!
這雙眼睛有了神采,不再死板,還流露著真切真摯的神思。
太好了。
統領已找回自己的心竅,故而連同他的一舉一動也朝氣蓬勃,煥然如新!
細想到此,洛凝開心地說:“統領不必謝我,治病救人,本分而已。”
執昌搖頭。
他面色虛弱,心神卻熾盛如火。
他看著她的眼睛:“仙子恩情,如同再造。”
洛凝撓了撓下巴。
她自覺不該居功,被他這樣鄭重對待,有些難為情地笑了笑:“是統領法力高強,真的不必客氣。”
玄宸的視線在兩人之間游轉,臉色悄然黑了。
他往前兩步,有意無意站在洛凝身前,對執昌道:“統領初愈,還是坐下休養為宜。”
執昌順勢看他,略一示意:“多謝掛心。”
玄宸不動聲色道:“若是掛心,自然當屬沈寂與鳳皇。”
聽到“鳳皇”兩個字,執昌眸光微晃,轉眼看向一旁。
他緩步往前,走到謝浮面前的寥寥幾步路程,神色幾經變換,下意識抬起的手在謝浮肩側頓了又頓,才緊緊落下,聲音惘然,顯得低沉:“謝浮……”
不等謝浮開口,他又皺了皺眉,似乎腦海里閃過什么,閉眼扶額片刻,重又抬眸:“陛下?”
沈寂也已經閃身床邊:“好了,私事不急,執昌,你先過來。”
執昌和謝浮對視,依言收手回到床邊坐下,請洛凝施法診治。
沒多久,洛凝收勢笑了:“除了新傷,統領一切如常,靜養即可。”
玄宸聽見,順水推舟,借口不打擾三人敘舊,和洛凝一起告辭,旋即飛身出門,一刻也不多留。
沈寂沒在意兩人的去向,只隨手拍了拍執昌低垂的發頂:“沒事就好。最近注意養足精神,別留下什么后遺癥。”
執昌抬頭看他,一把攥住他收回的右手,按在胸前。
愈漸沸熱的彩瞳一瞬不瞬注視著眼前一如記憶里高大的身影,語氣也滾著壓抑的歡欣:“叔叔。”
謝浮看著,銀眸微沉。
系統正點評:“嗯……比之前腦子壞的時候是激動了點,但比小時候克制多了!年齡沒白長。”
沈寂沒理會它的廢話,對執昌笑說:“怎么,傷好之后只會說這兩個字嗎?”
對上他含笑的臉,執昌不禁也隨之笑了,斑斕的眼底漸漸填滿笑影,他蒼白的面色也浮回血色:“只因是叔叔,我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沈寂失笑。
執昌接著說:“叔叔,我很想你。”
他低聲傾訴心底無時不刻不在積壓叫囂的思念,“每一日,都很想你。”
謝浮冷眼靜聽,下顎冷硬,眸光愈發深幽。
沈寂也沉默兩秒,才說:“這九千年的經歷,你還有印象嗎?”
執昌握著他的手不肯松開,颯然起身,笑意稍斂:“九千年來混沌度日,記憶雖在,卻似大夢一場,空空如也。今日得與叔叔重聚,是我畢生之愿。”
語氣至誠,情真意切。
話落,執昌眼眶微紅,不由再往前一步,抬手擁——
意料之外的一道無形屏障突兀擋住了他的動作。
執昌被擠得往后退了半步,還沒再試,掌心一空,他低頭,叔叔的手也被一道銀色靈力攀繞,牽走拉遠。
他姿勢未變,轉向身側。
謝浮表面毫無異樣,語氣平平如故:“你該歇息了。”
執昌皺眉:“我傷得不重。”
謝浮看他一眼:“靈臺初愈,自當小心為上。”
執昌卻看向沈寂:“我久傷初愈,只想與叔叔團聚,其余無甚要緊。”
謝浮氣息終于微重。
他閉了閉眼,也轉向沈寂。
纏在手腕的靈力緩緩游走,緊得強勢,沈寂壓下唇邊笑意,對執昌說:“聽謝浮的。”
執昌眼里閃過一絲不情愿。
但他不愿與沈寂相左,只好回身坐下,之后才記起什么,看向謝浮:“如今,我該叫你陛下?”
謝浮對此不以為意,淡淡道:“你我之間,何必拘禮。”
執昌笑了一聲,也漫不經意的,臉上神色有往日不羈的舊影。
他還想再說什么,目光被謝浮的動作吸引,看著謝浮和沈寂并肩而立,垂落的兩只手繼而十指相扣,他一怔,后知后覺記起的無數畫面陡然在腦海閃現。
他干坐良久,目光緩緩往上,對上謝浮的雙眼。
謝浮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靜心療傷,我為你護法。”
執昌瞇了瞇眼,念及方才逼退他的靈力,他轉向沈寂:“叔叔為何會看上謝浮?他又冷又硬,既不柔軟,也不體貼,況且如此小氣,叔叔何以忍得下?”
沈寂忍的是笑。
他說:“習慣就好。”
執昌一向心直口快,外放坦蕩的性格在輪回里的一千年沒變過,看來現在也是一樣。
謝浮面色沉沉,語帶凜然霜雪:“執昌。”
執昌才回看他,不動唇舌,傳音道:“你想獨占叔叔,連我也不許與他親近?”
謝浮也傳音入密:“他如今不止是你叔叔。”
執昌看過沈寂臉側的紅痕,撇了撇嘴。
九千年光陰如夢,他卻也在夢中見多了兩人繾綣的模樣,自然知曉道侶與尋常不同,叔叔已非他可隨意碰觸的對象。
但……
執昌垂眼。
曾幾乎漆黑無望的眷戀重見天日,如此萬幸,若教他疏遠,即便謝浮,也絕無可能。
沈寂這時開口:“好了,你們都抓緊時間修煉吧。絕域封印有了動靜,我們最好也盡快出發。”
聞言,執昌又抬頭看向謝浮,忽而問:“你的傷,如何了?”
沈寂不免意外:“你看出他有傷?”
“我與他相交也算萬年,若連這一點也看不出,叔叔不會怪我有眼無珠嗎。”
執昌說著,還是向沈寂解釋一句,“謝浮對我的傷了如指掌,昨日見我失控,只為壓制,本無需洛凝仙子出手,更無需叔叔親身涉險救我,他遲遲不動,今夜我又未曾察覺有他靈力在側,想必不在身旁。恐怕在療傷吧。”
說到這,他瞥一眼謝浮,“若非不得已,他怎會舍得扔下叔叔給我。”
謝浮不語。
“還有,”
執昌又加一句,“你從不以金鳳之力遮掩氣息。事出反常,自然有異。”
沈寂看著他侃侃而談,不由記起上次見面他還呆頭呆腦的樣子。
系統也忍不住感慨:“宿主,執昌腦子治好之后好聰明啊,而且膽子也好大,太莽了吧!不過竟然敢當面罵大反派,真是我的楷模!本來他這兩次一看見你就要掉眼淚,我還以為他還是小時候那個哭包呢!”
沈寂笑了笑。
執昌的個性和謝浮完全相反,從來藏不住心事,再者,他和謝浮從小一起長大,是過命的交情,又怎么會費心在謝浮面前掩飾自己的心思。
何況雖然嘴上較勁,但他對謝浮的關注并不少。
自己的傷還沒徹底痊愈,就能在短短時間里察覺謝浮的異樣,連謝浮的習慣都知根知底,可見對謝浮的在意。
哪怕不算上這九千年,經歷過整整千年追殺,執昌的膽大心細,又怎么會是簡單的一個“莽”字可以概括。
謝浮也正看著執昌,聽他說完,方道:“無礙。”
執昌按在床沿的手輕輕輪點,彩瞳微轉:“你少有受傷,切不可大意,還是療傷去吧。”
“我已有解決之法,不必多言。”
謝浮不在此事糾纏,轉而道,“你靈臺未清,可有需求。”
“有。”
執昌不假思索,抱胸看他,“我只要叔叔——”
話音未落。
面不改色的謝浮略一擺手。
床邊的彩鳳霎時被一道金光籠罩,眨眼不見。
沈寂轉向謝浮。
謝浮沒看他,冷聲道:“靈鳳域中鳳力充沛,于他大有裨益。”
聽這語氣,沈寂萬事同意:“有理。”
謝浮才頓了頓,轉臉和他對視。
沈寂挑眉:“還有吩咐?”
謝浮薄唇微抿,又移開視線,翻掌取出金鳳命羽,似乎隨口閑談:“你覺得我小氣?”
“怎么會呢。”
沈寂笑說,“你大方得很。”
謝浮看向他。
沈寂笑意全斂,當即正色:“不小氣。”
謝浮沉沉看他:“有口無心,你一貫的伎倆。方才與執昌笑談,你答的不是這句。”
系統旁聽旁觀,實在忍不住:“不是,大反派難道覺得自己不小氣嗎?他現在不就在斤斤計較嗎??”
沈寂只當沒聽見,對謝浮說:“他大病初愈,順著一點有助于心理健康。”
良久。
謝浮給他兩個字:“謬論。”
“好了。”
沈寂輕笑接住飄到面前的金羽,“你知道我一向事事以你為先的。快進去吧。”
謝浮看他一眼:“鬼話連篇。”
系統難得認同大反派的觀點。
沒錯。
宿主的鬼話總是張口就來的。
但這句話落,它意外發現大反派居然不再說什么,身形微閃,人已經進了靈鳳域。
沈寂唇邊笑意未盡,看到掌心的羽毛閃過金光,把它貼身放進懷里,才轉向門外,飛身去了洛凝所在的罥赤臺。
他落地時,洛凝和玄宸都在院子里,正和楚遮對坐閑談。
“沈兄!”
察覺沈寂的氣息,洛凝忙打招呼,起身把他也拉到桌邊坐下。
沈寂隨口問:“在聊什么?”
洛凝對他毫無顧忌,解釋說:“是我的妙春道法,沈兄還記得嗎?我曾在秘境中得到的傳承。近些時日一直為統領療傷,我在其中靈臺一卷略有感悟,正向玄宸楚兄請教呢!”
靈臺。
沈寂若有所思。
系統卻沒有閑情逸致聊天。
它小心地打開主線任務面板,低聲下氣地說:“宿主,你之前天天陪著大反派就算了,可現在大反派要療傷,你總得開始做主線任務了吧?”
自從回到岐山,宿主每天和大反派在一起,要不是面板沒問題,它都懷疑主線任務是不是轉移了……
幸虧玄宸自己爭氣,第三階段的整條任務幾乎不需要宿主幫忙。
可是洛凝的任務就不一樣了,不僅才進行到第二條,還牽扯到傳承法器,靠洛凝自己是肯定不行的。
九殷還在絕域沒回來,它實在不懂宿主為什么不著急。明明宿主也想提升修為對付岳釋,做任務是唯一的渠道啊……
沈寂說:“嗯。”
系統精神一振:“那咱們什么時候去絕域啊?”
沈寂說:“誰說一定要去絕域。”
“啊?”
系統傻了,“九殷不是在那嗎?”
沈寂說:“洛凝的任務一向有連貫性,會發布關于九殷的任務,應該也和云烺楚遮有關。”
“對哦!任務是煉化九殷的浴月,這么算的話,之后的任務很有可能就是煉化云烺的至尊火羽,和楚遮的六輪轉珠!”
系統反應過來,“宿主,你是打算提前做云烺和楚遮的任務嗎?”
沈寂說:“嗯。”
“果然還是宿主你聰明蓋世!這樣我們確實就不用急著去絕域了。”
系統說著,又發起愁,“不過傳承法器這種東西,他們本人都沒徹底煉化,宿主你和洛凝又能怎么幫忙呢?”
沈寂沒再回它,轉而看向楚遮:“你的六輪轉珠煉化得怎么樣了?”
桌前一時無聲片刻。
玄宸坐在石凳上,看了看楚遮,又看了看沈寂,一個道別的說辭就在嘴邊。
他早知沈寂不拘小節,與楚江王亦是、交情匪淺,可六輪轉珠涉及鬼域至高傳承,如此隱秘,怎好在外人面前輕易提起。
他不便細聽,也不愿摻和,還是聽不見最好。
“我——”
“施用無礙,卻不完全。”
被楚遮打斷,玄宸只好沉默著停下起身的動作。
沈寂接著又問:“我記得傳承相關的修煉,都和靈臺有關吧?”
謝浮接受金鳳傳承的時候他全程在場,加上情況特殊,謝浮的靈力運轉他都一清二楚,更別提謝浮根本沒有遮掩的意思,連金羽煉化后收入靈臺的法訣也沒在他面前刻意回避。
傳承殊途同歸,想必區別不大。
楚遮也的確頷首:“不錯。”
聽到此處,玄宸眉頭一動。
他看向沈寂,張口欲言,又不知是否猜錯:“你……”
沈寂沒讓他困擾太久,已經對洛凝說:“妙春道法的靈臺卷,有沒有什么辦法能幫楚遮煉化法器?”
“煉化法器?這……”
洛凝眨了眨眼,立刻起了興致,“我這便細看一番,若能幫上楚兄,委實再好不過了!”
楚遮坐在沈寂對面,桌下落在膝上的手輕輕收緊,抿唇垂眸片刻,才對兩人道:“為我的事,又要勞煩二位。”
話落,他看著沈寂,“其實,你也不必為我費心,六輪轉珠我已煉化,大成不急一時。”
玄宸看他一眼。
那張俊美的面孔仍是淡淡的,但楚江王清冷的性情四界皆知,于沈寂能有如此言行,已屬特例。
“不單是為你。”
沈寂把話說明,“絕域還不穩定,你的輪回法非同尋常,必不可少。”
“……”玄宸悄然移開視線,轉向別處。
洛凝注意到他:“玄宸,你看什么呢?”
玄宸不動聲色:“我在想,沈寂在此,鳳皇何時前來?”
洛凝臉色頓時微僵,忙站起來:“那個,沈兄,我思來想去,你說得很對,絕域一事萬萬拖不得,我這便回去細讀法卷,好盡早幫上楚兄,不如,你也先回去歇息吧?”
“你——”沈寂一句話剛開頭,就被她拉著手臂起身,半推半送著離開桌前。
洛凝滿臉堆笑:“快回去吧,你守了統領一夜,該歇息了!”
沈寂不明所以,但她既然堅持,總歸對任務有利,也就順勢對其余兩人打個招呼,飛身直入天際。
之后回到昭乾殿短短四個小時,洛凝報喜的傳訊就到了,高興地告訴他,幫玄宸煉化法器的秘法可行,幫楚遮一定也不在話下,只是尚需時日。
不過話末還是強調,讓他一定繼續休息,有任何進展她還會繼續傳訊過來,不需要他親自過去。
沈寂沒太在意。
洛凝醉心研究,不希望被打擾,他索性在殿內打坐修煉,權當為靈鳳域里的三只鳥護法。
好在兩天過去,除了按期收到九殷一切如常的消息,法器的煉化也終于有了新的進展。
在他趕去洛凝住處的路上,胸前的金羽忽然微微發燙。
系統的提示音一同響起。
“恭喜宿主順利完成云烺人物支線任務,成功獲得支線大禮包,禮包內共含有支線任務獎勵,九轉金丹兩粒,定位傳送一次,隨機道具一個,積分三百點,靈石三百塊。”
沈寂緩緩停下,沒過多久,接連三道影子在他身前顯現。
他先看到謝浮。
胸膛內淺而細的波動游走也讓他有所察覺。
系統正激動不已:“宿主,我拆了獎勵,三個玄丹碎片合成了!你快找時間用掉吧!”
它說完,看見宿主抬手接住大反派伸來的手,根本沒有半點理它的意思,直接帶著三個人繼續往罥赤臺去了。
“……”
聽著宿主簡單對三人說明此行的目的,系統忍了。
再怎么說,宿主也是為了主線任務能盡快推進,它不能抱怨。
“傳承法器?”執昌重復這四個字,多看了云烺一眼,語氣意味深長。
看得出來,他和謝浮在靈鳳域的這三天已經有過交流。
“嗯。”
沈寂說,“洛凝領悟的新功法對傳承有利,是意外之喜。”
話落,他看向謝浮。
金鳳命羽也是法器之一,未嘗不能試試。
謝浮卻垂眸看著兩人交握的手,始終閉口無言。
這一次,他心間的起伏水波不驚,察覺不出絲毫異常。
但不合時宜的平靜,本身也是異常。
沈寂眉間微動,直覺這只鳥從去了凡間起就不太對勁。
如果在這之前是因為修為盡失,現在已經恢復,怎么還是心事重重。難道,是他判斷有誤,謝浮不是為了修為煩心?
“到了。”
執昌的提醒適時響起。
沈寂收回視線,當先落地。
“沈兄!”
洛凝還是在院子里等著,看到和沈寂并肩的謝浮,她的語氣立刻收斂,“鳳皇陛下,您也來啦……”
玄宸楚遮在她兩側,也一起行禮:“鳳皇。”
沈寂說:“客套就免了吧,先聊正事。”
他看了一圈院子里的人,除了九殷,今天難得都在。九殷那邊也不妨礙,有了結果,一個傳訊夠用了。
提起正事,洛凝清了清嗓,正聲說:“這三日我與玄宸一同試過,以神魂靈臺雙修之力,于煉化之道,可有驚人裨益!”
一句話說完,院子里一片安靜。
沈寂看向玄宸,不經意抬手按在腰間佩劍,略略摩挲。
“……”玄宸上前一步,為洛凝做詳解,“是神魂靈臺兼修,故稱雙修。”
洛凝眨了眨眼:“有何不同嗎?”
“……”玄宸看著沈寂收手,轉臉對她笑道,“無妨。”
“哦。”洛凝心有疑慮,卻也不多問,繼而說,“沈兄,我這次請你來,是想請你與楚兄雙修——”
“咳!是想請你助楚江王修行。”
玄宸稍提音調,蓋過了洛凝的話,“借洛凝妙春道法,引你神魂靈臺之力相助,并無其他。為保無虞,我在陣外為你三人護法。”
同樣搶前一步的楚遮落后他一時,抿唇聽他說完,又對沈寂道:“若有不便,我絕不強求。”
執昌在沈寂左后扶劍負手而立,聞言眸光微轉,視線越過沈寂肩膀,落在楚遮如畫清雋的眉眼,凝目忖思。
洛凝不知也想起什么,恍然一瞬,忙解釋:“沈兄,陛下,實在是我修為低微,無力自行幫忙,玄宸于楚兄又不如與沈兄親厚,靈臺相斥,事倍功半啊!”
“……”玄宸又咳了一聲,補充道,“若論良友,我自然不比沈寂,其實若非鬼王不便,至親相助方為上選。”
他說著,不由轉向沈寂。
沈寂沉默片刻,轉向謝浮。
謝浮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那雙凜如冰霜的銀眸掃過身前,洛凝第一個低頭撓臉,一眼也不敢和他對視。
系統犯起嘀咕:“宿主,大反派看起來不高興的樣子,是因為洛凝口誤說你和楚遮雙修嗎……”
沈寂說:“連你都聽出是口誤,你說呢。”
“……”又被鄙視了智商,系統怒不敢言。
不過看出謝浮的確心情不佳,沈寂傳音問他:“這個忙,幫不幫?”
謝浮冷聲回道:“若我說不幫又如何,你肯回絕?”
沈寂輕嘆:“如果你真的介意,我讓洛凝另想辦法。”
謝浮對楚遮莫名的反感不是一天兩天,當初還對楚遮動過殺機,甚至差點動手,現在能和平共處就算不錯了。
他的想法還是和當初一樣,這兩個人的恩怨至少不能再繼續加深,他在中間做個調停,免得以后出大的差池。
但這句話說完,謝浮反而沒回應了。
沈寂隨手捏了捏他的手掌。
謝浮似乎堪堪回神。
他深深看著沈寂:“你的意思是,若我介意,你會選我,不會選他?”
沈寂失笑:“廢話。難道你想讓我選他?”
見他有松動的跡象,又說,“當然了,你要是不介意,這個忙舉手之勞,幫一下也可以。”
謝浮五指緊了緊。
沈寂追加:“你也知道,絕域封印很不穩定,這個時候能多一分助力有益無害。再者,練練手也是好的。”
“練手?”
謝浮微蹙起眉,沉眸看他,“還有誰的傳承,值得你如此心心念念。”
沈寂嘆笑一聲,微挑的唇角略有些無奈:“還能有誰,你啊。除了你,還有誰值得我心心念念。”
胸間傳來的心緒比他眼底的更清晰明了,是來自神魂的波動,絕無虛言。
對著他淺笑沉定的眼,謝浮倏地收回目光,交握的手再緊一分。
沈寂把人拉近半步,示意他回頭:“給個準話,都等著呢。”
謝浮只好重又看他:“你已有決斷,何必問我。”
“那能一樣嗎。”
明白他已經默認,沈寂強調,“這是你首肯的。”
省得以后多一篇舊賬。
謝浮眉頭動了動,沒再開口。
沈寂已經轉向洛凝:“幫忙沒問題,但可能得等一兩個時辰。”
等他用了九轉玄丹,修為更進一步,這件事操作起來肯定更得心應手。
洛凝滿口答應。
敲定事宜,沈寂打算就近找個房間打坐,轉身就看見執昌站在原地動也不動,像在出神。
“想什么呢?”
執昌扶劍的手輕輕一按,心念回轉。
他意味不明的視線掃過楚遮,看過云烺,又從謝浮臉上劃過,才對沈寂道:“我在想,叔叔與謝浮情如山海,是為美談,只是出入雖有情深,卻無名分,恐怕易惹非議,不知預備何時籌辦道侶之禮,昭告五界。”
這句話一出,院子里陷入新一輪的安靜。
謝浮薄唇如冰,緩和的眉眼陡然覆起寒霜。
執昌曾一再提起道侶之禮,沈寂已一再推拒,如今舊事重提,自然亦是枉費。無非,再聽一次借口罷了。
一旁,其余五人的視線都不禁落在沈寂身上。
玄宸也看著他。
沈寂與謝浮已結神魂之契,按理早該行道侶之禮,但沈寂如此拖延,看其平日作風,也想必并無此心。
遑論今日不巧,楚江王也在,執昌此刻提及此事,實屬為難。
洛凝悄悄摸到玄宸身旁,和他對視一眼。
想起當初還在魔宮時鳳皇的一怒之威,她咽了咽口水,十分提心吊膽。
見狀,玄宸心知她是記起謝浮曾于行湯宮險些向楚遮出手的情境,正要傳音寬慰,就聽到沈寂的聲音響起。
“問謝浮吧。”
玄宸頓住。
沈寂尚未語畢。
他出言時語氣隨意,聽起來全然不似勉強。
“隨他安排。”
院內沉靜依然。
洛凝眨了眨睜大的雙眼,又轉臉和玄宸對視。
從對方同樣驚詫眼神里,她看到自己目瞪口呆的臉。
作者有話說:
系統:啊?
洛凝:啊??
玄宸:……我的沉默,震耳欲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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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7 ★ 第 157 章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沈寂說完兩句話, 很快發現院子里詭異的平靜。
他轉過臉,對上玄宸欲說還休的一雙眼神,不由挑眉:“你這么看著我干什么?”
“……”玄宸于是轉向一旁。
還是洛凝躊躇著往前走了一步, 試探著說:“沈兄, 你與鳳皇成婚實乃大喜, 只是事出突然,我還沒想好該送你們什么賀禮呢……”
沈寂笑說:“賀禮無所謂, 人到就行了。”
聽他細談此事, 玄宸已心知肚明,他并非一時口快, 而千真萬確是應下了。
洛凝也聽出深意,卻笑起來, 亮著眼睛說:“那怎么行!沈兄若真有大喜,任誰都可以不送, 獨獨我不行!何況賀禮又非送你一人, 還有鳳皇呢!”
聽她提起“鳳皇”, 沈寂才后知后覺, 剛才不止其他人不出聲, 這只鳥也一聲沒吭。
怪了。
難道是他又會錯了意?
沈寂略作回想。
好像確實, 每次提起道侶之禮的都是執昌,謝浮本人沒表過態。
他看向謝浮, 卻沒想到謝浮正定定看他, 銀眼錯也不錯,竟然顯得怔愣。
沈寂說:“怎么,你不愿意?”
謝浮神念回轉。
沈寂又說:“看你吧, 要是不喜歡, 那就不辦——”
他話音沒落, 被另一只手握住的手掌又被猛地攥緊,有一瞬間,甚至緊得生疼,讓他明白感受對方的急切。
但很快,這力道慢慢放松。
“辦。”
謝浮意簡言賅,“執昌。”
執昌踏前一步,英俊的臉上似笑非笑,仿佛早有答案:“在。”
沈寂也隨即察覺到心底陡然活躍的波瀾,在謝浮再開口之前說:“這個需要時間籌備,等絕域那邊結束之后吧。”
謝浮微頓,眉間隱有皺痕。
他看了看沈寂,已到唇邊的話壓了下去,轉而沉聲道:“也好。”
執昌卻道:“叔叔放心,有我為此籌備,絕域事畢之日,便是叔叔成禮之時。”
沈寂看他一眼:“……也用不著這么急。”
“沈兄不急,可我著急!”
洛凝掩不住滿臉的期待,“好不容易有樁喜事,我急著喝喜酒呢!”
多久了!
沈兄總算松口與鳳皇修成正果,她終于有名正言順的大嫂了!
沈寂失笑,拍了拍她肩膀:“少不了你的。”
不過確定了日期,他也沒在眾人面前多說什么,畢竟只是私事,沒必要拉著這么多人一起討論。何況任務還沒結束,事情總要一件一件解決。
之后再跟幾人打過招呼,他和謝浮一起去了偏殿。
布陣后關了房門,沈寂到陣中打開系統面板,對謝浮說:“幫我護法。”
其實系統出品的東西,沒有任何危險性,不過每次獨自修煉都被謝浮發難,還是走個流程吧。
可這句話說完,又是久久沒有回音。
人沒開口,從神魂傳遞的思緒卻一刻不停。
“有什么話,不要憋在心里。”
沈寂停了動作,索性轉身看向還在原地的謝浮,“是道侶之禮?我說了,這件事辦不辦全看你。”
謝浮似乎正等著他發問:“為何?”
沈寂挑眉:“什么?”
謝浮道:“你曾幾度推脫,今日為何應允?”
心間傳來細密纏亂的變化,原來是這只鳥的胡思亂想。
沈寂笑了笑,閃身到他面前:“我為什么應允?這還用問嗎。”
謝浮只是看著他,神情和游動繃顫的心弦截然相反,樣子仍是淡淡的,只有以往冷漠凜寒的眼睛緊緊注視著他,一刻也不肯移轉。
他在等他的答案。
對上這雙眼神,沈寂才意識到這句“為何”不是簡單的心血來潮。
謝浮是真的不知道,才會當面問出口,還難得問得這么直白。
“這么說,”沈寂不由輕嘆一句,“是我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
謝浮眸光微動,終于移開視線:“你可知,鳳皇道侶大典必定昭告五界,到那時,你再無追悔余地。”
沈寂微側過身,往前追到他的視線:“你為什么覺得我會后悔?”
謝浮抿唇,正要轉身,卻被肩上落下的手牢牢釘在原地。
“告訴我,”沈寂把人拉到面前,“你為什么會這么想?”
謝浮抬眼看他,默然片刻,突兀短促的笑聲隱約譏嘲,緩聲道:“你與我雙修,與我結神魂之契,以至與我同返岐山,皆為受我強求。”
沈寂皺了皺眉。
謝浮又道:“遑論你曾有言在先,只因不愿見我傷重,是以暫留神魂之契。你尚且不愿與我結契,怎會應下道侶之禮,若你此刻變心——”
他頓了頓,又轉眼看向別處,“為時尚且不晚。”
沈寂看著他冷硬分明的棱角,問他:“你是真的希望我改主意?”
謝浮呼吸微重。
沈寂一向了解他口是心非的毛病,但這一次,他要他親口說出來:“是,還是不是?”
謝浮薄唇輕啟,再過片刻,才發出聲音,低沉微啞,不知什么時候丟了他慣有的從容。
他啞聲道:“不是。”
話落,他目光回轉,和沈寂對視良久,嗓音依舊低啞,“不錯,與你結禮,是我所愿。可倘若你并非出自真心——”
“謝浮。”
沈寂打斷了他的話,“仔細聽。”
謝浮頓住,凝目望著面前如墨深邃的漆黑眼睛。
沈寂按在他肩上的手緩緩下落,握住他不知怎么握緊的右手,輕輕貼在胸口。
“砰砰”
是近在咫尺的心在跳動。
指間觸及的震顫微乎其微,卻輕易撫平徘徊蜿蜒的雜念,獨留安寧。
謝浮垂眸,看到已不由自主松開的拳。亦總輕易向沈寂坦露的掌心已嚴絲合縫,正貼在沈寂心前。
交織的心意糾纏不清,難解難割,恍如不分彼此,渾然一人。
“謝浮。”
沈寂又近半步,熾灼的呼吸拂過側面,聲音低沉輕淡,語氣少有,竟似道侶正身,軟語耳鬢廝磨。
“我的心在想什么,瞞不過你。”
熟悉的話由沈寂再度提起,謝浮按在沈寂胸前的手又發緊。
雙雙搖晃的波動悄無聲息在心底游轉,炸響至耳畔,卻如洪鐘金鼓。滔滔不絕的急潮突如其來,教他幾乎措手不及。
“告訴我,你聽到什么?”
謝浮重又抬眼,胸膛起伏不定,如冰的眼里盡是萬年無有的熱切焦炙:“你……”
沈寂含笑看他。
“……”謝浮喉間啞澀,沉沉呼吸不覺顫了顫,才道,“你……心甘情愿?”
沈寂笑意愈深,糅進眼底,又淌進神魂之契,清晰可辨。
他淺笑告訴他:“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謝浮怔怔看他。
傻鳥發呆,少見。
沈寂抬手握在他頸側,拇指蹭了蹭他的唇瓣,輕聲笑說:“和你雙修,和你結神魂之契,和你一起回岐山,曾經也許是受你強求——”
謝浮倏然醒神,卻又被逼至眉睫的眼睛牢實禁錮。
沈寂傾身,在漸漸接近的距離,他能感受到鳳凰異常滾燙的氣息。
他語調更輕,笑意越濃,一個簡單的吻在一聲輕笑里輕輕落在這只鳳凰額前的金色契印。
謝浮心弦繃緊,強壓的呼吸急促沉重,脊梁已僵得如鐵。
他感到沈寂的唇在額前蹭磨,隨即聽到沈寂的聲音從額前含混傳來,而到他耳邊,每個字都如此明確。
“——但現在,只有心甘情愿。”
沈寂的吻劃過他眉
иǎnf
間,擦過他的鼻梁,驀地,稍稍拉開距離看他一眼——
謝浮按在沈寂胸前的手始終沒有分毫松動。
無需細聽。
他自然領會,沈寂的嘴時常信口胡言,沈寂的心卻從無謊話。
‘你的心在想什么,瞞不過我。’
謝浮緩緩抬手:“我——”
屬于沈寂的吻,同時落在他的唇上。
謝浮瞳孔微縮,堪堪觸及沈寂的手驟然狠狠收緊,鐵鉗似的箍住掌下的手腕。
傻鳥今天發呆的次數格外多。
沈寂任他動作,隨手捏開他忘了應對的唇齒,深深吻他一次。
同樣被主人忘了壓制的心意波濤洶涌,在胸膛里四處沖撞著,是失控的放縱。
一個吻結束,沈寂還沒拉開距離,謝浮垂首避開他的視線,半張臉埋在他頸側,氣息和心緒如出一轍,還不平穩。
他順勢把人攬進懷里。
低頭看到謝浮沿耳后向衣領內伸展的銀色鳳紋,他唇角無聲輕挑,意有所指:“陛下,我在跟你談正經事,你在想什么不正經的東西?”
細微的刺痛從頸側傳來,沈寂笑了一聲。
他接著說:“謝浮,除了你,我不會和任何人結神魂之契。”
咬在皮肉的力道消失,謝浮聽不清異樣的聲音隨即響起。
“你此前,從未說過這樣的話。”
沈寂又低頭看他:“那是因為,我以為有神魂之契,我們之間不需要多說。”
聞言,謝浮停頓半晌,無言吻在唇邊不算傷口的傷痕。
“等等。”
沈寂忽然想起什么,“不對啊,我的確沒說,但你也沒跟我說過吧?咱倆算半斤八兩。”
直覺吻在脈搏的力道開始加重,他也含笑吻在謝浮鬢邊:“啊,也是,應該寬以待你,嚴以律我。”
謝浮語氣沉沉:“你此前也從未提及不再解契。”
沈寂又笑:“按你的說法,又全是我的錯?”
謝浮沉默著,不置可否。
“好吧,你說是就是。”
沈寂也沒跟他理論,按在他頸后的手摸索著挪到他臉上,捏了一把,“現在真相大白,順心了?”
和從前不同,謝浮這次沒顧得上臉側作祟的手。
他往后退了退,直視沈寂的雙眼,冷淡的嗓音語氣沉定:“有你今日所言,已是我得償所愿。”
得償所愿,所以空前坦蕩。
不過少時,他又開口。
“沈寂。”
“嗯?”
謝浮看著沈寂,面上已然足夠平常,礙于契約束縛,還是漏出一絲跡象:“你果真,愿與我成道侶之禮?”
燦銀的眸光里暗藏著鳳凰如火的本性。
對上這樣一雙眼神,沈寂略有無奈。
行吧。
既然傻鳥愿意聽。
他想著,正色也退了一步,對眼前人明確再答了一次。
“是。
“謝浮,我會和你結道侶之禮。”
作者有話說:
趕上七夕,讓謝浮做個明白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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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 ★ 第 158 章
◎我知道。◎
解決了謝浮心里這點不算麻煩的小麻煩, 見他終于滿意,沈寂笑了笑,轉身回到聚靈陣。
“來吧。”
謝浮看著他的背影, 緩步跟在他身后, 與他一內一外, 在陣前坐下。
沈寂已經調出面板,先把支線任務獎勵的四粒九轉金丹點選使用。
他現在是金仙中階, 雖然期間幾次和謝浮雙修, 但畢竟是為了療傷,他把煉化的大部分靈力都讓渡給了謝浮, 境界一直沒有變化。
不過好在也許是雙修打下了基礎,這四粒金丹還是幫他升到了后期圓滿。
逐漸瑩起的白光在周身匯聚, 沈寂的意識第二次在面板上操作,點選了最后一粒九轉玄丹。
道具使用的下一秒, 一道恢弘磅礴的光柱陡然自殿內沖向天際!
熠熠靈塵旋即化作光繭, 自下而上將沈寂完全籠罩。
謝浮微蹙起眉。
進境生死攸關, 等閑閉關尚需擇日, 沈寂如此疏忽大意, 簡直視若兒戲。
但事已至此, 他來不及多思,立時取出金羽, 雙手掐訣。
驟然間, 罥赤臺的無主靈力海浪一般潮涌而至,猶如龍卷,被盡數吸入以沈寂為眼的旋渦。
殿外。
還在院中的幾人還沒收回望向光柱的視線, 便被鋪滿天地的憚赫威壓驚醒。
是鳳皇的氣息。
想到他素日行事, 兼之其中更有沈寂的靈力波動, 想必關乎沈寂修行,眾人在察覺這股威壓隱隱不善時已各自掐訣而走。
唯有執昌,還立在原地。
云烺停在半空,看他一眼,并未多言,只傳令罥赤臺赤鳳所有即刻避退,撤向明煌城。
“是哪位大尊在此?”“不像我族鳳凰,似是仙界中人?看,竟有陛下鳳像庇佑!”“收聲!都活膩了?陛下的事也敢過問!”
云烺手訣變化,護在眾鳳之前,方才率眾退離,銀焰遽然煌煌而起,籠罩整座罥赤臺。
“天吶……”
洛凝早一步和玄宸楚遮來到明煌城,正在他們身后拍拍胸口,“嚇死我了,若非你們幫我,險些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話落,她擔憂地看向玄宸,“鳳皇為何突然發難?沈兄還在里面,他不會有事吧?”
玄宸笑笑:“無事。”
他遙望罥赤臺。
若謝浮發難,怎會輕易收場。
然若事關沈寂進境,自然非比尋常。
—
“哇!”
道具的力量發揮殆盡,沈寂還沒徹底轉醒,先聽到系統驚喜的聲音。
“宿主,這次多虧了大反派幫你護法,他居然不嫌麻煩,把金鳳命羽里的靈力煉化出來再輸送給你!”
系統美滋滋地說,“太好了,本來九轉玄丹大概只能幫你突破到仙尊初階,有他這么一幫,居然有中階了!”
沈寂睜眼,從無聲消融的靈繭縫隙里對上謝浮倏而轉來的視線。
他問系統:“多久?”
系統忙回:“五個小時!因為大反派還幫你吸納了很多岐山的靈力,所以時間比之前要長一點。”
一句話說完,它猶豫地補充,“不過有點怪怪的,好像比岐山本來就濃郁的靈力還厚重,雖然比不上金鳳命羽里的,也很厲害了。難道也是大反派特意煉化過的?”
沈寂收勢的動作微停。
系統的描述讓他想起一件事。
三靈境的兩條靈脈,一條在皞淵,另一條,就在岐山。
強行用靈力幫他推上整整一個境界,這五個小時,傻鳥耗費的精力可想而知。
他再看向謝浮。
謝浮正收起金羽,又閉目運功半晌,才和他同時起身。
沈寂走出華光已經消散的聚靈陣:“你怎么樣?”
謝浮不語,只抬手按在他腕間脈搏,探出他體內毫無異常,眼底淵深一團:“僅僅不足三個時辰,便有如此進益,以我所知,亙古未有。”
沈寂笑說:“你幫我完成了云烺的任務,這是回報。”
他拉下謝浮還要試探的手,“放心,不會有任何后遺癥。”
“若有不適,不可拖延。”
謝浮勉強收手,看了看他,“你所言任務,已到此為止?”
沈寂說:“還沒有。”
“唉!”
系統這時跳出來,“要是真的到此為止就好了!玄宸的任務越做越跑題……不過洛凝的好像還可以?宿主你想,馬上洛凝的任務完成,那大家的實力就會全體上漲,就算大反派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再打過他們了吧……呃……”
說到這它謹慎地遲疑了一下,很快繼續快樂,“就算打得過,也還有宿主你呢!按主系統標準判定的話,說不定就行啦!”
沈寂反問:“主系統標準判定?”
“哦對,”系統忙解釋,“主線任務并不是一定要求嚴格按照最終目標執行的,否則當初我也不會同意宿主你改變策略了,之后我們是否完成任務的標準,就是由主系統判定我們的進度是否能達到滿足最終目標的條件。嗯……拿我們的任務舉例,就是看大家的實力有沒有達到能抗衡大反派的地步;或者按宿主的策略,勸大反派徹底放棄暴力統一……反正只要我們完成類似的前提,結果都是一樣的,就相當于任務圓滿成功,主系統會發送相關通知的。到時候我們就自由啦!”
沈寂若有所思。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主線任務第一階段到第三階段是有變化的,目標指向很明確從謝浮變成了岳釋,看來也和這個主系統標準判定有關。
“不過洛凝的任務還是不夠定輸贏,幸好宿主你神機妙算啊!騙大反派同意結婚的思路真是太清晰了!”
系統忍不住吹捧,“雙管齊下,這下大反派怎么都飛不出宿主的手掌心了!”
沈寂關了面板:“閉嘴。”
“……”系統委屈,但習慣了,“……哦。”
沈寂和謝浮一起走向門外,接著對他說:“任務的事,等我抽個時間、也在忙完絕域之后吧,我們好好談談。”
這只鳥性格相對頑固,認準的事容易一意孤行。這一點,從當初的神魂之契就很能體現。
五界一統的事他曾經也提過幾次,但謝浮的答案從沒變過,倉促再提一次,他不認為會有太大轉機,反而在這個節骨眼上浪費時間,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最好是等到一切雜事解決,時間充足,他才有更高的把握循序漸進,說服謝浮。
“好。”
謝浮道,“待事畢,我要你一五一十,和盤托出。”
沈寂說:“沒問題。”
謝浮又道:“不得有半字虛言。”
沈寂失笑:“我發誓,這次絕不騙你。”
這次?
謝浮蹙眉看他,見他額前不知何時應契浮現的銀鳳印紋,頓了頓,這次也沒追究。
沈寂沒注意他的動作,出門見院子空了,隨手拿起玉簡傳訊洛凝。
三人回來得很快,看來一直待在一起。
正好,需要的就是這三位。
沈寂看向洛凝:“開始吧。”
洛凝下意識先看了一眼謝浮,才眨眼道:“好。”
她回身請楚遮進殿,往里走時又看看謝浮,忐忑整一段路的時間,終于干聲旁敲側擊,“鳳皇陛下,也要與玄宸一同護法嗎?”
謝浮轉眼看她。
洛凝忙解釋:“靈臺修行,我也不敢大意,若鳳皇想入陣細觀,我……我怕……”
見她磕絆半晌,沈寂索性代謝浮答:“他不進陣。”
洛凝一口氣松到一半,對上鳳皇的銀眼,頓時嗆了一聲,立即假意打個哈欠,一路小跑前去布陣。
楚遮在她身后,聞言看了看沈寂,本欲開口,想了想,還是抿唇收了話音,對原地三人點頭示意,隨她邁入殿中。
沈寂對謝浮說:“我很快出來。”
謝浮道:“我等你。”
玄宸眼皮一跳,抬頭看天,勿視勿言。
待最后一道腳步聲漸行漸遠,他忽而聽到謝浮問話。
“靈臺修行,幾日可見成效。”
玄宸掐算片刻,回道:“兩日足矣。”
謝浮略一頷首,擺手在殿外布下結界,便閉目當空盤坐,顯然不欲多言。
玄宸并無意外。
他與謝浮少有交道,如無沈寂在側,謝浮本也寡情冷性,從不閑談。
好在修行無日月,兩日功夫,彈指罷了。
只是他未想到,沈寂為楚遮煉化法器后,又為云烺多費兩日。
云烺過后,經洛凝無意一語,竟也為他費了兩三日。
第七日從陣中出來,洛凝跟在沈寂身后亦步亦趨。
第三次見到謝浮等在門口,她沒敢抬頭。
沈寂看不到身后人的表情,走到門外發現不僅謝浮執昌,云烺和楚遮都在,他和玄宸對視一眼,心底已經有了預料。
也果然。
走近時云烺眉眼沉重:“九殷公主傳來消息,今日絕域封印異動,僅憑她與那湛,恐難鎮壓。”
沈寂看了一眼謝浮。
他心念還沒動,謝浮抬起的手銀芒一閃,去往絕域的卷軸悄然落入掌心。
看到它,沈寂唇邊不經意微揚。
心有靈犀一點通。
謝浮總是能猜到他下一步想做什么。
玄宸道:“我為修行一事強留七日,的確不該再拖延,即刻出發吧。”
“你們先去,我要再等幾天。”
玄宸眼底浮起訝色。
他沒想到說這句話的是沈寂。
對絕域,沈寂上心尤甚,怎會在此時再等幾日。
洛凝低頭說:“沈兄,我想與你們一同去絕域,興許能幫上什么忙。”
沈寂說:“你和我一起留下。”
聽到這一句,洛凝的疑惑更直接:“為何?”
沈寂說:“繼續幫忙煉化。一次也就兩三天,在明煌城比絕域安全。”
“……呃,”洛凝一一數過在場諸位,謹慎地問,“還有一人需修行,誰啊?”
周圍幾人也或明或暗看向沈寂。
沈寂只看洛凝一眼。
怎么回事。
這個問題的答案顯而易見,傻鳥自己沒猜到就算了,怎么連洛凝也多問一句。
其余所有人都煉化完了,還會有誰。
“謝浮。”
洛凝長舒一口氣,恍然大悟:“啊!沒問題!”
執昌道:“我也留下護法。”
“嗯。”
沈寂沒拒絕,他轉向玄宸,“保持聯系,還有,跟九殷說一聲,等這邊結束,我會讓她也來一趟。”
玄宸會意:“好。”
沈寂對謝浮示意。
玄宸只見銀光一閃,眼前兩張卷軸一同飛來。
他抬手接過,一張去往絕域,一張火精充沛,可至岐山。
沈寂說:“去吧。”
既已商定,玄宸和洛凝對視一眼,掐訣將靈力注入卷軸,和云烺楚遮齊齊不見。
之后足足三天過去,明煌城上陡然銀光大盛,和遠處輝煌璀璨的明煌宮交相輝映。
執昌正雙臂抱劍斜倚門前,顯得懶散,見空中忽有銀焰騰飛沖云,銀鳳凝結盤旋,他不由直起身來,回頭時看到沈寂,才收手站定:“叔叔。”
沈寂打量著他:“可惜你沒有傳承法器,否則也能更上層樓。”
執昌笑道:“我無需再上層樓。只要叔叔在此,別無他求。”
洛凝聽得頭皮一陣發麻,忙插嘴:“沈兄,你不是說,還要公主也來修行嗎?”
“對。”
沈寂說著,拿起玉簡。
九殷很快接了傳訊。
她說話時語氣不太對勁,但沒說太多,聽沈寂如約請她前往,便應聲用了卷軸而來。
系統正開心著:“宿主,太好了,洛凝的主線任務看來比玄宸的簡單多了!你看九殷自己就占了一條,玄宸云烺楚遮再各占一條,那我們就只剩最后一條就能完成第三階段的主線了。”
它仔細盤算,越想越興奮,“而且我記得每個階段都有送分題的,說不定最后一條就是送分題呢!主線獎勵馬上就到手啦!”
但和它的歡天喜地截然不同。
九殷剛從卷軸光芒里現身,就帶來一個壞消息。
“妖界封印,已破了。”
她沉聲道,“據鳳尊所言,看守妖凡通道的眾多鳳衛死傷過半,事出蹊蹺。”
沈寂皺眉。
恰時,彌漫整座明煌城上空的銀焰靈海緩緩消散。
下一刻,謝浮悄然到他身側。
“何事。”
直聽到這道熟悉的淡漠聲音,九殷才看到眼前這道身影,心中不由重重一凜。
日前見玄宸等,她已察覺三人修為竟比前次相見大有進益。可那不過令人心驚,今日見到鳳皇,她心底卻不禁泛起寒意。
謝浮來時悄無聲息,若非肉眼得見,她竟全未察覺。縱是此刻,也未曾探得一絲鳳皇氣息。
大繁至簡,極境至臻。
修為如此深不見底,倘若有心襲殺,以她修為,不見得能安然躲過。
“是妖界封印破了!”
洛凝滿臉憂心,“最后一個封印也沒了,這可怎么是好?”
沈寂說:“不用太擔心,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聞言,九殷看向他。
幸而有沈寂從中斡旋,鳳皇如今待三界并不如往日狠辣決絕。
執昌道:“這是昨日的事,我已調遣附近妖族,加派鳳衛前往。”
洛凝問:“又是岳釋干的嗎?”
沈寂說:“岳釋困在絕域,想針對妖凡通道,他有心無力。”
執昌道:“通道處有赤鳳把守,等閑妖族不敢接近,膽敢如此行事,想必是一方大妖。”
“宿主,會不會是大反派——”
系統習慣性的揣測說到一半,突然想起來,“哦對,宿主你說過大反派不會把這件事安排給別人辦的……唉!可書里除了大反派,真的沒人破壞四界封印啊!”
沈寂點了點腰間的玉簡。
如果一定按書里的邏輯去找,那嫌疑犯非常明顯。
簌曦。
原文重點著墨的反派不算太多,簌曦算其中比較陰狠的一個。
謝浮被圍攻之前,她只想暗算云烺取而代之,由于做得隱蔽,兩次得手,后來發現謝浮四處樹敵,她的野心膨脹,同時暗算了謝浮。結果當然是被謝浮發現,當場身亡。
雖然書里的簌曦沒對封印動手,但書里的岳釋同樣沒有。畢竟發展到現在,劇情已經徹底脫軌。
一直忙在主線支線,他確實沒顧得上先解決這個小問題。
想到這,沈寂看向執昌:“你去一趟金閣,讓簌曦來見謝浮。”
執昌抬手按劍,舉步之前,他多看了謝浮一眼。
謝浮淡聲道:“命她即刻動身,否則提頭來見。”
洛凝聽得后頸一涼,往后挪了一步。
見狀,沈寂轉而說:“好了,剩下的讓謝浮和執昌處理吧,我們繼續修煉。”
洛凝連連點頭。
沈寂和謝浮對視過,當先轉身回了陣法。
系統頓時忘了封印,又開心起來:“獎勵!主線獎勵馬上就到手啦!”
沈寂難得沒打斷它的自娛自樂。
主線獎勵一直很豐厚,盡早拿到是有利的。
好在第四次出手,他這個忙已經幫得駕輕就熟,兩天時間幫九殷煉化浴月,過程非常順利。
系統提示也在九殷睜眼的瞬間連響四聲。
和他的猜測吻合,四條任務分別對應九殷、楚遮、云烺和玄宸,累計積分八十點。
但在看清第三階段最后一條任務的瞬間,系統的歡呼頓時噎在線路里,期待也變成絕望。
“啊??”
它難以置信地反復確認,“假的吧?這怎么可能啊??主系統出bug了吧???”
可惜不論它質疑多少遍,一目了然的任務內容安靜擺在面板上,沒有絲毫變化。
【協助,誅殺帝寰】
看到這條任務,沈寂也有些意外,不過他很快意識到另一點。
帝寰的名字出現在任務列表里,應該是根據所謂的主系統判定,帝寰已經徹底從中立態度變成了岳釋同伙,親身參與了犯罪計劃。
最近岳釋自顧不暇,唯一的一次犯罪行動,就是三天前被破壞的妖界封印。
的確,只簌曦一個,不可能神不知鬼不覺對付眾多妖族看守。和帝寰里應外合,這件事才大有可為。
唯一的不合理,是帝寰之前還很明白作壁上觀,出手也不會留下把柄,這次怎么會引火燒身,為岳釋賣命。
“沈兄?”
沈寂看向洛凝,先說:“出去吧。”
洛凝不疑有他:“嗯!”
三人到殿外時,謝浮和執昌正在門前。
“叔叔。”看見沈寂,執昌道,“前日我前往金閣傳令簌曦,她自斬一臂以血為祭,現已逃出岐山,不知所蹤。”
謝浮彈指,將一粒黑丸送至三人身前。
執昌道:“此乃血祭中殘余。”
九殷眉頭緊皺,脫口而出:“絕域氣息!”
沈寂對此早有預料。
能讓簌曦下定決心叛出岐山的,岳釋是不二人選。
絕域氣息是欲念的化身,簌曦不論因為什么緣故和岳釋聯手,只會是下一個昝伐,被迫成為受岳釋操控的傀儡。
看到這粒黑丸,他也了然。
貪欲是岳釋最大的倚仗,而只要和帝寰接觸,不難發現帝寰最不缺的就是貪婪的權欲野心。
何況連同為龍族的昝伐都不清楚絕域氣息的副作用,帝寰在大意之下中招,自然合情合理。
九殷連日壓制絕域封印,對這道氣息倍加審慎。
她轉向沈寂,沉聲道:“事不宜遲。”
沈寂從謝浮手里接過一個卷軸,遞給洛凝:“你留在岐山,這個等我傳訊給你的時候再用。”
洛凝欲言又止。
想到自己修為低微,她咬了咬唇,還是點頭道:“我明白的,沈兄。”
沈寂拍了拍她發頂:“自己注意安全。”
洛凝彎眼笑道:“放心吧!”
謝浮已掐訣點在卷軸,靈光氤氳縹緲,他的聲音仍平淡:“明煌宮內,自有鳳衛護你周全。”
洛凝還沒反應,一道銀焰卷入她腳下,托起她往明煌宮方向疾行而去:“哎——”
沈寂聽著她的驚叫瞬息即逝,笑了笑,和謝浮一起跨入靈光,轉眼來到絕域。
九殷神色凝重地看向周圍,蹙起的眉眼沒有絲毫放松:“比之兩日前,此處煞氣更重了。”
沈寂比她更能體會這一點。
周圍海天一色,已經被濃重的煞氣染成陰森邪異的帷幕,雖然沒有當初封印破開時那么嚴重,但也初見端倪。
他們趕到絕域封印所在的海島時,不需要仔細觀察,就能看出各個妖族渾身流露的焦躁不安。
其中封印上空,是那湛正借玄宸云烺楚遮之力,試圖重鑄七座烏縢崖,強行鎮壓。
凝結過半的鎖鏈自海面高揚而起,如劍飛舞著迅猛沖向封印!
與此同時,一聲凄厲尖嘯從海底傳來,海浪滔滔,煞氣滾涌,尚未徹底成型的七座懸崖也隨之簌簌震蕩,頃刻間,昏天黑地。
空中,那湛猝不及防被這沖擊迎面撞至丹田,掐訣的雙手急顫,面色已然慘白,他勉力支撐法陣,上半身狠狠一晃,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怒張的鎖鏈嘩啦啦響徹云霄,卻被漆黑的煞霧纏繞,在影影綽綽中被數條魔龍的痕跡拖拽入海,生生與他抗衡。
玄宸面容肅穆,移身到那湛背后,抬掌引渡靈力為他療傷。
然而緊接著,他的臉色也猛然變了,兀地轉眼,看向俶爾濃郁的煞霧深處。
一道白衣華服的身影在漆黑霧色中顯得尤為惹眼。
玄宸深深凝眉盯著這道身影,看著他緩步凌空而來。
見到來人,楚遮看了看玄宸,亦是閃身到他身側,助他凝神。
云烺掐訣擋在三人之前,嗓音溫潤,語氣沉著:“不知仙帝此刻到訪,有何貴干。”
帝寰的臉在這句話音落盡之后悄然顯現。
這張足可號令仙界的臉今日不復神明威嚴,被邪祟的森然黑氣籠罩著,只有滿溢的貪婪化作紅芒在他眼底翻騰,有如實質。
煙霧界內魔龍咆哮,向他匯聚,讓他褪去仙帝的榮光,成了魔龍一脈的堅實后盾。
身處絕域氣息中,他長長地吸了口氣,低頭看向正吸納無窮力量的雙手,神情隱隱滿意。
聽到云烺的話,他笑道:“事已至此,鳳尊何必明知故問呢。”
“仙帝可知昝伐下場如何?”
帝寰轉身,循聲看到九殷,還沒說話,目光觸及她身前的謝浮,臉色不由微微一變,但隨即,他又是一笑,話里浮于表面的尖銳刻進骨血,是他日久年深的痛恨:“今日之前,我必不是你對手,今日你不來絕域,我也注定殺不了你,萬幸天賜良機,注定我將于今日一雪前恥。”
這副儼然入魔的樣子,足夠印證之前的猜測。
沈寂掃過周圍。
現在那湛受的傷看不出輕重,可鎮壓封印暫時脫不開身,玄宸一時半會也不能離他太遠。
楚遮和云烺在帝寰到時就暗自警惕,聽到這句話,兩人已經和九殷一起掐訣祭起法器,隨時準備迎戰。
帝寰笑了一聲。
他身后,又一個影子悄無聲息從霧色中出現。
人影斷了一臂,灰敗的臉色在黑氣下并不突兀,比起帝寰,她的表情更顯得麻木僵硬,背后本該如火的赤鳳蜷縮著,被猙獰的魔龍蜿蜒盤繞,無從掙脫。
“明尊?”
聲音驚醒了簌曦。
她看向云烺,一言不發,掌中紅針先射了過去!
帝寰也在同時冷然出手!
沈寂和謝浮并肩而起,重疊的身形在黯淡天色里恍若一人。
九殷正要緊隨其上,耳邊忽而傳來沈寂傳音。
“魔月傳承壓制絕域氣息,見機行事。”
她眸光一閃,引動手中法器,托承指天。
執昌持劍而立,護在她身側。
不多時,浴月的氣息滌蕩四面八方。
那湛首先有所察覺,壓力驟減。
與他相反,簌曦還在半空,面色忽然變化,她又驚又懼看過周圍,失神間,被楚遮的六輪轉珠重重擊在右肩。
極致的痛苦和傷勢讓伺機而動的黑氣陡然卷土重來,輕易沖垮她極盡艱難壘砌的抵御,很快,麻木僵硬的假面再度覆上她扭曲的臉。
帝寰則只雙手驀然一顫,摻著紅芒的眼睛釘向九殷,彌漫著不加掩飾的殺意。
沈寂看出他不斷暴漲的氣息同時停滯,隨著浴月照耀出的奪目輝光愈發燦亮,他的修為也在不穩定中緩慢跌落。
魔月傳承克制絕域,在浴月的作用范圍內,帝寰利用封印外溢的氣息加強自身實力的想法注定是死路一條。
失去外力加持,僅剩體內殘余的絕域氣息,遠遠不足以支撐他斬殺謝浮的妄想。
相比當初的昝伐和如今的簌曦,帝寰修為更高,揠苗助長后的進境更強,可惜他想不到謝浮在短短時間里又有突破,何況沈寂也不再只是當初的金仙中階。
在浴月的如霜華光下,兩處戰場都打得火熱。
系統起先還有點緊張,越看越覺得輕松。
良久,眼見勝負已分,它甚至等得不耐煩,嘖嘖出聲:“哎呀沒想到洛凝這個任務還算是個送分題嘛,帝寰和簌曦都被壓著打,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它剛說完,帝寰拼盡全力擋下對面合力一擊,憤恨地咬了咬牙,轉身欲走。
今日情形于他不利,這是不必深思熟慮的見地,與其敗于謝浮之手,不如暫避鋒芒。
就在這剎那。
“撲通——”
像心跳聲。
震耳欲聾。
帝寰突地抬手捂胸,臉上露出震怒的不信:“岳釋……你敢?!”
沈寂和謝浮對視一眼,手下沒有絲毫猶豫,一前一后,手中法器點在一處,齊齊沒入,將帝寰當腹穿透!
帝寰雙眼怒張,低頭看到殘毀的丹田,卻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這場景似曾相識。
昝伐受制時也是一樣的表現。
沈寂隨手接下迎面而來的金鳳命羽,不需要多余的傳音,已經和謝浮同時凌空急退。
帝寰抬頭,充斥血絲的眼睛或許悔恨,但太遲了——
“砰——!!”
仙帝自爆,驚天動地。
即便相隔甚遠,腳下巨大的海島也在瞬間迸裂瓦解,涌入轟然掀起的巨浪,直沖云霄!
遠處又傳來一聲巨響。
沈寂沒去關注簌曦的動靜,他皺眉看向帝寰自爆的方向。
脫離寄體的黑煙游走于摻雜著精華真髓的血氣里,侵吞留下的血肉殘塊,時刻壯大膨脹,他定睛穿透云霧,看見它裹挾著帝君消亡之際留下的道韻天音,只一瞬間,在周圍觸目驚心的聲勢遮掩下迅疾逃入絕域封印。
想必岳釋已經恢復意識,甚至能分心操控絕域氣息。看來,距離他破陣的日期不遠了。
而就在霞光萬丈的極致紫芒被封印吞沒后,系統提示音響起。
“恭喜宿主成功完成主線內容洛凝的協助,獲得獎勵積分共四十點,目前累積七百二十一點,請再接再厲!”
“恭喜宿主順利完成主線第三階段任務,成功獲得高級禮包,禮包內共含有三轉清丹一粒,高級防裝一套,高級武器一件(可選),定位傳送兩次(可選),隨機道具兩個,指定道具兩個,積分兩千點,靈石兩千塊。”
“三轉清丹!宿主,你快去煉化——等等!”
系統激動到一半,突然意識到什么,“第三階段給了兩千積分!宿主你現在有兩千七百多分了!”
它說著,趕緊打開系統商城界面,精準翻到丹藥欄。
“宿主你快看!”
沈寂看向眼前的半透明面板。
三轉金丹,售價300積分,六轉上漲300,售價600積分,九轉900,三轉玄丹則是1200,以此類推,最后一格赫然是九轉清丹,售價不多不少,2700積分。
系統按捺不住:“要買嗎宿主?要買嗎?!”
沈寂毫不猶豫:“買。”
下一秒,第二粒清丹出現在他的包裹。
系統忙說:“宿主你快找個地方修煉吧!”
沈寂先轉向謝浮。
謝浮也悄然而至。
契約簽定的神魂沒有秘密可言,他的心底同時流淌著與沈寂無異的念頭。
沈寂告訴他:“這里交給你了。”
謝浮薄唇微抿,銀色的眸光沒有寒芒,只是靜靜看他。
“你見過我修煉,不會有危險。”
沈寂說,“放心,我就在你的明煌宮。”
聞言,謝浮頓了頓,眉間蹙起一瞬,才堪堪微一頷首:“也好。”
沈寂抬手按在他頸側,長久地握著他偏燙加快的脈搏:“萬事小心,等我回來。”
謝浮又是略略頷首。
沈寂從他手里接過卷軸,正要轉身,手臂卻陡然被握緊。
謝浮看著他:“修行穩妥為上,不可操之過急。”
沈寂說:“我知道。”
謝浮握住他的手沒松開,又添一句:“此處有我。”
熟悉的話只說一半,因為后半句不用再說出口。
沈寂和他對視,倏地,輕輕笑說:“我知道。”
謝浮松了手。
沈寂打開卷軸,踏進去的時候才看到身后還墜著一個人。
“謝浮不便,我為叔叔護法。”
是執昌。
來都來了。
沈寂隨他去了。
只有系統不關注他們的對話。
它把任務面板翻來覆去看了又看,忍不住犯起嘀咕:“奇怪,主線任務怎么也沒了……難道全做完了?不可能吧,別真的有bug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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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 ★ 第 159 章
◎你是在意鳳皇一人,還是在意五界蕓蕓眾生。◎
一粒三轉清丹, 一粒九轉清丹。
兩粒丹藥點選使用的瞬間,沈寂能感覺到化為實質的靈力滾滾而來,涌入他渾身經脈, 匯向靈臺。
閉目修煉間, 他隱約聽到一聲縹緲空靈的樂音, 轉瞬即逝,繼而眼前紫光一閃, 又有澎湃川流霎時澆灌丹田。
還沒睜眼, 他的神識已經伸展。
昭乾殿外扶劍而立的執昌,空中盤旋警戒的鳳衛——
明煌宮的一草一木, 整座明煌城的人來人往——
一切忽然了如指掌。
似乎整個世界,盡在識海。
沈寂心念微動, 神識落回有所察覺的執昌。
執昌忽有所覺,轉身看向緊閉的殿門, 沒來得及再有動作, 腳下一頓。
門已開了。
“叔叔。”
沈寂現身門前, 自己也頗有點意外。
修為暴漲, 身隨意動, 他一時還不太習慣。
執昌原地看他片晌, 再往前兩步到他身前:“恭賀叔叔又有進境。”
系統也出來真誠地拍起馬屁:“宿主,你現在好厲害!”
沈寂問:“這次用了多久?”
執昌和系統同時回話。
“三日又七個時辰。”
“將近四天!”
沈寂微微皺眉。
這次沒有謝浮幫忙引渡靈力, 時間怎么反而超出這么多。
系統解釋說:“宿主你修煉的時候, 有一道和玄宸當初晉位帝君才有的小世界本源力量也被你吸收了,可能是因為這個,才費了這么長時間。”
本源力量?
沈寂隨即記起打坐時一閃而過的紫光。
系統還想說什么, 執昌這時開口。
“尚未昭告五界, 行帝君晉位之禮, 便已得天機道義,如此機緣,前所未聞,叔叔果然舉世無雙。”
系統:“……”
它難以理解,腦子治好的傻子,竟然比它還會奉承??
沈寂沒太在意所謂的天機道義。
他是全靠系統道具才能升級到帝君境界,這個世界的法則對他本身就不起作用。
他只問:“謝浮那邊怎么樣?”
執昌道:“一切如常。”
就在他回答的同時,沈寂察覺到胸間漸漸漾起一陣摻進鳳凰暖意的波動,應該是謝浮也感應到他已經出關。
沈寂笑了笑,正要拿玉簡傳訊,緊接著,這波動突兀有了變化。
不是另一種情緒。
波動冷不丁徹底消失了。
沈寂斂起笑意,眉頭又皺起。
神魂之契自從圓滿,只要他有心,感應到謝浮輕而易舉,絕不可能出現這種狀況。上一次,是謝浮主動切斷了契約的聯系。
“叔叔?”
沈寂已經取出卷軸:“走。”
執昌看他神色,沒有多問,立時和他一起踏進塵光,來到絕域。
從宿主視角看到眼前的場景,系統倒吸一口涼氣。
“天吶……好像世界末日……”
風雨大作。
電閃雷鳴。
陰沉森冷的濃霧籠罩大海,卻有接連不斷的嘶叫咆哮傳來,響徹天地。
血紅色的雷霆在墨云中穿梭,巨大的魔龍在黑霧中翻滾,放眼望去,看不見絲毫生氣,沒有半個活物的影子。
沈寂和執昌剛現身,立刻掐訣在周身布下防護罩,隔絕比四天前濃稠千百倍的絕域氣息。
重重魔瘴阻礙視野,難以從中看清內情。只有一件事絕對分明。
沈寂眉間皺痕愈深。
封印破了。
不需要再和執昌交談,兩人全速往前,疾行飛往封印之地。
很快,他們看到封鎮過半的七座烏縢崖再度被如數摧垮,本該壓制邪祟的鎖鏈在怒號的暴風中飄搖,正隨塌陷的斷崖沉落海底。
唯獨斷崖之上,空中一輪圓月高掛,如霜月色灑落神情肅穆的九殷全身,也映照出先后閃過的數道靈光。
其中金紅兩色的玄宸和云烺尤為惹眼。
楚遮運轉六輪轉珠在兩人身后,灰白流光在霧色中不好分辨。
那湛捂胸在他身側,臉色慘白,顯然受了重傷。
沈寂的視線從五人身上一掃而過,眼底沉沉。
他閃身到九殷身側,并指引渡靈力到她丹田,緩解她的壓力。
九殷正以魔月之力鎮壓瀕臨爆發的絕域氣息,不敢有絲毫松懈,迎面看到他,原本要勸,待他到了身前,眼中不禁劃過一抹愕然:“你——”
“謝浮呢?”
被沈寂匆匆打斷,九殷醒神,下意識看了破碎的封印一眼。
執昌緊隨而來,見狀,也眉頭緊皺:“他在下面?”
九殷看回沈寂,表情壓著歉疚,但知道此時不是躊躇的時候,她加快語速,解釋道:“自從仙帝與簌曦身死,精氣盡數歸于絕域封印,想必已被表哥吸納,這三日來,絕域暴動不止,幸得鳳皇相助,才有好轉,方才不知怎的,鳳皇忽而收勢拿了玉簡,僅這一瞬的功夫,封印突變,一條魔龍沖了出來,我等猝不及防,魔龍轉眼傷了龍帝,又不惜舍下精純煞氣所化的龍身,拼死拉下了鳳皇。”
說到這,她抿了抿紅唇,“是我不曾看穿表哥詭計……他定然早有預謀,只為鳳皇這片刻的分心,才會如此不惜代價!當時我與鳳皇最近,卻未曾及時趕至——”
“你們繼續靜觀其變。”
沈寂看著腳下萬丈深淵似的封印入口,沒聽她把話說完,只交代執昌,“小心行事。一旦岳釋現身,拖住他。”
九殷還沒反應過來。
“沈寂!”
云烺疾速閃身而至,掐訣攔下沈寂的動作:“岳釋四日煉化仙帝一身精血,修為必有飛躍,遑論如今封印已破,絕域氣息非同小可!”
他話音落下,停在沈寂身前,才對沈寂氣息有所察覺,眼神不由驚異,卻又按下,正要再開口相勸,眼前已不見了沈寂蹤影。
他急急轉身追去,然而與前次別無二致,他想留住的人,早將身死置之度外,那道挺拔的影子依然如故,穩如磐石,無可動搖,沉身倏然隱沒危機四伏的滾滾黑霧。
云烺緩緩停在原地。
那時,他便難以追上沈寂的腳步,此刻修為不及,又何必徒勞。
“放他去吧。”
云烺沒有回頭。
玄宸也看向漆黑幽暗的封印入口。
恐怕在場只有他與執昌知曉,沈寂與謝浮身負神魂之契,同生共死,只為這一點,他便不能去勸。
何況沈寂已與謝浮有道侶大典之約,自然真心相待,以沈寂心性,怎會坐視不顧。
念及此,玄宸閉了閉眼。
鳳皇是為沈寂留于此處,任誰都心知肚明。可不論為誰,結果皆為五界太平,若非絕域動蕩,氣息擴散,于情于理,他該與沈寂一同入內營救。即便只為仙帝隕落之仇。
“縱使他如今修為遠超于我,可絕域氣息陰邪難料,亦為岳釋境域,此番入內,實在兇險萬分,若無法救出陛下,他也受困其中當如何是好。”
云烺自知話已遲了,仍是輕聲多言,“他不該去。”
玄宸只道:“但身陷此域的,是鳳皇。”
聞言,云烺沒再開口。
—
“宿主,你就這么下來,是不是有點沖動了……”
系統膽戰心驚地往周圍看。
可是封印內部是絕域氣息的核心,它的視野范圍,也只有宿主靈力罩探照出的有限范圍。
沒有地圖,沒有標志物,到處都是漆黑一片和神出鬼沒的襲擊,要不是宿主現在是帝君境界,估計連最基本的煞氣侵蝕都扛不住……
沈寂單手掐訣,左手并指點在眉心,引出渾然一體的契印,沖擊謝浮單方面設下的桎梏。
很快,或許有所感應,契印先是微顫,似乎是謝浮試圖抗拒。
但神魂之契生來不是獨自的個體,也并不認可違反契約本意的行為。
上一次謝浮仗著修為強行壓制,這一次,沒有實力的絕對優勢,他不可能成功。
所幸,重新交融的神魂沒同步任何傷勢,謝浮的處境比預計要好一些。
沈寂眼底稍緩,繼續往更深處行進。
從心間傳來的心緒風起潮涌,是激烈無聲的反對。
系統的害怕則隨時隨地溢于言表:“宿主,空氣里檢測到的有毒物質越來越可怕了,這些攻擊也越來越頻繁,再往下該不會是岳釋的老巢吧……”
沈寂旋身避過自黑煙中凝結的無數魔物,也已經察覺到氣息的變化。
謝浮就在濃霧最深處。
不多時,可能意識到他不會折返,謝浮的心思忽地變了。
有了這道不算情愿的提醒,沈寂之后的路幾乎暢通無阻,飛速來到困住謝浮的法陣前。
陣中恢弘銀焰狂舞,威勢龐大,另有一層熠熠金光揮灑奪目,在濃稠冥暗的黑霧內鋒芒畢露。
沈寂還沒靠近,一道聲音悠悠響起。
“原以為對你已算看重,今日再見,才知依舊看輕了你。”
沈寂霍然抬劍轉身。
“噔——!”
折扇撞劍而飛,盤旋著落回黑暗。
岳釋執扇自暗中緩緩顯現。
他負手立于龍首,腰間青玉葫蘆輕晃,隨著這具猙獰的龐然大物起伏蜿蜒,那雙血紅的眼睛冷冷看來,從前偽裝的輕浮假面煙消云散,留下日漸昭然的殺機。
沈寂的目光越過他,看到他身后有同樣血紅的符咒華光覆蓋四周,占地遼闊。
謝浮的氣息在里面。
距離接近,謝浮也感應到他的氣息,神魂的波動漸漸趨于平穩。
“憂心鳳皇安危?”
岳釋執扇的手也負于身后,憶起往昔,他冷然一笑,眼帶惡意,“沈寂,你可知曉,當日魔宮之中,我傷你之事,鳳皇心知肚明。”
在場都不是凡胎俗骨,他的聲音不做遮掩,穿過重重煙霧,傳到不止一個人的耳邊。
沈寂眸光微動。
源于心底的波瀾還沒徹底平息,這句話音落下,霎時掀起一陣狂濤浪潮。
岳釋覷眼看他片刻,從他臉上看不出深淺,又道:“此外,魔鬼妖三界封印由我破除不錯,但我不曾插手仙界,你可知,其中根源又在何處?”
濃霧深處,浩然銀焰怒漲震蕩,彌漫磅礴,轟然震耳欲聾!
“鳳皇對你在意,卻從未信你。”
岳釋似乎看不見不遠處難以忽視的地動山搖,只垂眼下望,看著腳前虛空,語氣耐人尋味,“沈寂,今日我對你明言相告,你當作何感想?”
感覺到屬于另一個人的心跳幾乎跳出胸膛,沈寂先說:“沒什么感想。”
他從爆裂的煙云里找到金光的所在,正要飛身和其中的銀鳳會合,就被岳釋再度攔下。
“哦?”
岳釋腳踏魔龍,這座封印內的世界儼然是他的領地,供他隨心所欲,“你不信我?”
沈寂看出岳釋不會肯輕易放他過關,自心底安撫過謝浮,回說:“我信。”
岳釋眼神愈冷,出招愈狠:“何必言不由衷。”
沈寂進境不久,功法手訣都還不熟,只能見招拆招:“這么看來,是你不信我。”
岳釋沒再出聲,唯獨兇戾的一記掌風從疾風驟雨般的攻勢下猛不丁襲向沈寂心脈!
他陡然放大的臉也一齊沖入沈寂眼簾。
沈寂在瞬息之間看清他眼里莫名的怨怒,不是單純的不快,像被壓在心底的不滿憤然被猛地觸動,是一種偏激的執念。
這眼神一晃而過,去得太快,沈寂還沒分辨清楚,只隱約閃過一個念頭。像執昌的眼睛,卻又不像。
“轟——!”
兩道掌風隆隆相對,轟天裂地,爆鳴聲掀卷著令人膽寒的余威,沖向四面八方。
“避而不答,是你怕了嗎?”
岳釋森冷的聲音從昏暗的云霧中傳來,“你與鳳皇分明親近,他卻瞞你騙你,將你視作一介外人,不曾與你交付真心。”
沈寂提劍連斬他凝煉的魔龍,一時沒能聽出他一定要問個究竟的深意。
系統也奇怪:“宿主,岳釋是不是腦子也出問題了,大反派信不信你,關他什么事啊?”
岳釋卻好像根本不打算聽沈寂的回答。
他的攻勢一刻比一刻更強,語氣一刻比一刻更尖銳:“你怕他對你虛情假意,怕他對你另有圖謀,怕他對你只是利用——”
“嘶——”
長劍穿透扇面的嘯鳴打斷了他的話。
沈寂看著他:“謝浮對我是真心還是假意,我切身體會,自然知道。”
岳釋冷笑:“若他有心欺瞞,你怎會知曉?你是聰明人,他若果然信你,我曾與他聯手,便不會將你蒙在鼓里。”
沈寂說:“你曾與他聯手,但現在你孤身一人。”
岳釋冷笑不斷:“不想你沈寂也如此天真。”
“天真的是我嗎?”
沈寂震劍斬斷他的殘扇,“我承認,他確實不信我,或是不夠信我,但我從不要求他對我毫無保留,因為這一點,我對他也沒做到,難道這就說明我和他都是虛情假意?感情是復雜的,絕不可能非黑即白,這么簡單的道理,你不會不明白。”
岳釋的臉色僵硬著。
“你說謝浮對我另有圖謀,只是為了利用,也是因為你不知道他幫我更多。”
沈寂說,“歸根結底,我看重的不是過去,而是將來。再者,有些事不需要說出口,畢竟有時候,行動比說辭更有說服力。”
當初岳釋偷襲,他早就猜到謝浮知情,現在確定猜測屬實,其實無關緊要。
重要的是當時謝浮的選擇,是謝浮為了這個選擇做的取舍,那才是謝浮的在意,也是他第一次選擇相信謝浮的契機。
何況每個人都有秘密,就像他說的,他同樣沒對謝浮毫無保留。
岳釋面色沒變:“縱使,他對你百般防備?”
沈寂注意到他的神情,心念微動:“必要的隱瞞,不是百般防備。”
聞言,岳釋攥緊掌中殘破的斷扇,忽地又笑一聲:“必要的隱瞞?當日謝浮殺我,易如反掌,你如今卻為他放我殺你辯駁?”
沈寂沒對他刻意解釋,只說:“因為你不是我。”
岳釋的冷笑堪堪溢至唇邊。
沈寂又說:“謝浮也不是你想問的人。”
岳釋僵冷的臉色猛地陰沉下來:“你說什么?”
但他沒給沈寂重復的機會,像被當頭一棒打醒,他不再糾纏信與不信的問題,松手扔了已然支離破碎的折扇,他轉而道,“沈寂,你以為拖延些許時辰,謝浮便能脫困而出?”
“啊……”系統嘀咕,“原來是宿主你在拖延時間啊,我還以為是岳釋故意沒話找話呢……”
岳釋抬掌,方才受打斗震散的煙霧復又在他周身匯聚,只剩他的血色眼睛若隱若現。
“自然,你不知此處乃絕域真容,才奢求區區謝浮一己之力,可與上古魔脈相較。”
沈寂眉間微有皺痕。
魔脈。
這個詞和靈脈相對,不難聯想,看來絕域和明煌宮一樣,是整條魔脈的縮影,里面一定另有乾坤。
謝浮困在這,相當于旁人在明煌城被困在謝浮的明煌城,想脫身的確很棘手。
系統也動起腦子:“宿主,按岳釋的說法,豈不是龍族自古以來鎮守的這個絕域封印,就是為了封印這個上古魔脈?!天吶,怪不得這個絕域氣息這么強!”
沈寂只看向金銀光芒閃爍的方位。
岳釋煉化了帝寰和簌曦的一身精血,認主了魔脈,修為比他只高不低,可此刻身在自己的領域,岳釋和他動手時卻一直束手束腳,連需要分心抗衡絕域氣息的他都打不過,可想而知為了把謝浮困住,已經費盡了心力。
不過,這么苦心積慮設的局,謝浮現在還安然無恙,甚至和魔脈難分勝負,想必很出乎岳釋的意料,否則不會在知道他拖延的前提下,還配合他浪費時間。
全程不讓他接近魔脈,只能說明情況脫離岳釋的控制,也說明和謝浮的較量是絕域的極限,岳釋從中借不出額外的力量用于除掉他。
忽地,沈寂暗嘆。
身處這片黑霧,他的力量時刻受到侵蝕,為免岳釋留有后招,他也不能孤注一擲。
如果付出一定代價、哪怕同歸于盡,能徹底解決岳釋,不失為一個辦法。
可惜神魂之契綁定謝浮的生死,他受了傷,謝浮抵抗魔脈的力量必然也會受影響。
“也罷,既然你如此冥頑不靈,我倒要看一看,今日,你是在意鳳皇一人,還是在意五界蕓蕓眾生。”
系統愣了愣:“宿主,岳釋這是什么意思?”
沈寂眼中微凜。
隨著岳釋一句話落,周圍濃郁的霧氣遽然收攏,爭先恐后涌入他在四肢百骸,源源不絕!
“不好!”
這下連系統都看出端倪,“他的修為在漲!”
侵蝕的力量被岳釋匯聚,也在劇增,沈寂凝眉掐訣,半避半走,趁機迎向謝浮的困住謝浮的法陣。
這一次,盡管岳釋冷眼看見,卻沒阻攔,也沒追來,反而在吸盡一應魔氣后,御龍往封印外的方向疾行。
系統頓時心驚肉跳:“宿主,封印現在是九殷他們勉強維持著,岳釋好像實力突然飆升了!他現在過去,沒有大反派這個頂級戰力,他們撐得住嗎?”
沈寂眉眼深沉。
他很清楚,這一定是岳釋最拿得出手的底牌,否則不會有實力暴漲的機會,剛才卻保留不用。
岳釋機關算盡,絕不可能自尋死路,會在這個時候動手,也一定有相應的把握。
是救謝浮。
還是救五界。
他也很清楚,岳釋寧愿暴露底牌也要逼他做個選擇,估計是再拖下去,情形會對岳釋大大不利。這是對謝浮而言最有利的消息。
但封印外,那湛重傷,九殷受困浴月,只剩四個全力應戰,還要分心護住兩人,另抽出精力提防絕域氣息,即使有各自的法器加持,倉促應戰,他們有勝的可能,也有輸的幾率。
“宿主!”
沈寂回神,手訣沒停,身形如電來到魔脈近前。
然而從心底涌起的濃烈思緒同時翻騰涌起。
沈寂抬眼。
被金光籠罩的銀焰聲勢浩大,他始終看不清奪目光輝下有任何人影,唯獨模糊不清的巨鳳在華光和霧色之間盤旋,傳來隱約的鳳鳴。
離得再近,思緒里漸漸摻進滾燙如焚的心意,耳邊也終于傳來謝浮的聲音。
“去吧。此處不必憂心。”
沈寂隔著朦朧的層層屏障望向高飛的銀鳳。
細細灼人的暖意始終在胸膛游走。
神魂之契如實傳遞著謝浮無從遮掩的變化,和他語氣里不易察覺的急切。
“我不會拿你的性命做賭注,再給我兩個時辰。岳釋口中種種,我想與你面敘。”
兩個時辰。
沈寂沉眸,哪怕加上他的外力,這個時限縮短的時長也不會讓他滿意。
他向來不喜歡事情的走向脫離掌控,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更不會是他的做法。
絕域氣息貽害無窮。
今天必須斬草除根。
但作為曾經打算攪亂五界的始作俑者,謝浮如今的態度竟然比他更堅定。
真切的火舌陡然在他丹田燃起,迅速席卷凝匯,化為米粒大小的熔銀火種。
“機不可失。我的本源火種,可助你壓制絕域氣息。”
火種成型的瞬間,屬于金鳳的傳承也一并匯入腦海。
系統為宿主新得的技能記錄存檔,忍不住點評:“這個火種居然還能藏進別人丹田里當定時炸彈?太狠了吧!可惜條件有點苛刻,想神不知鬼不覺的給岳釋安一個是不可能了,還是當成壓制絕域氣息的被動效果吧,也很有用了!”
沈寂沒理會它的嘟囔。
猶豫不決是最于事無補的決策。
他最后看過謝浮的方向,短短一眼,已經在心底無言不斷的催促里轉身,徑直飛回來時的路。
“大反派真的很厲害啊,就算不出馬,他一個人拖住魔脈,也相當于切斷了岳釋的力量來源,別說他脫不了身還能給宿主這么……”
得不到回應不要緊,是常事。
但看到宿主的表情,系統慢慢住了嘴。
它不是很明白,為什么宿主剛才會選大反派;
也不太明白,為什么大反派明明一直以來都喜歡纏著宿主,這次被困住,卻勸宿主去幫別人。
它只看得出來,宿主現在心情不是很好。
岳釋啊岳釋,你自求多福吧……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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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舟峋不熬夜、漣鶴虞緋、不器、五斤九兩.……、貍圓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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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 ★ 第 160 章
◎注定會發生的事,就肯定不會產生連鎖反應。◎
“表哥, 你何以如此執迷不悟!”
岳釋循聲轉臉,看到九殷眉頭緊皺,從前含笑倚賴的神情如今盡是不解敵視, 是全然陌生的模樣。
而在九殷眼中, 從前倜儻風流、放縱灑脫的表哥, 今日陰沉冷漠,手段歹毒, 也已物是人非。
“呵。”
岳釋沒有與她閑談的興致, 他一一掃過周圍幾人,語氣輕蔑, 仿佛并不放在心上,“謝浮不在, 僅憑諸位,能奈我何?”
那湛忍下傷勢, 聞言濃眉倒數, 正要發怒, 被執昌抬臂攔下。
兩人身前, 玄宸和云烺對視一眼, 都看出對方眼中難言的忌憚。
岳釋修為再高, 合眾人之力,未嘗不可一戰, 只是絕域氣息在岳釋現身時愈漸躁動, 若不慎肆虐,五界再難安寧。有此前因,他們動手也要萬般留意。
最要緊的, 浴月之威絕不可中斷。
但岳釋來得突然, 他們尚未交流, 彌漫的煞氣便已化作漫天魔物,在嘶吼聲中裹挾著兇戾的危險襲向九殷!
顯然,岳釋素來最懂得扼住要害。
九殷見狀,掐訣的手微緊,明艷的臉上漏出苦澀,眼底黯然。
玄宸對云烺略一頷首,當先迎戰而上。
重傷如那湛,也立即閃身九殷身側站定,與其余幾人一同引動靈力,設陣護住九殷周全。
執昌記起沈寂臨行前的話,亦是與云烺一眼對視。
云烺自然明白,對楚遮道:“此處有勞楚江王費心。”
楚遮不必開口,已祭出掌中六輪轉珠。
寶珠光華輝耀,疾速而起,刺入濃霧云霄,緊接著,巍然的灰白光柱霍然從天而降!
如霜月色下,光柱化身千萬,穿透受岳釋操縱的每一道魔物,追逐照耀著岳釋每一步后招。
執昌看著空中的場景,腦海里立刻憶起曾在上古遺跡發生的事。
楚江王初獲傳承時,謝浮便與此珠原主交過手,威力比之今日,相差無多。想必有叔叔相助煉化,楚江王已將法器融會貫通。
只是不知……
“請統領助我。”
被云烺的聲音打斷思緒,執昌凝神靜氣,握劍飛至云烺身前,為他保駕。
身前玄宸與岳釋已然交手。
岳釋露了本性,行事愈發不擇手段,玄宸等人有所顧忌,他卻全無顧慮,矛頭對準九殷,出手極其狠絕,招招要她性命!
云烺傳音玄宸:“岳釋精于心術,少有正面對敵,此時如此不遺余力,必然是想速戰速決,其中定有蹊蹺,帝君不妨與他周旋,多行試探。”
玄宸道:“鳳尊所言極是。”
云烺看他行止應對自如,明白他無需提醒也有此意,便知仙帝之死并未對他有礙,心下稍安,手中至尊火羽也終于飄然而上。
看到這根火羽,岳釋身形一頓,隨即掠過云烺,語帶輕視:“若有謝浮在此,他的金羽也許有所作為,鳳尊手中這支與金鳳傳承相較,實在不可比擬。”
云烺置若罔聞。
火羽飛向天際,在空中盤旋,燎燎燃起的赤焰如山如海,勃然怒漲,化為屏障將連同封印在內的這片海域籠罩,劃分出一方小世界。
岳釋手下不停,血眼微冷,又道:“不過,今日若鳳皇隕落,赤鳳重回至尊,未嘗不可。”
云烺掐訣的手微緊。
在他身側,執昌并不看他,清亮的彩瞳卻略略凜然,但在煞氣襲近時,仍舉劍為他擋下一擊。
云烺抿唇,手訣不變,迅速將結界穩固。
眾人最大的顧慮是絕域氣息爆發,有結界限制煞氣外泄,本該對岳釋不利,然而他卻對云烺的作為不以為意。
直到赤焰屏障徹底收攏,岳釋驀然收手,不憂反笑:“不自量力。”
九殷看著,忽而有所察覺,立刻出聲:“小心!”
她話音未落,空中浴月倏地一顫,魔月霜華悄然黯淡。
“表妹,”岳釋御龍沐浴在月色之下,全無魔龍該有的痛苦,“魔尊難道未曾告知你,我身負魔月傳承血脈,浴月封鎮威能于我全無作用。”
聽他這么說,九殷心底暗暗亂了一拍。
下一刻,岳釋掌心向下,抬手虛空按向封印。
“轟——!”
煞氣隆隆沖破牢籠,涌向岳釋座下!
陰邪暴戾的魔瘴化為滾滾黑霧,飛速填滿赤鳳結界。
云烺蹙起眉頭。
岳釋唇邊冷笑,手中法訣一刻不停,不肯松懈半分:“有勞鳳尊,親手為諸位布下命喪之地。”
有限的一方天地中,由他一人操縱的煞氣來勢洶洶,一時竟然足可與眾人分庭抗禮,甚至隱隱居高臨下,占據上風。
云烺眉頭依然緊緊皺著。
他有心收回法器,但絕域氣息已然肆虐,此時此刻,放虎歸山萬萬不可。
玄宸傳音道:“鳳尊無需多慮,尚未出手便論成敗為時過早,不論如何,一戰便是。”
云烺眼中清明,對他沉沉頷首。
忽地。
執昌的聲音傳到兩人耳邊。
“岳釋如此不計損耗,想必急于求成。”
想法不謀而合,云烺心頭一動:“不錯,屢屢出言挑釁,非岳釋素日作風。”
“叔叔臨行曾有言在先,拖住岳釋即可。”
玄宸看向執昌,眉間也動了動。
但隨即,他率先迎向岳釋,擋下沉重一擊。
執昌自知修為比他不如,提劍周邊策應。
云烺看著兩人背影,抿了抿唇,也肅容掐訣迎了上去。
沈寂從來有的放矢,既有此語,必有應對之策。
遑論岳釋急于求成,本也該設法拖延。
九殷還在封印上方。施法被破,她收回浴月,明艷的臉上凝沉如霜。
見三人先后沒入煞霧,她在楚遮肩上按了一把:“楚江王功法特殊,不便近身交手,還是留在此處,靜候佳音吧。”
她話音落下,不遠處傳來震蕩轟鳴。
下一刻,劍號如嘯,烈焰焚天!
九殷猛地抬頭,按在楚遮肩上的手再沉,一言不發,人已如電而去。
楚遮的六輪轉珠也在結界之內,仍留高空。
他雙手掐訣如幻,朦朧的灰白光柱倍增,卻穿插云霧空處。
九殷沒入戰局,還有閑暇分心,看到了光柱照耀出的淡淡灰白色影子。
剎那間,影子消散。
九殷的視線正要偏移,見到下一幕,不由緩緩睜大了眼。
由煞氣凝結的漆黑魔物,赫然覆蓋影子消散之處。
是預兆所示。
輪回法竟有如此神威!
不止是她,光柱中一幕幕落入眾人眼中,各自反應不一。
岳釋雙目微凜。
時間無多,先機尤為關鍵。
他腳下魔龍隨他心念而動,猛地在煞氣中穿梭,和九殷交錯而過,沖向楚遮!
魔龍身軀龐大,游動沖撞即便有心隱蔽也難遮掩,但它的動作是與體型截然相反的迅捷。
九殷看到它的瞬間,也已看到場中情形。
玄宸、云烺、執昌,皆是超然強者。
岳釋以一敵三,竟仍立于不敗之地。
受絕域氣息克制,眾人不得不分神自保,以免遭煞氣侵蝕,傷及本源,她必須前往施法浴月,才好相助眾人,至少不受煞氣波及,可全力施展。
只是……
九殷知道此時不該猶豫。
只是以精純煞氣凝結的這條魔龍雖已不如暗襲鳳皇的那一條,卻也包藏殺心,不得不防。
楚江王一人之力,能否抵擋尚未可知。
去留下表哥,以大局為重;
或是回護楚江王,保全安危……
短短一念間,九殷忽而眼前一亮。
嘹亮鳳啼刺透昏暗。
一道銀焰陡然穿破封印而來!
鳳皇——
不是鳳皇!
“沈寂!”
楚遮眸光也微明,轉臉看向身側。
但熟悉的身影并未在他身側停留,從他眼前一閃而過,已徑直沖向岳釋。
隨后耳邊才傳來熟悉的聲音。
聽完傳音,楚遮掐訣的手倏地發緊。
他的視線追向那道流光。
白色華光閃熠輝煌,在煞氣遍布的這方小世界中,也如此耀眼。
“有困難嗎?
聽到這句問話,楚遮道:“我可以一試……你卻不必冒險。”
沈寂只說:“那就交給你了。”
楚遮的手一顫。
他不再傳音,抬頭看一眼空中的六輪轉珠,再看向白色流光,才緩緩閉目,手中法訣變換。
不遠處,九殷也收回視線。
沈寂回來得及時,她不再猶豫,絕然抽身折返,正在這時,她聽到楚江王傳音。
“煩請公主助我一臂之力。”
一臂之力?
九殷不免疑惑。
不應對魔龍,還有后招?
緊接著,天生異象。
風起云涌。
電閃雷動!
空中可預卜魔物走動的光柱突兀消失,她皺了皺眉,回眸想問,就驚見楚遮面上血色眨眼褪盡。
他掐訣指天,掌中滔滔靈力如同長河飛入云層,潮涌不斷。
靈力轉瞬成空,他空出的左手法訣連變,隨即接連逼出三滴精血,一并飛向六輪轉珠,面色頓時如雪蒼白。
九殷當即閃身而至,抬掌隔空虛按在他丹田,忙為他輸送靈力。
稍稍緩和,楚遮顧不及解釋,手訣再變。
云中立刻投下一道寬闊光柱!
九殷看著光柱一分二、二分三,不作停頓化作萬千,幾乎將這已被鳳尊截斷的小世界全盤覆蓋,又放肆搜尋追逐著無數魔物的陰影。
這次沒有殘影顯現。
光柱在所有魔物身上一觸及走。
在找誰?
九殷心底的疑問還沒成型,便有了答案。
萬千光柱霎時追向魔物拱衛簇擁的中心,照耀在正擋下沈寂銀焰的岳釋身上。
岳釋的反應可謂敏銳至極。
察覺六輪轉珠的氣息,他借銀焰遮掩,掌中折扇猛然抽長,化為黑鞭牢牢捆縛沈寂,將人拉到近前。
察覺掌下無絲毫阻滯,他眼帶淺淺詫異。卻沒時間追究了。
最后的視線里,岳釋看到沈寂冷峻從容的臉。
那雙眼睛點漆如墨,深邃凜然,唯獨沒有料見的慌亂乃至分毫意外。
他樂見如此,一望可知。
岳釋立刻松手推掌,但已遲了。
兩人已一同落入瞬息追上的光柱,悄然消失。
—
“宿主,是不是有點冒險啊?”
系統跟隨宿主視角看著這個似乎有點眼熟的地方,習慣地忍不住了,“六輪轉珠,楚遮剛煉化沒多久,別出什么幺蛾子吧……而且上次我們被困在輪回,可是有大反派幫忙才出來的,現在換了岳釋,會發生什么都難說呢……”
沈寂也轉眼打量四周。
他已經看出這是什么方位。
魔界。
碧華舊府。
是魔月一脈的舊址,當初九殷接受傳承,就在這個地方。
不過身處岳釋的輪回,所以比起日后的破敗荒蕪,這座府邸現在沒被魔月封鎮,看起來還留有幾分當年的興盛煊赫,只是也能看出濃郁的寥落冷清。
“宿主,有人來了。”
沈寂回身,看到一行人笑談著走來。
為首兩人一路謙讓,很快走到府前。
其中一人寒暄兩句,終于問:“還不知代珉尊上此來,是主上有何示下?”
提起這個,代珉并不隱瞞,他往府內努了努嘴:“還不是這位殿下。長公主日前來了一趟多有記掛,特命我送來伐體月髓。”
伐體月髓。
聽到這四個字,一行人眼神各異,都住了腳。
“如今我魔月一脈式微,這月髓,恐怕天下唯此一壺了吧?”
“月髓可重塑經脈,有乾坤再造之能,如此重寶,長公主竟賞了殿下?”
“是啊,這可是我族大補之物!長公主這般厚賜,莫非,殿下有魔月之體?”
代珉無謂聳肩:“這不曾聽說,主上只道殿下血脈特殊,月髓不可或缺,倒是長公主特意囑咐……“
他拉長音調,“她并不教殿下知曉,此物由她所賜。”
作為在場的局外人,沈寂清楚看到代珉這句話說完,所有人眼里的暗流涌動。包括代珉,眼神變化十分耐人尋味。
“那主上呢?”
“主上?”
代珉搖了搖頭,意有所指,“若主上在意殿下如何,還會將他留在這舊府嗎。”
和他并肩往前的男人頓時意會,笑道:“那尊上此行,便是復命也免了,如今到了自家地界,何必急著辦這差事,不如先來喝一杯!”
代珉也是哈哈一笑:“走!”
沈寂看他一眼,隨后閃身入府,進了內院。
系統問:“宿主,咱們這是去找岳釋嗎?”
沈寂說:“嗯。”
幫楚遮煉化六輪轉珠后,他就考慮過輪回法的作用,這次謝浮受困魔脈,正好是個機會。
兩個時辰。
當初他誤入謝浮的輪回,用時就是兩個時辰。
岳釋突然轉移戰場,應該是有短時間內提升實力的方法,沒必要在這個時候去硬碰硬。
如果進展順利,即便這場輪回不能對岳釋做點什么,只是單純消耗這里兩個時辰,等謝浮破關出來,也足夠了。
何況他的計劃不止這一個。
系統不知道想起什么,忙說:“宿主,你不能在輪回里殺掉岳釋!你在輪回里做的事可是真實存在的,你要是提前殺了他,那后續情節全部會因為這件事改寫,我們做的一切也全部白費了!”
“我在輪回里做的事真實存在。”
沈寂淡淡說,“岳釋沒死,說明我沒殺他。”
話落,他心念微動,已經現身。
和當初被動受輪回壓制不同,如今六輪轉珠受楚遮操控,只針對岳釋,他配合法器主人進入輪回,氣息暢通無阻,有利于行動。
系統一愣:“……對哦,他沒死。”
對話間,沈寂的神識鋪遍碧華舊府,立刻找到了岳釋。
他刻意壓制了氣息。
以這座府邸留下的老弱病殘,沒有任何人能察覺他的存在。
“哎?”系統也跟著宿主見到了岳釋的樣子,“他好小,難道還沒成年?”
沈寂看著殿內伏在地面的少年。
“不對……有點眼熟……”
系統努力回憶著,“我想起來了!之前常儀的輪回里,岳釋就是這個樣子,那時候伏黎說她每一千年才有空來看他,剛才那個叫代珉的又說常儀剛來看過他……呃,不會吧,我們來得這么巧啊?”
“收聲。”
系統聽到,連忙閉嘴,看著宿主移步沒入廊下的陰影。
門前,并肩走來的一男一女手捧藥瓶,絲毫沒有注意到異樣。
“唉,殿下連日發病,劇痛不止,實在可憐。”女人道。
“你可憐他?誰可憐你?諸多上尊血脈,你可見有誰如他一般,封于玄冰萬年不提,便是如今千年成年禮已過,仍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況且若非是他,我等又怎會被主上扔在這廢棄的舊府!依我看,發病才好,死了痛快!”男人不耐煩地說。
“你……罷了,這話別讓殿下聽見。”女人道。
“哼!聽見又如何,一萬一千年,主上與長公主不過來了一次,他的死活,誰會在意?”男人冷笑。
“這……”
“好了好了,聊他做什么,憑白惹得晦氣,送了藥快些走吧!”
“吱呀——”
兩人推門而入。
“殿下?”
地上的瘦弱影子動也不動,只有微薄急促的呼吸傳來,表明他還活著。
“看到沒有,咱們的殿、下,哪有閑暇理會你我這樣的侍從。”
男人隨手把藥瓶放下,譏諷地說,“早告訴過你,對他發善心,枉費而已!”
女人皺著眉。
可她話沒說出口,被男人一把拉走:“法陣尚需幫手,少在這耽擱時辰!”
女人回頭看了看空蕩蕩的大殿,似乎在猶豫,最終卻還是漸行漸遠。
系統看得唏噓:“沒想到岳釋小時候也這么慘……”
被半遺棄也就算了,從小還要被這么欺凌,換成大反派的脾氣,它懷疑這個男的根本見不到下一秒的太陽。
想到這,它突然一個激靈。
宿主那么樂于助人,看到岳釋這么慘,豈不是又要大發善心!
然而視線一轉,宿主還在原地,一步也沒動彈。
……怎么回事?
系統正百思不得其解,就聽到府外傳來一聲巨響,隨后視角一花,跟著宿主幾經閃身,來到事發地,看到像被轟炸洗禮過的殘山斷壁。
這場景讓它當即忘了之前的事:“自爆?這是誰啊?”
沈寂說:“代珉。”
系統愣了:“啊?”
沈寂擺手揮去周身扭曲糾纏的靈力。
這里殘留的各道氣息和最開始見到的一行人一一對應,自爆的是代珉無疑,行事看樣子很果斷,沒放走一個活口。想必他死也沒想到,到了“自家地界”,自家人卻比外人更貪婪,不想和他合作,而是想獨吞寶物。
“他們內訌啊?”系統檢測出氣息所屬,也反應過來,“呃,為了常儀賞賜的那個東西?”
沈寂說:“嗯。”
說著,他看到不遠處有一陣青光閃過。
強者自爆,四處除了血跡污穢,更是百孔千瘡,有幾件法寶散落在深陷的地面,也大多在爆炸里破毀殘缺,七零八落。
唯獨一件,完好無損。
沈寂循影看過去,系統比他更快,直接驚訝出聲。
“……這不是那個葫蘆!”
沈寂腳下微頓,微一翻掌。
地上的青玉葫蘆飛入他掌中,在爆炸掀起的如靄塵土中迎著落日殘照,熠熠生輝。
這是岳釋從不離身的法寶。
系統驚訝不減,又有點疑惑:“它怎么會在這?”
沈寂并指抹去葫蘆上的封印,玉蓋自行開啟,一股沁人心脾的幽香隨之鉆了出來。
能對他這個境界產生作用,這里面謹慎存放的,應該就是被爭奪的伐體月髓。
系統突然提醒:“宿主,有人來了!”
沈寂收起葫蘆,隨手在周圍布下一道結界,隔絕了所有可能的視線。
系統奇怪地問:“宿主,我們還不走嗎?”
沈寂閃身邁入巨坑,掃過地上零星幾個還算完整的物件,凌空攝來一塊令牌。
“是魔衛的令牌?”
系統越糊涂了,“宿主你拿它干嘛?”
沈寂摩挲著令牌上細碎的魔紋,只說:“完美偽裝,能不能設置代珉的臉?”
“啊?”
系統先是一愣,然后恍然大悟,“可以!宿主你是想用代珉的身份混進碧華舊府?那絕對沒問題!不僅可以偽裝他的臉,他的氣息也可以,要不怎么能叫完美偽裝呢!現在要用嗎?”
沈寂說:“嗯。”
“好嘞——呃,宿主,你只剩二十一點積分,不夠啊……”
系統說到一半,自己想到什么,“哦對,還有之前任務獎勵的可選道具呢!”
它忙不迭操作著。
之前見過代珉,這個坑里還有代珉殘留的氣息,數據調整起來得心應手,它用了幾秒的功夫就全部搞定。
“宿主,正好還有防裝和可選武器,也都用上吧?”
沈寂說:“嗯。”
“完美偽裝已成功使用,請為新人物取名。”
“代珉。”
“命名成功!”
系統高興地說,“宿主你手里還有這塊令牌,更沒人會懷疑你的身份了!”
下一刻。
結界潰散,浮土飛揚。
待塵煙消散一空,周圍暗暗窺伺的各路人馬紛紛逼近,眼前卻早已沒了半個身影。
—
痛。
撕裂心腑的痛苦蔓延遍布,連麻木都是奢望。
岳釋伏在地面,黯淡擴散的瞳孔落在身前,早已看不清實物,他狠狠攥著拳,下唇已經咬得鮮血淋漓仍不松口,茍延殘喘的身子仿佛隨時都會因沒頂的痛苦亡命,他只是徒勞地堅持,狼狽地掙扎。
他不想死。
他不想不明不白的死,不想受人唾棄的死,不想默默無聞的死。
天要他命絕于此,他偏要活著。
他偏偏不信,偌大的魔界,果真并無一人真正在意他的死活。
縱使無人在意,他也絕不愿死得如此不堪。
腦海閃過那日的畫面,岳釋發顫的拳波及全身,他猛地閉眼,拼力不再去想。
藥……
他要服藥。
岳釋咬緊牙關,撐起戰栗疲弱的雙臂,爬向倒著兩個藥瓶的桌案。
忽地,他抬頭。
日暮余暉光芒萬丈,刺眼異常,他已無力躲閃,只喘息地看著那道不知何時立于赫赫霞光中的人影。
挺拔,高大。
他從未見過。
人影的臉看不真切,唯有這無動于衷的冷漠,他司空見慣。
是誰。
為何會在此處。
又是來以取笑他為樂嗎。
岳釋急促的呼吸不起波瀾,接著爬向桌案。
不知過了幾多時辰,人影倏然動了。
岳釋看著近在眼前的藥瓶,唇邊無力扯動,暗自譏嘲。
無非再添一層外傷罷了。
但全然意料之外的兩指暖意落在下頜,他被迫抬頭,仰望著面前的男人。
他的視線模糊不清,只看到一雙眼睛。
這雙眼睛如他所料,漫不經心的平靜,凜然無情。
可抱起他的這雙手……
突如其來的滾燙熱流海浪一般席卷四肢百骸,他分不清療傷的是靈力,還是其他。
“怎么樣?”
怎么樣?
岳釋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這樣的問話,他想答,可躺在男人懷里,頭暈目眩的昏沉讓他未及開口,便陷入夢中。
他只剩一個念頭。
好暖。
暖得足以讓人落淚……
—
“哎?”
系統左右看了一圈,“宿主,他好像昏過去了?”
沈寂垂眼,看到少年眼角的痕跡,收回視線,把人平放地面。
系統松了口氣:“宿主你剛才怎么不救他?看他這個樣子,沒有你幫他療傷,我都怕他直接死了……”
沈寂說:“他死不了。”
系統沒反駁。
原文里可是沒有這場輪回的,岳釋也活得好好的。
它又好奇:“那你為什么改主意救他?”
進展順利,沈寂對它的耐心還算充足:“要把本源火種放進他丹田,需要他對我信任。”
“……”
本源火種。
是啊,系統還記得使用條件,只要不知不覺在對方丹田布下以火種為陣眼的法陣,就能當成定時炸彈,隨時掌控對方的生死了。當時它還覺得這個條件苛刻,現在來到輪回里,面對的是弱小又帶病的岳釋,事情就好辦多了。
“……”系統幾次想說話,又幾次咽下了。
它想說,這根本不是宿主以前的行事方式,有點太冷酷了吧……
可是轉念一想,宿主對敵人好像一直都挺心狠手辣,而且讓楚遮制造這場輪回,本來就是為了對付岳釋,宿主當然是辦正事要緊了。
岳釋入魔,除掉他是必須的,用這個方法既不會對以后產生影響,也足夠在出輪回后殺死岳釋,簡直是完美。不愧是宿主,這么短的時間就想到這么面面俱到的辦法!
就是跟著宿主經歷兩場輪回,分明都是反派,宿主對大反派和岳釋的態度判若兩人,讓它一時有點不習慣。
它猶豫半天,轉而問:“那……伐體月髓呢?”
沈寂撩袍,在岳釋身側盤膝坐下。
他從乾坤袋里取出青玉葫蘆,放在膝邊:“既然是常儀送給他的東西,我不會留。”
系統躊躇:“可輪回……”
沈寂說:“這是我的決定,那就是輪回里注定發生的事。”
宿主的語氣不容置喙,系統閉了嘴。
它想起曾經,宿主和大反派關系還不好的時候,拿到大反派雪域精氣的機緣也是還回去的。確實,注定會發生的事,就肯定不會產生連鎖反應。
見宿主說完這句話就閉目打坐,它沒再出聲。
—
良久。
躺在地面的岳釋緩緩睜開雙眼。
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道偉岸的側影。
他屏住呼吸,視線往上,端量男人側臉的輪廓。
“醒了。”
男人的聲音兀地響起,語氣淡淡。
岳釋氣息微亂,不經意對上男人漠然垂下的眸光。
“我……”只說一個字,嘶啞的喉嚨干澀難忍,岳釋咳了兩聲。
不想,咳聲未歇,男人信手虛按在他腹前。
感到于夢中流連的熱流復自丹田游走,他眼眶微燙,轉頭別開了臉。
“我是代珉。”
他聽到男人低沉的聲音再度傳到耳邊,沉穩從容,教人信服心安。
“奉主上之命,特來為殿下治病療傷。”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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