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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他疼我,真的。”

    陳竹書和葛聞在南林城內閑逛, 出秘境后謝蘭亭答應了要帶著他們一起玩,不過他說先要去辦點事,讓陳竹書他們暫且在南林城內住下。

    南林城內能看的東西不少, 陳竹書到一個地方后總會圖新鮮, 路過某處時,他聽到有人在議論。

    “聽說了嗎, 顧家家主好像沒了!”

    “咦, 真的假的!我記得他兒子前不久才死了。”

    “嚯, 那他們本家嫡傳豈不就剩一個廢物少爺了?有意思,之后顧家誰能上位啊?”

    陳竹書聽得停下腳步, 他嘴里嚼著謝蘭亭推薦的南林糕點——謝蘭亭還真是把吃東西這個習慣帶給了身邊人,陳竹書道:“仙君要處理的就是這件事?”

    他皺了皺眉:“顧道友能繼承顧家嗎?”

    “難。”葛聞難得多說了點話,“修為不夠, 沒法服眾。”

    一個筑基來當大世家的家主確實太兒戲了, 陳竹書嘆氣, 感覺仙君他們和顧家其余人本來關系就不好, 顧薄沒了,他們在顧家又會變成什么樣呢?

    如果謝蘭亭和顧云起愿意來妖族, 他第一個鼓掌歡迎,只要他們愿意,大門隨時敞開。

    當初顧景平死的時候, 顧薄讓人立馬扯了白布掛了燈籠, 靈堂設置得很快, 面子功夫做足,現在顧薄死了, 別說白布了, 連個假哭的人都沒有, 議事廳討論聲熱火朝天,所有人都在為自己爭取利益。

    家主之位誰來坐?

    本家幾個長老、分家家主們誰也不讓步,不過在他們的推薦人里,完全沒有顧云起的事就對了。

    謝蘭亭顧云起還有秋白蕊到場時,大長老正跟一個分家家主吹胡子瞪眼,原來諸位平日自矜的人吵起架來,也不比菜市場的聲音好到哪兒去。

    他們到場時,爭吵短暫地停頓了一下。

    大長老瞧著他們,讓人添座,他對秋白蕊和顧云起道:“我們打算商量出結果再去請你們來一同見證,若你們想看就看吧。”

    一個廢物少爺,一個八百年沒參加過家務事的夫人,誰也沒把他們放在眼里,沒有一個人覺得他們會在家主繼承人的選取上有說話權。

    他們最大的作用大概就是憑著身份在這場家主之位更迭中做個見證人,當好吉祥物。

    所以大長老的態度沒人覺得不對。

    等侍從添了座椅,秋白蕊施施然坐下后,她才笑著開口:“大長老這語氣,我還以為顧家如今已經是你當家做主了。”

    一個分家家主立刻道:“沒錯,大長老這是把其余人置于何地!再說你當年也是分家出身,嫡系如今后繼無人,大長老覺得自己可以繼任家主,那我們分家也該有資格!”

    今日大概是看著諸位火氣比較大,侍從泡的都是降火靈茶,沒什么滋味,謝蘭亭喝了一口就放到旁邊,慢條斯理道:“當著我的面說嫡系后繼無人,不合適吧?”

    他這話一出,眾人立刻靜了下來,許多目光在顧云起身上掃過,但最后都停在謝蘭亭身上。

    沒人發笑,大長老沉聲道:“攬月仙君是想插手我顧家事務?”

    他們不會讓一個筑基成為家主,但聽謝蘭亭的話,是想利用顧云起,讓他當個傀儡家主,自己好暗地里掌控顧家,挾天子令諸侯?

    想得美!

    謝蘭亭笑笑:“不想,我喜歡悠閑,但我道侶是正經的顧家嫡系,你們說的話我不能當沒聽見。”

    二長老看著顧云起,他對家主位沒興趣,只愁顧家未來發展,他真心實意嘆了口氣:“云起也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如果他當年根基沒壞,如今修為能夠服眾,我們也不至于……”

    他說著,又是重重一嘆,愁得頭發都要掉了。

    謝蘭亭轉頭朝顧云起道:“聽到了嗎,他們要你修為能服眾。”

    其余人本來不明白謝蘭亭來這么句話是何意,挖苦顧云起?兩口子要吵架關門去吵啊,現在說家主人選呢添什么亂——

    還不等有人開口抱怨,一股靈力波動突然以顧云起為中心散開,他們眼睜睜感受著顧云起修為從筑基一路拔高,平地直沖云霄!

    筑基、金丹、元嬰——!

    所有人都變了臉色,諸位長老和分家主已經目瞪口呆,然而還沒完,顧云起修為氣息還在攀升,直到達到大乘!

    有人手上的杯子直直墜在地上,砸成碎片,然而這等動靜都沒能讓其余人回神,全場鴉雀無聲,就連侍從們都被驚傻了,忘了立刻上來收拾碎片。

    二十歲的大乘!

    前無古人,后未必有來者,世間難得一遇的真正天才,居然就是他們家公認的廢物!?

    顧云起目光淡淡掃過他們:“修為夠了嗎?”

    秋白蕊也吃了一驚,但她記得自己角色定位,用袖子擋住變化的臉色,再放下時,已經面色如常。

    眾人在顧云起嗓音里終于回過神,有人霍然起身,撞翻了桌椅:“怎么可能!?”

    顧安站在大長老身后,他覺得自己一定還在做夢,他可是那個顧云起,那個能被低階弟子打得不能還手的顧云起!大乘!?一定有哪里搞錯了!

    二長老在震驚后也倏地起身,他神色激動,卻是喜悅的神情,他聲音都在顫抖:“是我顧家秘法,是也不是?”

    其余人也終于想到這茬,顧家秘法其中某個效果就是可以隱藏修為,其法玄妙,單說這個效果,能在筑基期就瞞過化神!盡管不是攻擊手段,但也無與倫比。

    顧云起坦然承認了:“對,是顧家秘法。”

    當初顧云起的爹死得突然,顧薄沒能找到顧家秘法,這也成了大家一塊心病,萬萬沒想到顧薄沒找到的,顧云起卻有。

    “你這么多年全在演戲!?”大長老飛速冷靜下來,橫眉冷對,“秘法只傳家主,你私藏秘法不交出,安的什么心!”

    他這話說得好,立刻挑出了能夠指責顧云起的地方,不僅如此,他還要把高度上升:“家主一去,你就站了出來,既然你騙過了所有人,心機深沉,家主的死不會也與你有關吧?”

    “對啊,他既然是大乘,也能進入幽天大秘境。”

    “之前他也不在顧家,誰知道他去哪兒了!”

    不少人順著大長老的話竊竊私語,顧云起卻笑了:“我沒有瞞過所有人。”

    他道:“秘法就是叔叔給我的。”

    已經化成灰的顧薄沒干過這事兒,真的沒干過!

    二長老在顧云起亮出修為后整個心立刻就偏了,忙道:“這是怎么回事,顧薄家主當年的確告訴大家秘法沒有找到。”

    他給顧云起臺階,顧云起踩著就上去了:“叔叔也修過秘法,只是你們都不知道,他將秘法給了我,還讓我裝弱,是因為他懷疑長老中某些人心懷不軌。”

    所有長老都是一驚,然后……大家下意識看向大長老。

    大長老氣得一拍桌:“都看我干什么!?”

    “這、這不對!”顧安受刺激不小,他大聲道,“照你這么說,顧薄應該很疼你,可顧景平好幾次差點弄死你,他也從來沒阻止過!”

    “叔叔將心法傳我不傳顧景平,其實就是因為對他失望。從沒阻止他欺壓我,是教導我應苦心志,勞體膚。”顧云起淡定反駁,“你也說了差點,但我還活得好好的。”

    謝蘭亭補充:“況且其實家主都派了暗衛在暗處盯著,以防云起真的出事,他作為叔叔,是很疼他的。”

    謝蘭亭打了個響指,初一和初二應聲出現,他們在顧云起和謝蘭亭面前單膝跪地,二長老看到他倆腰間上刀柄的花紋,激動道:“是直屬家主的暗衛營沒錯!”

    顧家都知道顧薄把秋白蕊藏著掖著,比起保護更像是軟禁,但顧薄不能把蠱蟲的事透出來,哪怕他心腹都不知道顧薄關住秋白蕊的理由,秋白蕊抹了抹眼角,似是真情流露:

    “我可以作證,他真的最疼云起。顧景平?唉,不過是立著的靶子,他要防著長老中的某人呢,不能讓他注意到云起。”秋白蕊殷殷切切,“他把我保護得嚴嚴實實也是擔心我,我可憐的夫君啊。”

    秋白蕊眼角有濕意,謝蘭亭看得真切,她分明是拿手指蘸了茶水,手指在眼角上一抹,可不就濕了么?

    謝蘭亭再丟下一個鐵證:“顧薄家主將我選為云起的道侶,也是相信我修為定能恢復,加上御劍宗長老的身份,將來能助云起一臂之力。”

    顧薄對顧云起受難的無視、選個當時修為被廢的人給他當道侶,樁樁件件都表明顧薄對自己侄子冷漠的事,硬生生被這三個人扭曲,儼然成了段親情佳話——

    叔侄忍辱負重,只為家族穩定。

    何等高瞻遠矚,何等感人肺腑!這就是親人嗎!

    至于顧景平?好像已經不重要了,畢竟有傳言他不是秋白蕊生的,如今看來,既然他是顧薄立的靶子,只為給顧云起擋箭,那沒準顧景平壓根就不是顧薄的兒子呢!也有可能啊!

    那顧云起可是大家伙兒看著出生的,幾個長老還抱過他呢!

    “那還爭什么爭!”二長老激動道,“云起的父親和叔叔都是家主,他從前本來就是少主,如今是嫡系唯一血脈,又是二十歲的大乘,這份資質誰能比?家主位置于情于理都該傳到他手上!”

    話是沒錯,除大長老外,剩下的長老也都已經偏心顧云起,只有分家的人還想再試試,在他們看來,顧云起畢竟還年輕,沒準也能給機會讓他們鉆空子。

    顧云起從前扮豬吃虎,在顧家中,他軟弱沒脾氣、好欺負的樣子深入人心,即便知道他是大乘,聽到他這么多年都是裝的,依然有許多人覺得不真實。

    顧云起坐的位置能將這些人目光盡收眼底,如今雖說為了下一步的復仇暫時不能把顧薄真面目撕破,但是他的性格脾氣,終于不用再裝了。

    他抬手,又有暗衛出現,十五和初七捧著高高兩摞紙現身,謝蘭亭隨意將頂上那張抽過來看,念出聲:“今日大長老巡視浣溪駐地,卻有被關押在駐地的作惡修士逃脫,另失蹤三名弟子,懷疑與大長老有關,物證留于北庫房。”

    謝蘭亭故作驚訝:“這是顧薄家主的字啊,難不成這兩摞紙全是記載的此類事情?”

    顧云起雙手搭在椅子上,他身上再也找不到半點軟弱無能的影子,一夕之間,所有顧家人認識的那個少年不見了,他坐在那里,仿佛就是他們的領導者。

    “大長老。”顧云起目光直指,“解釋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秋白蕊:顧薄疼他,做了很多保護他的事。

    顧云起:叔叔疼我,傳我秘法,認真教導我

    謝蘭亭:顧薄疼他,千挑萬選讓我做了云起道侶,是最好的證明

    顧薄:我沒有!!!

    第82章 從此這里也會是他們的家

    大長老方才拍在桌上, 雖說表情憤怒,但實則沒怎么用力,這回他動作不大, 但手底下桌子直接化為齏粉, 此時無聲勝有聲,他的怒火已經在沉默中到達頂峰。

    “沒做過的事, 要我解釋什么?”

    “叔叔要我防著的人就是你。”顧云起從謝蘭亭手里捏過紙張, 順著又念了幾行, “還有私動藥田、打著家族名號招募修士,卻并不納入門內等等。”

    謝蘭亭嘖嘖搖頭:“顧薄家主明明捏著證據卻不發作, 恐怕還惦念著你早年為家族做過事,與他多少有些情分。但如今你還想占家主位,再多的情分也都盡了。”

    其余人終于發現, 顧云起是打定主意要把大長老處置了, 大長老干的不少事其實明目張膽, 眾人都心知肚明, 顧薄在部分事上睜只眼閉只眼,沒想到顧云起一來就不打算留人。

    有些人默默閉了嘴, 準備看事情會朝哪邊發展,誰能料到半路殺出顧云起,原本最有可能上位的大長老一下卻成了討伐對象, 局勢瞬息就變了。

    大長老瞧著這些人, 冷哼一聲:“怎么, 你這就以為自己是家主,要質問我了?”

    情勢不利, 他也還算沉得住氣, 此刻都不忘挑撥, 試圖扳回一城。

    但顧云起不會給他機會。

    “我還不是。”顧云起道,“詢問你的事與身份無關,以你做下的事,足以被卸去長老位了。”

    顧云起目光掃過還等著看戲的部分人:“不過若是我做了家主,有一條我愿意改改,從前秘法規定只傳家主,我父遭遇禍患,若不是提前將秘法給過叔叔,顧家秘法確實容易失傳。”

    “我倒覺得,除家主外,可在族內再選取五人,讓他們也有資格修煉秘法。”

    此言一出,不管是長老們還是各位分家家主都是精神一振,這對他們來說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顧家秘法現在就在顧云起手里,怎么做的確是他說了算。

    方才還在猶豫想要撈好處的也立刻倒戈:“別的不說,家主之位我看不用討論了,非云起少爺莫屬!”

    “對對,無論是血脈還是天賦,他都是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短短幾句話的功夫,所有人都站到了顧云起這邊,大長老曾與顧薄分明也有過互相利用和部分合作,所以他還能一直坐在長老位上,他不懂,就算顧云起要做家主,為什么迫不及待就要對付他?

    顧薄真要鳥盡弓藏,讓顧云起上位時別留下他?

    大長老眼珠動了動,抬手就沖著那兩摞紙張去,暗衛們只是元嬰,擋不住他,但紙張資料沒有被勁風吹散,因為顧云起的劍攔在了他們身前。

    謝蘭亭沒急著幫忙,顧云起既然要做家主,趁此機會正好讓這些人明明白白看清:顧云起修為真的是大乘,沒有虛假。

    把大長老一脈打壓下去,不僅清除隱患,正好還可以立威。

    不動手幫忙,但可以動嘴,謝蘭亭:“惱羞成怒想銷毀證據了?”

    大長老跟顧云起對峙,他道:“我不過是想看看真偽,焉知是不是你們造假!”

    “我也曾為顧家鞠躬盡瘁,你想當家主,卻要對我動手,是你在逼我!”

    顧云起寸步不讓,手中劍亦不曾被撼動半分:“你仗著長老位做了許多齷蹉事,沒人逼你,是你貪婪過頭,這個位置你本就不配。”

    他倆動了手,其余人也都紛紛起身,顧云起低喝一聲,靈力爆發,大長老一時沒抵住,被靈力震得飛出門去,腳步在地上劃拉出深深的痕跡,在離門好幾米遠的地方才停下來。

    顧云起也踏出議事廳,他劍尖斜指地面:“我原本只想廢除你長老的位置,如今看來,這個懲罰還是輕了。”

    事到如今,大長老反而笑出了聲:“哈哈哈,好,好啊,這么多年竟然看走眼,顧云起,無論你是誰教出來的,可真是個好苗子,道貌岸然四個字你發揮得比顧薄好!”

    “只廢我長老的位置,然后放我走?你會放心嗎,你自己信嗎?”

    當然……不信。所以要廢的不止是位置,還有大長老的修為。

    墻倒眾人推,之前有人依附大長老,那也是有利可圖,大長老本就是自私自利的人,不曾拿真心與人去換,他身邊也不會有真心人,利益一丟,所謂效忠他的人自然也就散了。

    此時顧云起手握顧家秘法,聲勢上已經完全占據上風,到頭來還肯站到大長老身邊的,只剩他的兒子顧安。

    顧安從前看著本家的嫡系孩子:一個心胸狹窄成不了大器的顧景平,一個修為廢物顧云起,他會想,若他出生在本家,哪能輪得到顧景平做大少爺。他和他爹都對家主的位置有想法。

    若是大長老失勢,那他也就什么都沒了。

    “云起!”

    議事廳的眾人都跟著追出大廳,在室外開闊的地方,其余人停下腳步,只有顧安還繼續沖上前,他急道:“其中肯定有什么誤會!我爹一心為家族著想,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長老位說奪便奪,是不是太兒戲了!?”

    他想徑直沖到顧云起身邊,跟從前一樣讓顧云起必須看著他說話,可惜他沒能成功,離顧云起還有五步遠時,謝蘭亭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抬袖輕輕一拂,顧安的腳步就被硬生生逼停了。

    他明明只是輕飄飄動了動袖子,這就是境界的差距嗎?顧安咬咬牙,大喊道:“云起!”

    顧云起沒有回頭。

    只是幾步遠的距離,顧安在這沉默中不禁戰栗起來,他感到了強烈的恐慌,不明白為什么眼看勝券在握,卻突然變成了這樣。

    好不容易等到顧薄死了,明明、明明他爹能成為家主,他立刻能躍身為少主的!

    他神色恍惚間,謝蘭亭已經抬手按在了他丹田上。

    只是一下,非常快,顧安就感受到體內有什么破碎,而從記事以來就伴隨著他的靈力突然空空如也,筋脈里什么也感覺不到了。

    除了疼痛。

    顧安修為被謝蘭亭干脆利落的廢了。

    在顧安的慘叫聲里,顧云起和大長老再度交手。

    大長老原本還抱著僥幸心理,企圖能夠逃離顧家,只要留得命與修為在,總能有辦法,可跟顧云起真正交手后,他才發現自己想得太簡單了。

    哪怕其余人都不出手幫顧云起,他也打不過。

    顧景平和顧薄都死了,顧云起的御水決也沒必要藏了,大長老在數招之后就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只能靠瘋狂丟出各種法器來茍延殘喘。

    謝蘭亭抬頭看了看:“都是好東西啊……”

    可惜都認了主,除了破壞掉沒別的辦法。

    當大長老黔驢技窮,再無計可施后,焦急之下,他居然轉身就跑,可惜還沒能翻過顧家院墻,就被顧云起一劍從身后穿透。

    “啊!”

    顧云起避開了他的要害,劍身帶著靈力從傷口處為引,在大長老身體內炸開,碎了他的丹田筋脈,讓他徹底成了個廢人。

    大長老張張嘴,連痛呼都沒來得及出口,直接暈死過去,砸在地上。

    藏月是好劍,血水會從劍身上慢慢滴落,不染血色,顧云起轉身,血液在他身邊的地面劃出花紋,顧家再沒人會認為這個拎著劍的人是當初誰都可以揉捏的廢物。

    二長老上前,朝他行了大禮,甘心臣服:“恭喜家主。”

    其余人也紛紛效仿,對顧云起彎下了腰,議事廳前顧家眾人聲音郎朗,齊聲高呼:“恭喜家主!”

    顧云起面上神色平平,無驚無喜,泰然自若,他收起劍,朝謝蘭亭伸手,謝蘭亭笑笑,走到他身邊,與他并肩站在一塊兒。

    “多謝諸位,都請起。以后家族之事還要仰仗各位,顧家家訓,同袍相助,齊家濟世。”

    眾人這才直起身,雖然還沒有舉行家主繼任儀式,但從這一刻開始,顧云起毫無疑問已經成為顧家家主,從一個曾經的顧家廢物,成為了家族領頭人。

    著人將大長老和顧安帶出去,逐出顧家,接下來還有一系列的事,家主繼任儀式、顧云起承諾的秘法傳承等等,還包括顧薄的葬禮。

    按照規矩,肯定是要先給顧薄舉行葬禮,再有家主繼任儀式,顧云起將剩下的長老位置重排,都往前挪了一個,之前的二長老順利晉升大長老,沾了新家主喜氣,可謂精神抖擻容光煥發。

    正好分家的諸位也都沒走,要祭拜顧薄和參加家主上任儀式都方便,二長老……哦不,現在的信任大長老對顧云起道:“家主,既然事情已了,你看是不是可以準備前家主的葬禮了?”

    顧云起不咸不淡點點頭:“有勞你費費心,操辦一番,將他身前的衣物放到棺材里,下葬時立個衣冠冢就行了。”

    “對了,叔叔喜靜,墳冢挑位置時,離其余先輩都稍遠些吧。”

    這是方便將真相公布后去挖顧薄的墳時,不至于驚擾到顧家祖墳中葬著的其他人。

    新任大長老做內務是一把好手,忙應下:“是。”

    眾人終于不用全部擠在議事廳,各自散開,雖然他們都更關注顧云起說的秘法傳承,但大家族里有自己的規矩,只能等到顧薄葬禮結束再說。

    把顧薄身亡的消息傳出去,必然有外人來吊唁,借此機會也可以讓他們重新認識一下新的顧家家主,顧云起。

    顧云起既然已經是家主,就不用再委屈地窩在山坳小屋中,他執著謝蘭亭的手,終于能光明正大來到爹娘曾經的住所,推開被塵封的大門。

    隨著吱呀一聲,被歲月裹挾的光景在他們面前徐徐展開。

    小橋回廊下的活水沒有干涸,只是沒了人飼養,其中再無活蹦亂跳的魚,穿過九曲回廊,蒼翠的古木依舊傲然而立,院中的石桌布滿塵埃,花架上搭著蜘蛛網,已無艷麗的花朵。

    謝蘭亭看到旁邊有一架秋千,繩上繞著藤蔓,一些干枯的枝丫探出,不難想象以前就連秋千上都纏著花朵,這本該是個生機勃勃,充滿歡聲笑語的院子。

    顧云起輕輕撫了撫秋千:“這是我爹給娘做的,小的時候我想玩,還得我娘抱著我,我爹才肯讓我蹭一蹭。”

    顧云起還記得他爹捏著他的小臉:“我疼自己媳婦兒,這是給她的,你想玩啊,長大了自己做去!”

    四處寥寥,煙塵遍布,常年無人的院落總是透著冷意,但這里曾經是他的家,最熟悉不過的地方,隨便哪一處都能在記憶中尋到影子。

    謝蘭亭握緊顧云起的手,顧云起輕輕吐出一口氣,他與謝蘭亭站在庭中央,朝著除他們外空無一人的地方道:“我們回來了。”

    從此這里也會是他們的家。

    古木的樹葉在風中簌簌作響,送走過往,迎來了新生。

    作者有話要說:

    落魄窮苦少爺翻身,終于可以帶著仙君住大屋子了!勵志!

    第83章 謝蘭亭也手執聽雪:“來。”

    兩人先是在宅院里緬懷了一會兒, 才讓侍從進來打掃。

    顧云起的爹曾經也是家主,住的地方自然不小,除主體建筑外, 還有四重院落, 亭臺樓閣花園小筑樣樣齊全,重新打掃起來要廢些時間。

    侍從們干活也很利索, 先把石桌清了, 讓顧云起和謝蘭亭好歹有個地方坐, 而后先清掃主臥,速度快的話今天他倆就能入住。

    侍從不忘給他倆端上好茶, 這回不是降火茶了,謝蘭亭端起茶杯悠悠品茶,顧云起則動手給他剝杏仁。

    傀儡和幾個暗衛坐在另一邊石桌上, 暗衛們好久沒過光明正大喝茶遛彎的悠閑日子了, 幾人端著茶, 感慨歲月滄桑, 想當年他們兼職補衣洗衣打掃衛生,可謂十項全能, 如今終于能安安心心只干本職工作了!

    想想真是一把辛酸淚。

    傀儡不懂,他只覺得自己的寵物松鼠看著另一桌的干果要饞哭了。

    謝蘭亭端著茶杯,用茶蓋撇去上面的浮沫:“顧薄的靈堂搭起來后, 你真要給他戴孝?”

    “不。”顧云起捏開杏仁殼, 把碎屑去得干干凈凈, 只留完好杏仁,“新任家主事務繁多, 抽不開身, 我一心為顧家, 想必叔叔泉下有知定然很欣慰,不會怪我。”

    有空給道侶剝干果,沒空去給叔叔上個香,可以,這很顧云起。

    謝蘭亭失笑,他放下茶杯:“陸續會有人前來吊唁,還有顧家秘法傳承的事,你確實有的忙,我本來該幫幫你,但我要去御劍宗一趟。”

    顧家這邊給顧薄扯了白布,御劍宗里也得給劉棄風立個衣冠冢,掌門木慈已經聯絡過謝蘭亭,謝蘭亭本來也準備去露個面。

    他不是去吊唁劉棄風的,他還有別的事要做。

    顧云起捏殼的手停了停,不等他開口,謝蘭亭道:“你暫時脫不開身,等我一兩天,我快去快回。”

    顧云起目前確實不方便離開顧家,他隱約猜到謝蘭亭要回御劍宗做什么,他眉頭剛蹙起,謝蘭亭的手指就點在了他眉心。

    “我也舍不得跟你分開,但是沒什么好擔心的,嗯?”

    謝蘭亭的手指在他眉心輕輕揉了揉,顧云起將手洗干凈后才碰上謝蘭亭手指,放在掌心之中。

    雖然顧云起還沒想起自己當初怎么死的,但是不妨礙他猜想,畢竟最大的敵手們就擺在那兒:顧薄死了,這輩子因為兩人都拿到了蒼行老祖的傳承,面對蒼行尊者的時候他們也占到了優勢,而且如今蒼行尊者應該會先來吊唁顧薄才對,不必擔心謝蘭亭去御劍宗路上會碰見他。

    至于噬陰,此人如同陰溝里的老鼠,狡詐至極,顧云起上輩子跟妖魔兩界一起逮他,都花了不少時間,他應是不會主動露面的。

    謝蘭亭用手指勾勾他的掌心,顧云起收攏手指,擁有上輩子記憶的事情沒法說,他只能道:“那你把初二和十五帶上,或許他倆還能打打下手,我就在家里等你,早去早回。”

    他并不知道上輩子發現自己尸體時謝蘭亭是什么表情,但絕望與心痛不難想象,因為他親身經歷過,更何況謝蘭亭還拿道心救了自己。

    以及再見天道時,謝蘭亭的殘魂從道心中飛出,原來那些年他一直在自己身邊,可沒人看得見他,沒人聽得見他的聲音,那是怎樣一種可怕的孤獨啊?

    過去的記憶謝蘭亭記不住也沒關系,他們可以創造新的回憶,他要謝蘭亭這輩子都快快樂樂的,比什么都強。

    謝蘭亭湊上去親了親他:“好。”

    他把顧云起剝好的杏仁吃完,抬手招呼傀儡過來,準備出發,顧云起一路送他到商行,包了一架快速飛舟,等謝蘭亭離開后,顧云起找到了商行老板。

    南林城內的人還不知道顧云起已經成了顧家家主,但已經知道他很有錢,態度很好,聽完顧云起的要求后點點頭:“您的要求我知道了,不過飛舟向來緊俏,我得回頭去商行里查查,才能知道有沒有符合您要求的。”

    顧云起理解,跟他簽了合約付了定金,老板忍不住多聊兩句:“若是為了方便少數人出行,我這兒還有單人或者雙人飛舟,您要看看嗎?這個立刻就能有貨,款式造型多種多樣!”

    “不了。”顧云起不上鉤,他道,“蘭亭就喜歡大點的。”

    謝蘭亭之前提過買飛舟的事,要夠寬敞,但又不必過于夸張,后來他們一直在忙,結果至今也沒還沒買上飛舟。

    原來是買來送道侶的啊,老板悟了。不過……他忍不住在心底腹誹,你用的也是你道侶的錢吧?容納五十人的飛舟可不便宜,是絕對的大單子,花道侶的錢買豪禮,他道侶真的會開心?

    不過同時他也想,傍上有錢的道侶真好,少奮斗幾十年啊。

    謝蘭亭等人搭乘快速飛舟,一兩個時辰就到了御劍宗,御劍宗關于劉棄風的訃告比顧家顧薄快多了,因此此刻已經有人陸陸續續到來。

    而這些人里,有的人吊唁完劉棄風,之后還得趕場顧薄的葬禮。

    謝蘭亭上山時,守山弟子立刻認出了他:“謝師叔!”

    謝蘭亭修為被廢后確實被劉棄風和殊道壓制,過得很難受,但除了跟他倆一派的人外,其余御劍宗弟子還是記得謝蘭亭的好。

    當年謝蘭亭要不是為了在空間亂流里保住御劍宗弟子,也不至于受那么重的傷。

    不過高層長老們的勾心斗角,下面的弟子們未必完全知道,直到現在,都有無知的以為當初謝蘭亭跟顧云起成婚是因為愛情,而不是被打包當成棋子推了出去。

    謝蘭亭朝他頷首,守山弟子道:“劉師叔的靈堂設在靜思居,掌門也在。”他就屬于單純的那類,真心地嘆息,“沒想到劉師叔會遭遇不測……謝師叔,您別太傷心了。”

    聽說幾位師叔感情很好,謝師叔肯定很難過!

    謝蘭亭最大的尊重就是不當著純真小孩兒戳穿真相,他拍拍守山弟子的肩:“多謝告知,辛苦了。”

    走出一段距離后,傀儡才出聲:“你殺了他,為什么還讓你別傷心?”

    “因為他們不知道。”謝蘭亭十分感慨,“唉,別問了,再問我怕我越想越覺得可樂,在劉棄風靈堂前笑個不停怎么辦?”

    嚇到別人就不好了。

    謝蘭亭路上遇到不少前去吊唁劉棄風的人,他與這些人不熟,但這些人憑著臉都能認出謝蘭亭,有人與他打招呼,謝蘭亭還是客客氣氣回應,從沒與他接觸過的人被他笑容晃了眼,心說攬月仙君也不高冷啊。

    而且一看就沒把劉棄風的死放在心上。

    不過人有親疏遠近,哪怕是師兄弟也未必就親近,眾人見怪不怪。

    靜思居是劉棄風身前住所,可惜他畢生也沒做到靜思寧遠,木慈和殊道都在,木慈看著憂心忡忡,殊道倒是憔悴不少,見到他來,二人反應也各不相同。

    木慈與其他人道了聲稍等,便忙拉著謝蘭亭的手離開,到了個僻靜角落后,他才用傳音道:“你在這個時候回來,是想……”

    木慈雖告訴了謝蘭亭劉棄風的死訊,但其實沒想過謝蘭亭會回來吊唁他,以謝蘭亭和劉棄風的關系,他不在劉棄風墳前即興創作陰陽大詩就算好的,特意回來,絕不是為了給劉棄風上香。

    “大師兄。”謝蘭亭道,“當初師父走后,我也以為只要有我這個化神在,他倆不至于過分放肆,你也心軟,留著就留著,如今變成這樣,他們回不了頭,我們呢?還能當成什么都沒發生嗎?”

    木慈狠狠閉眼,師兄弟里就屬他最心軟,他嘆了口氣:“如果當初師父選你做掌門……”

    “哎,可別。”謝蘭亭笑了笑,“我自由隨性,想一出是一出,不適合當掌門,師父慧眼,知道你才是最合適的。”

    師父替他們想得很多,他沒能將劉棄風和殊道的心思好好矯正,只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希望眾人能維持住基本的平和,只是誰也沒料到謝蘭亭后來修為會被廢,打破了原本的平衡。

    殊道面容憔悴,是因為傷心劉棄風的死嗎?不是,他只是想,謝蘭亭恢復大乘,如今劉棄風又沒了,下一個恐怕就輪到他了。

    但是他沒走,就在御劍宗內,該說他有膽識呢,還是他仍有什么準備呢?

    謝蘭亭轉身,木慈叫住他,猶豫片刻后才終于下定決心:“要懲罰殊道的話我和你一起吧,怎么說我也是大師兄,不能讓你全擔。”

    “沒事,我來就行。”謝蘭亭道,“而且我不打算殺了他,已經給他量身定做了懲罰方式。”

    木慈略感意外,但不用真的殺死師弟他還是很開心的,作為大師兄,他總是拿其余師弟當弟弟看——雖然某些師弟未必樂意。

    那要怎么做,廢掉修為?逐出師門?木慈猜了很多方式,可惜到了最后,他才發現自己一個沒猜對。

    即便謝蘭亭是他看著長大的,要跟上他的思維可真不容易啊……

    謝蘭亭從靈堂里把殊道叫了出來,殊道面色平靜,很簡單就跟著他出了門,謝蘭亭讓傀儡和暗衛都隱到了暗處,兩人一路走,將人群拋在身后,最后來到了師父的墓前。

    殊道咧咧嘴角:“要在師父墓前一決生死?”

    謝蘭亭拜過師父:“你這么干脆就跟我出來,想來也做好準備了。”

    殊道曾經聯系噬陰,想要得到徹底廢除修為的藥,藥還沒做成,謝蘭亭先回到了大乘,再轉眼,劉棄風也沒了。

    “從前我不如你,如今我們都是大乘,就來看看,誰更厲害。”殊道喚出本命劍,“由師父做個見證,謝蘭亭,我們終于有此一戰。”

    謝蘭亭也手執聽雪:“來。”

    兩人同宗同源的劍決撞在一起,飛沙走石,御劍宗前宗主墓前的香顫了顫,見證著兩人的打斗。

    作者有話要說:

    殊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謝蘭亭:我肯定能活,你也不用死,來,師兄給你看個好東西——

    殊道:???你不要過來啊你還是殺了我吧啊啊啊!

    第84章 “沒關系,他的心也在我這里。”

    在打架的本事上殊道還不如劉棄風, 他早年是散修,而且學得很雜,身上留了許多不好的修煉習慣, 本身根骨不錯, 都給浪費了。

    直到上了御劍宗,他其實很上進, 改掉了不少修煉方式, 把自己一點點磨圓, 可惜早年留下的影響仍在,他能達到的高度終歸有限。

    師父在對待徒弟上已經盡量不偏心了, 但想要絕對的公平實在太難,而且謝蘭亭這樣的好苗子實在出類拔萃,哪怕教授的東西一樣, 他的成長也會不同, 大家也會多看他幾眼, 無論是師父還是師兄弟。

    殊道明白自己對謝蘭亭是嫉妒, 他最初嫉妒謝蘭亭讓師父目光長期停留,后來嫉妒他的一切。

    怎么會有這樣順風順水的人生呢, 要什么有什么,修為第一,面貌第一, 天之驕子就是給他量身打造的詞, 跟他一比, 殊道只覺得自己可憐。

    聽說謝蘭亭傷到損害修為時,他整個人精神頓時處在非常玄妙的狀態, 一邊覺得不可思議, 一邊喜悅到恍惚, 搞得人都有點魔怔。

    他終于可以超越謝蘭亭,終于可以將他踩在腳下!

    他要看到謝蘭亭過得痛苦,最好能給他點反應,無論是羨慕還是嫉妒,甚至憎恨都可以。

    他要謝蘭亭活著品味人生的苦難,天驕曾經沒嘗過的,最好都來一遍,但謝蘭亭日子一朝從云端跌落,明明過得那樣不如意,可哪怕身染塵埃,他整個人站在那里,依舊干凈如初。

    為什么脊椎還能那么筆直?為什么姿態還能那么高傲?你不肯折腰的話,不就顯得我更像小丑了嗎!?

    “鏘——!”

    殊道的本命劍被謝蘭亭悍然折斷,巨大的沖擊讓他直接噴出一口血來,下意識捏碎令牌,等他回過神來,屬下已經應聲趕來了。

    “殊長老!——啊,謝長老?!”

    謝蘭亭對突然趕來的人沒什么特別表情,他只看著殊道似笑非笑:“我以為你要單挑?”

    殊道自己都愣了愣,而后帶著滿嘴血腥味笑出了聲:“看來我骨子里已經習慣卑劣……謝蘭亭,憑什么你就可以纖塵不染呢?”

    “那你可高看我了,我不過凡夫俗子一個,也喜歡紅塵熱鬧,從來沒自詡為高潔之人,”謝蘭亭道,“做人么,無愧本心。讓他們退下?”

    反正人都叫來了,殊道破罐子破摔:“不,我就叫人群毆,活命要緊,我不要臉了。”

    謝蘭亭贊同能屈能伸活命要緊,但是吧,他還是想兵不血刃勸退幾人,他從芥子中摸出水鏡來,殊道不明所以,直到謝蘭亭開口——

    “我欣賞你不要臉的勇氣,那諸位,你們見過我小師弟女裝嗎?來來,我這里有——”

    “謝蘭亭!!!”

    殊道暴怒著撲上來,他都忘了這一茬了!

    謝蘭亭一個旋身輕松躲開:“不是不要臉了?”

    殊道吼回去:“不一樣!”

    有什么不一樣?還是心理素質太弱,要是換成謝蘭亭,別說放個水鏡,絕境之下如果當場穿女裝就能得救,他就敢大方穿女裝給你欣賞,甚至可以挑款式。

    盡管年齡其實比自己大,但還是太嫩啊。

    殊道盛怒之下破綻百出,劍也沒了,剛才還說要命不要臉,這會兒用掌相對,顯然氣得把話吃了回去,只想不管不顧把謝蘭亭撕了。

    他這樣子,屬下就算想幫忙也不好動手,特別容易誤傷,而且跟劉棄風及屬下公開和謝蘭亭撕破臉不同,殊道平時綠茶慣了,還真有人誤以為他和謝蘭亭關系不錯,是御劍雙璧呢。

    這就讓趕來的屬下們本身也在猶豫。

    如此一來,游刃有余的謝蘭亭最后輕松將手扣在了殊道腦袋上。

    眾人就見殊道渾身一震,瞳孔逐漸渙散,而后閉上眼,一頭栽了下去。

    “殊長老!”

    下屬忙上前接住他,檢查了下,發現殊道還活著,有人顫顫巍巍開口:“仙君,這是?”

    木慈也出現,謝蘭亭不讓他插手,他其實已經旁觀一會兒,此刻他站出來,謝蘭亭道:“我給他織了個幻境,直接鎖住識海,如果他能勘破幻境醒來,大概也不會再跟我們做對了。”

    木慈看著殊道:“如果勘不破呢?”

    謝蘭亭:“那就會一輩子沉在幻境里,直到生命消亡,再也不會醒來。”

    殊道是做過很多蠢事,不過也因為他想看自己活受罪,在御劍宗養傷期間,謝蘭亭才沒有被劉棄風趁機直接殺死,這是謝蘭亭給殊道最后的機會,在那幻境中,若他能脫胎換骨,就有新生的機會。

    木慈深深嘆了口氣,他轉身朝師父的墓鞠了一躬,而后對扶著殊道的弟子道:“御劍宗長老殊道,殘害同門,觸犯門規,今按律處置,打入后山石牢,直至其醒悟悔過!”

    屬下們對視一眼,有人是真的不明所以,眼中充滿震驚,有的眼珠子卻滴溜溜打轉,沒有吭聲,謝蘭亭看在眼里,心頭冷笑,吩咐:“你們帶上他,師兄,召集所有弟子,把殊道的處置當著所有人宣布,給他們一個說法。”

    因為門派弟子們都收到了召回令,所以召集所有弟子很簡單,而且還有外人旁觀,聽完對殊道的處置后大伙兒的反應就是方才殊道屬下那幾種反應,差不離。

    謝蘭亭之所以讓木慈當著所有人的面宣布,是因為還沒完。

    他站在高臺,抬手一揮,數名弟子頭上突然出現懸空利劍,仙劍猝不及防落下,有些人來不及慘叫就當場斃命,有些人則還能過上兩招,但最后也被刺死在校場上。

    白石鋪就的校場瞬間血濺三尺,變故來得太突然,誰也沒想到謝蘭亭說動手就動手,一時驚呼四起,眾人嘩啦散開,離尸體老遠。

    其中一個就是方才趕到打斗現場的殊道手下,心懷鬼胎的那種。

    謝蘭亭揚聲道:“此幾人助紂為虐,狐假虎威,借著聲勢做了不少傷天害理之事,沾了很多無辜人命,諸位來我御劍宗,修身也要修心,傷天害理者,便是這般下場。”

    眾弟子一時靜默,皆不敢啃聲,不過比起懼怕,他們眼中更多的是肅穆,若是為人行得正那自然不怕。

    謝蘭亭從前少與外人深交,但給御劍宗做了多少事,大家有目共睹,每當去更有挑戰、危險性更大的地方歷練時,謝蘭亭身影時常就在,帶隊完他回頭又去雪梅居窩著,不邀功,也不說自己多辛苦。

    大伙兒嘴上不說,但有這樣一個化神坐鎮宗門,怎能讓人不安心?

    “希望大家勤省自身,引以為鑒。以劍入道,以義入世,此身立命于天地,御劍縱橫不負心。”

    是御劍宗的訓言,入門時所有人都會誦讀,可等歲月流轉,能不負初心的又能有多少人?

    再度聽到當初高聲誦讀的訓言,眾人心中感慨萬分,有豪氣、有愧疚,有懷念、有自豪,弟子們紛紛抱拳,齊聲道:“此身立命于天地,御劍縱橫不負心!”

    謝蘭亭滿意點點頭,敲打已經夠了,有他殺雞儆猴在先,木慈再出手整頓,被殊道和劉棄風搞得烏煙瘴氣的風向也該變了。

    師父的差事可真不好做,謝蘭亭舒口氣,不過還好,他也找到了自己的生活。

    其余門派的人見識了謝蘭亭雷厲風行的手段,心中也重新評估起御劍宗來,木慈在這時候站出來,數了一遍劉棄風的罪行,然后道:“他衣冠冢不葬入宗門內,將于別處安墳。”

    這話說完,下面又是一片嘩然,木慈神色沒有動搖,謝蘭亭輕輕看了他一眼,木慈道:“有些事,本就該掌門承擔。”

    大師兄心慈是好事,不過確實該有個度,經此一回,他這個掌門也該認清事實,朝前邁步了。

    有木慈一番話,劉棄風的靈堂很快清冷不少,外人懶得多待,部分人直接趕顧家去了,門內弟子唏噓,不過還是有人輪班守靈,木慈還是準備給他停滿七天,算是對同門最后一點情誼。

    劉棄風和殊道都沒了,善后的工作還有一大堆,謝蘭亭留了一晚,跟木慈討論了許多事務,不過即便定下方案,實施起來也得花時間,謝蘭亭自己把全局事務理完一遍后,都覺得有夠費勁的。

    他皺了皺眉,二人在書房坐了一夜,整夜處理文務和整夜修煉又是兩碼事,起碼對謝蘭亭來說前者更費神,更何況他本來是睡眠派,一晚上加班下來,整個精神都消了下去。

    他看著規劃出來一大堆待解決的事,比他原本預想的還麻煩,心說是不是該再多留幾天?

    他摸出玉牌,想跟顧云起傳訊,木慈卻讓他不急,反而個謝蘭亭聊起天來:“顧道友此番沒和你一起前來,是因為他修為不夠,你不放心?”

    “沒,是因為他忙。”謝蘭亭道,“消息應該很快就會傳出來,其實云起是大乘,還是下任顧家家主。”

    木慈這段時間確實沒理外界事,顧家的消息還沒傳過來,他吃驚不小:“二十歲的大乘!”

    “是啊,”謝蘭亭彎著眉眼,神色中顯然很驕傲,“破了我的記錄。”

    木慈看著謝蘭亭自豪的表情,沒有虛假,發自內心,顯然謝蘭亭是把顧云起放在心上的,他笑了:“看來你跟他在一起過得很好。”

    原本他只是想確認謝蘭亭是不是真心喜歡顧云起,沒想到還有意外之喜,謝蘭亭不僅滿意這段姻緣,顧云起也不是無能之人,和他很般配。

    一個人的喜悅與幸福是藏不住的,會從眼睛流露出來,謝蘭亭直言:“對,我和他很好。”

    “那我放心了。”木慈將他手中的紙張輕輕拿出,牽過他的手拍了拍,“蘭亭,你為御劍宗做的夠多了,去過你想要的日子吧,這里的事我來就好。”

    “你想回來看看隨時可以,雪梅居我會讓人定期打掃,師父的恩已報,但師門情還在,你記著,御劍宗永遠是你的家,師兄雖沒什么大本事,但也會盡力守好能讓大家回來的地方。”

    他會在這里等著謝蘭亭偶爾回來看看,也許還會帶著道侶;也會等著石牢中的殊道哪天睜開眼,放下扭曲的執念,再叫他們一聲師兄。

    謝蘭亭心頭一暖:“……好,我記下了,師兄。”

    “若遇上麻煩,也別忘了叫我,我還是御劍宗的人,別的不說,打架還行,等著,很快我就能回到化神。”

    謝蘭亭收起傳訊玉牌,起身伸了個懶腰,而后眨眨眼:“那我就走了?家里人正等我。”

    才分開多久,看來是真的心心念念,木慈失笑:“去吧,你哎,可真是一顆心都交出去了。”

    “沒事,”謝蘭亭胸有成竹,“他的心也在我這兒呢。”

    謝蘭亭起身告辭:“改天帶他來見你。”

    謝蘭亭沒有跟顧云起傳訊,抓緊時間又趕回顧家,顧云起此刻倒是用上了傳訊玉牌,跟曉清風說話。

    不過曉清風得到傳訊后就說他要來顧家一趟,屆時面談。

    顧云起覺得合適,有些話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完,當面談最好,和曉清風的傳訊結束后,他本來想再用玉牌跟謝蘭亭傳訊,關心一下他家道侶,侍衛卻來報:“家主,蒼行尊者和蒼行山的人到了。”

    顧云起眼神一凜,收起玉牌:“知道了,我這就來。”

    作者有話要說:

    這次不是藥,是幻境哦!

    第85章 有茶嗎,我想看戲

    一個大世家大門派要養眾多弟子, 花的錢跟資源是不能少的,有些門派業務比較固定,如玄機閣以情報為主, 秋家靠毒和藥;有些業務比較寬泛, 通常會順便跟弟子歷練捆綁,鍛煉人才和掙錢一舉兩得。

    顧家和御劍宗都屬于后者。

    除開弟子們的任務, 還有丹房煉器房出品的東西, 顧家在南林的產業也不少, 拍賣行、商行都有投資,分家在各自的地盤上還有得賺, 得是很多的積累才能撐起底蘊十足的世家。

    蒼行尊者支持顧薄后,得了不少好處,就錢這方面, 哪怕是三峰沒割裂時的蒼行山, 都比不過顧家。

    顧薄顯然也是挑了人的, 他知道蒼行尊者不會拒絕, 后面翻不翻臉是另外的事,起碼當時他許的東西都給了, 非常豐厚。

    聽到顧薄死了,蒼行尊者只是眉梢一動,在聽到顧云起成家主后, 他面色才真的變了。

    蒼行尊者怎么說也是化神, 顧云起還是要出面打個招呼的, 他穿著一身靛色長袍,客客氣氣道:“尊者。”

    蒼行尊者身后的弟子們堆了一肚子話, 沒好直接吭聲, 蒼行尊者瞧著他:“引路的顧家守衛說, 顧薄將顧家秘法傳給了你。”

    顧云起:“是的,叔叔對我給予了厚望。”

    ——撒謊。

    作為幫兇之一,蒼行尊者無論如何不可能相信顧薄會把顧家秘法給顧云起,哪怕他兒子不爭氣,大不了以后再生一個,無論如何輪不到顧云起,顧薄可是親手殺了他爹娘的人!

    這小子……他們所有人都看走了眼,能忍辱負重者可成大事,如今顧薄在秘境里死得不明不白,顧云起成了家主,那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爹娘死亡的真相?

    蒼行尊者不肯放過顧云起面上任何一點變化:“顧薄不傳自己兒子卻傳你?”

    “雖然直說不太好,但堂兄的修為確實普通,”顧云起站在仇人面前,沒讓自己表情泄露出半點破綻,“叔叔總說爹娘不在,他就是我最值得信賴的親人,他待我如親子,這點我是知道的。”

    待他如親子?蒼行尊者皺了皺眉:他確實幫顧薄殺了人,也知道他是個道貌岸然偽君子,但除了交易外,并不是對顧薄事事都清楚。

    殺了小孩兒的爹娘,再把小孩兒培養得跟他親近,顧薄也不是不可能做出這種事。

    “靈堂在這邊。”

    顧云起親自給他帶路,蒼行尊者冷冷道:“你叔叔既然對你如此好,你竟連孝服也不給他穿?”

    顧云起嘆了口氣:“實不相瞞,是嬸娘不讓。”

    秋白蕊和顧薄之間的事顧家人都不清楚詳情,外人更不可能知道,蒼行尊者疑道:“嬸娘?”

    老實講顧薄道侶在外是真的沒存在感,時間長了,甚至有些人都快忘了他道侶姓甚名誰。

    “對,嬸娘說叔叔不會喜歡處處死氣沉沉的風格,所以當時堂兄的棚子撤得也很快,這回所有守靈弟子都不用戴孝。”

    蒼行尊者眼角動了動:“如此無視規矩禮儀!”

    顧云起一副溫良模樣:“死者為大,若真是叔叔喜歡,這么做就是尊重他,不是嗎?”

    但凡顧薄能剩點尸骨,聽到這番話都能直接掀開棺材板了,還尊重他?簡直胡扯!

    “我昨日看賬務,叔叔跟您在產業上有不少合作。”顧云起將香遞給蒼行尊者,“都是互惠互利,我覺得蒼行山和顧家可以繼續作為盟友。”

    蒼行尊者想聽的就是這個,如今蒼行山失去三峰,老祖傳承也被外人拿走,不少從前的來往都斷了,蒼行山暫時經不起別的大風大浪了。

    哪怕顧云起不知道真相,但他既然不是個廢物,穩妥起見蒼行尊者都可以暗地里殺了他,可以蒼行山目前的狀況,所有人都避之不及,他真沒法保證下任顧家家主還肯跟他們合作。

    如果顧云起還愿意保住顧家目前和蒼行山的來往……

    蒼行尊者沉默一瞬,抬手從顧云起手中接過了香。

    “那我就代表蒼行山,多謝顧家主了。”

    到了顧家這么久,他可算是松口,承認了顧云起的家主身份,顧云起笑笑:“不必客氣。族內事務眾多,我沒法久留,有什么需要盡管朝侍從吩咐,照顧不周之處多有擔待。”

    顧云起把客套話說完,面帶禮貌的微笑轉身離開,誰都挑不出毛病,可轉過身,沒人瞧見的時候,他面上神情立刻冷了下來。

    畫闌苑原本是他爹娘的居所,如今是他和謝蘭亭住的地方,臥房和書房都已經收拾好,其余地方還正在打掃,顧云起從院門進來,有些侍從本想趁機討好,遠遠瞧見他的臉色,都把脖子縮了回去。

    平心而論,顧云起并不會隨意對侍從發火,比顧薄好伺候,但這位新主也不是沒脾氣的,他不需要人曲意討好,同時也就意味著沒法輕松接近。

    想想吧,他在顧家受過那么多窩囊氣,有些人換位思考,都覺得自己鐵定忍不下來,顧云起卻頗有大度風范,很快讓那些戰戰兢兢的人安心下來。

    當然也有人沒法安心,就是真正做過虧心事的,顧云起要整肅家風,總會清理到他們頭上。

    顧云起方才拿起香遞給蒼行尊者,兩人的手絕對沒有碰到,但顧云起還是用御水決喚出一團水把手指洗凈,又用帕子擦了好幾遍,他叫來一個侍從端上棄物盤,將帕子丟進去。

    “扔了。”顧云起說。

    “是。”侍從周全地問道,“要準備新的手帕嗎?”

    顧云起擺擺手,侍從便退下了。

    他打開書房的門,看著書桌上堆積成山的公文,輕輕嘆了口氣,要收拾顧薄留下來的攤子,真是個腦力活兒……想仙君了。

    看文字看花眼時,若抬起眼就能看看謝蘭亭的臉,那是多么愜意的事。

    顧云起正想著,一陣熟悉的氣息傳來,他還沒有回頭,就被人從后面靠近,來人摟住他脖頸,掛在他背上,手指從下巴上劃過:“打劫。”

    顧云起抓住他的手:“劫財劫色?”

    “小孩子才做選擇,”那人在他耳邊吹了口氣,“我全都要。”

    “我的錢都是你的,我的人——”顧云起轉過臉,在人唇上親了親,才補完自己的話,“也是你的。”

    謝蘭亭摟著他脖頸笑了:“那我真是賺大了。”

    路過的侍從們想看又不敢多看,步履匆匆,趕緊去做自己的事,這方面他們就不如暗衛了,離得遠一點,蹲屋頂或者樹梢上,光明正大地看。

    十五的下筆如飛,紙上上飛快的落下字跡,記錄著一幕幕。

    謝蘭亭跟著他一起進書房:“這么沒防備,被我撲了個正著。”

    “因為知道是你。”顧云起帶他過來,“書房暫時是這樣,最近事務太多,桌面有些亂,布置上你有什么想改的嗎?”

    謝蘭亭走了一圈,點點頭:“不錯,布置得很有品味。”

    之前放在山坳小屋里的東西也移過來了,謝蘭亭抬手撫了撫:“沒什么要改的了。”

    他轉身:“我回來了。”

    顧云起抱了抱他:“歡迎回來。”

    這里以后就是他們的家了。

    待處理的事務確實太多,雖然各個長老也忙起來,家主暫時也沒法輕松,顧云起在書桌后坐下來,謝蘭亭隨手拿過一張還沒批過的公務看,顧云起提著筆,一心二用:“事情辦得還順利?”

    “嗯。”謝蘭亭點頭,“把殊道關起來了,震懾了一些人,后續門派打理落在掌門師兄身上,他幾個弟子還不錯,都在幫襯。”

    顧云起:“蒼行尊者來了。”

    謝蘭亭眼神一暗:“如何?”

    雖然上輩子是顧薄、蒼行尊者還有噬陰聯合對付他倆,但直接殺死顧云起的就是蒼行尊者。

    顧云起把自己與蒼行尊者的交鋒一說:“即便他覺得我有問題,眼下只要我能答應給蒼行山支持,他暫時就不會動我。”

    謝蘭亭點點頭:“就算他真要動手,你也是老祖傳人的事足以打他個措手不及。”

    蒼行尊者如今修為是化神,對他們來說很棘手,有入門誓言在,若蒼行尊者先對顧云起下殺手,就會被誓言反噬,雖不至死,但折損肯定不小,顧云起的傳人身份也是他們一個籌碼。

    感謝蒼行老祖,感謝蒼行山的入門誓言,顧云起對蒼行山的資助,就當孝敬老祖了。

    謝蘭亭放下文書打了個呵欠:“我昨晚都沒睡。”

    “要睡會兒嗎?”

    顧云起將腿放平,與桌前空出段距離,謝蘭亭笑著湊過去躺下,枕著他的腿:“恭敬不如從命。”

    雖沒有床榻舒適,但有令人安心的溫度,他感受著顧云起的體溫,很快就睡著了。

    顧云起一手輕輕撫著他的發絲,一手拎著公文看,書頁輕聲響,房間筆墨香,連透進來的光線都是靜謐的。

    不過沒一會兒,這個靜謐就讓人打破了。

    有人從窗戶跳了進來,他都落地了,暗衛們才反應過來,個個齊刷刷出現,如臨大敵,初二刀子摸在手里,一看來人,不禁脫口而出——

    “怎么又是你!?”

    曉清風展開折扇,不見外地跟他們打招呼:“各位好啊,正是在下。”

    別說暗衛了,顧云起和謝蘭亭都大乘了,都沒察覺到他氣息,顧云起皺了皺眉,謝蘭亭已經被吵醒了,揉著眉心起身:“我才剛睡下……你們先出去吧。”

    顧云起早已和暗衛說過,謝蘭亭的命令等同于自己的命令,于是他們恭敬退下,給主人留出空間。

    謝蘭亭正想問曉清風來意,就見他折扇一收,朝著顧云起笑道:“恭喜啊,你也恢復記憶了。”

    一句話,讓兩個人都頓住。

    謝蘭亭:“恢復記憶?”

    顧云起抓住關鍵字:“也?”

    二人面面相覷,曉清風勾起嘴角,看熱鬧不嫌事大:“哎呀,你們還沒跟對方說過?”

    故意,語氣就非常故意,謝蘭亭和顧云起多聰明,立刻明白過來,微微睜大眼。

    曉清風盤腿坐下:“雖然不是待客室……但是有茶嗎,我想看戲。”

    作者有話要說:

    曉清風:耶!

    第86章 我很想你

    曉清風沒有得到一杯茶, 他被“請”了出去。

    他展開折扇扇了扇風,看著緊閉的門板唏噓,說什么稍后再接待他——這個稍后是多久, 恐怕得取決于他們要做些什么事。

    暗衛們把他帶到院中坐下, 初二道:“說真的,清風仙君您到底什么修為, 每次來神出鬼沒, 連我們主子都沒發現你靠近。”

    謝蘭亭和顧云起都大乘了!

    曉清風沒在屋子里得到茶, 在外面得到了,他端起茶杯嘗了口, 神情狡黠:“秘密。”

    屋子里,謝蘭亭和顧云起面面相覷,一大堆的話不知從何說起, 片刻后, 還是謝蘭亭先開了口:“什么時候想起來的?我是說……上一世的事。”

    果然, 曉清風那個“也”字不是胡說, 謝蘭亭也有上輩子的記憶。

    顧云起閉了閉眼:“前不久……還沒完全想起來,你呢?”

    “不算零碎的片段, 第一次認識到那是從前的記憶是在蒼行山兇獸案。”謝蘭亭呼出口氣,“我已經全部想起來了。”

    顧云起覺得自己嗓子有些哽,他艱澀道:“包括……后來嗎?”

    他不愿說那幾個字, 謝蘭亭垂下眼眸, 輕聲應下:“嗯, 包括殘魂時期,所有的記憶。”

    顧云起一把抱住了他。

    “沒事, 沒事。”謝蘭亭說給他聽, “我們現在都好好的, 我也能觸碰你,跟你說話。”

    他說著說著,眼眶也漸漸濕潤,抬手抱住顧云起:“都過去了。”

    顧云起卻沒讓自己過去:

    謝蘭亭因為分離了殘魂,因此識海中一直藏著那些刻骨銘心的痕跡,給一點刺激就能迸發出不自知的情感,如同他看到小說便喜歡顧云起這個角色,遇上雷雨夜就肝膽俱顫。

    跟原本把所有忘得一干二凈的顧云起不同。

    顧云起緊緊抱著他:“所以你怕雷雨夜。”

    他不是在挖謝蘭亭傷口,他是在自虐:“所以你怕鬼魂之說。”

    是因為謝蘭亭都還記得,當這些記憶全部重新回來的時候,無疑是再體驗一遍痛楚,顧云起本來想,自己一個人記得就行了,但是——

    謝蘭亭比他更早想起來。

    如果謝蘭亭沒有告訴他一樣,顧云起找回記憶時也沒準備告訴謝蘭亭,他們默契地想到一塊兒去了,都覺得過去的傷痛自己來擔就行。

    “你在我身邊,我就不怕了。想起來也不是壞事,”謝蘭亭嗓音也不太穩,他眼眶濕潤,嘴角卻含笑,“除了那些痛苦,我們曾經一起攜手度過的日子不是也回來了嗎?”

    那些被他反復品味過無數遍的甘醇,也完完整整,一同回來了。

    有吻落在謝蘭亭眼睛上,大約是人的溫度太燙,他眸子里原本那一丁點濕潤在滾燙中化成淚水滴下,砸在了心坎上。

    他們上輩子最后見面匆匆,有很多話都來不及說,有些話遲到了就沒有意義,但有些話跨過歲月長河,依然值得說給最愛的人聽。

    顧云起:“我很想你。”

    失去你的日子里,皎皎月光、雪梅酒香,哪里都沒有你的身影,可哪里都是你的模樣。

    謝蘭亭撫摸他的眉眼,他的面龐:“我想跟你說話,擁抱你,讓你別那么累。”

    作為殘魂,他既在顧云起身邊,卻又不在,碰不到摸不著,說的話都只能自己聽。

    那樣痛苦的日子,還好他們都撐過來了。

    他們遠離了書案,免得成山的公文之后還得再整理,謝蘭亭靠在架子邊,眼尾泛紅,眸子跟四肢一樣柔得化成水,他轉過身來面對顧云起,把人裝進桃花潭水里。

    謝蘭亭:“我要看著你來。”

    顧云起對他溫柔極了:“好。”

    耳鬢廝磨,不外乎此。

    又有公文送到時,在院子里就被暗衛攔下來了:“先放這里吧。”

    遞文書的道:“也是緊要公務。”

    十五寸步不讓:“家主此刻有別的要事,不見他人,等下我們會送到他手上。”

    書房被都被下了隔音結界了,誰知道他們在里面做什么!曉清風出來時跟他們透露,如果這倆接下來不吵架,很可能就會“打架”。

    哦,打架,在書房。

    暗衛們秒懂,說什么這時候也不能放人過去啊。

    送文書的弟子也發現了隔音結界,以為家主是真有什么正事要處理,只好放下文書離開,他作為文職,也已經忙得腳不沾地,還得立刻趕回長老處幫忙。

    等隔音結界消失的時候,曉清風已經喝茶喝到飽了。

    兩人從屋里出來,衣衫工整,面帶春光,一看就有“打架”,沒再讓他進書房,屏退他人后,就在院子里聊了起來。

    顧云起也終于知道曉清風來歷,可算是把事情都串在了一起。

    謝蘭亭拿出至今為止收集到的黑石,曉清風試了試,因為還差一塊,果然占卜不出裂縫方向。

    但由于白蟲掉落的那塊黑石很大,曉清風拿起來:“里面的靈力比預估的多,所以不用再湊一塊石頭了,有這三塊,只要裂縫再用靈力附身任何東西,我就能推算出它的位置。”

    “那石頭就放你這兒。”謝蘭亭將石頭推過去,“書局的賬本帶來了嗎?”

    曉清風收下石頭,牙疼地將賬本遞過去,謝蘭亭抬手翻了翻:“銷量不錯啊。”

    提到這個,曉清風對自己的書局很是得意:“是不錯,如今顧云起上任家主的消息傳出去,你倆的話本銷量還能再暴增一波,而且也有新的題材能吃了。”

    謝蘭亭:“我的分紅,一半劃去御劍宗錢莊,一半劃給顧家錢莊。”

    顧云起也是有分紅的:“我的也是。”

    顧薄沒了,以前有些來往勢必要斷,正是用錢的時候,書局的分紅用在這上面剛好。

    曉清風點頭:“行,回頭我就讓賬房去辦。”

    曉清風這回沒急著走,留下來參加了顧云起的家主繼任典禮,顧薄頭還七沒過,秋白蕊就以遺孀的身份做主把靈堂提前撤了,裝著衣服的棺材一埋,顧家上下立刻換了個裝扮,喜氣洋洋恭迎他們的新家主上任。

    顧云起穿著儀式用的繁雜禮服,謝蘭亭全程陪著他,上輩子顧云起坐上家主位時謝蘭亭已經是個殘魂了,不過這一次——

    他伸出的手被顧云起接住了。

    真好,他想。

    給顧薄辦白事的時候陳竹書和葛聞不必來,但顧云起上任是喜事,他倆被謝蘭亭請到顧家,一起給顧云起慶賀。

    顧家新任家主是個二十歲大乘的事很快傳遍整個修真界,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對顧家的關注又多了幾分,連白千葉都特地跑了趟顧家,恭喜顧云起。

    雖然眾人都覺得他這是看到了個好苗子,覺得未來有架能打。

    確實,二十歲的大乘,破了整個修真界的記錄,沒準還能破化神的記錄?顧家原本就是個底蘊豐厚的大家,如果再出個化神……等等,差點忘了,謝蘭亭現在也算半個顧家人。

    如果謝蘭亭也恢復化神,那顧家豈不是兩個化神坐鎮了!?那到時候必然能成為人修中的第一大家啊!

    關于他倆的消息傳得沸沸揚揚,簡直有人覺得明天二人就能雙雙化神,遠在妖族的童兒也把各路消息聽了一遍,他發現,原來真的有比“攬月仙君很高冷”這種謠言還離譜的說法。

    童兒撇了撇嘴,他準備把手里的茶喝完就出茶樓,但在端起茶杯時倏地頓住,他瞇了瞇眼,將茶杯放下了。

    童兒拉拉身邊護衛的袖子:“我茶里被人下毒了。”

    童兒修為不行,出門時藥老人有派護衛跟著,護衛大驚,立刻封了茶樓,要找下毒的人。

    先前童兒把茶水喝了一半,那時候里面沒有毒,之后才出現的毒藥……可護衛們完全沒發現誰經過童兒身邊時動了手。

    護衛盤問起茶樓里的人,童兒已經研究起杯子里的毒,他仔細分辨后驚奇道:“咦,這藥的成分……是在百曲散的方子上改的?”

    他說完,端起茶喝了一口,咂咂嘴,開心道:“果然是!”

    護衛被他的舉動駭得驚呼,童兒卻擺擺手:“哎放心,百曲散加強版而已,我不會有事。”

    其余人觀察片刻,發現童兒真的沒事,才松口氣,心道藥老人真是收了個不得了的小徒弟,穿腸毒藥百曲散,居然真的沒毒倒他,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喝得白水。

    已經到了對面樓里的噬陰看到這一幕,壓了壓斗笠,嘴里咧出一個笑:有意思。

    也是,一下就死了那也太沒勁了,就讓他來看看,師父新收的徒弟和他比起來,究竟誰用藥的本事才是一流。

    第87章 話不可以亂說

    噬陰的逃竄功夫果真是一流的, 護衛們根本沒找到他的蹤跡,童兒之前從沒接觸過他,所以對給自己用毒的人也毫無頭緒。

    藥老人雖然平生以救人為主, 廣結善緣, 但是免不了也會有敵人,童兒年紀小, 基本沒結過仇, 大家都猜對他動手的多半是因為跟藥老人有過節。

    至于為什么不猜沖著謝蘭亭去, 因為修真界都知道攬月仙君,但未必知道曾經給他灑掃屋子的童兒, 但如今不一樣了,以謝童的本事,他遲早會讓自己的名號在修真界打響。

    這回童兒出來是在去顧家的路上, 顧家和御劍宗的事塵埃落定后謝蘭亭才告知了他, 雖然趕不上家主繼任當天, 但童兒還是要去顧家道個喜的。

    謝蘭亭也是等顧家環境安全了才通知他, 是為自己好,童兒都知道。

    不過去顧家的路上童兒遇上了不止一次被下毒, 用的藥越來越過分,除去放在茶水里,手段包括但不限于洗手的水、莫名出現的毒花、還有直接散在空氣中的藥粉。

    散在空氣中的藥粉除了童兒外, 身邊人都中了招, 還是童兒把他們全都救了過來, 聽說此事的謝蘭亭帶著人親自來接他。

    因為被救的人中有人暫時還不能動彈,他們在離南林還有幾十里的城里下榻, 謝蘭亭來的時候, 童兒立刻撲過去抱住了他。

    這孩子什么都沒說, 但手一直在不停發抖。

    謝蘭亭抱著他,撫摸頭頂:“沒事了,童兒,乖。”他一邊安撫童兒,一邊讓隨行的醫修去看看還躺著的人情況如何。

    醫修們查看后稟報:“毒已經完全解了,再過一兩時辰就能完全恢復。”

    護衛童兒的人倒下大半,剩下的人其實也是強撐著,若他們全部動彈不得,只剩童兒一個小孩兒,怎么能讓人放心,看到謝蘭亭等人來了后才松口氣,癱倒在地,他們也需要再休息一下。

    童兒沒有哇哇大哭,只是死咬嘴唇掉眼淚,謝蘭亭拿出帕子替他擦拭眼角:“你救了他們,了不起。”

    童兒聞言眼淚卻掉的更厲害了。

    “最開始,只是給我一個人下毒,嗚,但是最近護衛們中招的更多。”童兒邊哭邊斷斷續續道,“我不怕毒,沒關系,但是他們,他們倒下的時候,我好害怕,嗚嗚!”

    童兒從前跟著自己,雖然是個敏銳聰慧的小孩兒,連大人許多心思都能看透一二,但確確實實沒見過殺人的場面,更何況現在他以為周圍人是受他連累才會中毒。

    自己遇到危險時不怕,但旁人被自己牽連進來時他恐慌不已,也終于對暗中下毒者感到憤怒。

    “什么人啊!”

    童兒氣得眼淚根本停不下來,謝蘭亭道:“把路上的事詳細和我說說?”

    童兒說得很慢,加上哭聲偶爾含糊,謝蘭亭也不催他,耐心慢慢聽,童兒和他說著,情緒也慢慢平復下來,不再哭泣。

    “你是說很多法子都像是基于妖族《藥典》做出來的?”謝蘭亭,“藥老人把《藥典》傳給你了?”

    童兒點點頭,謝蘭亭覺得自己似乎觸碰到了問題所在:“還有誰知道?”

    “傳承時候有個簡單儀式,大家應該都知道了。”童兒如是說。

    《藥典》當年被噬陰偷走,是藥老人又默了出來,噬陰此人雖然自負,但平生最大的不甘就是藥老人不肯傳他《藥典》。

    而如今藥老人卻終于將絕學傳承下來,稍微想一想,都能知道噬陰得到消息時的暴跳如雷。

    越是自負,便越不能容忍別人看輕,藥老人不選他卻選了童兒……

    謝蘭亭眼神動了動,難不成對童兒下手的會是噬陰?

    上輩子與妖族交往不深,童兒也沒遇見藥老人,噬陰躲躲藏藏,抓他很是費功夫,如今若真的是他主動對童兒下手,那老鼠尾巴就好抓多了。

    謝蘭亭此次來是帶了人手的,等童兒休息得差不多,他就讓人把妖族護衛們搬上飛舟,帶著童兒回到顧家。

    家主繼任儀式已經結束,但有些人多留了幾天,一家之主換了人,交際關系也會換,比如曾經跟顧薄不對付的秋家本家也來了人,跟顧云起見面后相談甚歡,還同意破格讓秋白蕊接觸本家才能修行的東西。

    秋白蕊自然很高興,她這個掛名長老也不用管別的事,修煉就行,她捧著秋家人留下的書籍,回芳苑前朝顧云起道:“為表感謝,以后若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可以開口,我會考慮幫忙的,好侄兒。”

    顧云起:“恭敬不如從命,嬸娘。”

    在干掉顧薄的事情上,他們可算是共犯。

    曉清風也沒急著回東陽,陳竹書前兩天來的時候聽說此人居然就是曉清風,不由大吃一驚,他看著坐在桌邊的謝蘭亭顧云起還有曉清風三人,仿佛看到一個大大的三角形。

    但曉清風落落大方,看起來確實對謝蘭亭沒什么特別心思,陳竹書放心了,雖然他曾經為“清風拂明月”著迷過,但如今是堅定擁護“流云攬明月”!

    不過喜歡仙君的還真不少啊,但誰讓仙君那么有魅力呢,長得好看修為厲害,人還非常有趣,輕易就能把人迷住。

    陳竹書覺得有必要提醒下顧云起:“你要謹防有心懷不軌的人接近仙君。”

    顧云起:“當然,而且蘭亭很聰明,不會讓人有機可趁。”

    陳竹書明白他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仙君當然聰慧,但是某些事上未必看得清,就是、就是說——”

    他忍了又忍,迎著顧云起疑惑的眼神,終于忍不住還是要專門點撥他一下:“有些人可能趁機占便宜,比如說……你知道玄機閣里的‘聞人云’嗎?”

    顧云起:“……知道。”

    就在你面前。

    他也明白陳竹書想表達什么了,但聞人云占便宜真的沒關系,畢竟兩情相悅不是?

    “仙君把他當好友,但是憑我的直覺,我覺得沒那么簡單!”

    陳竹書胸有成竹,顧云起嘆了口氣:“我也認識他,你可能真的誤會了,聞人云有道侶的,而且兩人很相愛。”

    “啊?”陳竹書愣住,“是嗎?”

    真的假瘋的,陳竹書頭一回對自己在感情方面的直覺產生了懷疑,難不成真是他話本看多了會亂想?

    “啊這,真是我誤會了?”

    “誤會什么?”

    陳竹書扭頭,就見謝蘭亭回來了:“仙君!”

    謝蘭亭朝他點頭示意,顧云起道:“說到聞人云有道侶。”

    謝蘭亭接收到他的視線,彎了彎嘴角:“是有道侶……說正事,曉清風在哪兒?”

    “去了紫竹海,說要近距離用眼睛欣賞風景。”

    謝蘭亭招招手:“找他一趟,有正事。童兒你先和竹書他們待在一塊兒吧。”

    童兒和陳竹書在妖族的時候很玩得來,兩人已經是朋友,童兒點點頭,跟陳竹書他們一起留下。

    謝蘭亭和顧云起在紫竹海找到曉清風,這人正照著竹林畫扇面,天道可真是全才,醫術占卜樣樣精通,寫書畫畫門門在行。

    謝蘭亭看了看他的扇面,畫得還真不錯。

    最后一筆落完,曉清風拿起扇子:“找我有什么事?”

    謝蘭亭和顧云起到他身邊時他剛好畫完,時機剛好,二人瞧了他一眼,曉清風道:“真的是巧合,不是算出來的,雖然卜算很簡單,但既然難得來人間,我也會試一試普通人的日子,不會隨時都掐算嘛。”

    謝蘭亭:“童兒在來顧家的路上被人頻繁下毒,幫忙算一下,下手的人是噬陰嗎?”

    曉清風用靈力讓扇面立刻干透,用新扇子扇了扇風,肯定點頭:“是。”

    顧云起:“能算算他下落嗎?”

    曉清風這回卻搖搖頭:“不可。”

    不是不能,而是不可,謝蘭亭點頭:“明白,謝謝你了。”

    曉清風作為天道,是不能跟普通人牽扯太深的,謝蘭亭和顧云起這兩個氣運之子不算在內。

    對童兒下黑手的人是噬陰這件事,即便曉清風不說,很快也能得到驗證,軌跡上沒什么變化,所以他可以講,但如果直接說出噬陰的下落,謝蘭亭和顧云起沖過去直接把人宰了,這人的死就跟曉清風掛鉤了,乃是大忌。

    但凡曉清風不能提的,謝蘭亭和顧云起不會逼問,做人不容易,做天道也不輕松啊。

    曉清風又拿出空白扇面,還要在此地畫畫,謝蘭亭和顧云起往回走,顧云起道:“把童兒護在顧家,噬陰還會露面嗎?”

    在外面動手和潛入一個大家族動手是截然不同的,謝蘭亭沉吟片刻:“他既然已經盯上了童兒,沒道理簡單罷手,他將藥物和人命都當做玩物,難得有能攻擊他自尊心的地方,必然要跟童兒競到底的。”

    童兒把他在路上的經歷盡數說給了謝蘭亭聽,謝蘭亭覺得與其說那人想立刻殺死童兒,不如說他仿佛樂在其中,包括給童兒身邊的人下毒也是,簡直是在挑釁,仿佛在隔空對童兒道:怎樣,他們身上的毒你能解嗎?

    他最大的樂趣是在安全的地方知道別人因為自己的藥或痛苦或死亡,童兒的出現讓他終于找到個敵手,藥老人這些長輩都不行,得是同樣年輕且天才的人,才能引起他的注意。

    謝蘭亭:“從前抓他費時費力,現在終于能直接把他拽出來了,我們也不用跟他玩捉迷藏。”

    顧云起點點頭,他也是同感。

    一天后,南林城內各個地方都貼出一則告示,說是藥老人的小弟子要向叛出師門的噬陰發起挑戰,以毒做比,眾人看到告示時都很驚訝:“噬陰在南林!?”

    此人雖然臭名昭著,但名聲有多臭,他用毒的本事就有多響,知道他在,不少人還是挺害怕的。

    再說——

    普通人都會這么想:“噬陰常年行蹤不定,這個挑戰告示隔空喊話,怎么看都覺得是陷阱啊,噬陰不可能出現吧?”

    混在人群里的噬陰一路尾隨童兒,當然知道他進了顧家,嗤笑一聲,沒錯,怎么看都是陷阱,明目張膽的陽謀啊。

    呵,雖然比拼很有意思,但他可是個謹慎的人。

    而后周圍討論聲就進了他耳朵里。

    “就算不是陷阱,他也不會出現吧,我聽說藥老人的關門弟子可不得了,《藥典》都傳給他了!”

    “嚯,就是那個噬陰得不到只好強搶的藥典?!”

    “沒錯,藥老人不肯教他,卻教了新弟子,高下立見嘛!”

    “對!而且此人狡詐陰險,如今在三界內面都不敢露,不用比了,贏得絕對是新弟子!”

    “這個新弟子好像出身御劍宗啊,謝童,也姓謝,會不會跟攬月仙君有什么關系?”

    “我宣布他出身也贏了!”

    好似他們已經全然忘記了噬陰原本出身尊貴,在妖族魔族都可以橫著走的那種。

    聽完全程的噬陰:“……”

    他壓低帽檐轉身離開了。

    謝蘭亭在府中喝茶,初一來報:“仙君,都按你的吩咐做了,南林城中安插了我們的人手,專門編排噬陰。”

    謝蘭亭點點頭:“辛苦。”

    對這種執拗的瘋子,攻心是最好的方式,如果他不出來,謝蘭亭還準備了別的方式。

    三天后,在定下的酒樓內,童兒端坐桌前,桌上有六個空杯,在他等得想起身離開時,窗戶一開,某個穿的嚴嚴實實戴著斗笠的人忽然出現,在他對面坐下了。

    童兒登時坐好不亂動了:“噬陰?”

    對面那人開口:“對,是我。”

    聽了三天的議論,他憋了一肚子火:亂編什么都可以,但是絕不能說他用毒不如一個小鬼!簡直是奇恥大辱!

    他要讓這些人知道,誰才是當世第一毒師!

    作者有話要說:

    話不可以亂說,比如:

    陳竹書:聞人云占仙君便宜!

    顧云起:好我知道了

    扮成路人的弟子們:噬陰不如謝童!

    噬陰:胡言亂語!

    第88章 踏碎漣漪魚龍舞,實乃人間美事,快哉快哉

    童兒深深吸了口氣, 他還是緊張的,噬陰摘下斗笠:“屏風后面那位出來吧,根本沒隱藏氣息不是嗎?”

    一只素白的手抬手推開屏風, 謝蘭亭走到童兒身邊坐下:“知道還敢來, 看來是做足準備了。”

    噬陰饒有興致瞧了他一眼,隨即抬起下巴:“沒錯, 兩個時辰后我要是出不去, 在南林城內布置的三件法器就會爆/炸, 里面的毒會殃及周圍百姓,而且我花錢收買的人會散布消息, 說那些人是因為你們而死。”

    噬陰咧嘴笑笑:“我無所謂,但是你們在乎吧?名門正道?”

    “我們比拼時間頂多只有兩個時辰哦,小師弟。”

    “小師弟”這個稱呼讓童兒非常反感, 但他忍住了, 說話這方面還是謝蘭亭在行, 他得保證今天進展順利, 不能添亂。

    “那還比什么?”謝蘭亭睨了他一眼,“今日過來就是比毒, 你捏著別人來威脅,童兒都不敢毒死你。”

    噬陰:“就憑他?”

    謝蘭亭:“就憑他。”

    噬陰冷笑一聲,從懷里摸出個信封:“上面是法器布置的地址, 贏了就歸你們。”

    他只拿出來一晃便縮了回去:“讓其余房間的人都別動, 但凡察覺一點不對, 就別想得到它。”

    噬陰怎么說也是個大乘,只要給他一點功夫, 毀個信封還是輕而易舉, 除這間屋子外, 隔壁、上下分明都有人,沒絲毫準備他怎么敢來。

    謝蘭亭:“你發誓,地址是真的。”

    噬陰干脆立誓,沒有天雷劈過來,證明他所言非虛,他放下手:“行了,趕快進入正題,別說我欺負小孩兒,你們想怎么比,?”

    童兒呼出口氣,將三個杯子拿到自己面前:“每人三個杯子,往里面放毒,然后給對方喝,三次機會,死了或者殘了廢了就算輸,反之則贏。”

    謝蘭亭施施然補充:“童兒還小,修為也不夠,對某些毒抗性有限,為了公平起見,我來替他喝,他解毒就行。”

    噬陰拿過三個杯子:“可以,但是——”他手指在謝蘭亭和童兒之間一劃,手指停在童兒的位置,“輸了之后,你也得死。”

    童兒手指握緊,聲線有力:“可以!”

    噬陰拍拍手:“很好,那我們開始吧。”

    往三個杯子里放毒是很快的過程,毒又不是現場制的,都是備好的,童兒倒是都先往三個杯子里倒了水,再放藥,噬陰只在兩個杯中倒了水,剩下那個杯子里,他是直接摸出個瓶子,將液體直接倒了一杯。

    純黑的,明晃晃一杯,別的不說,那賣相真是看得謝蘭亭皺了皺眉。

    噬陰還用湯匙在里面攪了攪:“用于暗殺的毒最好無色無味,但機會難得,不用硬灌就有人要喝,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務必嘗嘗。”

    謝蘭亭突然覺得計劃還是欠妥了點,畢竟之前關注點都在毒的效果上,忘了就算是毒吃進嘴里也是有味道的。

    謝蘭亭嫌棄地看了看杯子:“做不到無色無味,不該想怎么做得好吃嗎?不然怎么讓別人不經意間吃下?”

    噬陰:“是條思路,我以后可以試試。”

    謝蘭亭手指從杯沿劃過:“就怕你沒以后了。”

    三個杯子推到謝蘭亭面前,三個杯子推到噬陰面前,噬陰先舉起一杯,童兒拿過一杯聞了聞,將解藥放進杯中,才遞給謝蘭亭。

    謝蘭亭端起杯子:“請。”

    第一杯被一飲而盡,噬陰感慨:“連枯水都做得出來,你確實不錯。”

    童兒則緊張地看著謝蘭亭,第一杯毒下去,謝蘭亭跟噬陰面色如常,都沒什么變化。

    比毒若要當場分出勝負,自然用的都是烈毒,能當場將人斃命那種,不會留到幾個時辰后發作。

    謝蘭亭跟著喝下黑乎乎的第二杯,噬陰也干了一杯,還問:“味道怎么樣?”

    謝蘭亭放下杯子,不答話,只呵了一聲。

    噬陰拿起第三杯時,稍微皺了皺眉,這杯水里的藥他嗅了出來,但是怎么看都不是有毒的模樣,而且其中的成分也不像是能呼應前面兩杯的毒素,難不成前兩杯里有什么他忽略的東西?

    他那三杯藥,是真正的環環相扣,每一杯都能單獨毒死人,而合在一起更是劇毒,毒這種東西,有的哪怕能解開,都會有些藥物效果留在血液里,再來一點外部刺激,就又能成為新的毒。

    噬陰做的三杯藥就是這類安排,下一杯的解藥也能成為上一杯的毒,他很自信,覺得童兒必不可能解開這個死結。

    若是童兒跟他想法一樣要做成連環毒,這第三杯大概有深意,偏偏噬陰怎么看也沒看出問題所在。

    對面謝蘭亭已經將三杯喝完,他看到噬陰捏著最后的杯子猶豫不決,將喝干的杯子倒轉給他看:“怎么,不敢了?”

    噬陰哼了一聲,在杯中放下自己的藥,仰頭喝干凈了。

    二人靜坐了片刻,直到一炷香燒完,謝蘭亭和噬陰都好好的,沒什么事。

    噬陰覺得不可思議:“平手?”

    他跟這個小鬼居然打成了平手!?

    他看向童兒的眼神幾變,如此年紀就能跟他打平,若是放任他長大……童兒被他殺氣震得縮了縮脖子,但一想到被噬陰下毒放倒的妖族護衛,他眼神又定了定,努力挺直身板,毫不退縮。

    “平手?不對吧。”謝蘭亭手指朝他一點,“你沒發現你哪里不對勁?”

    “我哪有——”噬陰剛要反駁,卻倏地頓住,他感覺鼻下有什么濕潤的東西滾落出來,抬手一摸,居然是血!

    “這不可能,什么時候!?”

    噬陰連忙抬手捂住鼻子,但鼻血完全停不住,他瞳孔震顫,完全慌了手腳,起身時打翻了桌上的杯子。

    謝蘭亭還好端端坐在那里,他卻開始流血,用毒的比拼是他輸了?這不可能,不可能!

    而就在他陣腳大亂的時候,身體忽然也麻痹得無法動彈,雖然時間很短,但足夠謝蘭亭瞬間到他身前,摸出了那個信封,并且用劍氣徹底將他筋脈封死,用不了任何靈力。

    噬陰一頭栽倒在地,他目次欲裂,看向童兒:“最后一杯是什么毒,是什么!?”

    前兩杯毒他都輕松認了出來,只有最后一杯不明所以,童兒躲在謝蘭亭身后,探出個腦袋,抿了抿唇,一副不愿意說的模樣。

    “告訴我……”噬陰手腳不能動,肌肉在禁錮中掙扎,青筋暴起,他只想知道哪里不對,咆哮道:“告訴我!!”

    謝蘭亭已經看完地址,抬手喚來暗衛,暗衛們接過信,立刻去處理三個法器。

    隔壁屋子的人也走了進來,陳竹書只是瞧了瞧,沒打算靠近,顧云起和魔族的魔羅走到噬陰身邊,魔羅抬腳踢了踢。

    魔羅:“嚯,還真被你們抓住了。”

    謝蘭亭抬手拍了拍童兒的背:“童兒,我們先出去吧。”

    “等等!”噬陰面上不僅有鼻血,嘴角也因為自己的用力滲出了血,“是什么毒!!”

    童兒摸了摸頭發,終于是回頭沖他道:“不是毒啦,是補藥。”

    噬陰懷疑自己聽錯了:“……什么?”

    “所以說,加強版補藥。”童兒沖他做了個鬼臉。

    如果是普通補藥,藥性其實也可以用別的來中和,但是童兒特制補藥不是蓋的,就連大乘也會受到影響,的確,噬陰雖然鼻血橫流,但除了身體發熱,最初沒別的癥狀……

    “不可能,”噬陰吼道,“補藥怎么可能有麻痹身體的效果!?”

    顧云起抬手彈了彈水壺:“因為你喝下去的水才是重點啊。”

    水壺中是被顧云起灌注了靈力的水,今日說是比毒,但童兒閱歷尚淺,用藥方面即便再天才,其實現在也勝不了噬陰,因此毒不是重點,水才是。

    “水里本來有毒?不對,我根本沒……”

    御水決的事就不用解釋給他聽了,魔羅笑嘻嘻道:“顧家主,我跟他有仇,能把這人留給我嗎?”

    顧云起:“不巧,我跟他也有仇。”

    “這樣,”魔羅亮出自己的彎刀,“那一起?”

    “我說句話就走。”陳竹書作為妖族見證人,沒有上前的打算,遙遙朝著噬□□,“我替藥老人帶句話,就三個字:你錯了。”

    噬陰瞪大眼,他看著陳竹書離開的背影,嘶吼道:“我沒錯,沒有!”

    謝蘭亭帶著童兒先出門,將房門關上,把慘叫聲留在房內,之后的畫面就不必讓童兒看了,謝蘭亭讓陳竹書和童兒先去別處,童兒卻緊張地替他又把了把脈,生怕謝蘭亭有什么差錯。

    “仙君,確定完全沒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謝蘭亭:“嗯,沒有,放心,我不是服用過萬年白蟲草了嗎,而且我相信那些杯子里的毒本來就被你解開了,真沒事。”

    之前幽天大秘境帶出來的萬年白蟲草終于派上用場,今天說是童兒跟噬陰的挑戰,實則徹頭徹尾是個局,御水決下的水,白蟲草御百毒,精心準備,只是為了宰人而已。

    陳竹書和童兒走后,謝蘭亭聽著屋里的慘叫聲,心情愉悅,不過之后顧云起這邊,大概還得哄哄。

    關于誰來喝藥這件事,他們兩人之間是有爭論的,雖然有萬年白蟲草在手,但風險不是完全沒有。

    顧云起說自己有御水決,到時候可以控水不必真喝,謝蘭亭說那我還會幻術,直接讓他看到幻覺以為我喝了不就行了?

    可實際上他們知道,噬陰此人也有大乘修為,根據情報,神識敏銳度也很高,不然怎么能逃到現在,連魔羅這個化神都沒揪住他。面對面時但凡被他察覺一點兒不對勁,可能就丟下決斗馬上跑了。

    因此無論是用御水決操控藥水,還是幻覺,為了保證能抓住他,面對面時都不是使用的好時機。

    謝蘭亭和顧云起自然都是要搶著做喝藥的人,他倆甚至用劍比斗了一番,當然,打著打著就去了床上,最后謝蘭亭成功拿到名額,跟童兒一起直面噬陰。

    不過要說顧云起完全心甘情愿,那是不可能的。

    屋子里慘叫聲終于停了,魔羅走出來伸了個懶腰:“啊,神清氣爽。”

    他轉過頭:“所以說你跟那家伙什么仇?”

    顧云起將劍收起,慢慢走出:“一言難盡,就不提了,我們抓住了噬陰,閣下先前答應的東西呢?”

    噬陰被妖族和魔族兩方通緝,最后卻死在人界,魔羅感慨:“早知如此,讓藥老人快點收個徒弟,沒準早解決了,根本不用拖到今天。”

    他邊說,邊將一塊令牌丟給顧云起,倒也爽快,他目光從顧云起和謝蘭亭身上掃過:“人修中出了你倆這樣的人物,倒是有趣多了。”

    不僅修煉資質是三界數一數二的天驕,關鍵還在于行事,做事手段是真漂亮,尤其是謝蘭亭,腦袋里的法子明明比魔羅還偏,但行的又都是正道之事,這種人要是成為對手,是最麻煩的那種。

    魔羅一擺手:“交易達成,有緣再見吧兩位,我回去朝魔尊匯報了。”

    外人走了個干凈,顧云起讓人去把里面尸體收拾了,他拉著謝蘭亭的手離開,謝蘭亭道:“還在生氣?”

    顧云起搖搖頭:“沒有。”

    “那為什么不轉頭看我?”

    顧云起腳步頓了頓,呼出口氣來,這才轉過頭,看向謝蘭亭。

    “我不會生你的氣,我只是——”

    “生自己的氣更不行。”謝蘭亭捧過他的臉,“我們說好了不是嗎?”

    事情總要有人去做,無論誰承擔風險,到頭來其實都是一樣的,因為他們早就融為一體了,謝蘭亭和顧云起是獨立的兩個人,卻又同心同體,早就分不開了。

    顧云起輕輕靠在他額頭上,摟過人的腰,低聲道:“嗯。”

    他知道,盡管知道,但擔憂也控制不住,心神都會跟著牽動,誰讓他喜歡呢……

    謝蘭亭抬手環住他,在他耳邊道:“從這里出去能看到南林湖,我在湖上定了船,你最近一直忙于公務,也該稍微放松下了。”

    謝蘭亭在他耳朵上咬了一口:“和我一起。”

    這都不是暗示,是明示了。

    顧云起眼神也深邃起來:“好。”

    游湖泛舟,波光翻涌,踏碎漣漪魚龍舞,實乃人間美事,快哉快哉。

    作者有話要說:

    謝蘭亭:來一場決斗吧!

    噬陰:哈哈我有人質

    謝蘭亭:我出老千

    噬陰:猝

    第89章 你才是紅塵萬丈之后,我的無窮無盡。

    謝蘭亭租下的畫舫很大, 也招呼其他人上船來玩,原本他們預計在船上玩個兩天,但中途計劃出了岔子, 謝蘭亭不得不提前離開。

    是這樣的, 兩人在屋里親密了幾回后,順便正兒八經雙修了下, 用上靈力的那種, 然后……然后謝蘭亭的靈力就過頭了。

    按照他自己的感覺, 他起碼得在一個月后才可能重新沖擊化神,沒想到顧云起幫他提前撞破了這個門檻。

    于是兩人不得不飛快離開畫舫, 找地方渡劫。

    好在顧家家大地大,今天也沒別人渡劫,問道場可以清空給謝蘭亭一人, 眾人遠遠看到頭頂聚集的雷云, 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光看聲勢就很嚇人。

    這可是化神期的劫!

    大部分人都沒見過化神期渡劫場面, 因此除去護法的,遠遠也有很多人圍觀, 陳竹書被他爹抱回去的時候,他爹都化神好多年了,因此他也是頭一回見, 被黑壓壓的雷云壓得緊張萬分。

    不光是他, 有些修為低的本來想湊湊熱鬧, 最后頂不住靈壓,不得不躲得更遠, 但化神雷劫的架勢, 方圓百里內都內看見, 晴朗的天空唯有一處黑云壓城,烏云翻滾在空中形成了旋渦,光看一眼,就覺得要被吸進萬丈深淵。

    最輕松的反而是當事人謝蘭亭自己,不如說他等好久了,終于可以再度回到化神。

    “沒事,”他對身邊人說,“一回生二回熟。”

    去問道場中央前他在顧云起臉上親了親:“你遲早也要渡化神劫的,今日看看,沒準能有什么心得體會。”

    顧云起把大量東西塞給他,面色平靜道:“嗯。”

    謝蘭亭走到中央后,陳竹書在顧云起身邊道:“還是顧道友你心態好,在你身邊站著我也沒那么緊張了。”

    孰料顧云起苦笑一聲:“其實我也緊張。”

    陳竹書訝異地看向他,左看右看,不得不承認:“真的完全沒看出來!”

    “蘭亭要渡劫,要有迎戰天地的勇氣,這是他的戰斗,我起碼不能讓自己的不安影響他。”

    顧云起輕輕呼出口氣:“我心思掛在他身上,難免關切,但我相信他絕對沒問題。”

    陳竹書眨了眨眼,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糧,但他吃得非常開心,要不是時候不對,他還想拉著顧云起多聊聊,多啃幾口美美的糧食。

    謝蘭亭站住腳步,抬頭看向因為醞著雷光而發紫的云層,眼中戰意昂然。

    當第一道雷劈下,剛到半空,謝蘭亭就迫不及待迎了上去。

    謝蘭亭曾經在修煉上雖然也用功,但從來不曾死板照本宣科,他選上了獨屬自己的修煉方式,一點點將自己打磨。

    雖然師門有劉棄風和殊道這等人在,但并不妨礙謝蘭亭幼年過得溫馨,少年則意氣風發。

    第二道雷——

    他的臉曾經其實給他帶來過不小的麻煩,具體在出門歷練的時候,總容易招來奇奇怪怪的人,少年時還沒法憑借一把劍暢行無阻,大能不在身邊時,索性就把面具戴上。

    也因此對情情愛愛沒什么興趣,別人春心萌動的年紀,他宣布他最愛的是劍。

    當時的大師兄對此表示無限擔憂,師父卻道:“沒關系,修士壽命本就很長,蘭亭在修道上或許能比我們走得都遠,總有一天,會遇上那么一個人。”

    老實說,謝蘭亭當時真想象不出來什么樣一個陌生人站到他面前,他會愛他超過一切,光是想一想,就覺得不可思議。

    第四道雷——

    他修成化神,在師父仙逝后照看御劍宗,年少時他其實戴著面具出宗門玩過不少花樣,但師父走后,他就成了御劍宗的攬月仙君。

    少時輕狂都被收起來,放在了心底的箱子里,他為御劍宗排除危機,領著弟子歷練、保護他們,幾乎沒有自己的時間,連出去交個朋友都沒工夫。

    對謝蘭亭來說,為報師父恩情,一生都給御劍宗好像也不錯,反正出了御劍宗,他也沒什么特別想停留的地方。

    第五道雷——

    天之驕子一朝跌落,修為從化神被廢到金丹,謝蘭亭完全昏迷的時間有七天,而痛到恨不能干脆一了百了的時間他卻記不清了,對最討厭疼痛的他來說簡直是地獄。

    他受了這輩子以來最嚴重的傷,偏偏筋脈當時損得不敢亂用藥,有痛只能硬生生挨著,或者讓人把他打暈,好容易撐過最難捱的日子,醫師卻告訴他修為不能再恢復的消息。

    謝蘭亭面色沉了下去——

    他相信自己不會就此倒下,哪怕在泥里掙扎,他也一定能爬起來,但是自己修為一跌,御劍宗里某些人恐怕就壓不住了。

    果不其然,劉棄風跟殊道兩根棒槌,終于翻身做主,敢跟他當面叫板吵架了,不但如此,沒有選擇直接殺了他,而是把他當做棋子,推出去聯姻。

    跟顧家的廢物小少爺,空有個名頭,實則什么也不行的人。

    沒想到這個人,卻讓他在世間停留的理由多了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

    顧云起。

    第六道雷落下,謝蘭亭笑著擦掉了嘴邊的血,甚至有空分出余光朝外瞧了一眼,隔得太遠,雷光密布,其實什么也看不清。

    但他那一眼看的正是顧云起的方向。

    顧云起是個很有意思的人,若不是朝夕相處,很容易被他欺騙,那小子演戲太逼真了,看得謝蘭亭都自嘆弗如。

    最初還真以為是只可憐兮兮的小奶狗,結果是只藏起爪牙的狼崽子。

    撞破他秘密的時候,謝蘭亭看著指著自己的劍:“怎么,要殺了我?”

    顧云起眼神浮浮沉沉,他死死看著謝蘭亭,頭一回維持不住自己的面具,眼里的變化和掙扎都讓謝蘭亭看在眼里,很顯然,他在做決定。

    啊……謝蘭亭也在做決定,他在心中默默想,如果顧云起無法對自己揮劍,那么——

    “仙君。”他看見顧云起放下手中的劍,“我不想跟你為敵。”

    ——那么,自己就陪他走一程。

    第七道天雷轟然砸下!

    道侶是什么,是隆重的典禮?是手腕的紅繩?還是……形影不離的那個人?

    他原本只想陪顧云起走一段,誰知道腳步踏出去,就完全不想分開了。

    漸漸的,他能明白顧云起看自己的眼神中藏著愛意,漸漸的,他也明白自己喜歡上了這個人。

    謝蘭亭把手遞給他,把心交出去:“我陪你走一輩子,好不好?”

    回答他的是顧云起的熱烈的擁抱,真切的誓言,謝蘭亭想,原來這就是所謂的情,師父,我好像懂了。

    確實存在某個人,讓我心甘情愿停在他身邊。

    只是他們那時都沒想到,兩人陪伴的日子會那么短,又那么長。

    第八道雷——

    二人能共處的日子那么短,是因為謝蘭亭死在他懷里;二人共處的時間那么長,是因為他化作殘魂,一直跟著顧云起。

    看他痛、跟他一起痛,眼睜睜看著最愛的人因為自己變得不再是他,謝蘭亭突然覺得當初修為剛被廢的那段日子不算什么了,他怕痛,可原來比起身體,他更怕心上的痛。

    得到后再失去原來是這么殘忍的事情,他連一個擁抱也給不了,他跟顧云起說的話除自己外沒有人能聽到,顧云起獨飲的時候,其實謝蘭亭就在他身邊,輕聲的,一聲聲呼著云起。

    顧云起叫他名字時,他也有答應,哪怕沒人聽見,他也不厭其煩地回應。

    “蘭亭……”

    “嗯。”

    “仙君。”

    “我在呢。”

    “新酒又出壇了,用的雪梅居的梅花。”

    “嗯,我聞不到,但看著就好香。”

    “我好想你。”

    “……我也愛你。”

    無數個這樣的日夜過去,顧云起撐下來了沒有瘋,謝蘭亭的殘魂也沒有瘋,當顧云起踏上九天,上一輩子的他們終于重逢。

    時光倒轉,重新分隔。

    第九道雷,最后的雷落下,謝蘭亭的劍光竟有蓋過雷光的聲勢,刺目耀眼,簡直連云層也要跟著破開——

    然后如今,他們重逢了。

    不完全一樣的相遇、奇奇怪怪的認知,一個回到了原點,一個以為自己是異世的人,饒是如此,他們依然走到了一起。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哪怕忘記前塵,忘掉約定,不記得自己跟人說好了要再見,他們還是會遇見彼此,系緊手中的紅繩。

    與你的命運,從來是主動握在手里,拼盡一切也要抓住,抓住了,就絕不可能放開。

    上一世,謝蘭亭發現自己修為剛恢復時,調侃過顧云起一句,等恢復化神,以后什么事仙君都能幫你擺平,顧云起那時卻搖搖頭,他說——

    “你越過紅塵來我身邊,該我護你。”

    在謝蘭亭早早離去后,是當初那個滿身戾氣的小子,登頂九天、跨過生死,重新抓住了他的手。

    你才是紅塵萬丈之后,我的無窮無盡。

    九道雷劫已過,雷云散——攬月仙君,化神已成。

    作者有話要說:

    仙君渡劫時候出現的回憶,是他倆上輩子的相遇,如果大家有興趣,或許可以在番外里寫一寫,讓大伙兒看看那時候的他們

    第90章 都亂了才好

    謝蘭亭重登化神, 旁觀了渡劫的人自然免不了要上前恭喜,顧云起摸出一件衣袍,先披在謝蘭亭身上, 其余人剛湊近了些許, 就見謝蘭亭一把拽過顧云起衣襟,毫不客氣地吻了上去。

    顧云起只愣了一下, 立刻就順著親回去。

    眾人腳步一頓, 人群中有驚呼的, 有吹口哨的,還有捂眼的, 陳竹書自然很興奮,現場真人比話本刺激多了!

    在外呢,兩人也沒有過火, 只是狠狠一親, 沒干別的。

    謝蘭亭意猶未盡退開, 他剛渡劫, 又重新將道與人生悟了一遍,正好又進入化神, 這會兒正是思緒翻涌,身上又有勁兒沒地方使的時候,看向顧云起的眼神太明顯了, 隨便落哪兒都能點火。

    顧云起將披在謝蘭亭肩頭的衣服往上一拉, 將他整個人罩住, 不讓他的視線往外露半點。

    大庭廣眾,顧云起將謝蘭亭抱了起來, 面色端莊道:“蘭亭累了, 我先帶他回去休息。”

    累了?在場修士們表情頓時一言難盡。

    是個修仙的都知道, 只要渡劫成功,過后必定生龍活虎,沒見過誰走不動路還需要抱的,更何況那是化神,屈指可數的化神!

    但誰也不敢說,誰也不敢問,捏著鼻子捂著嘴,與其吃狗糧,不如好好回味先前觀看渡劫得到的領悟。

    謝蘭亭和顧云起回了臥房,剛到屋子,謝蘭亭就掀了隨手披上的袍子,兩人一路踉踉蹌蹌,從前屋吻到后屋池水中,清澈的池水漫上腰際,及腰的長發浸在水中,氤氳了一池霧氣。

    謝蘭亭抱著顧云起,顧云起在他耳邊輕聲問:“在想什么?”

    往事觀花過,去留在心田,他此生、不,謝蘭亭兩生以來最大的慰藉,就是眼前人。

    謝蘭亭閉著眼靠在他肩頭:“在想你。”

    這話說了可是要負責的。

    清水起珠落玉盤,鶯鳴淺吟指尖彈,云霧蒸騰覆倩影,曲徑深處暗香盈,漣漪聲聲泛,鴛鴦陣陣歡。

    一條胳膊搭在池邊石臺上,十指白皙如玉,慢慢蜷縮著收緊,顧云起將他的手撈了上來,搭在自己肩頭。

    “別抓地面,傷手,抓我吧。”

    謝蘭亭輕哼一聲后抓緊,如他所愿。

    白日里渡劫,回屋一鬧就鬧到晚上,被拒之門外的暗衛們終于有了機會進屋,朝主子匯報消息。

    謝蘭亭穿著睡衣,懶懶坐在顧云起懷里,捏著他發絲玩,顧云起一手處理要緊公務,一手把人抱得穩穩當當,初一初二進門看見,鬧了個紅臉。

    不同的是初一看一眼又低頭、然后悄悄咪咪緊緊張張再抬頭看一眼;而初二直接大大方方看,如此美妙的畫面,不看白不看。

    顧云起盯著公務都沒空抬頭:“如何,蒼行山有動靜嗎?”

    顧薄死了,噬陰也死了,雖然這兩人的死因在明面上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但當初的共犯就剩蒼行尊者一個,不排除他有起疑的可能性。

    “蒼行山其余人正常在蒼行尊者住處來往,暫時沒看出不妥。”

    蒼行尊者畢竟是化神,想直接完全監視他難度太大,只能通過蒼行山其余人的反應來猜測。

    謝蘭亭放過顧云起的頭發,伸手摸過一本公務幫他處理起來:“我既然已經重回化神,未免夜長夢多,也不給他們在背后陰人的時機,我建議直接打上門去。”

    正面出擊,然后當著所有人的面把真相揭開,說完后就把人宰掉,不給他布置的時機。

    上輩子顧薄那一手逐個擊破之所以能成功,就在于戰力懸殊,謝蘭亭沒能恢復到化神,只要挑白千葉不方便裂空趕到的時機動手,他們就能成功。

    按照顧薄的算盤,顧云起和謝蘭亭兩人都該斃命,誰能料到顧云起竟然生生將蒼行尊者拖住。

    如今顧薄和噬陰皆死,蒼行山沒落,沒多少人能配合蒼行尊者了,謝蘭亭也絕不會給他機會。

    謝蘭亭舊傷痊愈,底子在那,能很快恢復化神,顧云起再天才,想沖擊化神也得再好好修煉一段時日,時間是多久還待定,如果非要等到顧云起也化神,中間沒準還會有變數。

    帶著一堆人殺上去,顧云起也在自己身邊,把顧薄三人殺人真相公布出來,蒼行山的其余人也不敢動手,那對面就蒼行尊者一個,殺起來豈不是很方便。

    謝蘭亭覺得合適,幫顧云起批完一本公務,下意識想伸個懶腰,因為半窩在人懷里,腿也跟著往上抬了抬,顧云起放下手里公務,另一只手抱過來,用寬大的袖袍給謝蘭亭做了遮掩,避免只穿著件睡服的人走光,被他人瞧見。

    顧云起對初一初二道:“你們先下去吧。”

    暗衛們應聲退下,顧云起將謝蘭亭抱起,來到床榻邊:“我也覺得盡快動手為好,但你重回化神,是不是還得鞏固一下?”

    謝蘭亭點頭:“給我兩天。”

    他喜歡柔軟的床鋪,顧云起本來是個硬床派,畢竟方便打坐,但跟謝蘭亭在一起后,寢具織物都按軟乎的來,要多舒服有多舒服,謝蘭亭被他放下,一沾著被褥就不想起來了。

    “兩天,我知道了。”顧云起在他額上親了親,“不早了,你先休息。”

    謝蘭亭:“不一起?”

    “下午鬧久了,精神正好,把公務都處理了,既然兩天后要動手,總得把時間騰出來。”

    顧云起之間劃過他發絲:“不然這時候跟你一起,你就別想睡了。”

    謝蘭亭本人是不介意昏天黑地的玩,反正他也有好好享受,不過刺激太大時精神是真有承受上限,跟體力無關,單純就是過頭后稍微被撩撥一下就能手腳發軟,從心口處開始塌,化得沒法動的那種。

    謝蘭亭于是拉起被子:“我睡了。”

    顧云起從嗓子里笑出聲,替謝蘭亭掖好被角,就在床邊守著,等謝蘭亭睡熟后,才重新坐回桌案前,開始處理公務。

    長夜將盡,總會迎來黎明。

    蒼行山,山主正居內,蒼行尊者板著他那張雷打不動的臉,看著面前一團黏膩詭異的黑霧:“我憑什么相信你?”

    這黑霧曾經出現在他們藏在地下的兇獸身上,也給蒼行山主峰融出一個大坑,此刻它出現,這玩意兒沒嘴巴不能言,但傳遞的信息竟然能直接遞到蒼行尊者腦子里。

    它說顧云起知道蒼行尊者也是他的仇人,如今謝蘭亭重回化神,他們要來找他報仇了。

    黑霧勸他先下手為強,去把顧云起做掉。

    黑霧動了動,蒼行尊者古板的臉被屋子里黯淡的燈火添上陰影:“如果真如你所說,謝蘭亭肯定會守在顧云起身邊。”

    化神要裂空,目的地必須得有自己靈力痕跡,他在顧家內是有,但在顧云起身上沒有,不可能直接裂空到顧云起身邊。

    再說裂空會有靈力波動,當年謝蘭亭感知也是他們之中的佼佼者,如今恢復了,他要是裂空到顧家,從縫隙里踏出去,恐怕迎面就是謝蘭亭的劍。

    黑霧似有不甘,它暫時也沒辦法把謝蘭亭從顧云起身邊引開,而且就算把他倆分開了,顧云起手上現在還有妖王和白家主的印信,還要保證這兩人都正好不能立刻裂空趕來,實在有難度。

    蒼行尊者:“暗處我奈何不了他們,而如果他們手上有證據,我哪怕人逃了,名聲也會一落千丈,不能再回到此地,蒼行山沒了我,就真成小門小戶了。”

    他看著那微弱的燭火,仿佛看到了蒼行山搖搖欲墜的前景。

    他一輩子都想將蒼行山的聲望立于修真界之頂,為此什么事都做盡了,可結果老祖的傳承沒有選他,自己也被逼到了如此境地。

    何等諷刺。

    謝蘭亭有老祖傳承,蒼行尊者不能對他先動手,否則會被入門誓言反噬,也就是說明知對方要打他,他也得等對方出手,才能打回去。

    蒼行尊者不打算逃:“那就讓他來。”

    黑霧氣得扭成一團,它氣急敗壞在蒼行尊者腦海里罵了不少難聽的話,蒼行尊者只淡漠地看著它:“你究竟是什么東西?”

    黑霧見說不動,在他腦海里冷笑一聲,隨即消失不見。

    蒼行尊者知道,這絕對不是什么好東西,能夠如此輕易入侵,但他不打算告訴任何人。

    他在劫難逃,蒼行山將跌入塵埃,那他還管別人做什么,最好這玩意兒能在修真界掀起大麻煩,拉更多的人陪葬,都亂了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

    九十章了,好久沒寫超過九十章的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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