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061
屋外烏云密布, 雨絲在水泥地面砸出一個個水花。
可能是心里惦記著事,拉著窗簾開著燈的客廳里,地板上鋪著四四方?方?的飛行棋盤, 時鄔就靠著沙發, 盤腿坐在那, 披著程今洲遞過來的小?薄毯,似乎沒太多玩鬧的興致, 兩盤飛行棋也下得?心不在焉, 腿旁還閑不下來的放著本民法學。
“輸了啊。”程今洲曲著條腿, 坐姿不算正歪歪斜斜的,手肘拄在膝蓋邊,笑著看她,中央空調的冷氣還在颼颼吹著。
“嗯, 是啊。”時鄔側目點頭, 一副輸贏看淡的樣。
“有心事?”程今洲伸手拿了個棋子下來, 問?。
“嗯,是有點。”時鄔就順著回, 也沒瞞他, 畢竟連李夏妮都看出來了, 要是跟他撒謊,等會兒?李夏妮跟衛格樺一走,她說不準就得?被他摁在哪問?得?磨人。
程今洲雖然不跟她做, 睡這么多天也不怎么叫她碰他,仿佛怕一睡完對他熱乎的勁就得?過去似的, 但磨人的勁卻是足足的, 挨著她肩頭親著吻她的時候,就真像是什么小?狗, 柔軟的短頭發掃過脖頸,撓得?人心癢癢。
兩人的位置就挨在一塊,冷氣的溫度有些低,他倆又正好坐出風口?下頭,程今洲把?棋子往鐵皮盒子里嘭一聲一扔,就拉了點時鄔身上的薄毯,駕輕就熟地往自己?腿邊蓋了蓋,又重新抬眸看她眼,挺關心地問?著:“什么心事,等會跟我?說說?”
時鄔那會正低頭看著下一步棋,敷衍著,說了個“保密”。
程今洲瞄著她,似乎也在想著是什么事她在這心事重重的,“跟我?也得?保密?
時鄔“嗯”了一聲,思索著微蹙點眉,隨后低著頭還沒思考幾秒,就懶得?繼續玩了,把?手里的棋子隨便撂到一旁,掀過毯子從地板上起身,就往廚房過去,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岔開話題:“好餓,我?去找點吃的。”
三人照舊坐在地板上,抬著臉望她背影,緊跟著程今洲也掀過膝蓋上的毯子站起來,就穿著簡單的潮牌背心和五分短褲,利落分明的一身黑,他看了眼廚房的方?向,又垂眼,和兩人對上了眼視線,“你倆吃嗎,廚房好像就還剩幾盒泡面。”
衛格樺跟身旁的李夏妮互看一眼,又望著外面還沒停的雨,思忖著這會反正也沒法走,點頭說:“吃,吃完半夜還能再吃頓夜宵。”
程今洲點下頭,手抄著兜慢慢悠悠地又往廚房過去,李夏妮和衛格樺互相?又看一眼,拿起手機繼續剛才的聊。
華子一定能考上大學:【他倆談戀愛怎么能這么膩歪?】
米奇和米妮:【不知道,下次還是得?拉上蔣熾,這樣就是三比二,能壓制一下這種感覺。】
華子一定能考上大學:【有道理。但他倆好像沒覺出來,怎么沒親嘴也能這么曖曖昧昧的,我?現在來這都有點不好意思。】
米奇和米妮:【華,吃完泡面咱就走吧。】
華子一定能考上大學:【妮,再不走顯得?沒眼力?見?了。】
已經是傍晚五六點了,天色擦黑,空氣里都浮著一層淡淡的潮濕和土腥,時鄔一個人踮腳站在廚臺前,正從櫥柜里往下拿著那幾桶泡面,抱在自己?懷里,沒過多會,正要抬手拿最后一個的時候,頭頂伸過來一只肌肉線條流暢的手臂,男生略微貼著她后背,帶著淡淡的清爽的氣息,拿下了最后一桶,時鄔順著轉過頭。
“過來幫忙的?”時鄔抱著那三桶泡面看著他。
“幫什么忙。”程今洲笑著把?手里那桶放身后島臺上,又把?她懷里的幾個接過來:“拿過去讓他們接點熱水泡上不就行了?”
廚房位置就在客廳的臺階下,說完,程今洲目光就微挪瞥向幾米外正看著這邊嗷嗷待哺似的兩人,又收回,他抬手,肩膀稍稍移了些位置,恰好擋住身后的目光,照舊地手背朝上,食指中指彎著過去輕掐她的臉,后腰懶散地倚著身后的島臺,打量她:“明晚就沒法跟你一塊睡了,不會一下子不習慣又睡不著吧。”
時鄔睫毛扇動了下,隱約知道點他說這話是什么意思,想聽什么,但還是只回:“那你可以給我?打電話,聊著天睡也行。”
程今洲就繼續笑著問?:“那咱倆談戀愛的事,清歲姐這會知道嗎?”
時鄔搖頭。她想等成?績出來,都再塵埃落定些的時候再去和時清歲認真說說這些,她要說的要打算的也遠遠不止這些。
時鄔就站在那,手插著薄外套的兜,廚房燈沒開,只一點微弱的亮光繞在面對面的兩人周身。
她抬眼看著他,整個人還算坦蕩,只是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說的為難,片刻后猶豫地開口?:“忘了跟你說,今晚上你也不用陪我?了,我?自己?睡就好,就當是提前一晚上習慣了。”
“是嗎?”他視線在她身上落一眼,就笑笑,不接話,幫她拎了下話落到肩頭的吊帶領口?,起身拿上身后的泡面桶,邊轉身邊道:“走吧,先回客廳,吃完東西再說。”
雨聲入耳,屋外依舊是風刮著的水聲,看著他已經拎著泡面出門的半邊寬闊肩膀,斜風細雨地隨著玻璃門被推開涌進?來,時鄔淡淡地嘆了聲氣。
他多聰明。
難瞞過去。
季節晨昏多雨,但也只下一陣,到幾人在客廳插著塑料叉泡面吃得?差不多的時候,雨剛好有止住的跡象。
“之前巷口?的兩警察好像撤了。”吃完泡面,衛格樺自覺地從外頭扔完垃圾回來,擦著手看著另外三人,臨走前還依依不舍地問?:“晚上還一塊吃嗎?吃的話我?這會先不回家了,附近打會球去。”
“別了。”時鄔那會還沒吃完,聞言放下岔子抬眼看他,還不等別人發表什么看法,就挺認真地說:“早點回去吧,這兩天不怎么太平,也盡量別一個人活動。”
“嗯。”李夏妮贊成?地點頭:“我?跟你們說啊,這種已經背了人命案的,還沒自首打算,那說明什么,說明他現在是在逃亡,又沒生路,就會容易殺紅眼,想著能帶一個是一個,這樣他才不虧,你有幾條命啊這關頭還晚上打球?”
“憋幾天吧,等人抓著了再說,我?天黑前也得?回家了。”
衛格樺:“有這么嚇人?”
李夏妮:“你沒看下午的最新通報?”
她拿出手機,明晃晃的新聞:“城西那邊的一個果園里,下午有人撞見?了,還沒來得?及報警呢,差點又是一帶一,這放哪都算是大案了,特?警都出動了。”
兩人走了,趁著沒雨,李夏妮坐著衛格樺的小?電驢,衛格樺給她送回去。
人一走,偌大的院子里就只剩下兩人,一時寂靜,時鄔還是坐在那,不緊不慢地挑著泡面,一下下蕩著人心里忍不住忐忑的沉默里,時鄔忍不住想著,還不如待她家呢,好歹啞巴新郎有時候能喊兩嗓子,在他這,除去他倆,外面也就還只剩下幾只小?魚兒?游啊游,里面現在除去錦鯉外還有兩只迷你金魚,最便宜的那種,時鄔前兩天跟他去花鳥市場套圈套到的。
到底她男朋友專業,帶著程今洲,不管是套圈還是打槍,都跟滿級選手進?新手村似的,等她玩夠了心滿意足要走的時候,蹲在小?攤前的老板瞧著她的臉色都是青的。
“干什么,想出去撈魚玩了?”程今洲就坐在沙發上,背靠在那,語氣不冷不淡的,也聽不出來是平常的語氣,還是在那鋒芒暗藏地懟她。
“怎么可能。”時鄔有一搭沒一搭地提:“外面案子好像鬧得?人心惶惶的。”
“嗯,跟演好萊塢電影似的。”
沒人了,也不用收著了,時鄔就覺得?這人多少說話帶點刺。
泡面的時間有些久了,口?感軟軟趴趴,時鄔用叉子挑了挑,就放下,大概是吃得?有些熱,這會兒?門敞著,冷氣也關了,時鄔抬起手,也不管程今洲待會兒?是不是要給她三堂會審,這會就還是順手往他口?袋里掏皮筋,掏出來后給自己?松松垮垮地挽上,外套也脫了,就剩個修身的吊帶,昏昧晦暗的光影里,她皮膚白,未攬上的幾根頭發絲垂著貼在后脖頸,脖子修長,收拾完后,就坐那兒?不卑不亢地和程今洲對視著。
“什么事?”程今洲好聲好氣地又問?了她一遍。
“不跟你說會不會分手?”時鄔也挺好奇地問?,說完又低頭拆了茶幾上散落的薄荷糖,放進?嘴里緩慢嚼著。
“我?是這樣的人?”程今洲語氣慢,帶著股吃醋拈酸地看她:“我?是覺得?咱倆的關系,是可以好的壞的都分享,有什么說什么的。”
連他都要瞞,干什么,跑外頭找小?三呢。
“不說真不行?”時鄔又確認地問?,一副要是能瞞就先瞞過去的態度。
“嗯,但也不是就不行。”程今洲點了點頭,又笑笑:“就是今晚上,我?還是繼續過去陪你。”
他也就是有點生氣地說著玩,小?三什么的,畢竟年級第一呢,常廣智都說她腦子好著,估計要是真有什么,時鄔一定跟他演得?特?自然,也是因為知道這些都不是,那這個還得?瞞著他的事,他更難放心下來。
自己?心里有事地裝了一下午,又不叫他晚上陪她,就是再遲鈍,也能悟出來點這兩件事之間應該有什么關聯和原因。
“其實,也沒什么。”時鄔這才開口?,視線看向院外,神情不變:“就是跟我?爸的事有點關系。”
程今洲看著她。
“我?爸之前,那個事情你知道吧,我?爸前兩年就去世了,藥廠的事。”安靜的環境里,這些時鄔好像還是第一次和他提起來,時間過去有些久了,該哭的時候也都哭完了,這會提起來,竟然也能語氣平常地好好講了。
“你這么長時間沒見?著他,也沒問?我?一句,所以我?覺得?你應該是知道了才沒問?的。”一句話說完,時鄔又有些無奈地覺得?自己?喉嚨有些澀了。
程今洲“嗯”了聲,忍不住地伸手把?她攬過來。
吃泡面前客廳窗簾被拉開的時候,燈就已經關了,這會兒?隨著天色漸晚,房間內又再一次昏暗下來,外面有燈影搖晃的萬家燈火,有不知道從哪兒?飄來的飯香,吱呀呀的車轍聲又重新在巷道里響起,巷口?的小?賣部門口?照舊還是聚了好幾個大爺大媽嗑著瓜子大著嗓門聊天,所有的一切,在依舊能相?聚在一起的雨后傍晚,也被渲染上了一層平靜。
時鄔就靜靜趴在他的胸口?,聽著他蓬勃有力?的心跳聲,一下下,跳動著,也不知道是過去了多久,才繼續說:“那個殺人案的嫌疑人,上一次進?監獄,是我?送進?去的。”
她可能真的倔吧,兩年前的時候,時汪剛死,時清歲還在醫院躺著的時候,所有人都覺得?這件事就該這樣,就這樣塵埃落定的時候,也就時鄔不愿意認。
她在學校請了長假,跑了很多遍派出所,找不同的律師,可能因為她還是個小?孩,所以總被踢皮球似的推來推去,理不清的案子,沒實證的案子,自己?一時沖動跳樓死的案子,沒人愿意管,她那個時候甚至想到了去北京找宋岑幫忙。她是電視臺的主持人,只要她愿意幫忙,也許就能水落石出的清白。
“你爸的事,影響不好。”宋岑只是這么和她說。
她那個時候已經跑遍了能去的派出所,找遍了能幫忙的人,找宋岑,是她最后想到的辦法了,就緊抓著最后一絲可能的一個人帶著攢的一些壓歲錢,坐火車從黎江到北京,而?她還是未成?年,酒店賓館住不了,于?是就只能抱著書包,找了個距離火車站近的派出所,旁邊勉勉強強地將?就挨過去。
如果不是于?晉,也許這件事真的就只能這樣了。
即使是事情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她一個人坐在書桌前寫著作業時,還總會突如其來地流眼淚,不知道他們家為什么會遇到這種事情,就好像是有人路過雪山時惡意地喊了幾聲,引起一系列的連鎖反應,雪崩了,砸死了人,所有的人還要裝作不懂地說一聲無辜,“我?也不知道會崩啊”,哪怕是生病或是意外,時汪的死也許她都能更平和地接受一些。
明明那個時候只有她自己?坐在窗戶前,沒人看見?,但不知道出于?什么樣的心情和意識,每次哭的時候時鄔會習慣地抬右手,聽著樓下時清歲正給她做飯的動靜,安安靜靜地坐在那捂住自己?的眼睛,就好像是在哄自己?,又或是一種羞恥,《城南舊事》里寫“爸爸的花兒?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
時鄔,你也不能再這樣哭了。
向上走,向前看-
夜晚的六點半,陰天,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地暗下來了,兩人在客廳的那張沙發上氣息紊亂地接著吻,程今洲低著頭,手撫在她的后背,眼淚和熾熱都糾纏在一起,久久不停。
“所以你覺得?,他會來報復你?”程今洲嗓音干啞地問?。
“不是。”時鄔安靜地趴在他身上,“只是一種可能吧。”
畢竟她以前就挺招人恨的,事情沒查明前,挺多人罵她的,因為她爸發了“謀財害命”的錢,而?她是子女,受著這部分帶來的利益,所以那段時間穿過巷子時,都能聽見?被人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惡意喊“大老板家的閨女”。
后來事情水落石出了,又換了群人恨她,好像她非要揪個水落石出還成?了錯了,讓那些胡說八道的、罵過他們的人成?了壞人。
而?這件事最開始時鬧得?大的原因,前來報道的個人媒體和新聞媒體不少,但等到查明了,宣傳的卻沒幾家了,怕打臉似的,以至于?到現在很多在網頁上看到這件新聞的人,依舊不明真相?,也許真是痛恨“賺黑心錢的有錢人”,不知道從哪人肉來的信息,她手機上總有很多人發來辱罵短信,甚至在發來的好友驗證里,知道她不會點同意,所以在驗證信息里就打上辱罵詛咒的字眼。
直到她把?她和時清歲所有的社交方?式都設置成?禁止添加,這個世界才似乎安靜了一點。
“昨天死的人,是另一家制藥廠的經理,也是當初叫他們鬧事的那一家。”時鄔聲音低,但平穩,就一點點說著:“不知道是不是對面答應了什么好處,但沒拿到,所以最后發生了這種事。”
“我?不知道他們現在還會不會想到我?,又會不會走到現在這個份上,也想捅我?幾下,就好像我?過不好你也別想好過一樣。”時鄔說得?淡然,但抱著她的那雙手越來越緊。
“所以你讓我?今晚上別陪你是什么意思?”程今洲喉結滾動,心疼,但也有點氣,那會都已經想好準備這兩天就領著她待公安局里了,哪兒?安全待哪兒?。
他環抱著她,下巴低著她的肩膀靠在那張沙發上:“意思是,就留你自己?在家等著?”
那他這個男朋友還有什么用。
“不是。”時鄔笑了:“不瞞你說,我?還打算幸福美滿地活到七老八十呢。”
“你知道的吧,李夏妮一直想報考警察學院來著,我?們倆以前一起看電影電視劇的時候,她就總吐槽。”可能是怕程今洲跟著擔驚受怕,時鄔趴在他懷里,語氣不自覺地有點哄似的:“說編劇純屬是為了推動劇情強行降智,觀眾視角都悟出來的不對勁,警察怎么可能沒留個心眼,也太不拿警察的專業素養當回事了。”
“所以,外面其實有警察?”程今洲抱著她,聽出了她的意思,但還是不放心:“有沒有申請人身保護?”
“嗯。”時鄔轉過身,黑暗中她看不清,于?是視線也茫然,但還是朝著程今洲的方?向彎了下唇,語速緩慢地看著他那個方?向,輕聲安慰說:“以你女朋友的智商程度,就算這兩天外面下刀子也不會亂跑的。上午跟于?晉說的時候,他也說不用我?說都知道這邊要留人,警察又不是飯桶。”
“他們有可能會去的地方?,都會留人蹲守的,抓到了說不準就能留著下次評先進?,怎么也能是三等功。”
“你,別怕。”
“”
程今洲嘆出一口?氣,有點無奈:“那你,現在,是打算什么安排?”
雨停后的夜晚蟬鳴依舊嘶啞嘹亮,時鄔手撐著沙發,坐了起來,抿了抿唇,看起來很認真:“程今洲,我?現在要回去了,就我?自己?。”
“現在全城都在搜捕,他們沒多少時間的,如果他真的來這,那我?希望他能順利被抓住。”
過半晌。
“好。”程今洲終于?點頭,說:“我?知道了。”
客廳的燈依舊沒開,但外面的路燈依舊亮了,柔和的昏黃光線鋪過來,巷道中依舊過去輛車輛。
程今洲牽著她的手,把?她送到了兩條道相?交的路口?。
“沒事的。”時鄔站在那看著他說。
樹影搖晃,嘩嘩啦啦抖著水珠。
程今洲面色有些抹不去的凝重,“嗯”了一聲,垂眸看著她,身上的背心和短發都被夜風吹得?蕩著,時鄔又看了一眼,眨下眼,“那我?就先走了,明早見?。”
他點頭。
時鄔深吸一口?氣,手插在口?袋里轉過身,耳旁頭發絲也同樣被夜風揚著,緊跟著還沒走出去幾步,兜里的手機就震動了起來,時鄔只得?又停下腳步拿出來看,她又重新回過頭。
“打著電話。”程今洲朝她晃了下手里的手機。
時鄔點頭:“嗯。”
從這個路口?到她家的距離,也只不過幾十米遠,她舉著手機,邊跟著程今洲打電話邊往前走著,“吱呀”一聲推開大門,又轉身鎖好,視線在院子里巡了一圈,不知道有沒有警察正在這,啞巴新郎依舊還是梗著脖子瞧著她,時鄔進?了家,往二樓自己?的臥室走。
“到哪了啊?”程今洲在電話里問?著她。
“一樓,要回臥室了。”時鄔實時匯報著。
可能是想分散些她的緊張和注意力?,程今洲隨便說著,聲音里還帶著點笑:“今晚上和高考查分,哪個更緊張?”
時鄔也跟著笑,“今晚吧,分我?估過了,發揮得?挺穩的。”
“那能不能市狀元?”
“不難吧,但我?不確定,還要看其他人的成?績。”時鄔那會正往上邁著臺階,說到這里腳步又停了停,望著前方?空蕩蕩的臺階,補充:“但我?希望我?是。”
那樣,她就可以風風光光地帶時清歲離開這里了。
她不想再讓時清歲聽到那些話了,也不會再有所謂的人上門說親,說著“你姐姐那會子差點被強/奸是不是啊,人家沒嫌棄”,又或者是更多的一些臆測出來的風言風語。
她們是姐妹,生長在同樣的環境里,即便性格大有不同,骨子里有些東西也是像的。
她倔,時清歲也倔,走了就好像是輸了,是“逃”,不管是時汪的事,還是她自己?身上發生的事。
時鄔也會想,即便未來的日子沒想象中那么好,也說不準未來其實是一灘爛泥,但最起碼在這個夏天里,她會是黎江的市狀元,所有人都會覺得?她離開這座小?城,搬走,留在北京是件理所當然的事情,其中也該包括時清歲。
她不想管其他的了,她只想讓自己?的家人好過些。
時清歲要是沒理由,那她就給她理由。
“程今洲,我?能不能問?問?你啊。”時鄔緩緩呼出一口?氣,眼圈有些紅,也想把?自己?的思緒拉回些,“你為什么,這幾年都沒回來過啊?”
就算是去北京上學,訓練,應該也還是可以回來看看的。
時間過去良久,他嗓音沙啞地開口?:“回不來。”
“那個時候,我?爸因為做生意,老宅子已經賣出去了,后來才又給買回來。”程今洲聲音也淡:“我?在黎江,已經沒家了。”
時鄔就坐在書桌前的椅子上,靜靜看著外面黑漆漆的夜空,看它廣袤深遠,不見?星月,跟程今洲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好像真能沖散些恐懼,直到坐下沒多久,就聽到電話里似乎有風聲和輕微的喘氣音。
時鄔趴在桌面上,眼睛彎著想笑:“你喘什么,不會在干什么壞事吧。”
“靠。”程今洲那邊也笑:“這都什么時候了,葷了頭了吧你。”
又過去片刻,程今洲在電話里的聲音忽地離得?有些遠,有些縹緲,甚至似乎還有其他人的聲音,緊跟著對她說:“時鄔,我?這會不方?便,電話先掛兩分鐘,兩分鐘后我?就續上。”
時鄔聞言微愣住,但還是下意識地點頭,說著“好”。
話落的同時,通話也傳來嘟嘟的忙音,她怔怔地望著電話掛斷的頁面,安靜的夜晚中,仿佛只剩下她一個人,一直被壓抑著害怕的情緒也終于?開始鋪天蓋地地涌過來,她嘆聲氣,還是鎮定的,把?自己?的臉埋在臂彎里,趴在那,只是落在桌面上的手輕微地在發著抖。
直到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兩分鐘還是多久,身后連著后巷的窗戶突然傳來異響,“嘭”一聲,不知道是丟過來個石子還是樹枝,輕微的聲在漆黑的夜里也激得?人心頭狂跳。
時鄔從椅子上站起來,“刺啦”一聲,應激般地握著手機順著聲扭過頭看,腳上甚至已經做好了逃跑的準備,心口?起伏地看著那扇鎖得?嚴實的窗。
與此?同時,握在手里的手機傳來兩聲震動。
超時:【靠,這窗戶怎么打不開。】
超時:【警察哥哥盯著我?爬上來的,開一下。】
超時:【你男朋友真有點恐高。】
第62章 062(大修)
時鄔的心跳砰砰砰地響著, 看著程今洲站在她面前。
樹影婆娑,身?后的窗還開著,夜風輕輕柔柔地吹進?這扇窗, 知道是程今洲, 但劇烈的心跳也沒鎮定?下來。
“看什么, 看傻了?”程今洲沖她挑下眉,轉身?把窗戶重新關上, 關閉前低頭往下面看了一眼, 回頭望向她:“警察哥哥叫你給他發?個短信, 說明一下我真是你男朋友。”
時鄔那會還沒反應過來:“你怎么從這兒”
話還沒說完,時鄔就被他拽了過去。
程今洲垂眼捧著她的臉,偏下頭吻過來,時鄔猝不及防, 被這一下壓過來的勁弄得往后退了兩步, 沒站穩, 睫毛動了下,深呼吸著, 后臀抵到床尾的欄桿, 手上只緊緊抓著他腰間的衣服, 程今洲的手撫上她的后背,拂過的地方溫度滾燙。
直到這一陣子親完,時鄔才?氣喘吁吁地重新抬起眼繼續問:“你怎么從這兒上來了?”
“不知道。”程今洲也有點樂:“走窗戶保險點?”
時鄔偏過頭, 沖著已經重新鎖好的窗戶忍不住看一眼:“下面有警察?”
程今洲“嗯”了一聲,想了想:“應該你認識吧, 挺年輕的, 挺帥,讓你發?短信呢。”
時鄔一下就知道是誰了:“噢, 于晉。”
他笑了聲:“嗯。五分鐘了,再不發?,待會就上來抓我來了。”
人影映著燈光搖晃在玻璃映出的夜空上,昏黃的光線攏在兩人周身?。
時鄔瞧著程今洲,折騰了一遭,因?為他的突然,已經幾乎脫離剛才?的恐懼情緒,她坐到床邊,低頭給于晉發?消息,發?送成功后才?抬起眼,看向面前抱臂倚著墻邊的程今洲,正垂眼淡淡地看著她,眼神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頭發?剛剪沒兩天,整個人比往常看起來利落精神,眉眼輪廓也更?清晰。
時鄔被看得有點不自然,手機撂到了一旁,手撐著身?后的床單,面上還是自然地問他:“怎么了?”
“看看你啊。”程今洲就唇邊勾著點弧度,平常地說。
過了會兒,他才?往前兩步又?過來,打量著她:“還害怕嗎?”
時鄔搖頭。真奇怪,只是多了個程今洲,就襯得好像這只是平常不過的一個夜晚,不管是擔心還是忐忑,似乎都?與此時的平靜溫馨重重割裂開來。
“外面的門窗都?關好了?”程今洲不忘正事?地問著,松了手,又?抄著兜過去依次檢查。
時鄔的視線跟著他:“嗯。”
直到一樓二樓上下全部看了一遍,程今洲才?又?重新回來,時鄔依舊還是坐在床邊,手里握著手機轉著脖子看著他。
“應該沒什么事?,說不準等會兒就不知道在哪把人抓著了。”程今洲安撫似的說著。
時鄔點頭“嗯”了聲,坐在那的模樣看起來像是真鎮定?了下來,程今洲倚著門框,目光在房間內淡淡地梭巡了一圈,見床頭還放著一截不知道是不是時鄔準備拿來防身?用的鋼管,見她轉過頭后不知道正在手機上繼續看著什么,問了句:“怎么了?”
時鄔還沒把手上的這片問答看完:“在翻單身?獨居女生,怎么面對歹徒更?有勝算些。”
她抬起眼,分享著:“上面寫說拿刀或是棍棒類的,體力懸殊的情況下其實容易被搶,應該準備那種自動的電鋸,不用參考力量,稍微被它碰到點結果就挺慘的,拎在手里沒人敢靠近。我想了下,覺得好像挺有道理的。”
程今洲沒忍住笑:“嗯,是。”
他走到她身?邊位置坐下,時鄔看著于晉回過來的“好的”,想了想:“我上大學前是不是也該請于晉吃頓飯?之?前加上這次,總是匆匆的,好像一直沒怎么好好感謝過他。”
還總是因?為牽扯到的事?情,說起話來就是夾槍帶棒的。
程今洲點頭,轉過身?拎過放在一旁小方桌上的礦泉水,腿也朝著敞著的方向撇了點,“是該謝謝,畢竟剛爬上來時,他還擔心著挺怕我栽下去的,吃的話也帶我一個吧,就是不知道他那工作能不能私底下吃頓飯。”
畢竟職業有些特殊。
“嗯,那等事?情結束后問問他吧。”時鄔說著放松地緩慢朝身?后躺下,朝上望著天花板和倒著看的夜窗,就這樣望了一會兒,忽地出聲:“程今洲,你今晚還睡覺嗎?”
程今洲偏過了頭,聽出來她是在問什么,唇角弧度還帶點散漫,問:“輪班站崗啊?”
時鄔頓了秒:“也不是不行。”
她原本就打算今晚不睡的,這情況沒抓到人也難睡得踏實,畢竟已經是連李夏妮這樣沒什么干系,睡覺也要開著門方便喊人時能聽到的地步了,人心惶惶。
額前的順著垂下來的柔軟碎發隨著冷氣輕微搖擺,時鄔躺在那安靜了會,就又?用胳膊肘懶懶地撐了下,半坐起來,問題怎么也問不完似的看著他新一輪發問:“程今洲,你過來感覺害怕嗎?”
“沒,不來才?害怕。”程今洲對上她的視線,語氣認真,另一手垂在膝蓋邊無意識地緩慢轉動著手機,目光落在她臉上,像是剛好有機會把她下午刻意隱瞞的事?拿出來讓他定?論似的。
他視線清凌凌地瞧著她,語氣難得地有些重:“時鄔,不管你以后是有什么事還是要干什么,就一條,別瞞著我。”
停頓秒。
“可我挺害怕的。”時鄔看著他,有些頹喪地忍不住嘆聲氣,胸腔中升起股淡淡的蔓延起的脈脈溫情,還沒等細品,就又?匯聚到一處酸酸澀澀地啃噬著心臟,她同樣認真的語氣:“程今洲,萬一真有點什么事?,也連累到你,我要怎么辦呢。”
如果真的沒法控制住一些風險,那她寧愿少一些牽連。
而?程今洲就坐在那,垂眸看著她,隨后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抬起手掐住了她的下巴,笑著得寸進?尺:“那不如趁現在還沒連累到的時候先發?個誓,下輩子還和我在一起。”
“陪你去上刀山下火海,都?行。”
“程今洲。”時鄔下意識地往后躲著他的手,但沒躲開,只能抬腳往他側腰那踹了一腳,力道不輕不重,笑著看他:“你能不能說點好的?”
“嗯?”他揚著嘴角,將兩人間的距離拉近幾分,“下輩子都?給你了,還不叫好聽?”
“少自戀。”兩人對視著,時鄔嘴硬。
四下無人的夜里,窗外不知道什么時候又?開始落下了雨滴,樹葉窸窸窣窣的在夜色中搖晃開來,像是交響曲,消融在夜色里。
程今洲哼笑了聲,有點無奈地仰起臉看向窗外:“也不知道是誰小學三年級就拉著我結婚,還知道畫結婚證。”
時鄔笑得眼睛月牙似的翻過身?,側躺著看他,厚著臉皮不認:“我那會懂什么,挑最好看的男孩子當?公主的王子而?已。”
她雖然膽子大了些,但其實正兒八經的開竅很晚,一直到初中過后才?后知后覺些。
“你就承認吧,時鄔,你小時候就暗戀我。”程今洲低頭狗里狗氣地看她一眼。
時鄔:“是嗎,也不知道是誰,回來后看我第?一眼就耳朵紅。”
話落地,氣氛安靜了一瞬。
程今洲就坐在那垂著眼簾,不知道在醞釀著些什么情緒看著她,沒頭沒尾地說了句:“原來你那會認出來我了。”
“”
時鄔還是彎腰側躺著的姿勢,喉嚨動了動:“前一晚你家剛亮燈,第?二天巷子里就突然出現個沒見過的男生,很好想到吧?”
“”
“沒見過?”程今洲涼涼地接她的話。
“不是。”時鄔突然心跳有些快:“我意思?是,我們倆太久沒見了,跟小時候差別太大。你走的時候,個頭應該一米七都?沒有,你這會兒穿鞋,是不是差不多一米九?”
“是吧。”程今洲點頭。隨后又?反應了過來,笑了笑 ,抬手掰過她下巴,差點兒被她繞過去,“那你認出來我,不跟我打招呼?”
時鄔:“你不是也沒跟我打招呼?”
程今洲:“想打來著,剛對上一眼你就挪開了,我以為你不認識我了。”
“”
總不能說是太久沒見了不好意思?,時鄔:“我那會急著上學。”
“是嗎?”程今洲嗓音輕飄飄的,視線打量在她的臉上。
時鄔誠懇:“嗯。”
看她那個心虛的樣子,程今洲扯了下唇,也不跟她翻這點舊賬,就坐在床邊,順手將一旁柜子上連續震動了好幾聲的手機撈過來,解鎖后點進?通知欄里的消息看。
蔣熾拉的那個修車廠的群不知道什么時候擠了好幾十條消息,程今洲無聊地垂頭翻了翻,躺在旁邊的時鄔不知道是不是也是無聊,又?或是覺得自己好像被看穿了一點,在那抬起手,勾了下他另一手垂在身?側的食指,輕微晃悠。
群里的一伙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三萬為首,胡來又?帶點血性?地嚷嚷著說要結隊出去巡邏守護萬家,一人抄一個家伙,哥們六七個呢,看看那兩個鱉孫敢不敢過來。
連蔣熾這種中二少年都?忍不住回:【三萬哥,少看點拯救世界的電影。】
三里個三萬:【你個小屁孩懂什么,你三萬哥這些年踹過的小流氓沒十個也有八個,剛聽說四海燒烤那伙人正在城西大橋附近喝酒呢,說不準就是去湊熱鬧的。】
李錦:【幾條命啊,什么熱鬧都?湊。】
三里個三萬:【慫了不是?】
三里個三萬:【@程今洲洲子,你家那是不是就是城西大橋那兒?】
程今洲剛好看到這條。
行朝巷的后面就是城西大橋,河面寬,也是城西和望灘兩個區的分界線,小時候望灘還算是主城區的時候,附近一片也算熱鬧,但近些年隨著經濟中心的轉移,更?多的人再來望灘這邊,已經成了來打卡老城區風貌,拍拍遮天蔽日的榕樹大道。
程今洲隨手在群里回了個“嗯”,隨后就鎖了手機撂到一邊,重新轉過身?的時候,時鄔依舊還是先前那個姿勢,也不知道是覺得什么有趣,就一言不發?地勾著他手指頭有一下沒一下地玩了好幾分鐘,直到見程今洲重新轉了過來,才?稍微停了一瞬,抬起眼看他:“你今晚還打地鋪嗎?”
程今洲“嗯”了聲,笑:“打吧,不然怎么睡,回頭再擠得你難受。”
時鄔聞言就垂著眼,懸在那的腳指頭也輕微地動了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說著,“擠點兒也沒事?吧,除了不太好翻身?,其他的還行,反正也就今晚了。”
以為時鄔是在害怕,程今洲沒說什么,就坐在那點頭,勾了下唇:“嗯,擠著吧。”
話說完,房間內又?陷入了短暫的安靜,窗外的雨勢似乎轉大,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到窗戶上又?蜿蜒下落,漆黑水茫茫的一片,仿佛整個世界都?要湮滅在這場夜雨里。
程今洲把窗簾拉了起來,時鄔就坐在那看著他動作,忽地說:“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于晉帶沒帶傘。”
程今洲那會正轉過身?,自然地接著回:“底下有截停放自行車電動車的雨棚,只要智商還算正常就知道過去躲雨。”
說完,他才?瞄她一眼,斜靠在那,嘴角有些扯起的弧度,但語氣涼颼颼的:“你還挺關心。”
時鄔的視線就直直地瞄著他,小腿在那慢悠悠一晃一晃的,觀察了他幾秒,最后還是沒忍住笑:“程今洲,你醋缸里泡大的。”
“是啊。”他聞言朝她走過去,嘴角弧度挑著,使壞地故意貼著她:“聞聞有沒有醋味?”
鬧了一會兒,接著吻,時鄔被程今洲故意摁在那,兩只手的手腕都?程今洲死死地按在身?側,她怕癢,于是就只能窩在那躲著,躲不過時就任他親著,直到脖子上突然傳來陣輕微的刺痛,時鄔心里陡地一慌,肩膀縮了下忍不住問:“程今洲,你是不是給我種草莓了?”
“嗯?”
程今洲聞言抬起頭,他手上還摁著時鄔的兩只手腕,就跪在床邊,低頭沖著自己剛親的地方看了眼,緊跟著也愣了下,紅通通的一塊吻痕。
“完了。”時鄔看他那反應就知道是親出草莓來了,連聲音都?蔫了兩拍:“我姐明天就回來了。”
程今洲就拖腔帶調地“啊”了聲,模樣比她淡定?得多,笑了聲:“那坦白?”
時鄔看著他,思?考著這個階段就告訴家長是不是還不太合適,畢竟還不算塵埃落定?,未來的變測也多,正常說著:“是不是太快了,剛畢業,我擔心她接受不了。”
“沒事?,偶爾也可以高估一下家長的接受能力。”程今洲那會兒還正打量自己親出來的那顆草莓,不知道是位置剛好在正脖子前還是時鄔皮膚白的原因?,不小心弄上的那一塊吻痕特顯眼,他垂著頭,忍不住用大拇指輕輕摩挲,不緊不慢地繼續說著:“我看我媽接受得就挺好的,清歲姐應該也沒什么問題。”
時鄔愣了下,連脖頸上的酥癢都?忽略了,下意識悶聲悶氣地反問:“你媽?”
程今洲“嗯”了一聲,似乎說起來也覺得有點好笑:“我朋友圈忘了屏蔽,她還點了個贊。”
“”
第63章 063
時?鄔一向覺得自?己的報復欲是有些強的。
好?比現?在?, 從程今洲那知道這個消息后,還沒怎么細想靳蘭知道程今洲談戀愛的事后有沒有說什么,態度具體怎么樣?, 又?或者知道了程今洲談戀愛, 但知不知道程今洲在?和誰談戀愛, 畢竟程今洲那朋友圈也沒點名道姓過,只是很浪漫地習慣稱呼三個字, “女朋友”。
她就照舊躺在?那, 像是談了今天沒明天似的, 只專心想著現?在?的事,反應過來且接受自?己脖子上被種了個草莓的事后,就緊跟著抬手摟住了他的脖子,仰起頭?也要在?他脖子上種個。
大不了她明天一早, 買瓶粉底液遮一下啊。
而程今洲那會兒目光還沒從自?己弄出來的吻痕上移開, 他第?一次, 新鮮勁還沒過去,指腹不輕不重地撫著, 垂著眼?簾單手撐在?時?鄔脖頸旁, 也不知道正?在?分神?地想些什么, 直到他被時?鄔抬手摟住,猝不及防地差點兒也跟著倒在?床上,還沒等他穩住, 就感覺到女孩柔軟微涼的唇瓣貼了上來,羽毛劃過似的癢意。
程今洲一瞬間喉嚨干澀發緊, 下意識地用雙手撐住床。
“是不是這樣?親?”時?鄔輕聲問著。
她沒想故意撩他什么, 只是的確沒什么經驗,上一次在?他后脖頸親出來的也純屬湊巧, 已經忘了當時?具體是怎么操作的了,甚至隨著時?間過去了有段時?日,當初的鮮紅色也已經變成了淺淡的褐色,意思這會就只胳膊搭在?他的肩頭?,虛虛半摟著他,毫無章法地在?他脖頸喉結的那一塊親吻著,有輕微的吻啄聲,潮濕的,生澀的,帶著探知和色。情?。
程今洲甚至清晰地感覺到她在?胡亂親了一通沒效果?后,開始試探地伸出點了舌尖,邊吻著,邊十分懂得變通地嘗試新的吻法,親得蠢蠢欲動的,只占著凸起的喉結那塊。
靠。
程今洲幾乎是一瞬間就被她弄得起了反應。
而時?鄔還在?無知無覺地舔咬著,心跳得有些快,直到再一次被人攥住了手臂,時?鄔睜開眼?看他,眼?神?里還有些淡淡的潮意。
“親多久了,還沒親夠?”程今洲出聲問,嗓音里帶了點微啞,但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緒。
時?鄔仰起臉,看著眼?前弧度干凈利落的下頜線,很誠懇地“嗯”了聲:“還沒草莓。”
程今洲淡笑:“到底是見過誰能舔出來草莓?”
“要用吸的啊。”他說。
話落地,程今洲就抬手掰過了時?鄔的臉,他面上表情?淡,但手勁大,仿佛接吻這件事叫人上癮似的,也試探地低下頭?開始吻她,唇上裹挾著滾燙的體溫叫人心亂如?麻,時?鄔下意識地微仰起脖頸回應,感覺到落在?頸側的吻細細密密,又?夾雜著那點輕微刺痛,簡直挑撥著神?經,直到她耳根開始發燙,呼吸也重,一窗之隔的風雨聲襯得這間臥室更?加安靜,也更?熱火朝天。
可能是今晚那點害怕和后怕的原因,仿佛是末日來臨前的殊死一搏,這場一時?興起的吻竟然比平時?來得更?有感覺,也更?專心,淺淺的吻嘬聲響著,時?鄔始終抬手摟著他的腰,頭?發絲散落在?床單上,兩人相擁在?一起接吻的氣息交纏、灼熱,愈發顯得有點進?退兩難。
“程今洲。”也許是因為這是這段時?間睡在?一起的最后一晚了,喘著氣的空檔,時?鄔忽地啞著聲問:“你是不是真沒想過睡我?”
她其實偶爾會懷疑,是不是程今洲對她沒什么生理上的興趣,但他明明對她很有感覺,有時?候都能“碰到”,即使只是在?抱著她接吻。
程今洲那會也正?垂眼?看著她,喉結微滾,看起來冷淡而禁欲,但偏偏又?色氣得不行,勾了下唇,倒也沒刻意掩飾自?己的欲望:“我說沒,你信?”
“”
“那。”時?鄔喉嚨有些發干,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順勢著得寸進?尺地問道:“那你今晚讓我碰一下行不行?反正?你馬上就走了。”
她很早就聽說過男生對這種事很上頭?,但他身上更?多的好?像是冷淡,又?或是一種刻意而為的克制。
時?鄔還記得以前某天在?網頁上試著搜索他名字的時?候,最先出來的一張就是程今洲穿著隊服站在?箭館的照片,他垂眼?咬著支箭,身上帶著護臂和護胸,冷冷清清地獨自?在?場中央,調試著手中的反曲弓。
就好?像種下了一顆種子,讓時鄔在確定關系后格外想看看他的另一面。
欲望的,色。情?的,強忍的,被情?感支配的,也不是沒想過用強,只是時?鄔每次手剛往他那伸,就被攥得動彈不得,力氣懸殊太大。
“就這么好奇?”程今洲視線在她臉上淡淡地打量:“時?鄔,你不會跟我談戀愛就是為了睡我吧?”
“不是。”時?鄔沒忍住地笑,說話的聲音輕,但不緊不慢:“今晚是你自?己過來的,我知道你知道了這些后會心疼我,所?以我這會不管提什么,只要不是什么違反原則的事情?,你都會答應,哪怕只是覺得是不是能安慰到我一點。”
她頓了頓,又?嚴謹地補充:“說不準違反原則的,你也會答應。”
得寸進?尺罷了,他擅長,她也不賴。
“”
難得的有些挫敗感,程今洲有點拿她沒轍。
窗外的雨似乎開始下得更?急,風小聲地撞著窗,似乎周遭額一切都能成為助興劑。
時?鄔沒再說話,程今洲也只一言不發地看著她,隨后在?沉默的一陣對視中,時?鄔試探地抬手往他腰上伸過去,碰上褲腰帶的那一瞬間禁不住有點緊張,心跳也小鹿亂撞似的咚咚個不停,知道他這是同意了,于是就開始邊攀著他的系帶想著怎么解開,邊胡亂而青澀地吻著他下巴,希望他的感覺能好?一點。
“等等。”程今洲悶笑,還沒等她解,就抓住了她的手,俯身親吻她兩下,“爬上來時?出了點汗,我去洗個澡,洗完再陪你。”
時?鄔那會氣息還有些不穩,但點了下頭?,偏過臉,又?朝著墻上的鐘表看了眼?,看著時?間還早,順便著又?問:“那等會要不要看會電影嗎?”
程今洲有些樂,配合地問:“成人的小孩的啊?”
時?鄔下意識地跟著回:“小孩的。”
緊跟著沒兩秒,她語氣又?似乎有點可惜,看向程今洲:“我手機里沒存這些東西,你有嗎?有的話借我看看。”
“沒。”程今洲就要笑不笑地給她撂下這一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說完就起身,最后看了她一眼?,轉身拿上東西出去。
斜上方的冷氣汩汩地吹在?皮膚上,見程今洲去到隔壁衛生間,時?鄔獨自?地又?在?那躺了會,隨后就脫了外套扔到一旁,只穿著吊帶地趴在?床上,小腿翹著,不緊不慢地在?網頁上隨便下拉著,看著評分,拉到最后挑了個恐怖片看。
是之前跨年在?民宿看的那部恐怖片的第?二部,最近才出的,正?好?趁有人陪著時?看完,還沒等幾秒鐘的廣告走完,消息欄中就進?來了一條新消息,于晉的
隔壁淋浴的淅瀝水聲傳過來,時?鄔掛斷那通簡短電話后,就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忍不住淡淡地呼出了一口氣,最后不忘在?短信上也同樣?地再發過去一條“謝謝”。
外面的風聲已經有些大,似乎隔著窗都能想象到樹木被吹彎了腰的狂放姿態,把消息發送成功后,時?鄔就將手機隨手撂到了一旁,照常打開床邊的投影儀,不管外面如?何風雨飄搖,這一間屋子都是舒適靜謐的,她靜靜坐在?那,思維隨意散發地等著時?間緩慢過去,直到十多分鐘后,程今洲只穿著條褲子的回來,時?鄔已經在?那調著畫面準備好?了,身旁還不忘給他留了半邊空位置,想著她待會也去洗個手好?了,省得程今洲再找什么理由。
時?鄔就靠在?床頭?,懸空搭在?床邊的腳還在?一晃晃的,從他進?來開始視線就一直落在?他身上,看他比平時?少了一件。
“你上面不穿了?”時?鄔瞄著他,語氣還算客氣地問道。
程今洲“嗯”一聲,跟平常看不出來有什么區別,正?拿著毛巾垂頭?在?那擦頭?發。之前過來的急,忘了拿衣服,時?鄔這也就還只剩條他的褲子。
時?鄔就坐在?那忍不住瞧。說真的,程今洲身材好?,屬于是時?鄔覺得自?己以后要是不努力工作,都點不起的那一種好?,身上線條干凈,但該有的都有,又?不是那種健身房刻意練得大塊溝壑肌肉,完全是自?己平時?訓練加打球順其自?然出來的,勁瘦的腰上松松垮垮地掛著條休閑褲,遠遠望一眼?都叫人覺得臉紅心跳欲欲的。
她忍不住問起來:“程今洲。”
他回過頭?:“嗯?”
時?鄔一瞬不瞬地盯著他,似乎也在?思考著怎么說,但最后還是選擇了最直白的一種:“我下午的時?候,在?你的床頭?柜里看見避孕套了。”
“”
“就,我其實有件事一直沒跟你講,因為還在?打算的階段。”也不管他有沒有覺得尷尬還是什么的,時?鄔自?顧自?地說著,還是不緊不慢的那個調子:“我打算這邊都結束后提前去北京。”
時?鄔:“等我上大學后,我姐大概會去濟南那邊繼續學習兩年,沒什么事的話,我們應該就很少回黎江了,就留在?北京定居,所?以搬到那邊的事情?,我要在?開學前辦完,要找房子,看家具,想折騰個家出來,應該挺復雜的。”
她一股腦地說完,才又?抬起眼?看他:“所?以你應該能聽出來,我馬上要有一筆巨大的開銷,說不準得把家底花個傾家蕩產,而且要在?北京待很久。”
程今洲點了點頭?:“嗯,差多少?我卡上還有些。”
他想了想:“找房子的事應該也能留意留意,到時?候你先住我那也行。”
時?鄔無奈地嘆了氣,“不是。”
她看著他,有點心不在?焉,心口也起伏不定,可能隨著另一件事的落地,這會也比之前更?自?若了些,周遭的一切似乎都跳躍點生澀的火苗,她看著他道:“我是說,我們暑假也不用異地了 。”
程今洲視線垂著,在?一陣心照不宣的沉默對視里,算是品出來點是什么意思了,哼笑聲,“回北京前先睡兩覺是吧?”
時?鄔不知道,程今洲一直不讓她碰,不是有多清心寡欲。
是知道有些事,一旦開了個頭?,就很難收場,容易不受控制的一發不可收拾。
說到底,他也就是個七情?六欲樣?樣?沒缺的普通人。
而欲望這種東西,天生帶點攻擊性。
第64章 064
時鄔不知道, 程今洲一直不讓她碰,不是有多清心寡欲。
是知道有些事,一旦開了個頭, 就很難收場, 容易不受控制的一發不可收拾。
說到底, 他也就是個七情六欲樣?樣?沒缺的普通人。
但欲望這種東西?,天生帶點攻擊性。
等到身旁床墊陷下去的時候, 時鄔就情不自禁地開始有點心猿意馬了, 恐怖片渲染的詭異音效也像是隔了層紗似的不真切, 眼睛還是瞄著的,但心思?已經跑了,紛紛落到身旁的程今洲身上。
但程今洲看起來比她氣定神閑得多,模樣?和?平時沒什么區別, 全身上下就只著一條運動褲的同樣?靠坐在床頭, 長腿曲起地撐在那, 單手握著手機,另一手蹭著濕發, 也不知道是純淡定還是答應后又后悔了, 裝模作樣?的打算就這么以不變應萬變的敷衍過去。
“這電影的第一部跨年時我在民宿看過了。”時鄔向身旁瞄了一眼, 找著話說:“但第一部和?第二部沒關聯,只是設定框架差不多,所以才放在了一個系列, 沒看過第一部也沒關系。”
話說完,身旁的程今洲“嗯”了一聲, 然后才抬起頭, 朝著前方投影的畫面看了一眼,幾個年輕人正分著房間, 時鄔覺得大概率還是要傳承第一部的風格,恐怖里加點三級,創造爆點。
程今洲看著剛結束片頭的電影,見下面的進?度條總共差不多一個半小時,語氣平常:“你打算今晚全看完嗎?”
時鄔沒太聽明白。
程今洲揚下眉,就笑了聲:“我意思?是問?,你是,打算什么時候,試?”
要是女朋友突然又不好意思?了,那就先蓋著被子純聊天睡一晚上也行。
“”
開頭比時鄔想的要直接點,她愣坐了幾秒,但也沒花太多時間,隨后就收了收還懸在外面的小腿,換了副正襟危坐的架勢,手里還握著遙控器,眼神誠懇地看著他:“你不用?時間做心理建設嗎?”
“做什么建設?”程今洲勾著嘴角問?。
頭頂的燈在打開投影儀的時候就已經關上了,這會?兒?就只靠著投影儀五光十?色的成像傳遞著朦朧光線,光華流轉中,時鄔嗓子咽了咽,嘗試地組織著語言:“就是,那個。”
她視線朝著他下面瞄了下,下巴也跟著裝模作樣?地一點,直接接著前話連上去:“的心理建設。”
程今洲調子懶洋洋地:“不用?啊。”
話說的同時,他撂了手機,就敞著腿伸手,直接將?人往自己跟前拉了下,時鄔被拽的這一下猝不及防,單手撐著跪坐到他面前,另一手的手腕還正不輕不重地被他攥在手掌心。
“不好意思?了?”程今洲似笑非笑的,就靠坐在那打量著她。
“不是。”時鄔否定:“我是擔心你不好意思?。”
“是嗎?”
“嗯。”
明明都是新手,但也不知道在拗著點什么生澀的勁,都不甘示弱地看著彼此,周遭混亂的音效,朦朧的光線,連著窗外風雨交加拍打著的細微振動和?氣流,似乎都成了催漲曖昧的助興劑,程今洲依舊姿勢不變,敞著腿靠坐在那,時鄔跪在那被他摟進?懷里,手掌撐在他緊實的腹肌上,房間里響起密密的接吻的喘氣。
也許是瘋狂跳動的心臟和?缺氧般的窒息,時鄔覺得周圍一切都有點兒?混亂。
外面雨下得大,一陣緊一陣地噼里啪啦打著,房間內的溫度也逐步升溫,冷氣往下調了幾度,耳根和?脖頸也還是紅。
明明這段時間里兩人已經接過不少吻,偶爾是沙發,偶爾是床頭,也偶爾是在路燈搖影的長街巷陌,但可能是程今洲第一次光裸著上身地和?她接吻緊貼在一起,時鄔指腹和?手臂碰觸到清晰的肌肉線條,溫熱的體溫,剛洗完澡散發的清新的沐浴露的氣息,一切一切都叫她心口的情緒比往常更躁動些,臉紅心跳。
程今洲微微朝后仰著腦袋,喉結隨著接吻的動作一下下滾著冷淡禁欲的勁,手撫在她的后腰,時鄔跨坐在他身上,手臂松松地搭在他后脖頸,以一種低著頭的姿勢氣喘吁吁地吻他。
氣氛最濃烈的時候,程今洲偏著頭,低低笑了聲,嗓音喑啞著:“咱倆今晚上這樣?,是不是不太好?”
時鄔就意亂。情迷地“嗯?”了聲,垂眼看著他,已經接吻接得有點難以思?考。
“我說,壞人還沒抓著呢。”警察也還在附近,這行為好像有點顯得不做人。
時鄔聞言就摟著他脖子默了默,她原本其實也是這么想的,但這會?兒?就垂著頭,嗓音低:“于晉走了。”
“嗯?”
“你洗澡的時候,他給我發信息,說抓到了,就在城西?大橋那里。”
其實也不怪程今洲會覺得時鄔會不會?突然不好意思?,之后就變成蓋著被子純聊天。
時鄔這個人,的確是雷聲大雨點小,簡而言之就是虛張聲勢。程今洲有時候耳朵紅歸耳朵紅,但那只是一種情緒,時鄔耳朵不紅,但說慫就慫。
聽到了人抓著的消息,程今洲潛意識里繃著的神經也徹底松了下來,喉結滾了下,緊跟著的就是毫無后顧之憂的更猛烈的吻勢。
時鄔胸前起伏,指甲忍不住克制著摳著他肩胛骨,直到感覺到下面被人用?膝蓋故意使壞的頂磨了一下,她腦子一瞬間空白,喘著氣急促地哼了聲,手上在他胸前推了兩下,但毫無作用?,想坐起來調整位置遠離,人又被摁著,就聽到程今洲貼在她臉頰旁說著:“褲子都被你蹭濕了。”
他笑了聲,嗓音又低又啞,浪得不成樣?子:“時鄔,看不出?來啊。”
明明按照事先說好的約定,今晚的主動權該在她,但不知道為什么,可能是和?程今洲身量和?力氣的懸殊,時鄔覺得自己再怎么裝模作樣?也像是只待宰的羔羊,被兩句話弄得一瞬間耳朵發燙,臉上和?脖頸也紅得不成樣?子,被頂得低頭坐在那有點想哭腿軟,但還是硬著頭皮說著:“不是說好了我來?”
程今洲視線逡巡著打量她,笑了下,好似篤定她虛張聲勢折騰不起來,于是就只萬事好商量地“嗯”了一聲,說了個你來。
話落地,就好像是車前山路進?退維谷,時鄔抿下唇,拇指忍不住在食指指腹那摳了摳,心口幾下劇烈起伏,抬起眼看向正微仰著頭慢悠悠打量她的程今洲,那一瞬間升起一種破釜沉舟般的隨便怎么都行了的情緒,人往前,靠過去重新和?他接吻,程今洲唇角挑著些弧度的抬起下巴,以一種更熱情的姿態回應,誰也沒輸給誰似的。
混亂中,褲腰上的系帶終于被解開,手指碰上的那一瞬間,時鄔覺得渾身血液都有些倒流,她碰得含蓄,連看都沒好意思?看一眼,就坐在那,不知道該握還是該抓,感覺到了程今洲身體的變化和?反應,唇舌交纏中壓榨著彼此的最后一絲氧氣,甚至就像說的一樣?,她只是“碰”到了下,知道自己碰到了,但更多的甚至是個什么樣?都還沒好意思?仔細感覺下,不知道是該拿出?來還是怎么繼續。
“不會??”程今洲察覺到了,就吻著她,呼吸也難以遏制地加重了些,攥住她手腕,“說兩句好聽的,男朋友教?你。”
第65章 065
時鄔覺得自己好像在做一個光怪陸離的夢, 夢里的程今洲真的長出了一條毛茸茸的尾巴,很黏人?,很會撒嬌, 也很浪。
混亂中?不知道遙控器是?不是?被誰不小心壓到了, 投影儀也被關閉, 室內徹底暗下來,時鄔在黑暗里只能被動地?完全倚靠面前的人?, 她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冒著熱氣。
“這?樣嗎?”時鄔小聲地?問?, 雙手正被他握在手里, 因為看不見,于是?手上的感覺就格外清晰,就跪坐在他面前,低著頭, 挨著他的肩膀, 感覺到那個東西在手里很硬, 硬得手心發燙,腿發軟, 心跳快得要死了, “要多久能好啊?”
“時鄔。”程今洲喊了她一聲, 嗓音低啞得不成樣子。
“就這?樣的話,你要抓一整晚了。”他喉結動了動,忍耐的意味很濃。
時鄔有些不太敢碰, 握也沒完全握住,就虛虛抓著, 全靠著人?握著她的手。
就, 磨得人?頭皮發麻。
程今洲被這?個勁折磨得有點難受,大概也是?這?么些天總被三番兩次的撩, 克制得好好的東西翻涌上來,來勢要比之前洶,簡直想直接把她按在那干點什么。
真的,程今洲覺得有點服了。
但偏偏還要聽她說——
“程今洲。”時鄔聲音很輕,就還是?垂著眼在那,黑暗里什么都看不清,睫毛緩緩動著,“你別欺負我。”
一整晚,她手會斷。
“這?叫什么欺負?”程今洲笑了聲,勾唇打量著她,隨后就停止了動作,伸手一把將?人?攬過來,時鄔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下意識地?摟住他脖子,整個人?被抱著放倒在枕被里,時鄔側躺在那后背挨著他一只手臂,忍不住縮了下肩膀,“程今洲。”
感覺到他在解自己的肩帶,手伸進來,比以往的哪次都直接,時鄔一瞬間臉頰燙,耳朵也紅。
“你干嗎。”時鄔喘著氣問?他。
“你啊。”程今洲說,嗓音輕飄飄的,隨后緊接著下一秒,時鄔就感覺到肩膀傳來一陣刺痛。
“程今洲!”時鄔咬著唇掙扎,要哭了:“你屬狗的!”
“嗯。”程今洲勾了唇,收著勁地?咬完,又安撫地?抬起頭輕輕親吻她兩下:“你最喜歡的小狗,你男朋友,喊老公。”
時鄔覺得自己要折在這?了。
混沌中?,她感覺到程今洲的手下移,時鄔完全的陷入被動,沒由來的有點慌,心口起伏,手推著他的肩膀,還沒怎么反應過來,就感覺到衣服已經?被扒了,程今洲輕輕吻啄她兩下,說話的調子溫柔:“想不想摸摸自己?”
時鄔感覺到自己腿上正抵著東西,心臟砰砰砰劇烈地?要跳出來一樣,喉嚨發緊,但還是?說了句:“不想。”
程今洲“噢”了聲,緊接著就很不做人?地?笑了下:“那不想也試試。”
“”
窗外的雨似乎又轉,拍打的雨滴聲不再這?么急,但房間內的溫度一直居高?不下,頭頂的冷氣依舊咝咝吹著,時鄔臊得渾身都像是?熟透了一樣,感覺到自己和他十指相握,溫熱,濕意,混亂,后背也因為緊張出了一層汗,她覺得自己仿佛是?瀕死的魚,“程今洲。”
她聲音都有點發抖,臉頰貼著被子,說話聲很低:“我想擦手。”
好難受。
“擦什么。”程今洲聲音不緊不慢的,低下頭吻她,嗓音里帶了點不易察覺的笑,“剛才怎么教得忘沒忘?”
“好好握。”
“帶著你的東西,有沒有覺得好弄點?”
時鄔想哭,一種極其羞恥和無?措的感覺緊緊包裹著她,人?有點崩潰,睫毛也潮濕:“程今洲,你是?不是?故意報復我。”
“哪兒報復你?”程今洲目光落在她臉上,有點沒轍,聲音也放得更軟了些:“你這?有一下沒一下的,能出來就該去?掛男科了。”
“”
時鄔緩緩呼出一口氣,額頭貼著他的手臂,心里沒底地?覺得好像的確是?自己的問?題,正負責任地?思考著該怎么解決,就感覺到自己下巴被人?掰過去?接吻,體溫相融著,時鄔摟著他的腰,窸窸窣窣被親得七葷八素間,就忽地?聽到程今洲帶了點因情。欲而沙啞的聲音:“有沒有看過兩性科普的人?體結構圖?”
“嗯?”
話落地?,時鄔就忍不住地?蹙眉悶哼一聲,彎著腰,感覺到身體里緩緩擠進來一樣東西,反應過來是?哪兒后,聲音里都帶了哭腔:“程今洲,你干什么?”
“科普文章上說,女生里面大概三厘米的地?方,會爽。”仿佛想驗證一下是不是真的一樣,程今洲把人?拎了起來,按在床頭,從背后安撫地?親吻她的耳朵:“就一根手指,我輕點弄,不會疼,下次就知道地方了。”
“程今洲。”時鄔慌張起來,聞言下意識地?掙扎,剛要轉過頭說話,嘴巴就被捂住了,生理?性的眼淚溢出來。
感覺著她身體里的變化?,程今洲吻著她后脖頸,耳朵也有點紅,笑著:“這房子隔音不太行,委屈委屈你。”
冷氣吹拂著皮膚上的雞皮疙瘩,時鄔就無?措地?跪在那,一手抓著床頭的欄桿,一手往后推著他,無?濟于事的只能任由陌生的感覺侵襲過來,男生的指腹帶著繭子,就好像海浪在翻涌,一艘孤零零的小船被潮水打翻,淹沒,窒息,小腿順著腳趾都酥麻得想哭,后脊發麻。
她覺得自己有種想上廁所?的感覺,而且已經?忍不住了,出來的那一瞬間她終于忍不住地哭出來,“程今洲!”
程今洲也愣了愣,沒太多的經?驗,只低頭看了眼滿手的水,“到,到了?”
“”
窗外的雨好像已經?停了,時鄔一言不發地?趴在那喘著氣,肩膀聳動著,渾身都是?汗,兩只手尋找支撐點地?抓著欄桿,只是?還沒等那陣情。潮中?緩過勁來,就又聽到了程今洲的聲音:“寶寶,用腿好不好?”
話落,時鄔就反應不及的,因為條件反射哼了聲,緊跟著嘴重新被捂住,時鄔忍不住地?摳著程今洲的手臂,心口劇烈起伏,感覺要瘋了。
而程今洲就一手捂著她的嘴,一手還游刃有余,“聽說外面這?個點也行,也試試好不好,就當?是?預習。”
安靜的房間內,只剩下床被撞得吱吱呀呀響著,仿佛要散架似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徹底結束的時候,外面的蟲鳴也因為放晴而響起。
時鄔整個人?都像是?從水里撈出來一樣,嗓子干澀,燈打開?來,床上一片狼藉,發絲貼著潮濕的后背,臉頰和脖頸都泛著紅,身體半攏在被子里。
“還把脈嗎?”收拾完,程今洲有點好笑地?看著她那個樣,正撈起褲子給自己穿上,“還行吧,挺久的,主要沒套,下次想睡時提前說。”
直到說完,他才想起來地?問?,仿佛要把不要臉貫徹到底:“捂你嘴那會,是?想說什么啊,夸我?”
“不是?。”時鄔臉往枕頭里埋了埋,人?也有點不好意思,“我是?想說,下午的時候,我偷偷從你那拿了一盒避孕套過來,就在外套里。”
“”
“你為什么買那么多啊?”不是?馬上就要走了嗎。
程今洲:“我說是?人?送的,你信嗎。”
“不信。”
“那不就得了。”
時鄔直到這?會還有點沒緩過勁來,忍不住提:“蔣熾說你是?純愛。”
“是?啊。”程今洲沒忍住笑,點頭:“很純又很會愛。”
第66章 066
隔天雨依舊是下的, 時鄔醒之前?,就?先?被一陣電話鈴鬧了起來。
但是是程今洲接的。
“時鄔你拿哥們當外人是吧?”衛格樺的聲音在對面嘰嘰喳喳,大概是把手機夾在脖子吧打的, 隱約還有解皮帶的啪嗒聲, 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心兩用地正要上廁所, “我跟你說,我跟李夏妮馬上吃口飯就?找你去, 你自?己——”
“喂?”程今洲下意識問候了聲。
“……”
“噢, 洲子啊。”衛格樺的聲也頓了頓, 隨即就?見多識廣地反應了過來,直接問:“時鄔沒事?吧?剛聽說那?殺人犯是時鄔他爸那?事?送進去的那?兩人?”
“嗯。”程今洲垂著?腦袋坐在床邊,也剛被吵醒,就?敞著?腿坐那?兒微弓著?背, 邊聽著?衛格樺說話邊分神地轉過頭看時鄔一眼?。
“靠, 今早上剛聽說, 嚇死了。”衛格樺一點也不見外,邊跟程今洲說著?邊放水, 聲音淅淅瀝瀝模模糊糊地傳著?, “人抓到了, 我也剛知道,我爸媽一大早還在飯桌上講這?個事?呢,說人還是在你們那?邊抓著?的。”
城西靠海, 隔條寬河就?是望灘、行朝巷,七中在行朝巷的東邊, 衛格樺家還得再往東些。
程今洲:“嗯, 昨晚也聽講了點。”
回完,程今洲把耳旁的手機拿了下來, 微蹙眉地看了眼?時間,才八點。
他三點多才睡。
又隨便扯兩句,說好待會過來這?邊,衛格樺就?把電話掛了。
程今洲把手機往旁邊隨便一撂,人就?又往后倒下了,床墊陷下去,翻了個身,輕車熟路地把時鄔整個人攬過來,摟到懷里。
時鄔那?會兒剛醒,人是迷迷糊糊的,聽程今洲接完那?個電話也沒睜開眼?,后背貼著?的身體?溫熱寬闊,沒等在被窩里緩過神來,就?感?覺到衣服下擺被掀了掀。
“程今洲。”時鄔臉埋在被子里,肩膀忍不住聳著?,“你別摸。”
“就?摸一會兒。”他說。
陰雨天,窗簾又拉著?,室內光線昏暗。
剛睡醒,腦子都還沒清醒過來,時鄔耳朵發燙,嘗試抬手隔著?層衣服抓著?程今洲的手,不讓他亂動,但顯然沒什么作用。
“好軟。”程今洲腦袋埋在她?肩頭,柔軟的頭發蹭著?脖頸微癢,輕揚著?唇:“好喜歡抱著?你睡。”
時鄔手又試著?往后推他,但那?點勁到程今洲身上,又是不好使勁地反方向,跟沒推似的,“你不要捏我。”
“捏哪兒啊?”他故意著?:“這?兒,還是這??”
程今洲笑:“怎么還硬了。”
“像小櫻桃。”
“”
她?覺得程今洲不要臉,但緊跟著?又聽見身后的聲音:“那?你要不要回頭看看,小狗的耳朵也很紅。”
啊,救命。
時鄔突然想起自?己以前?刷到的一句話,當時嗤之以鼻,說如果覺得一個男孩子帥,那?是正常情?況,但如果開始覺得他可愛,那?你可能就?要完了,你要愛死他了。
時鄔怔怔地覺得自?己已經完了。
她?可能是真的很喜歡程今洲-
時清歲的車票時間在下午,窗外從一早就?飄著?牛毛細雨,天不好,按理衣服床單這?些不好晾曬的衣物應該等出太陽后再洗,這?樣不會留下梅雨季的陰干味道。
但等時鄔洗漱完,穿著?寬松的短袖短褲發著?呆,蹲在陽臺澆那?幾盆綠蘿的時候,想到程今洲昨晚直接把那?玩意弄到了她?腿上和床單上,于是思考了幾秒,還是一不做二不休的趁時清歲回來前?先?洗了,等出太陽后再洗一次。
下樓的時候,程今洲正坐在沙發上,一點也沒打算走的樣子,老?式的黑色皮沙發就?他一個人坐在那?,人高馬大的敞點腿就?占了三分之一。
他啃著?蘋果,見時鄔下來了,說:“我坐這?兒,是不是挺像是專門過來給清歲姐接風的?”
時鄔:“你沒覺得,天天坐巷口那?個七老?八十?的老?太太,最近看我倆的眼?神不對勁嗎?”
程今洲笑笑,看著?她?朝自?己走過來,“哪個?什么眼?神。”
“沒牙也不愛戴假牙的那?個。”時鄔很會總結:“就?那?種世風日下,外加難以評價的眼?神。”
“哦,孫瑜洪的奶奶。”程今洲記性好,又坐那?咬了口蘋果:“就?隔壁班,住在前?頭的那?個女生。”
時鄔點點頭,這?她?知道,上學路上還遇到過好幾回,然后緊跟著?又聽程今洲插科打諢地說:“要不咱倆待會蒙個臉去威脅一下,讓老?奶奶別亂說。”
時鄔:“尊老愛幼點吧你。”
小雨似停非停,連綿著?,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會兒,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又開始下,地面一直濕漉漉的,苔蘚趴在濕潤縫隙中繁殖茂盛。
時鄔半跪在沙發上親著?他,有淡淡的蘋果的清香,還有些刮胡子的剃須泡沫清新氣味,外加上無事無憂的小雨天氣,簡直叫人幸福得發暈。
“你怎么還會伸舌頭。”程今洲笑得仰在沙發上,手上摟著?她?的腰。
時鄔睫毛眨了下:“是你先?伸的。”
程今洲:“時鄔,你好色。”
“明明跟你學的。”
“哇,年級第一,真聰明。”
時鄔扶著?他的肩膀靠過去,兩人鼻尖只留了幾厘米的距離,她?視線在他俊朗的五官上淡淡掃了一圈,“程今洲,我覺得你有點得寸進尺。”
他親過去:“那?也是你招的。”
院墻外的香樟樹被風一吹,稀稀落落地掉落水滴,兩人坐在沙發上又難分你我地親起來,時鄔抱著?他的腰,親得臉頰微燙心口發熱,程今洲技術好得簡直叫人上癮。
直到外面“咚!咚!咚!”的響起一陣砸門的聲音,像是偷干什么壞事?被大人抓包,時鄔反應快速地立即從程今洲腿上下來,人模人樣地站在那?,和還有些沒從接吻情?緒中回過神來的程今洲大眼?對小眼?,直到外頭衛格樺喊著?:“時鄔!”
李夏妮聲音比他還響亮:“鄔鄔!”
衛格樺:“開門!”
李夏妮:“開門門了!”
“”
“昏頭了,我還以為是我姐。”時鄔明顯地松了口氣。
程今洲抱臂坐在那?,上下掃她?一眼?,帶點兒還沒親夠的:“我有這?么拿不出手?”
“不是。”時鄔說:“我姐這?個人對我的事?太上心,分數也是后天才查,今天告訴她?,說不準她?今晚的睡前?節目就?是在想我和你會不會大學不在一起,會不會哪天分手,再發展到我以后會在哪結婚定居,萬一在外地,她?還要不要跟著?我一起,跟著?會不會不太好,不跟著?萬一有人欺負我怎么辦。”
雖然時鄔覺得都是瞎操心,她?跟時清歲這?兩個,時汪以前?也是更擔心時清歲一些,時鄔是個很會窩里橫的,從小被慣出來的,在外面也從不叫自?己委屈,時清歲就?不太一樣,中學時被一個男同桌罵哭了忍不住哭一路,回來還要說是自?己不小心摔跤才哭的,這?換時鄔能直接踹過去,她?可以掛彩,但絕不能讓那?玩意還能笑著?回去。
緊跟著?程今洲就?極其自?然地隨口問了:“那?你想在哪定居?”
他挺認真地在心里算著?大概退役年齡,就?聽他那?沒心沒肺的女朋友冷不丁地也發問了,眉毛還不解地微皺著?,“我以后是和你結婚?”
“”
不然?難不成他是備胎。
還沒等他茶里茶氣地說兩句,時鄔就?已經后知后覺地悟出來點自?己說的話不對勁,先?一步走了,他伸手撈都沒撈著?,那?速度參加女子八百米應該能拿第一。
外面大門“吱呀”一聲被打開,衛格樺裝模作樣地沒太陽也戴著?頂墨鏡進來,李夏妮就?跟在后頭,一進屋就?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問了起來:“你昨天怎么沒跟我們說啊。”
時鄔穿著?拖鞋踩著?潮濕的地面,帶著?兩人朝客廳走:“說什么,你還準備拉幾個人守門口?”
李夏妮忙不迭點頭:“我可以當左右護法。”
三人晃悠進屋里,天氣陰,又沒開燈,親親昵昵地接著?吻還好,等到這?會兒進去,衛格樺乍一看到坐在沙發上的程今洲,嚇一跳:“我靠!”
“這?表情?怎么跟怨氣撞鈴似的!吵架了?吃醋了?被綠了?被甩了?我說咱們男孩子得能想開一點!”
“”
“沒。”時鄔覺得他好像在磨牙,程今洲:“感?情?好著?呢。”
“欸,對了,你倆看著?了嗎?昨晚上那?逮捕現?場可刺激。”剛拉開座椅坐下來,衛格樺看著?程今洲也朝這?走的身影就?開始口若懸河,“我靠,我長那?么大還是第一回見著?這?么大陣仗,警車直接堵了三輛,那?防暴裝置!帥飛了!”
李夏妮點頭:“里里外外簡直堵得水泄不通。”
時鄔那?會就?坐他對面,胳膊搭在桌面上,伸手從中間的零食盒子里掏出袋堅果仁到自?己面前?來,沒太多情?緒:“沒,昨晚那?會在家里。”
“不是。”衛格樺說著?:“有視頻,現?場有人拍的,小區群里到處都在傳呢。”
那?會程今洲剛好從時鄔身旁抽出把座椅坐下,順口幫時鄔回了句:“是嗎?”
行朝巷沒什么小區群的說法,老?人和中年人居多,不太能跟上時代,最起碼程今洲和時鄔沒加過群這?種東西。
衛格樺“嗯”了一聲,隨即就?低頭把自?己手機點開,翻出來群里之前?錄的視頻,順著?桌面給兩人回過去,繼續滔滔不絕:“那?叫一個刺激,據說警察是接到群眾舉報的,也就?在附近,現?場還有人受傷了。”
時鄔聞言皺眉,聽到“受傷”兩個字這?才低頭,腦袋微側過去,跟程今洲一道湊到手機面前?,看屏幕上正播放的視頻。
事?情?發生的地方是城西大橋,那?里除去橋上燈光有些光亮,下面借著?來往的行人和車流開了幾家飯店外,其實挺偏的,只有幾盞路燈立在那?,旁邊就?是雜樹林,黑燈瞎火的光線也不好,拍視頻的鏡頭拉得遠,畫質很低,但勉強能看清混亂成一團的現?場,警車閃著?紅藍色的燈光斜在那?,氣氛嚴肅而緊張,道路和人行道圍著?不少看熱鬧的路人,能看見有兩個人正被警察摁著?,路燈下一個人正站那?捂著?胳膊,指縫中滲出不少血,一旁還有應該是一道來的男的在那?急地抓耳撓腮想脫了衣服先?給他捂著?。
時鄔愣了愣。
是喬湖生。
第67章 067
事?情不小, 甚至在小范圍內算得上轟動?,例如?修車廠的那幫人。
聽說黎江本地的電視臺想跟進這個案件,一大早就扛著攝像機想去?采訪喬湖生, 但吃了個閉門?羹。
“汪汪!”修車廠院子中央的大黑狗一見了時鄔和?李夏妮兩人就狂叫, 狗脖子被鏈子拴著, 四肢還沖勁十足地蹬著。
“吃不了細糠的玩意兒!”三萬叉腰站在兩米外的地方:“多俊倆小丫頭,你別給人嚇跑了。”
“再吵吵, 今晚就燉狗肉!”
天放晴了, 小雨止住后, 天空就稀薄地出了一層光線,地面還依舊潮濕。
原本時鄔打算中午出去?吃,畢竟人都聚她這關?心來了,再吃泡面多少不夠意思。但臨出門?前程今洲接了個電話, 問她要不要來修車廠吃火鍋, 自己燉的, 跟外頭味道挺不一樣,還挺香, 于是幾人就跟著來了修車廠, 吃完還能順道去?接時清歲。
“他造型好獨特?。”李夏妮進大觀園似的站在大門?走廊下, 挽著時鄔的胳膊,瞄著三萬那身打扮小聲地說。
兩人都是第一回來,以前最多只能算路過, 這會對修車廠這個地方的確算得上稀奇。
“是吧,三萬哥以前在沈陽那會兒, 還玩過搖滾樂隊呢。”蔣熾身堅志殘地非要從家里過來湊熱鬧, 坐在板凳上跟兩人搭話。
時鄔就邊看著前頭的程今洲,邊聽一旁的蔣熾熱血沸騰地介紹著李錦和?喬湖生的“陳年舊怨”:“三萬哥一清早就在那嚎了, 說昨晚要出來李錦哥沒搭理他,這叫他以后看見四海那幫人腰板子都虛了。”
據說喬湖生和?李錦以前上學時是同屆,年輕氣盛毛頭小子的時期還要在球場比賽爭大哥。
這種奇妙的水火不容的氣場甚至延續到了后面的修車廠和?燒烤店,但兩人從十幾歲就認識了,又沒什么真過節,也算是老朋友,當事?人早不提了,太二了,但對三萬這類說不準到八十歲還要爭當廣場舞領舞老頭的究極中二少年來說,事?事?被壓一頭,那無疑“恥辱”!
蔣熾略一挑眉:“知道當年夸張到什么地步嗎?”
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貼過去?,想把聲音壓小點:“我小學三年級在外頭吹牛逼李錦哥看好我,對面就要跟著吹他認了喬湖生當哥,但其?實我和?對面小學生那會都沒見過他倆。”
“臥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腦袋被門?夾了吧你!”衛格樺剛好兜著幾瓶飲料從門?前小賣部?里過來,笑得直不起腰,但又怕T恤里兜的玻璃瓶飲料砸了,只能手?滑稽地揪著,咬牙笑得前仰后合。
“好丟人啊,弟弟。”程今洲單手?抄著兜也沒忍住笑,正巧從一旁修車棚底下過來,伸手?從衛格樺的懷里把幾瓶飲料拿出來,及時解救下衛格樺,衛格樺封印解除,坐在小板凳上笑到受不了直跺腳。
看得李夏妮也跟著莫名其?妙地笑了兩聲:“嘿嘿,衛格樺笑得好像個傻逼。”
“”
距離開飯還有一會兒,罵完狗,三萬就耷拉腦袋坐那兒研究怎么在這個潮濕的天氣里點著火,幾人過去?幫忙,程今洲順手?彎腰拉了個板凳,邊在時鄔身邊坐下邊將手?里邊的飲料瓶蓋擰松,自然地遞過去?給一旁的時鄔。
程今洲就敞著腿側肩看她,見她鎖上了手?機屏,問:“去?北京的日期等跟清歲姐商量過再定?”
時鄔“嗯”了一聲,喝了口汽水,視線還撂在正冒著黑煙的爐子那:“我還沒和?她說呢,等今晚告訴她。”
“那你到時候過去?,先?住我那?”程今洲問,好提前準備些女生的物?品。
時鄔點頭:“我可以先?給你買兩張床,抵一下這段時間?的房租。”
她想開學前再回來一趟,所以準備填完高考志愿后沒事?就先?過去?,早點收拾完早點回來。
其?實時鄔沒打算去?北京就住程今洲那的,畢竟這回待的時間?有點久,多少有點不合適。但剛經歷過這個事?,她覺得她就算住酒店,程今洲也得不放心地拎個行李箱跟著,這么折騰來去?的,還不如?就干脆住他那。
“床應該比房租貴吧。”程今洲后肩倚著墻壁,腦門?前額碎發也被風吹得揚起,笑著問:“不是打算省錢買房子?”
“有嗎?”時鄔看他,順著回憶了下,覺得自己簡單加減法?的算法?應該沒問題:“我那天上網看了眼,木頭拼接的那種,好像也就幾百塊錢一張。”
房租得三千起。
“”
話說完,像是為了證實自己說得沒錯,時鄔就把之前收藏的兩個連接給他發過去?了,程今洲低著頭,習慣地單手?抓了兩下后腦勺的短發,挺認真地看圖片上看起來就不怎么穩固的木架子,倒也不是嫌棄,就是真有點好奇,手?指順著商品詳情劃了幾頁:“這床用起來不會散嗎?”
時鄔抬眼:“散什么,你打算當蹦蹦床玩?”
“”
裝什么裝。
弄得就他一個人不純潔似的。
其?實程今洲一早就和?她說過了,他那她隨便去?,也不用有心理負擔,不管他倆這會有沒有確定關?系,確定關?系又到哪步,他都是一樣的。
話點到這,時鄔也聽懂了,但她自己習慣了,這就好比程今洲常請她吃夜宵,沒兩次后她就開始給他帶牛奶一樣,總得意思意思。
買房子是大事?,何況北京的房價還高,時鄔想了好一陣是根據家里的積蓄先?買個小的過渡,還是上杠桿直接買套大點的,參考中藥館和?時清歲還有部?分穩定收入。
程今洲對這事?還挺意外的,問怎么突然急著買房子,之前一直以為她要找房子只是租住。
“也不是著急。”時鄔有她自己的想法?:“是我算了算,北京的房價三年內還有漲的空間?,這會不買的話,后面應該會更高。”
她大學可以住宿舍,但時清歲總要有個安定的地方待,再往后不僅房價可能會直接攀上一個高峰,那個時候時清歲大概也三十了。
以及高峰后房價會不會跌,跌多少,又要花多長時間?觀望等跌,都太未知,她想她們早點穩定下來,不管是先?買大的還是小的,再不濟,后面也可以再根據情況置換。
程今洲直接佩服地說了一句學什么法?啊,干脆修金融算了。
時鄔就笑嘻嘻的,說也行,到時候他退役了沒事?干,就能直接當被她包養的小白?臉了,提供下崗再就業機會。
程今洲就多少有點犯戀愛腦:“看吧,某人嘴上說著沒打算和?我結婚,但其?實已經想得比結婚還以后了。”
時鄔:“”
她男朋友怎么還帶自我攻略啊。
幾人的中午飯就在院子里吃的,為了防止半道再飄雨,桌子擺在遮陽棚下。
因為沒幾天程今洲就要走了,大學不在這邊,工作也不在,下一次想再聚一起吃頓飯,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所以這回也算是修車廠給他的餞行酒,好比三萬碰杯時說的,“萍水相逢也是緣”。
“怎么提前傷感上了。”衛格樺拿起酒瓶子朝前叮里哐當地碰了下,瞅著幾人那個架勢:“你們餞你們的,可別拉上我們,我們等要走時再說,不然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到時候就沒感覺了。”
上午在時鄔家那會,他和?李夏妮就知道了時鄔打算提前去?北京的消息,走之前,肯定要好好聚一頓,順便慶祝慶祝高考分數,不管考多少分都慶祝,淀粉腸小分隊哪能這么借別人的酒桌敷衍過去?。
“行行行,說得誰稀罕帶你似的。”三萬回。
“那咱,咱待會要不要拎點東西看喬湖生去??”三萬旁邊已經喝得有些大舌頭的男生磕磕巴巴地說。
話一出,時鄔聞言下意識抬起眼。
咕嚕嚕的牛骨頭火鍋擺在正中央,時鄔坐那兒面前只有酒精度數極低的雞尾酒飲料,左手?垂著被程今洲捏在手?里,看著除他外的幾個男生已經多少喝得有些上臉。
“看他啥。”三萬搓了顆花生米撂嘴里:“整個見義勇為好市民的錦旗啊?”
男生:“那還不得前腳剛走后腳就被扔出來啊。”
三萬被逗得直樂,筷子一敲飯碗:“那你還算是有點數,有個自知之明,所以人家怎么著好了壞了跟你有什么關?系,喬湖生記得你姓甚名誰嗎?”
聽著對面那兩人一來一往說話,貼著潮濕地面吹來的風很清爽,時鄔安靜地捧著臉,禁不住地思緒有些雜亂。
可能是明明喬湖生和?她們走得并不近,甚至是一年都難吃上一頓飯,但卻聯系緊密,緊密到一些情況就算只是湊巧,時鄔也覺得太湊巧了點。
“吃好了?”身旁的人輕碰了碰她的胳膊肘,時鄔握著瓶子,捧著臉偏過頭朝他看過去?,裙擺輕飄飄揚著,臉頰有些被火焰烘出的微紅。
程今洲也同樣地手?撐著下巴的姿勢,比她高出一個多頭,斜睨著眼看她那個出神的樣子,只動?作更散漫了些:“走什么神。”
時鄔望著他:“想喬湖生昨晚怎么這么巧在城西大橋那邊。”
其?實她已經斷斷續續想一個中午了,聽三萬提到他就又想起來。比如?是單純爭做好市民的見義勇為,還是有什么別的原因。
時鄔覺得他不太像是第一種,之前他那邊蹲加工廠老板卷錢跑路那事?,也是因為小黎奶奶,自己人。
但第二種又太難猜。
李錦那會就坐在程今洲隔壁,聽到了時鄔的話,抽著煙還撩眼瞥了她一下,像是知道什么早就門?清,但就是懶得管閑事?地不說。
“過幾天等回到北京,你就又是程今洲選手?了。”時鄔沒頭沒尾地忽地說了這么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時鄔酒量太差,那點低酒精的雞尾酒喝著也有點上頭,她脖頸有些發燙,人也有些暈,伸手?往后抓著搭在后背的頭發絲,讓風吹過來。
程今洲“嗯”了聲,笑笑,見狀抬手?幫她將頭發攬住,隨即又看向自己的手?腕,這才發現小皮筋今天沒帶。
“程今洲,選手?。”三萬跟著重?復了一遍,榮辱與共似的,后面兩個字特?意加了點重?音強調。
“話說,我之前也有個挺喜歡的選手?的。”三萬朝兩人一揚下巴,搓著手?里的花生米說著:“不過她是玩電子競技的,操作帥得一批,主要還是長得那個勁兒,真酷啊,也就和?你們差不多大吧。但就前兩年,那會她還沒成年應該,就被拍下來跟一個男生,好像也是個運動?員,兩個未成年在一套別墅里拍到好幾次出雙入對的同居,可被小黑子逮著機會罵慘了。”
三萬這才是正兒八經地喝多了:“哎,洲啊,你回去?后,咱可不興跟那些亂七八糟的人玩啊,咱還得好好訓練進擊奧運會呢。”
“”
李錦皺著眉,蹺著二郎腿坐在那,瞄了眼三萬那臉紅脖子粗的喝醉樣,煙一摁,就打算站起身把人先?帶屋里躺著,省得在外頭喝點洋酒就出洋相。
話說完,還沒等李錦跨兩步走到他跟前,三萬又看向程今洲,一拍桌子:“對,我想起來了,那男生跟你一樣,一個射箭的,簽的是那個見風俱樂部?。據說本人長得挺帥,但也就剩張臉了,現在半退圈,也不比賽了,你聽過嗎?”
直到人都要被拖走了,三萬還在腦袋朝后大分貝地嚷嚷:“老子花了十塊錢買的料呢!洲子你要是認識,回頭高低給我揍——”
話沒說完,人聲就戛然而止了,只“嘭”一聲,李錦不耐煩地直接把門?給關?上,隔絕了里頭的噪音。
程今洲就坐那兒還在盯著手?里的易拉罐,善解人意地心想著體育局部?門?分那么多,電子競技現在也不是什么冷門?項目,連個名字都沒有,他要上哪給他找人。
但程今洲囫圇吞棗地聽著,意猶未盡又莫名其?妙地覺得這些話聽著耳熟,好像在哪聽過。
直到他挺認真地想了半天,最后才茅塞頓開地想起來是在罵自己祖宗十八代?的討論組里,是他自己的“瓜”,于是就坐在那,后知后覺地 “靠”了聲出來。
而那時時鄔已經扭過頭,好奇地問了:“你之前是哪個俱樂部?的來著?”
程今洲偏過頭,正和?她對視著,金烏郎朗,清風坦蕩,敞著的腿也收了收,像是不經意的,但又試探地說:“見風?”
“”
第68章 068
直到接上了時清歲車往回開, 程今洲還?覺得這事跟做夢似的割裂和?玄幻。
他一直覺得自己挺糊的,糊得在網頁上搜他的名字也?出不來幾個鏈接,以前剛有些成績就有人追著他要簽名合照那?會, 還?特?意注意了下, 翻箱倒柜地找了套口罩和?帽子出門, 結果門還?沒出呢,就被靳蘭笑了,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去王府井溜達一圈拉個路人問認不認識他, 那?都得被罵句神經?病,自戀狂。
沒想到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被其他熱門選手帶著,他也?能在緋聞的賽道上有了些成績, 雖然沒掛他大名, 但竟然能恰好被遠隔千里的三?萬吃瓜吃到。
“她有女朋友, 跟我能有什么緋聞。”程今洲也?是被那?些營銷號弄得沒脾氣,回了家, 看著前頭拎著箱子已經?進?門的時清歲, 繼續心平氣和?地解釋:“她也?不是專門來找我, 家里頭大人都在呢,她爸跟我爸認識,來家里做客來著, 又?都是走競技這條路的,就聊得多些。”
什么進?進?出出成雙入對, 扯得跟真的似的, 跟她一塊出門買個烤鴨給爸爸們當下酒菜,還?得讓他往旁邊站站, 擋著她看漂亮姐姐。
時鄔就聽?了點頭,那?會正意猶未盡地按著三?萬的說法,在網上搜著八卦,但注意力?挺偏的:“為什么是看漂亮姐姐,不是看妹妹?”
程今洲:“姐控吧,她好像就喜歡姐姐。”
時鄔:“噢。”
程今洲:“”
地面上的雨水已經?半干,露著灰撲撲的水泥地面。
時清歲出去了半個月剛到,把人送回來后程今洲也?沒留這打擾,見時鄔沒什么要問的,解釋清楚后就自覺地走了,正好也?要再回修車廠一趟還?車。
“姐,你吃飯了嗎?”等程今洲走后,時鄔把手機揣回兜里,進?了屋問:“要不要出去吃?”
“不用?了,下飛機的時候吃過了。”時清歲笑著說,正開了行李箱放到地板上,從里往外拿著衣服和?買的東西。
這會是下午四五點,已經?近傍晚了,放晴后的天空開始出現點晚霞,投到屋內的光線淡淡的。
家里和?時清歲走時比沒太?多變化,有點什么也?都被時鄔毀尸滅跡了,這會只剩下和?煦安寧的橘黃色光線鋪在屋脊。時鄔看著時清歲收拾好后,就又?將行李箱收起?,推著放回臥室里。
“這些,是給我買的嗎?”時鄔蹲在那?,接班似的就蹲在時清歲之前的那?個位置上,地面上還?有沒來得及收拾起?來的幾個包裝袋子,她回頭看著正從臥室出來的時清歲。
“嗯。”時清歲彎起?唇:“有幾件衣服,還?有鞋子,在濟南那?邊買的,大小應該沒問題,你有空時試試。”
時鄔點頭,拎起?袋子從地上站了起?來,好好放到一旁的沙發上。
不知道是不是有點心虛,一小部分是偷偷摸摸談戀愛的事,一大部分是因為全望明和?全望星的事。
時鄔一個字都沒和?時清歲講,怕她在濟南干著急,但等到這會人回來后,又?忍不住開始擔心,要是讓時清歲知道這段時間不僅發生了這么多事情,還?一個字瞞著沒跟她說,說不準要更急,連帶著以后都不敢撒手把她一個人撂在家里。
“姐,那?你這段時間在濟南待得還?好嗎?”也?不知道該怎么說,時鄔就心不在焉地扒拉著袋子里的新衣服,隨便找了個不痛不癢的話題開始。
“嗯,挺好的。”時清歲說,隨即又?第六感般地問了句:“怎么了?”
她轉過頭看著自己妹妹,知妹莫若姐地猶豫著開口:“這段時間,你在家里闖什么禍了嗎?”
時鄔很少有這種沒話找話的時候,一般都是在心虛。
“”
時鄔干巴巴地:“沒。”
行朝巷的香樟遮天蔽日地長著,晴時盛著陽光,陰時落著雨滴,一天半的時間一晃過去,時清歲回來后還?是照舊的每天去趟中藥館,和?平時沒什么區別。
倒是時鄔真像是熊孩子干了什么錯事,憋了兩晚上的時間也?沒找到什么合適的機會和?時清歲說起?這件事,也?不知道要不要和?她再說一聲喬湖生,弄得一清早起?床,時鄔蹲在花架子旁刷牙時也?顯得有些心事重重,像是頭頂懸著點什么東西。
刷完牙,院子里已經?鋪了層帶了灼熱的陽光,聽?著蟬鳴在外頭嘶啞,時鄔吊著半口氣地坐在飯桌上吃了口面包,看手機上堆積的一上午的消息。
超時:【女朋友今天來嗎?】
超時:【來嗎?】
超時:【來】
超時:【嗎】
小別勝新婚,自從時清歲前天回來后,時鄔就沒去過他那?,程今洲也?還?要去箭館訓練。
刨去這段時間晚上能一塊睡覺的時間后,兩人談情說愛的時間其實挺少的,到這會時鄔看著一連串的信息,也有點兒想他。
烏篷船:【今天不去箭館了?】
超時:【嗯,蔣熾也?在這,昨晚來的。】
說是要來他這查分,他家網速快。
但程今洲覺得他是怕考不好先提前躲著他爹媽來了,也?挺不容易的,腳崴傷還?沒好呢,拄著個拐杖也?能暴走兩公里。
“看什么呢,這么高興。”蔣熾坐在輪椅上,蹺著腿,看他那?個不值錢的樣:“時鄔等會兒過來啊?”
程今洲坐在床邊“嗯”了一聲。
“那?我等會兒是不是要待在屋子里不出來啊,防止打擾你倆。”蔣熾語調莫名其妙的賤賤的,咬著蘋果,就坐在那?看著自己哥正墜入愛河的樣,殘了只腳的也?不知道是在得意什么。
程今洲半撩起?眼,順著朝他看過去:“今早吃錯藥了?”
“沒,嘿嘿。”聞言蔣熾推著輪椅挪了兩步,一直到快到床邊才停,不敢靠得太?近,怕不小心蹭臟了這人的床單再跟他炸毛,擠眉弄眼地小聲說:“我昨晚翻你床頭柜找充電器的時候,發現我送你那?禮物少了一盒。”
“”
蔣熾嘖嘖兩聲:“那?一盒里六片呢。”
“操。”程今洲反應了兩秒,直接轉臉就抓了個枕頭朝他那?砸過去:“你還?數了剩幾盒?”
他這輩子就是沒套用?都不會用?蔣熾買的,變態吧這傻逼。
那?枕頭帶了十足十的勁,朝門面沖過來,蔣熾下意識抬手攔了下還?被砸了一臉,直到穩當地把枕頭抱在了懷里,才又?嘖嘖了兩聲:“程今洲,你不是人吧你,我給你買你還?真用?啊,這才畢業幾天啊,虧我還?跟鄔鄔說過你純愛呢。”
“”
停頓秒,蔣熾就見程今洲面無?表情地從床邊站起?身?,撂了手機,開始推自己的輪椅往外走。
蔣熾那?會還?毫無?知覺滔滔不絕地繼續扭頭朝他問著:“哥,說句實話,你多久?聽?說小處男第一回可快了,真的假的?會不會被女朋友嫌棄啊?”
“”
直到半分鐘后,“喀噠”兩聲,程今洲把人推回房間又?鎖上了門,才終于?覺得耳邊清靜了點。
蔣熾在里面怒著,捶著門:“程今洲你大義滅親!”
程今洲就倚在那?,欠欠地拋著房門鑰匙:“嗯呢,弟弟。”-
時鄔洗了個澡才過去。
在家里憂愁了兩天,她愁得連頭發都是油的,直到洗完了澡又?洗了個頭,換了身?衣服時鄔才朝程今洲那?過去。
才談沒多久,在男朋友面前還?是要稍微保持一下自我形象的。
外面正是中午,火辣辣的陽光順著墻根傾瀉而下,藏匿在樹杈間的蟬鳴聲嘶啞,時鄔身?后順著潮濕的長發,水淋淋的急著出門還?沒怎么認真擦,連門也?沒敲,自覺地拿留在跟前的鑰匙開門進?了院子里。
光線波光粼粼地灑在水面,那?幾條錦鯉和?金魚還?活著,頂著高溫在水里緩慢游行,時鄔腳步聲也?沒刻意壓著,進?了客廳,就直奔去了程今洲的臥室。
距離給他發過來的消息,已經?過了快兩小時,時鄔推門進?去的時候,臥室里靜悄悄的,沒見蔣熾的影子,只程今洲像是正睡午覺,仰著臉靠躺在那?張單人沙發上,呼吸平穩,手邊撂著個正播放著電影的手機,不知道什么時候等睡著的,閉上眼的時候眼睫毛長得能扎死她。
兩天沒來,臥室就有些變了樣了,書桌上放著學校里搬回來的課本?試卷,似乎是還?沒想好怎么處理的暫時堆在那?,行李箱敞著放在衣柜前,里面已經?被簡單撂了幾樣,叫人第一次真的感覺到距離要走沒幾天了。
時鄔站在那?盯了熟睡的程今洲幾秒,放輕了點動作,臥室內的冷氣開得很足,窗簾也?是拉上的,遮光效果好,即便是中午的晴天也?沒多少光線透進?來,只一點沒拉實的縫隙,溜進?了一道強光,剛好落在程今洲的額前,叫他在睡夢中還?忍不住蹙起?眉頭。
時鄔轉身?,從床上拿了個薄被子過來,淺淺地搭在他身?上,又?仔細地扯了一部分堆在沙發靠窗的方向,貼在他臉側,擋住那?道強光。
這張單人沙發不算寬,平時兩個人擠擠也?是能坐下的,但睡著的程今洲顯然沒這個意識,兩條長腿隨意一敞,就差不多將整個沙發占據。
他們兩天沒見了,時鄔垂眼打量著他,從眉眼掃到T恤領口外的鎖骨,隨后就沒忍住地緩緩低下頭,手扶著沙發靠背,試探地在他唇角吻了下。
因為著急過來,時鄔搭在后背的長發還?濕著,順著肩頭落下來,冷氣一吹,就帶了涼意,后背浸濕的襯衫也?有些冰涼。
見第一下程今洲沒反應,時鄔緊跟著就又?嘗試地親了第二?下,好似正常的接吻和?偷吻也?不是一個感覺,有些單方面的刺激,見他不醒,時鄔更大膽了些,索性半跪在沙發上,手撐著沙發靠背,垂下眼繼續不輕不重地吻著他,兩人唇瓣相貼,柔軟而潮濕,毫無?章法地包裹著嘗試著,也?不知道親了多久,直到仰在那?的喉結也?忍不住地重重滾動了兩下。
“程小狗。”親完,時鄔有些氣喘吁吁地稍稍直起?腰,也?不管有沒有人聽?,自顧自地輕聲說:“你身?上好香。”
她睫毛動了動,被正對著的冷氣吹得有些冷,后背衣服也?潮濕,說完就要伸手掀開蓋在程今洲身?上的薄被,想擠一擠跟他一起?躺進?去,只是手剛碰著搭在他肩膀旁的被角,手腕就被“啪”地握住了。
時鄔怔在那?,看程今洲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醒過來的,人依舊仰躺在那?,半睜開了眼,眼神有些朦朧,或是有些情動,跟隔了層霧似的,半夢半醒地看著面前不知道什么時候過來的時鄔,聲音也?是剛睡醒的沙啞,有些綿軟,喉結難受似的滾了兩下:“靠,親得好硬。”
第69章 069
日光悄悄西移, 行朝巷的院墻里又開始叮里當啷地響起噪音,鍋碗瓢盆奏著交響曲,這一年高考查分的時?間是晚上八點, 李夏妮一早就說要?待會過來找她。
烏篷船:【那先查分還是先吃飯?】
米奇和?米妮:【肯定先吃飯啊。】
米奇和?米妮:【華子說要?是沒考好, 容易影響食欲。】
“”
外面的太陽還未完全下山, 溫度依舊灼熱,時?鄔抱著手?機靠在原先程今洲躺著的地方, 腿上蓋著薄被?, 頭發已經吹干了?, 搭在手?臂旁,直到?程今洲洗了?個?澡從門外進來,隔壁還在“咚”“咚”“咚”地傳過來砸門聲,像是卡著點, 只要?客廳一有人經過, 里面就得敲兩下。
“你?準考證號是多少?”程今洲問她。
時?鄔從沙發上撇過頭, 望過去:“怎么了??”
“沒怎么。”程今洲正背對著她,抬手?往自己身上套著T恤, “等?會兒不是要?去和?李夏妮他們吃飯?到?時?候一到?時?間就先幫你?查了?, 省得惦記。”
“噢。”時?鄔點了?頭, 沒兩秒又說:“算了?,先不查了?,等?明天吧。”
程今洲笑:“干嗎, 怕自己拿不到?市狀元啊?”
“是啊。”時?鄔嘆聲氣:“咱們學校到?現在都沒出過呢,最高的也才是前三。”
要?不然高三組的老師們也不能這么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實在是, 太想拿一個?了?。
七中的整體平均水平能看, 但單論年年重本人數和?平均分,都是實驗高中更多一些, 連著中考后?的分流,實驗高中也能靠著這些將錄取分數線提得比七中高出兩分,而除去這個?外,市區下面還有縣級高中,也爆過冷門出過一兩匹黑馬,更別提這兩年又冒出一堆照搬衡水模式卷生卷死的其他中學。
“你?們待會去哪吃?”程今洲問。
“三無巷新開的那家?大排檔。”時?鄔回。
今晚李夏妮請客,義正詞嚴地說了?這是他們淀粉腸小分隊的局,就他們仨吃,衛格樺還要?把他爸放在收藏架上的好酒拎上一瓶。
擦完了?頭發,程今洲朝她走過來:“那吃完了?晚上去接你??”
時?鄔點頭:“嗯,我們打算晚上喝兩杯呢,省得他倆再把我送回來了?。”
“行。”程今洲笑聲:“要?是高考的分不錯,我跟蔣熾也去你?們隔壁開一桌,順道的事。”
總之今夜注定難眠。
時?鄔就躺在那悠悠看他:“你?不會是離不開我吧?”
吃個?飯還得跟著過來,黏人精。
程今洲就居高臨下地眼神掃著她,嘴角掛著點弧度,說話跟小孩子過家?家?耍無賴似的:“干嗎,就只能你?們仨去吃啊,我和?我親愛的弟弟晚上不用吃飯嗎?”
“還是就留在家?里也給他做一碗程今洲牌的西紅柿雞蛋面啊?”
時?鄔瞄著他,思索片刻:“那你?倆多少有點曖昧。”
“靠。”程今洲笑。
話說完,時?鄔就低下了?頭,注意力重新放在面前的手?機上,不知道在敲敲打打地寫些什么東西,一副認真又極具信念感的神情。
見她一下午的幾乎都是窩在沙發上干這件事,程今洲坐過去,地方擠,就直接坐在沙發扶手?上,腿長,這么高的位置坐起來也輕松游刃有余,腳還能輕輕松松地沾著地,他微低頭瞄著:“寫什么呢,寫一下午了?。”
“發言稿子。”時?鄔說。
“嗯?”程今洲:“畢業典禮不是過了?嗎。”
崔勇上周還單獨給時?鄔的那段演講錄視頻發了?朋友圈,配了?個?萬紫千紅的玫瑰畫框。
“啊,不是。”時?鄔否定:“寫得不是這個?。是我要?是真拿了?市狀元,說不準得有媒體來采訪,我提前準備點,到?時?候不至于太慌亂。”
她思考得極其周到?,也很?坦然,一種已經付出了?百分百努力后?的坦然:“常廣智不是說要?等?開學時?把你?請回來演講嗎,國家?隊預備選手?。萬一我要?是用不上,就給你?拿去改改,到?時?候能直接上臺,也不算浪費。”
知道他后?面有重要?比賽,常廣智就沒叫他畢業典禮準備稿子,把人換成了?林清北。
這個?夏天好像所有孩子都能隨著高考落幕而短暫地松一口氣,只有程今洲不行,甚至對他來說,才只是個?開始。
崔勇又在班級群里提醒了?,提醒了?晚上八點開始查成績,一開始登錄人數多進不去的話也別急,和?要?知道哪些信息才能查詢,甚至精細到?后?面幾天填志愿的事情。
七中人性化也就在這了?,畢業典禮放在出成績前,考得好不好都不尷尬,孩子們再見面也沒壓力,基本每年的畢業典禮參加率都是百分百。再到后面,等?成績出了?,高三教?學組的老師也都還在學校等?著,有什么不懂的隨時都能返校問他們,一直到?所有工作都收尾結束。
熱烘烘的夜風刮著行朝巷里的葉子,也不知道是從哪傳來的飯香,蔣熾弟弟邊推著輪椅邊罵咧咧地往衛生間過去,蟬鳴未止,似乎風刮過的每個?地方都是生機勃勃的鮮活。
李夏妮是七點多到?的,時?鄔跟著她一道拎著巷口小賣部買的飲料過去的時?候,大排檔里已經坐了?不少人。
“給你?男朋友丟家里是不是不太好?”李夏妮看著前頭有些擁擠的路口,突然有點不好意思上了?。
雖然這是他們小分隊的飯,想有些獨特的儀式感,但程今洲勉強也能算個家屬吧,蔣熾勉強算個?家?屬的親戚,都帶上其實也行。
時?鄔倒是淡定,腳步不停地往前走著:“沒事,他查完分就過來了?。”
李夏妮扭過頭:“也來大排檔這?”
時?鄔:“嗯。”
李夏妮:“綠茶哥夠自覺的啊。”
飛蟲成群結隊地盤旋在路燈下,三無巷依舊人頭攢動?的熱鬧,大排檔新開沒幾天,新店的活動?79折還沒過去,車輛成排,連走廊下都坐了?不少人,在茶水區拿著號等?排隊。
衛格樺來得早,從家?里出來就和?李夏妮兵分兩路直接過來了?,這會剛在店里的四方桌前坐下,見著兩人過來后?就跟無頭蒼蠅似的在茶水區張望,坐那兒朝兩人揮手?。
“排隊排這么快?”李夏妮說。
“我來那會人還不算太多。”衛格樺頭一揚,朝著還在外頭等?號的十幾口子說:“這都是十分鐘前才來的,湊一起了?。”
時?鄔把手?里的飲料和?啤酒放到?桌面,甩了?兩下發酸的手?腕,問道:“點菜了?嗎?”
衛格樺“嗯”一聲:“點了?,就群里發的那些。”
時?鄔站在那拆著碗筷的塑料膜,看著正對面懸在走廊前頭的鐘表,看這會已經七點四十多了?,扔了?手?里的塑料膜垃圾:“那我先去前臺那邊再領個?號,程今洲跟蔣熾等?會也過來。”
大排檔大堂擺了?不少桌,人滿為患聲音也嘈雜,時?鄔穿著簡單的寬松白T和?短褲,干凈利落地從人群里穿過,又回來,手?里拿著剛領的號放到?桌面上坐下來。
“我打算明天去寺廟里拜拜再查分。”衛格樺說著,就看向桌面上的號,“等?會他倆來,不跟咱們一桌?”
“不知道。”時?鄔回:“先領著吧,隨便他們,茶水區前面還排了?不少人,估計等?也得大半個?小時?起步。”
不知道是不是新開業,服務員和?后?廚業務都還不熟練,菜上得挺慢的,大堂除去桌與桌間必須留下的過道外,擺滿了?桌子,小孩的哭喊,大人的急赤白臉,酒杯一碰就胡天侃地吹起來的牛逼,時?鄔吃了?兩口菜,嘗了?口衛格樺帶過來的白酒,忍不住蹙下眉頭:“味真沖。”
李夏妮也剛淺淺舔了?下,五官都皺到?了?一起:“就是。”
“那是你?倆白酒喝得少,不習慣。”衛格樺說著就又給自己倒滿了?:“幾千一瓶呢,我說拿出來慶祝高考成績才要?來的,真等?分一出,估計我爸連酒瓶子都不給我。”
剛準備把剩下半杯倒掉的李夏妮:“嗯?”
時?鄔也重新看向他,很?欣慰:“那就再給時?鄔姐姐來一杯吧。”
倆財迷。
時?鄔比衛格樺大個?兩個?月,自稱姐姐也沒什么錯。
三人正假模假樣地碰杯,隔壁隔了?兩條走道的一桌突然就熱鬧了?起來,引得三人不約而同地伸頭望過去。
幾聲“啊啊啊啊”的興奮尖叫聲過后?,聲音依舊高亢著:“我考了?,我考了?601分!”
時?鄔一愣,下意識地又重新往走廊方向的時?鐘望過去——已經八點半了?。
“是不是能一本!”那女生身旁左右的大人也正拍手?高興著:“去年一本分數線多少來著?”
旁邊桌子的人說:“文科理科啊?”
“文科!”
“那你?孩子真超不少呢,去年才四百八!”
九年義務教?育外加三年高中,都是實實在在考出的成績,四周好幾桌的叔叔阿姨都夸得贊不絕口,有孩子的更是滿嘴的“向姐姐學習啊”。
“靠,好高的分。”衛格樺說,邊瞄著那邊動?靜邊端著小酒杯往自己嘴邊送:“吃個?大排檔也能遇上學霸啊,要?不咱今晚別睡了?,直接陪我去寺廟吧,五點就能開門,先燒個?香拜個?佛,再恭恭敬敬地輸入自己的準考證號。”
“是不是還得給你?撒點什么圣水?”李夏妮哼了?一聲:“迷信。”
“這可不是。我爸說了?,迷信是指對某一種權威百分百地相信。”衛格樺一挑眉毛,閑情逸致地抖著腿嘿嘿笑兩聲:“你?要?是太信科學了?也叫迷信。”
但時?鄔覺得他們仨這會不是迷不迷信的問題,她把第三杯白酒也慢悠悠喝下去后?,直覺那股子酒氣直沖腦袋,扛不住地放下杯子說:“我覺得咱們的重點是得先回家?睡一覺醒個?酒。”
不然容易去寺廟的半路上栽下去,成什么醉酒少年不幸墜崖的社會新聞。
“我還行啊,這才幾杯,也就才喝三四杯。”衛格樺拿起還剩一大半的酒瓶子晃了?兩下:“回頭洲子跟蔣熾過來也夠喝的。”
參考過年時?喝兩杯酒飲就醉的程度,時?鄔覺得自己的酒量三杯白的已經到?頂了?,頂得不能再頂了?,再喝估計過會她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那你?繼續喝吧,我夠了?。”時?鄔:“等?會還得出去醒會酒,悶得慌。”
衛格樺問:“那洲子是什么時?候來啊,再不來馬上吃好了?都。”
就吃個?飯,又沒什么牛逼吹,吃飽了?就撤了?。
“不知道。”時?鄔估計著:“快了?吧,他倆準備查了?成績再過來。”
衛格樺莫名其妙地:“蔣熾也要?先查成績?”
李夏妮跟他兩人說相聲似的:“自信唄。”
桌上的炸串小龍蝦已經少了?一半,時?鄔的臉頰和?脖子都逐漸有些燙意,三杯白酒的勁剛上來。
她坐在那,咬著剛從冷藏柜里拿出來的酸奶,人還算清醒,就是覺得自己泡在這大排檔里渾身酒氣,沒等?她喝幾口,放在桌上的手?機就蹦出來了?新信息,她叼著酸奶袋子低頭看過去。
宋岑:【今天是不是出高考成績?】
時?鄔看著信息,不緊不慢喝酸奶的動?作沒停,正打算回過去,手?機屏最上方就提示進了?一通電話,程今洲的。
于是她拿起手?機站起來,給身旁的衛格樺和?李夏妮示意,邊越過人群往清靜點的門外走,邊接通電話,主動?問了?句:“是不是考得還行?奧運冠軍。”
隔著有些沉悶的手?機揚聲器和?四周嘈雜的聲響,程今洲低低又散漫的笑聲傳過來,時?鄔幾乎可以想到?他靠在座椅上意氣揚揚的模樣,“是啊,考得還行,這會就想著報哪個?了?,以后?女朋友打個?電話說想一起吃個?早飯,打個?電話就能到?宿舍樓底等?著了?。”
“厲害啊。”時?鄔也笑。
她那會剛好走到?店門口,六月底的天正是燥熱的時?候,但手?里邊的酸奶透著清涼,時?鄔握著手?機,站店門前左右望了?眼,隨即就抬腳往后?面還有兩大爺搖著蒲扇的花壇邊子走。
“那你?是不是馬上就過來了?啊?”時?鄔在花壇邊的綠化帶前蹲下來,看著地面上不知道是誰咬碎了?塊糖掉下來,一排螞蟻正在齊心?協力地搬著家?,她正常問著:“要?幫你?們提前點些什么嗎。”
天邊的烏云緩緩散著,露出一輪接近于飽滿的圓月,時?鄔也說不出來自己那會是什么心?情,有一瞬間想告訴程今洲準考證號也叫他幫自己查一下,但又有點“近鄉情更怯”的心?情,多少也會想著結果可能不盡如人意,畢竟頭頂的月亮還有陰晴圓缺。
電話那邊不知道在干什么,也靜了?好一段時?間,時?鄔就耐心?等?著,一直到?貼著花壇邊的螞蟻已經搬著那塊糖又往前行進了?一多米,時?鄔正想著要?不要?再往前跟著它們走兩步,就聽話筒里又傳來聲響了?,程今洲嗓音平常地問著:“時?鄔,你?不想知道自己的成績嗎。”
看吧,看吧,還是來了?。
時?鄔就挺松弛而無奈地嘆了?聲氣:“還行吧。知不知道都行,這會出來的也只有成績,市里面的排名估計要?等?明天才出。”
她考得好,也說不準還有其他同學考得更好。
程今洲聞言就笑了?兩聲,坐在書桌前,靠著椅背,盯著電腦屏幕上顯示的那排成績,賣關子地問:“那你?有沒有什么有點擔心?的學科?”
時?鄔想了?想:“沒吧。”
真非得說一科,那可能是語文。
時?鄔一直覺得語文這一門更適合那種文藝外加尤其理想主義的人學,滿腦子的抱負和?情懷,這樣才有可能越過滄海桑田,和?李白杜甫這些文人斗酒詩百篇。
她雖然是沾點,但還是理智更多些,高一之前她可能還算是理想主義,但高一之后?,她就只想顧著自己跟前的一畝三分地了?。
“啊,那我來看看。”程今洲隔了?兩秒才在電話里開始說話,一聲招呼不打,字正腔圓的調子:“時?鄔,語文一百二十九。”
他笑:“挺高啊,估計跟文科狀元比,也低不了?幾分。”
“”
時?鄔這才反應過來,怔了?怔:“你?查我成績了??”
“嗯。”程今洲沒瞞:“發準考證號的時?候,怕回頭丟了?什么的,就背下來了?,連帶著你?那張也背了?,就是不確定記得對不對,剛試著登錄了?下,發現自己記性還挺好的。”
時?鄔沒轍地嘆息一聲,看小螞蟻搬家?的心?思也沒了?,就破罐子破摔似的,干脆直接問了?:“那你?報吧,我考了?多少分?”
“嗯。”程今洲握著貼在耳邊的手?機,視線重新落到?屏幕上的高考成績上,勾著唇,語氣還是有點漫不經心?,但聽起來比什么時?候都認真,心?跳也有些快,一門一門的逐行和?她念著:“語文,一百二十九分。”
“數學,一百四十六分。”
“英語,一百四十七分。”
報到?這的時?候,時?鄔的手?心?其實已經出了?點汗了?,她心?里有了?數,但一個?人蹲在那黑燈瞎火的花壇邊的時?候,還是禁不住有點害怕那點萬分之一的可能性。她還沒聽到?最后?一門的理綜。
而蔣熾那會也正撐著拐杖站那愣愣看著電腦上時?鄔的那排成績,從剛才到?現在,已經震驚得連著不知道說了?多少句“臥槽、臥槽、臥槽”,像是能直接甩了?拐杖奪門而出敲鑼打鼓。
行朝巷的樹木在風中茂盛舒展,蟬蛻著殼,鳴叫聲似要?沖破天際,夜空依舊漆黑濃郁,但亮了?圓月和?繁星。
程今洲就靜靜坐在那盯著這行成績,情不自禁地喉結滾動?了?下,胸腔中也有些難以嚴明的情緒,但掰扯不清,說不上來,糅雜了?很?多,有心?疼,有佩服,也有同樣塵埃落定的痛快,但那一刻只是還算平靜地繼續給她報著最后?一門成績,笑著說,“理綜,二百八十四分。”
話落,目光也終于到?了?成績單上的最后?兩行。
時?鄔,總分:706分。
省排名:1。
實實在在從小城殺出來的狀元。
第70章 070
“欸, 哥,你看我這發型行不行?”隔壁,蔣熾坐那照著鏡子, 嚴肅認真地弄著定型膠給?自己?搗鼓著發型, 口中念念有詞:“出了?這個門, 千萬不能給?省狀元丟人。”
程今洲就坐在書桌那瞥了?他一眼?:“低調點,好歹這頓飯給?吃安生了?。”
參考哪家樓盤出了?個縣狀元還是市狀元, 就能將二手?房扯上風水炒得坐火箭似的水漲船高, 程今洲還真怕遇上什么迷信大哥, 現場叫時鄔提個字簽個名什么的,給?他家孩子保升學用,圍得水泄不通。
七百零六分?,省第一, 不用多說什么就知道這成績的分?量和不易, 差不多已?經能預料到明天一早的報紙頭?條。
“你就穿這個?”蔣熾最后還不忘往自己?脖子上掛條潮男鏈子, 人模狗樣地看著程今洲什么都?沒動,就還是那件黑T恤和灰褲子, 拿上個手?機就打算直接出門了?。
“不行嗎。”程今洲抱著臂倚在那等著, 瞄他眼?, “不帥嗎。”
“那倒不是。”蔣熾瞧一眼?程今洲那盤靚條順的標準帥哥的樣,心里頭?嘆了?口氣,也有點罵罵咧咧, 他哥真是毫無技巧,就硬帥。
從行朝巷到三無巷有點距離, 兩?人走到巷口, 就得打車,然后把人再撂到三無巷的巷口, 自己?走進去。
可能是過了?分?數線了?,蔣熾走在人行道上,脖子前的大鏈子晃里晃蕩,覺得自己?這會心情美妙得腿腳都?好利索了?,他看向一旁的程今洲,“我媽讓我志愿往北京報來著。”
蔣熾說:“估計大學畢業后我還是選擇回黎江,趁著大學,往外走走,多看看外面的世界也挺好的。”
程今洲就“嗯”了?一聲,直到給?時鄔那條快到了?的信息發完,才重新抬起頭?來。
蔣熾對他這反應頗有微詞,“我說我去北京,你也不給?點情緒,還能再一起鬼混個四年呢。”
“鬼混什么。”程今洲嗓音不咸不淡的,但說的都?是實話:“休息還不知道有幾天,一到賽前訓練也忙,我都?擔心自己?沒時間?談戀愛回頭?再被甩了?,要情緒找別人要情緒去。”
“那不能夠,說不準人省狀元到時候比你還忙呢。”蔣熾嗤之以鼻:“瞎操心。”
“是啊。”程今洲這點倒是認同,也不知道是從哪搜刮出來的非主流名句,下一句話還沒說出口,就先自己?沒忍住笑了?:“畢竟暗戀者卑微,先愛的人總是有點自卑。”
“”
頭?頂稀稀疏疏沙沙作?響的綠化樹,兩?人到的時候,大排檔里正熱鬧,茶水區的等座的人少了?些,但也依舊還是滿座狀態。
時鄔見了?他們,招了?招手?,衛格樺那會已?經喝得有點上臉了?,微醺,連帶著李夏妮也又?喝了?一杯,那模樣感覺能隨時拿個網兜子滿大街捉水母和派大星。
“你倆來得有點晚了?,之前給?你們領的號已?經過期作?廢了?,就坐這吧。”時鄔說。
蔣熾點頭?:“行,沒問題。”
畢恭畢敬。
“”
“你弟吃錯藥了??”時鄔看著程今洲在自己?身旁拉開座椅坐下來。
“嗯。”程今洲笑,往一旁示意,“他倆不吃了??”
衛格樺:“不吃了?,留點精力馬上爬寺廟去。”
“爬寺廟干什么?”蔣熾問。
“借助東方?神秘力量。”李夏妮回。
蔣熾:“可真行。”
大堂雖然開了?冷氣,但顧客太多,又?是熱火朝天的氛圍,李夏妮和衛格樺說完就起身,準備去隔壁買炒冰,溜達兩?圈蹭蹭炒冰店的空調。
見蔣熾正埋頭?看著菜單點菜,時鄔問程今洲:“你要去寺廟嗎?”
“真去啊?”程今洲肩膀往后斜斜靠著椅背,坐在那,目光往四周掃了?眼?,手?上拆著一副新的碗筷,“今晚不睡了??”
“不是,睡還是要睡的,他倆這會感覺走路有點飄,不太能爬。”雖然那個山也就才幾百米,但有段樓梯挺陡的,時鄔:“聽說那家寺廟求學業事業什么的很靈,我覺得你回北京前正好也可以拜拜 。”
蔣熾聞聲抬起臉,“姻緣不行?”
時鄔認真思考:“神仙應該也分?部門。”
“”
其實時鄔沒去過,這些也都?是從衛格樺那聽說的,寺廟依山傍海建立,分?南寺北寺,南寺求姻緣北寺求事業,但位置不在一起,只是站寺廟門口時遠遠望去能見著對面屋檐的影子。
來得晚,吃東西的也就兩?人,菜和串端上來后,蔣熾就跟風卷殘云似的大快朵頤,程今洲沒喝那瓶酒,要了?杯果汁,吃好的時候李夏妮和衛格樺剛好從炒冰店溜達回來,一人端著杯炒冰。
“回去啊?”蔣熾看兩人。
衛格樺搖頭:“不回去。我倆去你們那湊半宿,到時候天一亮就喊你們去寺廟。”
蔣熾:“我腳還殘著呢。”
衛格樺:“這不是巧了?,就那點高度山腳下還帶纜車,就這點我覺得這是個普度眾生的好神仙。”
李夏妮:“算了吧,一百二一個人,文旅局建的,又?不免費。”
“”
礙于?下午被程今洲關在屋子里睡了?兩?小?時起步,高考成績查詢這事的沖擊,平時又?是個夜貓子,蔣熾覺得自己?這會精神勁特?足,能一整晚不睡,出了?大排檔店后就叫衛格樺陪著也想去買杯炒冰,順便再帶點小?零食回去。
行朝巷巷口那家超市九點就關門了?,回去再想吃就只能點跑腿外賣。
“你吃不吃?”程今洲偏過頭?問時鄔。
李夏妮也跟著買零食去了?,這會就兩?人站在這兒等三人回來。
時鄔搖了?搖頭?:“來姨媽了?。”
程今洲看她一眼?:“昨天?”
她“嗯”一聲。
“等會兒你回去嗎?還是也在我這。”程今洲問:“回去的話李夏妮跟你一起?”
要是時鄔晚上不在他這,那就李夏妮一個女孩跟他們仨待一晚上也不合適。
“先回去一趟吧。”時鄔想著:“我還沒跟我姐說分?數,跟她說一聲再去你那。”
程今洲點頭?:“行。”
已?經過十點了?,氣溫降下來,停在店門口的車輛也不剩多少,時鄔靠在幾級臺階旁坡道的欄桿上,肩頭?的發絲被夜風輕輕吹拂著,偏清瘦,身上寬松的T恤和短褲也隨著風微微晃蕩,程今洲看著她一臉寵辱不驚的模樣,只視線淡淡地落在前方?貼著發光燈帶的造景水池上,好似那個省狀元不是她一樣,他沒忍住笑:“說說,先提前采訪下,拿第一是什么感覺?”
“爽啊。”時鄔笑了?說。
她回過頭?看他,“但我還沒和別人說,華子和李夏妮也還不知道,雖然有感覺考得不會差,但多少超預料了?些,感覺有點不知道怎么對付了?。”
這一年高考的試卷難度,算得上近幾年最難的一屆,不少成績中游的學生剛考完數學就已?經心如死?灰,全靠著“你難大家都?難”這種心理暗示才硬撐過后兩?門。
即便是把全省的種子選手?聚在一起,估計也沒人能說自己?一定能考第幾這種話,無法控制的因素太多,考前目標定個分?數段,定個大學,能達到就已?經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了?,但能拿就是實打實的實力。
時鄔:“你說會不會給?狀元頒點獎學金什么的,我記得之前看了?個新聞,不知道哪個省的,獎勵了?一百萬,我現在有點懷疑自己?要發財了?。”
程今洲忍不住笑,有沒有獎學金他不知道,但估計要是被常廣智跟崔勇知道,得不睡覺騎個自行車后面綁個大喇叭的宣傳慶祝,從離校一百米開始就得五步一條的掛橫幅,連夜開工。
他肩膀松松垮垮地往后倚著木板墻,視線跟著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朝前望,短發也被風吹得一揚一揚的,配合地跟她討論起來:“那先想想獎金怎么花?”
時鄔還真認真想上了?:“給?我姐吧,我覺得她撂不下這個中藥館,錢夠多的話也連著一塊折騰去北京好了?,那邊我看了?,挺多厲害中醫的,還有是從內蒙古那邊過來的,我姐到那邊再辦一個也挺好的。”
“行。”程今洲點頭?:“那我回頭?也努力多拿拿獎金,爭取你家中藥館開業時能入點資金當個股東,占點你家便宜。”
時鄔當然知道他那是什么意思,哪來的便宜給?他占,但她想的也挺多的,“那到時候分?手?了?怎么辦?會很尷尬吧。”
“”
程今洲低下眼?打量她,“你一百萬還沒到手?呢,就想著甩我了??”
時鄔更誠懇:“不會的,我看了?那八卦了?,你家還有別墅呢,還是你更有錢一點。”
“ ”
夜風吹拂樹影婆娑,街道半明半暗,茶水區的兩?個小?孩從西邊一路搶著滑板車跑過來,程今洲目光掃了?眼?,又?不緊不慢地收回,等到三人回來的時候,手?里邊已?經拎了?滿滿兩?大包,李夏妮又?跟著買了?杯炒冰,順便著還不忘時鄔的給?她捎了?根烤腸,一路往這走著,一路跟蔣熾低著頭?皺著眉不知道在說什么,跟兩?袋子零食分?贓不均似的。
聽著兩?小?孩踩著滑板車一會上一會下的滑輪轱轆聲,身后大排檔吆五喝六的動靜隱約傳著,時鄔正準備從欄桿上起身,過去找他們,身旁的人先動了?動。
程今洲還是側肩半低著頭?的,抬手?忽地在她頭?頂揉了?一把,勾著唇說:“辛苦了?,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