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所以你是說, 傅遇安通過非法手段聯系上了一個黑客采購集團,打算私自販賣能源炮?”
時城看著面前大口大口吃羊肉的須子遙,嫌棄地仰了仰身子。
“是啊。不過這個被斯沃帕德發現了, 會長以為他是在售賣什么不重要的珠寶,以為發現了商機,直接讓我們摻一腳, 打算和自家繼承人搶錢賺。”須子遙說得坦坦蕩蕩, 好像這是別人的故事和他無關一樣。
“我們這種社畜, 你懂的, 老板讓干什么就是什么,也不敢多問,就照做唄。”
“所以事實證明啊, ”須子遙重重嘆了口氣, “咱選擇就業的時候就得選好有良心的公司老板,別像我一樣, 被賣到這里了后悔都來不及。”
時城笑了一聲:“真的只是因為他們把你推出來,你就進來了嗎?”
須子遙眨巴眼睛:“什么意思?”
“如果你真的是斯沃帕德推出來的替罪羊, 那當你見到他們的繼承人的時候, 應該是恨不得讓對方立即暴斃吧。”時城說,“可你竟然毫無怨恨,甚至還愿意繼續為這個人賣命。”
頓了頓, 又道:“我該夸你以德報怨, 心懷天下嗎?”
須子遙:“……”
傅哥說得對,這個人還真是……非常的敏銳啊。
他按了按太陽穴,無奈妥協道:“好吧好吧, 我確實……不是完全無辜的。”
“傅小少爺其實在進行的買賣是我先發現的, 他通過自己的渠道向一個我不知名的顧客再偷渡火/藥、槍支機械等東西。我當時的發現后第一反應就是報告給會長。”
“可我沒有證據, 你知道的,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和老板告繼承人的狀,這無異于活膩了直接去送死。于是我就開始暗戳戳調查傅哥。”
時城嘴角抽了一下:“私自調查繼承人,難道就不是活膩了?”
“唉,當年年少輕狂,沒想到這種可能性,就光想著要是成從犯了得被抓緊去,告狀沒證據就得掉腦袋了。”須子遙慚愧地摸了摸頭,話鋒一轉,又道,“不過調查著調查著,我就發現事情不簡單。”
廢話,都走私軍火了事情能簡單嗎?
但時城還是很給面子的點了下頭:“嗯?”
須子遙:“時哥你知道星際盜竊團吧?我順著傅哥的交易對象ip追蹤,追蹤到了他們的一個名為‘M’的id上!”
時城怔住了。
半晌,他語氣晦澀:“你說……‘M’?”
“對啊!真沒想到傅哥竟然是跟他們做的交易,我當時還以為像盜竊團那樣的都是偷來的火藥呢!”須子遙感慨一聲,“我當時就想著把證據留下來交給會長嘛,但我在一次恐怖襲擊的現場看到了這批彈藥的殘骸,這些殘骸……”
“這些殘骸來自抵御恐怖襲擊的一方?”時城接過了他的話。
須子遙意外地點點頭:“時哥你真聰明!對,就是因為這個,我在后來很多反抗奇襲事件中都找到了這些產自斯沃帕德的武器痕跡,那時候我就覺得,盜竊團伙那波人可能沒有我想象的這么壞,甚至可能有點懲惡揚善的感覺?”
說完,他又自我肯定一般“嗯”了半天:“也是,傅哥這么聰明這么正直的繼承人,應該也做不出狼狽為奸這種事情。”
“所以你就開始暗中幫助他這件事了?”不知怎的,時城的聲音帶上了笑意,“以至于后來這件事情暴露,你都借此機會把自己的事情曝光,退出斯沃帕德公會成立獨立個體,在不驚擾傅遇安的情況下,作為個體戶被聯盟通緝抓捕。”
“我操!您是神算子啊?”須子遙直接鼓起了掌,語氣中的驚訝不加掩飾。
他是帕維什難得的幾乎沒犯大錯的人,進來也只是因為主動幫別人攬了錯。
誠然,就算當時傅遇安是始作俑者的事情被查出來了,斯沃帕德肯定也會盡力保他,傅遇安自己也必然有后路。
但須子遙并不想這樣。
他的價值觀和堅守的理念告訴他應該遵紀守法,傅遇安的這種做法從道德層面來說是正確的,也是對百姓有利的,但這并不是合法的。
須子遙既然主動踏上了這條賊船,就早在一開始就做好了為此付出代價的準備。
沒有理由可以凌駕于法律之上,可同樣的,如果這件事情不做,會導致很多的災難和慘案發生。
聯盟是一個很亂的大世界,想要圈地為王成為下一個“海盜”的人不在少數,為此,這群星之間的戰火就不會少,這些想要圈地為王的人總是會先霸占比自己弱的星球。
不是每一次突然爆發的戰爭都是勢均力敵,起碼給盜竊團販賣這些東西,會保證一些人的生命。
須子遙承認自己并不是個勇敢的人,也不是個善于抉擇的人。
他做不到向傅遇安這樣以“善”為目的不擇手段,也做不到為了所謂的“合法”對這些已經知道事情視而不見。
于是順其自然的,在這件事暴露之后,他根本沒有反抗,主動選擇了被捉拿歸案這條路。
至于為什么要幫傅遇安攬下所有的錯?
須子遙自認自己的罪行不至于被關在帕維什,可不知怎么,霍普列就是這么干了。
他干脆就把自己的罪行加到足以進去的地步。
幫兇不至于,但包攬無法無天的同伙甚至為對方鋪好未來的路,那可就不僅僅是“幫兇”了。
他選擇自己被抓捕,留下了傅遇安。
這樣……或許也是讓那“交易”能夠繼續進行的最好選擇。
時城挑了下眉,用手支著下巴,另一只手慢條斯理叉起一塊牛排:“這不是猜的。”
這是結合已知事實總結下來的。
須子遙不會知道,那個“M”和盜竊團完全沒有關系,ip后面掩蓋的地址其實是海盜。
他當年還挺好奇,一直暗中和海盜做交易的神秘人到底是誰,多次派人去調查都沒找到結果,當然,對方也一直都在盜竊團探索“M”的消息,自然也是被時城藏得嚴嚴實實,沒有一點露餡。
時間久了,一來二去的兩人發現對方是誰都無關緊要,反正大家目的一樣,膈應了聯盟就對了。
如果傅遇安細心一點,就會發現在上個副本一年當中,海盜的每一次戰爭使用武器都是他當年暗中賣出去的那一波。
可惜那家伙一股腦的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過去身上,對這些“自己的東西”直接視而不見。
想到這,他又低下頭,輕輕笑了一聲。
這樣的笑容在時城臉上可以說是罕見,須子遙被他笑得不明所以:“怎么了?”
“沒什么。”時城咽下最后一塊肉,放下了刀叉。
只是意外的發現,他還有個共犯而已。
在那場爆炸中,使用的原料和能源核都是傅遇安賣給他的。
這么看來,還真是“共犯”不假。
原來他從一開始就不是孤軍奮戰。
心情頗好地把手里一直摩挲的金屬紐扣放到須子遙面前,指尖點了點桌子:“傅遇安讓你告訴我,這個到底是什么。”
這句話不是傅遇安說的,但從對方遞給自己東西的動作,猜出這個意思并不是難事。
須子遙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這個小小的東西,結巴道:“傅哥還真、真是信任您……”這玩意兒是能隨便給人的嗎?!
時城挑了下眉:“看來這東西很重要啊。”
須子遙壓抑不住脫口而出:“這當然很重要啊!這是傅哥的命啊!”
這個答案切切實實超出了時城的預料。
他張了張嘴,手指下意識握緊:“怎么說?”
須子遙按了按太陽穴,有些頭疼,他正了表情,難得嚴肅壓低嗓音:“時哥,你實話實說,你是真的和這個世界不對付,跟我們傅哥是一條線上的吧?”
時城目光沉沉:“如果我說不是呢?”
“那我就不會告訴你的!”須子遙語氣非常認真,“就算是你殺了我,就算我自己想辦法,也不會把傅哥的事情告訴你,讓你對他造成威脅。”
說著,他就要伸手去搶面前這個金屬紐扣。
時城眼疾手快抽了一根干凈的筷子,把他的手架在了半空。
“不要這么急躁。這是我,面對你這種語氣和態度,不會和你計較。”時城手腕微動,就把他死死往下壓的手抬開來,筷子頭輕輕一勾,將那金屬紐扣重新攬回了自己手心,“如果換了個人真的不跟你們一伙,你現在真的會生死不明,知道嗎?”
須子遙的手腕被剛剛那根筷子支得生疼,聞言額頭冒了冷汗,后知后覺感到了害怕。
如果時城真的心狠手辣把他殺了,或者嚴刑逼供,以自己和對方的差距必然是難逃一死。
這樣,傅遇安不就更危險了?
他吞了口口水:“對、對不起……”
“不用跟我道歉。”時城也不過是看他對傅遇安是絕對的忠心上多提點了幾句,“放心吧,只要我死不了,傅遇安就不會死。”
“他的命,我會護著的。”
傅遇安這人心實在是大。
時城掌心的溫度暖了那金屬紐扣,他忽然想到了在公主的菜單中,對方把這東西塞到自己手里,美其名曰——解悶。
他嘴角浮上一抹笑意。
那自己的命給他解悶,多大方啊!
須子遙覺得時城表情有些奇怪,要笑不笑的,挺滲人。
但這應該不是想害傅遇安的表情。
他判斷了好久,知道一記微微透著不耐煩的眼神掃過來,他才神色一凜:“咳!我說,我說。”
“你現在看到的傅哥,應該不是傅哥的真身。”
第一句話,就讓時城神情微僵。
須子遙:“其實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們進來的原因傅哥也不知道,我們也沒推測出個所以然。但這個世界的存在,傅哥倒是知道一點原因。”
“聯盟當年沒有向外宣發,帕維什的核心監管系統,其實是一個超高量子智腦,這個智腦控制著帕維什所有高科技,包括監控、數據……還有所有犯人的命。”
“而傅哥,就是這個智腦的創造者。”
“……”
[我原本不用進來,但因為一些……可能是我釀成的因,就不得不進來給自己清理一下尾巴。]
傅遇安之前說過的話,一瞬間涌上了時城的腦海。
須子遙:“但這個智腦創造出來以后,就被霍普列掌管了,我被抓進來之前就看到傅哥一直在跟霍普列爭搶這個智腦的控制權,但斯沃帕德家族那邊為了不得罪聯盟,也暗中阻攔了傅哥。”
“他們不懂得這東西的重要性,只是覺得一個普通智腦而已,讓給統帥換一個人情,是非常值得的事情。”
“拋開斯沃帕德繼承人的身份,傅哥其實自己的勢力并不是很強,就算是首席工程師,也是為聯盟而工作的人。要說個人身份,除了海盜的那位首領,好像還真沒有人能跟霍普列這個統帥畫等號。”
須子遙知道時城的身份不簡單,但還不知道時城就是海盜首領。
“所以幾十年過去,傅哥都沒能把智腦的控制權收回。”
“這個智腦一誕生就被搶走了,根本來不及再三檢查,所以等到傅哥懷疑這智腦可能會造成一些無法控制的能量變化時已經來不及了。”
那這個世界的誕生就是因為智腦的失控嗎?
時城總覺得沒這么簡單,這么大的問題,創造出這個之智腦的人卻過了這么久才察覺到不對勁,不是傅遇安能干出來的事。
“這都是他告訴你的?”
“對,但傅哥應該還有沒告訴我的地方,我能幫到他的地方不多,也就沒多問。”須子遙說,“傅哥他……用了一種方法,把自己的思維意識導入智腦了。”
時城瞳孔驟縮,猛地抓緊了手:“你的意思是,我現在看到的他其實是虛擬的意識體,他的實體還在現實世界?”
這反應過于激烈,須子遙嚇了一跳,怔怔道:“對、對吧……”
時城閉了閉眼。
該死。
他曾在時家的書房中看到過霍普列桌子上的檔案,其中有一個,就是在人活著的情況下剝離意識。
而被剝離的意識一旦消亡,也就意味著現實的死亡;同樣,現實中身體的損毀,也會導致意識直接消散。
那個白癡就這么把自己身體扔在外面,不怕被人找到嗎?!
時城深吸一口氣,暗罵了一句。
就連霍普列都不敢對他輕易進行這個實驗,傅遇安就這么心狠地對自己用了,真是……瘋得讓人害怕。
瞧著是個不正經的混子,怎么行為這么讓人生氣?
他沉著臉起身:“那么這個紐扣里,就是他主意識的本體?”
“是的,這是傅哥最后的保命符了。”須子遙跟上他的腳步,“意識不散,真身不死。傅哥在進來的時候用了點別的方法,把他設計過最優秀的可控程序智腦和他本身的一抹意識放到了這里,只要這個東西壞不掉,就算他人沒了也不會死,只要……”
“找到他其他被散落在這個世界各個角落的意識碎片。”時城接過他的話,“是嗎?”
“對。”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時間,須子遙滿意地點點頭,“時哥等會兒我會教你怎么操作,你要是見到了疑似傅哥的人,順勢操作一下就好了!”
“但是切記啊!一定不要收錯數據了!萬一收了個阿貓阿狗,傅哥就不是完整思想的傅哥了。”
時城:“嚴重點的話,萬一真的收錯了,他會怎么樣?”
須子遙:“輕則性格大變,重則癡呆智障。”
想到這人對自己這么狠的下手,時城冷笑一聲。
“他還不如癡傻。”
須子遙:“?”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章都是在交代世界觀~下一章進副本!
確實是已經開始收尾啦,但最后一個副本比較長,副本之后的主線也要交代,所以短時間內應該沒法完結的,我會盡量在這個月底或者下個月月初完結噠!屆時給大家發大紅包~
愛你們,感謝支持,比心!
——
第8卷 審判
第82章 一審-饑荒島
“注意安全。”
這是時城在休息倒計時的最后給須子遙說的話。
他把自己身上之前所有拿到的道具, 除了繃帶以外全都給了須子遙。
須子遙當時的震驚寫了滿臉:“為什么?”
時城沒多解釋,只說:“拿著就好,別死了。”
既然已經知道了這個世界和霍普列有關, 他就敢篤定自己不會死,那人舍不得殺死自己。
所以這些道具在別人手里,比在他手里更有用。
至于第二個原因, 則是因為須子遙怎么說在進來之前都算是對傅遇安和他有過幫助的, 如果不是他自作主張攬下所有罪名, 他和傅遇安后來的交易不可能還這么順利。
權當是報答好了。
須子遙知道自己的水平, 也沒有假惺惺作態,在得了這句話后,干脆直接應了下來。
這個副本沒有傅遇安, 就代表著他們的生存幾率直線下降。
時城蹙眉看著面前的倒計時, 手指不停轉著金屬紐扣。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在顯示到“0”的時候, 他眼前忽然一白。
本以為會和之前一樣意識消散,但這次他只是短暫的暈了片刻, 就聽到一聲曖昧的呢喃。
“時城啊。”
霍普列?!
他瞬間繃緊神經, 集中了注意力勉強把視線聚焦。
“你是在找我嗎?”對方好像預測到了他的動作,輕笑一聲,“沒用的, 你找不到我的。”
“這么多年沒見, 你想不想我?”
“我快想死你了。”
“你就是這么想我的?”時城扯了扯嘴角,對周邊什么都看不見的情況嗤之以鼻。
意料之中,這人還是一如既往的裝神弄鬼。
“我知道我親愛的弟弟不會因為這點小困難就把命丟在那里。”霍普列的聲音宛若甩不掉的毒蛇, 讓人惡心, “哥哥在外面等你。”
時城沉默了, 沒有浪費口舌跟對方交流。
答非所問,這可不是霍普列的性格。
要按照往常,他問了一句“你就是這樣想我的?”,對方得跟他貧半天。
他剛剛也是抱著對方多說多錯找信息的目的開口的。
但現在這樣簡潔明了不上當,要么是他聽不見時城的聲音,要么是——
這段語音,并非實時語音。
霍普列應該是用了什么方法在最后這個階段插入了自己的語音。
面前的景象在一瞬間的模糊后,重新定格到了一個類似教堂的地方。
強烈刺眼的光芒讓時城生理性瞇了瞇眼,模糊不清地看向高高的臺階上,那個穿著白袍子一般圣潔的老者。
“歡迎你的到來,”老者緩緩開口,聲音慈祥悲憫,“審判官。”
他向下面的時城伸出手,一直似是而非的長階終于像上了色描了邊一樣,穿過虛無縹緲的云層顯露出來。
時城垂眸看了片刻,確定現在這里只有他一個“人”,長腿一邁,走了上去。
……
瞿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上都沒怎么穿衣服,只有腰上可憐巴巴圍了一個動物皮一樣的皮草。
而且……這皮草上還帶著血腥味。
他皺著眉,伸手摸了一把。
這一摸,差點讓他失態叫出來。
是血!
勉強冷靜下來以后,瞿紹指腹捻起,搓了搓手上黏糊糊的血跡。
這不是自己的血,應該是皮毛上自帶的。
看著血的新鮮程度,應該是剛從某個不知名的動物身上扒下來的皮。
確定了自己無傷大雅沒缺胳膊少腿后,他稍稍松了口氣,這才有功夫打探起身邊的情況。
現在……這是一個雨林中,他頭頂是一個草率簡陋的草棚,周圍稀稀拉拉下著小雨,放眼望去,一片泥濘坑洼。
身邊還有些未醒過來的人,身上的裝扮和自己差不多,看來他是第一個……
“喲,醒了?”
一聲溫潤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瞿紹一驚,連忙抬眼望去:“誰?!”
“別緊張,都是一隊人。”來人是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身形比例都是個中翹楚。
但這些都不是讓瞿紹關注的點,他一雙眼睛一直都死死黏在對方的身上。
這人身上穿著簡易的背心和短褲。
“為什么你的衣服和我們都不一樣?”
“啊……”那人把手里的兔肉扔到一邊,找了塊干凈的地方坐下,隨手擦了擦身上的雨水,“我醒來的時候是三天前。”
瞿紹一驚,他才醒了這一會兒,對方早早就……
“別這么有敵意,我真是帕維什的,你的獄友。”男人指了指他頭頂的草棚,“這還是我搭起來的,不讓你謝謝我就可以了。”
瞿紹聽到“帕維什”三個字,終于松了口氣。
緊接著很快在心里自嘲了一聲,原來這么厭惡避之不及的監獄現在在這里都成了讓人安心的詞了。
他疲憊道:“你叫什么?”
男人沒吭聲。
瞿紹:“……我叫瞿紹,”
男人溫和一笑:“路憫。”
路憫笑起來的時候特別好看,有種很舒服的親和力。
瞿紹卻不敢小看他,但眼下這種情況好像也沒有別的能說話的人了。
他看了看外面的小雨,又瞥了眼角落的兔肉:“你醒來的時候,附近有引導者嗎?”
說著,手還后知后覺摸了摸腰間——空空如也。
“找顯示屏呢?”路憫見他這動作就知道對方在干什么,下巴指了指那草垛,“喏,都在那兒了。我醒來的時候我們的顯示屏都濕了,放在那邊晾著了。”
他指的地方是個干草垛,上面擺著瘋男五個顯示屏。
“早說啊!”瞿紹松了口氣,小跑過去拿起了自己的那個顯示屏。
他點開詳情信息,看到了這次的任務。
【《審判——饑荒島》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人死后會進入審判堂,由審判官裁決你的罪行,決定你靈魂的歸路。】
【四面臨海的孤島上,你真的可以堅持選擇作為“人”活下去嗎?】
【任務目標:活滿一年。】
瞿紹看著這一個“無”字,沉默了很久。
他身邊的路憫等了好一會兒才出聲:“你怎么看?”
瞿紹誠實地搖搖頭:“說實話,這個任務目標從來沒見過。但一念天堂,一念地獄,應該就是我死后的兩條路吧。結合著后面不要喪失人性的暗示,從字面來看,只要我活著的時候盡量做好事不犯事兒,應該就能去天堂了。”
路憫笑了一下,示意他翻頁。
瞿紹這才發現這次的任務有兩頁。
【注:審判官無處不在,他會在這個世界看著你們,注視著你們的一言一行。在審判堂上,審判官的話代表著絕對的正確。】
【如若犯人發現審判官的身份,請在顯示屏舉報界面輸入人名,系統將對審判官進行處分,本輪勞改任務直接完成。】
瞿紹驚了一下:“這個意思是……只要發現了審判官是我們身邊的誰,就可以直接或者出去了是嗎?”
“是。”路憫肯定了他的說法,“但你遺漏了上一句。”
指尖點了點上面那個“絕對的正確”,他說:“如果沒發現審判官,等我們死后去了這個所謂的審判堂,那可就是任其擺布了。”
瞿紹的后背霎時冒出一層冷汗:“所以,如果我們在這期間一直在找審判官的真實身份,甚至點了舉報,很有可能被審判官記恨,到時候直接被打入地獄?”
“不是很有可能,”路憫說,“這幾乎是一定。”
瞿紹喉結滾了滾。
要命。
兩人沉默許久,到底還是瞿紹先開口:“我先去找點木柴生點火,還要活一年,總不能就這么餓死。”
“不用去了,找不到的。”路憫說,“我剛醒來的時候就想到了,出去轉了一圈,根本找不到一截干木柴。這雨從我醒來開始就沒停過,前幾天甚至更大,想要按照古老的原始方法鉆木取火……異想天開。”
瞿紹:“那你這三天什么都沒吃?”
路憫看白癡一樣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角落的兔子:“當然吃了,不然怎么活?”
瞿紹一臉的不可置信:“生吃?!”
“不然呢?”路憫聳了聳肩,“我都用雨水和上流的河水洗干凈了,想活著,只能這么將就。哦,你吃嗎?你要吃我再去捉一只。”
“不吃。”瞿紹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他的好心。
再怎么說,他進帕維什之前也是個貴族少爺,讓他生吃野味?這他媽殺了他也做不到啊!
路憫“哦”了一聲,不在意他的過激反應,見他不吃,走過去撿起兔肉,用外面的雨水沖洗干凈,小口小口吃了起來。
瞿紹的臉色已經不是難看能形容的了,黑得像鍋底,如果不是及時移開視線,下一秒估計都要吐出來了。
他難以置信道:“難道我們就要這樣過一年嗎?!”
“別嚷嚷。”路憫平靜的黑眸中浮現一抹不耐煩,“不至于。系統給的任務不管多難都會有生門,等到大家都醒了,估計正式的劇情才開始。”
瞿紹慢慢冷靜下來,看了眼還在熟睡的四個人。
這四個人分別是一個老人,一個小姑娘,還有兩個中年男人。
老人的頭發已全部斑白,枯草一樣裹著他的腦袋,叫人看不清面容,只能從下巴的褶皺看出,這是個活不久的老頭。
小姑娘就清秀很多,下巴尖尖的,身高約莫一米六,清瘦苗條。
至于另外兩個中年男人,長得平平無奇,沒什么特別的地方。
他沉默片刻,在路憫饒有興致的注視下,厚著臉皮依次看過其他四個顯示屏。
四個名字分別為:解梨,巫燁良,龐飛池,邇彌。
單看名字的話,和臉實在是對不上號。
瞿紹咬了咬牙,看向路憫:“你……知道他們分別叫什么嗎?”
這些顯示屏都是這個人從他們身上拿下來的,他不信這人會這么高尚,拿到手的信息看都不看。
但他想錯了。
路憫真的沒看。
男人慢悠悠咽下最后一口肉:“我沒有看人隱私的興趣。”
瞿紹臉有一瞬間的燥熱,很快就被他壓了下去,語氣不屑:“這種時候,都快死了,要這些所謂的道德有什么用?”
路憫笑了一聲:“可這個關乎你性命的任務,需要的不就是你的道德嗎?”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瞧瞧,這還沒開始,就已經有人快堅持不住了。
瞿紹臉色煞白。
剛剛太沖動了,現在才后知后覺想起來這個任務。
他深吸一口氣,冷靜了下來,挨個關上顯示屏。
到底是帕維什的人,該有的心理素質在短暫的失控后還能找回來。
“現在……審判官應該不在。從這一刻開始,不會再犯了。”
“你跟我保證沒用,我不關心你的死活。”路憫的話直白無情。
就在瞿紹以為他們兩人的關系要開始僵持的時候,卻聽對方又說:“不過我知道這些顯示屏是誰的。”
說著,他就走上前來,拿過瞿紹手中的顯示屏,一一對應放在了那四個人的手邊。
瞿紹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幕。
這人的記憶力……未免也太好了吧?
路憫放好后,悠哉悠哉靠在了墻邊,對他比了一個“請”的手勢。
瞿紹:“你不是說要做好事嗎?”
“是啊,所以我讓你看啊。”路憫的語氣理直氣壯,好像說的是什么大道理一樣。
“你!”瞿紹沉下臉色,“你找事?”
“你理解錯我的意思了。”路憫半點不怵,表情一如既往的溫和,“你看都看了,在乎再多看一眼?如果審判官在這附近,那從你剛開始看,就已經犯錯了,如果不在這,豈不是正好?”
瞿紹一開始只是有些發懵,現在反應過來了可就沒這么好騙了。
他冷笑一聲:“你框誰呢?我要是現在再看,那就是罪加一等。”
路憫“哎呀”一聲,遺憾地嘆了口氣。
瞿紹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你就是想用我套信息!”
路憫樂了:“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瞿紹眼睛瞪得滾圓。
路憫:“這些信息我都知道,為什么要套你的?”
瞿紹:!
路憫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已經沒了原先溫文爾雅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加掩飾的厭惡和嘲諷。
“瞿紹,誘拐兒童,非法人口販賣組織的頭目,地下人體器官交易的媒介人,多次恐怖奇襲的參與者,于二十七年前被捉捕入獄。”每說一句話,路憫的聲音就冷一份,到最后笑了一聲,“我說的有錯嗎?”
瞿紹手指甲死死嵌進肉里。
沒錯……一點都沒錯。
他嗓音顫抖:“你怎么知道的?”
路憫歪了歪腦袋,沒說話。
他怎么知道的?
他也不知道。
從醒來的時候他就在腦子里找到了這些信息,像是原本就應該知道一樣。
而且他發現自己沒有顯示屏,對目前的情況和這個副本的內容卻非常了解知情,包括瞿紹,包括地上還沒醒的四個人。除了……他本人的來歷,出現在這里的原因。
其他的信息他都了解,對于自身卻只知道一個名字,這太不對勁了。
路憫在附近轉悠了三天,一點線索都沒找到,只好暫時放下了對自己來歷的執念,打算先把這個任務給過了再說。
還沒來及回答瞿紹的話,就聽到一聲微弱的嚶嚀。
兩人齊齊低頭看去,發現是那個小姑娘醒了。
小姑娘一睜眼,就鎖定了瞿紹,臉上的睡意都沒完全退散就驚愕道:“是你?!”
瞿紹快麻木了:“你也認識我?”
小姑娘冷笑一聲,表情忽然變得憤恨:“能不認識你嗎?要不是你,我現在也未必會出現在這里。”
瞿紹大腦空白一瞬,訝然:“你是我……”
“對,你拐賣過的孩子。”小姑娘的語氣淡然,看他的眼神宛若看死人。
路憫適時地降低存在感,打算看一出好戲。
但小姑娘沒有瞿紹這么莽撞,她只是短暫地情緒外泄一瞬,就強行壓制住了自己的沖動,打開自己的顯示屏。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她小聲呢喃著八個字,忽然樂了。
再抬起頭的時候,眼里的笑意更為明顯。
只不過這一次,是她發自內心,愉悅的笑意:“不著急,一年的時間呢,我們慢慢來。”
好戲應該是看不成了,路憫不動聲色地嘆了口氣。
有些遺憾呢。
“好看嗎?”一道很輕的聲音忽然從他身側傳來。
路憫一驚,立刻繃緊神經側目看去。
那里站著一個黑袍青年。
青年臉上帶著面具,把容貌遮得嚴嚴實實,但不難從他的眼睛看出,這是個俊美非凡的男人。
這人竟然能在自己毫無發覺的情況下接近自己。
路憫緊緊盯著對方暗紅色的眸子,壓低聲音,小聲道:“我們……是不是見過?”
“……”
時城很意外。
他其實很早就在這附近轉悠了,還以上帝視角看了一出好戲。
在聽到這“路憫”油嘴滑舌的腔調時,就確定了這人絕對就是傅某人。
第一眼照面沒認出自己,看樣子應該是失憶了。
不過還覺得自己眼熟,已經很好了。
被遮掩在面具下的唇角上揚幾分,他清了清嗓子,沒有回答對方這句話,把視線轉向了另外兩個發現這邊動靜的人。
“不用害怕。”他說,“我是你們的引導者,失盞祭祀。”
作為審判官,這就是他在本次的審核中,為自己選擇的身份。
這些人總會下意識的將引導者和副本核心畫不等于號,時城有自信讓這些人對自己的偽裝看不出一絲端倪,作為最“親近”他們的人,去觀察裁決所需要的“善”與“惡”。
只是沒想到,姓傅的在這個審核中的身份是和這些“犯人”一伙的。
希望這人有點腦子,他還沒有絕對自信到能瞞過這個人自己的身份。
要是因為這貨,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時城瞇了瞇眼睛。
呵。
作者有話要說:
時城:你要是敢拆我臺……(核善微笑)
傅遇安(路憫):……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總覺得脊背發涼呢Ow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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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一審-饑荒島
“祭司?”
時城的話一說出口, 除了路憫以外的兩個人面面相覷片刻,女孩遲疑道:“你是來帶我們走的?”
“不,”時城搖了搖頭, 作為一個對這個副本的基本設定十分了解的人,坦然道,“我是來帶你們回去的。”
回去?回哪里?
兩人不明所以。
時城沒給他們多糾結的機會:“想辦法把他們喊醒, 一小時內, 我們要出發。”
女孩不為所動:“如果我們拒絕呢?”
時城淡然瞥她一眼:“那就自生自滅吧。”
女孩咬了咬牙。
面前這個面具人說的沒錯, 雨林里的氣候本就不適宜生存, 路上崎嶇不說,危險也都是未知,如果不跟著祭司走, 那能不能在這里活到一年還是個問題。
衡量之后, 她選擇了妥協,蹲下去拍了拍還在熟睡的老人。
瞿紹見狀, 猶豫再三也過去叫人了。
跟著引導者出去正常走任務,總比在這里找生肉吃好啊!
兩人的動作都在時城的預料之中, 他慵懶地單手撐胯, 眼都不抬對一直盯著他看的人說:“我臉上有你想要的信息?”
路憫意味不明笑了一聲:“說不定呢?畢竟我總覺得你很眼熟。”
“隔著一個面具覺得我眼熟,你套近乎的水平不太行。”時城說。
“也是。”路憫笑了一下,“你是引導者, 按理說, 我們之前不該見過。”
“知道就好。”時城說著,走過去對著地上生死不明的幾個人一人踹了一腳,“醒醒。”
明明也沒見著他動作怎么大, 但踹上**的聲音非常沉悶, 聽著就疼。
路憫挑了下眉。
武力值挺高。
地上的幾個人終于察覺到了動靜, 一個接著一個慢悠悠睜開了眼。
老人眼睛已經因為眼皮的下垂變成倒三角了,他沒有另外兩人剛醒來時候的茫然,一下就看到了黑袍青年:“……引導者?”
時城多看了他一眼:“嗯。”
看來這群人里,還是有聰明的,比如這個小姑娘,比如這位老人。
“跟上,帶你們出去。”說著,轉身就走。
路過路憫的時候,他聽見對方說:“只是按理說,我沒見過你。”
“但萬一我們之前不按常理呢?”
這句話讓時城不由得側目。
視線交織在一起,時城對著面前目光灼灼意味十足的某人勾了下唇角:“不按常理的只有你,我一直都很循規蹈矩。”
這也算是沒拒絕了。
路憫看著隨對方走動而揚起的黑袍,悶聲笑了半晌,忽然伸手,抓住了快要略過他的衣角:“等等我。”
對于他敢對引導者上手這一大膽的舉動,身后四個人齊齊多打量了他一會兒。
路憫也不在意,抓著對面這位失盞祭司的衣角,亦步亦趨緊緊跟著走。
雨林很大,頭頂的小雨更是為他們的路程增添了不少困難。
這一路上后面四人多多少少都吃了點虧,只有時城和路憫兩個人走得還算得體,不怎么狼狽,一邊爬著山還能一邊聊天。
瞿紹也想過大著膽子去抓祭司的衣角,但手都還沒碰到,就被面具祭司和路憫的眼神給嚇退了。
他很郁悶,前者是因為不想讓人親近還勉強能理解,后者是因為什么啊?!
路憫瞪走了他們躍躍欲試扒拉引導者的想法,在心里輕哼了一聲。
雖然不知道自己在哼什么,但當時看到有人想湊過來,他就很不爽。
他從來不是個委屈自己的人,不爽就讓自己爽,干脆就這么做了。
倒是某位祭司意味深長瞥他一眼,沒多說什么,默許了他的小動作。
路憫覺得自己可能腦子吃生肉吃傻了,見對方這種態度,竟然有點小開心。
這一趟所謂的“歸程”走了三天三夜。
期間,六人紛紛做了自我介紹。
小姑娘叫解梨,老人叫巫燁良,矮一些瘦一些的中年男人叫龐飛池,中等身高有些駝背的男人叫邇彌。
解梨是因為被瞿紹拐賣的路上自己跑走,被地下制藥化工廠的老板撿到,培養成為了接班人,后來星際最大的違禁藥品制造廠都是從他的化工廠生產出口的。
邇彌和龐飛池長得普通,干得事也比較普通,對比起一些特殊的犯人,這兩人一個是中規中矩的連環殺人狂,一個是天天混跡各種博物館盜竊文物的大盜,沒什么特別的。
巫燁良沒做自我介紹,但路憫偷偷附在時城耳邊,小聲告訴他:“這位可是個神人,三百來歲了吧,二十多歲就上戰場。那時候有個星域南北鬧獨立,這位是北邊的總司令,最后被自己人背刺抓進來的。”
時城頭也不回:“給我說干什么?和我沒關系。”
路憫脾氣挺好,不生氣:“那你當我自言自語好了。”
時城:“……”失憶了臉皮還這么厚。
雖然自己不想多管閑事,但既然選擇了引導者這個身份,該負的責任還是得擔起。
他長話短說,把目前這個副本的狀況告訴了這些人。
饑荒島是一個四面環海的孤島,面積不大,大多數都是危險的雨林和看不到盡頭的荒野。
在荒野中,有一個群居的原始部落,約莫二百多原住民。
這些原住民智商不達標,無法正常和人類溝通,他們力大無比,典型的頭腦簡單四肢發達。
原始部落的酋長是他們之中最有威望的人,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組織一些人去打獵,捕食……以維系他們的生存。
而失盞祭司,就是酋長封的最有智慧的人。
祭司的任務是每個月都會出門去小島上尋找向他們一樣被遺棄流放到這座小島的人,并且帶回部落交由酋長處置;安排平日里部落的建設和活動;適時把大家群居到一起進行教育等等。
可以說,除了酋長,失盞祭司是整個部落最有威望的人。
而現在,這個祭司是他們的引導者。
一行人悄悄松了口氣。
雖然這個祭司看上去兇巴巴的,但從目前的態度來看,應該是幫著他們站在他們這邊的。
抱著這樣一種僥幸心理,眾人被帶到了部落。
三天不眠不休的行程讓一行人都疲憊不堪,還沒來及松口氣,就被人強行按著押送到了一個碩大的書屋中。
書屋的最上方,坐著一個滿臉胡腮的男人。
男人頭發亂糟糟的,身上穿著的衣服和他們一樣,都只在腰間關鍵處圍了個毛皮,典型的原始裝扮。
唯一異于眾人的,大概就是男人的頭頂用畫筆多畫上了一只眼睛。
時城帶著面具,敷衍地對著男人點點頭,算是行過禮了。
“跪著吧,這是酋長。”
他話音剛落,押著他們肩膀的手忽然用力,讓人來不及反抗,噗通幾聲,一一跪了下去。
只有一個人例外。
時城在壓著路憫那雙手用力的時候,把對方的手打掉了。
路憫眨眨眼睛,側目看著他。
時城對此視而不見,走到酋長身邊,輕聲說了句:“這個人……還有那個小姑娘,有用,我要帶走。”
酋長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迷茫。
時城嘆口氣,比劃著手勢,又說了一次:“那個,還有那個,跟我,走。”
酋長恍然大悟,點了點頭。
時城一臉的麻木——雖然隔著面具看不出來。
他走回去拍拍路憫肩膀,又把目光移向解梨:“跟我來。”
其實解梨沒什么用,他要帶走的自始至終只有路憫一個人而已。
但這家伙現在被這么多人盯著,忽然消失不見肯定要讓他被懷疑,而只帶走這一個也很奇怪,無奈,他只能多選一個解梨帶走。
這樣一來,酋長不會多問,剩下的四個人也只會以為是他們安排的任務不一樣。
至于后來有什么不一樣的任務……給他們胡謅一個就好了。
引導者這個身份對于帕維什的人來說是可怕又神秘的,因為不知道這位引導者到底是以一種什么態度在給他們提供幫助。
瞿紹有些同情地看了眼兩個人跟著那黑袍青年身后離開,想到自己的處境,又覺得自己也挺可憐的。
倒是老人若有所思低著頭想了會兒,沒吭聲。
酋長等到祭司帶著人出去了,方才開口:“老規矩。干活,你三,我七。”
這位五大三粗的漢子說話不清楚,像是剛學會語言的三歲小孩,只能用關鍵詞組成自己的意思。
但老人明白了。
他聲音低沉,咳了兩聲道:“你的意思是,讓我們給你干活,拿到的物資我們三成,你們七成?”
酋長想了想,點點頭,又強調一次:“老規矩。”
這就代表著之前被抓來的“外來者”,面對的也是這個不平等條約。
瞿紹皺眉:“如果我們拒絕呢?”
酋長沉默片刻,理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才說:“出去,死。”
瞿紹:“……”
不得不承認,這三個字的威脅很有用。
不同意可以嗎?
當然可以,無非就是重新把他們扔回雨林,讓他們自生自滅而已。
而在那種隨時都有可能出現野獸毒蛇的環境中,什么設備都沒有,也沒有支援和幫手,真的能活一年嗎?
答案是幾乎不可能。
瞿紹看了眼老人,老人不動聲色點了下頭。
他了然:“如果我們給你干活,還能獲得什么便利?”
酋長似乎是被問過這個問題,這次答得飛快:“住。”
龐飛池立即答道:“就這?”
酋長瞥他一眼,不說話。
邇彌小聲嘟囔了一句:“只是住處的話,我們也太虧了。”
“不一定。”老人深沉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抱怨,“這地方簡陋,我們找個山洞折騰一下,也未必比這村莊差,但他既然把這個當做條件……除非住在這里,有什么好處。或者……”
瞿紹接上他的話:“或者有什么情況,是只有住在這里才能活下去的原因。”
邇彌一愣:“那是什么?”
“不知道。”老人搖搖頭,“先答應下來吧,等會兒出去……可以問問那兩個人,或者那位引導者。”
另外三人考慮一番,紛紛表示同意。
反正只是口頭答應一下,不吃虧。
酋長在得到應允后,就把他們放開,派人帶著他們去他們自己的住所。
路上,瞿紹小聲問老人:“如果沒有別的條件和意外,是不是就真的這樣活一年,安安穩穩不犯事就好?”
老人的眼睛里沒有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渾濁,意有所指:“你真的覺得,這種情況下可以不犯事兒嗎?”
瞿紹不理解:“有什么難的嗎?”
大家都是一個村落,一起獲得物資,聽著還挺溫馨勵志。
老人嗤笑一聲,似乎是在嘲笑他的想法過于天真。
他看著地上隨處可見的魚骨和動物殘骸,喃喃自語:“這可未必啊……”
邇彌也道:“總之,我們不能這么簡單的坐以待斃,在這種環境下生活一年,比把我關在帕維什一百年還要可怕!”
“你也就是嘴上說說,真要把你在帕維什關一百年,你不得瘋?”龐飛池和邇彌在上個副本就見過,比起其他人也熟絡不少,吐槽的話張口就來。
不過他也沒有否認邇彌的前半句話:“這確實不是人能過的日子,如果可以,還是盡早結束的好。”
瞿紹頓悟:“你們的意思是找審判官?”
龐飛池:“對,你忘了顯示屏上說得嗎?只要找到審判官并舉報正確,就可以直接結束任務。”
瞿紹搖搖頭:“可你看到最后一行小字了嗎,每個人的舉報機會只有一次,當三個及以上的人同時舉報這個人的時候,才能直接宣判成功。”
這行小子很不起眼,小到他差點忽視這一點。
龐飛池也看到了,聞言說:“我知道,所以才要更加仔細地觀察周圍的人!如果那個審判官露出了馬腳真的被我們發現了呢?有方法總比一條不知道什么的路要好。”
這說的也是。
瞿紹沉思片刻:“那你剛剛……在那個樹屋中,有沒有發現什么奇怪的人?”
“除了我們的引導者和那個叫路憫的男人,其他的還真沒啥。”邇彌無奈聳肩。
龐飛池語出驚人:“那會不會是他們其中的一個?”
“不可能,都說了審判官是NPC,不可能是路憫。”瞿紹直接否定了這個說辭,“而且祭司也不太可能,畢竟那可是引導者!”
龐飛池想了想,妥協:“說的也是。”
一直沉默的老人忽然開口:“你們說,失盞祭司,把那兩人帶走是干什么的?”
三人也是一頭霧水:“分配任務?”
老人沒應,但從神態能看出他并不贊同這個說辭。
邇彌為了緩解這個沉重的氛圍,開了個玩笑:“總不能是為了保護他們吧?”
果然,瞿紹樂了:“怎么可能?!”
……
把不可能變為可能的“引導者”正在用蠻力打開自家的大門。
時城看著面前荊棘叢生的花園,被面具遮住的表情非常精彩。
他從未來過這里,能成功找到這也是全靠著來之前看到的基礎設定記憶,沒想到回個房子要這么麻煩。
路憫在他身邊笑了一聲,看著他從一旁的侍衛手中拿過簡易魚叉,迅速地斬落一堆荊棘,硬生生開出一條路。
原先的小路過于崎嶇,走起來沒個半天一天下不來,現在被這么一斬,應是從坑濘小路變成了康莊大道。
他對著黑袍祭司豎了個大拇指:“好厲害啊!”
話音剛落,就聽到腳邊發出一聲掉落聲。
低頭一看,是一根同款的魚叉。
“別廢話,來幫忙。”
時城見不得自己忙碌他清閑。
路憫挑了下眉,從容拿起魚叉。
解梨見狀,也打算上前幫忙。
結果步子剛邁出一半,就被黑袍祭司攔住了腳步。
“細胳膊細腿,跟著我們就好了。”時城的語氣平緩,聽不出情緒。
但他攔著對方的動作卻紳士禮貌。
路憫“哇”了一聲。
時城看他,眼神里寫著:又犯什么病?
路憫:“差別對待?”
時城:“……你細胳膊細腿?”
雖然傅某人現在的樣子和之前不一樣,身高和身材也沒有之前那么對他胃口,但好歹也是個一米多的大男人,干點活怎么還委屈上了?
路憫表情有一瞬間的古怪。
他默了默,強行忽略心里忽閃而過的一絲微妙不爽,轉頭老實砍荊棘。
解梨沒有經歷過這種態度,盡量和善地笑道:“謝謝。”
時城頷首,語氣溫和:“不客氣。”
解梨不由得對他多了一點正面形象。
這個引導者,好像比之前遇到的都要有人性啊!
半小時后——
有人性的引導者趁著解梨不注意,一個手刃劈到她脖頸處。
左胳膊展開,接住了軟趴趴倒下的身體。
時城左手握拳,避開了掌心和姑娘身體的接觸,抬眼看向眉頭緊蹙的男人:“想個辦法,把她放到剛才的荊棘叢中。”
說著,四周環視了一圈:“你幫我撥開那邊的口,我把她送進去。”
路憫:“抱進去?”
時城:“總不能拖著進去吧。”
別的暫且不提,單就外表來看,這確實是個實打實的小姑娘。
荊棘叢茂盛繁雜,一個不小心就會受傷,時城抱著她都不敢保證能一點不劃到,更別說拖著人家進去了,那不是人能干出來的……
路憫:“不可以嗎?”
時城:“……?”
不是,這是失憶還是失人性?
讓細皮嫩肉的小姑娘被拖著從一地荊棘倒刺的地上劃走,這是之前的傅遇安能干出來的事兒?
疑惑中,他忽然想到了之前傅遇安對齊浮云壇洛問九他們的生死視而不見的態度。
……得,還真是傅姓棒槌能干出來的事兒。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更新不定時致歉,大概都在夜里!寫完就發~
親愛的們不用等,美美睡醒起來看~
感謝支持呀,愛你們,么么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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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一審-饑荒島
最后路憫還是老老實實給時城開了路, 兩人一起把解梨送到了荊棘叢的中央。
“這是為了攔住她?”路憫看著正在清理周圍倒刺的黑袍祭司,皺了皺眉。
“這是為了讓她覺得我把她帶來是有目的、故意為難的。”時城坦然,“不然我怎么解釋把你們拉出來?”
路憫一下子就抓住了關鍵點:“你是只想把我帶走的?”
“不然呢?”時城輕笑一聲, “你不是說你見過我嗎?說說,怎么見的?什么時候見的?”
路憫的心情宛若雨過天晴,連帶著看解梨都順眼許多:“我不記得了, 但就是這么一種直覺, 不知道你懂不懂?”
“不是很懂。”時城習慣性懟他一句, “不記得算了, 跟我過來,給你說點事兒。”
見他這樣子,路憫篤定了自己的直覺。
“我真的見過你。”
“現在說這個沒用, 等你想起來什么時候見過再說。”時城沒想著瞞著這人, 要不是解釋起來太過麻煩,他甚至想把緣由給這人說一遍, 省得像個一問三不知的大白,有用的話說不出, 沒用的話能把他耳朵塞滿。
“我需要你幫個忙。”回到小屋, 他直接開門見山。
路憫掃了一圈屋內的擺設。
都是些神神叨叨的小玩意兒,烏鴉模型、腐朽的木頭、鳥獸的骸骨……乍一看,以為這是誤入了什么陣法。
不過這些東西和“失盞祭司”的身份, 其實還挺配。
但路憫卻篤定道:“這不是你的房間吧?”
時城從滿屋子雜七雜八的東西中找到兩個杯子, 認認真真洗干凈給他倒了杯水:“嗯,不是我的。”
路憫笑了,也不知是笑對方的坦誠, 還是對方的不設防:“不怕我告訴他們啊?”
“你可以試試。”時城慢悠悠道, “你敢說出去, 我就敢編故事,到時候你看他們是相信你,還是相信我?”
“嘖,好兇。”路憫嘆口氣,端起水杯一飲而盡,“我不說我不說。”
“坐好,杵在那里給我擋風嗎?”時城踢了個椅子給他。
“你還挺難伺候。”路憫順勢坐下,“說吧,你想讓我幫什么忙?”
“在你盡可能的范圍之內……”時城說到這,頓了頓,過了幾秒才繼續說,“別讓他們干出有悖道德的事情。”
路憫怔愣片刻,不解:“為什么?”
他以為這人是那種淡漠不管別人生死的人,怎么會這么……善良?
“別想多了。”時城看他表情就知道這個沒有記憶的“傅遇安”想岔了,他在心里嘆口氣,遺憾地想,要是傅遇安完好無損坐在這里,一定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們死不死我不在意,但起碼不可以在這里死。”
手指敲擊著桌面,他想到了剛來到這個副本的那一幕。
……
第一眼見到的老人長著一張慈悲為懷的臉,說的話也慢聲細語,叫人很容易就能卸下防備。
但時城從未輕視過對方。
果然,當老人強硬按著他肩膀把一個守則放在他面前的時候,饒是時城都無法掙脫。
“審判官,任務開始之前,要牢記這些規矩啊。”
時城不悅地看向對方按著自己肩膀的手:“只能看這一次?”
老人松開手:“是的。”
時城:“如果后來違背了,我會怎么樣?”
老人忽然笑了。
“審判官大人,您或許還不明白規則的意義。”他的語氣悲憫,“既然制定了,違背自然有規則的處理方法,您的命是建立在神的恩賜之上的,建議您不要輕舉妄動。”
說得很唬人,但是對于時城這種無法無天的人來說,都是扯淡。
尤其是知道了這個世界和霍普列有關后,他更是無所畏懼。
他最大的依仗就是霍普列的狂妄,以及舍對自己的“舍不得”。
但為了不打草驚蛇,他還是翻開了面前的“守則”。
守則很薄很薄,拋開兩面厚重的牛皮封,里面只有薄薄三張紙。
第一面上只有三行。
第一條:不能告知他人自己的身份。
第二條:不得以個人身份對他人的行為進行干預。
第三條:不得在審判的時候徇私。
意料之中,他沒有停留,翻開了第二面。
這一面全都是審判的標準,關于何為“善念”,何為“惡念”,該如何加減,如何裁決……
詳細程度是小學生都能看懂的地步。
仗著自己腦子好,他草草看過記在心中,打開了最后一面。
這一面就是他想看的了。
裁決守則。
其一,審判官將根據P2法則,不徇私,對每位犯人進行審判,最終結果大于0,則判定“善”,結果小于等于0,則判定“惡”。
其二,“善”者可上天堂,生門,靈魂得以救贖;“惡”者下地獄,死門,不得善終。黑白兩條路,錯入,無論善惡,皆亡。
其三,審判官作為法則最高執行者,不為行為付出任何代價。
“……”
時城的視線落在最后一行,眸色微深。
審判官掌控人的生死,如果誤判了,卻不會有任何事。
但從這一條上面看,他就已經是站在不恒定的天平所傾向的那一端了。
他看著老人溫潤的視線,忽然明白了什么。
審判官的任務只是把這一關過去、給所有人規定好善惡就可以了,至于正確率和結果,根本就不重要,他的任務只是個流程。
既然如此,問題就出來了。
如果這個審判官不是他,換上一個自私自利卑鄙的小人,那么對方碰到這樣的任務,怕不是嘴角都能咧到耳根。
可以說整個帕維什,應該只有不超過三個人會選擇認真對待這個任務,觀察每一個人的行為進行判定。而其中,只有時城一個人,會爭取負責到不讓任何一個人錯死。
畢竟帕維什的每一個人手上或多或少都沾上了無辜人的鮮血,錯殺一個罪大惡極的“同類”,對于他們來說,只是筆墨厚重的人生多了一筆無關痛癢的記錄罷了。
那為什么還要設定這樣一個任務一個角色?
聯想到在進入這個副本之前霍普列的聲音,時城很難不去懷疑,這個角色很有可能……就是為了他設計的。
畢竟像這樣被迫主宰他人生命的事情,霍普列之前也不是沒干過。
時城只有五歲的時候,時家當年底蘊還足,家里也不是霍普列掌管。
那年冬天,時城被爸媽帶出遠門,因為這趟行程過于匆忙,猝不及防到他忘記把家門口的流浪狗安頓好。
小小的孩子全然不知道寒冷的冬天會帶給瘦弱的流浪狗什么,等到時城兩個月后回來,家門口的垃圾桶旁就只剩下了小狗因為耐不住寒冷而僵硬冰冷的尸體。
時城那會兒是真的難過,第一次見到“死亡”的東西,哭了好幾天,把家里的大人都鬧得頭疼不已。
直到一周后,他才緩過來。
然而就是在第七天,霍普列敲響了他的房門,對他笑了一下,神秘兮兮道:“小城,哥哥送你個禮物好不好?”
雖然不哭了,但小時城當時的心情依舊沮喪不怎么美好,聞言想都不想就搖了搖頭:“不要。”
霍普列不氣餒,半哄半騙蹲在他身邊,誘惑道:“跟燃樂有關。”
小時城終于抬眼看了他。
燃樂,是那只流浪狗的名字。
小狗是個瘸腿的殘疾狗狗,一身的毛發是紅棕色,眼睛圓圓的黑黑的,一見到時城就叫個不停,很有活力,平時吃得不多,卻像是打了什么興奮劑,每天東跑西竄不老實,于是便得了這么個名字。
小時城一雙黑曜石般透亮的眼睛看著霍普列,聲音糯糯的:“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哥什么時候騙過你?”霍普列溫柔地摸了摸他的腦袋,“現在要不要跟我走?”
小時城只猶豫了兩秒,就干脆點頭:“要!”
霍普列牽著小孩子的手,繞過一條彎曲寂靜、沒有下人仆從的長路,來到了小時城從未來過的地下室。
“哥哥,這是哪里?”在此之前,他從來都不知道這里還有個房間。
“這是哥哥的秘密基地。”霍普列捏了捏掌心的小手,一臉滿足,“現在它是我們的了。”
說著,大門就被他抬手緩緩推開。
微弱的光亮從門縫開始緩緩變大,直到時城被刺眼的白光激的瞇起眼睛。
等到眼前的空白散去,他才努力睜開眼,看到面前的場景——
空曠明亮的房間內有十二個玻璃罩,每個玻璃罩內,都有一只和燃樂很像的小狗。
它們的叫聲被隔絕在玻璃罩內,即便罩內的動靜很大,這“秘密基地”依舊寂靜無聲。
小孩子微愣,緊接著神情有些著急,問:“哥哥你為什么要把他們關起來?”
“關起來送給你啊。”霍普列手腕用力,半拉半引把他帶到了一個玻璃罩前,“小城,來,跟哥哥玩個游戲。”
“看到這個屏幕了嗎?這里有十二道生態溫度題,每個題目都只有一個數字答案。現在,哥哥需要小城在兩小時內,把這些題目都做出來,一個個輸進玻璃罩連接的按鈕上。”
小時城下意識的認為,這些答案就是解開玻璃罩的密碼。
他堅定地點點頭:“好!”
兩個小時,十二道題,這就代表著一道題目從讀題到結束只有十分鐘的時間讓他解答。
但對于從小就開始高強度培養的時城來說,這并不是完全不可能。
霍普列的沙漏開始倒計時的時候,小孩白白胖胖的左手在紙上寫寫畫畫就沒停過,他全神貫注研究著這些題目,完全沒有發現一旁他哥哥看著他的眼神越來越著迷。
時城是左撇子,平時寫字會比他們慢一點,速度剛好能讓人看清他每一筆的走勢,
終于,在沙漏還差一個小三角沒有落完的時候,時城松開了手中的筆。
霍普列笑意盈盈:“做完了?”
小時城的臉上不自覺漫上笑意:“嗯!”
霍普列站起身,優雅地比了一個“請”的姿勢。
時城活動了一下手指,邁著小短腿朝著玻璃罩噠噠跑去。
第一個,121。
第二個,5400。
第三個,36。
第四個,-147。
……
他每輸一個答案,玻璃罩上的燈就會變成綠色。
時城知道,這是因為他輸入的答案是正確的。
終于,一路下來到了第十二個,左手高高揚起,一下一下認真的戳了三次屏幕:-62。
隨著“滴”的一聲,十二個綠燈全部亮起。
小孩子心性,在看到這些象征著滿分的燈亮起后,五歲的男孩難免驕傲開心:“哥你看,全對。”
“哥哥看到了。”霍普列聲音輕柔,站在時城身后,眼睛里的欣賞不加掩飾。
他的手緩緩爬上小孩的肩膀,鼓勵性捏了捏:“小城真棒啊!”
得到夸獎的小孩總是會不由自主飄一飄,當年的時城也不例外。
“那我什么時候可以摸到它……”
話音戛然而止。
因為小孩發現,自己的手被一個很精致小巧的手銬銬住了。
“……哥哥?”
“我在。”霍普列拎著手銬的鏈子,轉身朝著忽然出現的一把椅子走去。
兩人的身高相差很多,體型年齡都懸殊很大,時城掙脫不開,只得被迫跟著他往前走。
霍普列輕柔地攬著他,讓他坐在了大廳中央的那把椅子上。
接著,腳銬,頸環,腰鎖……
在時城不解和恐慌的眼神中,一道道禁錮拴在了他身上。
最后,他整個身子都變成了正襟危坐的樣子,動彈不得,腦袋被固定在一個角度,只剩下眼珠子還能動。
他試探著眨了下眼,忽然全身抖了一下。
這椅子上有電!
“盡量不要眨眼哦。”霍普列站在他身后,像普通長輩給小輩緩解壓力那樣,有一下沒一下得捏著他后頸,“小城,來看看游戲的結果。”
隨著他話音剛落,第一個玻璃罩內忽然傳來吵鬧的狗吠。
這個罩內隔音功能被關閉了。
霍普列俯身,附在時城耳邊細聲細語:“第一個,121度。”
狗吠聲忽然變得凄厲刺耳!
時城瞳孔驟縮,全身都泛出冷汗,似乎不敢去想眼前這一幕到底是什么。
他全身都在發抖,幾乎忘記了眨眼,手死死攥成拳頭,看著玻璃罩內的小狗吐著舌頭,大幅度喘氣,身子逐漸變得軟弱無力,癱倒在地上。
狗吠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漸漸的,徹底沒了聲息。
小狗死了。
被活生生熱死的。
霍普列的聲音帶上了興奮和激動,一向低沉溫潤的嗓音竟然憑空提升了一個度:“看!小城!這就是121度的情況下狗的死法!”
時城抖著身子,硬生生把舌尖咬破了,血腥味霎時充斥口腔,他厲聲道:“哥!你快放了它們!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嗎?”
“我在干什么?”霍普列訝然,似乎對他提出這個問題很不理解,“當然是告訴你,你的燃樂為什么會死啊!”
他不悅道:“哥哥這么用心良苦,你在吼什么?”
“你混蛋!”小孩幾乎破了音,一雙漆黑的眼睛里泛上了水霧,“你快放開我!放了他們!”
“不行啊小城。”霍普列大度地沒有計較他對自己的稱呼,“從小就告訴你,做事情要善始善終,游戲都開始了,好孩子是不可以反悔的。”
“胡說!這算是什么游戲?”時城身體動不了,徒然叫道,“你明明說——”
他說不出來了。
霍普列笑道:“說什么?”
說什么?
時城恍然回神。
霍普列自始至終都只是說“玩個游戲”,卻從來沒說是什么游戲。
是他自以為是的把這個游戲列為“做題算答案救小狗”。
是他的自以為是……害死了這些狗。
霍普列沒有在意他慘白的臉色,自顧自開啟了下一個玻璃罩。
依舊是同樣的吠叫聲。
但這一次,時城根本就來不及仔細看。
5400度的高溫,讓小狗都來不及掙扎,直接被化成蒸汽消失不見。
他在那一瞬間,目眥欲裂,稚嫩慘白的小臉上滿是絕望和驚恐。
充斥著紅血絲的眼睛酸楚難耐,他聲音帶上了哭腔:“不、不要……”
“哥,哥我錯了……”
“哥我求你停下好嗎?”
霍普列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他站到時城對面,狠狠掐住他的臉:“再說一句?”
“求……”
啪!
一聲響亮的巴掌聲打斷了時城的話。
時城雪白的臉頰上霎時印上一個鮮紅帶著淤青的掌印,因為脖子被束縛著無法動彈,頭不能順勢被打偏,只能聽到脖子“咔噠”一聲,鉆心的疼痛從臉頰和脖子延展。
小孩被打懵了,嘴角的血絲都顧不上,驚愕地看著面前這個剛剛還柔聲細語的親哥哥。
臉頰迅速的紅腫告訴他,這不是在做夢。
霍普列緩緩蹲下,凝視著他的眼睛:“為了個畜生求人?誰教你的?”
時城年齡雖小,但死倔這方面可是一點不輸給長大以后。
他忍著疼痛張口:“這不是因為小狗!霍普列!你不是個東西!”
人是干不出這種事的!
霍普列看著他努力張開嘴罵自己,忽然笑了。
“小城,你不會做人。”
“不過沒關系,我來教你。”
他移開身子,露出第三個玻璃罩。
時城下意識就閉眼。
但很快,全身劇烈的點擊讓他不得不大汗淋漓地重新睜開眼睛。
他喘著粗氣,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的人。
“不許閉眼,不許移開視線。”霍普列輕輕點了點他紅腫的面頰,動作輕得像怕碰疼他一樣,“給我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看好了。”
三十六度,雖然熱,但這只小狗頑強地活下來了。
時城微不可查松了口氣。
這點小動作被霍普列看在眼里,無聲嗤笑一下,果斷開啟了下一個玻璃罩。
剩下的九個,無一例外,每一只小狗都從聒噪的叫喚變成了凄厲的嘶吼,被凍死,被熱死……還有幾個全尸都沒能留下。
時城從聲嘶力竭的吶喊,變成了上氣不接下氣的嗚咽。
“你看,最后一只,應該就是燃樂死的時候的樣子了。”霍普列裝模作樣遺憾地嘆了口氣,“狗的生命就是這么短暫,太容易拿捏了,你一個五歲小孩都可以輕輕松松殺死他們。”
“不是我殺的!”時城眼角的淚水已經有些淡粉色了,稚嫩的嗓音變得沙啞無力,卻還是激動地說,“是你殺的!你個混蛋!”
他嘴里不停地重復著“不是我殺的”,從聲嘶力竭的辯解,變成了喃喃自語。
霍普列笑了好久,看好戲一般看著他的表情變化。
終于,在小孩瀕臨崩潰的時候,松開了他身上全部的束縛。
時城跌落下來,顧不得脖子的痛楚和被指甲掐破的血肉模糊的掌心,抬腳就想沖上去不知死活地和霍普列拼命。
但好巧不巧,這時候,那第三個玻璃罩打開了。
里面關著的是唯一一只茍活下來的小狗。
時城剎住腳步,愣怔一秒后,連忙踉踉蹌蹌朝著那跑去。
救它!它還活著!
它沒被自己殺死……不,它沒被霍普列殺死!
一定要救它!
這個念頭反復在腦海中重播,一時間,小孩的腦海里只剩下了眼前一個小小的身影。
連摸帶滾,他終于快到玻璃罩的邊緣。
而那只虛弱的小狗也努力朝著他這邊爬。
時城一直蓄滿淚水和絕望的眼睛終于亮起了一絲光。
但就在這時,突變發生了……
那爬到邊緣的小狗不止為何全身一陣痙攣。
時城表情凝固了。
小小的身影縮放在瞳孔中,他看著小狗宛若慢動作電影一樣,緩緩倒下去,從高臺跌在地上。
腳步霎時停住,他沒穩住,一個踉蹌跟著摔倒在尸體旁邊。
啪、啪、啪。
三聲響亮的掌聲從身后響起,霍普列夸張的聲音傳來:“看,意外總是不可避免,為什么它要自己動呢?要是不動,是不是也不會碰到高臺旁邊的隱形電網?”
“小城,你看,它們的命都太脆弱了。”
“這種東西,不值得我們掉眼淚。而你竟然哭了一個星期,小城,我可沒有這么沒用的弟弟。”
他說著,走上前用一根手指挑起對方的小臉,轉向自己。
“你聽懂了嗎?以后不許為了這種事情哭,你是我最好的弟弟。我……真的特別、特別,喜歡你。”
小時城確實沒哭。
他半邊臉高高腫起,摻雜著嘴角的血絲,早已狼狽不堪。麻木僵硬看著對方,眼角的淚水也不知什么時候只剩下了兩道干涸的印記。
只有右眼漆黑的眸中,有一絲暗紅色。
霍普列瞇了瞇眼,矮身湊近看了片刻。
這是……那狗摔下來濺出的血。
恰好落在眼眶中,瞧著,跟澆滅了什么東西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本章又是主線章啦啦啦……
本酒先在這里帶頭心疼一波城崽了!OwO(輕輕跪下)
感謝寶貝們支持!愛你們,比心~
——
第85章 一審-饑荒島
[小城, 你永遠是哥哥的最愛。]
[時城啊,你逃不掉的。]
[時城……]
“祭司?”
一聲疑惑的聲音拉回了時城出神的狀態。
他移回視線,看著面前的人:“怎么?想好了嗎?幫不幫忙?”
“你這是不打算跟我再詳細解釋一下了?”路憫單手支著腦袋, 對他眨眨眼睛,“真的真的不解釋嗎?”
時城:“……解釋不需要時間?這段時間你來給我保證他們的正常操作?”
路憫嘆口氣:“說得也是。”
時城略有些不耐煩了:“到底幫不幫,一句話。”
路憫:“幫幫幫, 怎么能不幫呢。”
話說出來, 他自己就愣了一下。
怎么就答應的這么利索呢?
連回報都不圖, 這和自己的性子不一樣啊!
可惜不等他過多思考, 就被得到正面回應的黑袍青年趕了出去。
“那就快去干活吧。”
路憫:“……”過河拆橋也沒有他臉色變得這么快!
他帶著一臉的自我懷疑,跟著門口領路的繞過很多個崎嶇小道,見到了另外四個人。
四人正在努力適應他們小小的茅草屋, 一見到他回來, 齊齊愣了片刻,都放下手中做的事情圍了上去。
“怎么說怎么說?引導者有給你發布什么別的任務或者透露什么嗎?”
“沒事, 就是個小測試。”路憫隨口編了個瞎話,“他讓我提醒你們, 這一年之間, 最好什么壞事兒都別干。”
“只是這樣?”瞿紹面露懷疑,“如果只是這樣也太簡單了吧。”
路憫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想到之前自己偷看別人顯示屏的事情,瞿紹的面色有一瞬的不自然。
老人倒是沒多說什么, 只問了一句話:“他真的是引導者?”
路憫笑瞇瞇看著他:“那不然呢?”
老將軍小小的眼睛盯著他看了會兒, 收回視線:“知道了。”
龐飛池左看右看,沒找到自己想找的人,不由得好奇:“那個小丫頭呢?”
“耽誤了, 但死不了。”路憫說。
黑袍祭司不會讓那小姑娘出事的, 頂多編一個合理的故事和事件唬住小丫頭, 然后暗戳戳下套讓小姑娘幫他做事。
那祭司的心比他袍子還要黑。
他不多說,眾人也識趣兒的沒有多問。
邇彌開口道:“那現在,我們開始干活?”
“干什么活?”遲到的路憫不解。
邇彌嘆口氣:“收拾屋子啊。”
“這有什么收拾的?”路憫看向他們身后的破草屋,“就破一點,還是挺整潔的。”
“咱們住的不是這里。”龐飛池殘忍地指了一個方向,“是那。”
路憫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一眼,就沉默了。
那是破草屋的一個類似于倉庫的地方。
屋頂只有一半不說,還在隨著風搖擺,腐朽的氣息還未走近便撲面而來。
關鍵是,這小破倉庫大概只有十五平米,五個大男人站在一起都嫌擁擠,更別說是躺著睡覺了。
饒是路憫這種能吃得下生肉的人,也不由得抽了口氣:“我睡外面。”
“你以為我們沒想過嗎?”瞿紹嘆口氣,語氣有些沉重和郁悶,“這地方夜里特別的冷,還會下酸雨,那雨滴落在皮膚上就會腐蝕爛。”
祭司帶著他們回來的三天中,晚上趕路從來都是挑著枝繁葉茂的地方走,那段時間他們腿上難免被蛇蟲咬幾口,為此還私下抱怨了這位引導者一看就是故意在整他們。
現在知曉了酸雨的存在,才后知后覺恍然,引導者或許真的在保護他們。
這是不得不住的意思。
路憫沉默片刻:“那解梨怎么辦?”
解梨是個小姑娘,跟五個大老爺們住在一起自然不合適。
“她睡房梁。”老將軍慢吞吞走進屋,用下巴點了點最角落一塊半掉下來卡在拐角處的長木頭,“我試過了,那小丫頭睡上去足夠。”
這已經不是簡陋了。
這是慘烈。
但眼下根本沒有第二個選擇。
路憫嘆口氣:“先收拾吧。”
雖然地方很破,還漏雨,但收拾收拾勉強也還能住人。
五個很少干活的男人被迫做起家務,速度算不上快,但至少也在晚飯開始之前做完了。
外面有人喊他們去吃飯,瞿紹終于呼出一口氣。
總算是能吃上一次熱乎的飯菜了。
可他這口氣沒松多久,在坐到飯桌前的時候,就窒在了鼻腔中。
“這是……晚飯?”他匪夷所思地看著面前不知道是什么東西的粥,勺子伸下去舀兩下,全是不知名的糊狀物。
“這里的晚餐都是這樣,中午吃剩下的料全都和河水攪拌在一起,填飽肚子明天好干活就行。”時城領著解梨走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五張和碗里的倒霉東西面面相覷的臉。
解梨臉上的神情比一開始沉重不少,進來后一聲不吭蹲在角落。
瞿紹凄慘地看著他:“中午的飯會好一點,對嗎?”
時城點頭:“起碼人能吃。”
瞿紹:“那我現在……”
“不想吃可以不吃,沒人強迫你,飯菜給他們就好,他們可能吃不飽。”時城指了指他們前面那些埋頭扒飯,時不時還側目看他們一眼的原住民。
這種飯比生肉還要惡心,瞿紹沒怎么猶豫,豪氣把手里的碗往前面一遞。
手剛伸出一半,碗就被搶走了。
瞿紹震驚地看著面前這些人狼吞虎咽。
邇彌也猶豫一瞬,試探著吃了兩口,把手里的碗也遞了出去。
龐飛池吃得比他多一點,但也只是一點,一碗糊狀物下肚一班就被嫌棄到一邊了。
只有巫燁良這位大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一聲不吭快速吃完了碗里的東西。
戰場上出來的人,比其他人都狠上不少,更別說是將軍了。
時城對此沒什么意外,讓他頻頻側目的是路憫。
這家伙……竟然也不怎么嫌棄。
雖然這糊狀物是剩菜剩飯攪和在一起的,但因為有他的監管,用的材料都是大多數人沒碰過的干凈邊角料,雖然口感不好味道不好,填飽肚子不成問題。
他看著這人悶不吭聲扒拉了兩口,皺了下眉,奪下他的碗:“別吃了。”
路憫訝然看他一眼:“我會餓。”
“我知道。”時城剛想著隨手把碗給出去,忽然想起這碗是某人吃過的,給出去……
他手腕一動,連碗帶飯扔到了外面。
眾人:“……”
路憫:“……或許我可不可以知道一個原因?”
時城:“……”
他多想說他也不知道原因啊,大腦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這么干了。
佯裝鎮定地清了清嗓子:“來了。”
什么來了?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六人都不再糾結那一碗飯,不約而同轉過頭,看向門口。
是酋長。
酋長拄著象征著地位身份的拐杖,一進門就精準點了他們六個人:“木頭。”
瞿紹求助性看向時城。
時城:“他讓你們砍柴。”
“砍柴生火?”老將軍畢竟見識多些。
時城不言,看向了某人。
路憫接著他的話:“是砍柴做柵欄吧?”
“嗯。”他贊許地點點頭。
龐飛池:“這怎么猜出來的?”
這次回答的是解梨。
“我們進來的時候,村莊外面都是倒塌爛成不規律形狀的木屑,一看就不是因為時間自然坍塌,那是被猛烈撞擊的殘骸。”
三四米左右高的柵欄一段一段碎在地上,不難想象到底經歷了多么猛烈的撞擊。
“不要一臉的匪夷所思。”時城淡定道,“外面是雨林,有那么些兇猛的野獸攻擊文明部落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神他媽正常!
眾人很想吐槽。
但時城輕描淡寫說的話讓他們都閉了嘴。
“與其在這里跟我抱怨,還不如趕緊修完,不然晚上真的被奇襲,第一個倒霉的,你們猜是誰?”
是誰?
還用問嗎?
作為住在最門口的破屋中的“外來者”,第一個倒霉的肯定是他們啊!
瞿紹反應過來之前,巫燁良和解梨已經走出去了。
時城慢慢補了一句:“午夜十二點,酸雨準時降臨。”
龐飛池看了眼顯示屏。
九點四十七分。
只剩下兩個多小時的時間了!
有了時間的限制,他們的動作一下子快了起來。
路憫深深看了他一眼,抬腳也準備去幫忙。
但就在路過黑袍祭司的時候,對方長袍揚起,掃過了他的腰間。
路憫走到門口,借著夜色無人看見,摸了下自己的腰。
那里的口袋中剛剛被塞了一個東西,拿出來后才發現……
是一塊很簡易的、用熟肉做成的壓縮餅干。
這壓縮餅干丑是真的丑,味道聞起來也不怎么樣。
懷揣著一種莫名的期待,他淺淺咬上餅干。
“……”
期待錯付了,這味道也是一言難盡。
不過比起那一坨面糊,現在手中的餅干已經能算美味了,而且這么厚實,很壓餓。
路憫三下五除二吃下去墊飽肚子,忽然回頭看了一眼。
那黑袍祭司正低著頭摸耳朵。
……這樣子,活像偷窺被發現后慌亂無措的樣子。
但是怎么可能呢?
路憫搖搖頭,把腦內奇奇怪怪的想法和心中莫名其妙的感覺揮散,趕忙去干活了。
兩個小時,時間確實不多。
六人到地方才發現,這里根本就沒有別人。
六把魚叉擺在這里,明顯就已經算計好了只有他們在做這些事。
“我操,這什么意思啊?”瞿紹頓時就怒了,“把我們當什么?”
邇彌雖然沒這么激動,但臉色也不好看:“這也太欺負人了吧?”
旁邊監管他們的原住民似乎是個能聽懂正常說話的,兩人話音剛落,他忽然走向了那間剛收拾好的小屋。
在六人的注視下,他一叉把剛收拾好的屋子全都打亂。
“你!!”邇彌忍不住了。
“淡定點!”巫燁良沉聲喝道,“這村落這么多人,你想我們被按著打?”
這一聲,屬于老將軍的氣勢終于展露出來了。
“抱怨有什么用?不干最后先死的還是我們。”
巫燁良沒有時城懶散偶爾還陰陽怪氣的調子,開口就是威嚴震耳的訓斥。
邇彌咬了咬牙,啐了一口,心不甘情不愿拿起魚叉。
這個荒島沒有斧頭刀具,沒有火種,只有一根可憐巴巴的尖銳木頭權當武器。
在巫燁良的指導下,一行人分工明確,沉默干起來,堪堪在十二點到來之前把柵欄全都加固好。
當第一滴雨水落下來的時候,幾人都有一瞬間的慌亂。
他們來不及再次檢查身后的柵欄,轉身朝著破舊的屋子跑去。
路憫也跟著他們一起轉身,卻在角落的地方發現了一抹熟悉的人影。
皺眉確定了一下,方才發現舉著一個手工簡易版紙傘的人正是那個神秘兮兮的引導者。
鬼使神差的,他腳下換了個方向,朝著那人跑去。
那人單手撐著傘,另一只手虛虛搭在身側,整個人被籠罩在黑袍之下,無端顯得幾分瘦削和寂寥。
也不知道站在那里等了多久。
路憫側了下頭,鉆到傘下。
同一時刻,碩大的雨點落在了傘面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這把傘不大,容納兩個成年男人有些勉強,他看著面前這人想把傘往他這邊側,不由得上前兩步,直接拉進了兩人的距離,都避免了被雨水淋到。
路憫看著近在咫尺的面具,開口就道:“在等我?”
時城“嗯”了一聲:“接你回去。”
路憫笑了。
他看著這人調轉方向,忽然問了一句:“你叫什么?”
時城腳步一頓。
就在路憫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卻聽這人語氣不太美好。
“第三次了。”時城說。
“但凡換一個人第三次問我同一個問題,那ta估計就不在了。”
他一向討厭一個答案反復回應。
路憫微怔,沒反應過來。
黑袍祭司說:“時城。”
雖然是第三次問這個問題,但時城也選擇了第三次回答。
這一刻,路憫腦子里忽然出現了一個畫面。
那是一個陰暗的圖書館二樓,四周都黑漆漆的,有些書籍和架子凌亂倒在地上。
有一個俊美無儔的黑發青年,暗紅色的眼睛尤為好看,他聲音淡然,癱著手對他無奈報上了自己的名字——“時城”。
路憫想,面前這位祭司要是摘掉面具,應該也是那副模樣。
可是……他為什么會有這段記憶?
不等多想,恍然又是一個畫面出現在了他腦海中。
這次的場景變成了酒莊。
雅致貴氣的酒莊來人都穿著高定,是上層精英中的精英。
但就是在這樣一個地方,他撞見了一個滿身是血污的少年。
少年的左膝蓋潰爛到幾乎無法逆轉的程度,滿臉都是泥濘和鮮血,讓人根本記不得面容究竟長什么樣。
路憫不知道記憶中的主視角是不是自己。
他看到“自己”在少年面前蹲下,伸出手漫不經心指了指地上破碎的酒瓶,語氣欠揍:“你知道嗎,這瓶酒,就算整個薩穆酒莊也就僅此一瓶,你拿什么陪?”
少年喘著粗氣,滿額頭的冷汗:“等我回家還你,你給我個地址。”
他強裝鎮定,卻還是藏不住聲音的顫抖。
“自己”笑了一聲:“人就這么丁點大,口氣倒是不小。”
說著,用養尊處優的一雙手直接把少年抱了起來。
少年瘦得幾乎只剩下了皮包骨,跟發育不良一樣,“自己”很容易就能把他攬到懷里。
小少年被放到了柔軟的床上,“自己”想去給他打盆水洗洗身子,卻被拉住了衣角:“不用了,謝謝。”
“不用?”一根骨節分明的手指碰上了對方的膝蓋。
少年猝不及防,疼得一哆嗦。
那欠揍的聲音又響起了:“哎喲,還知道疼啊?”
少年:“……”
即便隔著滿臉污漬,還是能看出對方小臉黑了一個度。
“自己”對此毫不在意,甚至心情頗好地伸了個懶腰,一邊朝著浴室走去,一邊問:“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沒說話,而“自己”好像也就是禮貌性隨口一問,得不到回答也不在意。
暖呼呼的熱水剛被端出來,外間的門就被敲響了。
少年抬起頭,見到面前的人表情有些不耐煩,但對他說話的語氣還是那么吊兒郎當,把毛巾和水盆放在他面前:“你自己洗洗吧,別鬧出動靜,我出去一下。”
說著,便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
而在無法看到的視角中,少年看著他的背影,薄唇張了張,無聲吐出兩個字:時城。
他沒有清洗身子,而是用毛巾和熱水擦干凈了這間屋子因為自己的到來留下的污漬和血跡,最后清理好了毛巾和盆,轉身準備翻窗離開。
離開前一秒,他余光瞥到了書桌。
書桌上有一支很好看的鋼筆,鋼筆下面壓著一張名片和一份文件。
匆匆一眼看不太清,只能記得那文件上的字特別好看,只能記得名片上有一個名字很好聽。
傅憫。
是那個人的名字吧。
腳步聲從外間響起,時城來不及多看,翻了個身,跳出窗外。
……
路憫看到“自己”回來后四下尋找一番,沒找到人便作罷。
和往常一樣生活,只是在一月之后重返酒莊,收到了一封寄到酒莊的信。
信的署名是C。
他拆開信封,看到了里面的一張支票和一張小便簽。
支票上的數字很大,剛好是一個月前破碎的那瓶酒的價格。
而便簽上一個字都沒有。
只有一個涂鴉——被貼上創口貼的膝蓋。
“自己”看著這張便簽笑了半天,最后大筆一揮,在便簽背面寫下一句“小小年紀,怎么這么愛記仇?”,順著原路寄了回去。
他沒有刨根問底探究這封信到底是從哪里寄來的,留下字,寄走,就拋之腦后了。
這些一切看上去都沒什么問題。
主視角的這位人際關系太過復雜,人生也太過精彩,對于這樣的小插曲,忘記是無可厚非的,包括那個不知來意不知姓名的少年,他們都只能算是對方生命中的過客而已。
可此刻,路憫卻想到了一段對話。
——[看不出來,你還挺記仇。]
——[現在知道了也不晚。]
[這次別忘了。]
……
怪不得,是“這次”別忘了。
原來之前有個人就已經忘了一次了。
路憫很確定,腦海中的那個“主視角”,以及后來對話的主人公都是自己。
把這些都忘得一干二凈的也是自己。
而畫面中的那個少年,包括暗紅色眼睛的俊美青年……
他視線落在了身邊的人身上。
倏然,不動聲色挪了腳步,側了側身子,把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得更近。
時城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做什么?”
路憫憋了半天。
最終只憋了一句:“……小心點,別淋雨了。”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最近是瘋狂搞回憶殺的通宵熬夜酒!
最后那段對話,不記得的寶貝可以回去看看第五章 ~
當年的老傅:不重要,都是過客(冷漠臉
現在的老傅:老婆呢?我那么大一城崽呢?!QwQ
感謝大家支持呀!愛你們,比心么么么~
——
第86章 一審-饑荒島
第二天不出所料, 一行人在凌晨被強行抓起來扔到了木船上。
這木船……不,都算不上是木船,頂多是個很多竹子木頭捆在一起的竹筏。
簡陋得仿佛一陣浪撲過來就能掀翻一樣。
六個人兩兩坐一起, 小心翼翼支著竹竿和魚叉在荒島附近捕魚。
——這是酋長大早上給他們下發的任務。
雨林危機叢生,從昨夜野獸撞擊柵欄的聲音就能聽出這危險到底有多大。
他們無從選擇,要避雨, 也要活命, 就算死也得是在一年后才能結束。
在黑袍祭司的解說下, 他們明白了酋長的意思。
六個人想要在這里住下去, 要求就是每天凌晨出去跟著他們的部落一起捕獵,食材上交七分給部落,剩下的三分可以留給自己, 晚上去幫忙修柵欄, 巡邏,保證不會有什么突襲闖進來。
這已經是目前最好的解決方法了。
他們大多數人都經歷過狼狽的逃亡生涯, 在帕維什的這些年也自認受盡苦,只是餓肚子睡不好覺操勞一年, 乍看上去沒什么難的。
但很快, 他們就發現自己想多了。
“啊!!”
龐飛池在用魚叉捕魚的時候,腳下沒注意,踩到了竹筏上的苔蘚, 直接腳滑摔了下去。
洶涌的海水很快就淹沒他的頭頂, 眨眼間的功夫就被浪卷到了距離竹筏很遠的地方,他費勁兒冒出腦袋:“救命!我水性不好!!”
和他一艘竹筏的是邇彌。
畢竟兩人關系比其他人要熟絡一些,邇彌小心趴在竹筏上, 朝著那邊遞出魚叉:“握著!我拉你回來!”
龐飛池手腳慌亂, 想要趕緊抓住魚叉。
可越是慌亂越是壞事,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撲騰兩下,離那邊越來越遠。
“不、不行!”他狼狽地喝了一口海水,嗆了半天,“我碰不到!”
邇彌皺了皺眉。
現在這個浪潮越來越大,水面比之前要兇猛很多,自己劃船的技術原本就小白,還貿然過去,很可能是千里送人頭。
他猶豫了,坐在竹筏上久久不動。
龐飛池透過模糊的視線看到這一幕,心霎時涼了半截。
“邇彌……你!?”
“我也想救你啊!”邇彌提高了嗓音,確保他能聽見,“但我現在也是自身難保啊!”
他回去都未必能順利回去,更別說救人了。
簡直就是泥菩薩過河。
他重重嘆了一口氣,卻聽身后忽然傳來了一道聲音:“你有基本的救援常識,從之前你在河邊抓魚看,水下功夫應該也挺不錯的吧?”
邇彌一驚,轉頭看向說話的人。
路憫正悠哉悠哉劃著小竹筏朝著這邊趕來。
“不過你編理由和表演能力真是上上乘,把自己都感動哭了吧?”
邇彌的笑容有些勉強:“你什么意思?說我故意不想救他?”
“沒什么意思,就隨口聊聊天,你別多想。”路憫剛準備落井下石兩句就去逮自己剛剛看中的大魚,忽然想到了某人昨晚在他耳邊反復念叨的事情。
“記住你答應過我的事情沒有?”
這個問題一晚上被某人提及了好幾次。
他想到自己之前一口氣就答應下來的樣子就覺得自己沒出息,于是昨晚硬是憋著沒吭聲。
直到時城把他從床上揪起來,語氣不善:“出爾反爾?”
路憫:“……不敢。”
于是便再次稀里糊涂答應下來了。
不過讓這些人做好事當好人……這不是為難他嗎?
路憫在心里嘆口氣,不悅看了眼邇彌,說:“你還記得這個副本是什么嗎?”
“一念天堂,一念……”話音戛然而止,邇彌忽然意識到了什么。
他語氣一下子不確定起來:“可他是自己掉下去的,我不救他怎么能算是我的問題?而且……”
環顧一圈周圍,壓低了聲音:“現在這只有我們幾個,審判官應該不在這里吧?”
“誰知道呢?”路憫哼笑一聲。
這人現在是裝都不裝了,無非就是不敢冒一點險去救人。
“任務不是說審判官無處不在嗎?”
他像是閑聊,這句話說完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倒是漫不經心看了眼那邊逐漸變小的水花:“喲,快掛了。”
邇彌咬了咬牙。
瞿紹和巫燁良離他們很遠,幫不上忙,而面前這看起來吊兒郎當的男人和弱不禁風的小姑娘顯然也沒什么用。
如果真的要救龐飛池,只能是自己……
邇彌閉上眼睛,跳入水中。
他不敢賭,他不像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男人,如果龐飛池死了最后真的把責任歸道自己,這后果他承擔不起。
救龐飛池和后者的風險一對比,顯然有腦子的都會選前者。
路憫看著他跳下去,挑了下眉,對身后的解梨說:“你去這個竹筏上幫忙撐著,別被浪吹翻了。”
解梨看著他,忽然開口:“為什么要救他?”
路憫想都不想答道:“名如其人,我悲憫天人。”
解梨:“……”這人怎么滿嘴跑火車?
她并不容易被糊弄:“想救人的話,你水性很好,為什么不自己救他?”
還費這么大的力氣說服對方救人。
路憫終于舍得給她一個眼神了:“我不想救他,只是因為不想食言而已。”
答應了那人,要是做不到,未免太丟人。
要不是因為這個,他才不管對方是死是活。
如果龐飛池被他救起來,那就是他的功勞,系統腦子不好的話,萬一給邇彌判個有罪有慘了。
但如果救人的是邇彌,他算是勸說有功,邇彌算是救人有功,兩人無論怎樣都不可能被判定有罪。
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路憫抓了把頭發:“少說多做,快過去吧。”
解梨終于沒再多言,跳了過去。
一張小竹筏的承重大概是三個成年人,一個龐飛池一個邇彌綽綽有余,即便多一個解梨也不會有什么別的意外。
路憫安頓好小姑娘后,轉身駛著小竹筏朝岸邊劃去。
解梨觀察能力很強,在出海前,他就給這些竹筏都加固過了,或許從那會兒就看出自己很擅長于這種活動。
但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擅長,有限的記憶讓他只能憑借著本能去做事。
比如不吃海鮮,比如……對那個人完全信任。
他嘆了口氣,上岸拿起魚叉朝著雨林走去。
酋長讓他們下海捕魚是因為對于四面環海的荒島來說,海鮮是最容易得到的食材,但如果有能力,雨林中的蛋白質自然更好。
……
“咳、咳咳咳——”龐飛池剛爬上竹筏就大口大口吐著海水。
邇彌糊了一把臉,把頭發撩上去:“沒事兒吧?”
龐飛池雙眼被海水泅得通紅,聞言抬起眼皮看了對方一眼,沒說話。
邇彌暗暗“操”了一聲。
果然,在剛才那個時間選擇救援真是吃力不討好。
如果一開始他就下水去救人,龐飛池一定會感謝他。
但在經歷了猶豫后才不情不愿去救人……
“那人呢?”龐飛池啞聲開口,問得確實解梨。
邇彌閉緊了嘴巴,收回準備脫口而出瞎編的解釋。
就這樣吧,反正在這個地方,誰也不會相信誰。
“上岸了。”解梨實話實說,“我跟你們一起。”
邇彌:“他嫌你累贅,所以扔給我們了?”
解梨冷冷掃他一眼,忽然起身,對著水面狠狠用魚叉戳了下去。
水面下激烈的動靜讓竹筏搖擺片刻,等魚叉被拿上來,最尖端正是一條被直接貫穿的魚。
解梨把它扔到桶里:“干不干活?”
邇彌:“……干。”
早上的出海只有兩個小時,酋長說在這兩個小時中,是這些小魚最活躍的時候。
再往后可能會有大魚活動,那會比較危險,眾人不敢貿然冒險,在兩小時內盡量搞定完一切,趕著竹筏回到了岸上。
“你們怎么樣?”瞿紹看到這三個人,拎著兩桶東西趕過來。
“一般,一桶魚,還有半桶雜七雜八的海鮮。”龐飛池嘆了口氣,“工具太簡陋了,操作不方便。”
“我們也就一般。”瞿紹把兩桶海鮮放在岸上,“不過看這些,交出去七成,剩下三成也夠我們吃一頓了。”
邇彌點頭。
巫燁良從后面慢悠悠走上來,看都沒看地上的桶,掃視一圈,直接問道:“那個路憫呢?”
“不知道,那家伙神神秘秘的。”邇彌現在一想到那人就煩,聞言語氣也不是很好,“鬼知道是不是又被引導者抓走了。”
“那個祭司?”瞿紹問,“他倆有什么關系?”
“啊,你昨晚跑得早睡得早,沒看到那家伙一夜未歸。”龐飛池給他解釋,“巫老說,他是被引導者帶走了。”
“我操!”瞿紹震驚了,“引導者這是什么意思?”
“看上他什么了?”龐飛池見怪不怪,“之前幾個副本又不是沒看出來,每一個引導者都有自己的目的,這位黑衣祭司肯定也是需要路憫干什么吧。”
“話是這么說……”瞿紹語氣遲疑,“但他倆要是真的有別的什么關系,萬一為達到目的聯手害我們怎么辦?”
“想太多了,被引導者盯上,對于那人本人來說,還不知道是好是壞。”這次說話的是巫燁良,他語氣沉穩,“而且,別把自己看得太重要。”
瞿紹一噎:“你什么意思?”
巫燁良語氣很不耐煩:“沒發現自從路憫被祭司盯上,祭司就幾乎沒管過我們嗎?”
眾人一愣,回味過后發現,好像還真是這樣。
引導者現在只對路憫一個人感興趣。
“所以這可不可以理解為……”邇彌不確定道,“引導者——也就是那個祭司,不可能是審判官?”
審判官為了正確決策,需要時刻觀察他們在他們身邊,而不是像這樣,神龍見首不見尾,一天到晚見不到人,這還怎么裁決?
巫燁良沒說話,雖然他心里也是這么想的。
五人面面相覷,心知肚明,不約而同認可了這個猜想。
只有解梨皺了皺眉。
她當時從荊棘叢中醒來的時候就已經經歷了一次“善惡”抉擇了。
是選擇自己受傷拯救小鳥,還是選擇把小鳥扔出去試探出去的路。
因為知道這個副本的背景目的,她果斷選擇了1。
如果祭司和審判官之間沒關系,那么把她帶到荊棘叢中的是誰?
她腦海中冒出了一個人名——路憫。
這個念頭一出,解梨整個人跟被敲醒一樣。
對啊!
審判官無處不在,那什么比隊友更能和他們無時無刻不在一起呢?!
假設成立的話,路憫身上處處不對勁,包括和引導者別樣的關系就都解釋通了!
解梨勾了勾唇角,把這個猜測放在了心里。
暫時不能說。
時間還很長,先觀察一下找到證據,確定下來才能透露出去。
而且現在還不知道剩下這四個人的立場,很難保證大家的想法目的一致。
還有……
怨毒從解梨的眼中一閃而過,掃過了瞿紹。
十米外的視線盲區。
時城把所有人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他心情頗好地揚了揚眉,頭也不轉對身后的人道:“還算順利。”
路憫上前一步,胳膊搭上他的肩膀:“祭司,你真的玩得一手好套路。”
剛剛從雨林捉到一只鹿,他就被這位黑袍祭司撞了個正著,連人帶鹿被強行帶走,躲在這里看了一出好戲。
從五人上岸到現在的對話,他的表情逐漸由空白到驚訝,再到贊賞。
合著這人從一開始就設計的明明白白,如何擺脫自己的身份嫌疑,如何把這個身份嫁禍旁人……竟是連自己都算計進去了。
因為早就有所猜測,路憫對這個已知的身份并不驚訝,他只是有些微妙的不爽:“合著之前都是套路我算計我呢?”
時城偏過頭,忽然笑了一聲:“不可以嗎?又對你沒壞處,他們就算舉報錯人也不會誤傷你,你還能得到我給的好處,有什么抱怨的?”
路憫:“……”
沒什么抱怨的,但他就是不爽。
于是干脆輕嗤一聲:“那你繼續套路,我不需要這點好處。”
說著,就拖著自己剛獵來的鹿準備往外走。
卻被時城拉住了手腕。
“等等。”
路憫傲然看他一眼。
時城心中好笑,語氣勉強端著:“看完再出去。”
路憫一副被這個理由勸說成功的樣子,表情很為難地點點頭,“不情不愿”繼續站回他身邊。
時城嘴角微抽,往旁邊站了一步。
路憫:“……嫌棄我?!”
時城想給他一拳,指著面前窄小的縫隙:“我讓你看戲,你站我后面是打算看我后腦勺?”
路憫:“……哦。”
哦個屁!
這人怎么不管什么時候什么狀態都這么欠揍?
時城眼不見為凈,轉了過去。
外面的那些人剛碰到酋長。
瞿紹一見到對方,就認認真真把他們所有的東西分成了三七份,把“七”交遞過去。
酋長讓人收下,卻沒有放他們走。
看著隨著對方一個手勢,四周越來越多的原住民,巫燁良臉色肅穆。
“果然。”
瞿紹:“什么?”
巫燁良:“我一開始就猜,對方可能不會和表面那樣這么善解人意。”
瞿紹一震:“你是說他們要的不止7成?”
“何止。”解梨鄙夷看他一眼,“這架勢,估計……”
話沒說話,眾人就聽到重物倒地伴隨著罵娘聲響在耳邊。
他們連忙看去,發現是拿著桶的龐飛池被四個原住民用魚叉摁在了地上。
“松開我!”
龐飛池直接一腳踹飛了一個人,起身就準備反抗。
但他只有一個人,面對一群人,絲毫沒有勝算。
“別動!”很快,隨著一根戳進肩膀的短木,龐飛池一聲慘叫后再次被控制。
酋長終于露出了原本的面目,囂張地大笑兩聲,指了指他們周圍散落的桶:“走。”
“咚咚——”
原住民們跺了跺地板,打算沖上去搶。
“唉!你們要不要臉?!”邇彌想攔他們,卻被巫燁良拽住。
“不要沖動,”老人說,“他們想要,就讓他們拿。”
“系統永遠偏向‘自己人’,你現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可能是給系統機會搞死你。”
邇彌:“那我們吃什么?活生生餓死嗎?!”
“地上不還剩一點?”解梨指了指地上掉落的幾只蝦米和不少半截身子的魚,“餓不死。”
瞿紹嘴唇顫抖:“不會……這一年,都這么活著吧?”
“總會想到辦法的。”巫燁良蹲下,毫不嫌棄地撿起半截魚,擦去沙子揣進兜,“這才第一天,慢慢來,總會找到方法吃上好的。”
“……”
岸邊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死寂,似乎每個人的身上都籠罩著一層或多或少的絕望。
路憫一直看著巫燁良:“那老將軍心理素質還是不錯的。”
“解梨也還可以。”時城補充,“另外三個就不怎么樣了。”
“是啊,但是有另外兩個震著,應該做不出什么太過的事情。”路憫說,“我再去看著他們,你想我幫的忙不算難。”
“是嗎?”時城意味深長道,“未必啊。”
系統不會這么好心放過他們,一念天堂一念地獄,這些所謂的“念”都是人在既定情況下,或遇到某種極端事情產生的。
如果這座島一成不變,那么這副本將毫無意義。
從剛剛的情況來看,時城更傾向于自己的猜測。
這座島上所有npc的行為和島的設定,都是壓著他們人所能承受的精神心理邊界來改變的。
這一次搶奪食物讓他們沒飯吃只是試探,但下一次呢?
時城看了眼巫燁良,又瞧了瞧解梨。
這兩人能撐到什么時候,很大程度上決定了這個副本的走向,以及他審判時候的抉擇和結果。
“時城。”
某人忽然喚了他一聲。
時城正在想事情,聞言隨口道:“說。”
路憫:“他們剛剛,好像沒有在意我去哪里了。”
時城垂眸:“那你就努力當個透明人,為我做事。”
傅遇安是一個“外來者”,就像之前比喻的那樣,“偷渡”過來的人,只要不鬧出太大的動靜是不會被發現的。
從進到這個副本開始,他就一直在明里暗里減少這人和NPC之間的接觸,得出的結論果然不出所料。
對于“傅遇安”這串數據來說,只要不展現在明面上,就會很難被注意到,或者說會被NPC及系統不經意間忽視。
在這個層面,傅遇安才是最安全的人。
但同時,也是最危險的人。
不被發現是絕對的安全,一旦暴露,就是直接絞殺,毫無回轉的余地。
這也是為什么時城到現在都不把“路憫”這串數據收回金屬紐扣的原因。
從之前那么多次來看,回收數據一定是個動靜不小的操作,萬一……
萬一有點什么意外……
時城左手無意識動了動,說不出的煩躁。
平生第一次,他不敢賭。
哪怕風險低,哪怕自己有能力有保障,哪怕這僅僅只是猜測,他也不敢貿然賭一把。
霍普列那個傻逼。
時城面色不虞,等他出去一定不能和之前那么多次一樣放過對方。
煩躁間,一只粗糙溫暖的手忽然圍住了他冰涼的手腕。
抬眼看去,只見一向賤兮兮的某人正笑意盈盈看著他。
這貨罕見地沒有自顧自顯擺好用的腦子猜測下去,而是問了一個很無關緊要的問題:“那我這頭鹿,是不是不用交出去了?”
時城下意識點頭:“不用。”
路憫笑了:“你餓不餓?”
時城:“?”
“我做飯給你吃啊。”
時城茫然兩秒:“怎么這么突然?”
“突然嗎?”路憫撤后兩步,一手拉著他,一手撿起鹿,“算是答謝你昨晚特意親手做給我的餅干。”
時城:“…………”
他瞬間黑了臉,聲音都沉了好幾個調;“沒有。”
“沒有什么?”路憫心情頗好,“沒有‘特意’,還是沒有‘親手’?”
時城:“……你再多說一句?”
他真是腦子抽了昨晚才會用為數不多的常識,在耗費了二十多份原材料后才做出了一個勉強能入口的壓縮餅干。
路憫悶聲笑起來。
時城毫不客氣一腳踹在他小腿上。
“哎錯了!”路憫沒完全躲過,小腿還是挨上一腳。
他感慨道:“溫柔點審判官大人,我細皮嫩肉,經不起這么糙的對待。”
時城很想把“細皮嫩肉”四個字書寫過程刻在他臉上,以免他對自己認知有什么誤解。
手腕微動,就想把自己的手抽回來。
好巧不巧,動作之間他的視線從對方腰間略過。
……簡易的長衣下,有一個小表盤——
那是他之前給傅遇安的指南針。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的作息時間真的很陰間啦QwQ
剛打完加強針左臂痛不欲生的酒頑強碼字中……TT
感謝大家支持呀!愛你們,么么么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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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一審-饑荒島
半個月后, 親眼見到瞿紹因沒有捕獵達標而被藤編抽打在地上時,路憫徹底肯定了時城的想法是正確的。
“媽的……”瞿紹被抽得渾身是血,卻無法反抗, 等到這里的原住民離開后,他才滿臉怨恨地罵了一句,“這些狗娘養的, 下手真他媽狠。”
“一個早上十條魚, 這要求不算高了。”解梨淡淡看他一眼, 語氣是不加掩飾的幸災樂禍, “你自己因為想要躲懶只捉了五條上來怨誰?”
這半個月之間,除了他們爭取來得食材被無限搶奪以外,這里的原住民并沒有進行什么別的更過分的行為。
原住民對他們的要求不高, 只要老老實實, 按照規定要求拿到達標的食材并不是難事。
就在這樣的情況下,瞿紹動了點小心思。
十幾天的睡眠不足讓他急需補覺, 于是便趁著大家都在捕魚的時候,偷著小睡片刻, 本想等著醒來后再干活, 不想一下睡過了頭,睜開眼就已經被五花大綁捆在岸上了。
解梨的話是事實,瞿紹沉著一張臉, 默默咽下這口虧。
原本大家都以為這只是個小插曲, 不想等到第二天,其余的幾個人都不淡定了。
酋長看著他們準備出海,忽然冒出兩個字:“二十。”
這段時間的相處讓大家或多或少都學會了如何提純理解酋長的話, 龐飛池當即就震驚道:“一早上二十條魚?!”
酋長想了想, 點點頭。
“怎么可能!”邇彌也迅速抗拒。
一早上的時間就只有兩個小時, 平時捕十條就要一個多小時,隨著時間的推移,捕魚的速度只會越來越慢越來越難。
二十條……這酋長是真他媽敢說啊!把他們當人嗎?
邇彌憤憤想著,敢怒不敢言。
對方可能還真沒把他們當人!
酋長無視他們的控訴,看了眼天:“出發。”
巫燁良遲疑片刻,最終還是嘆口氣,撐著竹筏出海了。
這一次回來,龐飛池和解梨包括瞿紹都沒能達標。
三個人被強行按壓在岸邊的木樁上,藤條一一抽上他們的脊背。
解梨是女生,皮膚比較細膩,三四道下去后背就泅滿了血跡。
但比起只破了皮就哀嚎不已的瞿紹,她也僅僅是咬著牙忍住不吭聲。
路憫把他們的情況看在眼里,不由得多看了幾眼解梨。
這時,旁邊的巫燁良忽然出聲了:“你也覺得這丫頭挺狠的,是嗎?”
路憫笑了一下:“她能讓您夸一句‘狠’,挺不容易的。”
巫燁良看他:“你認識我?”
路憫:“久仰大名。”
巫燁良沉默許久,忽然笑了一下。
“是嗎?我以為認識我的大都快命歸西天了。”
這句話里的懷疑毫不掩飾。
畢竟作為很早之前被俘獲的敵軍將領,巫燁良的身份信息早就被封鎖在了最高層的檔案中,聯盟能去查看這種檔案的人,一只手都能數過來。
很顯然,巫燁良并不相信有資格看檔案的人,會因為犯事兒被抓緊帕維什這種窮兇極惡之地。
路憫也沒解釋,挑了下眉不答話。
他要的就是對方的懷疑。
時城的目的已經很明確了,就是把“審判官”這個身份讓他頂著,拜托自己的懷疑。
那作為同流合污的伙伴,他當然要暗中助助力。
又過了半個月,六人終于能全部在酋長規定的時間內捉滿二十只魚了。
“比我想象的要快。”時城坐在遠處山坡的矮樹梢上,看著他們疲憊地圍坐在一起處理著生魚肉,懶洋洋評價了一句。
路憫靠著樹干,抬起胳膊搭在他身邊的樹梢空處:“這才一個月,剩下的十一個月,估計會越來越難熬。”
“我們盡力了。”時城說,“如果他們真的是壞到無藥可救,我也沒辦法。”
路憫輕笑:“聽你這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什么大慈善家。”
“你別管我動機是什么。”時城輕哼一聲,“目的是好的不就行了?”
“又沒怪你,”路憫撐著樹梢的手不太老實,磨磨唧唧湊過去,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你這么壞挺好的。”
“……”時城對他這句“夸贊”槽多無口,只能把他手打掉,“爪子癢癢?”
路憫也不生氣:“你說,他們后來會不會反過來又懷疑你的身份?”
“會。”時城答得肯定,“解梨從一開始就被我引導了,可能不會這么快反應過來問題所在,但巫燁良就不一樣了,他過于精明。”
路憫:“那你有想好對策嗎?”
時城看他一眼:“這就要靠你了。”
確實,為了不讓這個系統副本順利達成自己的目的,也為了不讓這個可能是霍普列的計劃得逞,他一定會盡力避免這些人在副本中因為自己的“裁決”死去。
但這也不代表,他可以舍己為人為了讓他們活下去而犧牲自己的利益。
他幫助這些人活命的前提是自己的身份不被發現。
“該怎么樣才能讓他們在最短的時間內全都懷疑你并且達成共識舉報你,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時城循循善誘。
路憫明知道這是套路,還是沒抵擋住身體的本能,點點頭。
但轉而,他又道:“我也有條件的。”
“你說。”時城很好說話。
畢竟這人失憶后被欺負得都快任憑他差遣了,偶爾滿足他的小小心愿也不是不可以。
路憫:“我們都這么熟了,你把面具摘下來給我看看唄?”
審判官大人真的很敬業,為了演好失盞祭司這個角色,晚上睡覺都不帶摘面具的。
這么長時間以來,路憫都在祭司的家里蹭吃蹭喝蹭住,可以說除了必要完成任務的時間,兩人可謂朝夕相處。
但他都快對這人的生活習慣了解透徹了,也沒見過這人的臉。
憑借著意識和直覺,他很堅定這位審判官就是記憶中的“那個人”。
時城想了想,覺得這要求不算過分,之前不摘面具是因為懶得多此一舉。
于是點點頭:“可以。你……”
“我現在就去!”路憫被這個應允的回答刺激得霎時立正,姿態寫滿了熱血與激情,“保證一個月內完成任務。”
時城失笑:“那你加油。”
因為相信這個人的本事,時城答應的時候根本就沒想到兩人下次見面直接等到了兩個月后。
在這一次所有人都達標沒有被懲罰后,大家不約而同松了口氣。
可這一口氣送得還是為時尚早,一行人都沒能好好睡一覺,夜里就被人喊了起來。
“醒醒!都醒醒!”一個說話比較流利、自帶一股莫名口音的原住民闖進他們的住處叫醒了他們,“明天出海日!都快點起來準備準備!”
“這可是好不容易能讓大家都吃飽飯的日子!還不積極點?”
“……”
同一時間,祭司的小屋中。
“傅……路憫,醒醒。”時城走到臥室內,輕輕晃了晃熟睡的人。
“嗯……”路憫半睜開一只惺忪的睡眼,“怎么了?”
時城:“今天好像是這個部落的出海日,你起來準備一下。”
“出海日?什么出海日?”路憫清醒不少,撐著身子坐起來靠在床頭。
“饑荒島之所以叫饑荒島,就是因為這座島沒有資源,四面全是海,可以得到利用的能源非常有限。每四個月,都會有來自其他地方的船只經過附近的海域。‘出海日’,也就是這些土著不自量力遠航打劫的日子。”
“不自量力?這么說,是不是每次出去,這些原住民就會有不少喪命?而這些我們就是被選中去送死的人?”路憫一點就通。
“你不是去送死的。”時城瞥他一眼,糾正了他的措辭,“這次前去的不知你們六個,還有很多很多的原住民,你跟著過去走個過場就行。”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這次酋長點了路憫的名字,明明之前多次現象都表明只要路憫不主動出現,NPC也不會想起他這么個人。
唯一的解釋……就是副本劇情發展到了關鍵節點,就算是傅遇安這段不屬于原先副本的數據也被牽連到了其中。
時城不由自主皺起了眉。
這就說明,很可能這一次的任務,會有死亡的可能。
“不然你別……”
“這是個好機會啊。”路憫忽然開口。
時城一愣:“嗯?”
“只有我在你不在的場合下,我多試探搞點事情,會增強他們對我是‘審判官’的這個認知。”路憫說,“這是個很好的機會。”
話是這么說,但時城還是沒有肯定他的說辭:“可我們無法保證這次出海的時間。”
“劇情要走下去,它不會讓我們在這件事情上耽擱太久的。”路憫說著,環恍然大悟看了他一眼,“你該不是在擔心我吧?”
時城一噎。
他捏了捏鼻梁,起身把門打開:“快點走。”
路憫笑了好半天,方才不緊不慢悠哉起身洗漱。
出來的時候,時城已經幫他收拾好一個包裹了。
“都是些方便攜帶的食物和衣服,路上……注意安全。”
路憫感到海邊的時候,另外幾人已經在等著他了。
除了這幾個熟人之外,還有大約一百來號人,他們都在捆綁檢查自己的竹筏。
解梨眼尖,第一時間就看到了路憫手中的包裹:“這是什么?”
“從祭司那里偷來的。”路憫說謊話不打草稿,“走了。”
他不欲多說,腳尖把竹筏踢到海中,跟著大部隊上了路。
他們一走就是兩個月。
兩個月期間,時城想過很多的辦法了解那邊的情況,但無一例外都是徒勞。
他皺著眉,心想自己這一步棋是不是走錯了。
或許一開始就該向酋長申請跟著一起去的,而不是為了讓自己早點脫離被揭發身份的風險讓一個失憶的人去冒險。
時間過去的越久,他越坐不住。
就在某天早晨終于忍不下去準備前去看看的時候,小屋的窗外的某處天空忽然出現了一抹極淡的彩色。
時城霎時瞳孔驟縮!
那是傅遇安臨走前他放在包里的簡易煙霧彈!
來不及再多想,他甚至沒有給酋長編出一個合理的理由,匆忙找了一個竹筏和木桿走上了路。
雖然沒有地圖,但憑借著剛剛隱約看到的信號,以及自己方向感好,他還是很快判定了方向。
越往那邊行駛,他一顆心越沉。
海域逐漸由深藍黑色漸漸朝著暗紅色發展,時不時還能看到海面上浮腫的殘肢。
他在海面上漂浮了很多天,終于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解梨。
女孩現在已經昏迷了,整個人癱倒在殘破的竹筏上,身上還蓋著一張破損的布料。
時城一眼就認出來,那是在他們出發前,他用來給傅遇安裝東西的包裹布料。
神色沉了沉,他上前用指尖試探了一下解梨的鼻息。
還好,還活著。
他并沒有因此放下心,波動木片,繼續朝著前方行駛。
短短一條路,有很多活著的人。
這些人大多是部落的原住民,他們沒有一個完好無損,皆是生死不明三兩聚在一起,死亡的氣息籠罩在這片海域,不難想象在此之前到底經歷了怎樣的慘案和爭執。
除去他們,時城還見到了龐飛池、邇彌,還有瞿紹。
可唯獨沒有某個想找的人。
時城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安下心,那人只是一串不完整的數據,不會因為這種事輕易死掉的……
反復給自己灌輸著這個觀點,他終于找回理智,繼續超前走著。
所幸,夜幕降臨的時候,他在一塊還未來及沉下去的船只殘骸上找到了路憫……和巫燁良。
兩人雙眼緊閉,狀態都不怎么好,尤其是路憫,面色竟然比時城本人的皮膚還要白,嘴唇干裂,整個人都消瘦很多。
時城心一緊,連忙拍拍他的臉:“路憫?路憫?”
昏迷中的人聽到自己的名字,勉強給出了一個回應,聲音悶悶的,如果不仔細聽根本就聽不到。
時城放緩了聲音:“還能說話嗎?睜眼看看我。”
應該是聽到了熟悉的聲音,路憫果真勉強抬起眼皮,費力動了動眼珠,看向另一個不省人事的人,聲音虛弱:“瘋了……”
時城驚訝地睜大眼睛。
按照他們兩人之前的猜測,解梨和巫燁良應該是最穩定……
不,不對。
是他們之前的判段太過主觀了。
解梨暫且不論,單看巫燁良,這人因為自己人的背叛從戰場下來,被當做階下囚對待了這么久,怎么可能精神還正常?
時城暗暗懊惱一瞬。
如果精神真的不正常了,那這人太會裝了,竟然把他們都騙了過去。
他把腰間帶著一直沒有喝的水放到路憫唇邊:“小口,別嗆著。”
路憫勉強咽下去些,嘶啞的嗓音終于好了不少:“他們已經知道我不是審判官了。不過別擔心,舉報機會已經被用了,就算你后面暴露也無妨。”
時城見他狀態比一開始好了不少,稍稍放下心:“這是什么情況?回去說還是在這里說?”
“在這里說吧,我休息會兒。”路憫嘆口氣,“看到這些奄奄一息的原住民了嗎?都是巫燁良搞的。”
原來早在一開始的時候,巫燁良并沒有瘋。
他是在出海前后一天瘋的。
“來到這里后,不知道為什么,他們的行為忽然都變得非常異樣。”
比如瞿紹,出海一天后忽然食欲大增,原本吃不下去生肉的人現在抓上來一條魚就可以眼都不眨地往肚子里塞;解梨則是和瞿紹之間的爭吵矛盾越來越多,好幾次都打了起來;龐飛池和邇彌也越來越沉默,情緒狀態非常不穩定……
而巫燁良,路憫在一開始并沒有看出什么別的異樣。
直到第一艘貨船到來,看著一股腦闖上去的巫燁良,他才明白對方有哪里變得不對勁。
——是殺戮的念頭和本性。
老人像是瘋魔了,在見到貨船上拿著武器四處張望的人,想都不想就發起了攻擊。
路憫一開始還小心翼翼控制著局勢,后來等到巫燁良一箭串死自己人,才發覺到事情已經開始失控了。
他想去制止對方,但對方的實力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強,周圍的土著沒什么思考能力,亂打一氣也只是幫倒忙,幾百號人混戰在一起,很快連是不是自己人都分不清了。
路憫沒辦法,只能一邊打一邊掀翻毀了整條貨船,強行中止這場莫名混亂的戰爭。
巫燁良被船梁砸中,跟他一起掉了下去。
但整場打斗還是過于激烈,不少人死于非命沉入海底。糧食和衣物隨著船一起沉海,一些傷病員饑寒交織病死,剩下一部分,就是時城所看到的這些了。
時城聽著聽著,原本緊縮的眉宇倏然展開。
他終于明白了這個所謂的出海在副本任務中意味著什么。
把人的陰暗面無限放大,在這種情況下,會更容易做出別的沖動的事情。
比如犯罪。
人多的地方就會不可避免的產生矛盾,而在這種前提下,這些人還是兩方不同陣營的隊伍,那么矛盾在彼此的斗爭中就會更加明顯。
不僅要防著敵人,也要小心自己人的背刺,內憂外患,死亡率大大提高,犯罪率也呈幾何倍增加。
這次就算第一個失控的不是巫燁良,也很有可能是別人。
時城如果來晚點,不確定解梨會不會中途醒來把拐賣她的瞿紹給殺了,也不敢保證龐飛池和邇彌會不會滋生一些別的想法做些損人利己的事情,更不確定瞿紹會不會在餓極的情況下殺死別人吃掉……
四個月一次,每次的時間都還不確定……現下還剩下兩次,這次耽誤了兩個月太久了,那么下一次,豈不就是一個月后?
原本就是些罪大惡極的犯人,保證他們不犯事兒正常活過這一年,還真是不簡單。
最終的裁決是按照每個人所做下的事情,一一列舉出來進行加減從而算分的,巫燁良這一鬧害死了不少人命,減的分不會少,后續救過來難度陡然提升。
時城忽然覺得自己現在很像那些高校為了學生期末考及格而努力的老師,
他嘆了口氣,打算回程,但就在轉身的時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扭頭看向某人。
“你有受到影響嗎?”
作為一個bug,在這種情況下會受到系統的影響嗎?
路憫猶豫一下,神情不太自然地點點頭。
“什么?”這個答案讓時城有些擔心。
其他人不可控也就算了,面前這個人可不能出差錯。
路憫視線飄忽了一瞬間,最終從他脖子劃過,狀似輕松:“不重要,小事情,在可控范圍內。”
時城:“?”
總覺得這人的陰暗面和別人的不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有些卡,刪刪減減一個晚上才寫完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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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一審-饑荒島(完)
時城費力把這些還活著的人全都帶了回去。
他來不及休息, 距離下一次的出海就剩下不到一個月了,時間緊迫,必須在這一個月內盡量讓他們當好人做點好事。
是的, 時城已經放棄避免讓這些人做壞事了。
反正最后評分也是加減法,那就將功抵過,只要善大于惡, 他們一樣都能活下。
“看你干的好事!”破木屋外, 瞿紹正指著巫燁良的鼻子破口大罵, “你平時勸我不是勸的挺高高在上嗎?怎么自己發瘋的時候控自不住呢?現在好了!我們大家全都被你拖累!”
龐飛池在一旁虛虛攔著他, 不讓兩人真的打起來。
巫燁良傴僂著脊背坐在石階上,不知是不是錯覺,總感覺他比出海之前又老了幾分。
解梨見他沉默不語, 聽不下去了:“罵夠了沒?罵夠了就去干活, 等會兒干不完活酋長來抽得還是你!”
瞿紹瞪她一眼:“你……”
“消停點!”邇彌忍不住了,“你們一個個自己都感覺不到異常嗎?!現在埋怨這個有個屁用?”
龐飛池:“現在你成大善人了?”
邇彌怒道:“你什么意思?怪我之前沒第一時間去救你?”
“……”
幾個人互相亂罵一氣, 把之前莫名的怒火全撒到了對方身上。
“我沒有辦法直接干預這個副本的劇情。”看完這一切路過的時城認定這些人已經完全沒有自救的余地了,只能被動被拉著活一把。
他看著面前的某人, 把熬夜寫了一宿的本子放在他面前:“靠你了。”
路憫拿到手中簡單翻了兩頁, 沉默下來。
半晌,他合起本子,發自內心真誠地鼓了三下掌。
“厲害, 真的。”語氣敬佩又誠懇, “你不去當編劇導演真是可惜了。”
“哪里的話,比不上您,小說家。”時城一想到這人之前那洋洋灑灑一本子的“言情小說”就想笑。
可現在的路憫不記得傅遇安做過的混賬事兒。
他隨便翻了一頁放在桌子上, 手指點點:“英雄救美、幫助料理、打掃衛生……這些我就不說了, 但是‘扶酋長過水坑’是不是就有點過于離譜了?”
“招不在奇特, 好用就行。”時城老神在在喝了一口茶。
路憫服氣,畢竟這也是事實。
時城見他無話可說,擺了擺手:“退下吧,干活去。”
路憫剛想依言起身離開,走到門邊忽然頓住腳步回過頭。
時城:“怎么了?還有事?”
路憫定定望著他:“你是不是忘記了一件事?”
時城沒想起來:“什么?”
路憫指了指自己的臉。
時城了然。
就在路憫以為這人又要整點什么瞎話或者懶得搭理自己的時候,對方竟然當真干脆利落摘下了面具。
時城進到副本雖然占用了NPC的身份,但臉和身體都是自己的,所以這會兒路憫看到的,自然也是真真實實的他。
唯一不一樣的就是他進來之前以“審判官”的身份向系統申請了身體循環內機,不然以他這個胃,早就在兩天前就餓死了。
他挑了下眉,看著目不轉睛盯著他的路憫:“看夠了?”
雖然早在那些零碎的記憶中見過,但真見到本人了,路憫還是失神片刻。
等回過神,贊嘆地感慨一聲:“嘖。”
時城:“?”
路憫:“我再也不相信面由心生這句話了。”
時城:“???”
他瞬間垮下臉,皮笑肉不笑道:“解釋一下什么意思。”
路憫脫口而出:“你說你這么好看一美人,怎么這么會玩心……啊!”
沉悶的聲響隨著一陣勁風撲面而至,路憫話沒說完吃了一嘴一鼻子的灰不說,還被大力關上的門撞紅了鼻子。
他揉了揉酸澀通紅的鼻子,張口就打算控訴。
但屋內的人比他更快一步:“滾。”
路憫:“……”
他腦袋抵著門,笑了好久,才低聲道:“遵命。”
因為之前他故意給另外幾個人設下了看似是考驗的劇情,導致一個月前他們都一致認同了路憫是審判官這件事。
可惜舉報提交后,并沒有任何反應。
時城的身份不用怕暴露了,他行事自然更加的囂張。
完全不顧另外這五個人對自己的忌憚和討厭,直接開始實施時大編劇的劇本。
一個月不到,不著痕跡做完這么多事委實是有些為難人,但路憫不是普通人,他不僅做了,還超額完成了。
大編劇說干得善事越多越好,那他當然要多多益善。
第二次出海的時候,時城選擇了跟從。
為了保證自己這邊操作不出問題,這一次他雖然跟著隊伍走,但不會插手或者插嘴任何事情,畢竟是重要劇情,萬一判他干預副本就不好了。
好在他的“代理人”很給力,一路上給他伺候的很舒適。
瞿紹原本就因為自己錯失舉報機會而討厭路憫,見到這一幕,直接諷道:“喲,巴結引導人呢?不知道的意味你這是賣身求后臺呢!”
路憫瞥他一眼。
眾人瞬間繃緊脊背,生怕這兩人打起來禍及無辜。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路憫不僅沒生氣,還笑了一聲:“你有本事你也巴結啊,我有臉有身材,你有什么?”
瞿紹:“……”
眾人:“……”
瞿紹:“你要不要臉?”
時城被面具遮住的表情抽搐一下,嘴角輕輕上揚幾分。
跟傅遇安比臉皮?
這些人還是太年輕了。
被這么一鬧,眾人遠行的氣氛有些許微妙。
時城本以為能落個清凈,調整好姿勢當個圍觀者走完這一程就好了,不料才過了一會兒,邇彌就湊了過來,幫他整理好了身后微皺的袍子。
時城:“??”
路憫:“???”
邇彌清了清嗓子,露出了一個諂媚的笑容:“大人,有沒有什么線索或者幫助什么的……”他搓搓手,表情期待。
時城難得失語。
這還真信了傅遇安“抱大腿”的鬼話啊!
不等他多說,就見路憫把自己還落在這人手中的衣袍抽出來,語氣不善:“找死?”
邇彌不甘示弱回看過去。
三秒后。
邇彌被嚇走了。
而路憫還盯著對方的后腦勺,半晌沒回神。
時城隱約察覺到了不對勁,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回神了,怎么回事?”
路憫垂眸,視線隨著他晃來晃去的手移動:“沒事。”
這可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但對方一看就不想多說,時城也不再問,只是多在他身上留了幾分注意力。
接下來的旅程中,路憫確實是“沒事”的樣子。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開始被影響做出不正常舉動了,只有路憫,他的陰暗面好像不存在一樣,和之前幾乎沒什么兩樣。
經過上一次的體驗,在場的眾人其實或多或少都意識到了這片海域不對勁的地方。
巫燁良在很久的沉默后,忽然躺平在竹筏上,把自己捆了起來。
“限制住自己嗎?不讓自己有任何可以動作的余地,確實是個狠人。”路憫笑了一下。
時城挑眉,在心中補充:也是個最蠢笨的方法。
出海的不確定性在于他們遇到的敵人,現在把自己捆成這樣,被人殺死都沒有反抗的余地。
這一點其他人也都想到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一個人去效仿。
畢竟這種地方,還是自己的命重要。
解梨知道自己對瞿紹的恨很有可能壓值不住,主動遠離了一行人,獨自飄在最遠處。
而剩下三個自認不會對其他人造成太大的傷害,放任自己被控制不住的負面情緒操控。
時城看著遠處霧蒙蒙一片,輕聲道:“來了。”
他話音剛落,隱約的輪船身影就顯現在面前。
酋長要求掠奪的物資他們必須拿到手,不然回去的日子可能更難熬。
在這種情況下保證不發生意外,需要所有人謹慎嚴陣以待。
“你留在這里?”路憫看向時城。
“嗯。”時城點點頭,他無法插手這么重要的事情,“你一個人上去沒問題嗎?被影響的不要緊?”
路憫意味深長看他一眼:“你留在這里就不要緊。”
時城:“?”
他不明所以地看著這人一溜煙躥上隔壁解梨的竹筏,兩人朝著大輪船飄去。
“審判官。”蒼老的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
時城側目看去,平躺在竹筏上的老者神色平靜。
這句已經不是疑問而是篤定了,他沒有解釋的必要,干脆不吭聲。
反正現在舉報機會已經沒有了,暴露身份也沒什么要緊。
巫燁良仰視著天空,問:“你覺得,我還有可能活下去嗎?”
“只要你不作死。”時城懶懶靠在傅遇安給他準備的靠墊上,悠哉悠哉看著對面輪船上的熱鬧。
巫燁良笑了一下,不知是自嘲還是悲哀:“但是我活著好像也沒什么用了。”
“這與我無關。”時城無情地打斷了他的話,“如果你真的沒有活著的意思,那就做好選擇,不要反復在活不活的邊緣橫跳,給人帶來麻煩。”
他不是圣人,沒有閑工夫去給一個犯人做心理疏導,如果對方當真是一心求死,他也不會攔著。
救下這些人根本不是出于他自身的愿望,如果對方愿意消失在副本中不給他最后的裁決帶來麻煩,那也不失為一種好事。
巫燁良一時間沒說話。
等到時城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了,他才說:“死在這里,不會給你們帶來麻煩嗎?”
時城沒有正面回答,但從態度看來,是默認了。
巫燁良嘆口氣:“我知道了。”
說完,便不再有其他動靜。
時城在原地發了會兒呆,最后還是脫下外袍,扔到了巫燁良身上。
老人動了動嘴唇,對他無聲道了句謝。
時城撥動了一下竹筏一側的桿子,遠離開。
他尊重每個人對自己生死的抉擇,何況他很早就看出了,這位老將軍早就沒了想活下去的強烈愿望。
同為上過戰場的將領,時城知道對方的傲氣,這么沒有尊嚴地被關了百年,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那是生不如死。
巫燁良來到這里后或許還幻想過可以出去最后看一眼外面的景色,故而之前很多個副本都勉強茍活了下來,但是在這個副本觸及到了他的底線。
他的傲骨不會允許把自己的生死交給別人。
如果時城是被審判的人,那他拼死也會把審判官揪出來,或者想辦法把這個副本徹底毀掉,寧可自己去懲罰副本也不會任由對方審判。
沒有人有資格掌握他的命,誰也不行。
所以比起不明結果的裁決,巫燁良選擇自己結束生命。
時城對此選擇了尊重。
瞿紹那邊有了路憫的幫忙,一切都得以控制合理,他們搜刮了不少戰利品。
路憫把一筐酒扔給時城:“怎么到這來了?那人呢?”
時城接過烈酒,指了指遠處。
海面上的陽光很毒,照在巫燁良披著黑袍的身上很扎眼。
路憫眼神頓了頓:“你的衣服?”
“嗯。”
路憫表情有些古怪,右手不著痕跡握成了拳。
兩人說話間,剩下幾個人也回來了。
瞿紹的嘴角沾滿的血跡,眼神混沌;剩下三個人比他好不少,但顯然也是不怎么理智清醒的狀態。
路憫眼疾手快,給了他們一人一下,倒在了竹筏上。
他望著遠處,聲音無波無瀾:“死了?”
“暫時還沒。”時城說完,就看到一個輪船原本逃走的水手爬上了巫燁良的竹筏,舉起了手中的矛。
路憫下意識想上前。
腳步還沒邁出,手就被拉住了。
他轉頭,看到時城對他搖了搖頭。
兩人同時沉默下來,看到那邊的獻血染紅了附近一片海域,墨藍色的海水朝那邊席卷而去,很快將那片猩紅吞噬干凈。
就像是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一代傳奇就這么沒了。
路憫有些感慨:“你說,他要是去了懲罰副本,會怎么樣?”
“會努力活。”時城想都沒想,“在這里選擇死亡的原因不足以讓他直接放棄在懲罰副本活下去的機會。”
“你倒是懂他。”路憫笑了聲,忽然轉頭看他,目光沉沉,“我好像還一點都不了解你。”
時城輕嗤一聲:“你不是自認很懂?”
“是啊,所以很奇怪。”路憫說,“我明明不記得你,也不該了解你,可是我在見你第一眼,就感覺你該是這樣的。”
“時城,我對你好像不僅僅是‘認識’這么簡單。”
時城垂了垂眸子,沒有應聲。
是啊,他也很好奇。
什么都不記得了,甚至不知道自己從哪里來,真名叫什么。
但還是能想起他,相信他。
打死他都不會相信這僅僅是個巧合。
“等你恢復記憶了大概就知道了吧。”時城淡淡道。
那時候,最好也給他解釋一下。
“哦。”路憫乖巧應了一聲,默默站到他身后,擋住簌簌吹來的海風。
時城看著那邊發呆,絲毫沒有注意頭頂晦暗的目光。
后來的幾個月,又是和之前差不多的流程。
在此期間,路憫也一直在幫他做他想做的事,時城就在自己的小木屋中,開始寫寫畫畫,想霍普列的事情。
轉眼間,就到了最后的一次出海。
如果不出意外,按照時城算好的時間,在出海后的不到一個月,他們需要活的“一年”期限就到了。
那個時候恰好可以收回傅遇安的數據,也恰好可以讓這些人直接因為“意外”死亡,結束這一次考核。
一開始很順利。
二十天過去都是風平浪靜,一切安好。
但變故就在最后那幾天突然發生了。
時城沒想到,路憫在這種關鍵時刻能掉鏈子。
當時解梨差點死在對面那些人的砍刀下,時城眼疾手快把人救出來撈在懷里,火急火燎跑了出去。
卻不想迎面撞上了收拾東西清洗貨物的路憫。
“幫我接個……”人字還沒說出口,時城陡然被掐住了脖子。
“呃!”
他猝不及防,兩手還抱著解梨,一下子被鉗制著無法動靜。
雙眼震驚看著面前這人,他調整了一下呼吸:“你瘋了嗎?!”
“松手。”路憫答非所問,面無表情,一雙眼睛里的情緒濃烈到叫人無法分辨。
“你是不是搞錯了?”感覺到呼吸被阻斷的困苦,時城直接被氣笑了,“你在叫誰松手?”
路憫臉色沉了沉,手上卻松了幾分,但他再次強調:“松手!”
時城不覺得他是想殺自己,他只覺得對方有病。
大口的空氣灌入口中,讓他好受很多。
緩過來了,脾氣也上來了。
他這輩子還沒被掐著脖子過!
時城冷了臉,直接把解梨放到一邊,抬手就打算揍人:“你……”
話沒說完,就感覺眼前一黑,某人直接撲了過來!
不設防的態度讓他被撈了個正著,時城只覺得脖子一疼,眩暈便涌上大腦。
“……”
傅老狗!這偷襲的招數跟誰學來的??
時城暈倒前,已經想好了傅遇安找回記憶后的一百種死法。
他再次醒來,發現自己被捆在一個幽暗的房間內,瞧著擺設,應該是他們搶劫的輪船某處。
不知道的以為這是被囚禁了。
但時城知道不是這樣。
因為他身下是柔軟的床鋪,就連被困住的手腳和繩子交接的地方都被貼心墊上了東西,簡直就是生怕他被磨傷。
至于臉上的面具,早不知什么時候被拿掉了。
這情況已經超出他的認知了。
深吸一口氣,他語氣不善,一記眼刀掃向正在進門的人:“你作什么妖呢?”
“醒了?”路憫對他的控訴視而不見,走上前放下手中的食物,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他的手腳,確定沒有捆傷后才松口氣,把一勺魚肉湯吹了吹,放在他唇邊,“先吃。”
時城:“……”
傅遇安的廚藝有多好,他在之前就領教過了。
是他這種極致挑剔的嘴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的水平。
于是在面對這種被篤定不是毒藥的美食時,時城果斷選擇把它吞進肚子。
路憫滿意的看著他喝完了一整碗粥,收回碗筷,給他蓋好被子:“睡吧。”
時城:“?你養豬呢?”
路憫頓時垮下臉:“你不愿意?”
時城:“你覺得呢?”
“你不愿意也沒有用!”路憫忽然很生氣,站起來來回來走了一圈,手里不知什么時候拿出一串鐵鏈,圍著他看了一圈又一圈。
這么奇特的傅遇安真是少見。
時城一點危機感沒有,甚至還饒有興致地挑了下眉,不打算掙脫現在這個他隨時可以逃脫的束縛,打算看看這棒槌還能做出什么讓人大跌眼鏡的事。
路憫踱來踱去,最終懊惱地丟掉鐵鏈,撲倒時城身邊。
時城給面子地搭了個臺詞:“你想干什么?”
路憫語氣兇狠:“你不愿意待在這?”
時城坦然:“你這不廢話?”
腦子是多有病才會愿意待在副本里啊?
路憫氣急,一時間話都沒說出來。
就在時城以為這人要氣死的時候,對方忽然癟了癟嘴,好不委屈:“別啊……”
時城茫然了。
這是鬧哪一出?
路憫眼睛都快出現淚水了:“我就想你永遠被綁在我身邊不行嗎?”
時城:“……”
時城:“??”
他在混亂中找到了一點點真相的蹤跡。
聯系之前種種奇怪的表現,這情況……傅遇安的陰暗面該不是對他執拗的控制欲吧?
時城深吸一口氣,皮笑肉不笑看著面前這人。
傅大哈,虧他之前還覺得你是個什么純良正直之輩,原來肚子里天天藏著這么多壞水?
他很難不懷疑,傅遇安是想把他控制在身邊,天天呼來喝去逗他玩。
這家伙惡劣基因一點不比自己少。
時城冷聲:“滾一邊去,給我松開。”
路憫眼尾下耷,用著最可憐的表情說著最作死的話:“我不!”
時城眼睜睜看著對方手禁錮住了自己的手臂。
他動了動,發現竟然掙脫不開?!
額角狠狠一抽:“再說一次,放不放?!”
路憫更難過了:“你就這么討厭我?你還兇我!”
說著還給自己打打氣,聲音壓過了時城:“不放!!”
時城:“!你他媽……”
在氣昏頭腦之前,他余光瞥到了床頭的鬧鐘。
“!”一年的期限到了,避免節外生枝,他現在必須要引爆船尾的火藥桶,讓那些人一起“死亡”。
他來不及多想,沉聲道:“趕緊放開我,別鬧了!”
但被陰暗面操控的傅遇安是不會聽勸的,他固執搖頭:“你又惦記別人?不可能!”
時城不知道這人有什么大病竟然對自己這么執著,眼看著時間越來越久,那些人很有可能已經離開船尾火藥桶爆炸范圍了!
情急之下,他再也來不及多想,用力抬起上半身,對著身上這人的脖子就咬了下去!
路憫微怔,都沒反應過來,就覺得脖子一痛。
下一秒,渙散的意識和思維讓他整個人都遲鈍起來,身體像是散架,無力地倒下去,落在一個不算溫暖的懷中。
他感到自己在被肢解。
時城看著面前這個支離破碎的人,輕輕嘆了口氣。
舌尖舔過牙齒,口中剛剛咬人留下的絲絲血腥味似乎還沒散去。
這是須子遙告訴他不得已的情況下回收數據的方法。
第一種情況,是他用金屬紐扣靠近傅遇安脖子靠近喉結的地方,那里有傅遇安給自己“種”下的“核”,和金屬紐扣互相吸引,可以被完美回收。
第二種情況,就是現在這種。
時城沒有辦法正常操作金屬紐扣,但身上攜帶著,這時候就努力破壞那個“核”,讓他和金屬紐扣發生共鳴,被動回收修復。
這人消失的景象,時城還是第二次看見。
被點了定身穴一樣,直勾勾盯著前方,僵硬又蒼白,活像個易碎的玻璃娃娃。
他心尖微澀,不想去猜這人現在真實的感受。
唇上還留著陌生的觸感,時城心里某處忽然涌上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最終,在對方呆滯空白的臉消失之前,用指尖輕輕抵上半透明的脖子。
那里還留著自己的咬痕。
你捆我一次,我咬你一下。
時城心想,扯平了。
作者有話要說:
非常抱歉來晚了嗚嗚嗚嗚嗚!
最近收尾的劇情寫得很慢,更新不定時,寫完一章就發一章!
大家不用熬夜等呀~感謝支持!愛你們么么么~
城崽:你個棒槌想把我綁在身邊使喚我?
傅哈:(小黑屋,嘿嘿,小黑屋……=w=)
——
第89章 二審-無限恐懼
時城把三個人名全都寫在“善”那一欄的時候, 神座上的老者臉色黑的已經可以當煤炭燒了。
他心滿意足,瀟灑地把最后一筆甩出一道勾:“錯了嗎?”
四道金色的光閃過,隱沒在樓梯口的左側。
片刻后無事發生。
——這已經很好的回答了時城的疑問。
“一個不錯, 看來還行。”時城輕笑一聲,“下一審呢?”
老者鼻音哼了一聲:“現在就開始。”
話音剛落,人就消失不見。
隨之而來的是熟悉的電子音。
【歡迎審判官來到副本《無限恐懼》。】
【在這里, 您將會進入三個場景副本, 作為恐懼源出現在副本中。】
時城挑了下眉。
這次都不讓他自己挑身份, 直接安排了?
【每位在編待審犯人將直面自身內心深處的恐懼, 唯一可以解脫的方式就是殺死您。】
【期限未到,您的死亡意味著待審犯人的‘惡’,期限到了, 您若依然存活, 則犯人判定為‘善’。】
時城眼睛不由得瞇起來。
可以,不讓他自己挑身份也就算了, 現在連他的判定方法都改了。
系統還挺人性化,知道與時俱進, 不停更新。
【五分鐘后, 將為審判官開啟副本。】
這系統現在就是典型的裝聾作啞無視他的態度,時城也懶得多費口舌,任由自己跟著它走流程。
視線模糊了短短的一瞬間, 再清晰起來的時候, 他發現自己正被困在槍決臺中。
四周無聲無息,只有無邊的黑暗,而正對面忽然閃爍兩下, 出現了一個顯示屏。
顯示屏逐漸從黑暗亮起, 露出了屏幕上的畫面。
——是索伊。
時城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沒想到在這里還能碰到熟人, 索伊雖然腦子不是很好用,但就之前的接觸來看,僅僅是抵觸自己的恐懼,應該還不成問題。
【現在,請審判官閱覽前情提要,為編號0134設定恐懼背景。】
時城的笑意僵在了嘴角。
【注意:若前情提要播放完畢,審判官仍無法得出正確結論,系統將對審判官進行格式化處置。】
“……”
時城深吸一口氣,都還來不及吐槽,就見面前的屏幕閃爍兩下,出現了一個從未見過的畫面。
這是索伊的一生。
索伊出生在一個很普通的農業養殖戶家庭中,父親是米亞爾星皇室的園丁,母親是一個農場主獨女。
這樣的背景,他原本一生應該安穩順遂,吃穿不愁。
可意外總是來得猝不及防。
皇室內斗開始了。
皇帝重病,各個皇親國戚開始打起了小算盤。
很快,皇帝身邊一個個近距離侍奉過皇帝的人就被抓了起來,嚴加拷打關于皇帝的秘密,企圖在這場皇權斗爭中分了一杯羹。
被利益蒙蔽雙眼的人是分不清無辜與否的,盡管索伊的父親只是個園丁,也免不了被活捉,詢問拷打無果后,被殘忍殺害拋尸在了地牢中。
在一個月都沒等到丈夫歸家后,索伊的母親也明白了宮中到底發生了什么。
她悲痛欲絕,知曉那些人很快就會上門找上自己,于是抓緊一切時間動用一切關系,給索伊捏造了一個虛假的身份,送給丈夫的朋友撫養。
那位朋友,就是時城曾經去過的玫瑰花莊園原來的莊主。
果然,就在索伊的母親剛把孩子送走,后腳就有皇室的騎兵找上門來。
她都沒能來及和兒子好好告別,就被帶進了皇宮。
這一走,就再也沒回來過。
而年紀尚小的索伊都沒意識到變故,他只知道父母都出了遠門,把他寄宿在這個伯伯家中,一晃就是十年過去,當年還沒來及告訴他的真相也逐漸浮出水面。
但索伊很幸運有一個負責任的養父,讓他在沖動行事之前找回理智。
養父告訴他,想要報仇,就要學會韜光養晦。
……
畫面在這里戛然而止。
屏幕上出現了一個括號,讓時城輸入“恐懼”的答案。
【審判官,在三個場景中,您一共只有一次求助的機會,可以選擇是否使用。】
時城想都沒想就點了“否”。
【選擇成功。】
【現在答題倒計時三十分鐘,計時開始。】
四十五分鐘,沒頭沒尾的一段人生履歷能被分析出什么?
時城嘆口氣,開始飛速回憶起剛剛所看到的畫面。
他想了會兒,忽然開口問道:“我可以重復看剛才的視頻嗎?”
【三次機會,每次限時五分鐘。】
時城嘴角牽起一個諷刺的弧度:“是每一個場景都有三次機會,還是一共三次?”
系統慣會玩文字游戲,他當然不可能讓對方在這上面得逞。
果然,系統滋啦一聲。
【每一個都有三次。】
有了這句話,時城干脆地拖動屏幕上視頻的進度條,切到了中間那部分。
這是索伊的母親上門找到玫瑰莊園莊主的一段。
“誰?”皇室的火燒到了貧民身上,莊主常年給皇室進貢玫瑰,不由得謹慎些許,聽到敲門聲,透過門上的監控向外看去。
“是我,柏哥男可風!卡婭!”婦女聽到屋內有人,語氣不由得帶上了些慶幸和央求。
聽到來人的身份,莊主終于開了門。
在見到門外母子的那一瞬間,他就輕嘆出聲:“西澤出事了?”
“西澤”兩個字一出,卡婭的眼里就蓄滿了淚水。
但顧忌著孩子還在身邊,她只得深吸幾口氣,壓住了啜泣:“是。柏哥,我實在是沒辦法了才來找您的!”
莊主把他們帶進門,去倒了三杯水:“坐著慢慢說。”
卡婭看了眼自己的兒子。
莊主了然:“索伊,伯伯后花園有一畝玫瑰還沒來及澆水,你去幫我照看一下可以嗎?”
受家庭環境影響,索伊從小就對這些花花草草很感興趣,聞言樂意至極:“好!澆完花需要給它們修剪一下嗎?”
“需要的。”卡婭溫聲道,“去幫伯伯好好弄,不許偷懶。”
“嗯!”
等索伊的身影消失在客廳,卡婭的表情才卸下了一貫的鎮定,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
莊主坐在她身邊,遞過去了一杯水和一包紙巾。
“謝謝……”卡婭捧著熱水,用嘴唇抿了抿,不自覺皺了下眉。
“茶不好喝?”莊主歉意道,“我再給你倒一杯吧。”
“不用了。”小聲啜泣半晌,卡婭終于緩了過來,“只是有些澀口,但喝了……我好多了。”
她強行鎮定道:“西澤死了。”
莊主微微一愣,隨后肅然道:“你確定?”
“我確定!”卡婭語氣有些激動,“如果西澤沒死,不可能一個月了我們之間的通訊還沒有任何反應!而且……而且我通訊玨中,西澤的頭像滅了……”
通訊玨這種東西,一般人不會熄滅自己的頭像。
如果熄滅了,一直以來都只有一種情況——那就是通訊玨的主人意識到自己命不久矣,給活著的熟人發出了最后的訊息和信號。
莊主沉默地坐著,叫人看不清情緒。
良久,他才嗓音沙啞:“你怕那些人找上你?”
卡婭點點頭:“我們現在太危險了……所以我想求您,能不能幫我,收留索伊?”
“我無所謂,但索伊還小,我做不到讓他陪我和他父親一起送死。”
莊主張了張口。
卡婭生怕他拒絕,連忙補充:“我知道您和西澤已經很久沒聯系了!但您和他的感情我一直都知道的!我也不會讓您白費心,這里還有我們家一點積蓄,您看看……”
說著,一個信封就被放在了桌面上。
莊主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張卡。
皇室最高級別的限定儲蓄卡,即便是對于他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數額了。
他嘆了口氣,收下了信封:“好。”
五分鐘的時限在時城的五倍速閱覽中結束。
時城看著那張卡,眼神凝了凝。
玫瑰莊園到底有多有錢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這張卡里的錢絕對沒有多到讓一個莊主冒著被通緝的風險收留一個禍害。
而且……
莊主和索伊的父親許久沒見,倘若真的感情好,為什么莊主沒發現西澤通訊玨的頭像熄滅了?而且在聽到西澤死了的反應……很奇怪。
時城暫時說不出到底哪里奇怪,但他總覺得這個莊主不簡單。
【時間還剩二十分鐘。】
系統冷冰冰的提示音在耳邊響起。
他想了想,用了第二次回看機會,切到了第二個場面。
這一幕是當時第一次播就隱約察覺到不對勁的地方。
這時候時間線已經是五年之后了。
索伊逐漸懂事,人情世故也開始學習。
莊主就是在這段時間,忽然開始頻繁祭拜亡故的故友。
而就在索伊生日那天,莊主在去給西澤掃墓的時候,被索伊看到了。
索伊當時很詫異,不知道這位對他如父親一般的伯伯去祭拜的是什么重要的人。
他沒聲張,只是莊主每一次去祭拜的時候,他都會偷偷觀察。
墓碑上沒有名字也沒有照片,索伊一時間無從得知其主人是誰。
但線索一旦開始展露,就必定會有真相大白的那天。
索伊的心里被種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意料之中,發現真相也是遲早的事。
時城看著視頻中的畫面,眉頭緊緊鎖在一起。
他曾經見過無數有心機的人和行為異常的變態,現在非常篤定,莊主一定是故意暴露了西澤死去的事情,為的就是給索伊看,讓他知道真相。
可是圖什么呢?
索伊家室清白,而莊主完全沒有必要……
不對!
突然,時城福至心靈,瞬間使用了最后一次回看的機會。
這一次他都沒有用到五分鐘,直接把進度條拉到最后。
“你冷靜點!你現在這副模樣怎么去報仇?!進了皇宮就是送死知道嗎!”
莊主搖著索伊的肩膀,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剛發現真相的索伊聲嘶力竭:“那難道要我對此視而不見嗎?!我爸媽都死了!他們都死了!!”
“你淡定點!”莊主按著他坐會沙發上,“我沒要你視而不見,但至少,你得先有能力,才能給你爸媽報仇。”
說著,一杯茶放在了桌子上:“你的路還很長。”
視頻再次徹底完結,時城的視線死死盯在畫面中的茶杯上。
這個茶杯,在第一次卡婭帶著索伊來上門求人的時候就出現過。
而仔細看茶的色澤……兩次的茶水,幾乎無甚差異。
線索被串起來,他恍然發現,在這么長的一段視頻中,莊主為數不多的愛好除了種花就是泡茶了,而這種茶水出現頻率非常高。
時城在腦海中拼命搜刮,終于搜刮到了一個熟悉的名詞。
——致幻劑。
這茶水的顏色,和他小時候經常喝的致幻劑很像。
而且卡婭之前說茶水澀口,喝了心情和狀態就好多了。
眾所周知,這種致幻劑有著鎮定的功效。
這一刻,時城幾乎篤定了,這茶一定含有致幻劑的成分。
可這種致幻劑明明不是市場上常見的流動型,印象中除了霍普列還沒見別人用過。
……等等。
只有,霍普列?
時城一時間心情沉到谷底,面上是前所未有的嚴肅和陰沉。
這個莊主和霍普列有關?
【時間還剩十分鐘。】
系統再次沒有感情地提示了時間的流逝。
時城閉了閉眼睛,勉強鎮定下來,開始梳理自己的回憶和線索。
既然和霍普列有關,那就說明在他和霍普列長達百年的爭執中,索伊并不是個完全不相干的“圈外人”。
至少他曾經去米亞爾星那次的事情,很可能就和這些人有關。
當年,一批非法藥物在一次運輸疏忽中和海盜的貿易渠道混合了,那段時間海盜基地藥物肆意流動售賣,大多數人都有了癮,整個基地都開始變得萎靡不振。
時城廢了好大的力氣才聯系上一個知曉這種東西控制藥物成分的醫師,恰好醫師要在米亞爾久居,為表尊重和誠心,他當即選擇上門拜訪。
后來雖然成功拿到了藥物配方,不想對方野心太大,要的不僅是錢,還有他這個首領的身份。
雖然早有被刁難的準備,但時城當時也很自負,孤身一人就來了,沒料到對方竟然短短時間內準備得如此充分,差點把他半條命留了下來。
而現在想一想,真是處處有蹊蹺。
一個藥師就算再有名,怎么能做到段時間擁有這么充分強大的一支暗殺隊伍鍥而不舍鎖定他行蹤的?
后來的調查還表明暗殺他通緝他的那群人對米亞爾地形環境了解非常深入,簡直就像是……在這里住了很久一樣。
不是沒懷疑過當時搞他的就是霍普列,可正因為對霍普列了解非常深入,他才清楚地知道對方在米亞爾并沒有熟知可以信用的隊伍。
時城玩弄著自己的手指,看向屏幕中靜止不動的索伊。
當年和索伊無意中見過一面的場景重新浮現在腦海,他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有沒有可能……當時暗殺他的,就是索伊和他的組織呢?
至于原因。
他看向了原來那位“莊主”。
霍普列如果真的和這人有合作,那一切就解釋的通了。
莊主就是霍普列安插在米亞爾星的一枚棋,為的就是替霍普列制造出一支可以操控的殺手隊伍,最好任憑差遣,對他的話說一不二。
而那時,莊主最好的人選當然就是索伊。
時城想到這,不禁好奇起一件事。
如果真的是這樣,索伊應該在第一個副本中見到自己第一眼就明白自己的身份,可后來種種跡象都表明,對方是真的不認識自己。
比起索伊演技實在過于出眾以至于騙過了自己這個可能性,時城對自己的實力和反偵察能力有著絕對自信,目前還沒人能在他眼皮底下做出這么大膽的欺騙行為還沒被發現,所以他更傾向于自己的判斷。
或許在被關押的這么多年中,索伊真的碰到了什么意外不記得他了。
【時間還剩三分鐘。】
系統令人討厭的聲音再次響起。
時城回了神,只得暫時把這個問題稍緩放在心中,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面前屏幕的問題上。
索伊內心最大的恐懼是什么?
莊主把索伊培養成霍普列的“狗”,那么這個恐懼,一定和霍普列本人有關。
他心中微諷,厭惡地捏了捏鼻梁,逼著自己想到了過去的一些事情。
同樣被霍普列控制過的心境更適合現在這個問題的思考。
如果他是天生善良溫潤的索伊,在被霍普列培養成說一不二的殺手,那么他會害怕什么?
是不安寧不穩定的生活?還是每次出任務的危險?
不。
都不是。
時城睜開眼睛,面無表情在屏幕上輸入幾個字。
關于索伊內心深處的恐懼——
永無停歇、身不由己的墮落。
【恭喜審判官。】
【回答正確。】
作者有話要說:
索伊的身份揭開啦!
來晚啦,感謝大家支持!愛你們,么么比心~
——
第90章 二審-無限恐懼
索伊在顯示屏上收到任務的時候, 面上有一瞬間的茫然,似乎不明白為什么會出現這樣的任務。
但很快,系統沒有給他任何反應思考的機會, 第一個人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確切來說這并不能算是一個人,因為透過大屏幕觀看這一切的審判官可以清晰地看到,索伊面前的這個“人”其實只是一串虛擬的數據。
時城斂眉。
現在透過顯示屏看到的就是這個所謂勞改世界的真實樣子嗎?
但這些數據……從哪里來得?
他不由得想到了之前那些在懲罰副本消失不見的人, 心下微沉。
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吧。
他勉強壓住不合時宜的浮想聯翩, 集中注意力看向面前的屏幕。
索伊對面的人是米亞爾星的皇室, 也就是殺死他父母的人。
對于現在的雇傭兵索伊來說, 這些人在他的面前明顯是很輕松就可以殺死的存在。
他沒什么猶豫,拿起副本給他的武器就沖了上去。
一槍一個人頭,身手倒是很符合雇傭兵這個身份。
但屏幕前的時城卻隱隱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這明明是“無限恐懼”, 他剛剛也答對了。索伊面對的應該是自己最害怕的事情, 他不想殺人,也不想被迫擔負這么多條人命, 那么為什么,在面對現在這副場景的時候, 他的表情可以這么平靜?
時城原本心想, 或許是因為時間過去的太久了,索伊也親手給自己報了仇,只是這些士兵的話, 遠遠不足以激起索伊心中的不理智。
但這個念頭很快就隨著他路上的鮮血越來越多而被打消了。
因為他第二波面對“莊主”的時候, 面上依舊是毫無波瀾。
就算這尚且被認為百年的**抹平了心性,可第三波“敵人”,讓時城不得不多想。
第三波, 也就是最后一波, 索伊面對的是他親生父母。
“這么多關?”索伊皺了下眉, “這一次之后還有多少?要一直持續殺死人兩個小時嗎?”
兩個小時,是系統給索伊的時間限定。
也是時城需要活下來的時間。
索伊的問話沒有人回答,只有面前兩個容貌酷似他的中年人,溫柔地看著他。
他走上前,輕輕欠身:“抱歉。”
話音剛落,手中的刀便抽出,直接捅穿了面前二人的身體。
沒有一絲溫度的血擦過刀刃落在他臉上,索伊無所謂地用袖口擦拭干凈,看了眼還剩下一個小時的期限,靜靜等待著下一波人的到來。
但這一次來的,和他的過往毫無干系,
“云壇?”索伊看見來人,有些震驚。
“嗯。”云壇表情復雜,眼神里有著悲傷和渴求,“殺了我吧。”
索伊微愣:“這是什么話?你怎么在這里?”
“你不用顧慮我,我原本就是個死人了。”云壇答非所問,對他的問題回以搖頭,看向了一個虛空的方向。
索伊不明就里,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那里空空如也。
而另一處的時城知道,云壇這是在看自己。
他嘴唇動了動,低聲道:“之前那些數據……都是云壇的,對嗎?”
沒有人回答他。
但時城知道,自己大概是猜對了。
因為面前這個在索伊眼中看似完整的“云壇”,落在他面前的屏幕中,僅僅是一個由數據組成了頭腳手的軀干。
這一幕……像極了傅遇安消失的時候,幻化成數據的樣子。
傅遇安消失后散開的數據由他來收集,可云壇渙散的數據卻早在剛剛就被索伊徹底抹滅。
她說的沒錯,她早就是個死人了。
系統的數據,真的是從帕維什的犯人身上抽取的。
可為什么,他們活生生的人會被抽成數據?
總不能都像傅遇安那樣硬生生把自己當成實驗品拆解開了吧?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索伊和云壇陷入了僵持。
還是系統的聲音打破了這個僵局。
【提示,若0134在五分鐘內沒有動靜,系統將強行判定為0134任務失敗。】
云壇松了口氣:“來不及了,快點殺了我。”
“等你出去見到時城,可能就會知道真相了。”
索伊見她面色篤定,嘆口氣,歉疚地看她一眼,輕輕走上前,一刀劈在了她的脖頸處。
云壇身體慢悠悠倒下,他確定了面前的人失去意識,才用刀刃從她頸部劃過。
畢竟有過交情,雖然不深,但至少他能做到把對方送走時不留下痛楚。
目睹全部的時城抽了抽嘴角。
最后讓她沒有痛苦又有什么用呢?
之前每一次殺的“人”,它們所承受的感覺應該都會由數據的主人承擔吧。
換言之,云壇早就被殺了很多次,體會過了很多次瀕死的感覺。
故而最后的時候,她想要死的渴求才會這么強烈。
索伊殺死了云壇,接著往前走。
這一次,他終于走到了重點。
時城和他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遙遙相望,索伊是一臉的驚訝,時城則淡然又平靜。
他都無需做什么無用功,因為這一場自己必然不會死。
“殺了我,提前結束這個副本。”時城開門見山,“或者不殺我,反復殺死他們殺到兩個小時結束,你選吧。”
索伊一愣,下一秒幾乎不加猶豫:“后者。”
時城漫不經心“嗯”了一聲,心里卻一直犯嘀咕。
這個反應……就好像“殺死時城”這個概念在索伊的心中絕不存在一樣。
他沒說話,擺擺手,就讓幻境重新籠罩在了四周。
索伊拿起了木倉和刀。
時城高高站在槍決臺,看著臺下的人一次又一次殺死自己的父母、戰友……
而始作俑者,自始至終,臉上都沒有什么別的表情,甚至一絲崩潰害怕的情緒都沒有。
半個小時對于他們的漫長生命來說過于短暫了,轉瞬即逝。
【時間到,恭喜編號0134《無限恐懼》副本通關成功。】
【請審判官做出裁決。】
擺在時城面前、只有他能看見的顯示屏上有著“善”和“惡”的兩個選項。
時城沒怎么猶豫,選擇了“善”。
【選擇成功,編號0134傳送中——】
索伊在臨走前和時城遙遙對望一眼,默契的誰都沒開口。
寂寥安靜的空間又只剩下了時城一個人。
【審判官,請選擇是否閱讀完整劇情。】
完成劇情?
是正確通關后給的獎勵嗎?
時城:“看不看對我有什么影響?兩個選項有什么代價?”
系統:【選擇閱讀將會克扣您選擇裝備的機會。】
時城:“除此之外沒有別的影響了?”
系統:【沒有。】
時城:“看。”
他答得不假思索,因為對于現在的他而言,那個什么裝備已經毫無用處了。
【選擇成功。】
【正在播放完整劇情。】
索伊和后半生和時城想象的差不多。
莊主之前種種關心和愛護通通都是掩飾,在一開始的時候,莊主就是為了控制索伊,讓他成為自己最好用的刀。
索伊也不出意料相信了這個“最關心他的長輩的話”,在后來的一段時間中都不停地被莊主在食物飲品中下藥,致幻劑的分量越來越大,大到他迷迷糊糊早已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無數個被鮮血染紅的夢境讓他把殺人記成了本能,大多數執行任務的時候都是不清醒的狀態,等到事后反應過來,迷茫才會逐漸涌上心頭,許多個日日夜夜都在回想,他殺人的場景是不是真實存在。
致幻劑并不是徹底把人麻痹,所以慢慢的,索伊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也發現了莊主的目的和自己已經淪為殺人工具的事實。
那會兒,他想過自殺。
但莊主不會這么簡單地放過他。
索伊的爸媽被找到了,并借此威脅索伊,讓他不得不繼續嗑yao為自己賣命。
時城看到這里的時候,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當年他去米亞爾星的時候,也路過皇宮了一次。
逃亡的生涯有個落腳的地方不容易,一整個米亞爾星的殺手都出動來捉他了,無處可去后秉持著藝高人膽大的精神,他直接闖到地牢,打算躲到自己人來接應。
地牢中昏暗陰森,他雖然能黑夜視物,但身上受傷不輕,整個人都昏昏沉沉還發著高燒,自然不至于膽大到在機關重重的禁區隨意亂動,找到了個空房間就消停下來。
夜里,隔壁墻隱約傳來了人聲。
時城燒得迷迷糊糊,以為是自己幻聽,或者是隔壁犯人夢中囈語,后來回響起來才驚覺很熟悉,但那會兒就沒怎么在意了,畢竟生病的情況下,所見所聽的真實性都有待考核。
現在看到了當年事情的真相,他才相信自己聽到熟悉的聲音不是錯覺。
那晚隔壁傳來的聲音,大約真的是霍普列。
能從米亞爾星皇室手下救走本應必死的人,除了總聯盟的高干,他還真想不到會有什么別的人了。
照這么說,那時候霍普列就在想辦法把索伊控制住,好巧不巧,還讓他不經意經歷了全程。
要說這是巧合,把霍普列殺了時城都不信。
想到這,他臉色不由得沉了幾分。
“我一直不理解,”時城對著空無一人的前方輕輕開口,似是喃喃自語,也像是在問什么人,“我到底有什么價值讓你這么對我費心費神。”
“如果說是因為我才導致這么多的悲劇發生,那等這次出去后,我們之間,一定要有個了解。”
一切事情都必須有始有終。
至于索伊到底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樣情緒波動淡然的樣子……
一個讓人膽寒的猜測從大腦一閃而過,時城沒來及抓住,只能暫緩。
他撐著面前的扶手,微微傴僂脊背,輕輕嘆了口氣。
真的很累。
原本以為自己來到帕維什,安安穩穩過完一輩子就算了,為什么霍普列還是不愿意放過他?
所有人都以為在帕維什的犯人都會永世孤獨,不見天日。
但事實上并非所有人都這樣。
永世孤獨不見天日的只有三號位犯人,而四號位,比他們所有人想象的都要慘烈。
他們每周定時勞改這些基本事務暫且不提,極個別恐怖危險份子,還會每周定期去一次無菌實驗室,在無麻的情況下將電機設備連入大腦神經,反復在他們面前播放犯罪的畫面,只要他們大腦神經有哪怕一刻的波瀾,強烈的電流就會貫穿他們的大腦。
時城一開始也不是完全沒有反應。
因為他并不是無惡不作,相反,他要的大部分都是眾望所歸。
故而面對這些殘惡的畫面,他很難做到不去反感厭惡,可這些情緒都被手術執行官判定為興奮,于是在前十年,時城每周最痛苦的就是這個時候。
好在后來,他已經習慣這種疼痛,并且熟練掌控情緒控制。
甚至必要,他還會故意引起自己精神狀態,試探電流的大小和強弱。
帕維什的獄長慢慢瞧出這項懲罰對于0001來說已經不起作用了,于是換了很多個法子來折磨他。
可以說這一百年,時城幾乎把其他人一輩子都未必能受到一次的苦全吃了個遍。
時城不是沒想過逃獄,但一想到霍普列那個瘋子肯定能為了找他做出喪盡天良的事情,就按耐住了這個沖動。
早知道最后是這個結果……就該沒那么多顧慮的。
他閉了閉眼,揉了把臉,抹去疲憊。
“繼續吧。”他輕聲對系統說。
眼前的景象扭曲變換,時城已經適應了這種傳送,期間除了視線模糊,連眩暈的反應都沒有了。
這一次他來到了一個黑漆漆的山洞中。
時城看著周圍,忽然!某處冒出了一簇鬼火。
“……”
這是鬧什么?
【審判官,這里是編號004的恐怖世界。】
系統說完,須子遙的大臉就出現在了面前虛空的屏幕上。
時城是看了一眼,就不忍直視地收回視線。
這倒霉孩子正躺在棺材里。
【編號004害怕僵尸,您將在本次任務中操控墳場的尸體,保證在任務過程中自己生存時間不少于三小時,且任務全程編號004恐懼指標不低于100。】
【注意:若審判官死于編號004手中,則審判官任務失敗;若編號004恐怖指標掉下指定線,則審判官任務失敗。】
【任務將于半小時后開始,請審判官做好準備。】
任務全程都不得低于100,這就代表在半小時內,需要讓須子遙的恐懼指標達到這個數額,開局就是巔峰啊。
時城沉默片刻。
半晌,站起身,同情而憐憫歉疚地看了眼屏幕中還在呼呼大睡的倒霉蛋,起身朝著山洞外走去。
……
同一時間。
須子遙悠悠轉醒,本想伸個懶腰,卻被窄小的空間限制了動作。
他徹底沒了瞌睡,驚“操”一聲,腰部一用力就打算坐起來。
“咚——”
“啊——”
腦袋的撞擊聲和哀嚎聲一并響起。
“我靠,這是個什么鬼地方?”須子遙納悶了,“這次單人任務,就我一個人?”
手在四周敲敲:“木頭的啊?怎么這手感這么像……”
話沒說完,頭頂就冒出了一絲光。
須子遙大喜:他不是一個人啊!
“謝謝你朋友!我……”
須子遙激動地扒著縫隙爬起來,但道謝的話卻卡在了嘴邊。
他表情僵硬地看著“好心人”。
這位好心人全身高度腐爛,兩顆眼珠子僅剩一顆半垂在眼眶外,袖口是空空如也的骨架,頭頂雜草一般的發絲堆在一起,還有小蟲子圍著四周飛。
須子遙:“………………冒昧問一句,你這是穿到副本里后的人物設定嗎?”
“好心人”喉間“嗡嗡”兩聲,張了張嘴。
下一秒!一根超長的舌頭從他喉嚨垂了下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媽的死人啊啊啊啊啊啊!!!”
須子遙大驚失色,臉色蒼白連滾帶爬逃出了這小小的木箱。
中途絆倒好幾次,他才恍然驚覺,自己剛剛是躺在棺材里的……
“!我日#¥%*……”
一連串不帶重樣的臟字不經大腦就從嘴里溜出來,須子遙說話這輩子都沒這么順溜過。
他借著隱隱約約的月光,終于發現了自己周圍一片空寂的墳場。
“……我怎么就這么倒霉……傅哥時哥你倆——啊啊啊啊啊我操!我擦擦擦擦!!”
面前的一個墳突兀地動了一下,須子遙一口咬到舌頭,來不及喊疼,轉身就跑!
可惜墳比他更快。
幾乎一眨眼的功夫,一個面目猙獰半邊白骨的喪尸就坦坦蕩蕩站在了月光下。
須子遙呼吸一窒。
下一秒,直挺挺倒了下去。
沉悶的**和地面接觸的聲音讓一直坐在樹梢看戲的時城沉默了好久。
在確定對方不是裝運而是真暈后,他心情復雜地跳下去走到不省人事的某人身邊。
顯示屏的數據條顯示著90。
距離100還差一點距離,現在可不能暈啊。
他拍拍對方的臉:“醒醒。”
須子遙的意識告訴他現在不能醒。
時城不耐煩了:“再不起來我把你扔火葬場。”
須子遙:“!!”
他猛然睜開眼睛。
熟悉的人影一閃而過,須子遙不確定地驚喜道:“時哥……”
“哥”的音只發出了一半。
因為那個模模糊糊的“時哥”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從胸口環繞過來的青白僵硬的皮包骨胳膊肘。
須子遙汗毛豎了起來,顫顫巍巍轉過頭。
身后,一臉死相的僵尸對他露出了一個微妙的表情。
須子遙:“…………”
“我操!!!”
這一聲,直接破了音。
飛快跑到角落的時城愉悅地挑了下眉。
半小時到了,進度條也滿了。
這孩子真好嚇。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小須的副本輕松一點沒什么腦子!老傅也快出場啦~
須子遙:時哥你在哪里嗚嗚嗚QAQ
時城:無處不在==
感謝大家支持!愛你們~比心貼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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