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最新] 二三四更 大結局
“那就要等你告訴寡人了。”
蕭晏冷峻的面容上, 并沒有浮現令王湛所期待的遇挫、震驚、落敗等狼狽的神色。相反,他容色淡定,審視王湛的目光充滿譏諷。
王湛心里忽然有一個不詳的預感閃過, 這個感覺沒有維持多久,他就聽到殿外傳來兵器相撞的對打聲。
“大王——”
一記驚叫之后是慘叫, 是他熟悉的鬼二的聲音, 但他的話好像還沒說完就被人殺了。
王湛心慌的感覺更甚, 他吃驚地看一眼蕭晏, 轉身要出去查看情況。
太極殿的大門突然被打開了。
原本已經在半月前動身前往的神武大營的朱壽,此時就站在太極殿門外,一身盔甲,手執的大刀正滴著鮮血。
兩具尸體恒躺在他的腳邊,一具屬于鬼二, 一具屬于喬裝易容成李辰的鬼一。
血腥味這時候涌進了大殿。
王湛從容得意的面色開始漸漸轉白, 他看向朱壽身后圍著的那群士兵, 還都是“李辰”所帶來的平原軍。平原軍是京外第一大駐軍, 向來由忠君愛國的平原王府統率,作為保障京畿安危的重要部署存在。此之前, 平原君數次勤王護駕立功。
然而,至蕭禮這一代,因為身體羸弱, 便全權交給副將李辰管理。近十年的統領, 讓李辰早就得了平原軍眾將士們的忠心。
王湛立刻對眾將士們喊道:“你們都看見沒有?你們的李將軍數十年如一日忠心耿耿效忠帝王和朝廷,如今卻被無緣無故宰殺在太極殿外!
今上自登基以來,寵信奸小,荒淫無道,已然殘暴虐殺數十位功勛卓著的老臣, 致使朝綱混亂,
國勢衰敗。李將軍、我,整個王氏,以及其它諸多忠心愛國的臣子,聯名上書陳表,皆以赤誠之心勸皇帝仁政治下,甚至不惜舍命請求覲見勸解,卻得到了什么回報?我們被昏庸無道的皇帝視為頑固不化的眼中釘,不得不鏟除的異類。但凡礙了他的眼,說話不順他意思的人,下場都將如你們李將軍一樣!”
眾將士們維持著舉刀的動作,面無表情地看著王湛,反應不大。
殿內傳來蕭晏的拍手聲。
“說得真好,極有說服力!若真有平原軍在此,想必會被你說動吧。”
蕭晏鼓掌之后,冷笑地打量王湛,那譏諷的目光如利刃一般在王湛的臉上割著,令一向謀算在胸的王湛在這一瞬間感覺自己像個笑話。
王湛心中的預感越來越不妙了。
“可惜他們不是平原軍。”蕭晏用“你怕不是個傻子”的眼神嘲笑王湛,“這么大的事情,你以為我敢用平原軍冒險?換將領不如換君。你今日所率領的人馬盡數是神武軍。”
王湛終于恍然明白過來,為何朱壽會出現在這里。
原來蕭晏比他所料的更早時候就像除掉他了。不,應該說,從他登基那一刻起,他就在謀劃鏟除他了,卻一直裝成一只沖動暴戾的孤狼,讓他低看了他的能耐,小瞧了他。
隨王湛一同進宮的幾名貼身侍衛,此時都忠心耿耿地護在王湛身邊。盡管對方人多勢眾,盡管他們的大王干了大逆不道謀反之士,他們還是依舊堅持舉刀,保護王湛。
王湛身體微微搖晃了兩下,福安連忙扶住王湛。
王湛極力鎮定自己的情緒,看向蕭晏:“陛下若還心悅于葉初棠,臣倒可略盡綿薄之力,成全陛下與葉娘子之間的好姻緣。”
王湛的言外之意,葉初棠還在他的手上,如果蕭晏現在立刻把他殺了,他這輩子都別想找到葉初棠,和她一起促成帝王美人的假話了。
蕭晏眼里立刻有瘋狂在涌動,他每一字都像咬得極狠,“王湛,你敢動她一根毫毛,我要你們整個王氏一族陪葬。”
王湛見蕭晏果然十分在意葉初棠,如今狼狽敗北,心中稍稍有點底,“今日之事,正如臣所言那般,臣在忠心耿耿,直言勸諫陛下。只要陛下當做今日的事從沒發生過,葉娘子必然會安然無恙地被送回到陛下跟前。”
縱然將葉初棠送到蕭晏跟前,他還握著葉初棠父母的命。只要他拿住了葉初棠的軟肋,就等于拿住了蕭晏的軟肋。今日他雖潰敗了,但只要他能安全離開皇宮,不被蕭晏抓住把柄,以謀反之罪定罪,他依舊是王氏一族的族長,人人敬畏而不敢得罪的東海王。
至于以后的路,雖然不好走,但也不是不能謀劃,盡量避免落單被蕭晏暗中報復就是了。明面上,他依舊還是不能隨意撼動的東海王。
“你想得美呀。”
殿外忽然傳來女子清脆的聲音。
“汪!汪!汪……”
葉初棠在李麟等人的護衛下,牽著一條大黃狗走了過來。
李麟連忙跑進殿內,向蕭晏稟告,他已經安全將葉娘子從長寧大長公主府下的石室內,把葉初棠救了出來。
長寧長公主并不知情自己府邸之下還有石室,在看到葉初棠被李麟救出的時候十分震驚。此刻已經跪在宮門外,虔誠請罪。
“陛下,臣要不要派人去通知長寧大長公主?”李麟擔心長寧長公主以公主之尊跪太久,會令皇帝不悅。但沒有皇帝的首肯,他也不敢完全確定此事跟長寧長公主沒干系。
“讓她跪著吧,震嚇她一下也好。”早年長寧大長公主暗中支持五皇子和他對抗,這筆賬他一直沒跟她清算。
葉初棠跟長寧大長公主一直很要好,聽見蕭晏有心要懲治她,嘴唇動了動,最終沒有開口求情。蕭晏的用詞是“震嚇一下”,應該不會有什么要命的懲罰。再說蕭晏不會隨便懲治人,這里面肯定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她就不亂摻和了。
葉初棠轉而去逗此刻還處在震驚之中的王湛,從前耍氣派,高高在上如謫仙一般的人物,如今因為失算,竟整個人落魄地跌坐在地上了。
其實比起其他犯事的官員,王湛的表現還不算太狼狽。明明已經敗了,去還能硬挺著,想以她為要挾,妄想蕭晏放了他。
“這不可能!你的關押之地,除了我的親信之人外,無人知曉。”王湛非常確認,負責看押葉初棠的鬼七不會背叛他。
“我用了這個。”
葉初棠袖兜里掏出一個小瓷瓶,她牽著的大黃狗立刻抽動鼻子,朝葉初棠身上扒。
“這是嶺南荔枝蜂蜜,咱們這邊不常有。我家大黃不僅擅長追蹤,還最喜歡這種蜂蜜的味道。在你進入石室之前,我涂了一層薄薄的蜂蜜在石門前的石板上,你進屋之后,就會踩在腳上。除非你不用腳走路,不出門,只要出門了,大黃就能追蹤到你的痕跡,從而找到我。所以是多虧了你,我才會被尋到。”
“聰明反被聰明誤的感覺,到底如何?”蕭晏接著葉初棠的話,詢問王湛。
王湛眼睛里的光在與蕭晏對視的時候,仿佛盡數熄滅了,他唇微微顫抖著,突然胸口起伏了一下,緊抿著嘴,像是隱忍什么。下一刻,他嘔了一下,吐了一口鮮血出來。
“倒也不必強迫自己回答,寡人看得出來,似乎不太好受。”蕭晏嘴角帶著輕蔑的笑容,譏諷地看著王湛。
王湛在暈厥之前,拼命努力地撐起自己沉重的眼皮,他不敢相信自己失算了,徹徹底底失算了。從來算無遺策的他,為何會走到今天這地步?是對方處處勝過自己,他本就略遜一籌?還是他年紀大了,不復再有當初的縝密謀算?
在閉眼的那一瞬間,王湛又有一個新的念頭在他腦海里閃過。這會不會是一場夢?一個噩夢,等他再睜開眼醒來的時候,一切還會如往常那樣,他還是受萬人敬仰連新帝都要對他禮讓三分的地位高貴不可撼動的東海王。
王湛倒下了,王湛的屬下盡數受擒,連自盡的機會都沒有。
對于這些走到窮途末路,們依舊死不悔改,還要效忠反賊的嘍啰,蕭晏不會手下留情。他會讓這些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萬般后悔自己當初選擇跟隨了王湛。
至于王湛,顯然有著過于聰敏自負之人的通病。心思太重,太過自負,太久不曾受挫,所以一旦遇挫,便因受不了自己的算計失策,竟先抑郁吐血了。
蕭晏自然不會讓他輕易去死,太便宜他了。他立刻命太醫先治好了他,再行折磨他。
本來以王湛王氏族長的身份,考慮到朝中和各地官員里有極大一部分是王氏官員,他原打算以溫和的方式處置王湛。但王湛囚禁葉初棠,意圖通過以下作手段折磨葉初棠來威脅他的舉動,徹底激怒了他。
他會讓王湛嘗遍他說過的所有用在葉初棠身上的手段,再讓他去死。當然死后也斷然不會給他留全尸,扒皮抽筋剁成肉泥喂豬,都算便宜了他。
蕭晏氣勢洶洶,驟然暴發的暴戾情緒,令整個太極殿安靜得落針可聞。
朱壽、李麟和秦路等人,皆安靜如雞,不敢在這種時候出聲,就怕觸碰到了蕭晏的逆鱗,被他的怒火波及。
東蟬居士謝明經這時候進殿覲見。
他并不知蕭晏正在撒火,先道一句恭喜蕭晏成功擒獲王湛,又馬上提意見,建議蕭晏即刻放王湛歸家。
蕭晏當即轉眸,壓抑眼底暴戾的情緒,冷笑著質問謝明經:“太傅這話是什么道理?他欺君犯上,忤逆謀反,你竟還要寡人饒恕他?寡人的命竟比不上那狗賊了?”
謝明經愣了一下,忙解釋道:“臣并無此意,王湛必死無疑,但此一舉可招得天下年輕有志之士為陛下抱不平。王氏乃門閥第一望族,根基太深,想迅速瓦解他們,只能用巧勁兒,使巧招。”
“寡人偏不放,倒要看看那王氏誰敢逆反,來一個,寡人便殺一個,直至把這些逆賊統統都殺光!”
“此為暴君所為。”謝明經勸諫道。
蕭晏猛地瞪向謝明經。
東蟬居士也是以為有古怪脾氣不好惹的人。陛下好不容易將人請出山,而且居士勸諫的本意都是為了皇帝陛下好。
朱壽、李麟和秦路都開始心下急了,他們不約而同將求救的目光落在葉初棠身上。葉初棠也早就察覺到蕭晏來脾氣了,也是安靜如雞,在一旁跟大黃狗一起裝鵪鶉,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畢竟她之前‘犯事’了,所以她非常不想在這種時候被來脾氣的蕭晏找上頭算賬。
葉初棠之前是不顧蕭晏的反對,擅自做主,獨身一人去應對王湛,還被王湛囚禁了。此舉的目的是為了麻痹王湛,讓他自以為局勢皆在他謀劃之內,促成今日之事的發生。
當初王湛飛鴿傳書給嶺南要對付她父母的時候,葉初棠就知情了。她當然要防備王湛再出后招,所以請麒麟幫的江湖人士幫忙監視。這些江湖人來自于民間,便極善于隱藏在百姓之中,反倒不易被東海王府的人察覺。
鬼三在受王湛之命,出發前往嶺南后不久,就在半路上遭了麒麟幫的埋伏,被高強高虎兄弟殺死了。葉放夫妻的玉佩,是葉初棠讓人假冒嶺南王家的部下,送給了王湛。葉放夫妻從從始至終都不曾被王湛的人碰過一根汗毛。
王湛拿那對玉佩威脅葉初棠的時候,葉初棠為了麻痹王湛,為了讓他相信他的每一步都在計劃中進行,更是為了讓自己這個“皇帝的弱點”被他控制,故意裝成擔心父母安危的樣子,單獨赴約。
蕭晏當然不可能讓葉初棠這樣冒險,所以葉初棠在與謝明經聊過之后,就自行決定瞞著蕭晏去辦這件事。
現在他們都把求救目光送向她,葉初棠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葉初棠悶哼了一聲,就捂著肚子,整個人慢慢癱軟在地上。
蕭晏見狀,忙關切地本向葉初棠。李麟和朱壽二人,就趁機一左一右,要把謝明經拉走。
謝明經還有話沒跟皇帝說完,堅持想要留下。誰知李麟和朱壽兩個小畜生,仗著自己身強力壯,直接把他給抬起來了,迅速架到殿外。
秦路馬上配合地把殿門給關上了。
謝明經來了脾氣,“你二人作甚?”
“謝太傅您沒看出來么?未來皇后身體不適,需要陛下關懷。此次事件,皇后娘娘可是立了大功。”李麟小聲道。
朱壽點點頭,直言快語:“你謝老頭年紀大了,不想情情愛愛就罷了,怎么還能不讓人家年輕人搞一搞呢?”
“去!胡沁什么呢!我跟你說,王湛的后續處置很重要,王氏一族——”
“您老就放心吧,我們都對皇后娘娘有信心。”甭管多大的事兒,只要到葉娘子身上,再陛下那里都不是事兒了。
誰說皇帝專寵一名女子,于朝堂而言不是好事兒了?還得看人吶,這女子要是賢德明大理之人,可給他們這些臣子減輕了不少麻煩呢,于朝堂而言簡直是莫大的幸事。
殿內,蕭晏要把葉初棠報到龍椅上,嚇得葉初棠立刻跳下來,表示那地方她不能坐。
蕭晏冷眼打量一圈,“肚子不疼了?”
“嗯——”葉初棠撓了撓頭,對蕭晏訕笑,“不知怎么的,被陛下一抱肚子就不疼了。陛下這手果然是真龍天子之手,竟可妙手回春呢,不一般。”
“即便要拍馬屁,你要說點符合實際的,這種太夸張。”蕭晏態度未變,冷冷看著葉初棠,“你答應過我,不會再騙我。”
“我這可不是騙,只是有部分隱瞞。”葉初棠見蕭晏一直不滿地盯著自己,知道自己這些狡辯無用,便換了個方式反問蕭晏,“那我覺得阿晏對付王湛太危險,我擔心阿晏的安危,不想阿晏針鋒相對,發生如今天這樣打量調兵以你自己和皇宮為誘餌的事情,阿晏會聽我的嗎?”
蕭晏:“我有成算。”
“那我也有。”葉初棠當即不滿質地問蕭晏,“所以阿晏在眼里,我始終是你的附屬,所以在處置問題上,你能有你的主意,去做你的決定,我卻不行。我不能和你擺在一起相提并論,是嗎?”
蕭晏怔了一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關心——”
后面的話蕭晏難以說出口了。因為葉初棠也關心他,擔心他的安危,但她會尊重他的選擇,他所作的事情。他卻因為擔心葉初棠的安全,只是想一味護著葉初棠,不想她冒險,卻忽略了葉初棠的想法和個人選擇。這樣的舉動無異于是將她當成了自己的附屬,而不是和他平等級的人。
蕭晏拉住葉初棠的手,鄭重跟她道歉,“我知道自己的問題了,我以后一定會改,若是一時忘了,沒改正,勞煩我的皇后提醒我一下。”
葉初棠笑著靠在蕭晏的懷里,“這還差不多。”
“所以現在能告訴我,那個狗賊哪只手碰過你了嗎?”蕭晏隨即話鋒一轉,“算了,不必講了,兩只手都留不得。”
“陛下還是要聽謝太傅的提議,暫時先將王湛放了。”
“寡人知道。”蕭晏將葉初棠摟在懷里,親了一口,“寡人若不撒火,哪會喚來小鵪鶉來哄寡人。”
“喔——”葉初棠恍然大悟,“陛下算計我?”
“習慣就好。”蕭晏笑著勾一下葉初棠的下巴,便覆上了她的唇,怎么都親不夠。
朱壽和李麟出于負責任的態度,在大殿外等候,畢竟是他們使眼神讓葉初棠去頂麻煩,就這么立刻走了好像有點不夠義氣。
倆人在大殿外苦等半個時辰之后,互相看了一眼,彼此深刻懺悔。
“我不該懷疑葉娘子的能耐。”
“我亦是。”
“下次真不必擔心,在外等候了,咱哥倆立刻走就是。”
“非常同意。”
……
次日天剛蒙蒙亮,皇城外便張貼了王湛謀反的告示,并斬首示眾了數名反賊。
有心人發現,示眾的人頭里有李辰等官員,還有眾多王湛的隨從,但唯獨沒有王湛。
百姓們對于王湛謀反的事兒并不算太驚訝,多數人的反應是“果然如此”。又有不少人議論,他們昨夜目擊到王湛帶兵包圍皇城的事,謀反一事絕對是證據確鑿,并非誣陷。
“那他帶頭謀反了,為什么沒有砍他的頭?”
“估計是最大的頭目要留到稍后處置,處以更嚴重的極刑?”
“哼,逆天而行,果然遭報應了。好好當受人尊敬的東海王不行嗎,為什么非要當皇帝?天雷警醒都不聽,活該!”
……
晌午,在眾人紛紛議論中,有一條傳聞在飛速傳播。
王湛居然被釋放了!
皇帝念及他曾立下的功勛,也念及王氏一族給大晉國做出的貢獻,遂決定只奪了王湛的官職和爵位,將王湛貶為平民,留王湛一條命。
據傳,皇帝之所以有此決定,是因為王家一眾人等的上書求情,他們甚至以辭官要挾皇帝。
“不能吧,王氏這竟是要只手遮天?這傳聞會不會是假的?”
“不像是假的,我家親戚就在天牢當值,今早親自放了王湛出獄,陛下確實留了王湛狗賊一命。”
“沒天理了,沒王法了,王氏一族這是要騎在皇帝頭上拉屎啊!”有文人義憤填膺道。
“噓噓噓,怎么能說這種話,小心了。”
如今京中最不敢上街露臉的當屬王氏官員,生怕一出去,別人知道他們姓王,誤認為他們就是聯明啟奏皇帝饒恕王湛的一員,拿石頭砸他們。此前已經五六名王姓官員,被砸了狗頭才回家。
幾名王姓官員,暗暗聚集,互相詢問,他們中誰參與了聯名上奏。所有人都搖頭,表示他們沒有。彼此間都不知道對方說的是真話,還是心虛說謊不敢承認。
“咱們這么坐以待斃了。”
“那怎么辦?”
“必須要表態,聯明上奏請求皇帝按律處置王湛。他自己犯下了忤逆大罪,縱然他是王氏族長,我們也該大義滅親。不然長此以往,我們王氏會遭眾名士們鄙棄,從此再難抬頭了。”
“唉,曾經敬畏的族長這樣丟臉,便是聯名請奏了,我們以后恐怕也抬不起頭來了。現在外面天雷的傳言又復起,都在說我們王家為老天所不容,不宜再與王家人有來往。”
王湛的釋放,惹來天下文人的眾怒,在王氏族人聯名上書請求嚴懲王湛之后,眾官員和名士們也集體上書討伐,請求皇帝嚴懲王湛。
然而就在蕭晏批了王氏族人和眾官員們的上書之后,派人去王湛府上緝拿王湛的時候,王湛逃了,沒人尋到王湛的蹤影。這一舉更是惹來眾怒,全國人民掀起了尋找王湛的浪潮。
尤其是涼國余孽,在得知王湛徹底失勢逃跑之后,他們便開啟了對王湛的瘋狂報復。血如意一事的羞辱,他們永記在心,誓要把逃跑的王湛緝拿到手,折磨至死才算善罷甘休。
因為涼國余孽尚有幾名細作安插在衙門,他們時常會得到衙門那邊的消息,說南宮遷收到消息,王湛又轉移了,藏匿在某某王氏官員那里,這些王氏官員都曾經是王湛的追隨者,忠心為王湛辦過不少喪良心的事。
涼國余孽們便指哪兒打哪兒,把這些貪贓枉法的王氏官員的府邸攪得一團亂。南宮遷總是那個接到報案前來支援的官員,碰巧就在這些貪贓枉法的官員家中搜查到了罪證,將官員收辦了。
三個月之后,王湛麾下的官員被收拾得七七八八后,南宮遷便帶領衙役們包圍了張阿七的魚鋪。將涼國余孽的少主張阿七及其屬下們,一舉抓獲。
張阿七在受審的時候才得知,自己費心偽裝的身份,其實早就被官府識破了。這段時間,官府一直利用他這個“余孽的報復”,去對付王家人。張阿七輸得無話可說,在處決之前,一直在獄中懺悔自己太蠢。
張阿七死后,被關押在天牢深處的王湛才最終咽了氣。
蕭晏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輕易放過算計他心愛女人的畜生。當初出于政治手段放他,卻不過是暫時的,只有短短半日,之后便又將他悄悄緝拿回了天牢。給他一線希望,又讓他絕望,再讓他承受仿佛永無盡頭的折磨,才是一個狗畜生配擁有的歸宿。
此后又過了兩月,朝局穩定,余孽肅清,百姓安居樂業。
蕭晏請巫師擇一黃道吉日,與葉初棠商議就在這一日立她為后可好,葉初棠欣然同意,沒有提出任何疑議,蕭晏心里卻沒底了,近幾日更加頻繁造訪葉初棠的住所。
“陛下,在大婚之前男女方不能見——”熙春提醒的話說到一半,就被蕭晏的眼神殺了回來,不敢再說了。趕忙端著自己手頭上的東西,去了前院。
蕭晏踱步進了院子,剛要敲門,就聽到屋里傳來葉初棠的說話聲。
“三日后想辦法給我弄一具尸體來,身形要跟我差不多的,我明日要用。”隨從聽了此話之后,就應聲往外走。
蕭晏鬼使神差地藏了起來,心里下意識地就想到了曾經侍衛給他回稟的葉初棠打算死遁的話。所以現在到時機了?她打算死遁,要離開他了?
蕭晏自嘲地笑了一聲,隨即翻墻,重新從院外走了進來。
“阿晏來了?快看我給你繡的荷包,好不好看?”葉初棠將她費心繡制的竹紋荷包遞給蕭晏。
蕭晏心情沉重地接過荷包后,眼睛黑漆漆地盯著葉初棠,啞著嗓子問她:“為什么繡這個東西送我?”
據他所知,葉初棠受她母親的影響,并不擅女紅一類的事情,也從未繡過什么東西給別人。難道是要打算死遁了,贈一離別禮給他?
“慶賀阿晏終于鏟除奸佞,大權在握,可以帶著我大哥實現人人有飯吃的愿望了。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來。”其實這荷包葉初棠蕭晏拿下王湛那一日就送給她,奈何她學藝不精,熬到今天才做出一個像樣的來。
既然期待,你為何還要走。
蕭晏默然看著葉初棠,心想著她就那么不喜歡做他的皇后么?
“收了我的禮物,你怎么看起來好像不高興?”葉初棠不解地外頭看他。
“高興,正因為太高興,不知該如何表現了。”
蕭晏抬手,慢慢地摩挲著葉初棠的臉頰。
他該怎么辦?時至今日,她還是想走,他就該放她走了。可是他做不到,他舍不得,一想到這些便心如刀絞,窒息至極。
兩日后,葉初棠去平原王府見已然被冊封為平原王妃的鄭玲歌。聽說蕭晏剛好也在這,正跟蕭禮一起在召見平原軍中的一位射箭神手。
葉初棠靈機一動,便想給蕭晏一個驚喜。鄭玲歌幫忙配合,調走了外圍的守衛,讓葉初棠得意順利地爬著狗洞,悄悄潛入院內。
在靠近的房間的時候,她不小心聽到了蕭晏與蕭禮等人的‘密謀’。
“陛下,萬萬不可,屬下萬萬不敢將箭射向陛下。”
聽起來這惶恐的聲音屬于那位神箭手。
“你想忤逆圣命?”蕭晏質問。
“屬下不敢。”
“只射在肩頭上便罷了吧,何必射在胸口,稍有差池,真會要了陛下的命啊。”
這是蕭禮的聲音。
“你不懂她,她很聰慧,只射在肩頭的話,根本不足以打動她。正是要‘險些沒了命’,她才會信,才會感動,才會有可能會留在寡人身邊。”蕭晏所這話時,聲音頗為落寞。
“陛下——”蕭禮正要繼續勸解蕭晏,忽然察覺到窗外異常,立刻質問,“什么人?”
“你們想要感動的人!”葉初棠大聲回話后,屋內驟然安靜。她匆匆走到門口,一腳踹開了門,果然在屋里看到蕭晏、蕭禮和一名臉生的背箭士兵。
蕭禮臉上的尷尬之色還沒褪盡,他張了張嘴想要解釋或尷尬地打一聲招呼。
葉初棠率先開口,兇戾道:“你們倆都給我滾出去。”
素來高傲的平原王蕭禮,老實地“哦”了一聲,速度地帶神箭手士兵溜了,走的時候,還不忘帶上門。若是皇帝陛下懼內的事情,在他府里被傳出去,他可是要擔大責的。
蕭晏避開了葉初棠的注視,只問了一句:“你怎么在這?”
“我要是不在這,哪能聽到皇帝陛下要算計我呢。”
“棠棠,你聽我解釋,我——”
“蕭晏,你是不是有病,還病得不輕?”
葉初棠直接氣呼呼地打斷蕭晏的話,以為蕭晏身材比較高大,葉初棠為了方便點他那個笨腦袋,直接踩上了羅漢榻,居高臨下點他的腦袋。
“為了感動我,要拿自己的命冒險,嗯?”
蕭晏垂眸,默不作聲,由著葉初棠點他的腦袋。帝王尊嚴在這一刻,都被粉碎成渣渣了。
“我什么時候說要離開了你了?你為什么要干這種蠢事?”
蕭晏猛地抬眸,眼睛里像點了一盞油燈一樣驟然發亮,“你不會離開?不會死遁?”
“死遁?”葉初棠疑惑皺眉,讓蕭晏講清楚。得知他數月之前,因為侍衛偷只聽了后半截話,憂慮至今,不禁覺得好笑。
“那就是一句安慰人的話,再說我就算死遁,也會在失敗之后,帶著你一起死遁。”
“真的?”蕭晏還是有幾分不敢相信,“那你兩日前,叫人尋一具跟你身材相似的尸體,又是為何?”
“我不是一直在助人么,有個婦人在出嫁之后,受盡了娘家人的刁難,卻又她因父親欠這家人的債,她無法和離脫身,我便想了一個死遁的招數助她。”
“一句話的事,你何必如此大費周折。”
“那不行,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我不能仗著自己有權勢就肆意行使,在大婚之前為陛下招惹非議。像這種暗地里悄悄干的損事,只要不被發現,就沒什么麻煩,也挺好的。”
蕭晏聽到葉初棠在為他們大婚事宜考慮,格外開心,笑著刮了一下葉初棠的鼻梁,夸她聰明。
“別轉移話題,咱們來好好說道說道你作為一國之君,是怎么想出這種自損一千的損招來算計我的主意?”葉初棠是真的很生氣蕭晏算計他,但一想到蕭晏居然在拿自己性命冒險,又氣不起來了。
他倒是不負世人曾贈給他的暴戾恣睢瘋癲的名聲,盡管這名聲如今已經淡了,甚至還有百姓夸他是明君,但事實是:他真的夠瘋!
“怎么想出的?好像很容易就想出了。”
在這一點上,蕭晏幾乎沒有思想掙扎的過程。
他只知道葉初棠是他的心,是他的情之所在,他不想以后做一個無心無情的行尸走肉,所以至死都要算計她在自己身邊。
“抱歉,棠棠,我太自私了。”
“愛本就是自私的,我理解。所以在大婚之前,我列了以下幾條,煩勞陛下遵守。”葉初棠隨即從懷里掏出一本《愛妻守則》交到蕭晏手上。
蕭晏連看都不看,就溫笑著應好,眼里盡是對葉初棠的寵溺。
他緊握住葉初棠的手,初心依舊,此生都不會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