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你先冷靜。”神山久司深吸一口氣, 語氣緩和些許,“想進薨星宮,也得先得到天元的準許才行, 否則誰都無法打開薨星宮的結界,就算我肯放你進去也沒用。”
川野幸一說:“有這小子在,天元不會不見我。”
在他看來,天元全知全能,就算不清楚虎杖悠仁的“主角”身份, 至少也應該能感覺到虎杖悠仁對這個世界的重要性。
神山久司趁機勸道:“所以你更不能殺他。”
“你說得沒錯,我也不想死,所以我不會輕易動手。”川野幸一冷笑一聲,“你倒是提醒我了, 虎杖悠仁這個籌碼還不夠。如果有星漿體陪我一起進薨星宮,想必天元更加不會拒絕我的請求。而且, 殺了虎杖悠仁我也會死,殺了星漿體可不會。”
話語中直白的惡意令神山久司和五條悟都臉色一沉。
“神山久司,不想這小子死的話,就給我過來。”
“……”
“別被他牽著鼻子走。”身后, 五條悟小聲提醒,“有兩面宿儺在,悠仁不會死。”
神山久司嘆了口氣:“我知道, 可是萬一呢……”
川野幸一詭計多端,無比狡猾,神山久司不知道除了咒靈操術和傳送術式,這人還有什么隱藏的后手。
兩面宿儺對虎杖悠仁的保護不是無條件的, 他與虎杖悠仁的肉\體是共存關系,可意識不是。萬一川野幸一針對虎杖悠仁的意識進行攻擊, 沒有人知道會有什么后果。
與其讓身為主角的虎杖悠仁去面臨未知的風險,神山久司還是更愿意把風險轉移到自己身上。
他自認為自己的存活率會比對川野幸一一無所知的虎杖悠仁要高得多。
思慮片刻后,神山久司沖川野幸一喊道:“我可以過去,你把虎杖悠仁放了!”
川野幸一想也不想:“不可能!”
神山久司立即說:“不同意就算了,你想殺就殺吧,大不了大家一起同歸于盡。”
“……”
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川野幸一的回應:“……好,我答應你。”
神山久司松了口氣,輕聲對身后的五條悟說:“他未必會守約,等會兒我想辦法救下悠仁,你見機配合我。放心好了,他殺不了我。”
青年說完,就邁步朝川野幸一走去。
五條悟看著他堅決的背影,欲言又止,卻終究沒有阻攔。
神山久司的靠近引起了川野幸一的警惕,為了轉移對方的注意力,神山久司開口:
“川野幸一,我其實一直不明白,你為什么一定要見到天元。你之前說想跟天元做交易,可就算見到了,你又怎么能肯定天元一定會答應你的條件呢?”
川野幸一目光緊緊盯著他的一舉一動,嘴上隨意敷衍道:“我自然有讓他不得不答應我的辦法。”
“那為什么非得是天元?我想不通,有什么事是只有天元才能做到的。”
“這些就與你無關了,還是多關心關心你自己吧。”川野幸一反應冷淡,看起來沒什么與神山久司“談心”的想法。
這意味著他要做的事已經沒有商量的余地了。
神山久司暗暗在心中嘆氣。
難道真的要帶他去見天元?
猶疑間,神山久司已經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川野幸一的面前。
“停下。”
川野幸一冰冷的聲音響起,神山久司的腳步一頓。
接著,一道不容忽視的強大氣息在他身側憑空出現。
神山久司無需轉身就能感覺出,是又一個特級咒靈。
來自特級咒靈的恐怖氣息在漸漸貼過來,眨眼間,陌生的咒力將神山久司整個人都包裹其中。感受到咽喉處傳來的壓迫感,神山久司忍不住問道:“你哪兒找來的這么多特級咒靈?”
手中握有兩個人質,川野幸一看起來心情不錯,語氣都輕松了一些:“的確費了很大的功夫,咒靈操術是個好用的術式,收服咒靈的體驗感卻實在一般。”
神山久司挑眉:“還真是咒靈操術?這是你的術式?”
“當然不是。”川野幸一笑了一下,“我的術式是‘竊取’。”
看到青年臉上訝異的表情,川野幸一饒有興致地解釋起來:“現在告訴你也無妨,我的術式可以通過奪取他人的性命來竊取對方的術式,也就是說,凡是被我親手殺死的人,我都可以使用他們的術式——當然,不是毫無限制的,我的‘復刻版’威力遠遠低于原版,不過勝在我可以同時擁有好幾個種術式,所以威力方面倒算不上什么大問題。”
聽完他的解釋,神山久司恍然大悟:“難怪你能用咒靈操術和傳送陣法,是你殺了羂索和加茂鏡子,對吧?你的反轉術式也是這么來的?”
川野幸一輕佻地笑了一聲,算是默認:“我殺的人可不止他們兩個,你猜猜我現在能用出多少種術式?”
神山久司沒理會他的挑釁,問道:“那你為什么不殺了柴崎陽介,而是費盡功夫地受肉這具身體?”
川野幸一挑眉:“因為柴崎陽介的術式是特殊的,生成‘不死細胞’的源頭咒力不是來自這具身體的大腦,而是肉身,所以我的術式無法直接竊取。”
“原來如此……”神山久司微微一笑,忽然評價道,“聽起來挺不要臉的,跟你這個人一樣。”
川野幸一表情一變,就在他張嘴想說些什么的時候,遠處的五條悟忽然大喊:“喂!你們聊完了沒有?能不能先把我的學生放了再聊啊?!”
神山久司聞聲朝虎杖悠仁望去,發現少年依舊被特級咒靈鉗制著,那些丑陋巨大的觸手沒有半分放松的意思。
神山久司開口:“不放了他嗎?如果在這種時候毀約的話,會很影響你的信譽啊,萬一天元不信任你不答應跟你交易怎么辦?”
川野幸一嗤笑:“越是這種時候,信譽這種東西越是不值一提。0193,你還是太年輕了。”
“……”
不放就不放,怎么突然開始嘲諷人了?
見川野幸一看起來的確沒有打算放人的意思,神山久司只好有些郁悶地沖五條悟喊道:“失策了,他不打算放人!”
“啊,怎么這樣,也太耍賴了吧。”五條悟拉長了的抱怨聲傳來,聽起來卻沒什么被欺騙的怒氣。
這反常的態度果然引起了川野幸一的警覺。
“你們在玩什么花招?”川野幸一下意識命令咒靈將虎杖悠仁拉近一些。
咒靈移動,姿勢就必定會產生變化。那只一直抵著虎杖悠仁心臟的鉤子自然而然離得遠了一些。
就在虎杖悠仁越來越近的時候,神山久司被咒靈控制住的右手忽然動了一下,一道淺藍色的咒力突破咒靈龐大身軀的包裹驟然刺出,直直沖向虎杖悠仁的大腦。
川野幸一頓時一驚,下一秒,尖鉤變成粗壯的觸手,直接擋在少年的頭顱前,在千鈞一發之際將突然襲來的咒力擋了下來。
“你瘋了?!”川野幸一暴躁地低吼,“他可是主角!殺了他我們都得死!”
神山久司溫和地笑著:“原來你也怕他死啊,我以為你迫不及待想跟我們同歸于盡呢。”
“你……!”川野幸一氣得滿臉通紅,說不出話。
神山久司忽然說道:“就算虎杖悠仁的心臟被刺穿也不會死,出于共存關系,兩面宿儺一定會用反轉術式修復他的心臟,不過如果是他的大腦受到襲擊就不一定會有這么好運了。你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會阻止我對吧?”
川野幸一氣急敗壞地命令咒靈更嚴密地控制神山久司的一舉一動,生怕他再發瘋。他沒有注意到,就在神山久司說話的短短幾秒鐘,原本被咒靈觸手攔下的淡藍色咒力并沒有消失,而是悄無聲息地沿著觸手爬上咒靈的頭頂。
“噗哧!”
等川野幸一聽到聲音發覺不對時,轉頭就見到特級咒靈的腦袋被咒力刺穿的景象。
特級咒靈被一擊祓除,身影很快消散。川野幸一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見虎杖悠仁忽然騰空而起,急速朝某個方向飛去。
另一邊,五條悟嘴角掛著笑意,展開雙臂,準備接住自己的學生。
就連仍然被咒靈捆著的神山久司都松了口氣。
然而就在此時,一道刺目的鮮紅突然一閃而過,瞬間穿透了虎杖悠仁的身體。
五條悟將粉發少年抱了個滿懷。
虎杖悠仁依然雙目緊閉,安穩地躺在他懷中,只是左胸處多出一個拇指大小的洞貫穿身體。鮮血從洞口源源不斷地涌出,很快浸濕了兩人的制服。
不需要用手試探,六眼也能準確判斷出,少年已經沒了呼吸。
在場的幾人都愣住了。
空氣沉寂了片刻。突然,五條悟抬起頭,面無表情地朝某個方向看過去,蒼藍的六眼中仿佛凝結著霜雪,將被注視著的人凍得遍體生寒。
視線的盡頭,脹相施展完術式的手僵在半空中,整個人仿佛被凍住了似的,渾身顫抖,連眼珠子都不敢轉動。
這是他第一次體會到來自六眼的威壓。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他想。
他會死。
第八十二章
脹相瞳孔劇顫, 大腦一片空白。
“赤血操術”刺穿虎杖悠仁心臟的那一瞬間,席卷脹相全身的除了來自六眼的恐怖威壓,還有突如其來的強烈的絕望。
是那種發自骨血的、失去至親的絕望。
可是他的血脈至親要么是被存放在高專忌庫里的胚胎, 要么已經在黃泉之下。難不成……難不成,虎杖悠仁,是他的弟弟?!
這怎么可能……
可是血脈相連的感覺不會欺騙他!
他剛剛……親手殺了自己的弟弟?!
脹相拼命掙扎著,想朝虎杖悠仁的方向看一眼,卻渾身僵直, 連眼珠都難以轉動。
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承受著來自六眼的磅礴殺意,內心出于本能對死亡的恐懼感在不斷擴大。
脹相知道自己死定了,沒有人能從如此恐怖的威壓之下逃命。死在六眼手中,如果是從前, 他或許會覺得死而無憾,因為他拼上性命為自己死去的弟弟們報了仇。可現在, 他只覺得后悔。
身體在恐懼到顫抖的同時,心中自責和懊悔的情緒幾乎將他淹沒。
他還不能死!他要去看一眼被自己殺死的弟弟,他要想辦法補償。至少,他要親手將弟弟埋葬之后, 才能安心離去!
可沒有人能從憤怒的六眼手中逃脫。
就在脹相感到無比絕望的時候,突然,少年爽朗的聲音響起:
“五條老師?你怎么在這兒……啊抱歉抱歉, 把你的衣服弄臟了!”
瞬間,所有人的視線集中在同一處。
五條悟也是一愣,接著他就覺得懷中一空。只見虎杖悠仁活蹦亂跳地從他懷中站起來,滿臉歉意。
頓時, 在場幾人的表情都變得極其復雜。
神山久司松了口氣,他知道虎杖悠仁不會死, 可直到親眼看到生機勃勃的少年,他提著的心才總算放了下來。川野幸一則是驚詫,他沒想到虎杖悠仁恢復的這么快,更沒想到兩面宿儺會這么干脆,直接將他的傷口完全恢復。
而脹相,則是一臉慶幸和激動,眼眶通紅,濕潤的液體幾乎要滴落下來。
短暫的怔愣過后,五條悟臉上恢復往常的笑容,愉快地說:“這點小事不用在意啦,悠仁記得之后賠給老師一身制服就好。”
“一定一定!”虎杖悠仁連忙答應。
“只不過老師的制服用料比較特殊,可能稍微有一點點貴哦。”
虎杖悠仁有不好的預感,小心翼翼地問:“大概是多少呢?”
五條悟伸出三個手指,笑瞇瞇地說:“三十萬円!”
虎杖悠仁倒吸一口冷氣。
“老師可以給你打折喲。”
“打……多少?”
“九五折怎么樣?看在你是我親愛的學生的份上。”
“……”
虎杖悠仁恨不得躺回五條悟懷里,再次表演一個原地去世。
就在少年欲言又止想要說些什么的時候,突然,他看到五條老師伸出的那三根手指的指尖涌出咒力,緊接著“砰”的一聲巨響,他的身后傳來劇烈的爆炸聲。
虎杖悠仁下意識回頭看過去,卻只看到滾滾煙塵。他奇怪地“咦”了一聲。
五條悟依舊是笑瞇瞇的表情,收回手指,悠然開口:“不過老師不想給悠仁太大的壓力,所以你也可以換個方式補償哦。那個差點殺了你的家伙已經被老師打得半死了,悠仁可以親自去報仇。”
六眼早就在少年起身的那一刻將他全身掃視了個遍,確認他的身體沒什么問題,五條悟伸手拍拍少年的肩,和藹地說:“帶著那個家伙去遠點的地方玩吧,老師們還有事情要解決。”
“……哦,好。”虎杖悠仁撓撓頭,雖然還沒搞清楚情況,可他還是聽話地朝脹相走去。
直到虎杖悠仁拖著被炸得血肉模糊的脹相離開這里后,五條悟才笑著說了句:“好了,我們繼續吧。”
話音落下,沉寂的空氣才像是被解凍了似的,重新恢復流動。
親眼目睹了虎杖悠仁的死亡以及原地復活,川野幸一的表情幾經變幻,十分復雜。
果然,他剛才拿虎杖悠仁做人質的舉動還是太過冒險了,好在現在星漿體還在他手里。
神山久司也松了口氣。雖然早有預料,但看見虎杖悠仁被貫穿心臟的那一瞬,他還是差點心臟驟停。
虎杖悠仁拖著脹相離開的時候,他狀似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已經被五條悟炸得奄奄一息的脹相。他從天元那里接受過“劇情”,知道脹相這時候大概已經發現了虎杖悠仁與自己的血脈關系,應該不會再對后者動手。因此他對虎杖悠仁的安全問題相對放心。
至于虎杖悠仁會不會殺死脹相,就不是他在意的事了。如果脹相命大,那么虎杖悠仁就能多一個疼愛他的哥哥。如果脹相死了,對虎杖悠仁也沒什么影響。
短暫的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直到肺部傳來越發清晰的窒息感,神山久司才猛然回神。
川野幸一少了一個主角作為籌碼,對神山久司這個人質自然更加關注。
“廢話已經說得夠多了,神山久司,你現在就打開薨星宮的結界,帶我進去。”
此時的神山久司正被特級咒靈禁錮住全身,就連指尖都難以動彈。他渾身上下完全被咒靈的身體包裹控制,一旦他有所異動,纏在脖頸處的東西頃刻間就能勒斷他的脖子。
可神山久司卻沒什么慌張的情緒。
他想了想,開口道:“忌庫大門左轉向后走三十步,薨星宮的結界入口就在那里。不過,你確定五條悟會放你進去?”
川野幸一冷哼一聲:“你是高專的老師,又是星漿體,聽說跟他關系也不錯。手里有你這個人質,還怕他攔我?”
“那可不一定,畢竟你要強闖的是薨星宮,萬一見到天元大人后你做出什么威脅到咒術界的事,就算殺死十個我都賠不起。孰輕孰重,五條悟還是分得清的。不信你看。”
神山久司的身體動不了,只能用眼神提醒川野幸一。
果然,川野幸一剛轉頭,就看到五條悟正伸手對準自己的方向,指尖強大的咒力凝聚,一發“赫”正蓄勢待發。
川野幸一心中一緊,立刻大聲道:“五條悟,你想清楚,只要你有任何異動,我就立刻殺了他!”
沒想到五條悟一臉遺憾地說:“我也不想的啊,可是為了保護天元大人、為了咒術界的未來,就算不得不犧牲同伴也沒辦法。久司,對不起了。”
神山久司立即配合地露出悲壯的表情:“為了咒術界的未來做出犧牲,我心甘情愿!悟,動手吧!”
川野幸一頓時眼角一抽。他當然看得出來這兩人在演戲,可浮夸的演技之下所流露出的話有幾分真心,他忽然有些不敢確定。
川野幸一不了解五條悟的為人,不知道他是否能真的如此果斷舍棄神山久司。只是他突然想起來曾經在總監部看到的關于五條悟的檔案信息。
五條悟曾有一個摯友名叫夏油杰,當年兩人一起入學高專,幾乎整個高層都知道這兩人關系親密。后來夏油杰突然叛逃成為詛咒師,開始肆無忌憚地殺害沒有咒力的普通人,后又發動了百鬼夜行。
或許是出于高層的命令,又或者出于大義考慮,五條悟親手將這位昔日摯友擊殺。
對于曾經的摯友,他都能做到這種程度,那么現在,他放棄神山久司豈不也是理所當然?
川野幸一眉頭緊蹙。
不解決掉五條悟,就算他控制著星漿體,也難以進入薨星宮。
還好,他還留有后手。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已經沒有可以控制的咒靈了吧。”或許是見川野幸一對自己的話遲遲沒有反應,五條悟開口挑釁,“果然是盜版呢,與原版相比差遠了。只需要一發小小的‘蒼’,你手中唯一剩下的特級也會被我炸得粉碎哦。”
川野幸一嗤笑一聲:“除了咒靈外,你能殺死的也只有你的同伴了。別忘了你殺不了我。”
五條悟無所謂地說:“一次殺不了就兩次,兩次還不行就多試幾次,我也很好奇,是你的反轉術式快,還是我的術式快。”
剛說完,白發男人指尖的咒力劇烈涌動,仿佛下一秒就要爆發。
“五條悟,你還不知道吧,神山久司的真正身份。”川野幸一突兀地轉移的話題使五條悟停止了動作。
五條悟歪頭問道:“什么身份?”
“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來到高專別有所圖。”川野幸一語出驚人,“他故意接近你們,是為了獲得你們的信任,騙取你們的同情并從中獲利,最后再以‘死亡’為借口一走了之,如此玩弄你們的感情。難道你沒察覺到他虛假的殷勤和刻意的討好嗎?跟這種人做同伴,難道不覺得惡心嗎?”
川野幸一說的每一個字都清晰地傳遞到了在場另外兩人的耳中。神山久司滿臉驚訝,而五條悟則雙眼不悅地瞇起。
川野幸一沒有關注神山久司,他看到五條悟面露不悅,以為男人聽進了自己的話,于是繼續煽風點火:“你也用不著對他心懷愧疚,他就算心甘情愿犧牲,也不是為了咒術界,而是為了他自己。更何況他根本不會真正死亡,哪怕這具身體被你炸得粉碎,他的意識也不會消失。”
“對于你來說,他是為了咒術界而犧牲的大英雄,可對他來說,不過是榨干了你的利用價值后,換個身份到其他地方快活罷了。利用自己虛假的死亡去換取你們毫無意義的悲傷和同情,五條悟,這樣的人,也配做你的同伴嗎?”
“……”
隨著川野幸一的聲音停止,四周一片沉寂。
五條悟的表情有些難看,質問的目光投向尚處在禁錮中的銀發青年。
神山久司:“……”
他有點搞不懂了,這是個什么局面?川野幸一為什么要跟五條悟說這些?
五條悟那種受傷又憤怒的表情又是什么意思?他連系統的存在甚至比賽規則都知道了,總不至于還去相信川野幸一的鬼話吧?!
很快,他就明白了川野幸一的真正目的。
就在五條悟的注意力都放在神山久司身上的時候,只見川野幸一忽然拿出一樣東西,遠遠地朝五條悟扔過去。
那是個不大的黑色盒子,形狀方方正正,唯一特別的地方是盒子的六面布滿了奇怪的紋路,像是一只只緊閉的眼睛。
神山久司立刻認出了這東西是什么。
獄門疆,特級咒物,其上附著的結界術,足以封印實力遠超特級的咒術師。在原劇情中,是詛咒師羂索特意為封印五條悟而準備的重要道具。
只要五條悟在獄門疆的半徑四米范圍內并且被獄門疆看到,而他本人保持靜止不動的情況下,腦內流逝的時間超過一分鐘,他就必定會觸發獄門疆的封印效果。
原劇情中,羂索偷走夏油杰的尸體并寄生其中,他所覬覦的不僅是咒靈操術,更是為了在澀谷之戰的時候以夏油杰的形態出現在五條悟面前,借助五條悟短暫出神的時間,將其封印在獄門疆內。
神山久司一直知道獄門疆在川野幸一手中,他曾嘗試過將東西要過來,卻無果。不過因為羂索已死,夏油杰的尸體也被五條悟親自帶回高專,所以神山久司對于獄門疆的警惕心大大降低。
他萬萬沒有想到,川野幸一會在此時此刻將它拿出來。他想不明白,羂索已死,川野幸一打算用什么東西將五條悟這個戰斗經驗豐富的最強控制住整整一分鐘的時間?
盒子直直飛向五條悟,在他的正前方落地,與石板碰撞時發出“咔噠”的脆響。
五條悟視線下意識追隨它。
只見下一秒,盒子表面的無數只眼睛像是被什么東西驚動似的,突然齊刷刷地張開。
“五條悟,你知道這個世界的本質是什么嗎?”
突兀的話題令五條悟一愣。
“是欺騙、虛假和荒唐。”川野幸一說,“聽說過劇本嗎?這個世界依照被設定好的情節運轉,而你們,全都是被用線吊起的傀儡,只能可憐地被操控著演繹劇本上寫好的劇情。你們的所有情緒、感情和意志都是虛假的,是被賦予和操控的。而操控你們的人,就是他們——”
川野幸一伸手指向神山久司,繼續說道:“——這些來自世界之外的生物。他們不但利用你們、操控你們,還要奪取你們產生的情感。一旦你們生出一丁點反抗意識,他們就會立刻毀了你們的世界。”
見五條悟面無表情,川野幸一挑眉:“不相信嗎?沒關系,我帶你看看這個世界最真實的模樣。”
說完,他的手直直探向神山久司的大腦。
“0193,借用一下你的系統,你不會介意吧?”
第八十三章
在川野幸一的手即將觸碰到神山久司額頭的瞬間, 神山久司意識海中的系統發出一連串急促的警報聲。
【警報!檢測到系統遭遇不明攻擊,即將強行脫離宿主!請宿主立即阻止!】
【警報!檢測到有全宇宙通緝級逃犯出沒,請宿主提高警惕!】
【警報!檢測到有漫穿局黑名單人物出沒, 該人物為漫穿局叛逃者,請宿主提高警惕!】
【警報!系統正在遭受持續不明攻擊,請宿主立即阻止!】
片刻怔愣后,神山久司快速從這吵鬧的警報聲中捕捉到關鍵詞。
“漫穿局叛逃者”?難道說的是川野幸一?
一時間,所有線索被串聯起來。
難怪川野幸一能夠搶奪任務者的身份, 甚至能在沒有系統的情況下利比賽規則淘汰其他參賽者。就連他擁有的那些商城道具的來源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川野幸一曾經也是漫穿局的任務者,后來出于某些原因叛逃。從他擁有的商城道具的數量和種類來看,他說不定曾經是漫穿局的老員工。
他這樣的身份,混進賽場小世界一定目的不純。再聯想到他從與神山久司第一次見面起就多次強調自己想見到天元, 不難想到,他十有八九是察覺到了天元的現狀。
他想見的人不是天元, 而是世界意識。他想與世界意識進行一次面對面的溝通。
這些念頭在腦海中只是一閃而過,來自額頭的觸感令神山久司恍然回神。
感受到川野幸一落在自己身上的含著惡意的目光,神山久司不禁好奇起來。
難不成他還真能把系統從自己的意識海中揪出來?
可能有點不合時宜,但他竟然有些期待。
“喂!你要干什么?!給我停下!”
身后傳來五條悟帶著怒氣的聲音, 神山久司表情不變,垂在身側的右手手心悄無聲息地凝聚出一簇淡藍色的咒力。
瞬間,右手上的桎梏感消失得一干二凈。
趁著川野幸一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額頭上時, 神山久司悄悄將右手背到身后,沖五條悟的方向擺了擺。
接著,五條悟阻攔的聲音再沒響起。
此時的川野幸一已經顧不上其他,興奮與瘋狂的情緒在他胸腔噴薄涌動著, 激動到沸騰的血液在他的血管中四處沖撞,刺激得他的眼角通紅。
快了……就快了!
貼在額頭皮膚上的手指越來越用力, 像是要硬生生擠破皮膚和血肉,活活摳進頭骨一般。
神山久司感受著額頭處越來越劇烈的頭疼,神情漸冷。
雖然很想看看川野幸一到底有什么手段,可如果被搞成這樣,好像有點不值。
淡藍色的咒力如同火焰一般,以青年的右手為中心迅速向四周蔓延,眨眼間就將青年的一半身體包裹其中。
就在神山久司想要反抗的時候,額頭處的疼痛突然間消失。他一愣,緊接著大腦處傳來一陣詭異的感覺。
有點像是在清醒狀態下,大腦被人用手掌撫摸而過的感覺,觸感無比清晰。
太惡心了,這種感覺,讓人想吐。
強烈的危機感和抵觸感讓神山久司再也忍耐不了,“噌”的一聲,淡藍色的火焰猛然炸開,以極快的速度飛涌至青年的全身,眨眼間,禁錮著青年的特級咒靈被燒得灰飛煙滅,只留下一聲短促的慘叫。
千鈞一發之際,川野幸一快速抽回手,可還是有些晚了。他的手指被灼燒成焦黑色,發出一陣“滋啦啦”的聲音。
只是,焦黑難看的手指中間,竟然夾著一個東西!
看著那個熟悉的白色光球,神山久司的神情頓時變得極其復雜。他沒有想到,川野幸一竟然真的有本事把系統從他意識海中硬生生揪出來。
漫穿局的輔助系統是與任務者的意識高度綁定的存在,按照常理來說,除了宿主本人以及主系統之外,是沒有人可以做到使輔助系統與任務者強行分離的。
川野幸一竟然能做到這種地步!
看著在川野幸一手中不斷掙扎的光球,神山久司一時間忘記了頭上殘存的痛感,不禁問道:“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川野幸一的笑容比剛才更加瘋狂。他沒有理會神山久司,而是抓著系統,看向沉默了許久的五條悟。
“哈哈哈哈哈!看到了嗎?這東西,就是操控你們、玩弄你們的罪魁禍首!”
說完,他死死地盯著五條悟的臉,耐心地等待起來。
然后,十秒、二十秒、半分鐘,直到將近一分鐘的時間流逝,期待中的場景始終沒有發生。
五條悟依舊好端端地站在原地,臉上沒什么表情。而獄門疆的眼睛,竟然在不知道什么時候全部合上了。
川野幸一不可置信地嘶吼:“為什么……為什么沒有用?!五條悟!你為什么還在這里?!”
五條悟的腿動了動,換了個更悠閑的站姿,語氣懶散地開口:“什么為什么,我就想站在這兒,礙著你什么事了?”
劇烈的憤怒與不受控制的恐慌將川野幸一的理智焚燒殆盡,他握著系統的手不自覺用力擠壓,驚得系統發出一連串的警報。
冰冷的機械音突兀地響起,刺耳的聲音幾乎要劃破所有人的耳膜。
【警告!系統正在遭遇不明攻擊!警告!系統正在遭遇不明攻擊!】
五條悟又換了個站姿,嫌吵似的掏了掏耳朵:“能把那玩意兒關了嗎?吵得我都快聾了。”
川野幸一面色陰沉地盯著五條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這時,神山久司疑惑地開口:“我說,你該不會是想通過暴露系統,讓五條悟在震驚之下滿足獄門疆的封印條件吧?”
獄門疆的封印條件中最重要的一條,是讓五條悟在一分鐘之內保持靜止不動,腦內時間也算。
原劇情中,羂索以夏油杰的形態出現在五條悟面前,六眼神子震驚于摯友的死而復生,僅僅一瞬間,腦海中閃回與夏油杰在高專相識相知的三年時光。
這一點,是羂索整個計劃中成功的關鍵。
神山久司嫌棄的目光落在還在“尖叫”的系統身上。川野幸一就打算拿這東西硬控五條悟?也太瞧不起人了吧,這玩意怎么能跟夏油前輩相提并論?
雖然從劇情中知道了夏油杰叛逃的事,可神山久司對夏油杰的印象,仍然停留在后者在高專上學時期。那時候的夏油杰溫柔有禮,雖然偶爾也會不小心泄露出一丁點糟糕的性格,但總體來說是位非常可靠、值得信賴的前輩。
“川野幸一,我看你是真的瘋了。”神山久司說,“你應該知道的吧,如果被關鍵劇情人物發現系統的存在,這個世界是有可能會崩潰的。先是威脅要殺虎杖悠仁,現在又故意對五條悟暴露系統的存在,看來你是真的巴不得這個世界趕快完蛋。”
“可惜,你的如意算盤要落空了。”
雖說神山久司對川野幸一的做法有些嫌棄,不過仔細想想,如果不是五條悟早就知道了系統的存在,就憑剛才川野幸一的那番話,說不定還真的能夠使五條悟的內心動搖。
萬一五條悟在震驚之下胡思亂想,不是沒有中招的可能。
【宿主!嗚嗚嗚宿主救我!】
耳邊似乎響起熟悉的聲音……是319?
神山久司一愣,這才發現機械音的警報聲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輔助系統319哭泣的聲音。
他注意到,系統身上的光芒黯淡許多。
【嗚嗚嗚嗚嗚宿主,主系統不要我了,我要死了你快救救我啊啊啊啊!】
319哭嚎的聲音越來越大,神山久司短暫的驚詫過后,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解釋道:“主系統不是不要你了,它可能判定你處于無法逃脫的危急狀況,所以暫時收回了系統權限。等你這個身體消失了,你的程序會自動被主系統回收的。”
319處于極度的恐懼之中,根本聽不進他的安撫,依舊在哭嚎不已。
川野幸一已經很久沒說話了,他一直低垂著頭,看不清表情。
319的哭聲像是魔音貫耳,實在惹人心煩,神山久司不得不開口:“川野幸一,放了它吧,它已經沒用了。”
“……你竟然,還會對這種東西產生憐憫嗎?”沙啞疲憊的聲音響起,川野幸一忽然說了句令人意外的話。
神山久司愣了一瞬,有點沒明白他的意思。
“你早就不想干了吧?”川野幸一忽然問道,“從一開始,你就表現得對劇情值和排名毫無興趣,否則你早就答應跟我合作了。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早就不想干任務者的工作了吧?永遠做不完的任務,沒有盡頭地在一個又一個小世界中穿梭,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這樣的工作,無論是誰都會感到無比厭倦。”
“……”
“所以我逃走了,我殺了自己的輔助系統,拋下任務逃離了那個任務世界。我成為任務者太久了,為漫穿局工作的時間早已無法用數字計量,可換來的卻是全宇宙通緝的結果。呵……”川野幸一發出一聲諷刺的嗤笑,低垂的視線落在手心中的光球上,“曾經,就是這個東西一直操控著我,逼迫我做那些不想做的事,撒那些不想撒謊。我很恨它,如果不是為了反抗它,我不至于走到這步田地。在宇宙中到處漂泊逃亡,永無安定的日子,你知道是種什么感受嗎?”
他突然抬頭看向神山久司,沉靜的目光中透露出一絲隱約的希冀。
他問:“我可以幫你解除與輔助系統的綁定關系,只要離開這個世界,主系統就無法定位你的位置。從此以后,你想去哪兒都可以,再也不用受到主系統的限制。0193,你愿意嗎?”
在川野幸一訴說的時候,神山久司一直不曾出聲打斷。而這時,他卻搖了搖頭,沒有片刻猶豫。
“不用。”他說,“我不想離開這里。”
“可是比賽結束后,你還是會被強制離開的。”
神山久司目光微閃,沒有回應這句話。
川野幸一只以為他不愿意與系統解除綁定,失望嘆了口氣:“不愿意就算了,喜歡繼續給漫穿局打工是你的事,我不該干涉。”
或許的確是用盡了所有手段,已經無計可施了,這時候,他倒是意外地顯得通情達理。
神山久司忍不住問他:“既然你想逃離系統,為什么又要主動進入賽場?”
“因為我想找個世界安定下來。”川野幸一說,“從頭到尾,我唯一的目的,就是以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留在這個世界而已。”
“你想見天元也是為了這個?”
“當然,我想向世界意識討要一個身份,以及一個護身符。如果世界意識能拒絕與主系統接觸,我在這里就永遠是安全的。”
“你想要的就只是這個?”
“是的。”
川野幸一的神情平和,語氣也是前所未有的坦誠,與幾分鐘前的瘋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神山久司卻眉頭微皺,他隱隱覺得哪里不對。
這時候,川野幸一忽然問道:“五條悟早就知道系統的存在?”
神山久司心中猶疑,沒有回答。
川野幸一卻像是默認了似的,繼續說道:“他身為關鍵劇情人物,知道系統的存在卻沒有引起世界崩潰,也是難得。我原本是冒著賭一把的念頭想出了那樣的方法,我想著,就算他知道了世界的真相,只要將他關進獄門疆,應該也不至于引起小世界崩潰。卻沒想事情會變成這樣……”
“總之,是我賭輸了,我認命。隨便你們怎么處置我吧,我已經沒有任何能力反抗了。”川野幸一露出一個釋然的笑,松開手,任由系統飛一般地從手心中逃離。
神山久司下意識伸手去接朝自己飛奔而來的光球。
然而下一秒,突然一道黑影閃過,系統的身影在神山久司目不轉睛的注視下憑空消失。
“咔哧——”
一陣令人牙酸的擠壓碎裂的聲音在半空中響起。
“嘭!”
有什么東西爆炸了,動靜不算大,聲音卻在寂靜的四周不斷回蕩。
等神山久司反應過來的時候,系統已經變成碎片,零零散散地掉落在地面上。
意識海中驟然傳來劇烈的疼痛。
川野幸一態度突變,他咧開嘴,露出一個滿是惡意的笑容。
“不過啊,我果然還是看不慣你這種人,對主系統不滿又不敢反抗。既然如此,不如我幫你一把。從今以后,就跟我一起享受叛逃者的生活,在宇宙中漂泊流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