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081 人魚掉馬
即使知道自己在海神珠的效果下不會溺水, 忽然被人拉進水里,明阮還是驚了一下,下意識的掙扎。
然而這樣的掙扎, 卻迎來了對方更不容拒絕的束縛。
波阿狄彌亞的魚尾纏在明阮的雙腿上, 大擺的魚尾裹著他的腳踝, 明明是薄薄一層尾鰭, 明阮卻像是陷入了一張被精心編織的網, 無論如何也掙脫不出來。
上方,異常灼熱的溫度還在貼近。
波阿狄彌亞的雙臂環過明阮脖頸,手按在明阮的背心處, 將人狠狠按進自己懷抱。
他的體溫將冰涼的水都暖的溫熱起來,兩人一經接觸, 明阮也被燙的輕呼一聲。
在感受到這樣溫度的瞬間, 明阮甚至沒有心思去計較兩人過進的距離。
“人魚先生?波阿狄彌亞先生!”
身上的這條魚摸起來像是已經被烤熟了,明阮都怕自己下一秒就要聞到魚香味。
回應明阮的是波阿狄彌亞的低吟。
明阮能感受到他纏著自己的身軀在不斷顫抖, 偏過頭去, 還能看到波阿狄彌亞長長的睫毛輕輕撲閃著。
他并不克制自己的痛苦, 卻也正因此, 那張令人目眩神搖的臉并不因克制而扭曲。
恰到好處的單純的脆弱, 令人心中抑制不住的生起憐惜之情。
太巧了, 他阮阮就是忍不住生起憐惜之情的俗人之一。
明阮順著波阿狄彌亞的意思, 縱容的舒展雙臂, 抱了回去,試圖用自己的體溫給他降降。
“波阿狄彌亞先生?你現在怎么樣?在水里有好轉嗎?”
“你知道這是什么問題嗎?我能做些什么嗎?”
波阿狄彌亞只與明阮貼的更緊密,不出聲。
就在明阮以為自己得不到答案的時候, 他卻又輕喘著回復,“嗯, 還好。在,好轉。”
“不用,擔心。就這樣,過一會……就好。”
說完,他又只剩下喘息。
波阿狄彌亞說話時雖斷斷續續,語氣卻依然如常,令人安心又信服。
明阮于是也沒有做多余的動作,就這樣任由波阿狄彌亞抱著。
他穿過水波,望著星空,余光又不小心掃到了波阿狄彌亞在水中擺動的魚尾。
波阿狄彌亞的臉,身材,氣質,實在是太引人注目,導致明阮竟然直到現在,才認認真真的看他那條魚尾。
波阿狄彌亞的魚尾竟是數種藍色的過渡,末端的淺淡處如臨近沙灘邊上,被日光裝點上碎銀的藍白色海浪,尾巴主體則是近似星空的顏色。
就像人類從古至今始終在仰望星空一般,波阿狄彌亞的魚尾,同樣讓人看一眼,就再挪不開視線。
明阮在蔚藍星系的星航站臺旁見過那么多人魚,沒有一只比的上波阿狄彌亞。
只不過,此時的魚尾看上去并不完美,靠近波阿狄彌亞腰腹出的鱗片光滑整潔,但末端處的鱗片卻顯得暗淡無光,甚至有種隨時會脫離皮膚的松弛脆弱感。
是離開水太久了嗎?
可其他人魚好像沒有這樣的困擾。
明阮不自覺的伸出手,想要去摸摸那片鱗片暗淡的地方。他盯得太認真,沒發現在他出神時,纏著他的人魚已經漸漸停止了大幅度的喘息和顫抖。
那條魚尾從要擺脫痛苦一般的來回晃動,又變回了安然的搖曳。
但那纏著明阮的力道卻沒有變,沒有放松,人魚也沒有退開半分。
明阮還是被光腦的持續震動驚回神的。
是塞繆爾發來的消息。
明阮不清楚為什么這么要緊的事情他不打通訊,但還是費勁的抬起手腕看了一眼。
塞繆爾也沒說什么特別的,除了詢問波阿狄彌亞的狀態,更多的是安撫他的情緒,讓他試著像照顧毛絨絨那樣照顧一下波阿狄彌亞。
明阮一眼掃過信息,去關注波阿狄彌亞的狀態時,才發現人魚已經恢復了平靜。
“你沒事了嗎人魚先生?”明阮驚喜,努力偏頭想要看清他的表情。
“嗯。”
清淺的回應落在耳邊,那條魚尾末梢甩了一下,翻出清脆的水花聲,像是在證明自己已經恢復了活力。
明阮趕忙給塞繆爾那邊回復,告訴他波阿狄彌亞已經沒事了。
他猶豫了一下,沒有繼續追問原因。
明阮不知道,他一句“沒事”,讓深海神殿中緊繃著待命的所有人魚都放松了下來。
此時神殿中的話事人早已不止塞繆爾。
一眾血脈尊貴的人魚看見明阮的回復,各自昂首,只能由特定對象解讀的聲波擴散開去,示意在C區陸地與海域警戒的人魚可以暫時下調警戒等級。
發完訊號的人魚又緩緩聚在了塞繆爾的光鬧旁邊,不放心,“真的沒事了嗎?”
“為什么不打視訊?”
“必須親眼確認大祭司的安危。”
塞繆爾晃著紅尾巴,心里轉了轉。
他跟明阮接觸,知道明阮身上有一種奇怪的,讓魚想要靠近的感覺。
大祭司正在虛弱期,又受到明阮的安撫……
他不打視訊,不是怕看到什么不該看的嗎。
塞繆爾選了個折中的辦法。
他發去消息,以確認波阿狄彌亞的身體情況為由,請明阮拍一段視頻。
明阮很積極,畢竟他無法判斷波阿狄彌亞的狀態,讓塞繆爾親眼看看是最好的。
他打開光腦錄制功能,也是直到這時,他才發現,波阿狄彌亞竟然還和自己緊緊的抱在一起。
雙臂交錯,雙腿與魚尾糾纏。
大概是之前抱的太久,抱習慣了,這才沒有第一時間分開。
明阮拍著波阿狄彌亞光滑的臂膀,將兩人分開些許,然后找準縫隙,像滑溜溜的小魚一般,從波阿狄彌亞的懷抱中溜了出來。
他手一撐,坐上了池邊,“來,給塞繆爾先生拍個視頻好嗎,他很擔心你。”
波阿狄彌亞剛剛經歷過徹骨的疼痛,他對塞繆爾的名字沒什么反應,對已經打開的光腦鏡頭也沒有反應。
只是隨著懷里令人舒服的氣息褪去,空虛又痛苦好似再次席卷而上。
他分不清渴望是來自身體還是心靈。
只知道自己很想,很想靠近他,親近他。
明阮正拍著視頻,忽然感覺垂在水面上的腳被人握住。
波阿狄彌亞仰著頭,看著明阮。那雙素來只撩撥神水,承接神諭的手,此刻正攥住明阮的腳踝,另一只手也努力伸高,猝不及防的將明阮戴著光腦的手拉下來。
錄像的結尾,畫面天旋地轉,只聽一聲驚呼:“人魚先生!”
視頻就此中斷。
神殿中,看完錄像的人魚們一齊陷入沉默,連彎起來擺來擺去的魚尾都放了下來,變成了直直一根。
看上去大祭司的狀態是沒什么問題了。
但其他方面好像多少出了點問題。
塞繆爾左看看又看看,在光腦上敲敲:
“辛苦了,明天來海里玩吧?”
……
明阮差點被波阿狄彌亞的突然襲擊扯進水里。
他好險穩住了自己,波阿狄彌亞卻已經拉著他,將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耳鰭上。
明阮還什么都沒來得及說,就被指間漂亮的耳鰭俘獲了。
耳鰭精致又絢爛,從耳根處到耳尖處,同樣是深藍到銀藍色的變換。
很大一片,摸起來有彈彈的軟骨,還有輕薄絲滑的紗狀體。
明阮沒忍住伸手搓了一下。
耳鰭敏感的彈了彈,但依然乖順的搭在明阮指間。
耳鰭仍然是燙的,明阮冰涼的手一伸上去,波阿狄彌亞就不自覺的偏過頭,將耳鰭跟他的手貼的更緊了一些。
他甚至閉上了眼睛。
這樣的姿態,瞬間讓明阮幻視了喜歡將下巴搭在自己手上的小狗。
這算是摸到魚了嗎!
明阮一下子不在意被人拿捏著腳踝了,只顧著細細感受手下的觸感。
好摸。
好摸。
魚鰭觸感,已收集。
兩人就這么靜靜的相處了一會,直到被塞繆爾的消息打斷。
明阮本來也是打算第二天去海里玩的,詢問波阿狄彌亞后,他也表示需要回一趟深海。
兩邊一合計,第二天一早,明阮就和波阿狄彌亞從C區登陸口重新下到了海中。
回到海里,明阮自覺的將手遞給波阿狄彌亞。
波阿狄彌亞見明阮伸手,沒有一點猶豫與詢問,就牽住了。
然后兩人靜靜的站在原地。
身側來來往往的人魚與游客從他們身邊穿過,幾乎所有人都會回頭多看一眼這養眼的組合。
明阮親耳聽見幾個alpha星的人類游客拽著自己的人魚同伴,驚呼:
“好漂亮的人魚,天啊。”
“哎?你們人魚可以和人談戀愛啊?”
“有生殖隔離嗎?”
“發情期怎么處理……”
還有人偷偷拍了兩張照片。
明阮:“……”
幸好戴了易容器。
又過了好一會,明阮終于忍不住了,他禮貌詢問,“人魚先生,我們什么時候出發呀?”
左右波阿狄彌亞打不到魚車,他自然而然的認為,今天應該也是由波阿狄彌亞拉著他來一場海底暢游,回到深海。
波阿狄彌亞面色如常的拉著明阮的手,說:“很快。”
他話音剛落。
下方的深海處,一陣騷動傳來,水波被攪亂,魚群的行進軌跡有了明顯的變化,來來往往的人群也一時間停滯住,嘩然聲不斷蔓延。
一點光芒自深海處亮起,隨著水波愈發混亂,前方與下方的游客與人魚們都避讓到了一邊。
明阮不認識太多星際的魚種,他只能粗淺的將它們和地球上的魚對照起來。
在的視角里,水下,三只形似劍旗魚的魚在前開路,黑白色的虎鯨成人字形排列前行,隊伍的下方偏后處,墜著一個巨大的,仿若一片移動大陸的身影,看起來是長的像藍鯨的魚類。
被前后的魚隊保護在中間的,是一只巨大的鰩魚。
像鰩魚,也像蝠鲼,但他的身體極大,遠超地球上這類魚的體型。
薄薄一片撲閃著翅膀一樣的身體飛在水中,身上還安置著類似水晶球一樣的東西。
在鰩魚的身側,叼著明珠的海豚列隊穿梭,照亮了一大片海域。
這是,什么情況?
雖然主體是魚,但這看上去,明顯是來接送大人物的車隊。
不止是明阮,在場的所有人都看傻眼了。
游客和原住民們一邊往旁邊退讓,一邊擠擠挨挨,探頭探腦,更是有八百個光腦鏡頭同時對準了這群魚群。
所有人都為撞上這樣的大場面興奮起來。
周圍人散的太快,明阮驚嘆過后,才發現掉了隊。
現在,這一大片空曠的水域,只有明阮和波阿狄彌亞還站著擋路。
眼看著那群魚隊就要過來,明阮趕緊拉拉波阿狄彌亞,“我們也讓讓吧。”
拉。
拉不動。
怎么回事。
不給明阮多余詢問的時間,魚車車隊已經徹底浮到了臨近海面的高度。
眾人這才看清,那些虎鯨身上也坐著人。
又或者說,人魚。
他們一概白尾白袍,不染纖塵。
“這是……”
剛剛還在跟同伴們嘻嘻哈哈的人魚居民們皆是一肅。
“怎么了?”
外地人不解其意,只能見到這些人魚忽然瞪大眼睛,或驚訝到以手掩住口鼻,或激動難耐。
緊接著,以魚車為圓心,一陣清脆的鈴聲蕩開。
這仿佛是水族心照不宣的訊號。
鈴聲所過之處,所有人魚,皆向后彎起尾巴,雙手自然打開在身體兩側,仰首,閉眼,齊齊吟唱起同樣的曲調。
歌中似無詞,又似有外人聽不懂的古老神秘的語句,神圣空靈的吟唱響徹整片海域。
就在這樣的吟唱中,白尾人魚迎到了波阿狄彌亞和明阮的面前:
“神圣的神諭大祭司爾亞大人,深海的神殿已準備好迎接您的回歸。”
明阮看見波阿狄彌亞用他空閑的那只手,輕輕一托。
自由的水流聽從號令,化作他掌中之物。目及之處所有行禮之人,皆被水流輕輕托起。
這樣的手,昨天不僅拿過小吃街上的垃圾食品,還握過他的腳踝。
波阿狄彌亞拉著明阮,很平常的對他說:“可以走了。”
第082章 082 那摸摸
明阮就這樣恍恍惚惚的被拉著坐上了鰩魚。魚車在掉頭, 伴隨著一眾人魚的歌聲,比來時更為聲勢浩大的重新潛往海底。
等明阮默默消化完震驚,才發現直到這時, 他和波阿狄彌亞的手都是牽著的。
明阮的手指一僵。
他剛剛是以為波阿狄彌亞要拉著自己游回去, 才主動伸手的, 結果波阿狄彌亞好像早知道會有魚車來接。
那, 那他牽阮干什么!
他不會以為是阮要跟他拉手吧!!
明阮兩眼一黑, 心里瘋狂腦補著波阿狄彌亞的困惑和尷尬,和為了友誼與禮貌的委曲求全。
他假裝轉過頭捂嘴咳嗽,順理成章的趕緊將手抽了出來。
波阿狄彌亞看向他。
明阮期待的和他對視, 希望他問問提起和牽手相關的話題,這樣自己就可以趁機解釋一下。
但波阿狄彌亞沒有, 他只是乖順的垂下眼, 然后收回那只被牽了很久的手。
動作間竟然有兩分落寞和包容。
明阮:“……”
連身邊蹦來蹦去的可愛海豚也拯救不了明阮絕望的心情。
明阮沉靜在這種尷尬中,直到魚車車隊在深海神殿前停了下來。
以神殿為中心, 一圈圈波紋蕩開, 神殿大門自發開啟, 在神殿中侍奉的人魚一次排開, 恭迎波阿狄彌亞的回歸與明阮的到來。
緊接著, 是三條金尾人魚迎了上來。
他們向波阿狄彌亞行禮, 他們輕啟唇, 一些明阮聽不懂的, 神秘而悠揚語言從其口中流出。
是海族語。
波阿狄彌亞靜靜的聽著,只在最后簡短的回復了一句什么。
人魚們再行禮,并換成了通用語, 恭恭敬敬的向明阮問好。
隨后,金尾人魚的身后, 有一抹熟悉的紅色的身影出列。
塞繆爾歪頭,跟明阮搖搖手,笑瞇瞇:“來,明阮,進來聊。”
明阮一直知道塞繆爾在蔚藍星系的身份地位很高,想來他的朋友波阿狄彌亞也是權高位重之人,但這樣的排場,明阮發現自己還是保守了。
雖然并不喜歡過于隆重的大場合,但白尾人魚很好看,金色尾巴的也很好看,塞繆爾也很好看……
明阮悄悄瞄著美的各式各樣的人魚們,在他們的簇擁下進了神殿。
一時間有種進了高級貓咖的感覺。
眾人入了神殿,各自在列好位次的座位上坐下。
神殿主座空置,人魚們自然的等待著波阿狄彌亞上座。
但波阿狄彌亞指尖一動,水流卷過來一張鋪著軟墊的貝殼坐榻,他將貝殼坐榻放在明阮的座位旁,又將明阮放在了貝殼軟塌上,自己則坐在了原本給明阮準備的位置上。
他像明阮解釋:“硬。”
神殿的座位板正,那樣僵硬的弧度,明阮坐上去肯定不舒服。
恢弘神圣的神殿忽然就增添了一抹俏皮的柔軟。
但沒人有異議。
畢竟這是波阿狄彌亞的旨意。
波阿狄彌亞的旨意,可以說,就是水神的旨意。
眾人開始交談。
明阮從中得知了昨日那場突發事件的原委。
在海族的正常生命周期里,當他們的身體徹底成熟時,將獲得把魚尾化作雙腿,從此在陸地上行走的能力。這種變換不受任何限制,且會在此后大大延長海族的壽命。
但血脈越近神,越尊貴,則變換時越痛苦。
痛苦歸痛苦,好在并沒有變換失敗的先例。
直到波阿狄彌亞成熟期到來。
他幾番嘗試化出雙腿,雙腿卻都只能維持很短一段時間。
化腿時波阿狄彌亞不僅會經歷巨大的痛楚,屢次失敗,還意味著他將無法獲得更長的壽命。
這對整個蔚藍星系都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這些年來,海族們用盡了方法也沒能在這件事上取得什么進展。
“原來如此。”
“所以,是希望我幫助波,嗯,大祭司大人,成功變出雙腿?”明阮問。
“波阿狄彌亞。”波阿狄彌亞忽然說。
見明阮猶豫,他又給出另一個選項,“或者人魚先生。”
明阮頂著眾人魚的目光,小聲:“好的,波阿狄彌亞先生。”
波阿狄彌亞勉強滿意。
“是哦。”塞繆爾雖然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尾巴卻像是逗貓一樣來回晃著。
塞繆爾:“昨天爾亞大人跟你一同上岸,是他維持雙腿時間最長的一次。后續在你的安撫下,恢復的也很快。”
明阮以為塞繆爾還要在說些什么,佐證自己可以幫到波阿狄彌亞,誰知他就此打住。
就這樣?
是不是太輕率了?
塞繆爾只笑,包括他在內的一眾人魚都滴水不漏。
當然不僅如此。
他們早就鎖定明阮了。
波阿狄彌亞曾就化腿一事親聆神諭
不僅為他自己,也為千千萬萬人魚,為整個蔚藍星系。
而神說,救主正從遙遠的過去跨越星海。
于是他們開始漫長的等待。
一直等到隔壁alpha星系迎來獸化時代。
蔚藍星系本想在神諭中的人到來之前,從alpha星系的獸化者身上尋求一些靈感,卻不想,被海族預測要持續百余年的獸化時代,竟忽然迎來了終結。
神殿察覺有異,派遣塞繆爾以外交之名,找準時間,親自前往探查。
而塞繆爾與明阮在水下接觸的那一瞬。
他便知道,他們等的人來了。
當初塞繆爾對明阮說的“你很香”并不是在故意激怒那些alpha星系人。
他是真切的從明阮身上感受到了一種莫名的吸引力。
塞繆爾笑意盈盈間,與在座的一眾人魚對視了一眼。
不僅是他,其他人魚也一定會有這種感受。
明阮身上還有他們沒弄懂的秘密。
當然,這并不妨礙他們求助明阮。
神殿眾人沒有逼明阮必須當即給出回復,而是各自散去,只留下與明阮熟悉的塞繆爾,繼續帶著他邊逛邊聊。
金尾人魚臨走時,將波阿狄彌亞也一起請走,波阿狄彌亞用那種含著千言萬語的眼神看著明阮,過了很久,才轉身離開。
波阿狄彌亞走了之后,塞繆爾漂亮的紅尾翹起來拂了拂明阮腦袋,湊近悄聲問:“你喜歡爾亞大人嗎?”
波阿狄彌亞那么漂亮的魚誰不喜歡呢!
但總覺得無論怎么回復都怪怪的。
明阮只能說:“波阿狄彌亞先生很好。”
塞繆爾得到肯定的回復,更進一步誘惑:“那要不考慮考慮我們剛剛說的?你幫幫爾亞大人,神殿會支付你薪酬的,就跟你在alpha星系的工作一樣。”
塞繆爾這句話算是戳到了明阮心上。
之前明阮和塞繆爾熟悉起來之后,就逐漸透露了自己打算在蔚藍星系長久定居的意思,塞繆爾此舉,能算的上是在幫明阮找份其他人羨慕不來的好工作了。
況且事關波阿狄彌亞,明阮當然想能幫就幫。
“那之后我們可以詳細商量商量嗎,看看需要怎么操作?”明阮試探。
“當然!”塞繆爾驚喜,繞著明阮游了兩圈,毫不吝嗇的送給他個大大的笑容:“你真是太好了,明阮。”
明阮才不要好人卡。
他伸出手,理直氣壯:“那摸摸。”
塞繆爾,他的好友,紅尾巴人魚!萬一是錦鯉呢!快讓他沾沾。
外星人總會好奇海族的身體,但最終能摸到手的人卻寥寥無幾。
但為了海族的未來,塞繆爾并不介意出賣自己的身體。他主動湊過來,拎著自己的各處鰭和尾巴給明阮‘推銷’。
一邊推銷還一邊小聲催促:“快快,別讓爾亞大人發現了。”
他常與外星人打交道,能理解明阮只是好奇他們的外形。但波阿狄彌亞此前很少出神殿,對他來說,摸耳朵摸尾巴,恐怕是非常逾越的親密行徑。
要是被誤會就不好了。
明阮在塞繆爾的催促下,從摸魚變成了緊張刺激的偷偷摸魚。
手下的魚絲滑又漂亮,是與摸毛絨絨們不一樣的樂趣。
……
與享受著不一樣樂趣的明阮不同的是,遠在alpha星系的,快要愁禿了的毛絨絨們。
議事會進入了休會期,只有謝格溫還留在議事廳處理著公務。
房屋智能中樞通報了門外來訪者的消息,謝格溫目不轉睛的看著光腦點頭,門便打開,將訪客放了進來。
“會長,這是最后一批檔案。”來人將剩下的一點公務面對面發送給了謝格溫,看著桌子后一動不動,沒日沒夜工作的男人,勸慰道:“會長還不休息嗎?”
謝格溫不知有沒有聽進他的話,只是點了點頭,然后立刻談起正事:“檔案收到了,剛剛明阮致電,后兩日的走訪安排需要你調整一下。”
謝格溫一串話說完,卻見眼前的下屬愣在原地。他抬起干澀的雙眸,問:“有什么問題?”
“呃。”下屬撓撓頭,“明阮先生?您是說……”
“對,明阮,怎么了?”謝格溫冷淡反問。
他和下屬靜靜的對視了兩秒,忽然反應了過來。
“抱歉。”謝格溫按了按眉心,“我是說米林。”
米林也是議事會的要員之一。
下屬大概知道,謝格溫只是口誤,領到新任務,臨走時,還是猶豫著又勸了一次謝格溫注意休息。
畢竟議事長看起來是真的,很疲憊。
跟那種長時間高強度工作的疲憊還并不完全一樣。
謝格溫應下。
在下屬退出去,房間又恢復寂靜,謝格溫繼續垂眼看著光腦,腦海中卻略過在療養區的一幕幕。
尤其是最后那天,明阮眨著明亮的雙眸,接過他的蛋糕,跟他說他去找宿聿云……
此后竟然就這樣消失不見。
謝格溫按了按桌面上放著的空間鈕,一把不算精致的大梳子便出現在了他的手中。
他的手指繞著梳子柄,轉了轉,又收緊手掌,讓他填滿掌心。
這是當初明阮給他梳毛用的。
這樣拿在手中,仿佛還能感受到明阮的體溫。
就這樣靜靜的待了一會,光腦忽然響起一陣提示音。
【您關注的主播開播啦,快來看看吧~】
第083章 083 得知
窗外日光漸暗, 謝格溫沒有開燈,就在昏暗的屋子中打開了光腦屏幕,屏幕的亮光幽幽的照亮了他的面龐。
他的光腦頁面停留在一個直播間內, 直播間剛打開, 還在黑屏, 里面的彈幕和禮物已經唰唰的刷了起來。
謝格溫想起自明阮離開后, 他看過的那些明阮的直播回放。竟有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著, 眼前直播間亮起時,出現的會是明阮的臉。
但這種事不會發生。
這里是時懷的直播間。
“嗨大家,可以看到嗎?”畫面一閃, 時懷的高清大臉出現在鏡頭前,懟的很近。
【prprprprpr美顏暴擊我沒了】
【啊啊啊啊啊他想跟我親親!!==3】
【太美好了(走入雞籠)】
蹲守直播間的粉絲們瞬間貼了上去。
謝格溫冷淡著眉眼, 往后靠了靠。
不止是謝格溫, 同樣特異蹲守在直播間的傅希,靳千鈺等人, 同樣皺著眉將光腦屏幕扔遠了一些。
直播畫面中, 時懷已經漸入佳境。
“怎么突然開直播?明明預告了很久吧, 不算突然。”
“好了好了, 知道我好看, 夸點其他方面吧。”
時懷盯著直播, 有一搭沒一搭的回復著彈幕。
【啊啊啊啊小懷哥哥是開直播找我們聊天的嗎?】
時懷讀了這一條, 回復:“是啊, 找你們聊聊天,好不好?”
他掀唇一笑間,露出了一側尖尖的小犬齒。
彈幕頓時一層疊一層, 開始找各種各樣的話題。
其中刷過去最多的一個名字,不出時懷等人所料, 是明阮。
【懷崽最近跟軟軟怎么樣!!你們怎么都不同框!】
【上次的公益片已經被我盤包漿了嗚嗚,來點新糧吧!!】
來了。
剛剛將光腦屏幕挪遠了的傅希等人,面無表情的將屏幕又拽了回來,緊緊的盯著每一條彈幕。
“明阮啊。”
屏幕里,時懷在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笑容便淡了些,眼睛下移,像是被潑了盆冷水,連耳朵都耷拉下來的小狐貍。
火眼金睛的粉絲們立刻察覺到了不對。
【怎么了寶寶!】
【跟軟軟怎么了嗎!】
【被拒絕了?還是沒搶過?】
時懷保持著微微落寞的表情,盯著彈幕,不語。
事實上,這就是他今天開播的目的了。
那日他們這些被明阮養過的獸化者聚在一起,甚至動用了alpha星系中樞,都未能查詢到明阮的蹤跡。
但這同樣是一條關鍵線索。
到了星際時代,人們的人身安全保障已經做到了極致。在光腦和防護器的多重智能警報與防護下,不論最終人是死是活,他遭遇危險的訊號一定會傳回Alpha星系中樞。
人們可以殺死alpha星系人,但不可能讓alpha星系人徹底‘失蹤’
直到現在,在中樞確認明阮光腦信號正常的情況下,它沒有接收過來自明阮光腦的任何警報,這多半可以表明,明阮確實暫時沒有遭遇危險情況。
在確認了這一點后,眾人懸著的那口氣都是一松。
謝格溫上報皇室申請全系警戒的文書被按了下來,克拉倫斯家的私家機甲兵也暫時安耐。
不得不說,那一瞬間,他們都在想。
只要安全就好。
只要他沒出事。
就好。
但人的欲望總是無窮的。
在確認了明阮的安全過后,他們又瘋狂的想要得知。
他在哪?為什么要離開?
明阮身為外來者,不可能熟悉alpha星系的各個關卡,完美抹去自己的蹤跡。
這說明——他的身邊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有人帶走了明阮,而明阮沒有反抗。
為什么?為什么?
他是被哄騙走的嗎?
還是自愿走的?
推到這一點時,眾人的第一反應都是懷疑對方。
謝格溫,傅希,靳千鈺,首先被分別要求清查。
緊接著就連洛赫斯,宿聿云也做了一定的公證。
隨后連時懷,明家都被查了一遍。
眾人都無比的配合。
因為他們甚至有些期望,期望明阮是被其中的一個人藏了起來。
這樣,至少他們離的還不算遠。
但很可惜,所有人都清清白白。
查到最后一無所獲,傅希乘飛輿離去前,還輕笑一聲。
笑這些人沒用,自己也沒用。
這么多人,竟然誰也沒搶到,誰也沒留住。
至此,他們不得不迎來最后令人恐慌的一問:
明阮還會回來嗎?
他們會永遠失去他嗎?
恐懼像是盤踞在人心臟上的毒蛇,叫人時刻煎熬。
到這里,他們這些稱得上手握大權的人,都還沒用動用任何出格的手段,去“徹查”。
他們尊重明阮,但是。
但是情一字,最叫人難以自制。
當知道時懷在籌備一場直播的時候。
他們都猜到了時懷的打算——他想從群眾身上得到一些訊息。
沒有人缺席這一場直播。
傅希盯著直播間彈幕,被擰巴了無數次的內心此刻平靜無比。
他想,這是最后一次。
如果他們仍然不能得到任何消息。
那么,他不惜違反一些規則。
反正大貴族克拉倫斯家的大少爺,也從來不算什么守規矩的人。
直播間的粉絲們一個個都是人精,尤其是事關自家墻頭。
見時懷那副樣子,神通廣大的網友們立馬開始發力。
【應該沒有跟克拉倫斯家少爺在一起,我爸這兩天跟公爵走挺近的,我剛問了】
【感覺也不是議事長大人哦,他最近瘋狂工作qwqqq】
【靳老板應該也沒有,沒收到什么相關指示】
彈幕將‘情敵們’全部篩了一便,然后又篩場所,發動眾力……最終發現這么多人,這兩天竟然誰也沒見過明阮。
向來無往不勝的群眾這下也撓腦袋了。
他們一時半會盤不出來個什么,只能讓后方繼續努力,而直播間里的前鋒則開始東扯西扯,幫時懷轉移注意力。
他們從近日加百列星系又一場硅碳禁忌之戀的誕生,扯到了萬年宅在自己星系不動的羽族近日竟然在出訪。
羽族所住的星球是蔚藍星系的附屬星,談到他們,話題自然而然的拐到了蔚藍星系。
【說起來你們吃今天蔚藍的新瓜了嗎!!】
【說來聽聽呢】
【什么,那群漂亮海族!給我們懷崽聽聽!】
星系之間用的都不是同一個星網網絡,除非星盟級星聞,不然外星系的瓜通常是吃不到的。
【就是蔚藍星系的那位大祭司(大概和我們這邊的皇帝或者裁決官差不多?),據傳還有神的血脈的,但之前從來都沒有在公眾面前出現過】
【然后前兩天,他好像‘微服私訪’,結果回神宮的時候主動脫了馬甲,全水域都炸了】
彈幕紛紛表示:【被裝到了】
時懷對于這種不相干的人的事跡并不好奇,但他仍然裝作耐心的看著彈幕,鼓勵著群眾們繼續提供其他信息。
彈幕又有了其他人加入,開始渲染大祭司帥的多慘絕人寰,那場面多震撼,有好奇的直接爬去了星網,看他們分享的鏈接。
時懷看著他們越說越偏,不禁出聲引導了一下:“外星生活好豐富。”
他只點評似的說了這么一句,馬上有粉絲意會到了,或是開始講alpha星系內的事,或是又開啟了新的話題。
總之不再只糾結于剛剛蔚藍星系的瓜。
畢竟這可是時懷的直播間,刷別人刷多了也不太好。
眾人提到的各種瑣碎的事多了起來,時懷努力盯著看。
層層疊疊的彈幕之下,又剛剛切出去吃瓜的人爬了回來,不知道直播間已經換了話題,他感嘆了一句:
【那個大祭司和人類少年好好磕!!太甜了吧我靠,請問有圈子可以入嗎!】
這條被密密麻麻的字壓住,但偏偏就是讓時懷看到了。
大祭司,人類少年,好磕。
沒有任何邏輯的,時懷的心跳忽然加快。
他下意識的前傾了一些,看著這一行字飄了過去,但他沒有讀,也沒有再提。
他保持著完美的表情管理,認認真真的走完了直播的全流程。
在揮手跟粉絲們告別,光腦攝像頭收回之后。
時懷第一時間切屏,沖進星網,開始檢索關鍵詞。
然而還沒等他搜索出來什么,一條分享消息就跳了出來。
那是之前他們這些獸化者拉過的一個聊天小組。
除了三皇子,后來加入的人也被拉進了里面。
時懷點進小組。
小組里很沉默,只有謝格溫分享的一條星網星聞。
帶了#蔚藍星系##大祭司#等標簽,有很多字和很多圖。
時懷點了進去。
他的光腦設置的是全息圖景模式,一進入頁面,一個小小的全息場景就在明阮面前投影了出來。
那是街頭巷尾的鬧市,四周人影綽綽,能聽見喧鬧,聞見食物的香氣。
而就在人擠人的人堆里,有兩個身影一高一低,并肩走著,仿佛天然和普通人有著一層屏障。
其中體型較小的那位雙手提滿了袋子,看上去是各式各樣的小吃。他側頭,揚起臉,跟較高那位說了些什么,然后舉起了手中的袋子。
另一位身材高大,白衣白發神圣而不染纖塵的男人,從對方的小吃袋里抽出一根簽字,在袋子里熟練的戳起一顆小吃,另一手虛虛擋了一下路人,將小吃穩穩的送進了對方口中。
對方邊嚼邊笑瞇著眼,沖男人點頭,然后兩人再次并肩,向前走去。
短動圖結束。
時懷翻到下一張。
開頭是一段鋪面的水泡,透過模糊的水泡,可以看到一條人魚,牽著上張圖里的主角之一,兩人乘著洋流,跨越險阻,互動著,飛快的接近頭頂透光的海面。
再下一張,是少年身處泡泡里,翻滾著被人魚一手接住,兩人隔著一層泡泡,在海中對望。
再下一張,是隆重而華麗的魚車前,兩人緊緊相牽……
時懷的手指機械的翻動著,直到系統提示他已經翻到了最后一張。
第084章 084 鳥人!
死寂, 長久的死寂。
直到光腦判定使用者未關注,自行進入休眠模式,息屏。
那熟悉的人影在眼前消失, 時懷才又慌慌張張的按開了光腦, 讓那道身影再次出現。
他甚至沒有去看那些多余的文字介紹。
即使圖上的人的那張臉完全陌生, 但那身形, 那舉手投足給人的感覺, 都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有些時候認人根本不需要看臉。
只一個背影,就絕不會認錯。
這是明阮。
時懷控制著自己的眼睛,努力讓自己忽視掉那個明阮身邊礙眼的男人, 但都以失敗告終。
找到人的欣喜率先沖上心頭。
隨即,看著明阮那悠然開心的樣子, 一絲笑意也同樣爬上了時懷的嘴角。
還好, 他很開心。
但這些都是短暫的。
不過數秒之后,另一種感覺鋪天蓋地的席卷了他的全身。
時懷說不出來這是什么感覺。
整顆心像是被泡在醋里, 又想生氣, 又被泡的酸軟, 沒一絲力氣。
酸酸的, 又氣, 又委屈。
為什么要扔下自己離開alpha星系?離開就離開, 為什么不帶他一起?為什么不告訴他?
篤篤的扣門聲響起。
葉撫意思意思的敲了兩聲, 就推門走了進來, 一進屋,只是看見時懷的背影,葉撫就愣了一下。
時懷身處娛樂圈, 不管人前人外,對自己的體態都有著自覺要求, 坐可以懶散,但腰不會塌,走可以隨性,但背不會彎。
而現在,時懷的整個人像是被抽了脊骨似的,看上去像顆芥末蝦球。
“怎么了這是?”葉撫快走兩步,到了人身邊,探頭一看。
時懷沒藏著,葉撫看到了他光腦上的投影。
“這不蔚藍星系嗎?”葉撫一眼認了出來,問:“你想去那散散心?也好……”
葉撫話還沒說完,時懷忽然從軟沙發上蹦了起來,一雙狐貍眼瞪的圓圓的看著葉撫。
跟捕獵時跳起來的小狐貍似的。
“你剛說什么,去蔚藍星系?”時懷只覺得腦中如有一道閃電穿過。
腦海中的一小段記憶瞬間浮現。
那是時懷和明阮的倒數第二次見面,在皇宮,遇見那條人魚的那天。
明阮跟他說,以后有機會一定去蔚藍星系玩。
是了,明阮當時還加了塞繆爾的好友,如果是塞繆爾,能把明阮的行蹤處理的天衣無縫并不是難題。
再想深一點,那天塞繆爾和明阮的相遇,也非常離奇。
他們是不是早就盯上明阮了,蔚藍星系……蔚藍星系要明阮做什么。
時懷將一切急匆匆的說給了葉撫,葉撫被他rap一樣的語速炮擊了一通,一邊暈乎的聽著,一邊還在想時懷在rap這方面是不是多少有點天賦。
聽到最后,他明顯感覺到了時懷的自責。理由是:明阮那天只跟時懷說了自己想去蔚藍星系,沒跟其他人說,其他人想不到這點情有可原,時懷氣自己竟然也沒想到。
他氣的狐貍耳朵都要冒出來了。
“等等,你這就有點由果導因了,不要這么想。”葉撫安撫了他兩句,提議,“你要是實在擔心,我給你調調時間,你親自去一趟吧。”
時懷沒有說話,只鄭重的拍了拍葉撫的肩,鄭重的點頭。
兩人當即開始商量起坐哪一班星航。
原本干脆定了明天。
付款之前,時懷福至心靈,“等等。”
葉撫:“怎么了?”
時懷:“預約一下研究院那邊的獸化項目,這項目最近不是研究出結果,在推廣了嗎?”
以時懷人類的身份,他沒有任何資格左右明阮的去向,更別提故意打探消息追過去。
但如果是小狐貍就不一樣了。
時懷狠狠給自己下單了泡泡一樣的避水球。
等著吧,沒毛的魚。
……
時懷等幾人的通訊小組里靜悄悄的,最后一條消息就是謝格溫轉發的星文。
但現實中,謝格溫,靳千鈺,傅希,都出現在了洛赫斯的皇宮中。
“我知道大家都是為同一件事來,所以就將你們約在一起了,沒問題吧?”洛赫斯坐在主位上道。
“這件事怎么處理。”靳千鈺直問。
明阮這樣特殊的人才,就算拋開私心不談,Alpha星系官方也不可能輕易放手,讓他就這么被蔚藍星系哄走。
幾人來此,只為一個說法。
公辦——alpha星系官方直接出面,與蔚藍星系,明阮直接溝通,爭取他的回歸。
還是私了?
洛赫斯不懷疑,一旦他敢有私了的傾向,眼前的三人瞬間就能坐上飛往蔚藍星系的星航。
人跑了,難過歸難過。
但最重要的是把人追回來。
“alpha星系當然不會希望這樣的人才流失,但也會尊重公民的意愿。”洛赫斯似是而非。
傅希起身就走。
洛赫斯:“止步,注意你們的身份。”
這話既是在喝止傅希,也是禁止他們去往蔚藍星系。
大殿內的氣氛一下子緊繃起來。
見人停下,洛赫斯悠悠然往椅背上一靠,“看來你們并沒有完全共享消息。蔚藍星系,有人已經去了。”
……
蔚藍星系。
明阮和波阿狄彌亞正漫步在沙灘上。
自從那天在深海神殿得知了波阿狄彌亞身上的問題之后,明阮最終選擇接受了這份‘工作’,即幫助波阿狄彌亞成功化腿。
依據波阿狄彌亞聆神得到的訊息,明阮只要待在他身邊,就可以幫助他減輕化腿的痛苦,他也就可以逐漸嘗試延長化腿時間。
波阿狄彌亞需要在岸上忍耐化腿的痛苦,而明阮的工作則是——陪著他。
在得知自己的工作內容后,明阮一時間還有些迷惑。
這工作內容聽著真熟悉。
他可太有經驗了。
明阮差點要掏出自己的首席榮譽執行官勛章,證明一下自己的業務水平。
事實證明神不騙人,他帶著波阿狄彌亞在岸上玩了兩天,波阿狄彌亞的化腿時間已經成功拉長了很多,從8小時,到12小時,到可以小心翼翼在岸上過個夜。
雖然說明阮只需要當個掛件掛在波阿狄彌亞身上就可以起作用,但為了對得起朋友和薪酬,他依舊每天都在努力規劃游玩行程,務必做到讓波阿狄彌亞在化腿之余能玩的開心,循序漸進延長化腿時間。
蔚藍星系什么都好,環境,氣候……
唯獨有點令人困擾的就是。
兩人在沙灘邊上走,身后,一小撮人隔著些距離跟在他們身后,便走邊沖他們唱歌。
是的,唱歌。
明阮第一次遇到的時候手足無措了很久。
后來波阿狄彌亞告訴他,這是人魚的社交方式之一。
如果喜歡一個人,想跟他認識,或者是想向他告白,傾訴心意……那沖著對方唱歌一定不會錯。
明阮覺得這很浪漫。
前提是他和波阿狄彌亞的身后,不會隨時隨地跟著一隊“合唱團”。
這些人魚甚至很禮貌,他們遠遠的跟著,每個人都只唱一小段路,然后就自覺的離開,緊接著就會有新人補上來。
除了人魚之外,還有很多不明覺厲的外地游客也會駐足觀看,時不時會拿出光腦沖兩人拍拍照,再發出一些小小的驚呼。
人魚們就像圍觀動物園里的人類一樣圍觀明阮。
明阮已經從同手同腳,在沙灘上扣出無數個城堡,變得可以忽視這一切了。
畢竟波阿狄彌亞看上去很自如,想來這大概是人魚的朝圣方式吧。
明阮一邊走著,一邊跟波阿狄彌亞探討今天的行程。
“今天帶你玩個好玩的!”明阮向前快走了兩步,回身,面對著波阿狄彌亞倒退著走,同時從空間鈕里拿出一把小方塊,“當當!”
遠處圍觀的人群一陣騷亂,交頭接耳,嘈嘈切切中依稀傳出一些,“啊好可愛。”“啊我死了。”之類的話。
這些人魚會專門蹲守在海灘上看明阮和波阿狄彌亞,還要從前些天波阿狄彌亞忽然當眾脫了馬甲開始說起。
此前波阿狄彌亞因為外貌出色,被路人偷偷拍了些照,放在了星網。
結果還沒等身為素魚火起來,大祭司的身份就被公之于眾。
隨之而來的,就是關于‘為什么一直不出神殿的大祭司上岸了’‘他成功化腿了嗎’‘他身邊的人是誰?’一類的問題。
而深海神殿并沒有隱瞞,直接將神諭和明阮能幫助波阿狄彌亞化腿一事告知了民眾——當然,他們刻意隱去了‘明阮’這個名字。
此事在海族中霎時間掀起了軒然大波。
波阿狄彌亞一直無法成功化腿一事,是所有海族的心結。
雖說大祭司沒了還能再選,但波阿狄彌亞可是百代來唯一一位神血人魚。
無數海族特地趕往蔚藍星系主星,想看看這位神諭中的救主。
沒想到這一看,竟然覺醒了吸人類之魂。
明明大家化腿之后都長的差不多,頂多是人類的體型要比他們小上一些。
但就是怎么看怎么可愛。
波阿狄彌亞并不受身旁嘈雜的族人的影響,他配合的問明阮:“這是什么。”
明阮把多余的小方塊揣進兜里,只拿出了一個剝開給波阿狄彌亞看。
一股肉香傳出。
這是明阮在蔚藍星系發現的小零食,一種類似于火腿腸的肉粒。
他之所以會特異帶著一兜小肉粒來海邊,還是因為——
“看!”
明阮將波阿狄彌亞領到了一處近觀景臺上,指著在漂浮在海面上,‘隨波逐流’的小鴨子一樣的動物。
明阮不知道這種動物在蔚藍星系被叫做什么。
但是在地球,這個叫,
海鷗!
到了海邊,怎么能不喂海鷗!
明阮第一天來蔚藍星系就想到了這茬,但當時看了一圈,沒發現哪里有海鷗出沒。
本以為星際時代沒有這種小動物了,沒想到昨天偶然在海面上發現了一群。
于是今天明阮立刻興致勃勃的拉著波阿狄彌亞來喂海鷗。
明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運氣好,他剛往這兒一站,飄在海面上的海鷗們就撲扇起了翅膀,很快,他們雙腳離開水面,開始靠著海岸飛行。
眼看著這隊海鷗就要飛過他們所在的觀景臺。
“快快快。”明阮塞了兩塊肉粒在波阿狄彌亞手里,跟他分享,“等下他們飛過來,你就把手里的吃的往起來一拋,他們會看著你拋的方向,完美一點的可以直接在空中接住,也可能落進水里,他們會去水里搶。”
明阮興致勃勃的說完,見波阿狄彌亞微微偏腦袋,那張俊美如神祇的臉上盡是懵懂,“你要喂他們吃的?”
“嗯是呀……”明阮伸出的手謹慎的縮了回來,“可以嗎?他們可以吃嗎?”
在明阮穿越前,m市就有制作專門的歐糧用作投喂,游客的投喂也是在控制和規劃內的。
但畢竟每個地方情況不一樣,還需要謹慎。
波阿狄彌亞聞言,抬頭看空中略過的鳥獸,和其中幾只對上了視線。
再低頭看明阮捏著肉粒,緊張看自己的樣子。
波阿狄彌亞不知道為什么,有些不愿意開口,但最終開始點頭,“可以。”
“好耶!”亮光重回明阮的雙眼,他再次擺好投喂的姿勢。
等海鷗飛來的間隙,明阮順口問:“這些鳥在你們這里叫什么啊?”
“羽族。”波阿狄彌亞回答他。
羽卒?雨足?
明阮沒弄清是哪兩個字。
但鳥已經盤旋一圈,馬上又要路過自己面前,明阮只能先安耐住心底的疑問,專心等待投喂的時機。
而明阮和波阿狄彌亞身后,圍觀的群眾也注意到了那些鳥。
大家再次挨挨擠擠的交流起來。
“羽族啊,聽說他們最近都在往外跑,是孕育期過了嗎。”
“救主好像很喜歡這些羽族。”
“他打算干什么?是要,喂食嗎?這是人類的社交禮儀嗎?這么親密?”
終于,海鷗再次飛來,明阮和其中一只的眼神對上。
就是現在!
他將手中的肉粒往起一拋。
于此同時,他聽到身邊的波阿狄彌亞問:“你喜歡這樣的?”
哪樣的?
海鷗?
他當然……
肉粒乘著拋物線飛向空中,明阮和海鷗的視線都死死的鎖定。
下一秒,在所有人的見證下,‘海鷗’的翅膀忽然抽長,變大,一瞬間在空中形成了一個繭狀。
緊接著,‘繭’狀的翅膀張開,一個腹肌長腿要素齊全,下班身著寬大白褲,上半身只在胸口處覆蓋了潔白羽毛的男人出現在了空中。
他背后那對潔白的大翅膀扇著,而他的手在空中一探,一粒小玩意就出現在了他的指尖。
四周,海鷗繞過他,齊齊往遠處飛去,而他穿過著海鷗群,低頭看向明阮
他問:“給我的?”
明阮:“……”
男人將肉粒放進了嘴里,甚至舔了一下指尖:“味道不錯。”
話畢,他收起翅膀,足尖點地,降落了下來,“Alpha星系的人沒這么有意思,這是你的禮儀嗎?很有趣,怪不得他們都喜歡你。”
明阮:“……”
明阮像是一個生銹的機器人一樣,嘎嘣嘎嘣的轉頭看向波阿狄彌亞。
波阿狄彌亞也在看他,而且看上去,波阿狄彌亞還在等剛剛那個問題的答案。
……喜歡。
什么,他問了什么來著。
這都不重要。
明阮感覺自己的腦袋未響應了,似乎處理不了眼前的這一幕。
一個個不雅詞匯就要脫口而出,明阮及時捂住了嘴,憋了回去,然后大驚:“天使!”
“是羽族。”波阿狄彌亞又說了一遍。
救命。
一只動物忽然在自己面前,就這么變成了長著翅膀的人類。
這畫面實在是太有沖擊感。
星際,星際,時代變了阮阮。
人魚都有了,有個天使怎么了呢。
波阿狄彌亞在一旁注意著明阮的一系列表情變化。
再聯系他剛剛拉著自己要投喂羽族的樣子。
波阿狄彌亞大概清楚了,他此前只以為羽族是普通的鳥獸。
但怎么會這般震驚呢?
波阿狄彌亞疑惑。alpha星系近年來,獸化者多如牛毛,何況明阮本就是因為能夠治愈獸化者,才會進一步被深海神殿的人發現。
波阿狄彌亞有心想要幫明阮緩解一下緊張:“羽族并不特殊,你可以將他們當做獸化者來對待。”
但明阮沒有將這句話聽進去。
一些訊息輕飄飄的從他耳邊溜走。
明阮此刻腦袋都是嗡嗡的,全部的心神都用在了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
他拿出人類的友好禮節,大著膽子伸手,想要跟羽族握握,“你好。”
手一伸,露出掌心的兩粒小零食。
這是他剛剛,試圖投喂一個類人種族的罪證。
羽族也愣了一下,挑眉,笑著從明阮手里拿走小零食:“挺好吃的,謝了。”
身后的圍觀群眾們發出起哄的聲音。
明阮:“……”
對不起但是他想回alpha星系了。
極致的尷尬。
誰來救救阮阮啊!
波阿狄彌亞像是聽到了明阮的心聲一般,上前,將明阮擋在了后面:“烏利爾。”
烏利爾,羽族最年輕的長老。
“大祭司大人,愿風與你隨行。”烏利爾張開翅膀,輕飄一禮。
波阿狄彌亞沒打算再管烏利爾。
羽族過了孕育期之后就會到處亂跑,他們只是普通外星種族中的一種,沒什么好特別對待的。
烏利爾雖身份不低,但此行也早先通知了神殿。
雖然翅膀長在背后的鳥人真的很漂亮,但社死還是更令人恐懼。
不管烏利爾有什么目的,波阿狄彌亞不希望有人來打擾他和明阮,明阮也很想找個貝殼鉆進去。
然而兩人剛走出一步,烏利爾卻在身后喊道:“別急著走啊。”
緊接著,他換了種語言,說了句什么。
剛剛還漠不關心的波阿狄彌亞頓時停下腳步,回了頭。
兩個人就用明阮一個字也聽不懂的語言交流了起來。
因為沒有好好學外語被排擠了的明阮,只好先站在一邊扣沙子城堡。
但如果他能聽懂,就能發現,兩個人的對話中,出現了一個熟悉的名字——宿聿云。
“不止宿聿云,alpha星系似乎已經發現,是你們帶走了他們的寶貝。他們要開始行動了。”烏利爾并不吝嗇的跟波阿狄彌亞分享他們得到的消息。
羽族雖每年都有一定時間蝸居在自家星球,但一旦他們度過孕育期,散入其他星系,那向來是探聽消息的好手。
波阿狄彌亞并不回應有關alpha星系的事,而是問道:“說出你的訴求。
波阿狄彌亞渾身上下都透著神性,尤其是那雙眼,看向人時,只教人將一切心計全部袒露。
但此時的這雙眼里,卻摻雜了一些別的什么。
波阿狄彌亞不太清楚自己是怎么了。
這兩天明阮往返坐魚車時,都沒有主動拉他。
他不習慣熱鬧,但這些日子,卻沒有主動揮退那些喜歡看著他和明阮的人。
還有剛剛,從明阮用那樣期待,喜歡的目光看向羽族,再到發現羽族能挑動明阮那樣大的情緒波動時,波阿狄彌亞的心里都有種奇怪的滋味。
聽到alpha星系的消息,這種滋味更是濃厚。
但波阿狄彌亞不明白。
神沒有教他這些。
波阿狄彌亞只想將明阮帶回深海神殿。
一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想要自己和明阮都再也不離開神殿,就像自己從前一樣’
但這一閃而逝的念頭剛出現,還不等他帶明阮離開,一切就被烏利爾攪合了個干凈。
只因烏利爾喊了兩個字:“明阮。”
明阮震驚抬頭。
眼前這個羽族怎么會知道自己的名字?
這就像是在外國偶遇另一個外國友人,友人卻直接喊出了你的本名一樣令人震驚。
他又不是什么知名人物。
明阮產生了一種很深的疑惑感,這種感覺,和他之前看到原主的日記時很像。
總覺得自己好像被瞞住了什么關鍵信息。
不僅是明阮本人對著兩個字有反應。
遠遠觀望的人群中,不乏來自alpha星系的游客。
他們同樣聽到了這兩個字。
第085章 085 囚禁
“明阮?哪有明阮?”Alpha星系的游客頓時伸長了脖子張望, 只恨自己不是長頸鹿獸化者。
他們從人堆的縫隙中艱難的看向前方,視線在明阮身上來回轉悠了幾圈。
雖然年齡看上去比較相似,但頭發和臉都不一樣, 渾身上下也沒露出什么能證明他就是明阮的證據。
大概只是他們聊天聊到了吧。
alpha星系游客失落的同時, 也因在外星聽到了自家人名字, 而感到與榮有焉。他們不禁暗自挺了挺胸, 順理成章的跟身邊的好友吹起明阮的彩虹屁。
前方, 被喊了名字的明阮最終沒能得知,這位‘天使’為什么會知道自己的名字。
因為烏利爾還什么都沒來得及說,波阿狄彌亞的眸中就泛起了點點熒光。
海風似乎大了些, 原本恬淡安靜的海面忽然起了浪,波云詭譎。
波阿狄彌亞低低的吐出一串海族語:“收起你的覬覦, 烏利爾, 他是深海的貴客。”
一朵浪拍上觀景臺,在即將沾濕烏利爾的褲腳時, 他雙翅一振, 頓時凌于高空之上。
他垂眼看著下方的兩人。
羽族所在星球, 蔚藍星系, 與alpha星系, 這三者的聯系較為緊密。在星盟中, 他們被化歸為同一個星域之下。
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追根溯源, 這三族的基因起始點, 都是地球。
在羽族了解到明阮對alpha星系的貢獻時,他們也只抱有交好之心。
但當發現海族對明阮也是一副捧在懷里藏著掖著的態度時,羽族就必然不能作壁上觀了。
先不管其他的, 來爭取一下再說!
烏利爾躲過了拍向他的浪,又落了下來, 腳尖虛虛的離地面有十公分,沒有沾上潮濕的地面。
海面上的狂風吹亂他的發絲與翅羽,他直接定定的看著明阮,向明阮伸手,“我可以加入你們嗎?”
一計直球。
這和明阮想象中的淡漠無情,或溫柔悲憫的天使不一樣。但那股子迎著狂風的勁,讓烏利爾一如照下圣光的驕陽一般,讓人移不開眼。
明阮嘴張成o形,目不轉睛的多欣賞了兩秒。
哇。
但僅僅只是兩秒的停頓,明阮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拉住。
側頭,只見波阿狄彌亞面上不言不語,手卻拉在了自己手腕上。
像是用尾巴卷上來的小魚。
明阮定了定神,清嗓子,對烏利爾正直道:“抱歉,我是陪波阿狄彌亞出來辦事的,是在工作。”
烏利爾被拒絕,揚起的嘴角回落了一瞬,但很快又維持住了,“行。”
他上下看了看波阿狄彌亞:“是在幫助大祭司大人化腿吧,風與我族祝二位順利。”
波阿狄彌亞沒有再回應烏利爾,他微微側頭,低聲跟明阮說:“走了。”
隨后便拉著明阮離開了觀景臺。
喂海鷗喂到了會變人的鳥,這件如同做夢一般的事,成功占據了明阮全部的腦子。
明阮跟著波阿狄彌亞,既想問問“羽族”又想問那位羽族是什么來頭,更想知道他看起來怎么好像認識自己。
糾結了很久,明阮才驚覺,自己從剛剛開始就沒說話,而波阿狄彌亞也一直沉默著。
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波阿狄彌亞先生生氣了嗎?
明阮環顧四周,看了看天色,才發現已經是兩人該回海里的點了。
他晃晃自己被拉著的手:“波阿狄彌亞先生,我們要不先回去?”
波阿狄彌亞:“晚一些,好嗎?”
波阿狄彌亞和平常沒什么不同,說話依舊是轉頭看著明阮的眼睛說,語氣也很穩定。
明阮仔細判定了一下,覺得他好像沒在生氣,稍微放心了些。
波阿狄彌亞見明阮沒有回復,想了想alpha星系的習慣,補了一句:“會補加班費。”
明阮給面子:“好耶!”
明阮沒想到,這一晚,就直接晚到了深夜。
距離波阿狄彌亞離水已經有將近22小時。
而波阿狄彌亞化出的雙腿顯然已經支撐不住,他們不再沿著海岸前行,而是坐在了沙灘上。波阿狄彌亞的肌肉從小腿處開始繃緊顫抖,一直蔓延到他的全身。
“真的不回去嗎?”
明阮急的恨不得把波阿狄彌亞抬起來扔海里。
“不。”波阿狄彌亞在喘息著忍耐痛苦的間隙,吐出一個字。
明明語氣也不重,但就是有種絕不妥協的勁。
延長化腿時間并不是無止境的,對海族來說,只要雙腿能撐過24小時,就算徹底化腿成功。
按照神殿的計劃,他們應該還有五天的時間,來一點點逼近24小時這個極限值。
但波阿狄彌亞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
他無比抗拒就這樣回到海中。
當如潮水般的痛苦蔓延上來,即將將他拉入深淵時,腦子里,烏利爾的一句句話就重新浮現。
“alpha星系已經發現……”
“是在幫助大祭司大人化腿吧,風與我族祝二位順利……”
他便又撐了下來,繼續清醒的與痛楚對抗。
alpha星系,羽族。
波阿狄彌亞也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么,但他就是想,他想作為一個完整的,健全的海族,與明阮相處。
或許那樣,才有與Alpha星人和羽族一爭的資格。
但又為什么一定要爭呢。
波阿狄彌亞沉淪在痛苦中的雙眸滿是茫然。
不過,即便他還什么都沒想清楚。
他也始終沒有退卻。
明阮攔不住一心要硬撐著化腿的波阿狄彌亞,也不好再說什么泄氣的話,只能轉而全心全力的鼓勵他撐住。
沙子沾滿雙腿,幾乎要嵌進皮肉。
翻騰的黑夜仿佛有恒星誕生到毀滅那么久。
直到一縷晨光破天,海水重新涌上,將凌亂的沙灘重新撫平。
波阿狄彌亞攥緊的拳頭猛的一松。
“怎么樣?”明阮趕緊詢問。一晚上連續不斷的說話鼓勵,已經讓他的嗓子啞到難以出聲。
波阿狄彌亞握了握明阮的手腕,堪稱滾燙的溫度讓明阮的手臂一陣酥麻。
波阿狄彌亞蹙了一整晚的眉頭松開。
美人展顏,說:“辛苦了。”
明阮瞪大眼睛,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腿。
見他沒有再吃痛,也沒有抑制不住的變回魚尾。
明阮的雙眼逐漸亮起來。
在波阿狄彌亞看來,就像遠處破曉的初芒一樣明媚。
……
大祭司化腿成功了!
一個平常的早晨,波阿狄彌亞降生之出,響徹水域的吟唱又再次出現。
無需神殿宣告世人,人魚們側耳傾聽,便獲知了這個好消息。
冰冷的深海如今沸騰一片。
蔚藍星系的星網第一次這么熱鬧:
【真的成了!】
【早知有小救主在會有這一天,但也來的太快了!】
除了在星網上傾吐激動之情,神殿與民間都在自發開辦慶典,敬謝水神,恭祝大祭司。
神殿也已經籌辦了多日慶典,明阮被熱情的留在神殿內,從早到晚吃吃喝喝玩玩睡睡。在這樣熱鬧的深海,連時間流逝都被人不自覺的拋到了腦后。
反正海底也看不見太陽。
舉辦慶典的時間內,所有參與者都不能離開神殿,好在深海神殿很大一個,兼具了娛樂,工作,學習,休息等多種功能。
明阮吃了玩,玩累了就睡,徹徹底底當了一條深海咸魚。
但明阮不知道。
神殿外,蔚藍星系民間祭奠已經結束了多日,整個星系再次恢復成往日的運轉模式,過著平平無奇的每一天。
只有神殿內盛筵依舊。
這是海族為了‘留住’明阮而設的永不落幕的慶典。
那日波阿狄彌亞回到深海神殿,神侍們白日為他歡呼雀躍,夜里卻逐一來訪,他們明里暗里,旁敲側擊,都只為說明一件事。
——留下明阮。
高級血脈人魚有著操控水的能力,也同樣付出著相應的代價。
化腿只是他們一生中會遇見的第一個困難,往后還有發情期,繁育期等種種等待著他們。
這第一道坎,大祭司花了這么久才順利度過,也就是這第一道坎,自明阮出現后便輕松解決。
哪條路看起來輕松,一目了然。
波阿狄彌亞面對著神壇,背對著那些神侍,卻將他們的意思聽的清楚。
他們說的留下明阮,不是以什么應聘的方式。
而是徹底瞞過alpha星系,讓明阮長長久久的,永遠陪伴在自己身邊。
波阿狄彌亞本應拒絕。
但那一瞬間,他的身體就像是不由他操控一般,他的靈魂飄蕩在神殿之上,看著自己閉著嘴,沉默,一副默許了一切的姿態。
讓他永遠陪伴在自己身邊。
讓他永遠陪伴在自己身邊。
不許離開,不許其他人覬覦。
這種不知名的欲求如同黑洞,以極快的速度擴張,吞噬了體內的一切其他情感,理智……
而后還有神侍來報,秉明他們已經查清了明阮對海族影響力的源頭。
原來明阮是來自古地球的外來者,他是一條來自遠古的波段,當海族,羽族,alpha星人靠近他時,埋藏在基因序列深處的遠古成分會被牽引共振,這樣的原始基因回歸性共振,有著極強的‘復原效果’,這種復原效果在同為人類的alpha星人身上,只能發揮微薄的作用,獸化者們的逆獸化,更多的是依靠明阮個人與社會的努力。
但對于羽族與海族來說,則是宇宙之神賜下的良藥。
不過這些話都只在波阿狄彌亞耳邊轉了個圈,就溜的無蹤。
現在,他的腦子里裝著的,都是塞繆爾悄咪咪推送給他的新知識。
比如,星網上,將他把明阮拘在神殿里的行為稱為‘囚禁’。
他認真從那些夾雜著斯哈斯哈的激烈言辭里,尋找著世俗這種行為的好壞定位,同時又捫心自問,自己何時有了這樣的欲求。
但有了就是有了,他決定好好學習。
“銬住?床……懲罰?”波阿狄彌亞坐在神壇邊,注視著光腦,低喃著一些詞匯。
波阿狄彌亞不解,他思考了一番,決定去求助一下明阮。
但他方才擺尾游出,平靜如鏡的圣壇忽的蕩起微波。
波阿狄彌亞回頭望了一眼,然后倏地抬頭向上望,雙目再次泛起熒光。
穿過大半顆星球,他的目光與停留在宇宙外的一架機甲對上。
機甲只放松的握著一柄黑金長刀,單槍匹馬,身后便是群星。
而他的身前,蔚藍星系主星的防御系統正亮著紅光,星軌上,一百三十二門星球級防御武器緩緩校準方向,鎖定了機甲。
神殿中,波阿狄彌亞斂目,輕聲:“宿聿云。”
第086章 086 再見狐貍
有金尾人魚叩響了波阿狄彌亞所在神室的門, 波阿狄彌亞輕輕一揮手,門便大敞開來。
金尾人魚快步上前,靜默的等待著波阿狄彌亞的指示。
兩人的目光一同落在倒映著外宇宙畫面的圣壇上。
數百門防御性武器指向那架機甲, 警告通訊滴滴作響, 那機甲卻置若罔聞, 頂著蓄力的炮口繼續走向蔚藍星系主星。
但無論是宿聿云還是波阿狄彌亞都知道, 蔚藍星系不可能動用重型防御武器。
宿聿云只身前來蔚藍星系, 無論其做出何舉動,在星盟的律法中,都只能以個人行為處理, 而無法代表整個alpha星系。
如此,看似主動的蔚藍星系實則被架到了被動的位置上, 他們可以借此生事, 但代價是與alpha星系關系破裂。
如若他們不想撕破臉,則只能忍下這口氣, 不動用星系級防御武器來與之相對。
但致命的是, 來人是宿聿云。
蔚藍星系不像alpha星系, 在與宿聿云日復一日的相處中, 逐漸淡忘了這柄利刃出鞘的模樣。
波阿狄彌亞想起宿聿云, 腦海中跳出的畫面, 仍是他在抵御外族時, 一人成軍, 無往不利的模樣。
切實而言,他也不敢說自己能與之相抗衡。
如若不動用重型武器,他們恐怕根本無法阻止宿聿云任何。
當然。
蔚藍星系還可以選擇上訴星盟。
但問題是……
金尾人魚目移。
宿聿云無視規則闖入蔚藍星系, 眾人表面上義憤填膺,實際各自都心照不宣。
他們比誰都清楚宿聿云是為誰而來。
也更清楚他們都對明阮做了什么。
從他們利用非法手段‘幫’明阮抹去蹤跡, 到‘幫’明阮改變外貌隱藏姓名,再到近日直接將人‘留’在神殿中。
這件事鬧到星盟上,蔚藍星系絕不會比alpha星系更占理。
“疏散族人。”
在金尾人魚皺眉沉思時,波阿狄彌亞下發了指令。
在金尾人魚領命離去后,波阿狄彌亞也游出了神殿。
與此同時,蔚藍星系的重型防御武器解除蓄力狀態,只有數十門輕型炮口對準宿聿云進行轟擊。
一束束密密麻麻的射線中,宿聿云閑庭信步的穿過,甚至看不出來他有刻意的躲避動作。射線將宇宙中懸浮的雜物切割的粉碎,宿聿云的機甲上卻連一粒塵埃都沒有落上。
他一個晃步,下一瞬間,就駕駛著機甲躍遷到了深海神殿所在海域的正上方。
海下,波阿狄彌亞張開雙臂,水流開始聚為肉眼可見的實體,環繞在他的身側。他的雙手,耳鰭,尾巴,都在不斷發生著某種變化,更美,更繁復,更神圣。
直到某一刻,他緩緩睜開雙眼,渾身的氣勢也在一瞬間達到頂峰。
如祂親臨。
一股力量從海底迸發,一直傳導到海面,瞬間掀起巨波。海水高高揚起,又倒勾下來,如一只大手,似要將那渺小的機甲扣入海中。
此前的波阿狄彌亞心中無欲,也從不知何為克制。
他也想要明阮留在自己身邊。
他想。
——
海底傳來一陣陣巨大的震顫。
明阮睡的迷迷糊糊,感覺到這劇烈的震動,腦子還暈乎著,身體就已經下意識的往建筑外面跑。
地震了?
明阮軟手軟腳的跑出神殿,回頭一看,才發現神殿里值守的人魚都不見了蹤影。
他能看見神殿顫動的明顯,包裹著他的海水也夾雜著道道混亂的水流,在這樣的環境下,人心底的不安最容易被催生。
正當明阮茫然無措時,遠處,一道熟悉的身影快速靠近。
塞繆爾因擺尾的速度太快,帶起了一大串白色的泡泡,他游到明阮面前,那時刻含著醉人的笑的雙眸,此時正緊張的盯住明阮。
塞繆爾雙手扶住明阮的肩膀,將人上下檢查了一遍,
“你沒事……”
“怎么……”
兩人同時開口。
但不等他們交流,又是一陣劇烈的震顫傳來。
這次的搖晃感更強,整個海洋像是一個玻璃魚缸,被人拿起來狠狠地左右搖晃。
明阮幾乎是立刻被水流卷著飛了出去。
好在塞繆爾一直注意著,他在明阮被水流卷走的那一刻就追了上去,將明阮拉進了懷中護住。
水流重重的撞塞繆爾的背上,勢不可擋的繼續向前涌。
明阮眼看著塞繆爾的背鰭被水拉著的幾欲撕裂,費勁的伸出手,幫他攏住。
好在這一晃之后,水短暫的平靜了下來。
“沒事吧?”
“沒事吧?”
兩人又同時開口。
他們離的很近,幾乎是呼吸糾纏的距離。兩人只顧著對方的安危,都沒把這種細節當回事,也沒多想。
但看在有心人眼中,便不是這樣了。
“嚶啊!!”
明阮正要撈起塞繆爾的尾鰭檢查一下,就聽見身后傳來一聲幾欲破音的狐貍叫。
除了那聲音實在撕心裂肺。
海里怎么會有狐貍?
聽起來還有點耳熟。
明阮懷著那點說不清的預感,愣愣的回頭。
遠處,一個透明泡泡裝著一只火紅的狐貍,正在朝這邊飄來。
不應該說飄來,而是泡泡里的狐貍在努力劃拉著四肢滾動泡泡。
明阮第一眼就認了出來,但因為太難以置信,故而又仔細看了好多遍,才驚詫出聲,“寶寶?”
明阮連自己還拽著塞繆爾的背鰭都忘了,就這么別扭的扭著身子看小狐貍。
他和小狐貍對上視線,就見小狐貍四肢劃拉的更快了。明明剛剛還能穩穩的滾著泡泡,如今腳下的節奏一個錯亂,整只狐貍瞬間滾在了泡泡里,變成了一抹滾動的紅色殘影。
滾筒洗衣機一般的泡泡失去了控制,斜斜的沖向明阮,從他的身邊擦了過去。
明阮趕忙撲過去攔。
泡泡在明阮撲過去時,忽然又異常的加快了速度,像是被水推了一把似的,明阮差點沒攔住。
好在最后還是撈了回來。
明阮捧著泡泡,震驚的將臉貼上去,看里面的小狐貍,“寶寶你怎么在這里?”
難道是時先生帶小狐貍出來玩,但是小狐貍被剛剛那陣水流卷過來了?
“好久不見!”明阮瞬間忘記了周遭的一切,他把泡泡抱進懷里,像抱著小寶寶一樣輕輕搖晃著,滿足的將臉貼上去蹭。
真的太久沒見到小狐貍了。
但半點陌生感也沒有。
上一次見面好像是很久之前,又好像就在昨天。
明阮閉著眼,臉蛋隔著泡泡,卻直接蹭在了時懷心上。
雖然被這么抱著真的很開心,但小狐貍滿腦子都縈繞著剛剛明阮和那臭魚親密的動作。
他還摸他的背,他還碰他的腰!人魚怎么不好好穿衣服?怎么這么隨便又下流!
小狐貍癟著飛機耳,磨牙,四只爪爪焦慮又急躁的在泡泡里踩來踩去。
怒火和醋意交織,混合著見到明阮時的慶幸,安心,驚喜,委屈……
五味雜陳的小狐貍只想往明阮懷里鉆,卻又被可惡的泡泡擋的嚴嚴實實。
見得到吃不到。
“嚶嚶嚶!!”時懷委屈的大聲跟明阮控訴。
他聲音彎彎折折,如泣如訴的嚶了好久。
從問明阮為什么突然離開,到罵一定是這群魚拐騙。
明阮聽不懂,但一直偏著頭,將耳朵貼在泡泡上,用心的聽。
無論狐貍是要撓要爪,要兇要咬,明阮始終溫柔的看著狐貍。
那雙眼中如盛著碧波秋水,又如毛絨絨的毯子,將情緒激動的小狐貍軟軟的裹住。
時懷從那雙眼睛中看出了不比他少的珍視與思念。
小狐貍大聲的嚶嚶質問忽然低了下去,漸漸的,他合上嘴,扭過頭去,舔了舔鼻尖。
或許明阮也很想他。
明阮一定也很想他。
也行。
這樣就夠了。
小狐貍炸起的毛緩緩順了下去。
他慢吞吞的靠過去,側過臉,隔著泡泡貼在了明阮懷里,狐貍眼瞇成了一條縫。
找到你了。
下次不許了噢。
明阮笑瞇瞇的摸了摸泡泡,嘴上回應著:“好哦好哦。”
雖然不知道狐貍說了什么。
但小狐貍的要求,他都會答應的。
一人一狐磨磨唧唧的蹭在一起。
被晾在一旁的塞繆爾平靜的注視了一會,閉上眼睛,再睜開時面上又掛上了盈盈笑意。
他主動走到明阮身邊,做驚訝狀問:“這是你的朋友嗎?”
明阮很驚喜塞繆爾會用朋友來稱呼小狐貍。
他很是開心的舉起狐球給塞繆爾展示“是哦!是我的好朋友!”
“很可愛。”塞繆爾和明阮并肩站著。
就好像他們才是一個世界的人,而時懷不過是一只普通的,頂多可愛一些的小寵物。
時懷剛好轉的心情又繼續俯沖下去,他冷冷的盯著塞繆爾。
他在出發前,專程去找獸化者研究院,讓自己順利完成了獸化。
以小狐貍的身份跟明阮見面,直到剛剛,一切都非常美好。
除了這種時候。
時懷又感受到獸型的不便之處了。
他想大大方方的站在明阮身邊,揉著明阮的腦袋,將人劃入自己的領地,然后再警告這條魚滾遠點。
這都是身為一只小狐貍做不到的。
作為小狐貍,他只能……
時懷晃了晃尾巴,忽然又黏黏糊糊的蹭了蹭明阮。
明阮被他可愛了一臉,頓時嗯嗯嗚嗚的捧起泡泡,跟他蹭來蹭去。
時懷在和明阮親密的間隙中,眼尾余光瞟了塞繆爾一眼。
明阮只當他是動物又怎么樣呢,明阮只會跟小動物這么親密的貼貼。
這下輪到塞繆爾假笑了。
兩人幾輪博弈,各自有輸有贏。
塞繆爾知道大祭司正與宿聿云對抗,他想帶明阮回神殿,先把人護起來。可時懷牢牢的粘著明阮,他一時還想不到方法將人甩掉。
而就在塞繆爾出現這樣想法的時候,一抹利光忽然從天而降,撕破海水,擦著塞繆爾的尾鰭,釘入了海底。
三人都是一驚。
明阮只覺得那金光很是熟悉,塞繆爾卻率先反應過來。
“宿聿云啊。”
明阮驚訝的聽見塞繆爾用喟嘆的語調念了宿聿云三個字,其中甚至能聽出來點懷念與敬畏。
他疑惑。
下一刻,不知是海底在上升,還是太陽墜入了海中,明阮只覺得頭頂上的光越來越亮。不過幾個呼吸之間,忽然有風吹亂了他的發絲。
風?
水里哪來的風呢?
明阮抬頭。
卻發現環繞著的海水盡數消失,長空萬里,深海化作曠野。
他一眼就看到了空中那架機甲。
機甲手持一柄長刀,由下往上挑刀的動作還未完全收勢。
明阮的心在他不曾關注的地方又重又快的跳了起來。
即使沒有任何依據,但他卻幾乎篤定的想:
那是老板嗎?
宿聿云?
那樣,那樣的鋒芒畢露,無畏無懼,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狂。
還傲。
明阮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將這兩個字和宿聿云聯系在一起。
那個永遠平靜無波,沉寂的,冷靜的,像深淵,像黑洞,永遠站在所有人身后的陰影處,永遠默然注視著一切的,無論如何都難有一絲波動的宿聿云。
好像只是一瞬間,許多亂七八糟的想法在明阮腦中晃過。
難道這才是真正的老板嗎。
剛剛塞繆爾為什么用那種感嘆又懷念的語氣?
是因為這樣的老板嗎?
他曾經見過這樣的老板?
宿聿云曾經,是這樣的嗎?
“好可惜,看來是留不住你啦。”明阮的耳邊傳來塞繆爾故作輕快的聲音。
沒給他思考的時間,
下一刻,水墻重新合攏,深海再次被水淹沒。
海水短暫的分開,仿佛就是為了讓他與宿聿云見一面。
但最后一眼,明阮卻好像看見,那飛在空中的機甲快速朝著他的方向下墜而來。
第087章 087 “我們大祭司有兩根!”
一開始明阮還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但他仰著頭看了一會,發現是真的有一塊陰影在向自己墜落。
宿聿云在海中下墜的時候逐漸解除了機甲武裝,堅硬的盔甲一片片化作光點散開, 等他快下落到明阮面前的時候, 就徹底露出了被機甲覆蓋住的柔軟的內里。
明阮見宿聿云下落的速度不減, 腦袋一懵, 下意識張開雙臂, 左右對準想把人接住。
緊急中,明阮和宿聿云對上視線,似乎看見宿聿云的眼中閃過笑意。
瞬息后, 明阮只覺得眼前一花,自己被納入了一個懷抱中。
水下的懷抱很陌生。
只有在肌膚貼的很近時才能感受到彼此堪稱熱燙的溫度。
但又很熟悉。
被白色的發絲擦過眼角, 被那雙大手扣住肩膀, 都很熟悉。
周圍的環境一瞬間都失去了意義。
面前人的身軀隔絕了一切,水的溫度, 水流對皮膚的摩擦, 都不再是明阮對外界的第一感覺。
在這個擁抱中, 明阮恍惚覺得自己好像從未離開過alpha星系。
真好。
想把鼻尖抵在他的肩膀上, 徹底放松。
因為老板總會解決一切的啦。
……
不是, 等等, 他怎么會熟悉老板的擁抱啊?
明阮的思緒忽然跑偏。
身側又落下來一個人, 明阮感到有輕紗拂了拂自己的腳踝。
這感覺也很熟悉。
是波阿狄彌亞來了。
一種奇怪的感覺頓時在明阮心中升騰起來。
被尾鰭卷著腳踝的時候, 剛剛還令人安心舒適的擁抱頓時跟長了刺似的。
怎么感覺同時跟兩個人的距離都很近。
好怪,好怪。
明阮趕緊從宿聿云的懷抱中退了出來。
幾乎是明阮與宿聿云分開的一瞬,明阮的手腕就被波阿狄彌亞拉住了。
這也是波阿狄彌亞常做的動作。
在他克服化腿的疼痛時, 就會這么拉著明阮,明阮也已經從一開始的不適應變得習慣。
但現在。
宿聿云的目光落在明阮被握住的手腕上, 不言不語。
明阮渾身汗毛一立,莫名覺得渾身哪哪都不自在。
總感覺有些心虛。
怎么回事。
明阮下意識的要抽出手腕。
抽到一半,明阮察覺到波阿狄彌亞握住他的力度一緊,再轉頭,就對上波阿狄彌亞疑惑又有些失落的雙眼。
明阮的動作僵住了。
更,更心虛了!
總有種干了什么不好的事被抓住的感覺。
可他什么也沒干……吧?
不僅是波阿狄彌亞,宿聿云,連同塞繆爾,小狐貍,都一齊看著明阮。
每個人的表情都不同,但明阮有種自己渣了在場所有人的感覺。
“嗯,嗯。”他的腦子飛速轉動,想找點話題,將這怪異的氛圍破開。
不然就問問老板怎么會突然來蔚藍星系吧。
明阮正想開口。
宿聿云卻率先收走了那讓明阮不自在的視線,他平靜無比的邀請:“明阮,帶我轉轉這里吧。”
這樣理所當然的語氣,好像他只是一個普通的游客。而沒有干出一刀劈開了人家的海的事。
在這里見到老板實在是件很突然的事,再加上剛剛海底莫名其妙的震動,海水莫名的被分開……
明阮心里還如亂麻一般。
但在宿聿云的邀請下,一個問題首先冒了出來。
那就是,他該怎么跟宿聿云解釋,自己當初莫名消失在alpha星系,又出現在了這里?
還被人家個抓個正著!
這就好像跟班主任說自己去上個廁所,轉頭就在翻墻出校的時候被班主任逮住了一樣。
而且他還沒想好怎么說。
明阮不想拒絕宿聿云,又實在沒想好該怎么跟他解釋。
他低頭,腳趾扣地,嘴巴跟被黏住了似的。
空氣一時間竟然陷入了沉默,宿聿云那句話就這么落在了地上,沒有得到回應。
塞繆爾的目光在兩人間轉了一圈。
說起來,他們能將明阮順利藏進蔚藍星系,都是因為明阮足夠配合。
但明阮忽然要離開alpha星系的原因,他們并沒有查到。
塞繆爾嗅到了機會的芬芳。
“裁決官大人遠道而來,自然該由我們招待。”塞繆爾擺著尾巴游到了兩人面前,笑著提議:“就由我來帶大家轉轉吧?爾亞大人覺得呢?”
笑語間,竟是將宿聿云闖入蔚藍星系‘尋釁滋事’的事輕輕揭了過去。
蔚藍星系從撤回防御性重武蓄力的時候,就決定好要自己忍下這口氣了。
波阿狄彌亞點頭應允。
宿聿云沒有接話,依然看著明阮,等他的答案。
明明兩人站的并不近,明阮卻感覺自己將宿聿云的呼吸都聽的一清二楚。
他悄咪咪的掀起眼皮瞟了一眼宿聿云。
宿聿云好像沒有生氣,他好像只是很認真的,很單純的,想要一個回答而已。
“還是我帶老板去轉轉吧。”
明阮抬起頭,神色逐漸變得堅定坦然。
他又對波阿狄彌亞和塞繆爾道:“你們快去忙你們的事啦!剛剛海底發生那么大的震動,你們肯定有很多事要處理吧。”
“不用擔心。”明阮笑,“就轉一會就回來。”
回來。
回來嗎。
波阿狄彌亞聽著這兩個,手漸漸卸了力,松開了明阮的手腕。
“早去早回。”
他聽見自己說。
明阮最終還是單獨跟宿聿云逛街去了,連狐球球都在宿聿云的面無表情下沒能留下來。
懷里抱著的狐球沒了,空落落的,連帶著最后那點安全感都消失殆盡。
兩人表面上說是逛街,其實只是漫無目的的走著,海底瑰麗奇幻的建筑與美景都像是模糊不清的色塊,入不了眼。
明阮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身側的人身上,他的腳步,他的呼吸……
明阮時刻警惕,生怕宿聿云下一秒就要問他‘你怎么會在這里。’
“說起來。”明阮很刻意的打了個開場白,發現嗓音有些變調。
他不得已清了清嗓子,才繼續:“老板怎么忽然來蔚藍星系啦?”
以攻為守!
宿聿云:“來找人。”
明阮:“……”
聊不下去了。
“哦哦,原來如此。”他艱難轉移,“那直接開著機甲進來沒問題嗎?”
“蔚藍星系還想與alpha星系保持友好關系,就沒問題。”宿聿云回答。
哇。
聽起來意味深長。
明阮在心里咂咂嘴。
“問完了?”宿聿云忽然反問。
“啊,是!”明阮僵硬。
“那到我問了。”宿聿云說。
明阮連呼吸都放輕了,他等著宿聿云發問。
其實,其實這沒什么的吧,他只是來了一趟蔚藍星系而已。
雖然他以后可能也不打算回去了,但那又怎么樣呢。
成年人本來就是獨立的,就算他不告訴宿聿云,不告訴其他人,那也不能算錯。
明阮思索。
可這樣想著,他便覺得心中有些堵。
不一樣。
明阮否定了自己。
這不一樣。
因為,因為……
他和宿聿云算的上朋友吧!
就像他不辭而別,宿聿云會生氣,會來找他一樣。
因為,他們是好朋友吧。
所以不能不辭而別。
明阮想了很久,才發現說著要提問的宿聿云卻一直沒開口。
察覺到明阮小動物一樣悄悄瞟自己,宿聿云目不斜視,“不想說?”
明阮哽住。
不,不想說。
宿聿云仿佛能聽到他的心聲一樣,點了點頭,忽然自顧自的說:“在alpha星系戰亂時,科技還沒有現在發達,那時候有一種流傳下來的審訊方式,便是將被審訊人在所有人面前吊起來,被審訊人會因為羞愧而……”
真的假的?這聽起來很兒戲耶。
下一秒,明阮只覺得自己腰上被一雙大手卡住,整個人忽然被舉高。
明阮:?
明阮的視線升過宿聿云的頭頂,那些入不了眼的色塊瞬間都變得清清楚楚,四周街道熱鬧,人魚與游客來來往往。
一眼,只一眼。
明阮起碼和七八個人對上了視線!
路人新奇又驚訝,偷笑著看他,更有人對著他打開了光腦。
而宿聿云還面無表情的舉著他繼續走,跟舉著個旗子沒什么區別。
明阮:……
明阮緩緩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只覺得腦袋上的頭發都要尷尬的豎起來了。
不是!!
不要玩尬的呀!!
“放我下來放我下來!”明阮仿若受了遲凌之刑,整個人支離破碎,嗚嗚喳喳,“我說,我什么都說。”
宿聿云黑黑沉沉的眸中閃過一絲笑意,沒多為難明阮,將人放了下來。
明阮一被解除桎梏,立刻反手拉住宿聿云的袖子,悶頭往前沖。
兩人一頓逃跑,飛速離開了那個是非之地,明阮找到了一條窄窄的小道,拉著宿聿云就鉆了進去。
小道四周都是硬質礁狀物,入口處還長著大朵大朵不知名的深海植物。
小道甚至暗暗的,深海城市中放置的明珠的光都照不進來。
明阮松開拉著宿聿云的袖子,同時松了口氣。
他承認他剛剛說話太大聲了。
他開始相信那種審訊方法真的存在了!
“現在可以說了?”宿聿云的聲音在昏暗中響起。
不知道是剛剛那件事突破了明阮的心理防線,還是昏暗的看不清對方表情的環境帶給了明阮安全感。
明阮只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就開始講述了起來。
因為穿越這個大過天的秘密不能告訴任何人,所以明阮還是準備捏著鼻子將原主干過的事認下來。
他小小聲的講著,最后說道:“我后來知道自己錯——”
他忽然被宿聿云的手指虛虛的點住了唇瓣。
宿聿云制止了明阮認錯,問:“你是擔心被尋仇?”
“嗯。”明阮點頭,但與此同時,他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個聲音。
不只是怕被報復。
更重要的是。
還怕老板會因為那些事,對他失望。
所以與其留下來,等著這段關系破裂,還不如就這樣離開,讓一切停留在最好的時候。
原來他是這樣想的啊。
明阮恍然大悟。
“不用道歉。”宿聿云的聲音聽不出什么起伏,穩定的讓人安心,“你擔心的事也不會發生。”
宿聿云表現的太平淡了。
明阮狐疑,他聯想到自己一開始本來不準備說,后來莫名其妙就開始傾訴……
明阮上上下下的借著微光端詳了一遍宿聿云,思索:“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那些事啦?”
宿聿云不騙他:“嗯。”
因為知道了明阮離開的原因,所以才會選擇找來。
因為知道了蔚藍星系在幫助明阮離開中動用過的非法手段,所以才會直接闖入。
雖然晚了一些。
“那還問?”明阮驚,理不直氣也壯的提高音量。
“不開心嗎?”宿聿云問。
“……噢,開心。”明阮承認。那些一直憋在心里,只能一個人默默承擔的事,說出來后,心情竟然好了很多。
這樣看來,宿聿云剛剛說什么審訊也是編來哄自己的吧,還讓他不用道歉,給他做保證……
雖然結合原主做的事來看,老板顯得有些三觀不正,但挺溫柔的。
這樣一想,明阮又想起來過去的很多事,想起最初在療養區,老板很久沒回他消息,后來先給他回復了一個句號,才向執行官下達的指令。
當時他不明白。
但現在想來,如果有人不回他消息,卻在群里說話,他肯定會郁悶。
那股子掩藏的極深的溫柔,穿過長長的時光,擊中了明阮。
深沉平靜的他,鋒芒畢露的他,細心溫柔的他。
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老板?
明阮覺得光太暗了,小道也實在有些小。
他此時背靠在礁石上,老板站在他對面,胸膛隨著呼吸起伏時,甚至若有若無的會蹭到一起。
而且,水是流動的。
這個距離。
明阮一抬眼,從他這個角度,最先看到的就是宿聿云的雙唇
蹭過宿聿云唇瓣的水,會不會打一個旋,又被他的舌尖嘗到了呢。
明阮頓時一個激靈,
自己在想什么!
他掩飾一般的大聲嗶嗶,“既然都說完了,那我們趕緊回去吧!”
說著,明阮不敢再多看一眼,悶頭就要往出擠。
宿聿云跟在后面,見明阮橫沖直撞,差點磕到礁巖,不禁出聲:“慢——”
他的半個身子剛離開陰影處,身前,已經出去了的明阮忽然又鉆了回來,并一把拉著宿聿云的領子,將人往下一拽。
兩人再次沉入陰影當中。
這下宿聿云的身體徹底和明阮緊緊貼在了一起,他不得不伸手扶住明阮身后靠著的崖壁。
而他的領子還被明阮拽在手里。
黑暗中,明阮看不見宿聿云的表情,只能聽到他順從著自己的力道,貼在自己耳邊問:“怎么了?”
耳垂忽然癢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宿聿云說話時,嘴唇開合,蹭上了。
明阮一邊燙著耳朵,一邊認真嚴肅的給宿聿云指了指外面。
大事不妙。
明阮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況,但他剛才一走出小巷,就聽到了路人們吵吵嚷嚷的聲音。
蔚藍星系熱鬧,這很平常。
但不平常的是,那些路人的對話中,頻繁的出現著‘明阮’‘裁決官’‘大祭司’這三個名字。
什么,“我靠我就說,看起來就像明阮啊,你們好陰險啊勾引我們軟軟!”
什么,“胡言什么呢?你沒見小救主跟大祭司玩的好的很?是你們那裁決官太沒規矩了吧。”
一群人一邊吵著,一邊往小道這邊走,眼看著瓜民和瓜主就要迎面撞上了,
明阮手疾眼快縮了回來,順到將宿聿云也拽回了陰影里藏住。
怎么回事啊?
外面發生了什么事?
這小道的時間流速和外面是不一樣嗎,他只是跟老板聊了會天,怎么名字都出現在瓜田里了!
外面那群人圍繞明阮,裁決官和大祭司開了場辯論會似的,路過小道的時候聲音奇大,明阮沖宿聿云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就是在躲這個。
宿聿云也點了下頭。
明阮就保持這樣的姿勢,豎起耳朵聽了好久,確保那群人都離開之后,才松開宿聿云,試探著往外走,并憋不住的發出社恐委屈的聲音,“怎么……”
他剛說了兩個字,嘴巴忽然被一只大手捂住,整個人也被拉了回來。
明阮雙眼瞪圓,“唔,唔?”
“噓。”宿聿云低頭在明阮耳邊輕噓。
兩人就像兩塊磁鐵,剛剛拉開一點距離,瞬間又緊緊的吸到了一起。
不一樣的是,這次明阮背對著宿聿云,腰被結實的手臂環住,嘴也被捂住,頭被迫微微揚起,后腦勺頂在宿聿云的頸窩處。
他甚至能感受到宿聿云心臟一下一下有力的搏動。
心跳在這一瞬間同調共振。
很快,小道外忽然又傳來水被快速破開的聲音,吵嚷的聲音:
“你看!星網上有人拍到半小時前明阮和裁決官在這一片!”
“啊啊啊啊工作暫停,我來偶遇!”
“你,你是人魚你去,萬一真讓我碰上裁決官了我人就沒了好吧。”
外面的聲音聽起來年輕,風風火火的在這周圍掃蕩了一圈,沒見到人影,最后失落的走了。
原來老板是發現他們回來了,才會……
明阮松了口氣,想要說話,卻發現嘴還被捂著。
手臂和腰被一起困住,動不了,明阮只能用腦袋蹭了蹭宿聿云,示意他放開。
宿聿云松了手,沒多解釋,手卻狀似無意的拂過被明阮蹭過的心口處。
小道口恢復安靜后,明阮用光腦聯系了波阿狄彌亞,跟他講了剛剛遇見的事,問他知不知道事情始末。
那邊沉默了片刻。
波阿狄彌亞:“我來接你。”
答非所問的對話讓明阮小小的扣出一個問號。
好在塞繆爾也發來消息跟他解釋,簡單說明了情況。
總結而言,就是宿聿云忽然進入蔚藍星系,官方在向民眾解釋的時候,說他是來‘訪友’,于是在網民們的火眼金睛之下,明阮的馬甲自然而然被扒了下來。
至于這是不是蔚藍星系官方所期望的,塞繆爾不會告訴明阮。
明阮并不覺得掉馬是什么大事。
因為他始終覺得自己只是普普通通的路人之一,最多算是一個領到了一些榮譽的路人。
路人哪有什么掉馬一說啦。
讓他迷惑的是,為什么那些人談起他的時候,都那么激動,而且以他們吃瓜的語氣,仿佛不是第一次吃自己的瓜了一樣。
可他真的不是什么很重要的大人物啊。
明阮百思不得其解。
但直到現在,他都始終沒把自己當回事,于是在波阿狄彌亞提出來接他時,明阮還樂呵呵的跟宿聿云說,他們兩可以不用自己打車回去了。
在他的想象中,來接他應該就是,派一輛普普通通頂多大一些,舒適一些的魚車,然后回到神殿。
畢竟之前出行的大排場也是給波阿狄彌亞的,只是他剛好與波阿狄彌亞同行,蹭上了而已。
明阮還在期待這次來的會是什么魚。
然而,等他親眼看著數隊人魚列隊來到小道附近,開始清場,封鎖周圍的路徑。
又看著游蕩在這邊的人嗅到瓜味,一窩蜂涌上來,甚至源源不斷的涌過來,擠在封鎖線邊上。
“是明阮嗎!!他果然在這邊!”
最后,此前熟悉的,華麗盛大的魚車車隊緩緩從海洋遠處出現。
最終,在萬眾矚目下,車隊停在了小道口。
明阮:……
想到身邊還有初來乍到的老板,明阮定了定神,主動擔當,給他介紹,“車到了,到時候我們坐那個圓球里,你跟著我就好,別擔心!”
頗有大丈夫氣概。
明阮雄赳赳氣昂昂的出了小道,往魚車走去,宿聿云在后面看著他毛絨絨的黑色后腦勺,嘴角流露絲絲笑意:“好。”
可惜明阮只料到其一,沒料到其二,等他們坐上魚車,正慢慢啟動時,擠在路兩邊的人看著他們要走,忽然開始喊起話來:
alpha星系特地為明阮一事聚在一起的游客們聲嘶力竭:“軟軟什么時候回alpha星系,我們主星見!!”
本土人魚們不甘示弱,“小救主,蔚藍星系這么漂亮,就別走了吧——”
Alpha星系游客:“?”鼻子差點氣歪了。
他們瞬間換了方向,繼續喊:“主星,主星分配寵物了!家家都有!軟軟快回去領啊!”
人魚們:“哪有什么稀奇的,小救主摸過大祭司的尾巴嗎,摸過塞繆爾大人的嗎,很漂亮很舒服吧!”
明阮的魚車行進在中間被清空的大道上,一左一右,分別成了人魚陣營和人類陣營,互相喊話。
一開始明阮還驚奇,甚至轉頭問問分配寵物是怎么回事,又順著人魚們的話,回憶起波阿狄彌亞耳鰭的觸感——好像還沒摸到過尾巴呢。
但漸漸的,雙方都上了頭,撕心裂肺,熱血沸騰起來。
“蔚藍高山遠洋,跟古地球環境最像,你們alpha有哪怕一滴自然水嗎!”
“我們Alpha科技領先你們五十年,全息世界你們有嗎!”
“我們都愿意給小救主摸尾巴,你們有尾巴嗎!”
“看不起誰呢,草你信不信老子現在變一個給你看看!”
“你們連個鱗片都沒有!”
“你們還沒毛呢!”
“小救主留在神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笑了,軟軟背靠議事會手握大貴族,騎著大財閥出門皇宮皇位隨便坐,吃飯都是你們捧著的那位頂流親手喂進他嘴里的好嗎?”
明阮:……
隨著雙方喊話逐漸離譜,明阮已經從尷尬變成了呆滯。
好想,好想閉上自己的耳朵。
人魚們像是被這一長串輸出震撼到了,一時間竟然沒懟回去。
他們聚成一撮眉來眼去商量了一下,一位最前排的人魚站了出來。
他清了清嗓子,宣布:“我們大祭司有兩根!”
Alpha星系游客:?
明阮:?
一陣竊竊私語在alpha星系陣營蔓延了開去。
“魚為什么會有兩根,不是說他們沒有嗎?”
“糟了,是大優勢啊。”
明阮還沒反應過來他們在說什么兩根。
alpha星系的人群中就傳來一道聲音:“我們裁決官有刺你們大祭司有嗎!”
明阮:“啊?”
明阮連尷尬都淡了,疑惑的歪頭問宿聿云:“他們在說什么啊?”
宿聿云:“……”
宿聿云手一握,細細密密的光刃頓時斜插入維護秩序的人魚尾邊。
剛剛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甚至拱火的人魚侍衛在這樣的威脅下,不得不開始切實的維護起秩序。
宿聿云這才回答明阮:“不清楚。”
見明阮懵懵懂懂的被忽悠了過去,宿聿云不動聲色的松了口氣。
他實在擔心明阮剛剛會問他“你真的有刺嗎”
幸好。
但也沒那么好。
就這么走了一路,等到達神殿,跳下魚車的時候,明阮身體甚至晃悠了一下,被宿聿云扶住。
“沒事。”明阮勉強。
只是汗流浹背天旋地轉感覺世界魔幻而已。
太魔幻了。
已經不知從何處開始深究起了。
只有一點深深刻進明阮心里的疑惑。
那就是,為什么他們好像都認識自己?還都很喜歡自己的樣子?
人魚們他可以理解,畢竟他一定程度上幫到了他們的人魚王。
但alpha星系的人又有什么理由呢?
憑他的榮譽稱號?還是憑他的萌寵直播?
明阮不知道,他今天在深海見到的只是一個縮影。
此前,隨著裁決官在蔚藍星系出現,蔚藍星系官方發布說明,越來越多的人關注到了這件事。
先是人魚們吐槽Alpha星系沙文。
alpha星系可不認,笑話,裁決官訪友?裁決官哪來的朋友!
他們只當這是蔚藍星系搞的小動作,聞訊趕來應戰。
結果戰著戰著,忽然就覺得不太對。
拿著那位“宿聿云好友”的相片看了看,看了又看,終于被眾人看出點倪端。
這‘好友’帶了易容器吧?
再看一眼,好家伙,這不是他們家明阮嗎!
這不是他們許久找不到蹤影的軟軟嗎!
怎么神不知鬼不覺跑你們蔚藍星系來了?!
這下眾人各執一詞,一點就炸。
一個又一個的細節被翻了出來,雙方瘋狂整理時間線。
Alpha星系有大膽的,直接致信皇室,克拉倫斯,喊話時懷,靳千鈺,詢問他們到底是什么情況。
于是網絡上又多出了很多微妙的知情人。
他們說,明阮和塞繆爾曾經在皇宮見了一面。
他們說,明阮其實在那場宴會后就已經被蔚藍星系帶走了。
隨著明阮偽裝后樣貌的的公開,眾人甚至調出來了明阮登上星艦的監控錄像。
監控顯示,排在明阮之前的那位客人接受完身份核驗之后,負責核驗身份的人工智能報錯,與備用智能換了個班。
緊接著,明阮順利的用自己的身份卡刷了進去。
卻沒有在中樞上留下任何行成痕跡。
哪個環節被動了手腳,一目了然。
alpha星系民眾大炸特炸,唾沫星子都要淹了蔚藍星系的星網:就說這是不是你們蔚藍星系的手筆!
蔚藍星系沒辦法回答,于是將話題扭轉到了一邊,開始對明阮隔空喊話,希望爭取到明阮的徹底移民。
他們不僅發文字消息,還要用輕聲軟語的發語音,唱歌,真魚出鏡頭發視頻,將人魚的魅力利用到了極致。
那叫一個楚楚可憐,美艷動人。
Alpha星系網民覺得荒謬。
這一天,獸化者研究院的獸化項目,以極為恐怖的速度應用擴散了出去。
負責向民眾們宣傳獸化的好處,卻半天沒什么效果的負責人:“……”
于是沒過多久,alpha星系的星網也被大批的毛絨絨們占領。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里是非人類的星球。
除了蔚藍星系和alpha星系打的熱火朝天之外,人們還發現了一小撮暗中拱火刷好感的人。
羽族一邊裝成海族罵人類,一邊裝成人類罵海族,中心思想只有一個。
要么變人形要么變獸型的alpha星人實在無趣,半人半魚的海族也摸過了,不如來試試長翅膀的羽族吧!
這一大場隔空喊話,互懟揭短的大戰愈演愈烈,甚至有其他星域的生物聞著瓜味不遠萬里追了過來。
還要湊一句熱鬧:“不然試試我們吧!”
然后美滋滋的被人類罵走。
但眾人都知道,他們吵來吵去,也只是爭一小口氣。
最終誰能笑到最后,全在于明阮的選擇。
最開始是謝格溫拍了一張新搭建的廚房的照片,并配文:等你回來,請你嘗嘗我的手藝。
緊接著,靳千鈺,時懷等也挨個發了星網。
等明阮回來,差不多也就是解除星系枷鎖的時間了,此時也不用再做那么周全的掩飾。
而皇室和克拉倫斯則是站在官方的立場上,從外交層面力圖讓明阮早日回歸。
但他們也知道。
明阮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
否則蔚藍星系那邊一句:他不想回去。
alpah星系是半點辦法也沒有。
但主動逃離了alpha星系的明阮,會就這么在短短一段時間內改變想法嗎?
所有人都很焦心。
風云四起,明阮站在最中心。
——
“嗯……我非常認真的思考過了,這段時間多謝大家的關照。”明阮站起來,看著眾人的眼睛,認真的謝過。
第088章 088 那,我呢?
神殿中, 人魚們聽出來的明阮的言下之意,面面相覷之后,焦急的開口試圖挽留。
波阿狄彌亞高坐主位之上, 垂眸不語。
“可是我們還有招待不周的地方?小救主, 這片海洋不能失去您的憐惜。”一位漂亮的雌雄莫辨的人魚捧著心, 憂傷的望著明阮。
明阮連連搖頭擺手, 抿唇笑。
幾天前, 他與老板一起聊過很多次這件事。
宿聿云并不直接要求他回去,明阮起初也沒有回去的意思。
宿聿云便問為什么。
明阮將‘曾經做過不好的事’那一套說辭又搬出來,卻被宿聿云一一有理有據的反駁掉。
兩人近乎辯論一樣說到最后, 明阮有點急,在某個時刻脫口而出:“可是我也沒有一定要回alpha星系的理由了呀。”
明阮開始掰著手指頭細數:“療養區已經解散, 寶寶們都已經恢復了健康, 研究院也研究出了治愈他們的普適方法,已經沒有什么我可以幫得上忙的地方了。”
alpha星系已經沒有需要他的地方了。
明阮說出來后自己都是一頓。
原來自己是這樣想的嗎?
心底最深處的真實就這么猝不及防的攤開到了別人面前, 明阮立刻別扭了起來。
兩人雙雙沉默。
明阮低著頭給自己的衣角打結。
過了很久, 他聽到宿聿云問:“你接入過alpha星系的星網嗎。”
宿聿云的聲音依然平穩, 明阮卻好像從中聽出了一股壓抑著的情緒。
這種壓迫感讓明阮下意識的照他所說, 打開了自己的光腦。他猶豫了一下, 最終點擊了切換星系星網連接。
一段緩沖過后, 明阮的光腦刷新, 隨之而來的, 是連續不斷的震動,與已經多到不再顯示具體數字的消息。
明阮第一反應是,他在星際竟然認識這么多人嗎?
他點進通訊錄。
備注為謝先生, 明先生,星網直播負責人……等等的通訊號后面, 未讀消息全在兩位數。
再往下劃,卓云琦,克拉倫斯管家,他曾經加過的那些新任執行官,那些聽過他講課的研究員,也都給他發了很多消息。
明阮莫名的感到一種觸動,竟不想將這些紅點點掉。
他在預覽界面看到,有人問他去哪里了,有人祝他玩的開心,有人發來課題請教他的看法,有人說,等他回來,請他去家里坐坐……
謝先生說,灰狼很想他。
時先生也說,小狐貍有些掉毛,想請他看看。
竟然,還有這么多人聯系他。
心,胃,眼睛,臉,好像一起熱熱的蒸騰起來,將明阮的腦袋都蒸的暈暈乎乎的。
他從來沒想到。
他以為,他離開蔚藍星系,就像穿越前離開福利院,離開兼職單位那樣,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事,所有人都有自己在乎的人。
福利院永遠有新的小朋友要照顧,老板也永遠要和新的員工磨合,室友各自奔波與學業,創業,大賽……
他們會在逢年過節給自己發些祝福語,在聚合時招呼他一起吃頓飯,明阮以為,這就是人與人之間很近的距離了。
看見這些消息,明阮幾乎是無措的。
而偏偏就在這時,宿聿云還要不近人情,近乎逼問:“所以,原本你是打算,再也不見他們嗎?”
本來就熱熱脹脹的眼睛再也兜不住眼淚,明阮一眨眼,淚珠就滾了出來。
眼淚掉下來的那一刻,身為一個成年男人竟然還哭鼻子的羞恥、被宿聿云戳中了心思的羞恥、覺得自己辜負了這么多人的羞愧、以及那陌生的,讓人心口發燙的,被惦念著的感覺齊齊涌了上來。
“你別兇我嘛。”明阮一邊咬牙憋住嗚咽,一邊淚眼汪汪的辯解:“我有打算回去看看的。”
“看看?看誰?”宿聿云步步緊逼。
“就,灰狼,狐貍他們啊,管家,卓云琦,什么的。”明阮抽嗒。
然而這話說出來,周圍的氣壓仿佛更低了。
明阮悄悄抬頭,他看見宿聿云的手緊扣在椅子扶手上,整個人胸膛的起伏也比平時要劇烈。
再往上,明阮猝不及防的對上了宿聿云的眼睛。
宿聿云微垂著眼瞼,那雙金眸此時黑沉沉的,對視的那一瞬,無盡的難過從那雙眸子中涌出,直直的撞入明阮的心底。
明阮自己的抽噎都停了一瞬,但還不等他仔細看,宿聿云就閉上了眼。
宿聿云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再睜開眼時,那雙眸中已經恢復了平靜。
“你對他們很重要。”他低聲開口,“不在于你能做什么,為他們提供什么。”
明阮不太明白,疑惑與思考使他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
他很重要。
大家都很想他。
那他是該回去嗎。
宿聿云仿佛預判了明阮的想法:“所謂‘沒有用處’不是你離開的理由,他們需要你,同樣不是你回去的理由。”
宿聿云站起來,走到明阮身邊,抹去他臉上的淚水,然后將手放在明阮的腦袋上按了按,“你喜歡在哪里生活,在哪里待著更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對我們來說,你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宿聿云收回手,沒再多說,就將安靜獨處的環境留給了明阮。
明阮本應該仔細思考自己的事情,但看著宿聿云離開的背影,他卻又感受到了宿聿云身上散發出的低低的氣息。
低落,低沉,連難過都是沉沉郁郁的。
為什么呢。
……
雖然明阮沒能想通宿聿云的情感,但卻成功好好整理了一遍自己。
他拋開心里所有奇怪的擰巴,理智思考。
他當然是想生活在更熟悉的地方,他當然也想和熟悉的朋友在一起。
輾轉,離別,一次次斬斷過去,都只是他在穿越前的慣性。
但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蔚藍星系也很好,但他來到這里這么久,從來都是以游客,以一個幫手的身份自處,而沒有急著落地扎根。
原來他的行動比他更早做出了選擇。
既然選擇好了,那就行動吧。
于是便有了明阮今天在神殿,將他要離開這件事告訴了人魚們。
其實主要是跟塞繆爾和波阿狄彌亞告別來著。
會來這么多其他人魚那就是明阮的意料之外了。
眾人魚勸到最后,見明阮心意已定,都垂著耳鰭垂著尾巴盤進貝殼里嘆氣了。
塞繆爾從一旁游了過來。
明阮挺不好意思的,畢竟之前他跟塞繆爾說了要定居,讓塞繆爾忙活那么久,現在卻說走就走。
明阮以為塞繆爾也是來勸自己,卻被他明艷的紅尾拍了拍背:“我之后怕是去不了alpha星系了,那你有時間可要再來找我玩啊。”
塞繆爾笑瞇瞇,不舍,卻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將氣氛搞的非常低落。
“嗯嗯一定!”明阮狠狠點頭。
塞繆爾看著乖軟的像小動物一樣的明阮。
其實說起來,兩人的相遇,相處,甚至一直到現在,一直到未來,都會是充滿目的性的。
蔚藍星系需要明阮,所以他接近他,分析他,與他成為朋友。
也不知道這樣的朋友算不算朋友。
“這次我可算是闖禍啦,之后你和你家裁決官可都別介意我把你拐過來的事啊。”塞繆爾開玩笑似的,做可憐巴巴討好狀。
“怎么會怎么會!”明阮狠狠搖頭。
“那我可就放心了。”
笑容又回到了塞繆爾臉上,他游到明阮面前,在笑的明艷的間隙,深深望了一眼明阮這張,與他們相處最久的擬態的臉。
他狀似無意的隨口重復了一遍:“記得再來找我玩啊。”
……
時間很快到了出發去往alpha星系那天。
在明阮將決定告知了宿聿云的時候,宿聿云便從alpha星系征調了專用星艦。
星網上的一場混戰也隨之落幕。
人魚哭哭唧唧,人類歡天喜地。
此刻,蔚藍星系星航航站戒嚴,只有神殿前來送行的人魚,與宿聿云,明阮和小狐貍。
雙方客氣友好,盡顯兩星域間外交風采的道別后。
明阮轉向自從自己說要離開那天起,就一言不發的波阿狄彌亞。
“嗯……”明阮走到了波阿狄彌亞面前,問他:“最近有上岸嗎?腿還好嗎?”
波阿狄彌亞白色的睫毛顫動著,依然不言不語。
馬上要離開,明阮有些著急的叮囑:“如果之后腿不舒服,還需要我的話,就給我打通訊。或者還有什么不舒服,需要我的地方,我能幫上忙的話,就請一定叫我好嗎?”
見波阿狄彌亞還是不準備開口,明阮有些遺憾,但也只好盡可能的完善這場告別:“謝謝你這段時間的招待。”
“海神珠很方便,蔚藍星系的小吃也很好吃,魚車很漂亮,建筑也是,人魚們也很好……蔚藍星系是個很好的地方,你真的很厲害。”
“下次來,再帶我玩深海漂流呀。”往日的暢游海底的快樂浮現在腦海中,明阮最后笑起來,揮揮手作別。
卻忽然聽波阿狄彌亞輕聲問,“可以不走嗎。”
眾人都有些吃驚。
大概是沒人想到,一直不開口,不只是生氣還是不在乎的波阿狄彌亞,會在最后的時刻問出這樣單純到有些孩子氣的話。
甚至有些失了蔚藍星系的風度和禮數。
只有被他那樣望著的明阮能感受到。
波阿狄彌亞只是在單純的表達自己而已。
或許他此前生活在神殿中,盡日與神明往來,從未有求而不得,從未有什么強烈的欲望,自然也不懂壓抑,不懂偽裝。
他雖高坐神諭大祭司之位,通神明而揮手間可令海天倒轉。但他深知自己不如塞繆爾那般通人心,也不如神殿中的其他人那般會做‘人’。
他不知道該怎么留住一個人。
他只是不想讓明阮離開。
被那樣通明而憂傷的眼睛捕捉住,明阮竟然說不出回絕的話。
好在波阿狄彌亞并不愿明阮為難。
兩人對視了一會,他先垂下視線,伸出手。
見明阮不動,他提示道:“手。”
第089章 089 宿聿云趣事
現在的情況雖然稱得上眾目睽睽, 但明阮還是將手搭了上去。
在后面等著的小狐貍炸起耳朵,嚶嚶嗚嗚喊宿聿云:攔一下啊,這你能忍?
卻見宿聿云只是收緊了自然垂落在身側的手。
而那一邊, 波阿狄彌亞拉著明阮的手, 用力, 力量匯聚在兩人緊貼的皮膚上, 仿佛要碾走每一個微小的空隙。
“……”
波阿狄彌亞的口中吐出了一個明阮聽不懂的詞匯。
但除了明阮, 在場所有熟悉海族語言的人都聽得懂。
波阿狄彌亞說的那兩個字是:力量。
波阿狄彌亞想,明阮大概不知道,在每一次他拉起自己手的時候, 都是緊握的。
無論是自己帶著他穿梭在洋流中的時候,還是在那天的酒店, 亦或是后來每一次, 他化腿疼痛到無法動彈時。
明阮都會緊緊拉著他。服帖,踏實, 手心里好似有無限的溫暖與力量。
這種力量拉著他走出神殿, 走下神國, 來到他并不熟悉的家鄉。他帶他走進人群與煙火, 又將他拉出困頓他已久的泥沼。
這種力量, 波阿狄彌亞從未在其他人身上感受過。
在明阮身邊, 波阿狄彌亞時常會覺得自己一只被他養起來的小魚, 只需要在水中自在的擺尾, 剩下的,自有人會拉著他,帶著他向前。
這是他自幼身為神選神諭大祭司所從未享受到的感覺。
所有人都認定波阿狄彌亞一定如神一般無所不能, 可以永遠不知疲倦的帶領海族走向正確的未來。
他們大概也想不到。
波阿狄彌亞這樣的人,也會貪戀別人帶給他的力量。
只是, 今天之后。
大概很難再感受到了。
“可以看看你的樣子嗎?”
波阿狄彌亞忽然問。
其他人有些沒反應過來,明阮就在他們面前,想看便可以看,大祭司在問什么呢?
然方才遠遠的站在星艦旁的宿聿云卻大步走過來,站到了明阮身邊,周身的壓迫感使得神侍人魚都不禁往后退了退。
波阿狄彌亞不理會宿聿云,只是用那雙純粹,又帶著些淺談的憂傷的眸子凝望著明阮,仿佛要將眼前人的鼻尖的弧度,唇瓣的顏色,都深深的烙印在腦海中。
眾人著才恍然。
明阮在蔚藍星系,可一直是帶著易容器的!
一時間,人魚們也學會了似的,統一眼巴巴的看向明阮。
這應該沒什么吧。
這誰能拒絕的了哇!
雖然老板莫名的走過來制造冷氣,但明阮還是乖乖擺弄了兩下,解除了易容器。
黑色的發絲褪為金色,一張與易容后有些相似的臉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此時,星艦已經結束預熱,登艦口打開,廣播開始催促乘客盡快入座。
告別就到這里了。
“再見啦!下次再來找你們玩!”
明阮揚起大大的笑容,大力沖人魚們揮了揮手,最后看了一眼這綺麗夢幻的蔚藍星系,轉身,跟在宿聿云身邊,隨他一同上了星艦。
星艦的大門在兩人一狐身后,緊緊閉合上。
波阿狄彌亞的眼中,最后留下的是那一抹金色發絲劃出的弧度。
一個可愛的,圓圓潤潤的金色弧度,永遠留在了他的眼底。
波阿狄彌亞注視著星艦加速上行,他沒有張口,清淺的吟唱卻悄悄在海中回蕩開來。
一路送行。
……
星艦在離開星球之前的速度并不算快,明阮依稀聽到了一些聲音,也在飛速上升中看到了一些仍然漂浮在海面上的小鳥。
但窗外的景色很快又統統歸于了黑暗。
藍白相間的蔚藍星系已經被星艦遠遠的甩在了身后。
“啊——”
明阮這才收回自己的視線,雙手高舉,伸展了一下身體。
他隨手摟過身旁的狐貍,在懷中揉揉搓搓,同時還發出:“嘿嘿,寶寶,嘿嘿。”的聲音。
時懷黑線,兩只前爪向外扒拉。
現在注意到他了?
干什么,不是和那群魚很依依不舍嗎。
還抱什么狐貍。
時懷又酸又氣,又舍不得放棄跟明阮親近的機會。于是心里擰巴著,身體卻配合的翻過來,讓明阮上下其手。
明阮擼了一會狐狐緩解不舍,忽然覺得這專用星艦怪安靜的,宿聿云明明跟他一起上的星艦,此時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站了起來,喊:“老板?”
星艦空蕩蕩,無人回應。
明阮抱起狐貍,在星艦里轉了一圈。
專用星艦內里和民用星艦不一樣,建設的如同一間豪華套房,明阮走過連接著大廳的長廊盡頭,在末端處發現了值守的輕甲侍衛。
明阮蹭過去:“您好,請問在哪里可以找到宿聿云呀?”
兩個輕甲侍衛紋絲不動,只有面甲下傳出來一道聲音:“抱歉。”
明阮疑惑。
這是什么意思?
但明阮此時就像沒有拿到任務道具的玩家,無論他怎么問,輕甲侍衛都不再給出回應,明阮只好抱著狐貍回到了大廳的沙發上坐著。
很快到了用餐時間。
輕甲兵不知從哪突兀的冒了出來,恭敬的請明阮前往餐廳就餐。
明阮乖順的跟去了,人還沒踏入餐廳,視線就在里面掃了一圈。
偌大的餐廳鋪設豪華,看起來卻只有他一位食客光臨。
宿聿云呢?
“宿聿云不來嗎?”明阮問輕甲侍衛。
輕甲侍衛沉默,卻見明阮一副一定要等到答案的樣子,只好說:“裁決官大人另有安排。”
明阮就著疑惑吃完了這頓飯。
飯后,他抱著狐貍,嘴里一邊念叨著“怎么回事呢?怎么回事呢?”一邊在星艦里溜達。
這些輕甲侍衛雖然不告訴明阮宿聿云在哪,卻也不會阻止他的行動。
明阮將星艦轉了個遍,還沒找到人,于是又回到了大廳。
再次站在大廳,余光中忽然有什么閃了一下,明阮的視線向上一抬,在一個角落處發現了疑似監控的東西。
明阮盯著那個鏡頭看了一會,湊上去:“老板?”
剛剛還閃光的鏡頭立刻跟死了一樣。
明阮一直仰著腦袋和鏡頭對視,直到脖子堅硬,才嘎嘣嘎嘣的讓脖子回到正常狀態。
他轉了個身,蹲下來,嚴肅的拎起狐貍的耳朵,湊近:“完了,老板好像生氣了。”
時懷被明阮口中的熱氣哈的渾身酥麻,從耳根一直酥到尾巴尖,嚶嚶的瞇著眼踩爪子。
要是明阮嘴里念叨的不是裁決官就更完美了!
被罕見的冷落了的明阮在猜測到宿聿云可能生氣了后,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
這一回憶,就回憶到那天兩人談話的時候。
明阮這才驚覺,那天宿聿云離開后,兩人就再也沒怎么說過話了。
難倒從那時候就開始生氣了嗎。
明阮想不出個所以然,決定向外求助。
他試探著去跟輕甲侍衛聊天。
一般來說明阮不會主動跟陌生人說話,但一是星艦的航行中很無聊,二是,他其實挺想知道和宿聿云有關的一些事的。
好在輕甲侍衛雖然不愿意告訴他宿聿云目前的具體情況,但在其他任何事上都很熱情。
在察覺到明阮想跟他聊天后,甚至會反過來主動遞出話題,給他講一些趣事。
這一趟在專用星艦上執勤的,恰好是曾在宿聿云手下待過的輕甲兵,明阮一問到宿聿云這個關鍵詞,輕甲兵們是堪稱滔滔不絕。
“哎,之前將軍他——哦就是裁決官大人,我們九團喊習慣了。之前我們這一伙人,可是有幸跟將軍上過正面戰場的,我看看,我記得我這兒還存著當時的錄像,看能不能給你找幾段。”
明阮本來只是想旁敲側擊問問,宿聿云要是生氣了該怎么向他‘請罪’,這群湊過來陪他聊天的機甲兵卻七拐八拐,將話題扯了個十萬八千里。
但聽到有老板之前的影像可以看,明阮當然不看白不看!
他開心的搓搓手。
機甲兵也開心的搓搓手。
眾人的腦袋聚在一起,一段微縮全息影像被光腦投射了出來。
明明已經是星際時代,影像卻從一開始就有種信號不穩定的模糊感。
影像里是很平常的機甲操作臺,只能看到機甲師在眼花繚亂的操作著老式機甲按鍵,同時急躁的一遍遍呼喚著一個編號。
“A-0012收到請答復。”
“A-0012收到請答復。”
這樣無聊的影像播放了大概五分鐘,明阮埋頭強憋了一個哈欠回去。
周圍的輕甲兵們卻聽得渾身緊繃,直到畫面中,機甲顯示屏外露出了一個焦黑色的星球。
輕甲兵們激動的你拍我我錘你,他們七嘴八舌:
“是那次!”
“我靠,當時我是跟著將軍的那波!”
幸好他們還記得明阮,有人解釋道:“這是在域外戰場,是將軍以即時統領身份參與的第一場戰斗,當時我們九團的第二分隊被異族逼向這個荒星,聽說上頭是差點給他們家人打撫慰金了,結果將軍說讓他來,他能把二團的兄弟帶出去。”
“然后上面就同意啦?”明阮問。
機甲兵:“當然不同意。”
“上頭當時肯定覺得將軍一毛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去送菜去了,但他們不同意沒什么用,將軍當時直接就沖進了荒星。”
明阮:“啊?”
想象不來。
但不等明阮再提出更多的疑問,此時影像里又有了新的變化。
“吵,別喊,活著呢。”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傳來。
明阮驚的將側頭將耳朵貼近了幾分。
是宿聿云的聲音,但是聽上去更青澀,更有那種不服天不服地的意氣,更有……活力。
機甲開始急速向焦黑的地面降落。
與此同時,地面上,巨大如一座肉山的異種忽然伸出無數或粗壯或細長的觸手,將它面前的機甲徹底包裹了起來。
第090章 090 軍鞭
雖然知道這些都是過去發生的事, 而現在宿聿云依然好好的活著,但明阮還是忍不住呼吸一窒,緊張的盯著畫面。
畫面中的人沒有沉寂太久。
刀光快的讓明阮根本沒看清, 好像只是一個呼吸之間, 那些觸手就瞬間分崩離析。
戳刺, 跳躍, 奔襲。
陌生的殘破機甲踩踏著揮舞的觸手, 最后如撲火的飛蛾一般高高躍起。
身體倒轉間,他舉起機甲自帶的槍炮,調動出整架機甲的最后一點能源, 槍口頂在那座肉山上。
‘噗呲’
入肉的悶聲響起。
世界在沉寂了一瞬后,迎來了龐然大物的血肉飛濺!
“這是當時的A極異種統領, 一般來說都會由小隊圍剿。”身旁的機甲兵適時的介紹到。
而明阮卻對這些理論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因為拍攝視頻的人終于降落在地面, 離開了那具機甲殼。
宿聿云的身影在畫面中快速拉近,放大。
在視頻中救援隊的呼喊中, 宿聿云操控的機甲靠著那座分崩離析的肉山, 慢慢的滑下來坐著。
他一腿屈起, 一腿自然放松的伸開, 手搭在自己的腹部, 仰頭喘息著。
勝利來很快, 卻并不輕易, 當時的宿聿云不同現在, 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無懈可擊的樣子,那時候的他并不屑于掩飾自己的疲憊。
等到救援隊跑到了宿聿云面前,宿聿云偏了下頭, 點了點遠處的一個自然洞窟。
明明都是一樣笨重沉悶的鐵疙瘩機甲,宿聿云的那一架就顯得格外帥, 像是在發光一樣。
“勞煩轉告中樞,任務完成。”他漫不經心道。
層層厚重的機甲的掩蓋下,宿聿云雖嘶啞著聲音,卻掩不住那股子舉重若輕的姿態。
仿佛他不是違抗軍令,救下了一隊早已被所有人判了死刑的人,而只是簡單的進行了一場5V5機甲對戰游戲。
“哇——”
周圍看著影像里的機甲兵異口同聲的起哄。
“將軍b啊——”
“真男人——”
“帥!”
明阮雖然沒有跟他們一起嘆出聲,但也同樣在心里這般想著。
老板真帥。
一個視頻放完,機甲兵們又興致勃勃的將光腦湊在一起,盤出來了好幾個視頻,挨個放出來看。
明阮邊聽他們講,邊看那些視頻,心中十年前宿聿云的形象被逐漸細化,豐滿。
據機甲兵說,他任軍團統帥時,是前線軍團傷亡認輸最少,待遇最高的幾年。
是alpha星系擊退異族,重新構筑起外宇宙防線的幾年。
他像所有天之驕子一樣,年少成名,鋒芒畢露。
那時候宿聿云雖身為軍團統帥,卻不怎么穿軍制制服,反而常常是一身機甲戰服,混在一群機甲兵里。
他也會與副官,或其他軍團長坐在一起,話雖依然不多,卻也始終聽著,嘴角噙著笑。
他會與他們點頭,碰拳,偶爾談笑。
就像群星中升起的太陽,分外耀眼。
總之,和現在很不一樣。
偶爾有些視頻懟著宿聿云那張分外優越的臉,拍的很清晰,不知是不是碰巧,還總是拍到宿聿云勾唇笑的模樣。
無論是在戰場上完成利索的斬殺,還是休息時被冷笑話逗的垂首一笑。
好,好好看。
明阮盯著宿聿云的嘴邊看,都沒意識到自己心砰砰跳的快。
但越看,越欣賞。
就越想起現在的宿聿云。
可以說,現在的宿聿云簡直是十年前他自己的反義詞。
“那后來發生了什么呢?”
正巧,機甲兵們好像掏完了自己全部的珍藏,明阮于是趁機問道。
“后來?”機甲兵愣。
明阮:“他怎么當上的裁決官呢?”或者說,怎么變成了如今這樣?
雖然明阮很不想用那個詞,但現在的宿聿云看上去,確實有種孤家寡人,眾叛親離的感覺。
明阮問出這個問題,現場火熱的氛圍忽然就冷了下來,像是篝火被兜頭一盆冷水澆滅,之留下寥落的青煙。
剛剛還扯著嗓子誰也不愿意停下話頭的機甲兵們,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似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明阮:“……”
明阮干巴巴:“其實,我是想問,就我感覺自己好像惹宿聿云生氣了,請問你們知道,一般該怎么跟他認錯嗎?”
凝固的氣氛瞬間流動起來。
“哎呀這個老二有經驗啊哈哈哈。”
“當初在軍團可沒少被將軍批。”
“你這可是問對人了。”
機甲兵們七嘴八舌,依然熱情的回答明阮的問題,給他支招。
所有人都默契的繞開了剛剛那個話題。
明阮也暫且將那些疑問壓回了心底。
一個下午,明阮收獲了一大把‘前輩’們聽起來不太靠譜的認錯經驗。
在機甲兵們鼓勵的眼神中,明阮亦步亦趨的來到了宿聿云在星艦上的辦公室——這也是機甲兵們暗示給他的。
當然,等明阮一路暢通無阻的通過重重關卡時,他就明白這其中一定有宿聿云的默許。
他來到最后一扇門前,暗暗給自己打氣,而后便扣了扣門。
里面沒有動靜。
明阮還以為是自己敲的太輕了,正抬手,打算再敲一次,大門中間的旋鈕卻忽然亮起。
大門打開。
眼前是一片黑暗的屋子。
屋子沒有開燈,但透過半圓的透明墻壁,卻可以看見宇宙外的景色。
外面也是一片黑暗,只是多了些淡淡的微光。
正是這些微光,勉強照出屋子中擺設的輪廓,也勾勒出那個坐在椅子上的身影。
宿聿云依然是一身黑色,完美的融入黑暗中,縱使明阮再努力去看,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明阮往里走了兩小步。
身后的大門卻立刻合上。
身后的亮光被盡數隔絕,這下,昏暗的屋子中就只剩下了宿聿云和明阮兩個人。
不只是因為這陌生的環境,還是因為宿聿云捉摸不透的態度,明阮只覺得自己越發緊張,呼吸也跟著變得急促。
安靜的黑暗中,兩個人的呼吸聲被徹底凸顯出來。
也因此,明明兩人之間有相當一段距離,呼吸聲卻像是交錯糾纏在一起。
失去了眼睛的輔助,大腦被聽覺欺騙,就連鼻尖仿佛也感受到了另一個人吸氣吐氣間帶起的微風。
看不清,他還在遠處坐著嗎,還是已經走到了自己面前?
熟悉的味道好像近在咫尺,近到似乎只要微微張嘴,唇齒間就品嘗到對方的氣息。
人越這樣想,就越想通過大口呼吸掙脫,反而越覺得空氣都變得黏糊潮濕起來。
明阮趕緊狠狠搖搖頭,試圖將這種奇怪的感覺揮散。
他一邊緊縮著腳趾,一邊努力說:“對不起老板,我是來道歉的。”
即使明阮很小聲,在只有兩個人的黑暗屋子里,也顯得異常清晰。
但另一個人就好似沒聽到似的,什么也沒回復。
像是在等明阮繼續認錯。
機甲兵們說,之前他們認錯都是怎么做的來著?
明阮硬著頭皮回想。
說實話,那法子聽起來有點真又有點假,放在機甲兵身上好像很合理,但……
明阮見宿聿云一直不出聲,只好緩緩將手伸向了自己的衣服扣子。
星艦上的恒溫很合適,明阮今天只穿了一件白色襯衫。
先從最上面,領子上的那顆開始。
他的指尖攆著小扣子,一用力,就將它從孔洞中推了出去。
領口敞開,細白的脖頸完全露出,在黑暗中如玉般瑩瑩。
除了軍隊統一律法之外,每位軍團統帥都有自己管理軍團的方法。
而機甲兵們說,曾經宿聿云統御的軍團中,如果有人在律法之內觸犯了自家軍團的規定,那就要自覺除去上衣,去領幾‘軍鞭’。
‘軍鞭’文化只有宿家人統御的軍團里有,據說最開始,是宿家長輩在上古記載中發現了這么一種東西,覺得正合適用以訓誡自家小輩。
而宿家子弟分別帶兵后,又將這規矩用在了軍團里。
機甲兵們是贊不絕口,有文化,有意蘊,有能讓人長記性的痛,又不至于真的造成太大傷害。
明阮聽的時候,只在想有多疼的事。
沒想到真正實踐起來,第一個問題竟然出在了脫衣服這里。
思考間,明阮手機械的下移,又解開了一顆扣子。
這下,兩邊對稱又精致的鎖骨也暴露在了空氣中。
不知是不是星艦的恒溫太過適宜人類生存,明阮露出的皮膚竟然沒感到涼,反而比被衣服覆蓋住的時候更熱,更燙。
黑暗讓一切都模糊不清。
宿聿云有沒有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