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蘇陌這一覺睡了三天三夜。
醒來時饑腸轆轆, 睜眼便是裴尋芳那雙熬紅了的眼。
蘇陌又是心疼,又是愧疚,這要怎么解釋?
“是苦夏,我每年一入夏便如此, 總愛犯困, 睡也睡不醒。”蘇陌越解釋越心虛,“過了夏季就好了, 真的。”
裴尋芳一言不發, 盯著蘇陌用完了膳,便命人抱著他的那一堆賬冊, 去?了書房。
這是真生?氣了?
這段日子, 裴尋芳幾乎不曾離開蘇陌半步,一應事務也是在臥房處理。
蘇陌心覺不妙,忙忙趿上鞋子, 追了上去?。
“或許……或許是安喆給的藥丸的副作用?”蘇陌只能拿安喆當擋箭牌了,他頭還有些暈,走路也是深一腳淺一腳的,要小跑才能追上裴尋芳。
“要不我們現在就出發,去?找安喆?”
裴尋芳仍舊不理他。
仆人將信箋與賬冊分?類排放在書案上, 摞得高高的, 裴尋芳一臉凝重地?往案前一坐, 忙碌起來。
蘇陌挨過去?:“需要我幫忙嗎?”
裴尋芳目不斜視,完全不看他。
蘇陌便安靜地?守在裴尋芳身側, 裴尋芳要用筆,他研好墨, 潤好筆,遞到他手里?, 裴尋芳要喝茶,他泡好茶,端到他手邊。
不覺紅日西?移,晚霞映紅了半邊天,蘇陌挨著裴尋芳,趴在桌角,望著那片晚霞出神。
直到最?后一縷夕陽收盡,夜色升起,蘇陌后知后覺,起身點?燈。
“哎呀。”蘇陌被?紗燈劃破了手指。
“怎么了?”伏案許久的裴尋芳終于抬起頭。
蘇陌在燈影中嘻嘻一笑:“沒什么。”
裴尋芳瞧著蘇陌那不以為然?的模樣,臉又繃起來,他遠遠凝了蘇陌一會,又垂下眼皮子,繼續手中的活。
“公子想清楚該說什么,再來尋我。”他的聲音異常冰冷,“來人!送公子回房!”
蘇陌被?叉著請了出去?。
他從未在裴尋芳這兒吃過這等鱉,連晚膳也沒吃幾口。
到了亥時,聽說裴尋芳已經在書房歇下了,蘇陌氣得抱著被?子在床上直打?滾。
半夜,臨安下起了雨。
黛瓦粉墻間,煙雨朦朧。
雨水順著屋檐滴在雨霖鈴上,叮鈴鈴,叮鈴鈴,雨水滑過銅片與小鈴鐺,墜入底下的門?海中。
門?海里?飄著幾朵睡蓮,里?頭還養了小魚,都是蘇陌親手布置的,他說下雨天就愛聽這個聲音。
他做這些的時候,仿若他會在這里?住很久一樣。
裴尋芳雙手枕著頭,聽著雨霖鈴的聲音,睡在書房那張狹窄的躺椅上。
臥房的燈還未熄滅,他知道蘇陌在等他。
裴尋芳何嘗不知,蘇陌有意瞞他,蘇陌不說,他便不問,兩人都小心翼翼地?回避著,仿佛不說,不問,它便不會發生?一樣。
吉空大師曾告誡過裴尋芳,這條路不好走,蘇陌非久留之人,只能在有限的時空里?與他短暫相守。
不可強求,不可強留。
可這次不過三日,裴尋芳已經悲傷得如同死過一次,如果蘇陌不再醒來,在這個虛妄而?龐大的世界里?,他該怎么走下去?。
究竟還要經歷多少次,他才能坦然?面對?
忽聽“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一條小縫。
蘇陌抱著被?子,出現在門?口。
“下雨了,我、我怕冷。”蘇陌支支吾吾道。
裴尋芳幽幽望向他,還未應聲,蘇陌已經丟了被?子,從腳那頭鉆了進?來。
軟呼呼的一團,帶著夏夜的雨水氣,爬到了裴尋芳心口。
這張躺椅太小了,堪堪承載著兩人的重量。
蘇陌動一下,它便“嘎吱”響一下。
裴尋芳抽出一只手,將他摟住:“別動了。”
“哦。”蘇陌趴在他胸膛上,似小貓終于找到了溫暖的窩,閉上眼,不再說話。
夜雨仍舊淅淅瀝瀝。
裴尋芳抱著懷中人,心仿若被?填滿,他突然?想起那條回家的路,長長的顧家巷里?綠柳萌蔭,巷子的盡頭是洛陽侯府,莊嚴肅穆,少年的裴尋芳跟在父親與兄長身后,一身輕甲,滿頭熱氣,將步子踏得震天響。
少時都門?路,幽夢家何處?十八年了,該回家了。
眼框不覺酸脹起來,裴尋芳攏緊蘇陌:“蘇陌,跟我回洛陽吧。”
蘇陌睡得很沉,沒有回應。
他太安靜了,安靜得就像洛陽那場雪,冰冷而?沉寂,埋葬了裴尋芳的所有家人。裴尋芳霎時淚如雨下,被?切斷的故國,看不到的未來,他大張旗鼓編織了那么多幻想,關于蘇陌,關于未來,卻不知是否還有明日。
“蘇陌,跟我回洛陽,跟我回家吧。”裴尋芳抱著蘇陌輕輕搖。
懷中人蠕動了一下,兩人相貼的地?方沁出了薄薄的汗,蘇陌迷迷瞪瞪撐起身子:“天亮了?”
裴尋芳攏住他的腦袋,將他摁了回來。
蘇陌鼻子撞在他胸口,可疼了,待他看清裴尋芳臉上的淚痕,有些慌了:“你怎么了?”
裴尋芳幽幽凝著他,靜默無言。
夜雨回答了所有。
“做噩夢了?”蘇陌靜了一會,低頭去?吻裴尋芳,摸索著去?解他的腰帶。
裴尋芳卻擒住他的手,不叫他動。
“那我回房去?睡?”
裴尋芳又不放手。
蘇陌走又走不了,又被?頂得厲害:“你想怎樣?”
外?頭傳來了幾聲貓叫聲,夾著雨聲,黏黏膩膩的,叫人渾身不自?在。
蘇陌鬼迷心竅了,竟學著那些姬妾侍夫的模樣:“郎君不動,奴家伺候你。”
他不該一時口嗨的,他很快沒了力氣,卻被?箍著手腳顛得魂魄都要出竅了,裴尋芳還是不準他下來。
“我要死了。”蘇陌哭著求饒。
裴尋芳這才將他撈回懷中,叫他趴躺椅上,掰過他的臉叫他同他結吻。
“蘇陌。”裴尋芳抱緊他,“我是你什么人?”
蘇陌三魂飛了四魂,哪還會說話。
裴尋芳抵開他的唇,將他的淚水通通吻進?嘴里?:“蘇陌,同我成親吧。”
蘇陌稀里?糊涂的,也不知發生?了什么。
次日醒來,他才聽說,自?己要成親了!
宅子里?喜氣洋洋,每個人都在收拾東西?。
這太嚇人了。
在蘇陌的人生?辭典里?,從來就沒有“成親”二字。這種契約太纏人,一旦沾上,便有了負擔,蘇陌是個不想負責的人。
蘇陌去?找裴尋芳理論,卻不想被?裴尋芳一把扛起,塞到了馬車里?。
“去?哪?”蘇陌有些驚慌。
裴尋芳放下帷裳:“回洛陽。成親。”
蘇陌腦子嗡嗡的響,他試圖阻止:“縱觀歷史,也沒有男子與男子成婚的先例,再者,大庸和大齊的律法都不允許……”
“公子何曾將這些條條框框放在眼里?過?”裴尋芳將蘇陌的腦袋按進?懷里?,“這會子,倒是在意起來了。”
蘇陌又掙扎著坐起:“顧家在洛陽地?位非比尋常,你離開十八年了,這樣冒冒失失回去?成親,怕是會……”
裴尋芳道:“我成個親,還要管他人不成?”
蘇陌咬咬牙:“你父母……他們不會同意你娶個男子過門?的!”
裴尋芳的眸光愈發幽黑起來:“我父母俱是開明之人,我能同心愛之人成親,他們高興還來不及。我就是要帶公子回家,祭拜高堂,回歸祖籍,我要叫你入我族譜,做我的妻。”
完了。
“我……我們那兒成親……”蘇陌往后縮,“……不用入族譜的。”
裴尋芳眸光略有松動:“公子若不愿意,我不介意做上門?兒婿,入你家族譜。”
完犢子了。
唐戟帶著人千里?加急,風風火火趕回洛陽去?籌備婚禮。
蘇陌被?裴尋芳按在馬車里?,半步不曾離身,他甚至無意聽到隨行的仆從偷偷說笑,公子若是個女子,這路上就得造出好幾個娃娃來。
蘇陌沒想到自?己一句戲言,造成了此等局面。
這下真是騎虎難下了。
臨安到洛陽,山高水長,路途遙遠,連日風雨兼程,一天也不耽誤。
這一日,一行人到了個古渡口。
正值風大浪急,河水滾滾,船家都不開船。
“天意留人。”老船家笑道,“幾位客官不妨在此處歇歇腳,待風浪小些再渡河。”
恰巧那渡口旁有家小店,幾根半人粗的大木頭并一些茅草搭的吊腳樓,是個落腳處。
影衛前去?探道,裴尋芳抱著蘇陌下了馬車。
但見大浪濤濤,長河落日,晚霞將整個世界映照得血紅血紅的。
蘇陌從晨起便眼皮跳個不停,午膳也沒吃幾口,昨夜又被?折騰得厲害,此刻腿還是軟的。
蘇陌瞄了眼那戴斗笠的老船家,不覺心頭一跳,裴尋芳攬過他的肩,扶著他上了樓。
蘇陌挑了個靠河的位置坐下,影衛們圍繞著坐了一圈,直將大半個店都占了。
“過了這條落龍河,便是洛陽了。”裴尋芳臉上有了些興奮,他指著遠處連綿山脈下的城池,“順利的話,明晚便能歇在家里?了。”
“嗯。”蘇陌抿了一口茶。
“這位公子,好個相貌。”樓下忽而?傳來一個聲音。
原來是吊腳樓下蹲了個搗藥的麻衣道士。
那道士埋頭搗藥,并不看蘇陌,只連聲嘆道:“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蘇陌乜眼看去?。
“公子命里?屬水,生?于水,也當命絕于水,今日橫波擋路,大限已至,公子竟渾然?不覺矣。”
那道人話音未落,滿座影衛已“唰唰”拔刀立起!
裴尋芳將蘇陌拉入懷中,厲聲道:“你是何人!”
蘇陌倒是很淡定:“請道長上樓一敘。”
“紅塵偶遇,何必相見。”那道人始終低著頭,“公子乃世外?高人,心中自?有天地?,從何處來,當往何處去?,糾纏于這混沌世間,又是為何?”
蘇陌凝著他的背影:“為我心中所愛。”
道人搗藥的動作停下來:“愛欲之人,猶如執炬,逆風而?行,必有燒手之患。”
“時空交疊,自?有定律,奉勸公子,不可貪戀,否則無論真實還是虛妄,都將萬劫不復。”
蘇陌臉色微恙。
裴尋芳要抓那道士過來盤問,蘇陌再三攔下:“這人胡說八道的,不必理他。”
是夜,星落風停,大浪平息了下去?。
翌日天一亮,果然?風平浪靜。
老船家熱情地?招呼著,裴尋芳卻不愿再走水路了,寧愿繞山多走百里?。
“不過是個小道士。”蘇陌哭笑不得。
裴尋芳將他死死抱在懷里?,一步也不分?離。
山路曲折崎嶇,足足多走了三日。
到了第三日,照樣無波無瀾,平安無事,眾人都松了口氣。
夜里?,影衛們挑了個平坦的林地?扎營,燃起了篝火。
蘇陌饒有興致地?喝了些酒,竟拉著裴尋芳跳起舞來。
“你……”蘇陌醉醺醺掛在裴尋芳的脖子上,“為何執意要同我成親?”
“想做你名正言順的夫君。”裴尋芳凝著他,“想光明正大愛你,同你永遠綁在一起,做你的家人,守著你。”
“我沒有家人了……”蘇陌醉眼迷離,笑得嬌媚,“家族遺傳病,活不過三十歲。”
他捧住裴尋芳的臉:“我曾發誓,這輩子不會成親,不會有后代,我的身體,我的眼睛,我的心臟,甚至我的每一滴血,都將無償捐獻出去?……我對這個世界毫無眷戀……你為何要出現?”
裴尋芳僵在原地?。
蘇陌從未提起過自?己。
“為何還要讓我對這破爛的生?命產生?眷戀?”蘇陌笑著笑著便哭了,“我早就放棄了!為何不讓我同那些破破爛爛的世界一起糜爛?你為何要出現?”
“蘇陌。”裴尋芳慌了張。
眼前的蘇陌仿若鏡中花,水中月,輕輕一碰,便會消散。
“想我一支破爛乾坤筆,寫盡人間悲悲歡離合……抑郁悲傷是我,狂躁暴怒是我,偏執瘋狂是我,陰狠毒辣也是我……書中善惡皆是我,我曾放棄了所有信念,為你們寫下這樣的人生?,我很抱歉……”
裴尋芳快要心疼死了:“蘇陌,眾生?皆苦,不是你的錯。”
“裴尋芳……”蘇陌拍著他的臉,“為什么要纏著我?我不可以喜歡你的。”
“等我、等我給你寫一個好妻子,你們長長久久,兒孫滿堂,好好的。”
“蘇陌!”裴尋芳簡直要瘋了,“你敢這么做,我殺了你!”
“你兇我?”
“沒有。沒有沒有……”
蘇陌整整鬧了半夜,最?后實在沒力氣了,才窩在裴尋芳懷里?睡著了。
“裴尋芳。”蘇陌在夢里?喃喃道,“我沒有家可回了……別放棄我……”
裴尋芳瞬時淚如雨下。
他緊緊抱著蘇陌,就如過去?兩人相擁的每一夜,對他說著愛,給他以撫慰,叫他忘記痛。
天蒙蒙亮,杜鵑在山林里?啼叫著,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蘇陌醒來,喉嚨又干又痛,口渴得很。
他拿開裴尋芳箍著他的手臂,撿起一件鶴氅披上,走出營帳。
殘月垂枝,萬籟俱靜。
蘇陌看見,已然?熄滅的篝火旁,蹲著個白發蒼蒼的老頭。那人抱著個破破爛爛的羊皮筏子,不停地?吹著。
蘇陌走過去?:“老伯,羊皮筏子破了,該補補了。”
“公子有慧眼,那么請公子告訴老朽……”老頭緩緩抬頭,“羊皮筏子破了,尚且可以補一補,天網破了,又該怎么補?”
蘇陌撞見他那雙眸子,臉色大變。
他慌忙回頭望去?,不過十步之遙,燈影綽綽的營帳里?,裴尋芳抱著留有蘇陌余溫的被?子,正睡得深沉。
而?老頭身后的荒冢上,立著塊石碑,上頭赫然?刻著兩個字:罘罳。
鶴氅掉落在塵土里?。
塵歸塵,土歸土。
洛陽一夢終成空-
三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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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子承猜錯了,如今這大庸第一富商,不是姓裴,而?是姓顧。
顧家家主身份成謎,行蹤不定,世人皆傳,此人有神明庇佑,不然?怎會如此順利?
短短三年時間,顧家的生?意版圖擴張到了大庸十五省,顧家做什么,便賺什么,氣運好得天理難容。
偏偏顧家人低調得很,除了沈家與許家家主,無人見過那人真顏。
又到一年元宵佳節。
整個洛陽城都在等著顧家的煙花大戲。
據說顧家家主極愛煙花,每年元宵這一晚,煙花從酉時放到次日天明,散盡千金,徹夜長明,似在為某人慶祝著什么。
“四爺,今年的湯圓不錯,嘗點?吧。”夏伯躬身端著一碗湯圓,立于屏風后。
夏伯蒼老了許多,兩鬢全白了,他擔憂地?看著獨坐于高閣上的裴尋芳。
這三年,裴尋芳變得極不近人情,話越來越少,就連夏伯也不敢同他多言。
他終日將精力撲在那些他根本不在意的生?意上,仿佛只有那樣才沒有時間去?多想。
四爺說,元宵節是公子的生?辰。
除了蘇陌這個名字,和元宵這個生?辰,四爺對公子一無所知。
“主子,時辰到了。”唐戟上前稟報。
裴尋芳點?點?頭。
霎時間,滿城煙花如無數火紅的鳳凰,直沖云霄。
人群中發出一陣陣歡呼。
“真乃火樹拂云飛赤鳳,琪花滿地?落丹英。”一位老者撫須嘆道,“此情此景,一生?難得幾回。”
另一人嘆道:“千門?萬戶,燈火輝煌,當今圣上執政三年,洛陽已復當年繁榮。如此盛世,不負所望啊。”
顧家大宅。
一名小侍捧著封信箋,一路橫沖直撞,連撞了好幾人。
唐戟將他一把拎住,低聲訓道:“今兒元宵,主子心情不好,你找死嗎?”
那小侍氣都喘不上來,只捧著那信箋,死命地?搖。
唐戟接過一看,當即變了臉。
“主子!”
“主子!”
“你的信!”
屏風后的裴尋芳似枯朽的木:“何人?”
唐戟看著那信箋上的署名,已是熱淚盈眶。
三年了。
主子終于等到了。
他顫聲道:“天機門?,蘇公子。”-
“駕!”@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一匹黑鬃駿馬從顧家大宅狂奔而?出。
駿馬穿過燈火輝煌的長街,穿過樂坊林立的水街,將人世間的喧囂通通拋在身后。
那畫舫中隱隱有人彈唱著新曲:“美人醉燈下,左右流橫波。王孫醉床上,顛倒眠綺羅……”
一聲聲笑語流竄出來。
又有人唱道:“君今勸我醉,勸醉意如何?”
裴尋芳騎著馬狂奔而?過,直到繁華過盡,城郭遠去?,群山皎潔,寒江飛雪。
一片孤帆橫于江面。
吉空大師已等候在江邊。
裴尋芳翻身下馬,“撲通”跪了下去?。@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施主,別來無恙。”
“吉空大師。”裴尋芳情緒太過激動,全身抖得厲害。
吉空大師捻著佛珠,雙手合十:“雪江歸棹,故人重逢。全新的世界已開啟,屬于你和他的時代,到來了。”
“蘇、蘇陌……在哪?”裴尋芳幾乎無法完整地?說話,“他在、在哪!”
吉空大師凝著眼前這個人,緩緩轉身,面朝那江中孤帆,虔誠地?跪拜下去?。
“吉空,恭迎門?主回歸。”
剎那間,飛雪驟停,江水靜止。
全新的金色字網轟然?出現,籠罩蒼穹,燦爛輝煌。
一只天命玄鳥嘯于長空,驚空遏云,似巡視天網的守衛者。
裴尋芳的心快要跳出來了。
萬物俱靜間,掛于船頭的那盞燈,倏然?一亮。
燈上有一字:蘇。
“是他!”裴尋芳欣喜若狂,他釀蹌起身,沖向那江中孤帆。
他淌過冰冷的河流,翻身上船。
掀簾入內,便見蘇陌一身家常素衣,跌在地?上,散亂的墨發披于身后,修長的腿裸露著,一臉狼狽的模樣。
“許、許久未走過路了,腿腳不聽使?喚,站不起來……”蘇陌道。
裴尋芳渾身滴著水,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蘇陌用手撐著地?面,想站起來,卻又跌了下去?。
“剛、剛穿過來,還沒適應……”
裴尋芳顫抖著俯身,將蘇陌一把抱起。
他太輕了,輕得像一片羽毛。
蘇陌仰頭看他,略有生?疏地?摸摸裴尋芳的臉:“三年了,你還沒變。”
裴尋芳直接含住蘇陌的唇:“蘇陌。”
“嗯。”
“蘇陌。”
“唔……”
“蘇陌跟我成親吧。”裴尋芳貪婪地?吮吸著他,“明日就成親。”
救命!蘇陌沒想到一見面就……
“跟我成親。”裴尋芳愈發兇狠,不依不饒。
雪靜靜下著。
洛陽城煙火長鳴,徹夜不絕。
天命玄鳥悄悄落在吉空大師身側,身形巨大,卻像一只呆頭呆腦的鵝。
“那人是誰,他為什么可以抱主人?”玄鳥殺氣騰騰道。
吉空大師一怔,隨即拍拍玄鳥的大翅,哈哈大笑起來:“世人都道凡塵好,我笑世人太癡狂。”
他揮揮手,甩著僧袍,消失在夜幕中:“吉空的任務已全部完成。”
“吉空塵緣已了,吉空去?也。”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