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麗堂皇的五星酒店包廂,就連門也浮夸,雙開的,布滿了宮廷風雕花,需要兩個服務生來推開。
顧南嘉和孟寒舟手牽手站在包廂門口,想象自己是迎賓的新娘。
孟寒舟收到司機的消息,說顧家人已經送到,正在等電梯。
顧南嘉偏頭:“我爸說話可能有點不中聽。”
她不知道怎么表達,盡可能用語言美化包裝:“就是他說話和辦事方式有點江湖,我們領證沒提前告訴他,反正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顧久光學歷不高,但運氣極好,吃著本地人的紅利,步步都走得正好。年輕時候從汽修行辭職單干,后來越做越大,中年時期又遇上拆遷,坐擁一堆房產。他是踩著發財路過來的,對高學歷精英人群總有些不屑一顧。
雖然他從沒說過,但顧南嘉感覺得到。
付文娟生病的時間,顧久光對孟寒舟尚且客氣,可脫了那一身白大褂,成為突然空降的女婿,顧南嘉不能確定顧久光會說出什么話來。
“我知道。”他篤定地對她笑笑。
幾分鐘后,顧家人一起到場。
看到顧南嘉和孟寒舟手挽手站著,郎才女貌頗為般配,一家五口人同時冰凍在酒店走廊盡頭。
這畫面和他們第一次在派出所相見時如出一轍。
服務生再三做出“請”的帶路姿勢,一家人才如夢初醒,迷茫地跟服務生身后。
一家人圍坐在圓桌上,結婚證拿出來時,他們都傻眼了。
包廂里的氛圍詭異而沉默,顧家人用質疑的目光傳閱著小紅本,時不時抬眼看他們。
結婚證轉了一圈后又回到顧南嘉手中。
木已成舟,顧久光還是拿出長輩姿態,頗為嚴肅地用了“不像話”作為開場白,說他們談戀愛家里人不會反對,但結婚這么大的事,總該兩家人先見面商量才是。
孟寒舟躬身認錯,把批評悉數領下,說自己有失禮數,這頓飯就是特地來拜訪。
孟寒舟還說,自己父母在外地,最近沒有回b市,他們回來之后,會盡快安排雙方父母見面。
鑒于孟寒舟做得周到,人也頗有涵養,顧久光也不好再說難聽的話。
如同他們預料的一般,顧久光和付文娟果然問了,他們怎么會突然結婚。
顧南嘉剛起了個口,話頭就被孟寒舟接了過去。
他講了個有頭有尾的故事,在那個故事里,他先喜歡上顧南嘉,然后兩人因緣分相遇,因愛情的沖動,有了閃婚的念頭。
顧南嘉聽顧久光訓孟寒舟,本想說幾句置氣的話。可偏頭聽著他編出的一整套故事,她竟然神奇地消氣了。
她想,她大概栽到他身上了。
就算她明知這個故事是假的,那一刻,她也好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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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飯吃得還算順利,顧久光在知道孟寒舟父母是做什么的之后,態度有了明顯的改善。
付文娟本來就對孟寒舟滿意,拉著孟寒舟問家里的情況,問工作的情況,孟寒舟也一一答上。說罷,他還過問付文娟是否有去按時復查,在醫院任何事都可以找他。
聊得久了,顧久光明顯不耐煩,截下話題問孟寒舟酒量如何。
孟寒舟謙虛地說他不太喝酒。
今天席間準備了紅酒,但顧久光喝不慣那玩意。
“那不行,男人不能喝,算什么男人。”
顧久光拿出他的一套說辭來,在b市,女婿第一次來老丈人家里吃飯,是要被灌得走不了路的。
顧南嘉就怕這樣的場面出現,她起身攔下:“我怎么沒聽過有這樣的規矩。”
“你女孩子家家的,懂什么!”顧久光在空氣中胡亂揮手,叫服務生來,張口就要上茅臺。
“這跟男女無關,嘉嘉說得對,喝酒誤事。”孟寒舟在桌子下面輕輕握住顧南嘉的手,“不過我們領證的事確實唐突,是我們做小輩的不對,我陪您喝點。”
顧久光只聽進去后半句,來了興致,叫老大和老三也一起,今天盡情喝。
顧錫東和顧北辰也附和父親。
顧南嘉看不得父親故意讓孟寒舟出血的行為,也不想讓孟寒舟被灌酒,正運了氣要說誰喝誰結賬,卻被孟寒舟看在眼里,在桌下輕輕摁住。
她望向他,只見他抿唇輕笑,好像在說,沒關系的。
顧久光喝酒上頭,幾杯下肚就開始口齒不清。
男人喝酒,女人認真吃飯,兩個陣營劃分明顯。
顧南嘉的眼睛始終粘在孟寒舟身上,生怕他被灌倒。
付文娟用手肘撞她,說到底是結婚了,只顧盯自己丈夫。
嘈雜中,顧南嘉問:“媽,你生氣嗎?”
“有點意外,但是你從小就主意正,孟醫生人不錯,我住院的時候都看在眼里,而且他們家條件也好,媽尊重你的選擇。”
顧南嘉沉默。
這段話的重點在于最后一句,孟寒舟家條件好。
可以算得上富豪級別。
這一切得益于孟寒舟的謙虛。他說自己父母也是白手起家干起來的,這深深贏得了顧久光夫婦的認同。
顧南嘉沒有說,孟寒舟跟家里沒有經濟往來,只是個拿工資的醫生。
知道真相的付文娟可能會反對這門婚事。
這么多年來,任周圍人再怎么推薦向霆做她的女婿,她始終充耳不聞,就是因為向霆一家不是公職人員,就是大學教授。
在她眼里,這兩類人,沒錢又清高——土大款的莫名優越感。
顧久光在包廂里高聲喊叫,即使是套間,還是引來了隔壁包廂的投訴。
付文娟覺得臉上無光,讓老大和老三勸下丈夫。
這頓飯終于接近尾聲。
顧久光一個人歪歪斜斜,三個小輩尚且清醒。
臨走,顧久光話里話外說沒喝夠,邀孟寒舟下次來家里。
顧家人一起離開,顧南嘉和她的丈夫一起,兵分兩路。
這樣的場景她經歷過很多次,但這一次,她不是一個人了。
她的家庭像一場盛大美滿的幻象,她是幻象里的公主,而現在,公主身邊有王子陪伴。
有點像童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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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路上,孟寒舟喝了酒,顧南嘉開車。
她嘟囔著這車太大,她不大會開。
靠在副駕的孟寒舟眼神迷離地盯著她:“想換車嗎?”
顧南嘉挑眉,故意逗他:“怎么,你給我買?”
“嗯,可以啊。”孟寒舟口齒有不清不楚,“你看上哪輛……”
剛才在席間,顧久光喝多了,說要給顧南嘉送輛mini做嫁妝。
當時顧南嘉和顧北辰的臉同時垮下來。
他們倆都知道那輛車是怎么來的。
顧北辰跟小女友沒幾天就一拍兩散了,那輛mini就閑置了。
也不知是顧久光喝多了,還是把顧南嘉當傻子,一個勁地給她推薦紅色。
她拒絕了。
見孟寒舟又提起車的話題,顧南嘉笑笑,說她那輛高爾夫還夠用。
心里又想,他手里還有錢嗎,買什么車啊。
“遇到限號或則別的情況,你來接我唄。”
過了一會。
“嗯……好。”
路遇紅燈,顧南嘉偏頭看在副駕閉目養神的孟寒舟。
心電感應般,孟寒舟突然睜眼,跟她對上視線。
迷離的眼神濕漉漉的,似有幾分春\\情,像在流動的水中浸過。
他明顯是醉了,還尚存一點理智。
他在努力控制。
顧南嘉問:“你還好吧?”
孟寒舟低聲“嗯”了一聲。
她接著說:“我爸就那個樣子,他就是故意讓你——”
他打斷她:“嗯……挺好的。”
她當他在說胡話:“今晚這一頓挺貴的吧。”
孟寒舟強撐著精神笑笑,說一個月工資。
顧南嘉心里嘆了口氣,如果不是顧久光喊著要喝茅臺,估計還能省點。
她說你破費了,其實不用這么高標準的。
孟寒舟低聲回應了句什么,她沒聽清。
他喝多之后的聲音質感明顯不同,慵懶低啞,顆粒感十足,每個字都鑿得她心癢。
“對了,你今天的故事編得好好啊,我差點都信了。”
孟寒舟身體僵了僵,他想說點什么,但嘴巴和身體都開始不受控。
紅酒和白酒混著喝的后勁太大了……
顧南嘉看他一眼,看好像是睡著了,她也沒再繼續。
一路暖色路燈,樹影橫斜。
立秋后,燥熱褪去,氣候清爽了不少。
跟她的心情差不多。
顧南嘉把車駛入地庫,停穩后,輕聲喚身邊人:“到了。”
孟寒舟掙扎著爬起來,啞聲問:“嗯?”
顧南嘉忙著傾身夠后座的紙袋:“到你家了。”
“是我們家……我們倆的……”
顧南嘉手上動作一滯,笑笑說:“是,是我們家。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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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第四次來,顧南嘉熟門熟路,真的像是回自己家一樣。
進了門,孟寒舟昏昏沉沉,仍舊第一時間去換家居服。
顧南嘉看他這樣,決定尊重他的生活習慣,也去換了睡衣。
她換好衣服出來,看到孟寒舟靠在沙發上,兩條長腿隨意伸著。
也是,被灌了那么多,短時間肯定沒法徹底清醒。
她給他倒了杯溫水,然后盤腿坐在他旁邊,靜靜觀察。
她怕刺激他的眼睛,只開了射燈。
他的側臉輪廓在昏暗的燈光下好看得像藝術品。
怎么會這么迷人啊……
她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輕輕落在他皮膚上,從他額頭開始描摹。
他喝多的表現原來是這樣。不說話,只犯困。
為什么只有她喝醉了把心里的委屈往外倒啊?
她也想偷聽他的心里話,可他不肯說。
孟寒舟像是覺得癢,低聲輕笑了一下,隨后攥住她的手指。
糟糕,被抓包了。
他努力撐開眼皮,顧南嘉的臉出現在模糊的畫框中。
像是失焦了,但他仍認出是他。
他握著她的手指,搖了搖:“今天,開心嗎?”
顧南嘉回答:“還行吧。”
“那就是,不開心。”
“也沒有啦,總算過了家人這一關,但是我爸他……”顧南嘉停下不想說了,聳了聳肩,“人長大以后不都是這樣,開心并不容易,可是相對來說,也沒那么容易難過了。”
她每天都在傻樂,但心里門兒清。
“孟寒舟。”
孟寒舟好像瞬間睡過去了。
“孟寒舟?”她又叫了一聲。
“……嗯?”他又醒來了。
“孟寒舟。”
又沒聲響了。
顧南嘉湊近他,近到已經看不清他的臉,近到幾乎要鼻尖碰鼻尖。
他呼吸的熱氣噴在她臉上。
而她完全不在意其中混雜著的酒氣。
她的心跳突然蓬勃,冒出個想法,想趁他喝醉的時候做點壞事。
“孟寒舟,我們還沒接過吻呢。”
她對著合眼的丈夫說。
她沒有得到回應。
又觀察了一會,顧南嘉確定孟寒舟毫無反應之后,終于開始行動了。
她傾身向前,試探著,輕觸他柔軟的嘴唇。
只是貼了一下。她也只敢貼一下。
身體像過電一樣。
心跳如擂鼓。
這是他們之間的初吻。她心想。
他會記得這個吻嗎?應該不會吧。
萬一這時候孟寒舟睜眼,那真的比鬼片還要刺激。
孟寒舟眼皮重得只能洞見一線天。
朦朧之中,周圍環境根本看不清,只能看到熟悉的一顆痣,還有重影。
山根的痣,是顧南嘉的標志。
雖然看不清,但依舊漂亮。
他們離得好近……
她聞不到他身上的酒氣嗎?這是夢嗎,還是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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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南嘉淺嘗了初吻的甜頭,正要撤退,突然一只溫熱的手扣住她的后腦勺,用力把她往前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