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拉攏】
阿非他們都未注意到, 他們身后隱藏著兩道身影,一直隨著他們消失在了黑暗中。
尚不確定刺客們是否還會卷土重來,祁野又在余星身邊安排了幾名暗衛。同時又讓余星不要獨自出宮。
余星聽話的應下。
幾日后, 余星在拜月節當晚再度遇刺一事,傳遍街頭巷尾。與頭次百姓們大門不出不同, 這一次百姓們紛紛前往神龍廟,祈求神龍神尊庇佑圣子。
更有身強力壯的男子們自發組織巡邏大隊, 確保坊內安全。
百姓們一連組織了好幾日,等余星得知時已經是第三天。百姓們的一片好意令他十分感動。
再一次清楚認識禹國百姓, 與陳國百姓的截然不同之處。這里不會有人唾棄他,在這里他受萬民擁戴,在這里那顆被陳國人傷害的心靈, 一點點被撫平, 連帶著對陳國人的恨意, 也在禹國百姓善良淳樸下徹底退散。
心里少了一份對無關緊要之人的恨意,多了一份感激和慰藉。
祁野看著少年的變化,眼底越發柔和,他捏了捏少年手心。余星望向他,二人對視一笑, 對彼此的信任溢于言表。
郁蒸炎夏晚,棟宇閟清陰。
軒窗交紫靄,檐戶對蒼岑。
成王府,書房內,軒窗洞開,晚風微揚, 吹動祁亮鬢發。
忽地窗外黑影閃過,下一刻房門被打開, 祁亮瞬間從坐榻上起身,抽出放在書案上的長刀。
“誰?”祁亮冷冷道。
來人一身夜行服,樣貌掩在面巾之下,唯獨那雙眼睛如此時的黑夜一般幽黑。
祁亮警惕看向來人,大有一言不合就開干的架勢。
蒙面男甕聲甕氣道:“成王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真氣度不凡,今日在下奉命前來。”
祁亮依舊沒放松戒備,怕這人突襲,“何事?”
“我家主子想跟成王殿下合作,若是你愿意我們會全力助你登上皇位。”蒙面男站在原地不動,甚至連長劍都未出鞘。
祁亮盯著他看了片刻,確定這人真不打算動手,才將冒著寒光的長刀收進刀鞘中。
祁亮沒回答蒙面男的話,而是問:“你主子是誰?我憑什么信你?”
蒙面男有瞬間微怔,他本以為祁亮一介武夫沒那么重的心思,沒想到祁亮竟沒被開出的條件吸引。
蒙面男道:“我主子并非禹國人,成王放心,我主子不會對你不利,他會助你,僅僅是針對禹帝。”
祁亮微微皺眉,還想再問什么,外頭響起混亂腳步聲,蒙面男瞬間閃身離去。
不多時,管家帶著護衛趕來,見自家王爺手中拎著長刀,忙問:“王爺,發生何事了?”
“無事。”祁亮淡淡道:“都下去吧。”
管家:“是。”
管家左右看了看才帶著護衛離開。
蒙面男出了成王府,他的速度很快,然而卻因為不熟悉周圍,僅憑著月色分辨方向讓他險些迷路,他在坊內亂躥一通,忽聽一道聲音,“什么人?”
蒙面男回頭一看竟是些身穿青衣的普通百姓,這些人正是自發巡街的男子們。
蒙面男沒將他們放在心上,眾人卻窮追不舍,蒙面男飛身上屋頂,這些人見狀高呼,“快來人,快來人!有刺客有刺客!”
此起披伏的呼喊聲響起,越來越多的男子抄著家伙出來,他們的叫聲驚動坊外巡街的神武軍,一眾人追著蒙面男跑,還是被這人逃了。
第二日消息傳到祁野耳朵里。
彼時他正和王施瑯在書房里,王施瑯詢問他之前放出的刺客下落。白四便在外面敲門。
祁野道:“進來。”
白四走了進來,對著祁野行禮,“昨夜平定坊內發現刺客,百姓和神武軍一路追蹤,仍被他逃了。”
祁野問:“可看清樣貌?”
白四說:“回主子,那刺客蒙著面,目擊百姓表示并未看清他樣貌,其中一人說,看見他從成王府那邊過來。”
祁野點了點頭,讓白四退下。
等人離開后,王施瑯問:“是之前放走的刺客?”
“不像。”祁野沒怎么想的否決,隨后他想了想說:“昨晚只有一人行動,還從祁亮那邊過來,多半不是他們。”
王施瑯卻道:“陛下,萬事萬物皆有可能,若他們遲遲抓不到圣子,有可能打算利用成王抓圣子。”
祁野沒出聲,他淡然的表情,已讓熟悉他的王施瑯明白。
許久,祁野說:“白五和白六沒傳回消息,那些人可能還在城內,等他們傳來消息,再行定奪。”
王施瑯無法,只能如此。
好在第二天下午,白六就回來稟報。阿非那伙刺客隱藏在舊宅中,暗中觀察了幾日,也聽說蒙面人的事,今日就打算蒙混出城。
祁野道:“繼續監視,哪怕他們離開禹國也要跟去,多帶幾人同去,不要漏掉他們中的任何一人。”
白六領命。
祁野看著白六出去的背影,對王施瑯說:“與我之前所想一樣,那晚的刺客并不是亞圣王朝派來的。”
王施瑯剛才聽了白六的話,也相信那名刺客跟之前的刺客不是一伙兒,從那刺客離開的方向推測,對方極有可能是去見了成王。
祁野似早想到了這個,已讓暗衛監視祁成動向。
余星也從宮人口中得知此事,他以為那晚出現的蒙面男,仍舊是阿非等人,急忙找了過來,想把自己的提議說給祁野聽,卻沒想到他找來宣和殿御書房時,卻看到了王施瑯。
王施瑯聽見腳步聲當即行禮,不用多想也知道能如此暢通無阻進入御書房,除了余星,找不到第二人。
余星對著王施瑯回禮,“國師竟也在。”
王施瑯含笑道:“臣剛到不久。”
余星朝祁野走去,問:“你們在說什么?”
祁野拉住少年的手,讓人坐在自己身邊,才道:“我和王施瑯在說刺客的事。”
余星忙不迭追問:“他們如何了?”
祁野不緊不慢道:“他們出城了,應當打算回亞圣王朝。”
余星不解:“可他們都還沒完成任務,就這么走了,不會受到懲罰?”
話音一落,余星接著道:“我懷疑他們有可能是假裝離開,不如放我出宮游玩,將他們引出來。”
祁野想也不想拒絕。
這時,一直坐在下首矮塌上的王施瑯突然道:“陛下,臣斗膽,允許臣問卜。”
祁野眼神一沉,“王施瑯暫時還不到你出手的時候,就算你現在問了,你就能保證能問出那地方?”
王施瑯微垂眼眸,不言不語。
余星問:“問卜是什么?”
祁野對上少年好奇的目光,冷漠的神情慢慢收斂,他想了下說:“禹國的國師都能通過問卜得知一些事,問過去問未來等等。”
余星雙眼猛然睜大,看向王施瑯的目光滿是羨慕,“只有國師能做到嗎?”
祁野點頭,“只有被神龍認可之人方能做到。”
余星心想,按照王施瑯的說法,他是圣子,也是神龍神尊認可之人,他是不是也能問過去問未來?
他悄悄看了祁野和王施瑯,想著什么時候自己試一試,到時候不就知道行不行了。
祁野否定了兩人的提議,三人只能重新商量,最終決定先收集神跡線索。
至于刺客那邊有白五、白六他們盯著,也不必擔心被他們打個措手不及。至于那晚的蒙面男雖沒尋到人,但祁野也讓人去成王府外密切監視,若蒙面男再次出現,便可抓住此人。
沒讓余星他們等幾天,蒙面男又再次去了成王府,只是還未進去就被蹲守已久的暗衛給逮住了。
審問后得知,雇他前來與成王密謀的,是個淡藍色眼眸的男人。
白繆將男人押去地牢。
宣明殿側殿中只剩余星、祁野、王施瑯和于文俊。
今日,王施瑯把于文俊也帶來了,他深知自己時日不多,是時候把徒弟帶在身邊,讓他知道更多。
余星知道于文俊是下任國師,而且于文俊還是他好友,他沒避開于文俊,直言:“雇他前來的是亞圣王朝的人,和阿非應該不是一伙兒,阿非曾說過他們是聽從一人吩咐,而這人用的是雇傭。”
“只是那人到底是誰?”余星摸著下巴思索。
幾人都沒開口,短暫沉默后,祁野說:“那人不是亞圣王朝的人,若是有意和成王謀劃什么,他身后之人不可能找個不是亞圣王朝人前來,當然也有可能是為了混淆視聽,但反過來說那人也可能是在誤導我們。”
“讓我們將矛頭對準亞圣王朝。”
王施瑯探問:“難道是新國派來的人?”
祁野:“不一定。眼下能確定阿非他們和這人沒任何關系,阿非他們或許并不是一般的刺客,而是誰培養的暗衛,他們的老大閉口不言,哪怕用刑也不愿透露半分,說明那人身份很不一般。”
“亞圣王朝有五位王子和三位公主,我先前就猜測他們很可能是王室的人,至于具體為誰辦事,只有等白六他們傳回消息。”
王施瑯點了點頭,余星看了下方王施瑯和于文俊一眼,又把目光落在了祁野身上。
祁野接著道:“再下來我們說說,也是我們一直忽略的一點,他們為何如此確信,星兒能開啟神跡?或者說亞圣王朝王室,怎么確定星兒就是他們要找之人?”
三人微愣。
對啊,亞圣王朝的人怎么知道,圣子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三人目光齊刷刷落在祁野身上,似等著他回答。
祁野看了少年一眼,隨即道:“我也不知……或許他們王室手中也有,與陳國皇室一般的秘籍。二十多年前亞圣王朝參與過那次行動,他們損失了五萬精兵,說不定從中知道了什么。”
就在這時,眼神空洞,似在走神的于文俊漫不經心道:“也許他們也不知道圣子就是所謂的鑰匙,能打開神跡。”
于文俊一句無心之語,頓時讓祁野和王施瑯對視一眼,兩人都不約而合想到了什么,也就余星還沒抓住腦袋里一閃而過的信息。
王施瑯笑道:“當真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若非徒兒你的這一句話,為師還不一定能想到這點上。”
于文俊摸了摸頭,被夸得不好意思。
祁野贊同道:“不錯。”
余星問:“你們知道了什么?”
祁野失笑解釋,“禹國和陳國除了百姓上的不同,行商上也有什么不同?比如你在禹安城能見到什么?”
余星順著祁野的話想,又結合在禹國的所見所聞,很快就想到了,“我在陳國京城很少看到其他國家行商的人,在禹安城卻能見到不少,有游牧族,有新國人還有亞圣王朝人。”
祁野點了點頭,“他們雖不是每月都來,但一年會來兩三次,這期間他們肯定知道禹國男子常年遭受折磨,說不定還親眼見到過,如今卻很少見到,他們多半會好奇,一番打聽就能知道是星兒你的緣故。”
“行商之人回國后跟其他人說起,消息很快傳開,王室中人不難得知。”
祁野:“這便說明他們為何要等三年才動手,而是他們今年才知道此事。”
王施瑯接口道:“他們在試探,試探我們知不知道圣子的身份,更在試探我們知不知道神跡的事。”
祁野沉吟片刻,說:“當年的事無從考據,但既然他們試探咱們,就說明二十多年過去,他們仍在找那個地方……說不得根本沒有所謂的鑰匙。”
第72章 【媒介】
白五和白六那邊一天沒傳回消息, 祁野便不放心余星隨便出宮,這些日子余星就把香丸全交給張全福。
能為余星辦事,張全福樂意至極, 時不時來余星這里一趟,若是出宮了還會跟余星繪聲繪色講述外郭城中的變化。
余星聽得認真, 好似將對方說的都記下了。
半個月過去,余星靠著五爪金龍香爐, 和小貴小軒他們一起制作了幾千顆香丸,這放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香丸越來越多, 余星便讓張全福給掌柜帶話,若是陳老板他們過來了,可以給他們多準備些香丸, 讓他們也不要局限于洛州等幾個地方, 其他州縣也可讓信得過的手下, 將香丸運過去。
雖沒有直說香丸有多少,但話里話外都透著“不要擔心香丸不夠”的潛藏之意。掌柜如實跟陳老板三人說了,三人心下了然,都想大展拳腳。
這些日子余星常用五爪金龍香爐,儼然摸清自己使用一次可以供十人使用, 且保留已有特性,除此外若超過三日余星沒使用香爐,那么這一效果將無法存續。
摸清楚后,余星基本是三天使用一次,不知不覺十多天過去。
這日,余星跟往常一樣將五爪金龍香爐遞給小軒。
小軒也同往常一樣接過, 只是在碰到香爐兩耳時,手上一麻, 下意識放開手。
余星見狀眼疾手快去接,只是指腹碰上金爐的瞬間,腦子里響起一道聲音,那聲音聽不真切,卻十分熟悉。
指尖傳來的酥麻感,令他沒抓住香爐。“磤磅”一聲重物落地,發出悶響。
等余星和小軒反應過來時,五爪金龍香爐外似有什么一閃而過。這一變化小軒看在眼里,正要驚呼,一抬頭就發現圣子的食指破了,正往下滴著血。
余星朝他搖了搖頭,意思是沒事,小軒這才咽下即將出口的話語。余星剛才也瞧見了那一閃而過的金光,他當即蹲下身查看,卻發現原本不怎么清晰的爐身,此時上頭的紋路卻十分清楚。
仔細看去,像一棵樹,是他從未見過的。他伸手撫過外爐,鮮血不經意擦過爐身,在余星沒注意時,鮮血一點點浸入內里。
小軒也蹲了下來,好奇問:“圣子,這是什么?以前好像沒有。”
余星側頭看他,確認道:“以前真沒有這個?”
小軒想了下說:“我用過好多次,還是這會兒注意到的,以前香爐外的印記不清晰,瞧不清上面有什么,我當時還覺得奇怪,本來想拿去洗的,但想到它的特殊性我就沒洗。”
余星低聲道:“我找到它時也沒洗過,后來拿了回來,阿野便安排了張全福清洗,洗過一次的爐身依舊看不真切,灰撲撲的。”
小軒突然注意到爐身越發程亮,通體光澤,一改先前灰溜溜。其上紋路更是異常清晰。
余星一把抱起香爐,不知想到什么,朝小軒道:“走,我們去上清觀。”
小軒忙跟著起身,問:“要叫上小貴和劉旭嗎?”
余星搖頭,抱著香爐帶著小軒快步到前院,叫住一宮人,讓他去宣和殿給張福全傳話,讓他去上清觀。
宮人急忙應是,也沒瞧清余星懷里抱著什么,急匆匆跑去宣和殿。
在殿外見到張福全,喘著氣跑了過去,侍衛見狀紛紛嚴正以待。張福全認出那是宣明殿伺候的宮人,便道:“這是宣明殿的人,各位把刀收一收。”
張福全是內侍太監,官居從三品,在宮中行走,哪怕是一些大臣也會給他幾分薄面。雖然千牛衛不歸他管,但幾人聞言還是收起了陌刀。
張福全上前幾步,來到宮人身前,問:“可是圣子有事交代?”
宮人忙不慌點頭,“圣子讓您去一趟上清觀。”
張福全問:“圣子可有說去上清觀作甚?”
宮人搖了搖頭,“這個圣子倒沒說,但圣子這會兒已經帶著小軒哥過去了。”
張福全略一思索,便道:“行,你先回去吧,我這就過去。”
宮人離開后,張福全來到宣和殿大殿前,敲了敲門,又小心翼翼道:“陛下,圣子讓奴婢去一趟上清觀。”
片刻后,殿內響起祁野的聲音,“進來回話。”
“是。”張福全走了進來,朝祁野行叉手禮。
祁野問:“星兒去了?”
張福全恭敬回道:“前來的宮人這般說的,那宮人還說圣子將小軒也帶去了上清觀,可讓奴婢過去瞧瞧?”
祁野起身繞過龍案,來到他面前,“擺駕。”
張福全明白了,當即安排尚輦局備龍輦。
余星帶著小軒步行至通安門,他習慣了步行,并不會以步輦或車輦代步。他和小軒步行速度不快但也不慢,走了半個時辰來到通安門,穿過通安門再走一盞茶功夫就到上清觀。
等他們慢悠悠抵達上清觀時,祁野也坐著車輦過來了。祁野是直接從后宮過來的。
比他們近了不止一點兒,這也是為何他能在短時內到達上清觀。
上清觀是一座七層塔樓,這時大門敞開,幾名從宮里出身的老人正在掃塵,突然看到外面站著數人,當即轉身小跑進觀。
余星抱著五爪金龍香爐,含笑說:“阿野,你當真來了,我剛才還在想你到底會不會來。”
祁野上前揉了揉他腦袋,眼底滿是柔情,“我當然會來,你讓張福全來上清觀,不就是想讓我過來?”
余星抿唇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沒想到還是被阿野發現了。”
祁野的視線來到少年手上抱著的香爐上,正要開口,王施瑯帶著于文俊拾階而來,片刻后站定在祁野和余星面前行禮,“見過陛下,見過圣子。”
余星道:“我有事想跟國師和文俊說,我們先進去吧。”
王施瑯做了個“請”的手勢,將余星和祁野請了上去。
小軒跟在他們身后,白繆也在后面,他們之后是張全福及千牛十二衛。
余星和祁野在王施瑯的帶領下,進入正堂,小軒和白繆也跟著進去了,張全福十分有自知之明的沒有跟進去,和千牛十二衛一起守在屋外。
正堂內,余星將香爐放在案幾上,王施瑯引著他們坐主位,被余星擺手拒絕,他喘了幾口氣說:“我就長話短說了,今日我來找國師,其實是我突然發現這香爐,不同于之前。”
“至于它本身的效果是否發生改變,尚且不知,但你們看它跟以前不同了。”
王施瑯聞言低頭看去,于文俊也隨之看向香爐,只有祁野注意到少年食指受傷,他握住少年的手,小聲問:“疼嗎?怎么不處理傷口?”
“不礙事。”余星笑道:“我就是太著急給忘了,先不說這個了,你快看看這個香爐。”
祁野嘴上應著,卻沒松開少年的手。
五爪金龍香爐的確和之前大不相同,更有色澤,也更加明艷,上頭紋路明晰,王施瑯蹲下身仔細端詳,上頭的刻畫技術精湛,乃出自名家之手,上面應該鐫刻著一棵郁郁蔥蔥的樹。
只是這棵樹太過枝繁葉茂,茂盛的仿佛不是此間之物。
王施瑯看了許久也沒認出這是一顆什么樹。
他示意祁野也看看,祁野看了幾眼就收回目光,“不曾見過這樹,但能鐫刻出這等充滿生機的樹,說明雕刻之人見過這棵樹。”
整棵樹看上去像漂浮在半空的云,若仔細看上方枝丫又好似一頭五爪猛/獸。
王施瑯說:“先前我們都不曾注意到這個,沒想到這上面還刻了這樣的圖案,曾經我去過不少地方,但在禹國都沒見過這般模樣的樹,難不成是被人修剪而成?”
祁野搖頭,“尚且不知,我也沒在禹國見過,既然不是禹國的,便有可能是他國的——”
說到這里他猛然想起什么,問:“若我所記不差,之前這香爐可沒這么程亮,發生什么它才成這樣?”
這句話是問的余星。余星便將剛才發生的事跟幾人說了遍。
祁野在聽到余星的手不小心被爐口劃破,香爐摔在地上,下一刻上面灰撲撲的一層消失不見,王施瑯與祁野不知想到什么,二人對視一眼。
眼神交流一番后,兩人似達成某種協定。
余星看不懂他們之間的啞謎,問:“有發現什么嗎?”
祁野說:“暫時沒有,星兒先將香爐放在這里,我和王施瑯再看看。”
余星不疑有他將香爐放在這里,問:“你不回宣明殿嗎?”
祁野揉了揉他腦袋,“乖,我等下回去。”
余星想了想說:“那我等你,正好我想在上清觀走一走,我之前來過幾次還沒好好看看。”
少年想去看看,祁野哪會不同意,便讓小軒和白繆陪著他。
余星出了正堂從一樓開始轉悠。
那頭,屋里三人沉默片刻,王施瑯才說出猜想,“陛下,此香爐必定與圣子有關,是圣子血脈讓它復原。”
“就算知道這點,又能如何?”祁野坐在上首。
王施瑯道:“陛下還記得臣之前說的,如今有了此物想要算出圣子出自哪兒,用此物做媒介,事半功倍。”
祁野沒開口。
于俊文聽到這里心頭涌起一股不安,他不停抬頭看陛下,又看看自家師傅。
王施瑯察覺到徒弟的視線,并未停下,他比誰都清楚,自己壽元將盡,不必再瞞著自家徒弟。曾經他的師傅為了不讓他背負數百年的責任,耗盡性命,只為了不讓他動用問卜之力。
然而師傅依舊沒找出任何線索。
但他不同,為了于文俊,為了禹國數萬百姓,他不得不以身犯險,就讓他的離去變得有意義。
王施瑯接著請求,“臣懇請陛下準許。”
不待祁野開口,王施瑯又說:“我們已經等了幾百年,歷代國師都沒算出圣子,極有可能那時世間并無圣子,圣子之力是否能延續無人可知,臣請求陛下,讓臣流芳百世,無愧歷代國師,無愧先祖,無愧百姓。”
王施瑯緩緩下跪,叩首。
祁野半響嘆了口氣,嗓音沙啞,“朕準了。”
于文俊鼻子發酸。
祁野吩咐道:“將尚藥局奉御請來,兩位奉御都叫來。”
于文俊走了出去,吩咐仆人去尚藥局請奉御,自己則躲在角落里無聲哭泣。
他還記得自己曾求著師傅教他占卜,教他功夫,教他識字,師傅一開始不愿意,后來師傅告訴他,他們學的問卦與旁的方士所學不同。
他告訴師傅自己心意已決,師傅才跟他說那便祭拜祖師爺,再拜神龍神尊,他本是神龍認可之人,祭拜之后便徹底擺脫不了命運的束縛。
他告訴師傅他不怕,他也有要保護的人,他想保護的便是師傅,然而如今——
心口傳來陣陣疼痛,痛得他呼吸困難,他緊緊揪住心口,眼淚一滴一滴滑落,浸濕地板,依舊無法釋放心中悲傷。
尚藥局兩位奉御很快趕來。
正堂內,王施瑯依靠香爐作為介子問卜。
祁野已去了外間等候,并不知里面情形,只聽見東西落地聲,他當即沖了進去,就見王施瑯噴出一口血,直直倒在書案上。
祁野上前,問:“怎么樣?王施瑯!”
王施瑯虛弱道:“扶……我起來。”
祁野將他扶起,王施瑯虛虛握住小篆筆,在濺了血的宣紙上,顫抖著手寫下一行字,最后一個字剛落下,王施瑯再也撐不住地合上眼,昏了過去,祁野把人抱上榻,又回到書案前收起那張宣紙,打開門讓奉御進來診治。
兩位奉御心驚膽戰踏了進來。
余星帶著小軒和白繆從樓上下來,見于文俊站在門口,雙眼通紅,顯然哭過,遲疑了下,問:“怎、怎么了?”
于文俊沒吭聲,祁野在屋內跟奉御交代了幾句,務必讓他們保住王施瑯性命,才讓于文俊進來。
于文俊沖了進去,余星也想跟進去被祁野摟住了腰/肢,余星不解的看向祁野,“國師怎么了?”
“王施瑯身體不舒服,我們先回去。”
余星想探出頭瞧瞧里面,卻被祁野捂住了眼睛,在余星沒看見的地方,祁野示意白繆關門。
余星拿開祁野的手,見房門合上了以為是于文俊關上的,想和國師說會兒體己話,便不好再去看望,只能一步三回頭跟著祁野上了車輦。
他卻不知,在他們走后,屋內傳出于文俊痛徹心扉的慟哭聲。
車輦里,余星不解的問:“剛才國師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
祁野想也不想回答,“老毛病,奉御開幾服藥吃了就沒事。”
余星注視著祁野,對方神情鎮定,余星便信以為真,只以為王施瑯舊疾犯了,盼著對方能快點好起來。
當天下午,祁野吩咐工部、少府監、將作監,和軍器使,制作大型帆船,和大量武器,以弩箭陌刀等為主。
又傳令命太醫署研制類似迷藥的藥粉。
余星對此毫不知情,回到宣明殿第二天才想起香爐還沒拿回來,他尋思著找個時間問問祁野,什么時候去拿香爐,順便看看國師好了沒。
然而,當天下午張福全就把五爪金龍香爐送來了。
五爪金龍香爐到手后,小貴他們就讓他試一試還沒有之前的效果,這么一番倒弄就到了晚上。
余星歇了今天去看王施瑯的心,打算明天或后天去看。
當晚,余星沒等到祁野過來,就困得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他聽見一道聲音說著什么,聲音依舊溫柔,如之前的兩次一般聽不真切,眼前也是白茫茫一片,看不見四周。
他正想伸手探一探面前是什么,那聲音忽然變得清晰,他聽見男子溫柔的說:“孩子該醒來了。”
余星驀然發現自己竟躺在白霧之中,先前的一切猶如幻境。
緊接著,又是一道雄渾嗓音響起,那聲音響徹天際,“該醒了,找到我,不然連種子也保不住。”
聲音響徹云霄,久久回蕩在余星耳邊,令他怔愣片刻,旋即清醒過來。
他猛然睜開眼,心口狂跳,望著從窗外透進來的晨輝,大口喘/息。
等他漸漸平靜下來,腦中再度回蕩著夢中的那句話。
種子是什么?
種子也保不住了,又是什么意思?
余星想了許久,卻沒有半點頭緒。
第73章 【特使】
祁野下朝回來, 見少年心神不靈,便伸手捏了捏他手心。
少年這才回過神,茫然呆乜的看著祁野。
祁野察覺到少年異樣, 沒有立即詢問,而是道:“今早沒和小軒他們一起做香丸?”
余星搖了搖頭, 心里裝著事,上午就沒和往常一樣, 同小軒小貴他們一起做香丸。
小軒和小貴來過之后,他就讓他們各自去玩, 這會兒也不知他們在做什么。
祁野見他神情厭厭,揉了下余星腦袋,柔聲道:“怎么了?是昨夜我回來太晚了?”
余星搖了搖頭, “昨晚我也不知怎么回事, 忽然就很困, 沒等阿野回來,就睡著了。”
祁野語氣比剛才還要柔和,幾乎用哄人的語氣開口,“困就先睡,我回來后會像昨晚那樣, 摟著星寶睡的。”
原來昨晚阿野是摟著自己睡的。余星臉上微微發熱,有些不好意思,一番打諢,余星注意力從夢里轉移。
他又想起昨天沒去成上清觀看望王施瑯,忍不住詢問:“國師好了嗎?我想去看看他。”
祁野沒立即回答,尋思著該如何讓少年打消這個念頭。
他望著少年期待的眼神, 那雙眼睛明亮清澈,他不忍心告訴少年真相。就由他代替少年為王施瑯難過。
好在他沒想多久, 外面就響起張全福的聲音,此時也不覺得對方聲音尖銳刺耳了。
“陛下,尚書令求見。”
祁野不假思索道:“讓他進來。”
余星聽到尚書令來了,只能止住之前想問的話,坐在祁野身邊等著人進來。
尚書令曹策大步走了進來,見龍塌上坐著祁野和余星,神情沒變一下,習以為常道:“臣見過陛下,見過圣子。”
他說完行了個長輯禮,與簡單的叉手禮相比,顯得頗為隆重。
祁野道:“免禮,尚書令有何事?”
曹策直言自己先前在禹安城城郊救下一人,沒想到那人竟是新國派來的特使,遭蒙面人襲擊,被他無意間救下。
余星聽著又有蒙面人,免不了想到了之前他們抓住的那名蒙面人,不知道是不是對方同伙?
祁野聞言神色不變,語氣依舊不咸不淡沒任何起伏,讓曹策聽不出喜怒,“人在哪?”
曹策回答,“稟陛下,臣將此人帶進宮來,此時正在殿外候著,由千牛衛備身看著。”
剛才他去了一趟宣和殿知道陛下不在,依舊讓守在殿外的侍衛通傳一二,侍衛找上張福全。
張福全詢問一番后,才讓侍衛轉告曹策,陛下在宣明殿。事急從權曹策當機立斷尋了過來。
若非不是曹策出現的時機不錯,否則祁野這會兒可不會輕易見人,說不得還會把人晾一邊,以示懲戒。
更不要說還帶人上宣明殿。
祁野眼眸暗沉,曹策看出他眼底的警告,咽了咽口水,心想下一次還是把人留在宣和殿,等著陛下召見。
今日陛下沒責罰,不代表以后不會。
也是他今日思慮不周,有些著急了,否則也不會犯這樣的“小錯”。
見陛下沒有責怪他的意思,曹策微微松了口氣,面上依舊氣定神閑,與平日里的彬彬有禮的尚書令如出一轍。
祁野道:“讓人進來。”
外間的張福全聞聲立馬應是,隨即快步出了外殿。
曹策又道:“回陛下那人受傷嚴重,臣之前讓護衛簡單為他包扎了傷口。”
祁野淡淡嗯了聲,語氣里聽不出多少情緒,“尚書令做的不錯。”
曹策沒有因為這句話就真以為陛下在夸他。那名自稱新國的特使很快被張全福帶了進來。
來人身形修長,少說有八尺,一身新國特有的花紋長衫,看著有幾分花里胡哨,這人頭上帶著木質雕琢的發冠,此時雖簡單整理了一番,依舊能看出這人臉色蒼白。
那雙眼眸與禹國人的黑眸不同,呈褐色。
這人模樣俊俏,只是身上的衣服實在令余星無法欣賞,他看了一眼,輕咳一聲強行忍笑。
祁野無奈的看了少年一眼,在曹策和新國特使看來,便是對君后的滿滿寵溺。
特使抬起左手放在胸膛上,行了個標準的新國禮,“見過陛下、君后,下臣乃新國國君派來的特使,一個月前陳國皇帝與亞圣王朝達成協議,兩國聯盟希圖攻下我新國,因此吾王派余前來,希望陛下您能出兵援助我國。”
祁野沉默不語,新國特使覷視祁野面色,見他神色如常,那雙眼睛更是如深夜一般幽黑,仿佛看穿他的內心,特使慌忙垂下頭,不敢再偷看。
過了會兒,祁野道:“朕聽尚書令說你受傷了,傷你之人是誰?”
祁野沒直接回答幫不幫,新國特使也不敢繼續追問,這會兒聽禹國皇帝提起此事,眼珠一轉,快速回答:“那是陳國和亞圣王朝派來的刺客,他們派來不少刺客,下臣的同伴皆命喪他們之手。”
隨著特使話落,大殿內又是一陣沉默,安靜的能聽見漏更中水滴滴落的聲音。
片刻后,祁野道:“張福全帶他下去休息。”
特使還想再爭取一下,但對上祁野冰冷的目光,到嘴邊的話瞬間卡在喉間,怎么都說不出口,這一刻他突然明白如鯁在喉是什么滋味。
張全福把人請了下去。
等人一走,曹策才面朝祁野,佯裝不緊不慢的開口,“陛下打算如何?”
“傳令太傅、太尉、中書令、門下侍中、兵部尚書、文王、和國師來宣和殿。”祁野吩咐道,“尚書令你也留下。”
傳旨太監應是,飛快帶著口諭離開。
祁野帶著余星和曹策去宣和殿,祁野不打算避開余星,等太傅等人都到了后,于文俊才代表王施瑯姍姍而來。
余星有心想詢問王施瑯情況如何,但想到現在正事要緊,就想著待會兒問于文俊。
祁野讓曹策給眾人簡單闡明情況,等曹策陳述完,祁野才問:“諸位意下如何?”
中書令作壁上觀,他看了尚書令曹策一眼,見對方揣著手沒吭聲,他也不吱聲。
兵部尚書表示理應借兵。
太傅表示可援助。
太尉說:“陛下,老臣認為可借兵五萬給新國,但不能讓將士們白忙活,除非他們答應一定的條件,咱們再援助不遲。”
祁野問:“太尉認為該以什么交換?”
太尉出列道:“老臣以為至少要三千匹良駒。”
祁野聞言笑了,眾人還是頭次見祁野笑,數人都有些看呆,但下一刻又不敢多看,總覺得陛下的笑容里有他們看不懂的,甚至可以稱之為戲謔。
祁野道:“曹策你告訴新國特使,幫他們可以,但朕要他們將東海歸于大禹管轄,且奉上三千匹良駒,五千匹綢緞,若他們同意,簽訂協議后即刻出兵。”
眾人沒想到祁野不光要馬要布,甚至還要新國管理的大半東海,這以后新國的漁船想要下海可就得征求他們的同意,聽陛下的意思,新國沿海港口還得設立禹國藩鎮,如此一來方能掌管整個東海。
眾人心里又驚又喜,同時又佩服陛下深謀遠慮。以他們的國力本就遠超其他幾國,此番過后說不得能凌駕于三國之上。
祁野讓他們下去,等眾人都走了,余星才問:“咱們真的要幫新國嗎?”
祁野注視著少年,眼底的寒意在看向少年的剎那消失干凈,“星寶想嗎?”
余星遲疑了會兒搖頭,“我也不清楚。”
祁野握住少年的手,放在手心把玩了會兒,又輕輕捏了捏,“我會讓白繆去找卓尋。”
他說著喚來白繆,交代他將此事告訴卓尋,并叮囑讓卓尋見機行事,先觀戰。
白繆帶著祁野交給他的兵符離開。
余星看著白繆離開的方向,有些好奇的問:“那就是兵符?”
祁野輕笑,“等卓尋回來,我將兵符給你玩上幾天。”
余星笑了,“哪里需要幾天,我就是看看。”
祁野看出少年眼底的憂心,在他手背上輕輕拍了下,安撫道:“別擔心,你沒見過卓尋,他是鏢騎大將軍,剛過而立之年,武功很好,我與他的武功出自同一師父。”
余星來了興致,“卓大將軍的功夫好,還是阿野的功夫好?”
祁野點了點他鼻翼,失笑:“小笨蛋,我是禹國天子,整個禹國自然我最厲害。”
余星這才后知后覺想起,禹國與其他國家不同,一旦成為禹國天子,他不論哪方面的能力,都將是禹國最強,這些能力都是神龍賦予的,旁人無法盜取,然而他也得遭受比旁人更多的折磨。
祁野岔開話,“陳國已經大不如從前,陳軒瑞不會不知這點,所以他不可能突如其來聯合亞圣王朝攻打新國,再則若我所料不錯,亞圣王朝的幾位王室都在尋找神跡,想必他們的國王也在尋找。”
“他們不會貿然同意和陳軒瑞合作,除非陳軒瑞開出了豐厚的條件,說不定這里面就囊括了神跡的線索。”
“當然也有可能那個特使有問題。”
余星果真被轉移了注意力,當即詢問:“那——還讓卓大將軍去嗎?”
“去,當然要去。”祁野道:“我讓卓尋調五萬騎兵過去,同時我還會給他們送一份大禮。”
余星眨了眨眼,他挺好奇是什么大禮的,不過這會兒他沒問,想著阿野應該是要給自己一個驚喜。
新國特使養好傷,帶著祁野親筆書信離開,半個月后新國派來使臣與禹國簽訂協議。
第二天,桌尋率領五萬騎兵同新國使臣奔赴新國。
兩日后,祁野帶著侍衛回到宣明殿,侍衛們守在殿外,祁野進來后見少年和小軒小貴正做著香丸,朝少年招了招手。
余星放下搓好的丸子,一臉不解的朝祁野走了過去。祁野摸了摸他額頭。
余星眨了眨明亮的星眸,問:“今日怎么這么早就過來了?”
“今日沒上朝,交代了他們一些事。”祁野牽著余星進了內間,才接著說:“我要外出一些日子,星寶在宮里等我回來,若是想出宮一定要帶上劉旭,我也會讓周彥保護你。”
“周彥是千牛衛大將軍,名門之后,有他在我也能在外面放心。”
余星問:“阿野要去哪?”
一開始余星還以為祁野只是去其他州縣,可越聽越覺得不對勁。
看著少年懷疑的目光,祁野本想騙少年自己只是出宮一段時日,然而他忽然想到什么,又不打算瞞著少年,說不定這趟出去有意外之喜,而且他也想讓少年看看,曾欺負過他的人,會是什么下場。
思緒翻轉,祁野道:“我打算帶領二十萬兵馬,趁陳軒瑞注意都放在新國那邊,來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一舉拿下陳國。”
隨著祁野的話落,余星心口莫名狂跳,砰砰砰一聲比一聲強烈。余星好半響才抬起頭,看著面前的男人,他不知該怎么形容此刻,但他明白祁野會這么做,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自己。
過往種種早就該煙消云散,而他依舊耿耿于懷,上次去陳國,他告訴自己都過去了,只有他自己清楚,只要余白薇和陳軒瑞一天還活著,那創傷便一日留在心間。
想要徹底磨滅那道痕跡,只有親自跟他們做個了解。
他抓住祁野的手,有些焦急的說:“我、阿野……我也想去,我想和你一起去。”
祁野聽著少年激動急促的話語,立馬安撫少年,并保證會帶他一起去,余星才慢慢平復下來。
他還沒告訴少年,他還安排了鎮國大將軍劉兆川,領兵五萬趕往亞圣王朝,而本國有劉益等武將守著,他也放心。
原本他親征陳國,大禹該是國師、尚書令、中書令、太傅等坐鎮,但如今王施瑯的身體已無法擔任,這一重擔就落在了于文俊身上。眾大臣都知道于文俊是下任國師,對他的態度十分客氣。
第74章 【攻打】
半個月后, 卓尋帶著的五萬騎兵與新國使臣一道前往禹國東部地界。
新國在大禹東面,兩國之間隔著東海,遙遙相望。
卓尋帶的五萬人還沒坐上船, 就見到海中有不少大型帆船駛過,浩浩蕩蕩, 氣勢洶洶,看方向應該是往新國方向去的。卓尋望著這些帆船, 下意識感到不對勁。
他看了眼個子不高,一臉尖嘴猴腮的新國使臣, 想到臨行前陛下特意交代的事。他不假思索吩咐手下看住此人,絕不可讓這人離開。
緊接著他安排眾人就地扎營。
新國使臣見卓尋不著急出海,一臉著急, 他想要去見卓尋, 卻被寮棚外的士兵攔住, 名義上讓他好好休息。
見不到卓尋,使臣就想趁著出恭,放出消息,然而令他始料不及的是,這些禹國士兵連他出恭也要跟著, 為了不暴露身份,他哪里還敢通風報信!
就這么幾天之后,卓尋依舊沒有要登船的意思,使臣更加心急如焚。卻始終沒想出個好法子。
陳國,陳軒瑞派出十萬精銳走水路前往新國,亞圣王朝同樣派出十萬人馬。
兩方人馬陸續抵達新國本土。
陳軒瑞派出的鎮軍大將軍, 這會兒正聽著探子來報,坐等禹軍送上人頭。聽探子說禹國驃騎大將軍只帶了五萬人前來, 黝黑的臉上露出不滿的神情,儼然覺得禹國太過狂妄自大,輕視了他們陳國十萬雄獅,同時又對新國皇室心生不滿。
區區五萬,真不知新國皇室養了一批什么人,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怎么著也得讓禹帝借兵十萬。
到那時三國聯合,殺他個片甲不留,滅了禹國十萬士兵,挫一搓禹國士氣。再趁禹國毫不防備,他們三國聯手一舉攻下禹國,平分禹國廣袤肥沃土地,壓榨奴/隸禹國百姓。
讓他們的子孫后代,只能作為他們陳國的奴/仆,供他們驅使。
光是想到此,鎮軍大將軍就神氣十足,仿若他們已經攻下整個禹國。
不光是他,就連陳軒瑞和另外兩國君主都這般認為,這一次他們會同意合作,不過是因為對方開出的條件吸引人。
否則亞圣王朝王室與新國皇室哪里會輕而易舉同意。
而此時他們都不知,祁野早已率領二十萬大軍直奔陳國。
鎮國大將軍劉兆川按照祁野指示,率領十萬兵馬登船,直達亞圣王朝。與祁野所想無二,陳國三國都將注意力放在新國,本國內毫無防備。
亞圣王朝內,巡邏士兵皆懶散無比,比平日里還要怠懈。
那邊卓尋帶著眾人在新國南部登島扎營,這一處并無陳軍和亞圣王朝士兵,卓尋也能謀劃下一步該如何行動。
隊伍中除了武將,還有參軍。參軍是位已過而立之年的男人,對方留著八字胡,著一身淺綠官服。
參軍提議,夜里偷襲先拿下一城,之后兵分三路,一路偷襲,一路強攻,攻下一城后,最后一路直接叫陣。
卓尋覺得可行,參軍又建議,可以先派幾名功夫好的,偷偷抹了守城人脖子,直接打開城門來他個出其不意。
卓尋隨即從隊伍里,挑了十名腿腳麻利,身手了得的將任命他們為先鋒小隊。
亞圣王朝邊陲小鎮根本不知今晚會遭遇突襲。縣令依舊左擁右抱,把酒言歡,等到醉醺醺時,師爺急急忙忙跑來醉香樓,“大老爺不好了,有敵軍襲城,城破了!”
縣令醉得不省人事,師爺叫了許久也沒把人叫醒,當即棄之不顧,剛忙跑回家中,帶著一家老小北上逃命。百姓們紛紛背著包袱逃離,衙役們也各自回家帶著妻兒老小逃命,只有駐守鎮上的五百名士兵,和突擊隊纏/斗在一處。
然而他們幾百人哪里是幾千人的對手,很快敗下陣來,卓尋入城后,那些沒能逃走的百姓,紛紛跪拜以示臣服。
卓尋沒要他們性命,讓他們自行在此地生活。
祁野曾跟他說過此行目標是王室中人,其余百姓能不殺則不殺,找到最近一條路前往亞圣王朝都城。
為防止走漏風聲,將城破的消息傳回亞圣王朝都城,一行人喬裝打扮,分三隊行進,一對人走陸路,快馬加鞭,一隊人走水路,三日便可抵達都城。
此時卓尋才意識到亞圣王朝實在太小了,都城占據大半,除了幾個小鎮,便只有三個大點的城鎮。總體來講整個亞圣王朝,只有禹國兩個州那么大。
說一句彈/丸小國不為過。
另一邊,祁野也帶著余星前往陳國,在廣袤富饒的大禹行進了半個月才抵達西洲,這還是晝夜趕路,沒怎么休息的情況下才能在半個月內到達,按照往昔行進速度,指不定還得需要一個月。
等他們到了西洲休整一天后,祁野將二十萬人分成三批,十萬人爬山,五萬人先原地待命,其余五萬人跟隨祁野坐船渡西河。
早前祁野下令造大型帆船,目前只造出來一艘,祁野原本想帶著余星坐船過來,只是不管走那邊,都沒有直接流經西河或東海的內流河。
祁野這才意識到不僅要造船,開鑿河床同樣重要。于是他讓一名暗衛送密信回去,將此事交由曹策、文王、于文俊三人去辦,祁野才放得下心。
半個月后,祁野帶著余星踏上陳國土地,五萬人勢不可擋攻下陳國安陽縣。
十天后,大部隊與五萬分隊會合,另五萬士兵也分批坐船趕來陳國。
有祁野親自率領一千禁軍開道,一路上士兵損傷降至最低。而禹軍的突飛猛進,直接打了陳國各縣城一個措手不及,派出去的斥候還未出城,就被白繆等人斬殺,消息胎死腹中。
陳軒瑞一時之間無法收到最新消息。
而那些沒能逃走的百姓,祁野原本免除后患,全部解決,但被余星攔住。
余星為眾人求情,他的語氣比平時還要軟,他鮮少用這樣的語調,祁野哪里又會不同意的。
“放過他們吧,阿野不是說他們原本也是衛國人,既然如此那他們便也是大禹后裔,以后等我們占領陳國,就讓這里也成為禹國的地盤。
“原本一分為二的國家,才能真正意義上的融/合,說不定這里面還有很多人的親人在大禹,也該讓他們知道真相,不受陳國皇室蒙蔽。”
祁野握住他手,眼底沒有半點冷漠,他輕輕點頭 “都聽星兒的。”
這些逃難的百姓腳程并不快,不少人餓死在路上。于是他們攻下衛陽縣,讓百姓們不要逃,他們只殺陳軍和縣令,百姓們一開始還不相信見,但見他們真沒殺百姓,便由一開始的害怕,到后來躲在自家屋里死活不出門。
為避免后顧之憂,祁野留下兩百士兵,占領衛陽縣,勒令百姓重新登記,一切按照大禹標準。
祁野和余星所到之處并無怨聲載道,甚至相鄰縣城內百姓們聽說此事,城破當天眾人在長街上對著祁野和余星齊齊跪拜。
一個月下來,祁野和余星終于抵達上州,過了上州便是京城。
這時陳軒瑞才收到禹國大軍攻來的消息,一聽是禹國皇帝祁野御駕親征,現今已打到家門口,陳軒瑞只罵失守刺史和縣令廢物。
弄得百官對他也沒多少好感。
陳軒瑞將精銳都調去新國,想要派信使傳信,至少要半個月,等大軍回來還得一個月,以祁野迅猛勢頭,恐怕不出一個月就能攻下上州。
陳軒瑞心急之下只能聽從文官們建議,將去年、今年征收的新兵派出去,勉勉強強湊夠二十萬人。
一些老兵本該回老家安享晚年,沒想到戰事突發,陳軒瑞一聲令下,他們被無情送上戰場。
余星跟著祁野在外三個月,祁野時常擔心自己照顧不到余星,怕他瘦了。
余星聞言笑了,“我這幾個月非但沒瘦,還漲了不少肉,特別是肚子上肉嘟嘟的。”
祁野抬手在他肚子上捏了捏,打趣道:“果然很有肉。”
余星噘著嘴,一巴掌拍開祁野作亂的手,祁野被打了也不生氣,討好的在少年唇上親了親。
這次出門前,余星和小軒他們做了上萬顆香丸,將香丸交給張福全,讓他每隔一段時間去行香鋪看看,再問問陳老板三人其他各地行香鋪的情況。
當時張福全保證道:“圣子放心,奴婢一定會記下來,等圣子和陛下凱旋而歸,奴婢便把本子拿給圣子過目。”
余星對張福全辦事十分放心。隨后他又把自己即將跟阿野前往陳國的事,跟小軒和小貴說了,兩人聞言想也不想表示要一起去。
余星一開始不愿意帶上他們,此次離開還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更加不知會有什么樣的意外等著他們,但余星拗不過他們每天來念叨,只好把兩人連帶著劉旭一起帶上。
如今,便是小軒和小貴照料余星,劉旭和周彥保護他。
不過余星也會悄悄隱藏起來,用小弩弓射/殺陳軍,他準頭不錯,一連射中好幾個。
小軒見了也想試試,只是余星也只有一個小弩弓,最后還是白繆送了一個給小軒,沒把小軒高興壞。
可憐小貴只能眼巴巴看著他們,用精致小巧的小弩弓殺敵,而他只能用一般的弓弩,這還是周彥見他可憐,將原本要送給表弟的禮物,送給了小貴。
對此,小貴十分感激這個才認識不久的朋友。
余星和小軒他們一起躲著練手,劉兆川那邊已有重大進展,不過兩個月劉兆川就率領眾將士直攻亞圣王朝都城。擒住亞圣王朝國君,和諸位王子公主,按照祁野的吩咐將他們押回禹國。
只是回程途中遇上數名刺客,國君被殺,六名王子五人被刺客殺害,三名公主一名公主被刺客救走,兩名公主遇害,其中一名王子趁亂逃走。
按照祁野的想法,是從這些王室中人口中得知神跡,然而死的死逃的逃,如此一來線索到這便又斷了。
劉兆川懊惱不已,想著回去后該怎么向陛下復命。
祁野全然不知劉兆川那邊的情況,眼下他們的進攻被陳軒瑞察覺,陳軒瑞派出二十萬大軍抵擋祁野的進攻。
祁野這邊不足二十萬人,但也比陳軒瑞隨隨便便湊起來的二十萬人強。
祁野擔心余星受傷,將人安置在十里外。眾人在此地扎營。有劉旭和周彥保護余星,祁野這才放心。
等劉兆川派來的信使將亞圣王朝國君遇刺,三公主被救走,三王子趁亂逃走的消息匯報給祁野時,已過寒冬臘月,祁野收到暗報,當即下令讓劉兆川即刻趕往新國援助卓尋,信使帶著祁野口諭離開,前往亞圣王朝。
今年,他們只能在陳國度過除夕。
除夕當晚,余星同小軒和小貴一起準備昏食,犒勞諸位將士,眾人圍著營火載歌載舞,好不熱鬧。
與禹國的歡聲笑語不同,陳國上下哀嚎一片,陳軒瑞派出去的將士傷亡慘重,上州城內百姓們逃跑的逃跑,痛哭的痛哭,不少人扭打在一起搶奪銀錢,一時間城內混亂無比。
不少士兵連夜逃走,他們可不想把命折在這里。
正月里,祁野的十多萬大軍,不費吹灰之力攻下上州城,至此上州城破,休整一日后,祁野率兵直奔上洛縣。
第75章 【離開】
上洛縣一破, 祁野率領的大軍想要攻下陳國京城易如反掌。
陳軒瑞估摸也清楚這點,收到加急送來的捷報后,當即吩咐一名武將守好上洛縣。
上州一戰中, 陳軒瑞派出的將軍被祁野斬殺于馬下,如今他能派出去的武將少之又少。
好不容易選中一名武將, 陳軒瑞也沒半點松懈,仿佛下一刻就會被祁野斬于劍下。
也不知是日有所思, 還是做多了虧心事,陳軒瑞當晚夢見自己死在祁野劍下。
第二天醒來陳軒瑞也魂不守舍, 連前線送來的戰報,他也不敢看,生怕夢境成真。
陳軒瑞派去的將軍一直按兵不動, 祁野這邊打算休息幾天, 再一鼓作氣攻入京城。祁野原本以為他們會派人前來燒毀糧草, 卻不想他們如此膽小。
不過他們不來打擾,祁野也有片刻與余星相處的時光。
正月里很快過去,又是一年春。
陳軍營地,大將軍與眾人協商如何作戰,就聽營帳外來報, 說禹軍動了。
陳軍大將軍大驚,慌忙召集眾人應敵。
然而新兵們毫無經驗,大多士兵沒接受過訓練,身手平平,武功經驗智謀上,都慘遭禹軍碾壓。
要說跟禹國人比力氣, 那就是不自量力。
不過半日就把陳軍打得潰不成軍,棄甲曳兵。
陳國大將軍深知不敵祁野, 對其避之不及,卓望祁野如門坎上切蘿卜,削掉大吼著沖來之人的腦袋,他這個被陳軒瑞硬推出來的大將軍,一陣后背發涼。
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陳國大將軍為了保命,當即帶著手下遁走,不少陳軍想離開,若不是軍令如山,他們也不可能戰到現在。
這些人中有頭發花白的老人,也有稚氣未脫的小少年,前者有經驗,卻力有所逮;后者毫無經驗,若全憑一腔熱勇,他們這會兒已經是禹軍刀下殘魂。
大將軍一聲令下,他們逃得比兔子還快。
祁野見他們逃了,也不打算將他們趕盡殺絕,任由他們逃跑。
禹軍很快占領上洛縣。祁野隨后將余星接進城,休整一日便進攻京城。余星表示想跟著一起進城,祁野想了想同意了。
他帶余星來的本意,就是為了讓他走出傷痛。
少年愿意跟他一起作戰,他自然有法子護少年周全。
余星不知祁野所想,見祁野遲遲不做聲,以為他不同意,立馬保證自己能保護好自己。
卻不想他剛信誓旦旦保證完,祁野便點頭同意了。
余星頓時欣喜若狂,若不是顧忌著周圍還有其他人,此刻早撲進祁野懷中。
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
春風又綠江南岸,無邊光景一時新。
祁野攻入陳國京城時,已是次年春。
在這個春日里,禹國發生了一件大事——國師王施瑯與世長辭。
禹國上下哀嚎,百姓們悲痛萬分,全國上下彌漫在哀傷中,國師離世的消息不出三日傳遍大禹,舉國悼念。
不論是百姓還是官員都沉浸在悲傷中,王施瑯不是他們第一任國師,卻是帶給他們希望的國師,因為他,大伙兒才能找到圣子,施加在他們身上的折磨也能得以減輕。
國師離世當天,曹策就派出信使前往陳國。信使快馬加鞭日月兼程,等抵達陳國京城也用了大半個月。彼時祁野已經率領十八萬大軍猛攻京城。
城中百姓惶惶不安,不少人開始求神拜佛,祈求上天保佑,無論他們怎么祈求神衹,依舊無法阻擋禹軍兇猛攻勢。
陳軒瑞派出的一千名新兵,哪里見過這般場面,紛紛嚇得不敢應戰,甚者抱頭鼠竄。
一時間戰火連天,城中百姓嚇得不敢出大門,生怕出去后就再也回不來。
一顆顆熊熊燃燒的火球高飛入城,一時間煙火彌漫,轟天震地,火光沖天。
余星瞭望遠處,心里莫名平靜,這片土地曾留給他的林林總總,猶如過眼云煙,再過不久等他見到陳軒瑞,便是徹底結束。
他看向身邊男人,察覺到少年視線,祁野偏過頭來,目光里滿是溫柔。
祁野與余星并立高臺上,他們帶來的士兵勇猛無懼,驃騎將軍驍勇善戰,白繆等人身手了得,輕功更是眾人里拔尖的存在。
有他們射/殺城墻上守衛,為他們加快了進展,不過半/日陳國一千士兵就敗下陣來。
隨著祁野一聲令下,將士們氣勢如虹,不知疲憊地朝著城門撞擊鐵撞木,身手了捷的已經躍上城墻,將守衛們一一擊倒。
白繆和陸筠飛身下城墻,放下門閂,打開城門放眾人入城。
一聲城破了,陳兵瓦解土崩,比百姓們逃得還要快。
這時待在家里的百姓藏不住了,各個抱著包袱跑向南門。
余星不想要這些人的性命,下意識看向祁野。
少年眼底的祈求太過明顯,祁野一瞬間就心軟了。
他清楚少年想做什么,吩咐士兵不可對百姓們出手。
將士們本就不是大奸大惡之人,聞言放過陳國百姓。
這些百姓們還以為必死無疑,沒想到禹軍竟放過了他們,直直朝著皇宮奔去。
陳軒瑞早收到城破的消息,他原本想要逃走,可讓他將江山拱手讓人,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他帶著禁軍留在皇宮。
宮里太監、宮女紛紛卷著細軟逃走。
他將這一切看在眼里,看著看著竟笑出聲來。
他自暴自棄大喊:“走,你們都走,這是朕的地盤,不管是誰來了,都不是朕的對手,你們想走就走,你們這群叛徒,走了就別想再回來!”
他越說越亢奮,雙目逐漸猩紅,面容愈發猙獰,看著這些棄他而不顧的宮人和禁軍,一把抽出天子劍,將他眼中的叛徒一一斬殺。
最先死于他劍下的——往日里盛氣凌人的大太監。
大太監直到倒地,都不明白他從未背叛皇上,皇帝為何要殺他?
陳軒瑞殺了大太監后一陣狂笑,他臉上滿是鮮血,順著他的笑容滴落,有些流進他的嘴里,陳軒瑞仿佛沒感覺一般繼續疾笑。
宮人們瞧了去,膽小的宮女被嚇得叫出聲。
驚恐的聲音刺激著陳軒瑞,他笑得更加瘋狂,他舔了舔唇,一股鐵銹味在口中散開。
陳軒瑞猛然停下獰笑,隨即像嘗到了美味,朝著方才尖叫的宮女撲去,天子劍無情穿透宮女瘦弱身軀。
宮女定定注視著面前人,陳軒瑞仿佛玩著某種游戲,一把扯出刺進宮女心口的天子劍,鮮血四濺,沾了一旁小太監一臉,小太監咽了咽口水,害怕的雙股發抖,最終實在受不住陳軒瑞驚悚瘋狂的眼神,雙眼一翻,昏了過去。
宮人們見狀不敢再停留,紛紛尖叫著四下逃竄。一顆心如同要跳出嗓子眼,唯恐跑慢了下一個死的人就是自己。
此時的陳軒瑞,如同殺紅眼的惡魔,他欣賞著眾人對他的恐懼,仿佛只有這樣才能證明,他依舊掌控著天下人生死。
看,這么多人都怕他,他是全天下當之無愧的強者。
祁野是什么,他憑什么跟自己比!
陳軒瑞沉浸在了自吹自擂中,此時的他黃袍上滿是血跡,哪里有半點天子模樣,蓬頭散發宛若瘋子。
禁軍們看他的眼神逐漸古怪,他們看出陳軒瑞的不對勁,雖然陳軒瑞平日里也陰晴不定,但不會隨隨便便殺人,更別說這些人,還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宮人。
完全沒必要如此濫殺無辜。
當然也有人覺得陳軒瑞做的對,這些人貪生怕死,死有余辜。
他們卻是不知,等陳軒瑞殺膩了這些不會反抗的人,頓覺無趣,看著站得筆直的禁軍,他歪著脖子,朝其中一人勾了勾手指。
“你出來,朕要看看你厲害,還是朕厲害。”
被點之人,正是剛才認為宮人該殺的那人。
這人一哆嗦,當即不愿意,陳軒瑞卻不給他逃脫的機會,當即一劍揮過去。
那人不是陳軒瑞對手,很快被削掉一條胳膊,男人痛得呲牙咧嘴,連連求饒,陳軒瑞早已殺紅眼,哪里會聽他廢話,一劍下去抹了對方脖子,眾人咽了咽唾沫,皆心有余悸,不愿直視。
就在陳軒瑞還想再繼續時,宮門被撞開,不少禁軍被禹軍如切西瓜般,殺了個片甲不留,一些禁軍見陳國大勢已去紛紛投降。
祁野命人將這些人綁了,至于后面會如何處置,到時候再說。
余星隨著祁野踏進皇宮的瞬間,就看到了站在幾百禁軍中的陳軒瑞。
對方披頭散發,臉上身上全是斑斑血跡,再看看地上躺著的宮女和太監,以及幾名禁軍,不難想象先前發生了什么。
余星微微皺眉,對方一如曾經,一旦脫離掌控,便會想盡辦法摧毀。
陳軒瑞看見余星和祁野后,漸漸恢復理智,朝眾人吩咐:“給朕殺了他們!”
眾禁軍看著重重將他們包圍的禹軍,知道他們活不久了,就在眾人做好命喪與此的準備。
那容貌精致的少年開口了,聲音猶如涓涓細流,清越動聽,“諸位不必如此緊張,只要你們歸順,我們是不會除掉你們,以后你們也能一直生活在這里。”
陳國禁軍看出這名少年在禹國的地位不低,眾人面面相覷,都沒有輕舉妄動。
陳軍后方里傳出窸窸窣窣,似乎有人小聲議論。陳軒瑞恢復理智,他聽著四下傳來的議論紛紛聲,迫使自己不去細聽,然而依舊有聲音穿破空氣,鉆進他耳內。
“那少年說得是真的?”
“應該是真的。”
“我覺得他有些眼熟。”
“他不就是禹國君后!我聽說他是余尚書庶子。”
“我想起來了,之前坊間傳言,禹國君后并非余大人所出。”
話音一落,不少人都想起來了。
同時也有不少人相信少年所說。
余星聽見他們的喁喁私語,這才知道原來他們都知道,自己不是余毅中兒子了。
以祁野的耳力自然也聽見了他們的談論,這時身側一道視線掃來,他不用扭頭就知道是少年投來的視線。
這會兒人多眼雜,祁野沒對余星說什么,以小拇指勾了勾少年指頭,余星低下頭,兩人之間沒有任何言語,卻都明白彼此間想要說什么,這種不言而喻的默契,是他們對彼此的信任。
陳軒瑞見兩人當著自己的眉來眼去,氣得一張臉都快扭曲。
這時眾人對比祁野與陳軒瑞,驀然發現他們的王,在祁野前面,像爬蟲見了翱翔天際的真龍,毫無魄力。
那張原本還能看的臉,此刻變得格外扭曲,進軍們見識了陳軒瑞先前的癲狂,這會兒見對方冷靜,將其視為爆發前的沉默,各自都往后退了一步,唯恐陳軒瑞又像之前那般大開殺戒。
陳軒瑞見禁軍們后退,頓時想把這些人都斬了!
他這般想也這么做了。
只見陳軒瑞提著天子劍朝其中一人直沖而去,速度之快竟讓對面之人沒看清半分,下一刻那人只覺腹部一痛,旋即被一股力道拔開。
恍惚間他好似看見滿天飛舞的血雨,有些滴落在額頭、臉上、再接著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黑,耳邊似能聽見陳軒瑞冷漠的聲音,“叛徒都該殺。”
余星被對方突如其來的暴起嚇了一跳,身子不自覺靠近祁野。
祁野將余星擋在身后,看向陳軒瑞的目光越發陰沉。
陳軒瑞仗著禁軍們不敢還手,否則對他們來說就是弒君,哪怕陳軒瑞真被祁野解決了,他們也會背負弒君、不忠不義的惡名。
祁野自然不會任由他繼續倒行逆施,他手握長刀,這把刀跟隨他多年,曾是他師父贈與他的,這么多年過去祁野一直放在身邊。
這一次出征也帶的這把名為“薪慕”的長刀,未帶天子劍。
祁野將少年擋在身后,捏捏他手心,示意不必擔心,余星自是相信祁野的,慢慢放下心。
陳軒瑞撲來的速度很快,然而他的力量不及祁野一半,祁野僅僅用了幾成力,格擋劈來的天子劍,對陳軒瑞來說卻已相當吃力。陳軒瑞雙目通紅,緊咬牙關,手臂接觸到長刀瞬間,手臂被震得發麻,陳軒瑞立馬不敢有絲毫松懈。
只要他放松,雙手就不再是他的。
兩人對了幾招,陳軒瑞從一開始的主動化被動,他終于意識到自己和祁野之間的差距。
除第一招是他主動外,其余時候他都在抵擋祁野看似簡單,卻蘊藏著巨大力道的每一擊。
每一擊都快得您人眼花繚亂,陳軒瑞全憑直覺出擊,實際上他根本沒看清祁野怎么出手的。
祁野似乎不想再跟陳軒瑞對打,對他而言用左手舞劍都能贏過對方。
陳軒瑞再次感覺到壓迫,他嘴唇咬出血來,額上溢滿密密麻麻的汗水,胳膊酸痛,手中天子劍無比沉重,每揮動一下都令他有種右手即將廢掉的感覺。
祁野一個閃身,繼而出現在陳軒瑞右側,在他毫無所查前手起刀落,干凈利落地斬斷陳軒瑞持劍的右手。
陳軒瑞慘叫一聲,鮮血肆意飛濺,右手隨著揮劍的動作拋飛,從半空劃過一道弧線,落在不遠處,大拇指痙攣幾下,很快停下。
祁野不給他喘息機會,一腳把人踹飛百步外。
陳軒瑞狼狽的趴在地上,怨毒仇恨的表情,讓他面孔猙獰扭曲。
眾陳國禁軍不氣不敢喘,有些人見不得陳軒瑞如此慘烈,卻也不會為了他開罪禹國天子,索性背過身,不去看狼狽不堪的陳軒瑞。
陳軒瑞冷冷掃視眾人反應,那張充滿怨恨的臉上,忽地獰笑,歪嘴笑的模樣配上那雙紅得瘆人的眼眸,直叫人不寒而栗。
余星看著陳軒瑞,曾今的仇恨怨恨,在這一刻皆化作清風散去。
他朝陳軒瑞走近了些,陳軒瑞見狀想要起身,然而他嘗試了幾次都爬不起來,他有些慌亂了,沒想到祁野的一腳竟令他受了極重的內傷。
祁野來到少年身邊,余星扭頭和他對視,看懂了他眸中隱含之意,明白祁野不會留下陳軒瑞。
陳軒瑞原本和亞圣王朝王子、及新國皇子協定,陳國與亞圣王朝假裝聯盟進/犯新國,再派新國使者向禹國求助,到時三國聯合吞掉禹國派來的兵馬,打他個始料不及。
只是沒想到祁野比他們想的更狡猾,竟兵分兩路,趁著他們毫無防備,一舉拿下陳國。
陳軒瑞不甘心,憑什么祁野第一個攻陷的是陳國!但想到禹國也會損失五萬兵馬,他忿忿不平的內心才稍微緩和了些。
祁野冷冷道:“神跡在哪?”
陳軒瑞斜睨祁野,啐了一口血沫,“我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你!”
他說著又看向余星,臉上帶著戲謔,“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作用,余星當初我真是小看你了,難怪亞圣王朝那人說你身份特別。”
余星眉頭微皺,陳軒瑞見狀想要繼續刺激余星,“我當初就該猜到你不是余毅中的兒子,他那樣的人怎么可能生出這么貌美的兒子。”
余星不是余毅中和林玉珍所出,這一年里在大陳民間傳開,余毅中臉面無光,好幾次稱病不上早朝,陳軒瑞懶得管他,索性隨他去。
祁野懶得再聽陳軒瑞廢話,一刀將人解決,陳軒瑞愕然睜大眼,似乎沒想到祁野會就這么殺了自己,他原以為祁野想從他嘴里得知神跡的消息,會把他關起來。
直到倒地他都死死睜大雙眼,那雙發紅的眼里滿是不敢置信。
祁野吩咐白繆和陸筠,將陳國禁軍收編,又讓人敲響宮里古鐘,悠遠綿長的鐘聲回蕩在天地間,傳遍春/日,蕩在陳國百姓心頭。
他們都明白,陳國已不復存在。
代表陳國的日月旗被換下,掛上“禹”字的日月旗。
第76章 【懷孕】
安置完前殿, 陸陸續續有宮女太監從后宮逃出來,甫一看見這么多禹軍,紛紛嚇得夠嗆。
有人想起剛才聽到的鐘聲, 結合眼下看到的,明白他們多半逃不掉了。
各個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有膽小的雙腿已經發抖了。
祁野聽見動靜,和少年一道看了過去, 宮人們被祁野冷漠的目光一掃,各個膽戰驚心, 哪怕膽大的這會兒也后背僵硬,膽小的小太監和小宮女一屁/股跌坐在地。
祁野收回目光,示意劉旭和周彥去處理。
兩人一身銀色武鎧, 在斜暉照耀下閃爍著暉盈。
眾人還沒來得及吞咽唾沫, 就聽那身材高大筆挺的將軍道:“陳帝陳軒瑞已被吾王斬殺, 爾等可愿歸順我大禹?若愿意以后你們都是大禹子民。”
“有意愿出宮的,也可出宮,按照大禹律令,免去你們奴籍,改為編戶, 也就是你們口中的良戶。”
“你們之中可有不同意的?”
沒人開口,大陳如今名存實亡,連皇帝都沒了,哪怕重新來個皇帝,也不是禹國皇帝的對手,還不如歸順禹國, 這位將軍的話,他們說不心動是假。
周彥見他們沒有異議, 又說:“既然大家都愿意,那愿意出宮謀取出路的站右側,想繼續留在宮里的站左側。”
眾人舉棋不定,周彥又道:“介于各位沒多少積蓄,陛下特意下令,愿意留下來的每人給予二兩銀子的獎賞,想出宮的各位給予三兩銀子補貼。”
此言一出躊躇的人越來越多,有人想三兩銀子出宮,有人認為繼續留在宮里也不錯,他們不會別的伙計,在外難以生存,還不如留下來。
越來越多的宮人下定決心,周彥以為選擇出宮的人會很多,等他一聲令下,大伙兒紛紛選擇站左側,只有零星幾人想出宮。
他注意了下出宮之人中沒一個宮女,想了想陳國的情況便理解了。
周彥安排好眾人。
那邊祁野帶著余星和白繆等人前往后宮,先前他們只整頓了前殿,后宮妃子也要視情況而定。
他們越往里走,就看到不少后妃帶著宮女跑出來,之前沒逃估計是抱著僥幸,等聽到鐘聲,才收拾東西帶著宮人出來。
這些人很快被禹軍控制住,后來者也被他們看住。
余星還真沒想到陳軒瑞有這么多妃子,這才登基一年就有上百位宮妃。這讓他莫名想到余白薇,不管是上一世還是復生后的這一世,余白薇都十分想要成為瑞王妃,協助陳軒瑞登基,她順理成章坐上后宮之主的位置。
然而面對與日俱增的后妃,真不知她有何感想。
余星剛想著余白薇,遠遠就瞥見數道身影疾步而來。
定睛一看,不是余白薇是誰!
她身后還跟著余毅中!
難怪在余府里沒見著人,原來是逃進宮了。
祁野同樣看到了余毅中,他低聲詢問:“要留余毅中一命嗎?”
余星偏頭看他,“放他一條生路吧,以后不再欠他。”
祁野輕輕嗯了聲,同意少年的做法。
很快兩方距離漸近,余白薇看清朝他們而來的眾人,這些人中領頭的不是余星是誰!
余白薇腳步一頓,余毅中原本跟在女兒身后,見女兒停在原地,正想問怎么了,一抬起頭就看到了被眾人簇擁而來的余星!
他的目光瞬間變得詭異,曾經他也相當寵愛這個孩子,只是后來他發現這孩子長得一點兒也不像自己,府中不斷傳出余星跟他不相像的言論,漸漸地他就不怎么喜歡這孩子了。
幾年過去更是直接淡忘了余星的存在,若不是禹國來尋人,恰巧那人就是余星,估計他不會正眼瞧余星一眼。
當時他將余星視為災星,只想把人盡快送走,去年再相見卻是在陳國宮宴上,彼時的余星已成為他只能仰望的對象,而少年看他的目光充滿冰冷。
他從未在對方臉上看到那樣的神情,他沒有在意,甚至還覺得余星作為男子,竟伺候另一個男人,覺得丟臉,再后來坊間傳出余星不是他的親生骨肉,他覺得丟盡顏面的同時,又憎惡余星,更恨不得掐死林玉珍。
若不是那個賤/人,他也不會淪為天下人的笑柄。
于是他想把林玉珍打死,當他指使家丁去柴房抓人,卻被告知柴房里空無一人,林玉珍不知所蹤,他又去詢問姚曼文。
姚曼文屋里全是藥味,他進去后立馬出來了,伺候的丫鬟說:“老爺,夫人已經病了月余,之前還能下床走動,現在更是連床都不能下了,如今昏昏沉沉,奴婢找了李大夫,李大夫卻說無能為力,求求老爺為夫人尋來名醫,救救夫人。”
余毅中哪里肯為一個將死之人花冤枉錢,再則他巴不得見不到姚文曼,以后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見這丫鬟長得水靈,露在外的一小截脖子小巧白皙,不像做慣了臟活的丫鬟。
當即把人哄去自己房里,美其名表示商量如何尋找名醫,丫鬟信以為真,之后就被余毅中各種折騰。
丫鬟跟在姚文曼身邊多年,除卻老麼麼就數她資歷最深,發生這樣的事,她只能藏著掖著,想著等夫人好了,再向夫人請罪。
然而她沒等來名醫,也沒等到姚文曼好起來,不過半月姚文曼就病逝。
老麼麼料理完夫人頭七,也跟著去了,年輕大丫鬟不想被余毅中強迫,只能當晚逃走,沒有過所出不了城,只能在城里東躲西藏,日子過得窘迫拮據,不到半年就遭受幾名流浪漢的欺/辱,最后慘死街頭。
姚文曼去世后,余毅中更加無所顧忌,不到一個月就納了好幾房妾侍,每日流連忘返在在美人里,身子日漸掏空。
余白薇早對余毅中心生不滿,得知母親病逝,余毅中不上朝每日流連在各/色女人里,對余毅中的厭惡到達極致,若不是需要母家幫扶,她早跟余毅中撕逼臉皮。
很快她發現陳軒瑞不再理會余毅中,如今他已是皇帝,再也不是那個需要仰仗余毅中的瑞王,對余白薇的態度同余毅中無二。
此時她再看到余星,幾乎想也不想將余毅中丟了出去。
余毅中這一年里沉迷酒色,身子早已虧空,被余白薇一推,踉蹌到余星面前。
余毅中踉踉蹌蹌好半響,余白薇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京城淪陷,剛才的九道鐘聲昭示著陳軒瑞駕崩,陳國投降,如今再無陳國。
然而看著不遠處依舊明眸皓齒,美得不可方物,不似凡塵的少年,嫉妒之情驟然爆發,她想也不想朝著余星破口大罵,“余星你這個賤/人,竟然還敢出現在本宮面前,如果不是你,我也不可能只是貴妃,我應該是皇后。”
“我才是母儀天下的皇后,當年你還在陳國,就暗中勾/引陳軒瑞,一個男人卻長得比女子還要嬌美,你就是個狐貍精!”
“沒想到去了禹國,竟也勾搭上了禹國皇帝,你當真是好運,若不是你,這些好運這一切都該是我的!”
“你個沒爹沒娘的賤/人,若不是我們余家,你早就死了,你來到余家該為本宮做牛做馬!”
余星神情淡然,仿佛沒聽見余白薇的唾罵。祁野的臉色卻驀地沉了下來,他一個手勢白繆上前,拔劍。
余白薇一邊大罵,一邊又怕死的顫栗,見男人沖來,她想也不想把余毅中擋在身前。
余毅中大喊:“你這個孽女!”
竟是掙脫不開!
余白薇為了活下來,鉚足勁摁住余毅中。
白繆的速度何其之快,他壓根不在意解決的是余毅中,還是余白薇,陛下的意思是兩人都不可留著,他便先解決了余毅中。
余毅中驚恐萬分,然而不過眨眼間,白繆已至身前,意外的疼痛沒有來臨,就在他竊喜時駭然意識到腦袋與身子分離。
那張臉上滿是愕然與恐懼。
鮮血濺了余白薇一臉,她大叫一聲,朝后躲去。
余星的聲音突然響起,“白繆等等。”
白繆幾個后空翻退了回來,余星看向祁野,眼神似帶著詢問,祁野明白少年想做什么,他將自己的薪慕刀遞給少年,“去吧,小心些。”
說完,又給白繆使了個眼色,白繆瞬間明白陛下的意思,當即一躍而去,從眾宮人中抓住余白薇,把人帶到圣子和陛下跟前。
余白薇停下辱罵,她雙腿發軟,明白自己難逃一死。
臉上的鮮血已干,弄花了這張點綴著精致妝容的臉,斑駁又詭異。
余星手持薪慕刀,想到上輩子的種種,曾經的種種,他沒有猶豫,沒有膽怯,沒有半分心軟地刺向余白薇,狠狠刺入她心口。余白薇一雙瞳仁爆凸,眼白布滿血絲,她拼命掙扎,揮舞雙臂,想掙脫白繆的束縛,想抓住余星的手,將他也拉入無盡深淵。
只可惜她的手在半空抓了半響,也沒捉到余星半點兒衣角,余白薇開始感到疼痛,隨著余星抽出薪慕刀,她感覺身子被狠狠撕開,痛得眼前發黑,她感覺身子再一點點往后倒去。
原來不知何時,白繆已松開鉗制她的后頸。
余星親手解決余白薇,執刀的手微微顫抖,卻在這時他看見了一只撲閃著雙翅的彩蝶飛過,其后跟著一只黑蝶,兩只蝴蝶很快飛遠,在斜陽下余下點影,繼而消失不見。
余星正要問祁野有沒有看見兩只蝴蝶,下一刻天旋地轉,長刀脫手,當即朝前倒去。
朦朧之際他感覺有人快速接住自己,他嗅到了熟悉的氣息,安心的閉上了眼。
祁野抱著余星,語氣里帶著急切,“傳軍醫!”
陸筠的速度比白繆還要快地縱身離開,祁野抱著余星到大殿內,讓人收拾了大殿內間的硬榻,將余星放在上面。
行軍中所有軍醫被陸筠帶來,軍醫們依次進入內殿為余星把脈。
第一個軍醫神情古怪,不敢妄下定論,站在一旁不敢說話,祁野讓后面的軍醫進來號脈,一連三名軍醫看過,各個神情古怪。
祁野問:“圣子如何了?”
三人面面相覷,都不敢開口,祁野冷眸掃去,三人不敢再耽擱,遲疑著開口:“回陛下,圣子并無大礙,只是看脈象應是喜脈,且有近四個月的身孕。”
“只是臣等都沒見過男子孕育,所以才不敢直言。”
祁野微微皺起的眉宇松開,隨后又蹙起。
他從未想過少年會懷孕,男子懷孕聞所未聞,若王施瑯還在,他還能和對方商討一二,可惜王施瑯已不在人世,他稍微鎮定下來,吩咐三人不可泄露消息,三人保證后,祁野就讓他們下去。
從前王施瑯就說過余星身份不一般,他是圣子,圣子代表神龍,代替神龍在人間行走,除了禹國不會有其他國家知道圣子的身份。
實際上為何稱之為圣子?不僅祁野不了解,就連王施瑯也只能從《神龍物語》中得到答案,但到底是圣子還是別的,無人可知,只是記載如此。而《神龍物語》是歷代國師共同編撰的,可他們都沒見過圣子,只能推測有那么一人,能化解禹國五百年的危機。
有國師認為那是神龍的化身,神龍每過百年就會來人間歷劫,當然也有國師認為那人是神龍的孩子,他體內擁有龍魂,所以能溝通神龍;除此外第一任國師曾在《神龍物語》中寫到:
那人擁有能與神龍溝通的能力,能得到神龍的認可,這人是禹國的希望,只有他才能解決禹國危機,解除先祖犯下的錯,而那人便是圣子,受神龍神尊眷顧的人。
第77章 【建設】
祁野想明白之后就不再多慮, 圣子不同于常人,親手做的香丸能抑制他們體內的躁/動,能孕育也不難接受。
比起這個更讓祁野一時之間難以適應的是, 他竟然就要做父親了。
在他選擇少年后,就沒想過能有自己的孩子, 他甚至想過以后找到合適的孩子,或是讓祁淵的孩子繼承皇位。
少年給了他太大的驚喜, 以至于他花了一個時辰,才消化平復。
余星昏迷近兩個時辰就醒了, 看到守在身邊的祁野。
祁野剛才注意到少年眼睫顫了顫,就猜測他要醒了,這會兒注視著少年, 眼神比以往更溫柔, “星兒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余星眨巴了下杏眼, 那雙干凈清澈的眼眸此刻正帶著迷茫不解,他只記得先前自己一刀解決了余白薇,之后他看見了兩只蝴蝶,他正想詢問祁野,眼前就是一黑, 再之后他就不記得了。
不過他隱約覺得自己去了什么地方,看見了一個溫柔的人。
他有些沒反應過來,愣愣的,直到祁野的聲音,拉回停留在夢中的思緒。
他搖了搖頭,“我沒事, 什么時辰了?我睡了多久?”
“寅時了,星兒昏睡了近兩個時辰。”祁野答完, 又問,“餓了嗎?”
余星原本沒覺到餓,祁野話音剛落肚子就響起咕嚕聲。
余星覺得有些丟臉,對著祁野不好意思笑了笑。
祁野扶少年起身,先前怕余星不舒服脫去沾血的外袍,此時便讓小軒送來新衣。
小貴聽說余星醒了,也跟著過來,見到少爺完好無損坐在床邊,小貴險些喜極而泣。
小軒抱著衣袍站在余星身旁,“圣子,您終于醒了,我和小貴來看過圣子好幾次,這會兒圣子醒了,我們就放心了。”
小軒眼底帶著濃濃擔憂,余星拿小軒和小貴當朋友,見兩位朋友為自己擔心,他既為此感到高興,又不想他們擔憂。
小貴來到余星右側,他的左側是陛下,小貴可不敢在祁野面前放肆。
祁野知道少年跟兩人關系不錯,他也沒有拿這兩人當宮人看待,是以對他們的態度比其他人和緩了不少,這會兒見少年一手拉著一個,嘴角也慢慢勾了起來。
余星對兩人道:“我沒事,先前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昏倒了,現在倒不覺得哪兒不舒服。”
小貴和小軒聞言還是沒放下心來,二人輕蹙眉頭,祁野吩咐宮人準備晚膳。陳國宮里的御廚有上百人,人數竟比禹國尚食局還要多。
這邊,余星和小軒二人說了會兒話,就讓兩人回去休息,等兩人離開了才來到食案前,卻沒忽視祁野突然做出的“扶”的動作。
祁野在他身邊坐下,先讓人用吃食。余星吃完后,問:“阿野,我們要在陳國待多久?”
祁野用手帕輕輕擦拭少年粉嫩唇瓣,“暫時不能走,等過段日子再離開。”
余星順勢依偎在祁野懷中,他探問:“阿野想留在這里建設?”
祁野沒有隱瞞他,點頭:“我的確由此打算,這里已經是禹國,但這里與禹國本土相隔甚遠,所以我想把這里的皇宮留著,任用女官,廢除原先的選拔制度,按照禹國本土,每三年舉行一次省試。”
“陳國原本的大臣,我會酌情任用,不過這里的武將活下來的不多,大部分是文官活下來了,若他們風氣不正,我不會留他們繼續任職。”
“除此外一些官員,和一些死于戰役的商賈,我會將他們的財產一部分用于本地建設,一部分分發給貧困百姓。”
余星定定注視著祁野,完全沒想到他已經想到了這么多。
祁野瞧著少年眼中的亮光,似星帶奪目漂亮,面對如此神采奕奕的少年,他忍不住多說了點兒,“但在這邊推行科考,估計會任重道遠,我打算先從禹國調些一甲二甲過來。”
“之后我會派白繆和陸筠回去辦此事,我已經交代白繆把顏琴帶來,由她培養女官。”
這邊女子的地位與禹國本土完全不同。祁野此舉能提升女子們的地位,余星也為那些女子高興,若是這里也成立女子社,像陳國曾經的盲婚啞嫁情況,應該能得到改善。
濟養堂、女子社等等之后都會安排上;除此外就是給官員們更多優待,讓他們知道盡力盡心辦事,就能得到他們想要的,投機倒把只會被貶職,甚者流放。
說完接下來的規劃,祁野握住少年的手,在他唇上親了親,輕柔的動作令余星羽睫輕顫,薄唇摩挲著,細細品嘗著,仿佛怎么都嘗不夠。
余星耳尖微微發紅,有些受不了唇齒相依的撩撥。
祁野顧忌著少年身子,只親了會兒,便問:“星兒喜歡孩子嗎?”
余星不假思索點頭,“像祁寧那樣的我就喜歡。”
祁野輕笑,“星兒喜歡乖的,聽話的,就像星兒一樣乖巧聽話。”
余星臉頰還有些紅暈,聞言不知想到什么,耳廓還未消下去的緋紅又慢慢上爬,比剛才還要嬌紅。
“阿野別胡說。”他說完,趕忙轉口道:“阿野怎么問起這個?”
難道是大臣們在意祁野子嗣了?
祁野牽著余星的手,放在下頜輕輕摩挲,“我要告訴星寶一件事,先前你會暈倒,就是因為這個。”
“什么?”余星逐漸緊張,心跳不可名狀地加快,他發現自己的嗓音也變得有些啞了。
祁野凝視他雙眸,一字一句道:“我要做爹了,你也要做爹爹了。”
余星愣住了,好半響才不確定道:“什么意思?我們怎么能同時做爹,我們都是男子,哪里來的孩子?”
祁野輕笑著點了點他鼻尖,“是你懷了我們的孩子。”
余星從呆愣到震驚,繼而一雙眼里滿是驚愕,即使他不相信,但也清楚祁野不會騙自己。
祁野看著少年神情變化,見此時少年表情凝重,便沒有打擾。
余星詫異了會兒,更多得則是糾結。
祁野等了好一會兒,分析道:“我想你是圣子,所以才會異于常人,但不論哪種原因,這都是我們的孩子,我想、你也會想的。”
余星的確也挺想的。
只不過一時半會兒,他有些難以接受。
他覺得應該和阿野說得那般,與他的身份有關。
如今他已不會去詢問圣子是什么了,他心里漸漸有了答案。
他甚至覺得之前阿非口中的鑰匙能打開神跡,并非空缺來風,他極有可能真的就是那所謂的“鑰匙”。
他沒有告訴祁野,不想對方擔心,又忍不住思索阿野怎么想的。
這么一打岔,余星沒那么糾結自己能懷孕一事。
幾日后,陳國百姓們都意識到陳國不復存在,以后他們都是禹國子民。不少縣鎮百姓回到家中,有的親人離世,有的一家人團團圓圓,日子與以往相同,沒什么區別。
唯獨鎮上沒有鎮長,縣里沒有縣令,不過這些都不是他們該操心的。
祁野很快派人統計好京城收繳的銀子及糧食。其他縣鎮也出現了這種情形,一時之間民間謠言四起,不少人認為新皇帝,跟陳國歷代皇帝一般,以權謀私,勞奴百姓,荒/淫無道。
卻沒想到縣鎮里很快出現軍隊,這些士兵訓練有素背著糧食出現在鬧市中,又有數名士兵敲鑼打鼓,吆喝眾人前往西街。
眾人聞訊而去。
張強他們一家也是聽見敲鑼聲才過來的,他們來的時候已經排起長長隊伍,張強攙扶著老母親排在一中年漢子身后。
他見大哥手里拎著麻袋,這才恍然響起他來的太快,竟忘了拿麻袋,可家里也沒有麻袋,他跟老母親說了聲,連忙跑回去將空了的米缸扛了過來,正巧輪到他們一家。
張強這才知道原來先前收官吏、鄉紳、商賈家中的糧食,是要分給老百姓。
百姓們對新任陛下感激不已。
張強聽著周圍人感激的話語,頓時生出他們即將迎來好日子的感覺。
與此同時,愿意朝祁野臣服的官員,以文官居多,相比武將,文官并不好應對。
當然這是對其他而來,就連他們這些原陳國的文官,也以為只要他們不表態,到時候偌大的(陳國)禹國無官吏管理,還不得成一盤散沙,他們不相信祁野不著急。
然而他們自持清高,以為祁野和陳軒瑞一樣拿他們沒撤。
陳軒瑞在位時不曾貶過一名官員,他們清楚陳軒瑞無人可用,只能依靠他們這些老臣。如今禹國初建正是用人之際。
他們就等著祁野召見。
然而他們沒等來祁野的召見,卻等來降官階。
宰相、三公成了祁野最先開刀對象。祁野沒有動太傅,只因太傅在整個文人圈子里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繞是如此也讓曾經的陳國文官各個坐如針氈,想進宮面圣,然而見天子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如今早已今非昔比,守宮門的全是禹國士兵,不少士兵連他們是誰都不清楚,怎么可能放他們進宮,幾位文官連連受挫,各個都不敢上門自取其辱。
祁野又命劉滐拿著圣旨回禹國本土,將今年和往年的一甲二甲進士全帶來,著重提及廖連奚。
當年廖連奚處理襄州暴動一事,頗得祁野眼緣,一心想要提拔對方,只可惜遲遲沒找到適合的職位,其他職位要么官職太低,要么是武官或散官,祁野自然不會給廖連奚安排個毫無職權的散官,便一直耽擱著。
如今重新建設禹國,便以當初平□□一事為由頭,將此人提拔為尚書令,屆時哪怕其他大臣知道了,也不敢背后議論。
朝堂上經過一次更換,不少文官只得告老還鄉,一個月里禹國正以欣欣向榮的速度發展。
祁野接著鞏固京官職權,將他看不順眼的直接貶了,一時之間原大陳文官人心惶惶,各個跟烏龜一般縮在府里,不敢輕易探頭,連府中下人,也都小心翼翼。
祁野沒管他們如何想,又在做什么。他忙于著手篩選外放官。
京里幾個重要部門官員敲定,跟他們曾經相比,大部分文官都降職了,只有少部分文官升了職,這些人是祁野篩選出來的,品性學識俱佳的。
半個月后祁野開始籌劃開特科,為朝廷選拔更多人才,據他一個多月來的了解,原陳國官吏皆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還有不少文官聽從的不是皇帝的命令,而是他們師座的命令。
這樣一來很難做到下上齊心,管理權放在自己手上。
這一個月來他也意識到陳國的貪官污吏,比他想的還要多。
他原以為糧食可能會不夠,沒想到各地收繳出來的糧食,夠貧苦百姓食用半年,可以想象這些縣鎮的外放官撈了多少油水。
除此外祁野發展商業和農業,降低賦稅,又派出京城正直官員前往各地,拉攏世家中人。
光陰如梭,祁野和余星在這邊待了三個月,五月底劉滐終于帶來了上百人。
祁野一直都知道往年有不少中榜的一甲二甲,沒有領官職,卻沒想到會有這么多,不過對于正在建設中的禹國(陳國)來說,這幾百人仍然不夠,因此特科需快速提上進程。
祁野在宮中為眾人舉辦了宮宴,用意是為了歡迎眾人不遠萬里,前來此地造福百姓。
同時也意在通過宮宴,讓原先陳國的大臣,跟禹國本土官員認識一二。
陳國文官浸/淫腐敗官場多年,對待禹國過來的朝氣蓬勃的甲子,也同對待大陳官吏一般,禹國本土文官武官跟他們說了幾句后,就不再跟他們多言,反倒覺得有名寡言少語的文官不錯,轉頭就跟對方閑談起來。
那人雖然看著冷漠,實際上是個面冷心熱的,對禹國本土十分好奇,知道他們都是從那邊過來的,忍不住詢問本土如何。
聽見他們的回答,那名文官更加想要去禹國本土去游玩一番。
只是不知何時才有這個機會。
陛下并未言說,他們這邊的人可以去禹國本土。
不光像冷面文官這樣的,其余文官武將也對禹國本土感興趣,連這里的百姓也對禹國本土好奇,不少人都想去見識一二。
只是路途遙遠,不少富貴人家只得放棄,而普通人家連溫飽都愁,更不可能去禹國本土游山玩水。
令他們沒想到的是,他們正為此憂愁,陛下就頒布新律令,開放兩地商貿往來,這讓那些本就在這邊的走商蠢蠢欲動,只是到底礙于兩地間隔著南岳山,帶貨不好行走而顧慮。
除了翻山越嶺,也可走水路,只是一來價格較貴,對普通百姓來說不劃算,再則船只有限,三是只有一個碼頭,且一旬才有一趟,行路困難讓不少人望而止步。
祁野也考慮到了這點,召集人手在上州、北州等地各修建碼頭,能停放五艘大型帆船的碼頭,且下調船費,兩百文一人,哪怕是普通人家也能乘坐。
船上還能提供簡單吃食,價格也不貴,消息一放出,頓時迎來了眾人的歡呼。
與此同時,祁野也開始修建濟養堂,女子社也在顏琴的帶頭下逐漸步入正軌。
濟養堂這邊祁野用的被貶官員府邸。
百姓們得知竟然還有收留流浪小孩和老人的地方,各個高呼陛下萬歲。
眼看余星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祁野任命廖連奚負責修建神龍廟一事。
告示一出大伙兒見一天有一百五十文工錢,各個搶著登記報名。
除了濟養堂、神龍廟,祁野還打算修建官學,陳國難怪比不得從前,整個國家沒有官學,只有私塾和學堂,私塾用以孩童啟蒙,學堂里只有官家子弟。
百姓們很快又發現全國各地又在招漢子做工,修建學院。
各地學院不論官家子弟、普通百姓、商戶之子皆可上學院求學。
告示一出讀書人,特別是商戶之子、貧寒學子各個激動的狂呼陛下萬歲。
一直到八月底,余星發動了。
祁野早讓尚藥局奉御準備,兩名奉御從未見過男子懷孕,但想到這是圣子,又覺得沒什么奇怪。
兩人商討了一番,其中一人對祁野提出可以剖腹取子,被祁野拒絕了,另外一名奉御便說:“圣子能孕育孩子,或許不用此法,等時辰到了自然而然就生了。”
祁野還是擔心,好在這日他親眼見到少年身上的變化,既覺得驚奇,又為少年不用冒險而慶幸。
少年生產過程與女子生產相似,在腹部下方會自動開出一條口子,等孩子降生后口子又慢慢愈合,看得眾人驚嘆連連。
祁野吩咐幾人不可走漏消息,這才讓他們離開。
余星生下小皇子沒多久就昏睡過去。
奶娘徐蓉為小皇子清洗,又教祁野怎么抱孩子,祁野笨手笨腳又小心翼翼抱著孩子,看著懷中哇哇大哭的小孩,心里流過一股暖流,忍不住朝小孩露出一抹笑容,緊接著就見嚎啕大哭的孩子,停止哭泣。
第78章 【笑笑】
祁野跟著奶娘徐蓉學了半個時辰, 才學會怎么抱孩子。孩子還小,祁野幾月前讓宮人在尚乘局飼養了幾頭奶牛,如今也能產奶。
小軒便和小貴學著煮奶給小皇子喝。
小皇子還沒取名, 祁野想著等余星醒了,由他來起這個名字。
傍晚十分, 余星終于醒來了。
祁野坐在床邊,少年一睜開眼, 他當即開口,語氣比以往面對余星時還要喜悅, “星兒,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余星搖了搖頭,感覺到肚子上的重量消失, 他連忙問:“寶寶呢?”
“在這兒。”祁野指著床邊的小木床, 這是祁野讓奚官局匠人做的, 精致小巧,護欄上刻著可愛小動物。
有護欄圍著,不必擔心小家伙摔下去。
余星視線當即看了過去,就見小家伙兒閉著眼躺在小床上,既不哭也不鬧, 十分乖巧,余星瞬間就喜歡上了,“阿野,我想抱抱寶寶。”
“乖,你先躺著好好休息,待會兒再抱。”祁野柔聲安撫。
怕吵到小家伙兒, 兩人說話聲放得很小。
祁野轉移少年注意,“咱們的孩子取個什么名字?”
余星想了下, 他實在不擅長取名,兩人商討一番,決定先取個小名,等這邊事了,回到禹國本土再取名字。
余星休息了兩日,漸漸恢復了精神,跟著徐蓉學著怎么抱孩子,怎么喂奶,余星從一開始的生熟,到后來慢慢得心應手。
一個月后,笑笑對余星十足依賴,祁野尋思著不能讓小家伙太黏余星,否則等他們去尋神跡,孩子還不得天天哭。
未免這種情況發生,祁野便讓顏琴從新入宮的宮女中,挑了兩名細心踏實的宮女,同徐蓉一起照料笑笑。
徐蓉是顏琴從上千人中挑選出來的,對顏琴的眼光祁野還是信得過。
選中的兩小宮女都不大,十四、五歲的年紀,家境貧寒,知道宮里招收宮女,就都來了,沒想到還真被選中了。
兩人長得周正水靈,她們從四等宮人一躍成為一等宮女,羨煞不少宮女。
他們在沒進宮前就知道,在宮里待滿五年,便可選擇出宮與否,正是如此這些姑娘趁著年紀小,就想進來掙嫁妝。
前來登記的小姑娘格外多。
祁野事先就跟顏琴說過,不需太多宮女,一千人即可,她也能從這些人中選幾十人出來擴充女官。
只是前提要跟他們說清楚,若她們同意,便開始教導。
如今除了小貴和小軒跟笑笑玩耍,顏琴特地找來的秋月和春江,也很快適應了照看小皇子。
別看她們年就不大,但家里都有弟弟妹妹,她們從小照顧弟弟妹妹,也都知道該怎么照看小孩,動手能力、熟練度與徐蓉相差無幾,又有周彥在一旁看著,祁野也能帶著少年外出。
這九個月里余星還真沒好好在城里轉轉,如今的京城已大變模樣,正街兩邊的鋪子不似從前那般單一,如今也跟禹國本土那般有成衣鋪、裁縫鋪、首飾鋪、胭脂鋪等等,琳瑯滿目。
城中有不少從禹國本土坐船過來的商人,兩地之間因為碼頭的建成,聯系比以往緊密,甚至有些人還找到了相隔千里的遠親。
不光如此,女子們也在一點點發生改變,不少年輕姑娘愿意嘗試。如有人帶頭戴帷帽出門,雖然路上被怙頑不悛的中年男子指指點點,那姑娘也沒放心上,反而雙手叉腰回瞪說三道四的男人,令那人不知所措,慌忙逃走。
從那之后有不少姑娘試著走出門,兩個月過去不少妙齡女子出門游玩,甚至有些已經不戴礙事的帷帽。
隨著越來越多的禹國本土富家小姐前來游玩,這邊的姑娘們見她們不僅不戴帷帽,臉上還點綴著精致妝容,那蓮花花瓣的花鈿,叫姑娘們喜愛極了,不少本地姑娘效仿,在額間貼上花鈿。
又見禹國本土過來的小姐們,身著鮮艷,或紅或黃,或青或黃,或紫或藍,流光溢彩,漂亮奪目,襦裙勾勒出她們姣好的身軀,露在外白皙纖細的脖子,一路走來引來不少男子駐足。
一些老實本分從未見過這番情形的直接紅了臉,還有些原大陳文官,直呼有辱斯文,第二天就上奏到祁野跟前,祁野懶得理會,從禹國本土過來的官員早已見怪不怪,沒人替那名大臣附和,那大臣自討沒趣,只得作罷。
有人帶頭不光京里的年輕姑娘有所改變,臨近的幾個縣鎮也都有所改變,雖不像京里姑娘那般身著嬌艷,但也不似從前只穿灰撲撲的衣服。
年輕姑娘們接受得快,她們的父母卻有些接受不了,甚至有些自詡為大家族的,禁止家中女兒外出。
祁野得知不久后就是暮秋節,要求各地大辦,所強制有人都得參與,到時還會有巡街禁軍搜查各家,那些被關在家中的千金小姐,終于能出來了,各個歡呼雀躍,帶著丫鬟,穿著漂亮的裙子,飛快出門。
余星聽路人討論暮秋節,才知道今日原來是暮秋節,難怪有這么多人。
祁野牽著他的手,低頭與他咬耳朵:“目前還有很多人不適應這種生活,以及他們對女子的偏見,我便想借著這次的暮秋節,讓他們好好玩玩。”
“當他們感受到了愉悅,以后本土與這邊節日的融合,節日會變得更多。這次我知道很多姑娘,特別是一些大家小姐,她們被關在府里,早想出來了,我便想借此機會讓她們出來玩一玩。”
“同時讓她們知道,我是站在哪一方的。”
余星輕輕一笑,“我想她們會喜歡的。”
陳國原本的節日很少,除了乞巧節、暮秋節、便只有上元節。以往暮秋節只能看到三五成群的男子,大部分是讀書人,談天論地,故作玄虛。
暮秋節皇帝不會沐休,大臣們也要上朝,祁野占領陳國后,便改了陳國曾經的規定,制定了新的上朝和沐休方式。
這對一年到頭只能休沐幾天的大臣們來說,可謂是大喜大賀。
雖然不滿意祁野的專斷,但不得不承認,不過十個月,曾經的大陳如今的禹國已發展的有模有樣,甚至遠超陳文帝和陳軒瑞在位時。
兩地之間商貿往來,提升了這里的生活水平。如以往只有富人或官人才能用的澡豆,通過禹國本土行商之人帶來的澡豆,價格更加便宜,哪怕普通百姓也買得起。
再如布匹,以前在陳國布匹可不便宜,哪怕是絡麻也要幾十文,更不要說好一點的葛布了,那都得上百文,一般人家還真舍不得花這個錢,但如今禹國本土商人帶來的布匹,便宜又好看,有不少顏色可供挑選,可比以前單一的顏色好看多了。
如今有不少百姓穿上了葛布制成的衣服,一些家境殷實的則穿上了帛衣。
除此外更讓曾經的大陳百姓驚嘆的,是城里新開的好幾家食肆,東家無一不是女子!
一開始不少人都接受不了,覺得女子拋頭露面已是有辱斯文,如今更是學著男子一般做生意,且事業有成,其中不乏冒酸水的,心里嫉妒的,大肆宣揚女子就該在家相夫教子的那套。
被幾家酒樓的女東家當場散碎銀,讓在場人教訓那出言不遜的,那人被眾人狠狠揍了一頓,不敢再大放厥詞。
大伙兒也知道這幾位雖是女流,眼界卻比不男子低,見識到了她們的銀能力,大伙兒都不敢輕易得罪幾人。
緊接著這幾位女東家,又想出了雇女子的法子,想著這邊不少女子都不識字,于是她們讓書生寫了白紙黑字的告示,又讓管事從眾伙計中,挑中了一名識字又機靈的伙計,專門站在門外宣讀告示上的內容。
這么一吆喝,很快引來不少人,其中不乏有男子,他們雖然習慣了這幾位女東家,卻不代表他們能接受女子在外上工,不說他們,就是那些女子的丈夫,或未出閣姑娘的父母也不會同意。
因此幾日過去依舊沒有女子上門。
張小麗今日好不容易能出門,她不是家里獨女,上頭有個說了人家的姐姐,還有個處處搶她吃食的二姐和三哥哥,二姐比她大兩歲,又比她生的漂亮,如今十六、七歲,正是說親的年紀。
每日來家中說親的媒人就沒少過,但她二姐和父母都看不上村里的漢子,為此一家人還特地搬來京城。
他們原先住在京城周邊的村子里,在村里日子過得寬裕,等到了京城就顯得捉襟見肘。
她下面還有個受寵的弟弟,如今父母想送弟弟去學堂,雖說束脩不貴,但筆墨紙硯那樣不貴。
以他們家目前的情況,哪里供得起一個讀書人,而且二姐和三哥也不同意,幾人吵吵鬧鬧,她實在受不了趁亂跑了出來,沒想到就聽見這家酒樓說招女子。
張小麗當即走了過去,問了門口伙計后,伙計聞言頓時露出笑來,招呼著她去見了管家,半個時辰后她還有些不敢置信的從酒樓里出來。
一天只做五個時辰,每日負責切菜,一個月就有二兩銀子,若是表現不錯還能上漲。
張小麗瞞著家人做了幾天,很快被家人發現,家人覺得她丟臉讓她不要去,張小麗一氣之下跑了,跟管家說了自己難處,女東家二話不說就買下一宅子,表示以后在酒樓里干活的女子,都可以住在這里。
如今三個月過去,張小麗一個月的工錢已經漲成五兩銀子。
有了這個先例,漸漸有姑娘找來。
祁野拉著余星來的這家酒樓里,就有好幾個姑娘端菜,還有女子在大堂內彈琴。
余星看得新奇,這放在禹國沒什么,畢竟余星在禹國已經看習慣了,可放在這里就顯得很有看頭。
祁野見少年好奇,便跟余星介紹了幾句,余星一邊聽著一邊和祁野一起看“菜單”,跟禹安城中的酒樓一般,有這種木質菜單,一大塊木板上鐫刻著店里的菜名,考慮到有些食客不識字,還在菜名下方雕刻著那道食物的模樣。
其上雕工栩栩如生,哪怕是稚子也能通過上面的畫,知道是什么菜。
余星見到了好幾樣熟悉的吃食,心情大好的點了自己和祁野愛吃的菜。
可以說禹國本土的食物,好吃程度遠高于這邊,這里的食客嘗過從禹國本土流傳過來的美食后,再吃他們吃習慣的飯菜,只覺得這么難吃的菜,自己竟然這么多年!
余星吃飽喝足后,天色慢慢昏暗,在從前這個時候,陳國可沒多少百姓在外游蕩,哪怕是暮秋節也因外面太黑而早早歸家,哪有今年這般熱鬧。
這里的百姓們哪里見過這般景象,不少人好奇不已,各個往外面跑,一樣見到三丈高的燈輪,看得嘖嘖稱奇,在以前他們可沒見過這么大的彩燈,更別說燈輪前表演的百藝人,以及濃妝彩衣,群儒飄揚,露出雪白脖子的年輕姑娘們,她們跳著禹國特有的舞蹈,吸引不少人注意。
一些膽子大的姑娘也加入其中,這里的女子見狀猶豫了會兒,當第一個人出現時,很快陸陸續續就有不少花季少女加入。
樂聲配著舞姿,圍觀之人越來越多。
這些人中還有穿著男裝出門的女子,她們的出現很快引起其他人注意,只見她們背著皮質箭筒,取出一根竹箭,朝著百步外的靶子射去,“唰”竹箭沖破重重阻力刺入靶子紅心,看得眾人睜大雙眼。
全然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
長街兩邊擺滿了各種攤子,余星看著曾經的陳國人,學著禹國人擺攤吆喝,忽然升起了一種恍若隔世感。
這些攤主以禹國本土為主,不論是他們做的零嘴,還是各種小物件,都讓這里的人吃得津津有味,看得津津樂道,一些不差錢的少爺買了不少小玩意回去,他爹見著了,覺得可以開一家專門賣小玩意的鋪子,后來生意果真爆紅,這些都是后話,暫且不提。
曾今都是大衛子民的他們,經過了漫長等待,如今終于再度融合,成為完整的國度。
余星和祁野在這邊度過了上元節,才一行人回禹國本土。
按照原計劃他們不會這么快回去,前不久卓尋派人送來消息,劉兆川與卓尋匯合后,兩人率領十萬大軍,連連告捷,大敗新國,將新國八萬士兵打回本國。
劉兆川和卓尋沒有選擇一鼓作氣繼續攻打新國,而是快速倒頭以勢不可擋之勢拿下陳國五萬人,只可惜亞圣王朝大將軍見機不對,當即撤走。
卻不知亞圣王朝如今一團亂,卓尋和劉兆川猜測,亞圣王朝的大將軍回到國都,先前逃走的小公主和三王子多半會聯系對方,特意將此事報給祁野。
好在祁野先前就在這邊設立了大都護府,廖連奚升為大都護,從二品,上都護揚弘文,正三品。
這邊的皇宮作為祁野行宮,將京城該名為西北府,州縣不變,方外官官職不變。
安排妥當后祁野才帶著余星和笑笑離開。
照顧小皇子的奶娘徐蓉,和兩名小宮女秋月、春江也跟著前往禹國本土。
次年春一行人抵達禹都府,這一次除夕他們依舊在外度過,今年余星便到了弱冠之年,祁野讓白繆趕回禹安城,命禮部、光祿寺、內務府籌備圣子成年禮。
一行人走走停停半個月后達到禹安城,徐蓉三人一路感嘆不已,這時見到禹安城更是驚訝的張大嘴。
徐蓉三人有小軒和小貴帶著熟悉宮里,他們和小皇子相處久了,小皇子也愛和他們一起玩,除了餓了的時候會鬧一鬧哭一哭,其他時候就跟他的小名一般樂呵呵的,本就長得如瓷娃娃般可愛,再這么乖巧更是讓宮里伺候的宮人們都想湊到跟前,和小皇子玩。
余星見笑笑這么好帶,也樂意看他和其他人一起玩。宣明殿里的宮人,都是祁野精挑細選出來的,而且有小軒、小貴和劉旭看著,余星也放心,用空出來的時間看起了從陳國藏經閣中帶回的一些書。
祁野回來后忙了一段時間,最近便不怎么忙了,也有時間陪著余星一起看書,只是他們都沒想到,在陳國的其他古籍上,居然能找到有關神跡的記載。
陳國與禹國一樣,一直擁有國師,而據陳國第一任國師記錄所知,在五百年前的某天,突然發生了一場天地震蕩,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是地龍翻身。
但很快他們與禹國的對戰就發現,禹國士兵各個力大無窮,陳國第一任國師便猜測當時那場震動,不僅僅是地龍翻身,還有別的原因。
他甚至猜測是禹武帝找到仙人,從仙人那里得到了能改善人體的仙藥,他留下世間有神跡,神跡之中留有仙人寶物。
之后的數十年眾人信以為真,隨著時間推移,斗轉星移,普通百姓漸漸不知情,皇室中人卻是知道的,再后來只有陳國皇帝知道此事。
二十多年前,陳國與亞圣王朝聯手,尋到神跡所在地,更讓那些知情人蠢蠢欲動,只是后來他們怎么都探查不到那地方在哪。
同古籍上記載相比,祁野其實也知道一些,比如神跡之外的確有屏障保護,再比如當年先祖求來的并非神龍,而是邪龍,先祖等人不知,等結契后在場人服下丹藥,體質得到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可也讓他們飽受摧殘折磨。
這件事只有歷代國師與君王知道,百姓們哪怕官員都不知情。
祁野有心想告訴少年,但見對方思考的模樣,決定還是等以后再告訴他。
余星心有所感,似乎知道祁野瞞著自己什么,但他沒問,他有種預感,那預感越來越強烈,他極有可能真的就是開啟神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