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已修)
東京高專的在職教師神山久司叛逃了。
他本就是戴罪之身, 又在高專最大的兩所學校交流會之際犯下殺人的罪行,而后在數位咒術師的目睹之下,當場叛逃。
罪上加罪, 罪無可恕。
總監部立刻對其下達緝殺令,公告所有咒術師只要見到他,就有責任不惜一切代價地將其就地擊殺。
……
東京高專的茶室里。
庵歌姬坐立不安,她忍不住在屋內來回踱步,整個人顯得焦躁不已。
五條悟盤腿坐在茶幾前, 面色沉靜。
庵歌姬滿臉暴躁:“為什么不告訴我那個人是神山久司?他的身份你再清楚不過了,你知道他的出現意味著什么嗎?”
五條悟聲音平靜地開口:“本來不知道,現在知道了。”
“你……”他越是平靜,庵歌姬就越是氣急敗壞, “你到底在搞什么?五條悟,你究竟想要做什么?為什么要保下他?他為什么會回來?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你能不能別什么事都……”
“現在計較這些沒有意義。”五條悟將面前一杯清茶推到庵歌姬的面前, “別太著急,喝杯茶消消火?”
庵歌姬對他怒目而視:“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喝茶?!”
五條悟沉默不語。
他不說話,庵歌姬的怒氣反倒漸漸消退。
想到意外喪命的那個學生,庵歌姬不禁軟下語氣:“那個學生的事情, 已經處理好了?”
“差不多吧。”五條悟說,“尸體直接交給硝子了,家屬那邊我過幾天會去一趟。”
庵歌姬嘆了口氣, 難得想要安慰他:“你也別想太多了,這種事誰都沒有預料到。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找到神山久司……”
五條悟忽然打斷她接下來的話,問道:“放帳的人,你們都抓到了嗎?”
庵歌姬點頭:“抓到了, 是三個在通緝名單上的詛咒師。只不過有兩個被抓到后就暴斃身亡,只留下一個活口。”
“老頭子已經審過了?”
“嗯。”
“問出什么了?”
“他不承認與神山久司相識, 只說指使他們的是一個長著人類模樣的咒靈。”
“長著人類模樣的咒靈?”五條悟有些驚訝,“倒是第一次聽說。”
“我也是第一次聽說,所以我們懷疑他在說謊。”
“問出他們有什么目的了嗎?”
“按照他的說法是,那個人形咒靈找到他們,給了他們一筆錢,讓他們在比賽場地投放咒靈,然后在周圍放帳。”
五條悟嗤笑一聲:“為了錢,這群人還真是什么交易都敢做。”
跟咒靈合作能有什么好下場?
想必被抓后的暴斃也不是他們自愿的,大概他們自己都沒料到會有這樣的結局。
庵歌姬也感慨地嘆了口氣,接著說:“目前看來,他們的目的似乎是襲擊學生。”
從結果上看,他們的目的也達到了。
一名東京校的學生在這次事件中不幸身亡。
“鬧出這么大的動靜,就為了殺死一個學生?”五條悟語氣嘲諷,“甚至不惜暴露他們在高專當老師的內鬼?歌姬,你說他們是不是也太蠢了。”
往賽場中投放一個特級咒靈和一個一級咒靈,以及無數低級咒靈。放出一個拒絕五條悟進入,卻能輕易被他擊破的帳。
并且致使一位高專教師叛逃。
結果只殺死了一個學生。
從幕后策劃者的角度來看,付出與收獲完全不成正比。
庵歌姬聽出他話里有話,問道:“你是想說他們的目的不可能這么簡單,還是想說,神山久司跟他們不是一伙的?”
五條悟說:“我覺得都有可能。”
“你說的有些道理。這次的事情疑點重重,不管是那個外表和人類一樣的咒靈還是神山久司,都值得警惕。”庵歌姬嘆了口氣,有些頭疼地抱怨,“為什么會一夜之間出現這么多麻煩的家伙,只是對付咒靈就已經夠煩的了……”
話說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什么,不禁道:“會不會跟那件事有關?十年前的那次……”
“無論是不是跟那件事有關。”五條悟又一次打斷她,“總之麻煩出現,我們就要解決。不管敵人想做什么,阻止他們就好。”
“說得倒是輕巧。”庵歌姬垂頭喪氣地吐槽,“你是咒術界最強沒錯,我們可不是啊。”
五條悟忽然笑了,語氣是少見的溫柔:“不用擔心,交給我就行,我來處理。”
庵歌姬小聲嘟囔:“自命不凡的家伙,總不可能什么事都壓到你身上……”
“你說什么?”
“沒什么。”庵歌姬忽然轉移話題:“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他們是怎么知道交流會的比賽場地的?又是怎么做到在賽場周圍精準地放帳,怎么將特級咒靈和一級咒靈悄無聲息地放進賽場?”
說完,她又補了一句:“前提是像你說的,神山久司和他們不是一伙的。”
五條悟快速理解:“你的意思是,有人向他們通風報信?”
庵歌姬:“事到如今,我不得不這么懷疑。”
“如果能找到這個人,說不定能順藤摸瓜找到那個人形咒靈。”
“沒錯。”
黑色的眼罩之下,蒼藍的六眼微瞇,流露出危險的氣息。
五條悟低聲自語:“我倒要看看,是誰有這么大的膽子。”
庵歌姬想要說些什么,可就在這時,茶室的門忽然被人推開。
穿著一身白色西裝的金發青年急匆匆地走了進來。
“啊,七海,好久不見!”五條悟熱情地沖來人招手。
七海建人應該是收到消息后臨時趕過來的,此時的他領結松散,一向一絲不茍的頭發稍顯凌亂。
他一進門就直奔五條悟,語氣急促地問:
“你在電話里說,被通緝的人是神山久司?”
第二十六章
東京某個知名繁華的步行街。
時近傍晚, 炫彩的霓虹燈遍布整條街道,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神山久司正坐在一家咖啡廳的落地窗前,單手托腮, 漫不經心地打量著窗外來來往往的人。
店里的冷氣打得很足,他戴著棒球帽長發披散也一點都不覺得熱。他面前的小圓桌上,咖啡杯已經空了,過于甜膩的布朗尼蛋糕還剩下半個。
要是五條悟在這兒就好了,他可以像倒垃圾似的把吃不完的甜點扔給對方, 那個嗜甜如命的家伙絕對不會拒絕。
距離他從高專叛逃已經過去整整三天了。事發當日,總監部以驚人的反應速度立即向整個咒術界下達對他的緝殺令,緊接著追殺他的人一波接一波地出現,他東奔西逃, 去到任何一個地方都不敢久留。
這種漂泊不定的逃亡生活他不是第一次經歷。說起來有點矯情,之前在其他小世界做任務時他什么情形沒遇到過, 這次竟然莫名地有些難以適應。
今晚該去哪兒呢?
體內的咒力尚未完全穩定下來,時不時會有向體外涌動的趨勢,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會再次失控。為了避免傷及無辜,他不能在人多的地方過久停留。
一想到這點, 神山久司就心生煩躁。
這三天來,他一直在尋找自己咒力失控的原因。之前他一直以為自己咒力不穩是因為當時與主系統失聯,果然后來與主系統建立鏈接后, 咒力就漸漸穩定下來了。
這次咒力突然暴動,他第一反應也是與系統有關,不然為什么好巧不巧,偏偏在他聽到系統播報之后咒力突然出現問題?
他當即質問系統, 而得到的竟然是【系統無法為參賽者提供場外援助,請宿主自行解決。】這樣離譜的回應。
咒力明明是主系統提供的, 出了問題找主系統售后本就是理所應當,這算哪門子的“場外援助”?
可是無論他怎么逼問,系統都只會裝傻。
說起來,當時系統通告的那則信息更是讓人覺得蹊蹺。它出現的時機太巧了,剛巧就在柴崎陽介使用道具后不久。
不過,神山久司幾乎可以肯定的是,通告中所說的“0911號”不是柴崎陽介。
身為參賽者,柴崎陽介沒道理聽不到那則通告,可他當時的反應沒有不甘或驚訝,那張表情猙獰的臉上反倒隱約透露出一絲得意,緊接著他就抓住時機,順勢借用神山久司的手完成了自己的算計。
神山久司不認為柴崎陽介會主動放棄自己的參賽資格,只為了給他扣上“殺人犯”的帽子。
一來兩人之間沒有舊怨,對方沒有理由恨他至此。二來他覺得柴崎陽介不像是能瘋到這種地步的人。
如果他猜的沒錯,那個0911號參賽者不是柴崎陽介,那么很有可能,柴崎陽介根本沒有死。
或者說,至少,他還沒有被淘汰。
那么他究竟是怎么做到在六眼神子面前實現“假死”的呢?難不成也是道具?
他又是如何做到私自攜帶道具進入比賽現場,卻不被主系統發現的?
神山久司越想越頭大。
窗外天色漸暗,他已經在這家咖啡店待得夠久了。
神山久司面不改色地抬了下手,隨手解決掉一個趴在普通人背后的低級咒靈。他扭頭看向窗外街道對面的電話亭,那里正站著一個穿著黑色連帽衫的男人。
男人肩上背著一個吉他包,大半張臉隱藏在帽兜之下,看不清面容。
從男人出現到現在,他的視線一直不曾投過來哪怕一瞬。
可他還是吸引了神山久司的注意。
咒術師身上有著明顯區別于普通人的氣質,這種氣質對于普通人來說或許無法察覺,可對于經驗豐富的咒術師來說,只要在人群中掃一眼,就能很快分辨出同類。
在那個男人眼里,神山久司大概就是個滿身咒力的明晃晃的靶子,而在神山久司眼里,對方也是一樣。
那個男人是來殺他的。
不需要多費腦子,神山久司輕易就能做出這樣的判斷。
神山久司的視線只在男人身上停留了短暫的幾秒,很快,他就仿佛什么都沒發現似的移開了目光。
他忍著甜膩大口將剩下的半塊小蛋糕解決掉,起身結賬。
為了躲避追殺,他早就脫下高專制服,換上了一件印著卡通形象的T恤和一件破洞牛仔褲。再加上米色的棒球帽和那張過于年輕的臉,此時的他看起來就像是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
走出咖啡店的時候,他用向收銀員小姐借來的皮筋將長發折成了一個低低的丸子頭。這個舉動使本就穿著中性的他看起來更像一個女孩子。
掛在玻璃門上的鈴鐺聲被神山久司拋在身后。等他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時,再朝電話亭看去,黑衣男人已經不見蹤影。
神山久司卻沒有放松警惕。
他閉上眼睛數秒,片刻后睜開雙眼,毫不猶豫地朝左手邊的一個小巷中走去。
接近小巷的時候,他故意放慢腳步,裝作不經意地拐了進去。走進去的那一刻,他背在身后的右手手指微動,放下了一個無聲的帳。
十分鐘后,帳消失了。
神山久司用手指勾著棒球帽,步伐輕快地從小巷里走出來,背上多了一個吉他盒。
他理了理有些凌亂的頭發,重新戴上棒球帽,從口袋里掏出嗡嗡作響的手機。
來電顯示的名字讓他瞪大雙眼,頓時緊張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接起電話:
“喂?”
“喂!晚上好啊!今天過得怎么樣?”
來人的語氣熱情開朗,聽起來和平時沒什么兩樣
神山久司深吸一口氣,看了眼背上的吉他盒說:“還不錯,剛剛白嫖到一把武器。”
雖然塊頭大了些,可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我聽說你被人懸賞了哦,賞金還挺高。”
見對方說起正事,神山久司的心情很快平復了下來。他語氣平靜:“嗯,我也是剛知道。”
背上的武器就是從接單的殺手身上搶來的。
電話那頭的人問他:“有懷疑對象嗎?”
神山久司想了想說:“暫時還不太準確,但大概方向是有的。”
那人語氣頓時微妙起來:“啊,可我就完全猜不出來呢,看來小久司還有不少事情瞞著我。”
神山久司就知道他會是這種反應,嘆了口氣安撫道:“別多想,等我確定了會告訴你的。”
對方卻得寸進尺:“連帶你所有的秘密都能夠全部告訴我嗎?”
那恐怕不行。甚至就連他被懸賞的原因,都很難向對方解釋。
神山久司含糊地回應:“等查清楚了,我會一一向你解釋。”
至于怎么解釋,到時候就要看他自由發揮了。
畢竟,他覺得懸賞的事情十有八九跟參賽者有關,這種事還真無法向電話那頭的人坦白。
往深處想,說不定就連柴崎陽介的事也是某些人計劃好的一部分。
這些事可以稍后再思考,現在的神山久司不得不將注意力放在這通電話上。
“你打電話過來就是為了說這件事?”他問,“沒有十分重要的事的話,之后還是盡量少聯系吧。”
話音剛落,那人不滿的聲音就立刻傳過來:“好無情,現在在當逃犯的人到底是誰啊?怎么搞得好像我才是見不得人的那個。”
神山久司無奈:“知道我是逃犯還頻繁聯系我,你就不怕被我牽連嗎?”
“有什么關系,那群老頭子又不敢拿我怎么樣。”那人輕笑,散漫的語氣透露出他獨有的自信,“畢竟,我可是最強啊。”
神山久司也跟著笑起來:“是是是,你是最強,你什么都不怕。那我就指望這位最強早日幫我洗脫冤屈,重回高專了?”
“交給我吧。”這四個字,五條悟說得毫不猶豫。
神山久司不僅覺得心中酸軟。
五條悟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上見到的第一個人,當時他孑然一身,就連相伴多年的系統都不見蹤影,在他最迷茫無措的時候,是五條悟將他帶回了高專。
柴崎陽介流著鮮血的身體在自己面前緩緩倒下的時候,他的心中沒有任何波動。可當他看到出現在天空之上的五條悟時,卻瞬間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直到現在,他也不清楚那天的五條悟到底看到了什么。
也許他早就借助六眼看清了柴崎陽介的真實面目,也許他只是足夠理智,察覺到了事情不合理的地方,所以對自己看到的一幕保持懷疑。
又或許,他只是假裝相信了神山久司看起來蒼白無力的辯解。
“人不是我殺的,我沒有殺他的理由!就算有,我也不會用這種方式。”
當時,神山久司被失控的咒力折磨到幾乎神志不清,他不得不強迫自己冷靜,竭盡全力地尋找著整個事件的疑點,企圖用一些根本無法佐證的細節去證明自己的清白。
“如果我真的要殺他,不會允許有目擊證人的出現,更加不會在這里,這里到處都是我的咒力殘穢。如果我想殺他,沒必要清理附近的咒靈,他身上的毒液你能看到吧?只要我想辦法拖住他,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死在這里,根本沒必要親自動手……”
迷迷糊糊中,神山久司不記得自己都說了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說了很久,直到五條悟落在地面,走到他面前,抱起柴崎陽介的尸體,他都沒有停下。
他也不敢抬頭,他不想看到那雙恍若神明的六眼中,流露出冷漠的、厭惡的目光。
不知道時間過去多久,久到體內的咒力暴動漸漸平息,身體上的疼痛漸漸消散。
五條悟終于開口:“走吧,跟我一起把他送到硝子那里。”
神山久司垂著頭,聲音很低:“你怕我逃跑嗎?”
五條悟搖搖頭,沒有回答,而是說道:“我想讓硝子看看他還有沒有救。”
人是不是真的死透了,難道六眼無法判斷嗎?
神山久司深吸一口氣,撞著膽子抬起頭,悄悄打量五條悟臉上的表情。
忽然,五條悟歪了下頭:“你在心虛什么?”
神山久司心中一緊。
他的確感到心虛,不過不是因為柴崎陽介的死,而是因為自己的咒力暴動。
他差一點,就毀了這里,也差一點,就真的殺死了自己的學生。
見他不回答,五條悟也沒再說什么。他懷里抱著柴崎陽介的“尸體”,轉過身準備邁步離開。
看著他一如既往挺直的脊背,神山久司心中閃過一個沖動的念頭。
他終究是沒能忍住,開口喊了出來:“悟!”
五條悟腳步頓住。
“他應該沒有死,如果他死了,我能第一時間感應到。”神山久司覺得自己的嘴僵硬得不受控制,“我不能跟你回高專,我得去查清楚一些事情。今天的事……等我查清楚了,會給你一個交代。另外,別動他的身體,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他會回來的。”
五條悟轉頭看他,表情沒什么變化,也不知道信了沒有。
神山久司逼著自己開口:“我沒有殺他,無論你相不相信,我都要澄清一次。我體內的咒力不太穩定,留在高專會給你們帶來麻煩,我會自己想辦法解決的,在那之前,不要來找我……”
說完,他閉上眼不敢去看五條悟的反應,咬咬牙,轉身快步離開。
五條悟沒有質問他,也沒有阻攔他,只是沉默地望著他的背影。
那道宛如實質的視線一直落在神山久司的背上,刺得他渾身發疼。直到他走出很遠,遠離了高專的范圍,背上的刺痛感才漸漸消失。
第二十七章
這次五條悟打電話過來的目的, 除了提到懸賞,主要是為了另一件事。
“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那天目睹你‘犯罪現場’的那個倒霉蛋,已經被證實是交流會襲擊者的內線。是他向襲擊者提供了交流會的詳細情報, 而且,他是在接到襲擊者的命令后,特意去尋找柴崎,這才剛好跟柴崎一起撞上你。因為以上種種,所以在你的案件里, 他的‘目擊證詞’被作廢了。”
根據機械丸的這些供述,神山久司被誣陷的可能性幾乎可以得到確認了。
神山久司愣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說那天跟柴崎一起的那個人?他好像是京都高專的學生?”
“是的,他叫機械丸, 本名與幸吉,是個天生的天與咒縛, 生來身體脆弱,只能通過操縱傀儡與外界交流。為了得到一副健康的身體,他不惜與咒靈做交易。可惜事情結束后,他不但沒得到想要的東西, 還差點被對方殺死。”
“與咒靈做交易?”
“是啊,前所未聞吧?”五條悟的語氣像是在分享什么夸張的八卦,沒有半點嚴肅, “這個倒霉蛋差點被反水的咒靈殺死,幸好當時他的同學及時趕到才救下了他的性命。接著他就把事情全盤托出了——說起這個,我還得拜托你在外面多留意一下……”
說到這兒,五條悟的語氣才認真了幾分:“據已知情報, 那場襲擊的策劃者中有一個人形咒靈,他外表看起來和人類沒什么區別, 卻是個實實在在的咒靈,他的能力似乎是隨心所欲地改變人類的身體結構。目前我們了解到的情報就這么多,待會兒我會將它的畫像發給你,如果你碰到了這個咒靈,一定要多加小心,務必第一時間聯系我。”
神山久司應下。
“哦對,差點忘了,剛才說的好消息是你失去了‘目擊證人’,現在除了那把沾有你咒力殘穢的‘兇器’,沒有充分的證據證明你殺了人。”五條悟忽然嗤笑一聲,話鋒一轉,“壞消息是,總監部的那群糟老頭子壓根沒打算用證據審判你。他們下定決心要針對你,就算你是清白的,也很難脫罪。”
“怎么樣,你的心情是不是峰回路轉,一波三折?”
神山久司沉默了片刻,老實回答:“倒也沒有。”
五條悟聽起來有些失望:“啊?難道你心里就沒有過一丁點慶幸嗎?你可是差一點就能脫罪了哎。”
神山久司說:“脫不脫罪對我來說差別不大,我真正的敵人從來都不是那群爛橘子,就憑他們還不能拿我怎么樣。”
五條悟笑了:“聽起來很狂嘛,身為被老子罩著的人,還算你有點自覺。”
神山久司扯扯嘴角,沒有反駁。
他不怕那群爛橘子不是因為有五條悟罩著,而是因為他不會輕易被那些人殺死,更何況他也不怕死。
說到這個,神山久司突然想到一種可能:“說起來,你不是很討厭那群人嗎?正好我體內的咒力不穩定,要不我干脆殺去總監部,直接當著他們的面引發咒力暴動,把他們全都炸掉?”
這么想想還有點爽。雖然如果真的這么做了,他就算不會因為咒力暴動而死,也一定會被世界意識踢出小世界的。
五條悟顯然不太喜歡這個想法,他不高興地說:“然后呢,之后把為你收尸的爛攤子丟給我?你可真會給人找麻煩——算了,不說這個了。你最近方便嗎?有個人想見你。”
“誰啊?”
“七海。”
“誰?”神山久司下意識又問了一遍。
五條悟的無語隔著電話都能傳遞過來:“……你以前認識的人,現在想不起來沒關系,等之后見面就知道了。”
……
高專的教職工休息室內。
“他答應了?”
七海建人盯著五條悟收起手機,一向沉穩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忐忑。
五條悟說:“嗯,明天上午在仙臺的那家喜久褔店,到時候你直接過去就好。”
七海建人確認道:“這樣安全嗎?總監部不是一直在找他?”
“不止總監部,他的名字登上黑市的懸賞名單了。”
“懸賞?”七海建人驚訝地問,“他不是剛回來嗎?他得罪什么人了?”
五條悟撇撇嘴:“不知道,這個問題只能去問他了。”
七海建人此時的心情極為復雜。或者說,從幾天前看到那條通緝令時起,他的心情就一直很復雜。
神山久司曾是他在高專上學時的同期,兩人曾經的關系只能說一般,不過后來發生了一些事情,致使神山久司這個人在七海建人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本以為這輩子,兩人再也無緣見面,沒想到多年之后,竟然有一天會再次聽到這個名字。
他更加沒有想到,再次聽到對方的名字,竟然是在傳遍整個咒術界的通緝令中。
交流會上發生的事,他大概從五條悟這里了解過了。他的看法和五條悟差不多,他也更傾向于那是一場針對性極強的誣陷。
倒不是說他對神山久司的人品有多信賴,只不過這件事從頭到尾都處處透著詭異和違和,讓人無法毫無芥蒂地去認同神山久司的罪名。
就算暫且不提現場的證據,單說事發后總監部的反應速度,就足夠惹人生疑了。
事后據五條悟分析,當時意外發生后,神山久司前腳尚未離開高專,總監部那邊的通緝令就已經下發了。當時五條悟甚至連柴崎陽介的死亡都還沒能確認。
很難說這背后沒有什么陰謀。
不過無論高專的知情者們是怎么想的,至少現在在外界看來,神山久司就是個殺害自己學生的叛逃者。
七海建人一畢業就放棄了咒術師的身份,正是因為他對咒術界腐朽的制度失望不已。十年前如此,現在看來,十年后的咒術界更加糟糕。
神山久司也會感到失望的吧?
七海建人忍不住想。
這樣的咒術界,根本不值得他回來。
……
將七海建人送走后,五條悟溜溜達達地去了校醫室。
時間已經很晚了,不過家入硝子果然還沒休息。
五條悟推開門,徑直走向室內配備的小冰箱,打開冰箱門,從里面拿出一盒提拉米蘇。
這個小冰箱本來是為了給家入硝子儲存藥品用的,只不過經常被毫無邊界感的五條悟征用。
“有事嗎?沒有的話就請回。”家入硝子坐在電腦前噼里啪啦地打字,頭也不抬地說。
五條悟走到沙發前坐下,一邊滿足地吃著提拉米蘇一邊說:“我來問問柴崎的情況。”
家入硝子不得不暫停手頭的工作,抬頭應付他:“還是老樣子,沒什么變化。”
“尸體有腐敗的跡象嗎?”五條悟問。
“沒有。”
“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是的,說了沒什么變化。”
“唔……”五條悟挖出一大口甜點塞進嘴里,一邊咀嚼一邊做出思考的表情,“這么說,久司說的情況很有可能是真的了?”
“你指他會復活嗎?”家入硝子疲憊地揉了下眼睛,從抽屜里拿出一包煙,一邊回應著,“我認為這種可能性很大,他現在的身體狀態有點奇怪,雖然沒有任何生理存活的跡象,卻又不像是完全死亡。有點像是……外表干枯的樹木,看起來死氣沉沉,可一旦往根莖處灌注一壺水,很快就能夠煥發新的生機。”
“照這么說的話……”五條悟瞇了下眼睛,“他現在缺的是一壺水?”
“我暫時還不太確定。”家入硝子搖搖頭,“我試過很多種方法,都不能喚醒他的身體機能。咒力、血液、或者其他什么東西,都對他不起作用。現在唯一剩下的變量,就是時間——”
“——或許他需要的‘水’,就是時間而已。”
“時間啊……”五條悟語氣飄忽。
他忽然問:“硝子,你說有沒有可能,柴崎真的死了,只不過有人想讓我們以為他沒死。”
家入硝子盯著他看了幾秒,才開口:“當然有這個可能。事實上如果不是你攔著,當初你將他送過來的時候,我會直接宣布他的死亡。”
“可是你現在又說他是枯樹……”五條悟一臉憂愁,吃甜點的動作都不自覺停下了。
他苦惱不已:“你說,我該不該相信久司呢?”
聽到這話,家入硝子忽然笑了:“你這么糾結的樣子,還真是很久沒見了。”
“這種時候就不要打趣我了,就不能幫我出出主意嗎?萬一久司從頭到尾都在騙我,那我可就慘了。”
“還需要我出主意嗎?”家入硝子說,“你不是早就做出決定了嗎?放他離開高專的那一刻起,你的內心就已經做出了決定。”
五條悟放下叉子,變得沉默。
“選錯了又能怎么樣,就算你是最強,說到底也只是個人而已啊。該不會被稱為‘神之子’太久,就真的拿神的標準要求自己了吧?”家入硝子輕笑起來,“更何況,就算真的發生了不好的事,那也是神山久司犯下的錯,罪責是他的,不是你的。”
“……”
【悟,你的選擇都有意義。】
耳畔忽然響起熟悉的聲音,像是幻覺,又像是夢。
笑容終于重新回到五條悟的臉上。
有什么好擔心的呢?
他可是最強啊。
第二十八章
五條悟將地點約在了仙臺的一家茶點店, 這家的喜久褔是五條悟最愛的甜品之一。
神山久司曾經好幾次陪五條悟來過這里,也算是熟門熟路了。
這家店是非常有名的旅游打卡點,八月份正是旅游旺季, 店里的客人更是絡繹不絕。
神山久司沒有走進去,而是熟練地拐進附近的一家冷飲店,買了一大杯冰淇淋后,來到露天的休息區找了個位置坐下。
一杯冰淇淋快見底的時候,他要等的人才姍姍來遲。
一個穿著白色西裝的金發男人徑直朝這里走來。他提著一個黑色的手提包, 衣著講究,襯衫領口別著銀色領針,頭發一絲不茍地全部向后梳,露出精神飽滿的額頭。如果忽視臉上形狀奇怪的眼鏡的話, 妥妥的就是一個精英上班族。
男人在神山久司對面的位置坐下。
“抱歉,讓你久等了, 路上遇到點意外。”
聞言,神山久司看向男人的手腕。男人坐下來的時候雙臂自然地搭在小圓桌上,西裝袖口上翻,露出的手腕上有一滴不起眼的血跡。
那不是人類的血。
順著神山久司的視線, 七海建人也發現了那滴血跡。
“失禮了。”
他說著,伸手從口袋里扯出一條手帕,不緊不慢地將那滴血跡擦干凈。
神山久司默不作聲地打量著他的一舉一動。直到對方整理好衣袖再次看過來, 他才開口:“你叫七海?”
男人明顯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反應過來,語氣復雜地說:“七海建人,我的名字。”
“我叫神山久司。”
“我知道。”
“你認識我?”
“嗯, 我是你在高專上學時的同期。”
“同期?”
短短幾句話的時間,七海建人的情緒已經平復下來。他冷靜地回答著一臉好奇的神山久司又提出的一個個疑問——直到神山久司忽然壓低聲音, 神秘兮兮地問道:
“五條悟不在這里,你跟我說實話,他真是你的前輩?”
“?”七海建人平靜的臉上再次泛起波瀾。
他僅僅沉默了一秒,然后沉穩開口:“是的,他比我們大一屆。”
“你長得這么老實,應該不會騙我吧?”
“……當然不會。”也沒有那個必要。
神山久司露出釋然的表情,語氣輕松:“太好了,我被這個問題困擾很久了,現在總算得到了證實。悟那家伙一直讓我喊他前輩,但硝子又說不用,再加上那家伙幼稚的德性,所以我一直懷疑他在騙我來著。現在看來他沒有。”
七海建人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萬萬沒有想到,與同期久別重逢后的第一次見面,竟然會以這種話題作為開端。
……不過他大概能夠理解神山久司的心情,畢竟五條悟那家伙看起來的確很不靠譜。
七海建人輕咳一聲,試圖讓話題變得正經一些:“你現在身份特殊,我們不能接觸太久,還是先談正事吧。”
聞言,神山久司神情變得認真起來。
只見七海建人從手提包中拿出一樣東西,那東西方方正正的,表面纏滿破舊的布條。
七海建人將東西放在桌子上,朝神山久司推過去。
“這是五條先生讓我帶給你的東西。”
神山久司接過東西,將布條褪去,發現是個不大的木盒。
“這是個咒具,可以用來暫時性地儲存咒力。所有被輸入進去的咒力最多只能儲存一周,在這一周的時間里,里面的咒力會慢慢溢散,直到消失干凈。”七海建人解釋說,“這東西的容量挺大的,原本是一些有錢、本身卻咒力微少的咒術師用來保命的。五條先生說你或許能用得上它。”
神山久司拿著盒子打量起來。
他的咒力一直都很充沛,甚至充沛到隨時可能會暴動,條件明顯不符合七海建人所說的情況。
不過既然五條悟將東西帶給他,就一定有他的用意。
神山久司試著將自己體內的咒力輸入進盒子,直到堪堪感受到盒子差不多裝滿了,他才停下。
的確如七海建人所說,這個小盒子還挺能裝的。
幾乎就在他停止咒力輸入的那一刻開始,他能清晰的感覺到盒子內的咒力在逐漸地向外溢散。
速度不快,卻非常穩定。
神山久司立即明白了這個東西的用處。
他體內的咒力最近相當不穩定,如果任由它們直接從體內溢出,很有可能會對他的身體以及身體周圍的環境造成不可控制的破壞。但如果有了這個東西,他就可以在必要的時候將體內溢滿的咒力輸入盒子,然后等盒子里的咒力自行消散。
這樣一來,既能緩解咒力暴動時他身體上的痛苦,又能穩定地釋放不受控制的咒力。
這東西的確能派上用場。
神山久司道過謝后,將盒子收了起來。
“謝意我會替你轉達的,畢竟這是五條家的東西。”七海建人扶了下眼鏡,接著說,“五條先生讓我轉告,他發現交流會襲擊事件的幕后之人不止一個,很有可能是咒術師或詛咒師與咒靈方合謀。還有就是,他懷疑高層有人在針對你,具體的情況他在查,讓你最近多加小心。”
神山久司了然地點頭:“我明白,我最近在查的事跟這些也有關系,告訴他不必擔心。”
“嗯。”
正事交流完了,七海建人一時不知道還能說些什么。
他以前跟神山久司其實沒那么熟,雖然是同期沒錯,但自從他們可以單獨出任務后,同期之間就很少能碰到面了。
當年神山久司經歷的那件事,七海建人其實并不清楚詳細的內情,更多的信息也是在事后從五條悟那里聽說的。
如今見了面七海建人才發現,神山久司的樣貌與他記憶中的那個少年相比變化不大,只是周身的氣質變得沉靜了不少。
如果可以的話七海建人真的很想問問,這十年的時間里,神山久司到底經歷了什么。
就在他糾結著要不要開口的時候,神山久司率先挑起了新的話題:
“你知道悠仁他們的近況嗎?”
七海建人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你是說虎杖悠仁嗎?”
“嗯,你見過他嗎?”
“見過一面,他……”七海建人組織著語言,“據我所知,他最近的狀態有些消沉。柴崎陽介的事……他似乎在為這件事而感到自責。”
神山久司有些愣神:“可是這件事……我……”
七海建人聽懂了他的未盡之語,解釋道:“對于你殺死了柴崎陽介這件事,一年級的三個孩子似乎都不太能接受。另外兩個人認定害死柴崎陽介的人是與幸吉——雖然這件事的確跟他脫不了關系。總之,因為與幸吉的關系,最近東京校的學生們與京都校的關系非常緊張。”
聽到這話,神山久司陷入沉默。
他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雖然人的確不是他殺的,可神山久司不認為自己完全沒有責任。
交流會的襲擊事件,無疑是參賽者搞出來的,而他們的目的也無非是為了奪取劇情值。
這次他們能讓柴崎陽介“死亡”,下次不知道會搞出什么事來。
最開始的時候,神山久司覺得自己只要當個咸魚,不爭不搶也不主動參與劇情,等著被淘汰就行了。可現在他終于意識到,自己身處賽場,又怎么可能獨善其身?
就算他能避開所有劇情,避開其他參賽者的騷擾,那五條悟他們呢?他們都是主要的劇情人物,參賽者們從一開始就會盯上他們。
欺騙、利用、玩弄。同樣身為任務者,神山久司對于那些參賽者的心態再清楚不過。
柴崎陽介事件對虎杖悠仁等人造成的打擊,難道一直冷眼旁觀的他,就沒有一丁點責任嗎?
身為參賽者,柴崎陽介顯然沒有被淘汰,這也就意味著他將來極有可能再次回歸主線劇情,回到虎杖悠仁等人的身邊。
到時候悠仁他們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會像釘崎野薔薇和伏黑惠看到虎杖悠仁的復活時那樣開心嗎?
發自內心地說,神山久司覺得柴崎陽介不值得被用那樣的心情去對待。
想到這兒,神山久司忍不住嗤笑一聲。
說什么別人不值得,就好像他自己不是參賽者一樣。
以虛假的身份進入小世界,用虛構的經歷和人設去接近劇情人物,以欺騙為手段、完成任務為目的與劇情人物相識相交。
欺詐、利用、虛偽。這就是所有漫穿局任務者存在的本質。
正是因為厭倦了這樣的生活,神山久司才想趁著這次大聯賽的機會,脫離主系統,從漫穿局辭職。他不想再過那種每天都不得不靠耍手段完成任務的生活了。
他一直都無比期待著真正的自由。
第二十九章
七海建人不能理解神山久司復雜的心情, 卻能看出對方掩藏在沉默之下的自責。
“如果虎杖悠仁決定在咒術師這條道路上一直走下去的話……”他忍不住開口,“那他將來,注定要不斷面對失去同伴的痛苦, 柴崎陽介只是第一個。”
死亡,是與咒術師這個職業永恒相伴的東西。咒術天賦是天生的,可咒術師這個職業不是。當一個人選擇成為咒術師時,他就應當做好隨時赴死的準備。
這是所有咒術師都應該明白的道理,可不是所有咒術師都生來就能接受這個道理。他們走在一條以血腥和尸體鋪就的道路上, 無法回頭,因為后悔和恐懼在身后緊追,無法停留,因為迷茫與死神相隨。他們只能咬牙硬著頭皮向前走。
“只有他有這樣的覺悟, 才能在咒術師的道路上越走越遠。沒什么后不后悔,內不內疚, 死亡是無法挽回的,逝去的人已經逝去,談論這些都沒什么意義,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前看。”說這番話的時候, 七海建人從始至終語氣平靜,目光直視神山久司的眼睛,“習慣死亡, 是虎杖悠仁注定要走的路,所有咒術師都應如此。”
他的眼神仿佛在說:神山,你也一樣。
咒術師是七海建人見過的最糟糕的職業,他曾經拋下同伴和職責離開這里, 可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回來。
“你還記得嗎?我們曾經還有一個同期, 他叫灰原雄。”七海建人平靜地說,“我們二年級的時候,他在一次任務中犧牲。”
那也是一個夏季。
神山久司:“……抱歉,我不記得了。”
“不記得也正常,他死的時候,你已經……不在高專了。”
那個夏天發生了很多事。現在看來,灰原雄的死亡似乎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件。
“你離開咒術界,是因為他嗎?”神山久司敏銳地問。
盡管完全沒有有關灰原雄這個人的記憶,可說不清為什么,神山久司總覺得,七海建人跟他關系應該不錯。
或許是因為即使過去這么久,七海建人提起對方時的語氣,依舊帶著幾分溫柔的懷念。
七海建人肯定了他的猜測:“嗯,他算是最主要的原因。不過也不完全是因為他,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你。”
“我?”神山久司訝異。
“嗯。五條悟沒有告訴你嗎?當年的事。”
神山久司:“他不肯說,一直說要讓我自己想起來才算數。”
“可能是因為那件事對你來說,的確不算是什么美好的回憶吧,想不起來也是件好事……”
七海建人的態度讓神山久司愈發好奇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可就在他期待的時候,七海建人卻忽然感慨道:“跟當年相比,你的變化可真大。”
“是嗎?那時的我是什么樣的?”
“比現在更加……生動一些吧。那時的你對世界充滿熱情,對未來充滿期待,認為只要自己足夠努力就什么都可以做到。總的來說,就是個有點熱血但還算普通的高中生。”
這個形容一點都不像神山久司。
不過也不奇怪,畢竟是世界意識自動生成的人設。
“你說普通,所以我當時的能力很一般?”
“不,普通指的是性格。你在咒術方面非常有天賦,當時你是我們之中第一個學會領域展開的人,甚至比五條前輩還要早。”
那時候,他們都以為神山久司將有著無限光明的前途。
沒有人預料到后來發生的事。
“我的領域?”神山久司好奇地問,“你見過嗎?那是什么樣的?”
“是一片廣袤璀璨的星云。”
……
七海建人離開后,神山久司坐在原來的位置上,怔怔地出神。
他回想起了一些久遠的記憶。
他想起自己剛入職漫穿局的那段日子。
時間太過久遠,他已經忘了自己為什么會加入漫穿局了,只記得那時候的他時空宇宙中的一切都充滿好奇。
他喜歡進入一個又一個小世界,去認識不同的人、見識不同的事。他知道自己前往的都是漫畫世界,而在他眼里,大多數漫畫世界的劇情人物都是受人喜愛的,他們的人設雖然千奇百怪,卻總是有著各種各樣的閃光點。他喜歡與這些人認識和接觸。
在很久之前,每次任務者們穿越時空屏障被投放進小世界的時候,還是能夠看到星云的。那是壯麗的時空宇宙中的一景,是他們于繁忙的工作和任務中,能夠窺探到的最絢爛的景色。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無論是投放的地點還是傳輸信息的意識空間,都變成了一片虛無。
神山久司討厭虛無的空間,討厭那種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無法觸碰的感覺。
而遺留在記憶深處的那片瑰麗的星云,對于他而言,則代表著充滿期待的曾經……
真希望能夠在離開主系統之前,能夠再見一次那片星云啊。
*
神山久司沒有對五條悟撒謊。他之所以選擇離開高專,不僅僅是不想給五條悟他們帶去麻煩,他是真的有要查的事情。
柴崎陽介為了獲得劇情值不擇手段,竟然不惜走“死亡劇情”,還趁機對神山久司這個他以為的“劇情人物”下手。
從任務者的角度來看,無論柴崎陽介用什么方式達成了“死亡”的假象,這毫無疑問都是個風險很大的計劃。
因為他很難控制自己“下線”這段時間的劇情發展。
再加上柴崎陽介的事情剛好發生在姐妹校交流會上,很難不讓人聯想到交流會的襲擊事件。
神山久司認為,柴崎陽介極有可能有合作者,并且另一方一定有著柴崎陽介極為信任的立場,否則他不敢將自己“下線”后的計劃托付給別人。
也就是說,柴崎陽介的合作者,極大可能也是參賽者。
神山久司離開高專,就是為了調查這件事。他要找到那個參賽者是誰。
交流會襲擊事件有五條悟他們在追查,神山久司自認為以自己的信息渠道,在五條悟他們追查的方向上大概也幫不上什么忙。倒不如脫離高專等人的視線,用自己的方式去調查。
他沒想到的是,自己還沒找到人,就有“人”先一步找上門來了。
神山久司走進一家便利店買東西,出來的時候,發現一個奇怪的男人在跟著他。
男人穿著似乎不太合身的衣服,留著藍色的長發,臉上和袖口處露出的皮膚上布滿了奇怪的疤痕。
神山久司啃著面包,不動聲色地站在一個紅綠燈路口。
過了一會兒,他的余光瞥見那個男人湊了上來。
在男人的手掌落在他肩膀的前一秒,他裝作彎腰去撿掉落在地上的包裝袋,正好躲了過去。
“你好,有什么事嗎?”神山久司起身后,迷茫地看向站在身側的男人。
男人尷尬地收回手,溫和地笑笑:“抱歉,我認錯人了。”
神山久司:“沒關系。”
說完,他就轉過身,視線重新落回路邊的紅綠燈上。
就好像他從來沒有發現過身旁的這個男人根本不是人類,而是咒靈一樣。
路過的行人腳步匆匆,沒有任何一個人將目光落在這個奇怪的男人身上,似乎外貌異于常人的他絲毫不值得別人注意一般。
他們看不到他,因為普通人看不到咒靈。
“哈,你真有趣。”身側的男人突然輕笑著開口。
他已經打量神山久司好一會兒了,對方與他交流時,那副只是對待尋常路人的態度讓他覺得很有趣。
“你們人類都這么虛偽嗎?”他的語氣仿佛不是在諷刺,只是純粹的好奇,“明明早就認出我是咒靈了,卻還假裝不知道。你想騙的人究竟是我,還是你自己?”
神山久司目光直視前方的馬路,微笑著回應:“你不懂,這叫釣魚,是人類慣用的手段。”
“釣魚?”
“是啊,坐著不動才會有傻魚自動咬鉤。看,你這不是主動來找我說話了嗎?”
真人臉上虛假的笑容瞬間消失,嘴角拉平,冷冷地評價:“狡猾的人類,你們也只能靠著這些小聰明取勝了。”
神山久司微笑依舊:“承讓。”
綠燈亮了,身旁的人一一走過,神山久司和真人卻誰都沒動。
虛假的笑容再次回到真人的臉上,他態度友好地問:“要不要找個地方聊聊?”
神山久司詫異一秒:“我們之間有什么好聊的?難道不該是一見面就你死我活的立場嗎?”
真人說:“你看起來好像沒打算動手。”
“只是現在而已。”神山久司好脾氣地說,“附近還藏著想取我性命的人,我不想讓他們坐收漁翁之利——不過換個角度想,他們看到我們兩個在其樂融融地談話,會不會誤以為我與咒靈相勾結,然后變得更想殺我了?”
“這么說的話……”神山久司微微一笑,“我是不是該立刻向你動手比較好?”
真人表情猛地一變,緊接著猛地后退一步。
一顆咒力形成的子彈打在他一秒前站的位置,凝實的咒力速度與真實的子彈相差無幾,力量卻是翻倍,竟然在地上砸出一個拳頭大小的坑。
真人臉色沉了下來。他沒想到神山久司竟然真的會在這里動手。
這群咒術師不是最在乎他們所謂的“普通人”了嗎?難道這人不怕在這里傷及無辜。
此時神山久司光明正大地舉起右手的手槍,贊嘆地說:“不愧是違禁品,效果果然驚人,看來上次那把羊毛薅得真值。我看你躲子彈的速度挺快的,怎么樣,要不要比比速度?”
真人:“……”差點忘了,這人已經叛逃了。
真人不想真的在這里與神山久司動手,他這次是帶著任務來的。
于是他試著緩和語氣,溫和地說:“我們還是找個地方好好聊聊吧,如果聊得不開心,再動手也不遲?”
神山久司做出思考的表情,片刻后勉為其難地點點頭:“好吧,你說的也有道理,一見面就動手確實不太禮貌。”
真人肉眼可見地松了口氣。
這時,神山久司忽然笑了:“狡猾的人類請你領教的第二招:先發制人。”
說完,他左手抬起隨意地一揮。一道僅僅籠罩了兩個人的帳緩緩消退。
等真人再抬頭的時候,就發現神山久司手中的那把手槍此時已消失無蹤。
身旁有幾個穿著制服的高中生有說有笑地路過。
神山久司驚訝地看著被他打出一個洞的地面,裝模作樣地說:“哎呀,這是怎么回事?地面怎么突然塌了,這也太危險了吧?”
真人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耍了。從頭到尾,周圍的人都看不見他們兩個。
神山久司動手只是因為他想動手,不是因為怕被人看到他與咒靈接觸。
神山久司露出靦腆的笑:“為了防止你突然襲擊我,所以我先出手,這樣就算打起來,我也能占據先機。”
這就叫先發制人。
全程目睹了他人格分裂般的表演的真人:“……”
人類,果然狡猾。
……
公園樹蔭下的長椅上。
真人手里拿著一個冰淇淋,整個人快化了似得癱坐在椅子上。他長手長腳的,一個人將長椅占據了大半。
神山久司站在他身邊,面無表情地說:“往旁邊挪挪。”
真人拉長音調:“可是我懶得動啊。”
“那就把冰淇淋還我。”
“你怎么這么小氣。”真人抱怨著,不得已收起攤開的手臂,老老實實地坐直。
盡管如此,神山久司還是沒有坐在他旁邊。多年任務生涯的直覺在警告他:不要離這個咒靈太近。
“冰淇淋本來就不是我自愿請你的,是你硬要吃白食,我只是幫老板彌補了損失。”神山久司一邊嘟囔著,一邊走到旁邊的另一條長椅上坐下。
一人一咒靈中間隔著足有兩三米遠的距離。
對于神山久司的行為,真人只是輕笑一聲,沒有多說什么。
“有什么話就快說吧。”神山久司催促,“我等會兒還有事要辦。”
真人開始舔手里的冰淇淋,一邊舔一邊說:“我們想找你合作。”
“你們?咒靈?”
“我的確代表咒靈方,不過我們的隊伍也有人類。”
“詛咒師嗎?”
“不完全是,也有咒術師。”
神山久司瞇了瞇眼:“你們的目的是什么?”
真人停頓片刻,像是在思考該怎么說。
“對于我的咒靈同伴來說,他們的愿望,大概是‘想為自己爭取一個適合咒靈生存的世界’這一類的。很符合咒靈立場的想法,再正常不過了,對吧?”真人看向神山久司,見后者沒什么反應,撇了撇嘴接著說,“而我的人類合作者,他想要的就沒這么簡單了。由于我們和你暫時沒有成立合作關系,出于對合作者的尊重,恕我不能把他們的目的告訴你。”
“那你呢?你想要什么?”神山久司敏銳地問,他察覺到真人的說法是將自己的想法排除在外的。
真人歪了下頭:“我嘛……該怎么說呢,什么生存啊利益啊,我都不在乎。就這么說吧,我就是單純喜歡看亂子,而且只對人類鬧出來的亂子感興趣。”
“……”
“哦對了,我是不是還沒介紹自己的名字?我叫真人,誕生于‘人對人的憎恨和詛咒’。所以我生來就對人類充滿惡意。”真人露出一個殘忍的笑容,言語流露出毫無遮掩的惡意和挑釁,“以你的立場來看,我大概是站在你的對立面的,畢竟我是咒靈,而你是人類。就算你為了某種目的愿意跟我達成合作,等合作結束之后,我們之間依舊是你死我活的關系。”
“怎么樣,愿意跟我們合作嗎?”
聽完了這番話,神山久司感到很是無語。
他開始搞不明白這個咒靈到底是來干嘛的了。
“你真的是來尋求合作的,不是來挑釁的?”神山久司忍不住問。
真人卻一副很委屈的樣子:“你怎么會這么認為?我跟你講得可都是實實在在的心里話,沒有半點欺瞞。合作的前提就是要真誠,難道不是嗎?”
“……你是挺真誠的,真誠到我忍不住想揍你。”
“別別別,別著急,我還沒說完!”
神山久司收回覆蓋著咒力的拳頭,耐心地聽下去。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的東西就是我們能給出的條件。”
神山久司挑眉:“那你說說,我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該怎么形容,干點大事?威望和名聲?對于世界的影響力?”
神山久司開始不耐煩了,拳頭蠢蠢欲動。
“或者更準確地說,和某些人建立羈絆,提升自己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
神山久司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影響——‘劇情’的發展?”
“劇情”兩個字重重地敲在神山久司的耳膜上,震得他心臟狂跳。
他為什么會知道?
難道他也是參賽者?
也對,誰說咒靈不能是參賽者。他不能因為對方身上強烈的非人氣息,就排除這個猜想。
“啊,看你的表情,該不會以為我是你的同類吧?”
真人盯著神山久司的表情,舔了一口冰淇淋,露出滿是興味的笑容。
“你們這些人可真有意思,明明是同類,彼此之間卻又是對立的關系。這么復雜的關系,簡直比人類還有趣。”
“現在,你能答應跟我們合作了嗎?”
第三十章
所有任務者在執行任務的過程中, 都不能以任何方式透露漫穿局的存在,否則將受到主系統的嚴厲懲罰。
這是所有隸屬于漫穿局的任務者都必須謹記的一條鐵律。
迄今為止,神山久司還沒聽說過有誰敢違背。
經歷過最初的震驚之后, 神山久司快速冷靜下來。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么。”神山久司面無表情地說,“我跟你怎么可能是同類,你想當人想瘋了?”
如果面前這個咒靈不是參賽者,那他不可能在知道了超出世界意識允許的信息之后,還能安然存在。
除非這個小世界的世界意識馬上就要完蛋了。
聽到神山久司的質疑, 真人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
“你以為我想當人?呵,太可笑了,人類的情緒千變萬化,唯一不變的是面對其他生物時的自命不凡。跟你說話真是無趣, 你一點都不討人喜歡。”
真人很沒公德心地將沒吃完的冰淇淋丟到地上,興趣缺缺地說:“你到底要不要合作?我時間有限, 你快點決定。”
他此時的態度跟不久之前大相徑庭。
神山久司出口嘲諷:“這就是你說的‘真誠’?看來咒靈的理解能力的確跟人類有著顯著的差距。”
“……”真人忍不住磨牙,“你說話一直這么討人厭嗎?”
“還行,我人緣挺好的。”
話已至此,真人算是看出來神山久的態度了。
他也懶得再費口舌, 干脆說:“不肯合作就算了,你這人真不討人喜歡。走了,回見。”
說完, 他起身就要離開。
神山久司忽然出聲:“等等。”
真人回頭挑眉:“怎么,改主意了?”
神山久司沒說是或不是,只笑道:“你就這么點耐心?”
“跟你這種人待在一起挺無聊的,我不想浪費時間而已。”真人回懟。
神山久司忽然問:“派你來當說客的人知道你這樣消極怠工嗎?”
真人表情未變, 小聲嘟囔:“他又沒給我好處,只會使喚我, 我消極怠工有什么問題?”
他承認了,半點遮掩的意思都沒有。
神山久司沒想到他承認得這么爽快,頓了一下,才繼續問道:“他都跟你說了什么?”
“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
“……你其實什么都不知道吧?”
“你在用激將法?狡猾的人類。”真人輕哼一聲,“別想著套我的話了,雖然我的合作者也不怎么討人喜歡,不過我是個講信用的咒靈,在他失去利用價值之前,我還是得稍微顧及他的感受。”
用聽起來仿佛忠心耿耿的語氣,說著最現實的話。
神山久司一時不知道該評價這個咒靈誠實還是無賴。
看來這么問是問不出來了。
神山久司低頭思考了一會兒,直到真人不耐煩地打算直接離開時,他才開口:“你看過漫畫嗎?”
這個問題聽起來很突兀,真人不解又有些好奇。他如實回答:“沒看過。”
出于對人類的探索精神,他的確接觸過一些人類的文學作品,不過他對故事類的作品不感興趣。他曾經出于好奇看過幾本小說,然后發現那些東西都是人類基于想象描繪出的虛假的東西,而且大多數都寄托著人類對美好的幻想。
他覺得很無聊,遠不如現實中的人類有趣。
神山久司又問:“你知道‘劇情’這個詞是什么意思嗎?”
這次真人皺了下眉,沒有回答。
神山久司將真人的表情變化看得一清二楚,頓時心中了然。
原來問題出在這里。
“你一定剛誕生不久吧……”神山久司感慨地說,“看來人類社會還有很多東西等待你去了解。”
作為一只剛誕生不久的咒靈,真人對人類社會的了解相當有限。這就導致他對于“影響劇情的發展”這句話沒有清晰的概念。
只要沒有明確的提示,恐怕任他怎么發散思維都想不到,這個世界是個漫畫世界,而“劇情”指的是這個漫畫世界的劇情。
出于規則的限制,參賽者是不可能主動將任務相關的信息透露給小世界的劇情人物的。想來很可能是真人偷聽到了一些不該聽的東西,卻產生了錯誤的理解。
這樣就能解釋為什么主系統和世界意識對于這種違規行為沒什么特別的反應了。
想清楚這些后,神山久司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
在真人莫名其妙的目光中,神山久司提醒他:“友情提醒,不要對你不該知道的東西抱以過重的好奇心,否則你會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神山久司毫不懷疑,一旦真人理解了他偷聽到的那些東西,世界意識就會立即以合理的方式將他抹殺。這是世界意識的自保本能,真人就算再怎么厲害,也不可能與世界意識的本能抗衡。
真人此時的心情十分糟糕。他能看出神山久司在嘲笑自己,卻不清楚他到底在笑什么。
他極其討厭這種被人類戲弄的感覺。
現在他看神山久司越發不順眼了。
他忽然朝神山久司走近,停在對方的面前,微微俯身,異色的雙瞳直視男人湖綠色的眼眸。
“再強調一次,你真的,很讓人討厭。”
話音剛落,他忽然伸手,朝神山久司的肩膀探去。
碰到了!
笑容在嘴角慢慢擴散,真人那與人類一模一樣的臉上,終于流露出非人的殘忍表情。
然而,事情的發展卻不符合他的預期。
幾秒后,神山久司依舊好端端地坐在長椅上。
真人愣住了。
“你怎么……”等等,是無下限?
思維剛剛起了個頭,突然被胸口處傳來的一陣劇痛打斷。下一秒失重感傳來,身體騰空,他整個人忽然飛了出去。
四周不知道什么時候升起了帳,真人被直接打飛,直到狠狠地摔在帳上才堪堪停下。
他狼狽地爬起來跪坐在地上,身體控制不住地爆發一陣劇烈的咳嗽。
神山久司起身緩緩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
斜陽將人類的影子拉長,恰巧將跪在地上的咒靈覆蓋在陰影之下。
咒靈,一種誕生于人類負面情緒的東西,卻妄想將人類玩弄于鼓掌中。
“你……你也有無下限?”真人咳出了血,聲音沙啞地問。
“連無下限都知道?看來沒少做功課。”神山久司訝異地挑眉,“我猜,你們已經掌握了五條悟的術式情報吧?接下來的計劃是什么,殺了五條悟?”
神山久司嗤笑一聲:“就憑你們,殺得了他嗎?”
真人沒有理會他的嘲諷,而是故意說道:“連你都能學會無下限,看來所謂的‘六眼神子’也沒什么特別,虧你們還把他吹捧成神明。”
“你果然沒什么見識。”神山久司說,“這不是無下限,只是將咒力凝實然后覆蓋在身體上形成屏障。不是什么復雜的原理,是隨便誰都能做到的事情。”
唯一的要求是控制咒力的熟練程度。
其實也不是誰都能做到,神山久司就是看不慣真人的態度才故意這么說而已。
他不介意真人知道其中的原理,因為就像他所說的,原理很簡單,只要花點時間就能想通。
關鍵在于就算知道原理,對方也對這招無計可施。只要他有所警惕,真人就永遠無法觸碰到他。
“你的術式施展需要觸碰到人類的身體,對吧?從剛見面時起,你的目的就太過明顯了。”神山久司將咒力覆蓋在手掌上,拎著真人的衣領將它從地上拽起。
“告訴你一個殘酷的現實,就算我今天不殺你,要不了多久,你也會被自己的好奇心作死。與其迎來莫名其妙的死亡,不如我今天幫幫忙,送你一個明白的結局,怎么樣?”
龐大的咒力迅速從神山久司的體內擴散開來,將帳內的空間填得滿滿當當。
藍色的火苗自神山久司的手心燃起,漸漸地,蔓延至真人的衣領。
見到咒靈就要祓除,這是咒術師與生俱來的職責。
既然今天遇到了,就沒有放任它離開的道理。
就在藍色的火焰快要將面前的咒靈吞噬的時候,突然,神山久司覺得手心猛地一松。
一瞬間,面前的咒靈憑空消失,只留下空蕩蕩的衣服。
一道極小的黑影從腳底下飛躥而過,眨眼的功夫就不見蹤影。
它跑了!
神山久司立即丟開衣服,將注意力集中在那拳頭大小的黑影上。然而對方速度太快了,他數次發出的咒力攻擊都沒能命中目標。
真人像個老鼠一樣,在帳內上躥下跳,卻怎么打都打不中,惹得人心生厭煩。
就在神山久司即將失去耐心,想著要不干脆釋放出大量咒力把帳里給“淹了”的時候,突然,帳的一角竟然破了一個口子。
下一秒,真人化身一道看不清的殘影,以驚人的速度飛向裂口,眨眼就鉆了出去。
等神山久司追出去的時候,真人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見。
無形的帳緩緩消散。
神山久司冷哼一聲。
看來這家伙有后援。
口口聲聲說人類狡猾,難道咒靈就比人類真誠嗎?
不過是從污穢陰暗處誕生的東西,再怎么美化自己,也改變不了其見不得光的本質。
真人與神山久司見過的其他特級咒靈不同,它的特別之處顯而易見。他更聰明,有著更強的學習能力,與之相應的,它也有著對人類更大的惡意。如果放任不管,將來很有可能會給咒術界帶來極大的災禍。
必須要盡快將它處理掉。
與此同時神山久司也無比清楚,更大的危險,來自于咒靈背后那個尚未露面的參賽者。
他才是神山久司真正要面對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