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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系統判定

    鴻臚寺卿沈英能在大周官場大清洗中作為“尚可用之人”留下,那就不是個傻子,可是他再怎么夾著尾巴做人,也防不住兒子在后面拖他后腿。

    第二日沈英就被晏玄鈺召見,倒是沒直接見到晏玄鈺,而是在偏殿見了蘇安。

    如今蘇安在百官之中可不怎么受歡迎,倒不是他性格原因,蘇安見誰都是一臉笑模樣,看著很是好說話。

    可人人都知道,一見蘇大人,絕對意味著要發生什么不好的事兒了,蘇大人手里可握著錦衣衛與情報機關,什么事都瞞不過他一樣。

    錦衣衛說是直接聽命于陛下,不少人都猜測錦衣衛都是蘇安培養起來的,其中或許有異心之人也說不定!

    按理說這樣一個人本該為皇帝忌憚不容的,可偏偏蘇安極受皇帝信重,旁人不知道蘇安之所以能建立起今日這樣龐大的情報網都是晏玄鈺在背后扶持,都在盼著什么時候蘇安能被皇帝厭棄,連并這情報網一并撤除。

    無論私下里怎么想,眾人面上都是小心對待的。

    “蘇大人可知陛下召見所為何事?”沈英小心翼翼問了句。

    蘇安臉皮一抽,這次可與他沒關系,還不是因為您的好兒子在背后作妖被陛下撞見了。

    晏玄鈺對科舉有多看重所有人有目共睹,偏偏這時候總有那蠢人出來冒頭。

    “沈連受會試考生葉和攛掇,想用些手段讓科舉頭名學子參加不了會試。”蘇安道。

    沈英被這句話得連連退后幾步,“什么?!”

    蘇安細細觀察他一番,果然不知情。

    “犬子……犬子……”沈英勉強回神,胡須甕動著想替兒子辯解,可是事關科舉他如何辯解?

    既然蘇安拿出來說,想必是證據確鑿了。

    蘇安寬慰似地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嘆道:“陛下知你無辜,所以留了些顏面,只說對二公子稍作懲戒。”

    無辜嗎?

    蘇安不覺得。知子莫若父,沈英已經不知道多少次為沈連善后了吧?

    只是這一次怕是靠著沈英的顏面也是善后不了了

    沈英戰戰兢兢進殿,就聽皇帝說:“朕知道你不舍得管教兒子,今日就替你管管罷。”

    沈英心里有苦難言,兒子要被打了他還要謝恩呢。

    晏玄鈺之所以將此事放大,就是要讓其他人知道再知道他有多重視這次科舉。

    重視到容不得旁人做任何小動作。

    沈連沈二公子這事可不是個例,不知道還有多少人都盯著科舉學子呢,在這些人之中可不都是帶著善意的。

    盡管晏玄鈺手握大權后多方準備,也不止一次敲了想冒頭的人,可是仍有人對開科舉表示不滿,大周幾百年的選官一直都是在上層流動,有些人觀念早就釘死了。

    只是沈二公子做的事蠢些罷了,晏玄鈺不會因為這事做的蠢就忽視了這群人的惡意。

    當日只是沈連處于下風,雇好的打手們都被錦衣衛攔下幾人才悻悻離開,若真讓他們得手了呢?

    來京城的學子這么多,沒人能一一保證他們的安全。

    所以晏玄鈺才要一開始就把不好的東西按死在搖籃里。

    不能因為這些事而讓天下人對科舉失望

    會試總共進行了三天兩夜。

    從大周各處來的學子都有個共同的感受,那就是各城的考試與會試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

    不說時長問題,題目的難度陡然上了新臺階。

    加上這是京城的會試,有一兩個身體本就不好的學子承受不住壓力直接當場暈了過去——會試考場內有隨醫,馬上對考生進行了救治,

    晏玄鈺乍一聽到這消息被嚇了一跳,回過神來一想發現,大周第一次科舉,決定未來幾年甚至半生命運,這么多學子里只暈了一兩個真算他們心態好了。

    會試因為準備充分而進行得很順利,三天一結束考官們就聚集在文淵閣封好名字后開始批改考卷。

    一連幾夜,文淵閣內都燈火通明,幾班人馬輪番熬夜,為了方便還暫時給了他們皇宮腰牌。

    按理說晏玄鈺所在的世界科舉也是殿試在會試后近兩個月,但是遠沒有文淵閣內的考官們來得“轟轟烈烈”,概因晏玄鈺定好每份學子的試卷必須至少由兩位考官通過然后交由第三人審核,確認無誤方可。

    原本還遺憾沒被選上當考官的官員們一看去文淵閣的同僚都頂著大眼袋,登時嚇了一跳,遺憾之情散去不少。

    不過考官們的加班費很豐厚就是了。

    對于他們來說也算是痛并快樂著吧,被選為考官一來是皇帝對他們能力的肯定,二來獎賞也確實不少,“加班餐”也很好吃……總的來說,就是有點費人!

    科舉進行到這里已經算是步入正軌了,需要晏玄鈺親自操心的地方少了很多。

    除了接下來的殿試。

    晏玄鈺提出了幾個關于殿試的想法,讓站在百官前列的林復一一念出。

    因著之前就注重的學子人品問題,晏玄鈺有個想法,就是先在會試放榜后殿試舉行前舉辦一個宴會,通過觀察學子們參宴的表現,將那一眼就看出品行不端的人都踢出去。

    此為第一次篩選。

    而后通過一些刻意制造的事情來探一探品行。

    此為第二次篩選。

    林復說完就退了回去,晏玄鈺道:“朕讓林相所說的這些條目都尚不成熟,朕希望多多聽到不同的意見。”

    百官都知道皇帝不是那種喜怒無常、口是心非的人,他若是這樣說,那定是這樣想的了。

    這話一出,朝堂上頓時分作兩派論了起來。

    一派是以韓元為首的不太贊同派,他們認為這可是大周官方的“科舉”,雖然是首次開創但也要遵守規矩來,來保證它的權威性。

    皇帝提出的這兩個想法給人最直觀的感受就是有點“胡鬧”了。

    另一派則是支持派,他們的觀點是,科舉是顛覆以往選官制的,規矩都由他們來創。

    而且就因為這宴會看上去不是正經考試,才能讓學子稍微松懈一下好“現出原形”。

    觀察學子品行也是很有必要的,科舉就是為了為朝堂注入新水,若是招來那品行不端的,說不定還要來將水攪渾。

    兩方各執一詞,都有道理。

    林復沉吟了一會,出列道:“陛下,您說的宴會可行,可是陛下是否想過,這次吃過虧的人,下次就會小心翼翼,或者從旁人那聽到風聲的人,下次也會小心。”

    “是,所以朕也在想,只能這樣做一次。”晏玄鈺頷首。

    奈何他又在短時間內想不出來更好的辦法。

    “那朕便交給眾愛卿來想,究竟如何考校學子品行。”晏玄鈺說。

    啊?

    不少人暗暗叫苦,合著轉一圈又給自己找來新的事兒啦?

    晏玄鈺挺滿意的,人多力量大嘛,林復說得對,舉辦宴會觀察學子品行最多也就來一次,以后還需要更專業的手段。

    他倒是模模糊糊有個不成型的想法,不過他覺得官員們也絕對能想出來,并且還能完善出具體章程。

    有時候也不用他事事都自己來,不然朝堂上這么多官員豈不是沒了用武之地?

    百官之中大部分人都習慣了陛下的跳躍性思維,今早上朝時太府寺卿匯報的是水稻改良的進展——沒錯,在最近這段時日土豆橫行的京城里,太府寺依然保持本心,抵抗住了土豆的高產量誘惑,兢兢業業進行陛下交代的水稻研究。

    不過嘛,進展是有,但小。要研究水稻首先要等它熟啊,就這樣一季一季的,再不停改正錯誤想法,即使晏玄鈺囫圇說了個大致方向,但是還要他們自己嘗試。

    果不其然皇帝也十分關注這件事,不能因為土豆產量高就全大周都只吃土豆啊。

    太府寺卿下去,兵部尚書譚粲又上前奏報大周這六月以來的兵力分布以及武器、糧草問題。

    因大周從前重文,且律法規定兵部尚書由文人擔任,是晏玄鈺掌權后才換成了袁康推薦的一位武將譚粲,譚粲原本是袁康很信重的手下,因為受了重傷后無法再上戰場。

    晏玄鈺一思索,譚粲品級足夠,又立過軍功,完全有能力擔任兵部尚書一職。

    兵部尚書本就該負責軍事行政,譚粲一上任即刻著手理清大周各城的兵卒人數,統計糧草,又清理出一批蛀蟲。

    所以今日他便是稟報此事的。

    為什么說所有人都習慣了皇帝的跳躍性思維?因為譚粲奏報后回到原來位置,皇帝突然說起與突厥貿易的事,等眾人議論一番又去說其他事了。

    晏玄鈺有時候看到他們之中一些人的神色都有點想笑,他仿佛看見了前世“數學課一低頭再一抬頭,原本空白的黑板上寫滿字”后學生那種茫然神情。

    上朝的官員原本有很多“摸魚”的,這也造成了之前早朝拖拖拉拉,半天處理不完一件事,晏玄鈺上朝后改變了這一點。

    這不,今日上朝眾人又帶了個“如何考察學子品行”的“課后作業”。

    下朝后,文淵閣的侍衛來報,說考卷已經全部批閱完畢。

    幾乎與此同時,晏玄鈺腦中很久才冒出來刷一下存在感的系統突然出聲——

    【滴,經系統檢測,宿主做出‘關押多人’‘讓他們痛苦煎熬’……行為,因涉及人數較多,獎勵點數500點。】?

    晏玄鈺頭頂直接冒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他面無表情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關押多人,封閉空間,拷問,讓他們痛苦煎熬,你說的該不會是科舉考試吧?”

    系統嘀嗒幾聲后沒了聲音。

    第92章 官府鹽田

    晏玄鈺已經慢慢習慣系統不時抽風幾下。

    他和系統似乎達成了某種心照不宣的共識,在最開始晏玄鈺做昏君任務拿到了點數,同時也讓系統獲得很多能量。

    不管是系統現在是抽風了,還是在十分人性化的裝傻都無所謂,總之現在的走向是對他有利的。

    事務是永遠是處理不完的,也是一件接著一件的。

    這是晏玄鈺來到這個世界后的感慨。

    只因他就一個人,想事情是有局限的,很多事情他無法立刻想到,需要某個時候某個東西出現在他眼前,晏玄鈺才能想——哦,這個可以那樣做啊。

    比如此刻,前腳剛下朝,后腳就收到從京城外送來的奏折。

    晏玄鈺回到承天殿先大致看了一遍,發現是關于“鹽”的。

    晏玄鈺一直在京城,還是京城最中心的皇宮,向宮里供的必定是品質最好的鹽,一時間竟然真的忘了“鹽”這件事。

    鹽是個好東西。

    人如果長時間不攝入鹽分,可能會出現四肢無力、全身水腫等現象。

    大周的鹽一直是官營,為此產鹽的地方均設有鹽運使、巡鹽使。

    晏玄鈺真是不了解不知道,一了解嚇一跳。

    大周這個時候主要的制鹽方法竟然是海水煎煮成鹽。

    不是大周人傻不知道曬鹽——大周東部沿海地區早就有將海水引入鹽田后通過風吹日曬等方法,再經過簡單加工后得到食鹽,但是一來需要的時間周期很長,二來十分受天氣限制,效率較低。

    大周的鹽主要是用海水煎煮為主,也就是“土法零星制鹽”,要想得到精鹽需要更復雜的工序,也需要更多人力。

    大周不準私自販鹽,但是這個“不準”就耐人尋味了——律法里沒有明確說明對私自販鹽有什么懲罰。

    架不住販鹽的高額利潤,民間出現大批鹽商,當地豪強也地理位置便利大發其財。

    這封奏折就是為了說此事,鹽商“日益猖獗”。

    若他們有幾分良知也就罷了,偏偏為了謀利無所不做,哄抬鹽價。他們是暴富暴利了,可若是放任下去便是擾亂了市場,重則造成當地乃至整個大周動蕩。

    像鹽這種東西是一定要官府緊緊抓在手里的。

    晏玄鈺都要氣笑了,在他印象里鹽一直都是官營,哪能讓民間私營呢?大周律法在這方面也太不完善了。

    要不是新任巡鹽使這封奏折,晏玄鈺都看不到這其中的事!

    讓新任巡鹽使頭疼的事情,是前任巡鹽使與民間鹽商勾結,甚至有大批品質上乘的細鹽在他們手里,到今日牽扯甚多,仗著關系錯綜復雜,當地豪強就以為不能隨意處置他們了。

    甚至前巡鹽使私自將幾處鹽井賣與鹽商,契約白底黑字,上面還有巡鹽使印——巡鹽使是個肥差,這些年當地豪強如同掉入米缸的老鼠吃了個肚胖滾圓。

    那巡鹽使犯了重罪已經被處置,家產全部充公。

    不要小看現在的錦衣衛能力,就算財物藏的再深他們掘地三尺也要翻出來,一時間官府倒是不缺錢了……

    接下來就是針對鹽商和當地豪強。

    新巡鹽使曹肅一年前上任,然而到現在都沒有根治此事。

    晏玄鈺皺眉看著奏折,鹽為什么這么貴?給了他們這么大的操作空間?

    財帛動人心只是最淺顯的原因,究其原因還不是因為鹽太難得!當然,還有律法太不完善。

    大周如今官員執行力還是很可以的,律法這方面不太用晏玄鈺費心,也算給大理寺一眾人找點事情做,讓他們聚一批精通律法的官員完善去。

    當地豪強?晏玄鈺現在可不必再做什么懷柔政策,曹肅為人小心謹慎,且他只是巡鹽使,權力并沒有大到那種程度,上奏折也是想看看晏玄鈺的意思。

    晏玄鈺沒什么意思,他的意思就是將鹽商和當地豪強一網打盡。

    真仗著天高皇帝遠,他們在當地又關系錯綜復雜,覺得官府想清算也不能抓他們所有人,無從下手?

    他們的想法真是和當初京城那批人一樣天真。

    此時,晏玄鈺發出了壞老板的聲音:你不做,有的是人想做。不要以為你自己很特別!

    至于鹽?晏玄鈺知道方法啊!

    他拿起筆思索起來,他知道一種傳統的曬鹽方法,好像是叫板曬法?

    先挖一個蓄水池,然后讓漲潮時的海水淹沒進去,浸泡其中的泥沙,待退潮后泥沙曝曬,干后再鋪墊干茅草,夯填入鹽泥池。

    將海水倒入鹽泥池以湮浸泥沙,海水慢慢滲漏到鹽泥池底后,透過石縫流入旁邊的鹽鹵水池……

    按照此等工序,次日下午即可結晶成鹽。

    晏玄鈺寫完后停筆,滿意地看了兩遍。

    他已經把自己前世看的科普中能想到的都寫下來了,至于其他遺漏之處,就交給專業人士來看吧。

    他目光下移,突然又想起來一件事,待手腕的酸意減弱了一些,繼續寫道:在地面上按照格子狀平整出很多淺池子整成鹽田,池底鋪上碎瓷片的方法,可以提高鹽的潔凈度和產量……

    晏玄鈺勾唇一笑,不是覺得皇帝的手伸不開這么長嗎?

    那就讓他們看看自己的手能伸多長。

    李忠賢老神在在地接過陛下手里的密折,唉,陛下又露出這種三分神秘三分不屑三分盡在掌握的笑了!

    “都快點!今天必須把這塊鹽田給弄好,不然誰都別想拿工錢了!”

    “哎,好……”鹽民們唯唯諾諾地彎腰道。

    他們是生活在這一帶的百姓,也是為老爺們弄鹽的鹽民。

    因為長時間與海水打交道,雙手每日浸泡在海水中,他們之中大多數人的雙手幾乎都不能看了。

    這一帶不管是鹽田還是鹽井,都被豪強們攥在手里,再由鹽商銷往各處。

    而生活在大周沿海的鹽民們,靠著極少的工錢過活。

    巡鹽使曹肅之所以對豪強如何處置猶豫不決,也與當地這種情況有關。

    沿海百姓們在豪強手下討生活已經成了祖輩的習慣,如果曹肅貿然出手,其實不用豪強們有所反應,這些鹽民們首先不樂意了。

    這是要砸他們的飯碗啊!

    他們如果不制鹽,又能去哪里過活呢?

    雖然他們制鹽辛苦,能得到的錢也極少,但至少……能讓他們吃口飯。

    一旦形成了這種習慣是很難更改的,沒人覺得豪強們這樣做哪里不對。

    他們人數眾多又認死理,一動起手來還真怕有無辜的人受傷。

    曹肅與當地太守房立群商議,房立群自然無不同意。

    巡鹽使可是從京城調來的,那是直面天顏的人,雖然曹肅比他官位低,但他可不敢拿身份壓曹肅!

    不僅不敢給他穿小鞋,曹肅做什么事他還要全力支持。

    有了太守支持就等于官府的人任他調用了。

    一場圍繞豪強的風暴正在開始醞釀……

    只可惜當事人并不知情,不但不知情,還正為了新巡鹽使不敢動他們而沾沾自喜

    劉府。

    “這茶不錯,可是當季新茶?”程宏業瞇著眼,美滋滋喝了口茶。

    劉固捋著胡子,呵呵笑道:“還是程兄善品茶,昨日那姓李的來我府上,上好的茶到他嘴里牛飲。”

    他們口中“姓李的”便是鹽商之一,與他們打交道許久,昨日來就是為了販鹽之事。

    “官府想要鹽,他就能拿走嗎?”程宏業放下茶盞。

    劉固收起臉上的笑意,坐直了身子:“曹肅又想做什么?”

    自從巡鹽使被抓,他們就一直留心著官府動向,但好像也就處置了巡鹽使,再將他的財產充公,再多的動作就沒有了。

    看上去也不過如此。

    “總歸成不了什么氣候。”程宏業不屑。

    他們這些靠鹽發家的人,哪個人簡單了?他一個小小巡鹽使說來動就能動了?

    更別說他們之中有人可是和京城那邊的官員有聯系的,逢年過節都會進禮的,若是真有什么事,他們送的禮可就該發揮作用了。

    豪強們在這邊不動如鐘,殊不知時代早就變了……

    現在的皇帝可不管什么三七二十一,你保他?好,一并抓起來。

    那就是后話了,眼下這些人正得意著。

    比如程宏業和劉固二人,品著當季新茶,聽曲賞景好不快活。

    上次魯肅帶人來鹽田,堂堂巡鹽使被護衛保護著退了出去,鹽民們拿什么的都有,總歸就一件事——趕他出去!

    是了,盤踞在此地多年,想動他們,甚至不必他們出手,也得先看看鹽民們同不同意!

    得意的豪強們卻忘了,他們百般欺壓,鹽民為什么還這么護著他們?

    如此過了幾日,得意的豪強們傻眼了。

    “什么?今日來上工的人怎么這么少?!他們是不想干了嗎!”劉固頭上青筋暴起。

    鹽田領事的摸了摸汗津津的腦袋:“老爺,您息怒啊。這幾日不知怎么了,來的鹽民人數越來越不對……”

    他還沒說完,有個在這干了十幾年的老鹽民都不來了。

    “去看看怎么回事!他們可都是簽了契的!”劉固順了順自己的氣,“看看出了什么幺蛾子,再不來以后的工錢都別想要了。”

    “是,是。”鹽田領事的心里也犯嘀咕呢。

    這一探可給他們帶來“大驚喜”了——原本在他們鹽田的鹽民,都去了別處!

    “哦?大周新律法,禁止民間私鹽,劉老爺應當還不知道。”曹肅笑瞇瞇道。

    他平日里素來小心謹慎,但是老實人也是有脾氣的!之前被劉固等人帶著鹽民趕出去他可還記著呢。

    “既然皇上都已經禁止私鹽,您這鹽田自然也不作數,更別說和鹽民簽的契了。”曹肅此時可很心平氣和呢。

    任憑那些豪強們如何吹胡子瞪眼也奈何不了他。

    “你將鹽民工錢漲到十錢,看你能到幾時!”程宏業也氣得不輕。

    不過他們也不敢說什么太過分的話,畢竟曹肅官再小他也是大周的官員。

    原本曹肅上任時他們也曾示好,但是對方壓根不吃這一套,被拂了面子的豪強們就要給曹肅一點顏色看看。

    誰知道這巡鹽使吃了個虧之后不但沒老實,又開始干起來別的事。

    現在關于鹽的大周律法還沒修訂好,曹肅心道先讓你們再猖狂著。

    秋后的螞蚱也蹦跶不了幾天。

    而后就專心帶人挖鹽田,招鹽民了。

    豪強們的依仗就是他們有經驗,鹽田多,出產的鹽也多。

    官府的鹽田挖出來時他們還沒什么危機感,覺得也就是瞎弄一通,而且還用這么高的工錢招鹽民,最后定是兩手空空。

    有更高的工錢,鹽民們選擇哪邊一目了然,不過也有因為簽契猶豫著留下來的,那官員說的便是真的嗎?就不是騙他們的?

    當官的也不是什么好鳥!

    這是鹽民們的共識。

    之前的巡鹽使不照樣和豪強們沆瀣一氣?他們制出的鹽能賣多少錢,可給他們的工錢卻一低再低

    如果之前聽說官府鹽田挖好了,豪強們還沒什么反應,紛紛表示不屑。可接下來的消息就讓他們坐不住了——

    官府鹽田產的鹽好了!

    這才短短三日!要知道他們不管是鹽井還是鹽田煎煮制鹽都要好些日子!

    若是鹽這么好得那還得了?曹肅究竟用了什么方法?

    聽到消息的豪強們都驚掉了下巴。

    一定是曹肅為了面子放出來的假消息吧?

    第93章 消失不見

    結果……還真不是。

    官田產鹽最多不超過四天,一批又一批鹽從鹽田里運出來的時候是沒有避著人的。

    這還只是未經過加工變成細鹽的粗鹽,看上去比豪強們鹽田的粗鹽品質好的多,最重要的是它的周期短啊!

    只這一點,就贏了其他鹽田。

    “去看看官田是用了什么法子!”劉固憤怒地摔了一個品質上乘的茶盞,那平日里需要細細品鑒的好茶葉零零星星落了一地。

    周圍的家丁都噤若寒蟬。

    他府上的管家站在最前面,懵懵地指了指自己:“老爺,您讓我去?”

    眼看劉固又要發怒,管家忙道:“這……曹大人精著呢,您別看他們運鹽出來不避人,可是鹽田里除了鹽民之外不可能放其他人進去的,周圍都是巡查的人,看見有人站在鹽田外面都會驅趕,更別說看看他們用了什么法子了。”

    劉固伸手指著管家,頭上青筋暴起,他想了一會:“官田不是還在招人嗎?你從我們這里的鹽民里找來兩個混進去,讓他們將制鹽的法子偷出來。”

    管家連忙稱是,心里也松了口氣,這可比讓他自己想辦法自己去好多了!

    看著下面的人動了起來,劉固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但是這心情隨著程宏業急急忙忙過來又壞了。

    “什么?不找我們買鹽,去找官田?”

    程宏業笑道:“你先別急,我也是今兒一早才知道的,鹽商都精的很,有耳朵尖消息靈通早就聽到京城的消息,說是要打壓咱們了,不過大多和咱們交情深的沒動,如今才只有兩家小鹽商去了。”

    “好。”劉固坐回去。

    他們可不能坐不住。

    “這曹肅老實了一陣兒,怎么如今像得了高人指點一般。”他恨恨道。

    程宏業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對地上摔的碎片狼藉視而不見,慢慢道:“我現在只想不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官田為何不到四天就能出鹽。”

    “咱們不管是煎煮還是曬鹽,那都是老一輩傳下來的,哪個發家不是靠這一手本事?我不信咱們這靠海吃鹽的本事還不如一個從京城來的小子?”劉固也想不明白。

    晏玄鈺:當然想不明白,我這些方法可是后世幾百年的智慧結晶……

    “要不,去……”劉固微微仰頭示意。

    巡鹽使這官兒,之前為什么重要?那是因為有豪強也幫持著,否則那就什么都不是!

    既然曹肅敬酒不吃吃罰酒,非要和他們對著干,那這個巡鹽使他也沒必要當下去了。

    他們所在的城池叫吉水城,吉水城太守房立群在此當太守多年——是的,他是沒被清算的官員。

    也是錦衣衛在吉水城辦事太和平給了豪強們錯覺。

    一來房立群相比于那些罪無可恕的官員,他的毛病也和津寧城太守差不多,手腳不干凈貪了點,草菅人命的事沒干過。

    錦衣衛砍人也不是毫無節制地砍,有錯處就拉來砍頭,按照晏玄鈺的話說“要給一些人改正的機會”,所以對于房立群,他們只是抄了他所有來路不明的財產。

    吉水城太守房立群如果知道錦衣衛是何想法定會抱頭痛哭,這個“只是”真是太有靈性了……

    這事沒拿到明面上來干,錦衣衛瞞天過海的本事可不是說說而已的。

    所以在其他人看來,京城來的錦衣衛又如何?還不是沒查出來什么逛了一圈就走了?房立群還好好當著太守呢!

    之后逢年過節他們再想去太守府送禮,都被房立群以“近來風聲緊”為由拒絕了。

    豪強們不以為然,那又如何了?查了幾日也查不到他們,要他們說啊,房立群也是越當官越膽小了。

    這些他們只私下里說說,面上還要和太守交好呢。

    “我再去聯系其他人,一起去太守府。”不用明說,程宏業就懂了劉固的意思。

    他們是打定主意要將曹肅搞下來了

    能壓制曹肅的太守大人,此時頗為頭疼……

    “真是一群蠢貨。”房立群扶額。

    這些蠢貨也不想想,曹肅可是京城派來的人啊,那是帶了皇上的意思來的,他只是一個大周邊緣城池的太守,豪強們想讓他做什么?壓制皇帝?

    怎么不再直接送他些財寶讓他造反得了?

    他還想多活幾年呢!

    “讓他們進來吧。”房立群嘆了口氣。

    門房得了房立群的令,將幾人放了進來。

    其中以劉固和程宏業為首,后面也是幾個在吉水城有鹽田的豪強。

    “太守大人。”程宏業客客氣氣行禮道。

    房立群不耐煩和他們搞這些虛禮,只想讓他們快快離去。

    這些年來,當地豪強們克扣鹽民工錢、侵占鹽田,不讓百姓取他們劃分區域內的海水,將鹽死死攥在手里牟取暴利……

    房立群深知他錯在何處,無為就是錯。

    無為便是放任。

    他的錯處不會隨著那些家財被帶走而消失,而是被記上了一筆,這就像頭上被懸掛了一把不知道何時會落下的刀。

    豪強們不知,曹肅近來做的事都是得了他支持的。

    思及此處,饒是他還面對著眾人,也不由露出幾分煩悶來。

    偏偏幾人將他流露出的情緒當成了不耐。

    劉固和程宏業對視一眼,程宏業招呼隨從將一個大木箱子抬進來。

    “大人,您請看。”程宏業笑道。

    隨著他示意,隨從將這個四人才能抬起的木箱打開,頓時一室流光溢彩。

    “這……”房立群皺眉。

    程宏業看他表情自以為事情成功一半,遂道:“回大人,此物是我等進獻給大人的一點心意。”

    房立群不語。

    劉固看了一眼,也站出來說:“大人,聽說巡鹽使曹大人建了鹽田,此事本不該拿來勞煩大人,只是……”

    “我等鹽田里鹽民少了許多,近來也是鬧得人心不穩啊。”

    房立群聽完笑道:“你們想如何呢?”

    “自然是……”

    待豪強們滿意離去,原本正廳的屏風后走出一人來。

    曹肅站在那還沒關上的箱子前細細端詳了一會,最后道:“他們真是費心了。”

    聽上去還有幾分感慨在里頭。

    房立群道:“接下來怎么辦?”

    “只是收了他們的禮,可沒應下他們求的事。”曹肅邊說邊清點了一下正廳里的箱子。

    房立群默然,從京城來的都不是什么簡單人吶。

    “我這邊聽說,他們會派鹽民來這邊探消息。”曹肅說。

    房立群皺眉:“可要停上幾日?”

    曹肅搖頭,“不僅不停,還要大辦特辦,再將鹽民待遇提高!不怕他們學,就怕他們不學。”

    看房立群目露不解,曹肅又道:“當然不讓他們接觸到鹽田里面的東西,只是讓他們去挖池子,這些池子不重要,只要看過幾次就能琢磨著挖出來,透給他們也沒什么。”

    依照房立群對這些人的了解,提高鹽民的待遇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呵,他們倒是藏了不少好東西。”曹肅說,“這么大一株紅珊瑚,宮里都不常見啊。”

    房立群只笑不說話,他能說什么?萬一他說兩句話被曹肅記下傳給皇帝,他能撈到什么好?

    豪強們送到太守府的厚禮,轉眼就被喬裝后送到了前往京城的路上……

    至于其他金銀財物,都被曹肅拿來繼續與豪強斗法了

    阿虎就是那被劉固的管家找來混入官田的鹽民。

    他先被問了“年齡籍貫”“都會干什么,干了多長時間”等問題,接著就被一個管事模樣的人帶進來了。

    阿虎心道:這就進來了?!

    管事不知道他內心的洶涌澎湃,像是隨口閑話一般問他:“之前是在劉家鹽田上做事?”

    “是的。”阿虎忙不迭點頭。

    還沒等管事說什么,他就將劉老爺囑咐他的那套說辭拿出來:“聽說,這里拿的錢比其他鹽田多,我……就偷偷過來了。”

    管事突然笑了:“這倒是實話。”

    阿虎覺得別扭,他……著實有些不適應這樣,他好像更習慣了被命令的語氣,動輒踢來踢去的方式,管事這樣與他邊走邊說,讓他像飄起來腳不能著地一樣難受。

    阿虎看了一眼管事,小心翼翼問:“那我和劉老爺簽的契?”

    管事笑道:“你們簽的契,來這里之后再簽一份,之前的就不做數了。”

    阿虎聽不懂。

    管事見他疑惑的樣子,耐心道:“因那鹽田馬上就不屬于他們了,所以基于鹽田上簽的契,便不作數了。”

    若是正當得來的鹽田,即使收來也會給他們補償,至于豪強們這種不擇手段拿來的,那他們要收回去還用得著通知豪強嗎?

    阿虎懵懵地被帶到一個地方,那里早就有了很多人,正在埋頭挖池子。

    他甚至看到了幾個還算眼熟的人,都是他從前在附近鹽田見過的。

    阿虎手里被塞了個鏟子,“去跟著那個人,他會教你該干什么。”

    管事說的那個人叫何斌,他看到又有人來了,就停下手里的活走過來,“這邊不缺人了,你去另一邊挖,看我這里有多深就挖多深。”

    就干這個?

    阿虎傻眼了。

    在劉老爺鹽田里,干這個活那叫偷懶!

    他們一晌午都要彎著腰弄海水,每天要一趟一趟不停抬,他肩膀上的肉爛了好,好了爛——這還是他到鹽田上沒幾年,就已經成了這樣。

    其他的活計也不輕松,聽說煎煮最費時費力。

    阿虎在這里挖一中午也有點疲累,可是跟之前比起來根本不算什么。

    “好了,好了。”

    隨著何斌說這句話,阿虎身邊的人紛紛起來放下鏟子。

    “這是做什么?”阿虎不解。

    有人解釋道:“該吃飯了。”

    中午一人一個餅,還有個十分下飯的拌菜,那菜應該是淺海長得,不知道用了什么調味,清爽鮮脆。

    吃完回來繼續干活的路上,阿虎看到有一群人手上拿著小半個手掌大的小罐子過去。

    吃飽喝足,阿虎想起來是帶著任務來的,他悄聲問身旁的人:“你知道那些人手里拿的是什么嗎?”

    阿虎只是隨口一問,沒抱著問出來什么的想法。

    “我知道啊。”那人回答。

    “那些人是在鹽田里頭干活的人,他們拿的是管事發的膏油,用了能讓手好受點。”

    “膏油?”阿虎一臉震驚。

    護手的膏油,那不是只有有錢人家才能用的嗎?!

    為什么這里能隨便發給人用啊!

    一日結束,阿虎拿著今天的工錢恍惚地離開鹽田。

    每天一發工錢……還給這么多……

    直到劉老爺身邊的管家來找他,他才勉強回神。將今天見到的事一五一十和他說了。

    “……中午一人一個餅,還有一個拌菜,清脆雙扣,還有股淡淡的辣味,不夠吃的話如果有剩的餅子,還可以再拿一個吃。”

    “回去的路上我看見有一批人手里拿著膏油過去,說是管事發的給他們抹手,那些人是在鹽田里面干活的……”

    管家的臉越聽越黑!

    這都是什么跟什么?這不是他想聽的事情。

    “還有嗎?”

    阿虎連忙點頭:“有的,有的。我去了之后讓我挖一個池子。”

    “什么樣的池子?”管家皺眉問。

    “四四方方的,分格子……”阿虎形容了一番,“我聽管事說挖好之后下面有的地方要放陶片,這個池子不用抬水,海水漲潮的時候就能填滿。”

    管家點頭。

    他哼笑幾聲,“鹽田這么拼命招人,也不怕將他們的方法學去。”

    這不,他們就已經學到了嗎?

    管家隨意打發了阿虎要走,就見阿虎還在看他。

    “怎么?”管家不解。

    阿虎道:“老爺,咱們說好的……”

    管家掏出一枚銅錢扔他手里。

    “就帶回來這點消息,還想要賞錢?”

    劉府管家回去告知了劉固這些事,劉固大喜,讓自家鹽田也挖上幾個阿虎說的池子。

    按照阿虎形容的挖好之后果然引水方便了,底下鋪上瓷片效率也快了。

    不過劉固沒大規模挖這種蓄水池,瓷片不要錢嗎?讓鹽民來做這些事一樣能弄出來鹽,還不用花錢!

    一月后,管家再命人找阿虎想讓他繼續探消息時,發現阿虎不知道什么時候不見了,阿虎本就就他一個人,說走就找不見了。

    “您說阿虎?好像聽他說什么去官田干活了……”阿虎從前的鄰居說。

    第94章 二十文錢

    豪強們在當地作威作福多年,沒想到竟然拿之前看不起的小官曹肅沒有一點辦法。

    暗地里雇人去破壞鹽田——鹽田白天黑夜都有人輪換值守,找不到下手的時候。

    以簽契強迫鹽民們回來——城里莫名其妙多了個“公共馬車”,每日護送鹽民們上工,曹肅說若是少了一個人他必然會按律法嚴懲。

    至于豪強與鹽民簽的契,他則說什么“違背鹽民意愿的契不作數”。

    本來要是太守和豪強在一處,曹肅根本翻不了天來,可是讓豪強們憤怒的是房立群躲在太守府中裝死,讓他們送的禮都打了水漂,說的好話都成了笑話。

    如何不憋悶,如何不憤怒。

    豪強也不是吃素的,他們多年的底蘊在這里,這次打定主意和官田打擂臺,聯合幾個大鹽商壓低鹽價。

    很快,官田就向曹肅說了現在的情況——他們的鹽賣不出去了。

    曹肅臉上絲毫不見慌亂。

    因為晏玄鈺知道這件事后只說了一句話:“還搞起來壟斷,真以為自己是什么撼動不了的地頭蛇了。”

    他們造的鹽比普通鹽田品質更好,而且產出時間也縮短了一些,鹽商們既然聯合起來不要,曹肅就直接將鹽運往京城。

    讓朝廷成為直接支配鹽田的地方。

    鹽商們也不全是和豪強一條心的,他們是有多年的交情,但那也是在合作的基礎上,現在有了品質更好的鹽,他們卻迫于豪強壓力不敢買賣,原本五分的交情也變得所剩無幾了。

    豪強們真不知道嗎?

    相反,他們早就心里門兒清,就是想仗著人多勢大料定官府不敢拿他們怎么樣。

    原本想耗著官田讓曹肅松口的豪強們只見一日一日過去,鹽商迫于他們的壓力不敢和官田做買賣,卻仍不見曹肅過來向他們低頭。

    再一打聽,官田的鹽已經一車車運到京城去了!

    鹽商們再心中不忿也無法,得罪了豪強在這里就沒有他們容身之處了。

    “現在私下里都叫那鹽田叫官田,帶了‘官’字眼兒,也就這些人還敢對著干,也不想想,從前只是那位的手沒伸過來……”

    一個鹽商感嘆,他們這些人走南闖北,可比豪強們見識的事多多了,就算沒見過,聽也聽了個差不多。

    “這天下都是那位的,更何況區區幾塊鹽田。”另一人附和,“偏得咱們還要和腦子不靈光的人周旋。”

    鹽商們如是說。

    他們眼見著一批批好鹽在官府護送下運往京城,個個眼紅的要滴血——要是這在他們手里,那得賺上多少銀子啊!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然而說豪強們是能與曹肅打擂臺的“神仙”真是抬舉他們了——沒過幾日他們突然收到一個讓人驚掉下巴的消息。

    豪強們都被抓了。

    “噗——”有鹽商一口水噴出來,狼狽極了。

    聽到這消息后的每個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人全被抓了?

    這是什么章法?

    當事人也是懵的,一群官兵如同一陣風一樣揮開門房沖進來,回過神來時人已經被一左一右夾著走出二里地了!

    幾個府邸頓時亂作一團。

    “大庭廣眾之下抓人,你們還有沒有王法?!”劉固怒吼道。

    為首的官兵笑了笑:“我們抓你就是因為王法!”

    大周關于鹽的律令已經寫入大周律法,其中就有“壟斷鹽為重罪”!

    律法完善不傷及無辜,有那正經買賣得來的鹽田,官府當然不會沒收,允許他們正常招工經營,但是鹽田主人要注意,賣鹽的價格必須和官府要求的價格一致,否則也有重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說,你那鹽田怎么得來的你心里自有數!”官兵厲聲道。

    即使有豪強家里養有府兵,一番兵荒馬亂后也都盡數拿下。

    官府派來的官兵們幾乎沒有受傷的,因為現在他們待遇和以前大不相同,只要積極干活或者表現出色是有獎勵的!

    如果是之前官兵們遇到如此身強體壯的豪強府兵心里至少會產生怯意,但是現在……

    幾個人合力制服一個府兵,他們心里還遺憾自己跑的不夠快呢!

    府兵們最后也暈頭轉向地被綁起來扔到一起。

    一場針對豪強產生的行動完美結束——一個不漏,全部抓了起來。

    一時間大牢位置都快不夠用了,大牢外哭的哭嚎得嚎。

    幾乎是大周律法新加入關于鹽的條例后剛傳到大周各地,官府就行動起來了。

    現在還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太守早就和曹肅是一伙的。

    而曹肅也是早就準備好了,只等著律法出來就將豪強們拿下。

    如此簡單粗暴的辦法直接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然而后面也沒出現當地混亂的情況,曹肅快刀斬亂麻控住了鹽田,原本豪強鹽田里人心惶惶的鹽民們也被安撫下來。所有人這才發現曹肅早就暗中做足了準備。

    這次在律法中加入的內容也極大限制了鹽商的行動。

    有豪強在前,鹽商們個個噤若寒蟬,他們可不想被抓去大牢,嚴重的說不定還會判個流放。

    聽說現在大牢不夠用,已經從一間牢房四人變成一間牢房六人了。

    涉及鹽這樣重要的事情絕不會輕輕揭過,吉水城豪強只是提供鹽的一部分人,還有大周其他沿海城池以及在大周各處買賣鹽的鹽商。

    律令發出,各地官府官兵和錦衣衛又要一陣好忙了。

    大周重新設立鹽司,在從前巡鹽使的基礎上分化而出職務,任命鹽官。鹽官不再是虛職,而享有實際權力,有依律處置私營或壟斷的權力。

    來路正當的鹽田由大周官府買下——經查明,來路不正的鹽田會直接收回,本人還會有牢獄之災。

    晏玄鈺這次鐵了心要收鹽,大周人都知道幾年以來皇帝雷厲風行說一不二。

    其中心情最酸爽的就是吉水城的鹽商了。好不容易等來品質更好的鹽出產,然后被豪強壓著不讓參與買賣,只能眼睜睜看著銀子飛走,好不容易豪強們被曹肅以律法為由拿下,又傳出來消息,這些鹽田從此都是官府的了!

    更糟糕的是,他們吃飯的東西都被人拿走了,不,是連鍋都端走了!

    最近大周變革頗多,幾乎是一天一個樣兒,大周百姓們得到消息的渠道也有了,就是由京城日報向外擴展的報紙業務,也更加正式全面,最后更名為大周報。

    今年五月,由官府接手的鹽田產出鹽會正式運往大周各處開始銷售。

    至于價格……

    “什么?你說多少?!”

    原本津津有味聽著能識字的人念著大周報的人們都愣住了。

    他們沒有聽錯嗎?

    人們面面相覷。

    一斗鹽只要二十文錢?

    那可是一斗鹽啊!

    大周發生這些“新鮮”事,除了開商場、官府鼓勵農人種土豆紅薯這種能直接和他們生活息息相關的事情外,百姓們其實心里都門兒清,大事他們只是聽個熱鬧。

    像之前什么和突厥和談啦,科舉啦,與他們有甚么關系?

    說實話,像唐興這種雖為農人卻一心向學并且一直沒有斷過求學的人不是沒有,只是和龐大的百姓群體比起來真的很少很少了。

    大多數人,能填飽肚子都是這兩年才做到的事,哪可能還去培養一個讀書人啊?

    就算現在去報名進入大周官府出資辦的善學堂求學,讀出書來也要好幾年吶。

    所以大周近年來發生的大事,百姓們雖然都能從報紙上知道,也都愛看愛聽——這樣他們覺得自己被當成了人對待!

    百姓大多都只聽個新鮮,很多事離他們還是太遙遠啦。

    但是這一次……

    一斗鹽二十文。

    同一時刻,無數大周人都因為這個消息內心激動極了。

    如果單看這個數字不覺得有什么,那就拿它來與從前的大周鹽價比較——

    比從前鹽商售賣的鹽價格足足低了八倍……

    那些恨晏玄鈺拿律法壓著他們交出鹽田的人也都懵了,一時間憤恨的情緒不上不下。

    “皇帝瘋了嗎?”

    有人震驚到說出大不敬的話來。

    一斗鹽賣二十文,還能賺什么錢?

    他們看那位……是昏了頭了。

    生活在產鹽地附近的人都知道,鹽之所以貴也與煎煮鹽用的器具損壞快有關,依照一斗鹽二十文,再加上如今鹽田對鹽民那樣好的待遇,總得下來能賺到什么銀子?

    晏玄鈺如果聽了這些想法只怕要搖頭,改良制鹽法后煎煮法被取代,器具損耗已經不成問題,至于鹽民待遇,鹽民有干勁了才能更好地制鹽,不能只讓馬兒跑不給馬兒吃草啊。

    何況在他看來,他給鹽民的待遇真的沒有他們說的那般好到不可理喻,一直以來都是根據實際情況來的。

    為著一斗鹽二十文錢,朝廷官員擔心的是有人不知節制買鹽,鹽便宜了就不珍貴了,再發生許多他們難以預料的事,如果真到了那一步,降低鹽價反而失去了本來的目的。

    這事情晏玄鈺也早有對策。

    可以限制買賣,按人頭購入。

    二來由官府發行鹽票。

    ,

    第95章 貢士宴會

    在大周各地因為鹽而熱鬧起來的時候,京城的殿試也拉開了序幕。

    會試過后考上貢士的考生們都期待極了,因為據說科舉殿試舉行的地方是摘星樓!

    以后每三年舉行一次的殿試都會在摘星樓,據說殿試后進士第一的狀元會在摘星樓頂由皇帝親自授封官職。

    魁星點斗,金榜題名,春風得意,榮耀顯揚,誠可喜可賀也!

    參加科舉的學子們沒有一個聽了不內心火熱,此次科舉狀元授封官職后就意味著大周從此開啟一個不必再靠著出身入仕的時代!

    摘星樓是京城最高的一處樓閣,也是與天最近的地方。

    學子們總共會參與兩次宴會,一次在殿試前,由丞相舉辦,全京城貢士都要參加,另一次在殿試后,叫“瓊林宴”。

    沒錯,這次被晏玄鈺委以重任去舉行貢士宴的就是大周丞相,林復。

    晏玄鈺快樂地宣自己的“寵臣”進宮議貢士宴一事。

    “陛下,臣在朝中事務頗多,再將貢士宴這樣的大事交給臣,罪人姜元化的往事還歷歷在目,怕是會有丞相擅權的流言啊!”林復十分誠懇道。

    他所說不假,丞相如今在朝中管理的事務確實很多,晏玄鈺倒是忽略了這一點。

    趁他低頭沉思的空隙,林復又道:“陛下,臣看這貢士宴由禮部尚書來操持正合適。”

    現任禮部尚書姚伍州是林復的好友,林復這是不聲不響又坑了姚伍州一把呢。

    遠在家中的姚伍州不知道為何打了個噴嚏

    唐興僥幸以后幾名考上了貢士,讓他高興的是和他一起來京城的樊淳泰也考上了。

    樊淳泰的名次還比他高一些。

    會試題目難度增加,讓唐興這種以大周官方發行的科舉大綱為基礎進行學習的學子們顯出不足來。

    樊淳泰到底是在私學學了很多年,基礎很扎實,縱然唐興有天賦,也不是一朝一夕猛然就能趕上的。

    不過唐興已經滿足了,一路能走到這里已經是他想也不敢想的事情了。

    考中貢士后,身邊恭維賀喜的人身份地位與從前在漢云城相比早就大有不同,也讓唐興見識到了無數從前沒見識到的人和事。

    這種突然一下飛到云端的感覺并沒有讓這個漢云城農戶出身的學子迷失。

    唐興和樊淳泰已經說好,殿試結束后他就與樊淳泰就此別過,啟程回漢云城。

    樊淳泰繼續留在京城等待殿試放榜

    貢士也有資格進入摘星樓——

    相比于唐興的淡然,樊淳泰就很激動了。

    還有宮里舉辦的貢士宴也更讓他心里顫抖不已!

    早十幾天樊淳泰就坐立難安,不停地拉著唐興問他那日該穿什么衣服赴宴,又在屋里轉著圈說他們是不是該置辦身行頭。

    唐興覺得不必,京城布莊價格比漢云城多了兩成,他們帶的銀兩也沒有多到用不完的地步,而且他還有個更深的想法沒有說出來。

    經過明成玉三人說話時不經意流露出的意思,他覺得陛下看到他們這樣普通人家的學子考中貢士說不定會更開懷

    貢士宴在行云閣舉行。

    行云閣位于皇宮南側,相比于文淵閣,它離皇宮南門更近,方便學子進出,面積也更大一些,內里裝潢也更加簡樸卻不失貴重,很適合用來舉辦宴飲。

    “咕咚。”樊淳泰悄悄咽了咽口水。

    兩個從南方城池來的學子能有什么見識?

    兩人俱不敢亂看,在宮人的引導下進入行云閣挨著落座。

    唐興舒了口氣,規規矩矩跪坐好。

    幸好座位是按照來的早晚順序排的,不然沒有相熟的人他心里難免不安。

    一道道佳肴如流水一般端上每人面前的桌子。

    不少學子眼睛都看直了,香氣四溢薄如蟬翼的片片烤肉——據說是只有宮里才有的吃法,佐以秘制醬料炙烤。

    還有各種看上去便賞心悅目的精致菜肴,醇香濃烈的美酒。

    宣布宴會開始也只是一個小太監過來告訴諸位貢士的,有人覺得貢士宴沒有結識官員很遺憾,之前還有不少人憧憬皇帝能親自來行云閣呢。

    “看來只有殿試能見到陛下了。”

    還有不少學子則認為貢士宴正因為沒有官員才放松,他們大膽地取用美酒,漸漸的行云閣內氣氛變了,眾人從拘謹放松下來,好不快活。

    唐興一邊夾著眼前的一道龍井蝦仁吃,目光一邊四處搜尋著。

    樊淳泰悄聲問:“你可是在找那位于兄?”

    唐興點頭。

    如果沒看到人,說明于玄沒考上貢士。

    兩人為于兄感慨幾聲。

    “偏那等丑惡嘴臉的人都考上了。”樊淳泰道。

    唐興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不是那日找麻煩的葉和又是誰?

    此時他被圍在一群人之間連連飲酒,看上去好不快活。

    “他們怎么隨意走動開了?”樊淳泰活動了一下,吃了半天他有些坐累了。

    “是兩位兄弟啊!”正當他們說著話,一道渾厚的聲音從兩人頭頂傳來,赫然是蒲一弦。

    他臉上帶著笑,唐興二人連忙起來還禮,也是欣喜道:“又在此處見面了。”

    兩人避而不談會試名次,因為會試放榜名次人人都可以看到,蒲一弦竟然從頭名跌落至第四十五名!

    這下可讓其他嫉妒的學子找到攻擊他的理由了。說蒲一弦不過是靠著科舉大綱才考了頭名,論才學一定不是比不過他們。

    蒲一弦本人俱不在意,反而煞有介事道:就是如此!

    要是沒有科舉書,像他這樣的人怎能有機會成為貢士?

    這番坦誠倒讓別人無話可說了。

    眼下,看蒲一弦手中也拿著酒盞,唐興不由道:“蒲兄切莫貪杯,雖說一切隨意,但我們現在畢竟是在宮中。”

    因他們不熟,唐興說話也只是點到為止。

    蒲一弦嘿嘿道:“我曉得,我本也不想喝的,誰知他們那邊的酒香味太濃了,我便想著喝一些。”

    “不愧是宮中御釀啊。”樊淳泰嗅了嗅,“醇香濃烈……”

    “是啊。”蒲一弦點頭贊同,“這酒是宮里釀的,都是運到邊城等地方賣呢。”

    唐興和樊淳泰都不知道其中故事,蒲一弦便解釋道:“這佳釀濃烈,喝完令人身體發熱,所以就將它們運往邊城,邊城天氣惡劣偶爾十分寒冷,兵卒們便飲此酒取暖。”

    “自從和突厥和談后,這酒賣給突厥不少,相比于大周人普遍愛喝的清酒,突厥人更愛喝這個。”

    蒲一弦知道的事特別多,總歸今天這次貢士宴是放松的,唐興和樊淳泰津津有味地邊吃邊聽。

    突然一陣香風襲來,伴隨著十分動聽的樂聲。

    眾人循聲看去。發現有幾十個長袖善舞伶人翩然進入殿中。

    把眾人眼睛都看直了,伶人長袖如絲帶般,身姿柔軟步履輕盈,翩然欲飛。

    樊淳泰低頭瘋狂往嘴里塞菜,這個好吃,這個也好吃……

    饒是唐興一向淡定,這種時候也不知道眼神往哪里看了!

    蒲一弦最自然,大大方方欣賞著伶人跳舞:“不愧是宮里樂坊來的,這次貢士宴真是長見識了!”

    那最開始傳話的小太監不知何時又出現了,笑瞇瞇地道:“諸位貢士請自便。”

    說罷他便帶著幾個宮人離去了。

    幾首曲子結束,伶人們突然四散開來,行云閣內氣氛又是為之一變,似乎到達了一個新高度。

    “這位學子,我來幫你布菜。”一個嬌俏的伶人像是要依偎在樊淳泰懷里一樣。

    “這……不必了不必了……”樊淳泰憋的臉通紅,和那伶人搶奪起筷子來。

    心里還記得這是宮里樂坊的伶人,他不敢太用力,一時間兩人僵持住了。

    最后還是那伶人嬌聲道:“學子真是無趣。”

    說罷起身走開了。

    樊淳泰如釋重負地呼出一口氣。

    唐興早早躲到了蒲一弦身后,一直以來都有人拿蒲一弦粗獷的外形說事,嘲諷他不似文人。

    然而他的優勢竟然在這時顯現出來了,蒲一弦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來幾個伶人他就扒拉開幾個!

    “哎呦,學子你弄痛我們姐妹了!”伶人杏目圓瞪,似乎要生氣了。

    蒲一弦老神在在。

    看到蒲一弦還清醒著,唐興也是松了口氣。

    “總感覺不對勁啊。”蒲一弦又喝了口酒,發出一聲舒坦的氣音。

    “與我想象的貢士宴真是大不相同。”唐興也道。

    這樣是很奢華,也很熱鬧,但他總感覺無所適從。

    他向旁邊看去,人群中有幾張面熟的臉——

    在左擁右抱喝著美酒,就著伶人的手品嘗菜肴的人中不只有家境優渥、對于這種場景司空見慣的人,還有不少平民學子。

    他們可以稱得上是丑態百出。

    其中有人和他在同一個客棧,甚至還討論過幾個問題。

    他一直覺得大家都是好的。

    唐興心里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回過神來又自嘲笑了幾聲。

    如果晏玄鈺在這他會說,這種事情太正常了啊。

    有句話是這么說的,有些人看上去不壞,是因為他還沒有變壞的資本。

    晏玄鈺這樣設宴的目的,就是加催化劑,讓一些人暴露出來,免得日后麻煩。

    所有貢士不知道的是,那來回傳菜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宮人們出了行云閣就會有條不紊地排隊快步走向另一個地方。

    一處位于地勢高的地方的涼亭。

    里面端坐了許多面容嚴肅的官員——

    與行云閣內的歡聲笑語相比簡直是兩個世界。

    第96章 宴后清算

    “稟陛下,第二百一十名貢士閔祿先,武杭城人士,醉酒后丑態畢露。”宮人垂首道。

    晏玄鈺道:“筆官,記下。”

    負責記錄的官員提筆在卷軸上小心翼翼記錄下來。

    下首的官員中有人去瞧晏玄鈺的臉色,發現他一臉平靜,還捻起案桌上擺盤精致的點心吃了。

    這倒沒什么,因為皇上在眾人面前一直頗為隨意。

    可是,重點是這可是陛下十分看重且耗費了十足心力舉行的科舉考試,最后才從全大周選出了三百五十名貢士。

    但是有些人的表現實在是太蠢了。

    他們怎么能蠢到第一次赴宴就這般行徑?當真是……蠢到沒邊了。

    原以為陛下會大發雷霆,可他只說了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筆官,記下。

    “眾愛卿不必緊張,三百五十名貢士中取一半入朝都可。”晏玄鈺慢悠悠地說,“還怕無人可用?”

    能在這一步就被篩選出去的也不是什么聰明角色,出局不虧。

    之前就已經說過,貢士宴篩出去的就是蠢在明面上的人,瓊林宴再考驗其心性

    是貢士們太傻了嗎?

    是因為他們之中有些人太自負了。

    第一次科舉對于整個大周來說意義太過于重大,而他們這些從大周各處殺出重圍在會試中考中貢士有機會直面天顏的人,能不自負嗎?

    他們知道成為貢士后的待遇差不了,所以這次貢士宴才以為純粹是為了獎賞他們,以此彰顯殊榮的。

    美酒佳肴,還有絕色伶人們的歌舞,隨處可見的金器和華美的裝潢讓他們如墜云端,醉眼朦朧間仿佛看見自己前路坦蕩直入青云了。

    興致濃時,不乏有人吟詩作對,年輕人嘛,是大周貢士,正處于狂放的時候,便覺得胸中豪情萬丈,又有才情,寫詩做文章幾乎如呼吸一般簡單

    一襲宮裝的女子面不改色地將那學子吟的文章復述一遍。

    眾官員:……

    他們想捂住耳朵假裝聽不到好嗎?

    短短幾百字,他們已經幫他想好埋在哪塊風水寶地好了。

    補過,更讓人意想不到的是,全篇三百多字,那面目只算清秀的宮人只聽了一遍,竟然能背了下來,這能力讓在場之人頻頻側目,心里更是想什么的都有。

    有人感慨能在宮中都不是簡單的人。

    有人則想,不知道陛下身邊究竟聚集了多少能人異士。

    完成任務后那清秀宮人盈盈福身退了出去

    佟婉出了行云閣,才發現她的心撲通撲通跳的厲害。

    她竟然真的進了皇宮,剛剛還到了陛下和眾位大人面前!

    那可是大周地位最高的官員們,就在剛剛,他們都用或探究或贊許的目光看向她。

    佟婉便是蘭學館里的女學生之一,她天賦極好,因著從前就幫她娘做些算錢送貨的伙計,記憶力極好。

    入學后也是勤學苦讀,很快被女夫子看到。

    女夫子曾經說過一句話,讓佟婉到現在都牢牢記在心里。

    她說:“佟婉,你要記住,蘭學館就是你的機會,我們不同于男子那般容易,女子若是想在這條路上走得遠,就要拼命抓住一切你能抓住的。”

    女夫子姓甚名誰,佟婉到現在也不知曉,聽說她曾是殷實人家的小姐,因為不愛女紅愛詩書而一直待字閨中,直到后來變成了無人娶的老姑娘。

    這個時候男人們對女人的要求一般都是粗通文墨便好,太聰明,不好。

    若是高官大戶人家,女子可稱一聲才女,就算這樣,旁人難免私下也會說女子讀這么多書干什么。

    這不是大周才出現的問題,而是一直以來都是如此

    陛下頒布了許多利國利民的政令,其中包括每三年一次的科舉,還有在大周各地設立善學堂。

    母親幾乎想也不想就將比佟婉小兩歲的弟弟送入善學堂,對于佟婉只說讓她跟在自己身邊繼續幫著做生意。

    佟婉心里其實一直有一道聲音:該如此嗎?就該如此嗎?

    她只是一介女子,改變不了任何事。

    她應該和正常女子一樣,到了年紀后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丈夫,若是夫妻二人琴瑟和鳴,便能過相夫教子的安穩生活,若不是,就要經年受磋磨。

    佟婉也應該這樣的。

    可是京中偏偏辦了蘭學館,偏偏給了和佟婉有一樣懵懂想法的女子一個似乎很是縹緲的未來。

    于是佟婉便下定決心進入宮中娘娘們辦的蘭學館,尤其是后來知道蘭學館背后有皇上的影子,佟婉的心熱了幾分。

    她要竭盡所能,要看看自己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卻說那清秀宮人離開后,眾官員心里惴惴,生怕陛下一怒就將人拖出去賜死。

    眾人都知道皇上的養氣功夫很到家,輕易不動怒。

    可是這事……涉及天威了啊!

    那學子豪情萬丈將自己寫的天上有地上無,明晃晃地告訴別人:要是我沒被選上,那就是對方沒眼光!

    會試下一次就是殿試,“沒眼光”的人會是誰?

    那是皇上當場出題啊。

    有人朝著林丞相看去,頗為意外地發現林丞相也很放松一般飲茶,絲毫不在意現在的情況。

    良久,晏玄鈺才開口:“不錯,朕期待他在殿試的表現。”

    細細聽去,那聲音里竟然帶著笑意。

    官員們呆了。

    你說陛下待人寬和吧,偏偏那些行為不端的人都被在卷軸上除名,可要說陛下嚴格,這種口出狂言的學子竟然都能容下!

    一時間,眾人對晏玄鈺又有了新的認知。

    晏玄鈺沒什么想法,誰還沒個中二期啊?他又沒要搞文字獄,只要不反大周反社會,孩子愿意說什么就說什么唄。

    而且還真別說,就因為這文章,那叫衛義的貢士還真在他這里蓋了個戳,他真想快點看看這人到底是什么模樣了,看看他的才學是否真的“不選他就是沒眼光”

    宴會進行了許久。

    樊淳泰吃飽喝足,感覺有些失望:“本以為會是才子聚會。”

    唐興搖頭:“你我也是經歷了才知道,科舉太考驗心性了。估摸著他們都想趁著此次放松一刻吧。”

    畢竟殿試不久之后就要開始了。

    “不過。”唐興話音一轉,“這里畢竟是在宮中。”

    樊淳泰喝酒沒喝幾口,但是那些流水一般的佳肴他可沒少吃,君子應講禮儀,進食也是六七分飽即可,他吃的腰帶都有些發緊了。

    聞言樊淳泰便有些心虛:“是啊。”

    樊淳泰家境也算殷實,不然也不會能在早年入私學讀書,只是今日貢士宴他才知道從前吃過的美食真的不算什么。

    唐興倒是吃的不多,他只是有些遺憾,自己面前有這么多美食佳肴,家中母親和妹妹卻一樣吃不得。

    所有人的對話都會被一一記錄下呈給晏玄鈺以及一眾官員。

    “唐興?”晏玄鈺終于注意到了這個名字,與下首的林復道,“名次很是靠后,可要緊的是他竟然是農家學子,真是不多見啊。”

    現在很是方便,宮人們已經訓練有素,前腳晏玄鈺看到唐興,后腳他們就將唐興的籍貫等記錄送上。

    晏玄鈺看到他不曾在私學學習過也很是驚訝。

    說實話他雖然發下去科舉大綱,也有意幫扶普通人家出身的學子,但是也沒想過讓農人之子單靠著這個就能在兩年內學有所成,還一路考到了京城。

    是晏玄鈺看到也會心里一顫的程度。

    這條路有多難,才能走到這里呢?

    這人以前一定是有一定的底蘊,或許能識文斷字。

    要是在晏玄鈺前世所處的那個時代,想識字是很簡單的事情,可是在幾年前的大周,書籍是有限的——好書都在世家大族府中,外面書肆流動的只是一些再普通不過的書;私學是要和夫子有交情,拿出束脩拜師禮才可以進入求學的,或者以人品打動夫子——這大多是明面上說給別人看的,真正因為學子的求學精神感動而收學生的有幾人?

    紙筆很貴,普通人飯都吃不飽,根本買不起。

    其中艱辛不可細想。

    晏玄鈺現在已經在大周各處根據當地情況修建善學堂,選符合入學條件的各年齡段學子入學,會慢慢讓農家子有一條求學路。

    被晏玄鈺提過的人,一眾官員都默默記下

    貢士宴后,有數十人被宮中來的人通知不必參加殿試。

    因為他們已經沒有資格了。

    這匪夷所思的事情當即在京城如風一般傳開,當然晏玄鈺沒刻意瞞著,還讓消息傳得再快些。

    果不其然,那些學子們開始喊冤,并且慢慢的起了一股風潮——有聲音質疑科舉的公平性。

    數十名學子聯合上書,誓要敲開林丞相的府門。

    學子們被錦衣衛們團團圍住。

    雙方僵持不下。

    一時間流言四起。

    “你們聽說那事了嗎?”

    “聽說了,你說這事是真是假啊……”

    “可是那是幾十個人啊!而且他們都考上了貢士,現在又被擼去了貢士……”

    林復:“在京中聚眾喧嘩,目無法紀,丞相府前還敢如此,若是早幾年,早就被拖下去盡數斬了。”

    林復一向寬和,難得見有如此暴躁的時候。

    他的友人禮部尚書姚伍州正好在此,聞言十分同情林復:“陛下為何遲遲不放消息?”

    當然是要火燒的更旺一些。

    沒過幾日,在殿試前又有幾人被擼去貢士身份,失去殿試資格。

    一時間其他準備殿試的貢士們人心惶惶

    外人只是看個熱鬧,那些傳“被取消貢士身份的都是沒背景的普通學子”消息的人絕對不了解內情。

    那數十人里有從前世家大族出身的,也有各地官員之子。

    “你別傷心,不會的。”樊淳泰拍拍唐興的肩膀,也是安慰自己,“咱們不會被取消殿試資格的。”

    唐興面無表情:“我知道,但是你已經這樣說了很多天了。”

    樊淳泰焦慮地擦汗:“我那日也做了錯事。”

    “用膳不算錯,何況這本就是宴會。”唐興又翻了一頁,“你還是想想殿試時該說些什么吧。”

    他們這些天也已經回過神來了,這幾日被取消貢士資格的,都是那日宴會形容放肆的貢士。

    “哎?你看那不是王恒嗎?”樊淳泰無意間往窗外看了一眼,卻發現了一道熟悉身影。

    “王恒?”唐興放下書。

    尋常事引不起他的興趣,可是王恒的事可不是尋常事!

    王恒也是參加貢士宴的貢士之一,不過吧,他就是那日即興做文章的人……

    當時王恒是心中豪情萬丈,仗著酒勁一氣呵成,寫完之后心中洶涌澎湃。

    然而幾日后,一個又一個貢士被拉下來,他慌了。

    “那些人都在賭王恒什么時候被發落。”樊淳泰悄聲說。

    “賭?”唐興詫異,這些天他一直在房間里看書,對外界的事一概不知,為了避嫌,他與明成玉三人已經數十日未見面了。

    “公然開賭可是違反大周律法的。”

    樊淳泰擺手:“不是不是,他們押書,一人押了一本科舉題,誰贏了就歸誰。”

    唐興這才松了口氣。

    王恒也是整日如喪考批,友人勸他多看看科舉題,他道:他都進不了殿試了,還可能被帶入大理寺,就讓他放松一會兒吧!

    然而等待殿試的學子們沒等到他們的賭局出結果,就等到了朝廷的回應。

    對于那聚眾滋事,散布謠言的學子,已經盡數帶去大理寺。

    此外,貢士宴的事情也昭告天下,其中帶上了取消貢士資格的詳細理由。

    自此天下人才知曉,原來人品、行容也會被納入科舉考核的標準。

    于是天下人無不為那些學子惋惜,明明已經成為了貢士,卻因為一場貢士宴無緣出仕做官,當真是讓人不知道說什么好。

    所有人也對科舉又有了新的認識,它考察的不僅是學子的學識,還有品行

    與此同時,一個叫王恒的學子愣愣地看著手里的紙張。

    王恒已經知道了那日在行云閣所有人都處于監視之下,所以他以為自己也會被抓起來。

    他剛憑著記憶將那篇文章寫下來,再次回讀,王恒仍不后悔,因為這是他寫過行文最流暢,情感最充沛的一篇,他可能以后再也沒有那日豪情,再也沒有那日站在眾學子之間的激動。

    可是,這篇文章也確實冒犯了天顏。

    可是,所有犯了錯的貢士都被清算,而他現在好端端站在這里,手里還拿著墨跡未干,上面記下冒犯天顏文章的紙張。

    第97章 殿試中事

    晏玄鈺不知道在他眼里覺得“好玩”“好笑”的事兒,在其他人眼里卻是極大的事。

    不過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如何。

    殿試見真章嘛。

    晏玄鈺在意的是那些被剝奪殿試資格的學子。他有分寸,斷然不會僅靠著宴會表現就下定論,各個學子的檔案眾考官都是一一看過的。

    選官馬虎不得,尤其是大周第一次選官,更加馬虎不得。

    這也辛苦了眾位考官。

    原本閱卷已經給他們增加了很大工作量,再加上考察學子品行,文淵閣又從官員里選派出來不少當品行考官看檔案。

    那段時日官員們腦袋里最常浮現的疑惑就是——

    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他們這些人可趕上了“好時候”,當官的甜他們知道了,為官的苦更加沒少吃。

    好在晏玄鈺給眾人賞賜十分到位。

    更不用說,早就從承天殿傳出來消息,這回科舉之后除了進士入朝,朝廷官員也會迎來一次改動。

    如何在一眾官員之中脫穎而出?答案顯而易見,當然是多做實事啊!

    原本同情苦哈哈又要干本職工作還要當考官的官員又開始嫉妒同僚了……

    所以被取消殿試資格的學子其實取消的都不冤枉。

    晏玄鈺很沉得住氣,待這事在京城乃至大周鬧得風風雨雨時,各處官府都張貼了關于科舉取消一部分學子殿試資格的原因,報紙上也專門拿出來一個版塊詳細說了。

    從此以后,那些原本很是委屈的學子都消失不見了。

    文淵閣里。

    “陛下真是太仁善了,本來能將那些學子全抓起來,卻硬生生壓下來到忍無可忍時才發作。”韓世棟感嘆道。

    林復默默喝了一口手邊的茶,一言不發。

    身為被取消殿試資格學子們直接騷擾的大周丞相,他有話想說……

    但是看到韓世棟這一幅油鹽不進的樣子,他默默選擇了不說話。

    他老師的決定果然沒錯,在從前讓性子敦厚的韓世棟不出府才是正確的選擇,不過現在有老師護著,韓世棟又很受陛下重要,傻就傻點吧!

    文淵閣考官們的工作告一段落,接下來就是殿試了,那時的“考官”就是皇帝

    除了學子們和一眾官員,旁人當然沒有資格進入摘星樓。

    摘星樓也是第一次正式亮相在眾人面前。

    從摘星樓外努力仰頭,才堪堪可看到最上面,足以可見其有多高。

    若是摘星樓的建造是為了享樂,天下人必然要唾其勞民傷財。

    大周科舉的殿試在無數人翹首以盼中開始了。

    “豐谷城,會試第六十名進士,相臺。”有人在外唱名。

    “第六十一名……”

    “第六十二名……”

    學子們到達摘星樓前已經過了不知幾處地方,確認身上無刀刃等,衣冠無不整,根據畫像上面的相貌核對是否為同一人。

    過了一道道搜查,進士們都越來越緊張。

    倒不是因為被怠慢了——每到一處,遇到的人無不恭恭敬敬的,可越是離摘星樓近了,越讓他們心里清楚,馬上殿試就要開始了。

    他們參加科舉走到這一步,不就是為了通過殿試成為貢士,再入朝為官嗎?

    雖然除了前三甲之外進入朝堂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能分到地方做官也是他們從前想也不敢想的啊!

    “入殿!”

    隨著一聲響徹云霄的聲音響起,兩側進士進入大殿。

    殿試第一場由皇帝出題,所有進士將答案交上后結束,第二場是初定后再一一面見皇帝以及座下幾位考官。

    如何能讓人不緊張?

    眼下便是第一場。

    所有人順順利利進了大殿分坐在各自位置上。大殿坐百人不擁擠,每人之間相隔一段距離。

    晏玄鈺坐在上首將下面的情況看了個清楚,心里十分高興。

    他也曾暗自擔憂過,因為從前從未出現過科舉制,前世歷史之中尚且有近百年作為緩沖后才正式定下科舉,而他只給了天下讀書人兩年時間。

    而且在這次科舉之中他為了符合目前大周的狀況對考試做了一些改動,雖然是為了適合大周的情況,但是沒人告訴他這就是對的。

    用一種通俗的話來解釋,就是晏玄鈺擔心過科舉考試辦不起來。過線的學子太少怎么辦?出的題太難學子答不出來怎么辦?出的題太簡單不足以稱為人才怎么辦?

    晏玄鈺承認,當他用自己不屬于這個時代的知識和方式來改變大周,讓大周越來越好的時候他的成就感在那一刻是無與倫比的。

    他覺得自己是僥幸,僥幸走到現在也幾乎沒錯過一步,他又覺得自己是幸運,幸運有一群人才為他所用。

    就像眼下,當他看到進士入殿時,心中便也跟著變得不一樣起來。

    進士們齊齊拜見。

    這只是開始,接下來的科舉會選出越來越多的人才,致力于不讓人才埋沒……

    于是,激動的晏玄鈺默默召喚出了系統,點擊使用尋找奸臣的道具。

    使用次數不限,所有他決定隨便用一次試試。

    晏玄鈺表面上正襟危坐,十分有帝王風范,實則偷偷在心里指揮系統將道具用到一個他剛剛隨便指的進士身上。

    【姓名:王恒

    智力:75

    武力:38

    忠誠:80(較高)

    仁善:71】

    【人是復雜的,數值無法代表所有,僅作參考。】

    一串只有晏玄鈺能看見的字體漸漸出現在空中。

    他心中意外,面上不顯分毫。

    之前他抽到這個道具的時候是這樣嗎?

    【系統……】

    晏玄鈺在心中幽幽喊系統。

    系統以無聲回答。

    不用多說,系統絕對偷偷做了手腳,晏玄鈺清清楚楚記得這張卡最開始的介紹是用來搜尋奸臣的。

    沒想到這一用之下發現竟能顯示出忠誠、武力智力來了,這不是系統在幫他作弊尋找人才嗎?

    晏玄鈺心里也明白,有利于他的事那他便不聲張了。

    意識回籠,晏玄鈺更是高興不已,他希望以后抽到的卡也能由系統暗箱操作改一改,畢竟到了這個階段,抽卡系統的很多卡對他來說作用都變小了。

    進士們正在奮筆疾書,晏玄鈺突然起身向著他們走去。

    不出所料,注意到這件事的所有學子后背一下繃得很緊,看上去緊張不已。

    晏玄鈺可不是故意嚇他們的,他只是在上面坐的有些無聊,想近距離看看眾人的表現。

    殿試由晏玄鈺出考題,因著第一年,他不想把學子們嚇到,就出了一道中規中矩的題目。

    其實他心里另有一道題,但是這道題放出來勢必又會引起波瀾,也就暫時作罷了——晏玄鈺想的是關于大周區域劃分的問題。

    其實越中規中矩的題目越是考驗人,不容易寫出新意,還要把握好言辭,過激不好,過庸也不好。

    晏玄鈺輕輕在旁邊走過,當了一把監考老師。

    他看到其中有人換了三四張紙來重寫,也看到有人揮灑筆墨一氣呵成,看到有人皺眉苦苦思索,看到有人在想這句話放在這里是否適用。

    考的也是“敏感度”吧,看看進士們是不是有敏銳的直覺。因為當今天子不喜奢華,也不喜歡詞藻堆砌空無一物的文章,所以聰明的學子都力求言之有物,用詞也向簡潔明了靠攏。

    第一場殿試瞎來進士們幾乎都汗濕衣背了。

    幾乎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看到皇帝,第一次距離皇帝這么近。

    不過心理素質好的進士們只緊張了一瞬,還是考試要緊!

    晏玄鈺也覺得,如果他隨便轉轉都不行的話,那么第二場殿試要當面問答,豈不是要緊張得暈過去?

    殿試第一場交上后文章經過眾考官批閱,進士們得到了第一個分數,隨后就是殿試第二場。

    晏玄鈺在心里叫它“面試”。

    林復將寫得好的文章盡數挑出來,再由晏玄鈺選出幾個人來親自來考。

    天下人皆知陛下從前的紈绔模樣都是裝出來的,可是對于皇帝學識究竟如何,沒人敢和他當面比過。

    如果是正常皇帝,一般在皇子時就會有夫子教導,天下名師來此,想想交出來的學生也是不差的。

    然而晏玄鈺不是正常皇帝,原主當皇子時多紈绔就不說了,后來換成他,又一直處于忙碌之中。

    因而皇帝到底學識如何到現在都是個謎

    王恒站在眾進士之中等著上前,現在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叫馬彥祁的進士。

    他被問到的問題是有關修身齊家的,馬彥祁略微思索就開始說了起來。

    他的語氣不急不緩,幾乎是出口成章,還能引經據典,說得有理有據,一時間大殿里除了他的聲音外再沒有別的聲音。連原本坐在皇帝下首悄悄交流的考官們都認真地聽了起來。

    王恒心想,能在殿試中脫穎而出的應該是這般人了吧……

    然而坐在上首的皇帝在馬彥祁說完后開口了,讓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皇帝不是夸獎馬彥祁,而是說出了幾個他話里的錯處來!

    其余進士們再次汗流浹背了,竟是這么嚴格的嗎?

    在此之前,他們甚至覺得馬彥祁的表現可以得個頭幾名了……

    晏玄鈺卻不覺得,他覺得此人無意間表現出的想法很是危險。

    雖然他的才學晏玄鈺是認可的,但他只言片語間透露出他推崇的主張是嚴格約束女子。

    晏玄鈺問的是修身齊家,好好回答也就罷了,竟然說著說著牽出來許多事來,可能其他人一直生活在這樣的大環境下聽不出,晏玄鈺卻一下聽出來不對勁。

    再看那人志得意滿的樣子,晏玄鈺莫名心里不爽,在他結束后隨即就開口懟了回去。從他引用的錯誤到他用詞的錯誤。

    說完之后,晏玄鈺突然發現離他最近的林復用一種陌生的眼神看著他。

    想來是被他不經意間流露出的豐富學識震撼到了!

    晏玄鈺輕咳兩聲,然后正色看向大殿中間的馬彥祁,此時他被晏玄鈺說得有些兩股戰戰了,晏玄鈺本來就積威甚久有了幾分他自己察覺不到的帝王氣,剛剛又說了幾句不輕不重的話敲打他。

    “身為讀書人,更應當以平和之態應對……朕觀你出口成章知曉你才學不錯,只是其中有些思想已經是前朝舊物了。”晏玄鈺說。

    有前朝思想的人,怎么能成為建設新大周的人才呢?

    馬彥祁謝恩,然后臉色灰敗地下去了。

    “宣進士王恒——”聲音在整個大殿中回蕩。

    李忠賢穩穩站在晏玄鈺身側,這樣的事現在已經用不著他來做啦,他也沒有年輕人這么好的嗓子了。

    晏玄鈺聽到“王恒”這個名字,瞬間來了興致,他記得這個人,正是在宴會上做文章的那個。

    更巧的是還是他用來測試系統抽卡送的道具作用的人。

    他微微坐直身子。

    “草民王恒,拜見陛下。”王恒恭恭敬敬行禮道。

    在他之前已經有了很多人面圣過了,問的問題無非就是修身齊家、民生、官府等事,王恒心里稍安,剛剛的時間里他已經想過一些回答的話了。

    然而他剛一起身,就聽到頭頂傳來聲音。

    “前朝有一皇帝,因民間風聲而割了不少人舌頭。”晏玄鈺說。

    王恒:后面呢?問題呢?

    “你便以此事作文罷。”說完,晏玄鈺好整以暇地看著王恒。

    王恒:天要亡我!

    不僅是他,其他還沒面圣的進士都懵了,這是什么問題?一句沒頭沒腦的話,便要做篇文章?怎么說?說什么?

    王恒略一思索,臉剎那間白了。

    他聽懂了,皇帝這是點他呢!

    他又想起來自己那篇文章,如今在民間已經小范圍流傳起來。

    當真是寫下去也后悔,不寫也后悔啊!

    等等,陛下既然一直沒有發作他,那就是不在意的,但是為何偏偏要在此時問這樣一句話呢?

    王恒想了很多,然而在旁人看來也只不過是極短的功夫。

    晏玄鈺無意為難王恒,只是看見他突然想到了一事,便現想出了一個問題。

    一直以來,為了維護自己的絕對權威,皇家對民間聲音都極大壓制著。

    他想聽聽來自這些大周未來人才的想法。

    第98章 朝廷視察

    王恒斟酌一會,站在大殿中朗聲道:“陛下,草民以為,陛下臨朝聽政,當以民為重,虛懷若谷,傾聽民意。民百姓之聲,官員之諫言,皆耐心入耳以求真知灼見。以仁心為懷,體恤民情。”

    監考官員們紛紛側目。

    這世界上有一種人,他們講究一種感覺,當他們進入自己的感覺中時對外界一切感知都變淡了。

    王恒又說:“陛下施政得當,廣聽民意,德被四海,勤政愛民,勵精圖治,如今天下安樂,百姓感戴……”

    晏玄鈺眼睜睜看著王恒越說越激動,他已經不是在按照晏玄鈺給的題目來說了,而是歪到了“ 拍皇帝馬屁 ”上。

    偏偏他說得真心實意且越發激動。

    直到王恒說完,他才恍然發覺自己是在大殿中參加科舉的最后一關——殿試。

    他抬頭去看上面坐著的晏玄鈺,后者對他笑道:“ 你所說的確實令朕心甚悅,不過殿試可還有眾位監考官員。”

    晏玄鈺玩心只存在了剛剛那一瞬間。

    這是大周科舉選拔官員的殿試,考察的是學子各項素質。

    比如眼前的王恒,才學是有的,但是他的才學遠不足以讓他在眾位進入殿試的學子中脫穎而出,此人還有個缺點就是容易沖動,通過對他過往事跡的調查也可以看出這一點。

    官員們各自在眼前案桌上寫了幾筆。

    殿試繼續緊張地進行著。

    “讓進士們先去各地方歷練一番。”殿試結束后晏玄鈺說對眾人說。

    畢竟經驗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啊。

    廣納人才,再加上大周各學堂里正在培養的未來人才,越多越好。

    在王恒之后,晏玄鈺又召見了幾位學子,讓他們論述剛才一事。有人回答平平,有人言辭犀利,倒也有人從不同角度看待此事。

    總之各有優缺點,考官們在交流后一一給出分數

    大周第一次科舉考試的圓滿完成,不僅改變了已經考中的學子們的家庭,更給天下人吃了一顆定心丸。

    京城日報用一個極大的版面說了摘星樓那日的盛景。

    在摘星樓范圍之外可以任人圍觀的地方擠滿了百姓,他們都仰著頭,看向那摘星樓上。

    皇帝親自授封了大周第一批進士,并且狀元是在摘星樓的最高層授封,更有不一樣的意義。

    這意味著,即使是寒門子弟也有了能入仕的機會。

    大周新興的科舉制仍然在過程中不斷完善著,針對這次科舉中出現的問題盡數解決,畢竟這不是結束,三年后又是一場科舉。

    可以這么說,因為晏玄鈺在大周實行的科舉制度,大周興起了一股“讀書熱”,有官員憂心這樣會不會導致大周的農事受到影響。

    晏玄鈺想了想,覺得問題不大。

    因為他又不是只在科舉上努力,大周現在關于農事上的政策也給出了農人許多便利,土豆的推廣,再加上以后糧食選種提高產量,所以說提出這種質疑的官員肯定沒有關心農事,該罰!

    殿試結束后科舉告一段落,至于進士們如何分配就不是晏玄鈺需要關心的了。

    心情好了,人也短暫地閑了下來。

    晏玄鈺就搞了個朝廷各部臨時視察。

    只讓李忠賢在朝堂上說了皇帝會到各部,至于去哪,什么時候去都不是固定的。

    這可把大臣們嚇得不輕,雖然沒干虧心事,但是冷不丁最大的上司來看你干活,你就說嚇不嚇人?

    晏玄鈺:給他們打了預防針但是又沒全打。

    晏玄鈺第一個去的地方是禮部,禮部負責大周內外各種禮制,所以老大臣居多,雖然大臣們都被晏玄鈺曾經的手段嚇老實了,這批老官員更甚,但是有韓元穩穩當當坐朝堂,眾人也就知道了,陛下不是亂定生死,要把曾經的官員全部除去提拔自己心腹的人。

    所以就導致了眼前這個局面。

    晏玄鈺視察禮部那天被一群老學究扯住硬生生論了大半天,從朝堂政事說到各處禮制,論官員論科舉論百姓,你一言我一語,就是不讓晏玄鈺走。

    晏玄鈺都懷疑是旁人串通好了他們讓他們硬生生控住他,好讓他消了去別處的心思!

    然而晏玄鈺只是想想,事實當然不是這樣。

    晏玄鈺時常召見官員,但是他時間和精力都有限,而大周又有那么多官員,禮部又是不需要晏玄鈺操心的地方,他穿來之后是改了很多,但是禮制什么的暫且先算了吧,都是從之前朝代一點一點完善的,晏玄鈺可沒推翻了全改的心思,他怕按照自己天馬行空的想象來一出禮崩樂壞!

    所以禮部的官員們見到晏玄鈺的次數可謂是少之又少,而朝堂上又不是可以隨便說話的地方,那是商討要事的。

    所以皇帝來禮部,官員們雖然擔心,但更多的是高興啊,畢竟他們除了早朝還有宮宴,其他時候都沒怎么見過皇帝。

    這也充分說明了禮部有多么龐大一批“空巢老人”,晏玄鈺被老官員們圍住說了一整天,頭疼欲裂地回宮之后淚灑承乾殿,寫下關注空巢老人刻不容緩幾個大字。

    晏玄鈺去禮部的一天好不容易才過去,回宮之后連夜加了幾條規定,官員必須各司其職,不得無故離開。

    如果可以,晏玄鈺希望所有人都能把他當空氣。

    其實去每個地方的感覺都不同,這也讓晏玄鈺對古代龐大的官員政治機構有了更深的認識和見解。

    晏玄鈺也明白了之前他處置了這么大一批官員,整個朝堂還能運轉起來是因為多少官員在替他負重前行。

    最值得一提的是晏玄鈺去大理寺。

    京城是天子腳下,治安自然要比其他地方更嚴,而且在晏玄鈺的治理下,京城偷盜等犯罪事件少了很多,犯罪率大大降低。

    但是也因為晏玄鈺登基后時局的變化,被大理寺抓住后關押的探子越來越多。

    大理寺少卿岑寂,也是晏玄鈺登基后提拔上來的一批官員中的一個。

    晏玄鈺去大理寺的時候不僅參觀了官員辦公的地方,還親自進了牢房,把李忠賢嚇得緊緊護著晏玄鈺,生怕哪里蹦出來一只老鼠來冒犯圣顏。

    岑寂在一旁解釋說陛下特意囑咐過,一定要注意牢房里的衛生,臟污容易滋生傳染病,所以大理寺關押犯人的牢房早就進行了更改,設立了單獨如廁的地方,還每日都要求犯人進行清理。

    晏玄鈺一邊面容嚴肅地邊聽邊點頭,心里卻樂不可支,心想犯人們肯定都恨死岑寂了,本來人不知道哪天會死就煩,還要每天自己打掃牢房衛生。

    牢房每天只提供一頓飯,讓犯人能活著就行,不然要是牢獄里的待遇比外面好,大家都故意犯罪進來就不好了。

    可不要小瞧這時候糧食對人的誘惑力。

    值得一提的是,晏玄鈺還多問了一些探子的問題,岑寂雖然沒有多老,但是手段可一點都不青澀,抓住探子之后先把嘴掰開,防止他牙里□□。

    “防著咬舌自盡?”晏玄鈺問。

    岑寂笑道:“陛下從何處聽說?咬舌自盡確實可能會發生,但是難度大了些。”

    晏玄鈺嘆道,果然電視劇欺我啊!

    將毒都搜出來之后,再防止探子能接觸到的一切尖銳的東西,先綁起來關在牢里餓上幾天。

    這些探子之中除了突厥竟然還有南國的,所以說南國雖然面上臣服,但是私下里可一點都不老實。

    岑寂從探子嘴里撬出來的信息有限,因為大多數探子都一幅寧死不說的樣子,嚴刑逼供再加上探子心存死志,折損了不少人了,不過京城人多眼雜,每隔段時間都能抓到些探子,倒也填補了牢中空缺

    晏玄鈺聽著岑寂沒什么表情地說著這些話,竟然覺得詭異地升起幾分喜感。

    于是他也難得幽默了一下,說:“下次可以試試撓犯人腳底板。”

    晏玄鈺說完就過去了,沒注意到岑寂若有所思的表情。

    再次收到岑寂的折子是幾日后了,晏玄鈺翻開折子,發現岑寂在折子里上報,說陛下的方法果然有用。

    大理寺現在已經研究出了一套新的刑罰,其中就有審訊時一直讓犯人大笑,直到笑死

    晏玄鈺打了個寒顫,接著看下去,岑寂說這方法前不久竟然真的從一個探子口中審到了東西

    對于朝廷各部的視察結束后,晏玄鈺又陷入了某種空虛的狀態。

    他可是皇帝,一直休息才是他該干的事情啊!

    晏玄鈺一邊唾棄自己,一邊又開始給自己找事情做。

    于是在積分足夠后又打開了一次抽卡系統,他覺得自己最近從昏君系統那里薅到的都是能用到的東西,所以這回也是毫不猶豫地開賭了。

    他這一次抽出來了A卡,叫【十大酷刑】。

    晏玄鈺懷疑是前不久剛看完岑寂呈上來的折子的原因

    他粗略看了幾眼。

    “沒什么用啊。”晏玄鈺道,“難道把這些東西給大理寺?讓他們審訊犯人用?”

    可是晏玄鈺覺得大理寺那些人就夠有手段的了,尤其是新增加的刑罰,讓晏玄鈺再一次領略了何為殺人不見血。

    這些東西

    晏玄鈺沉思了一會,突然一拍腦袋。

    這些東西可以熔了練兵器啊!

    第99章 儲糧之道

    晏玄鈺一直在改良大周的甲胄和兵器。戰場上,精良的兵器也是制勝的關鍵。

    如果說之前突厥人身強體壯,是馬背上天生的騎兵,那么在晏玄鈺改良大周兵制之后這種差距只會越來越小,直至消失。

    現在的情況來看,最先沉不住氣的一定不會是他。

    伍老在一直在京城的城郊大營里,晏玄鈺將東西送去不久,伍老就琢磨出了鞭刺還有一大堆陷阱。

    此外,城郊大營研究很久的守城車也有了眉目。

    晏玄鈺有預感,最多不過這個冬天。

    一直以來,突厥都習慣了掠奪周圍部落和大周,再加上并未受過多少教化的民風,從原主的記憶里看,能從一個不受重視的王子到殺了父兄成為突厥王,阿史那孜羅的手段不可否認,但是那也有大周氣數將盡的成分在,阿史那才能這么順利入主中原。

    遺憾的是,他并沒有治理天下的能力。

    果然不出晏玄鈺所料,這年入冬后不久,小股突厥軍開始頻頻騷擾大周邊境。

    而這只是個開始。

    阿史那孜羅似乎不想給晏玄鈺任何反應的時間,并且決心勢必拿下大周城池。

    因著大周修通了道路,路途雖遠,戰報也能比較及時的送達京城。

    不過晏玄鈺還是有些擔心在的,以現在的傳遞速度還是會有延遲,不知道袁康那里的具體情況如何了。

    阿史那孜羅想一擊必中,同樣的,晏玄鈺有一樣的想法。

    隨著京城入冬,天空飄起雪來,京城里的大周人同樣提著心等待著邊境的消息。

    因為近百年來突厥帶給大周的陰影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他們的日子才剛剛好起來,只能每日在心中祈禱求神佛保佑他們大周的士兵可以戰勝突厥

    “將軍,突厥人當真來了。”

    被突厥包圍的這座城池是榆寧城,守將就是王慶云。

    袁康一早就暗中將張世安也調到了榆寧城,如今榆寧城也與黃沙城各種詔令都一樣,不僅榆寧城,大周的邊城都在慢慢變好。

    如今兩人正坐在榆寧城將軍府里。

    王慶云聽完憤憤道:“娘的,想挑軟柿子捏?我手里的兵確實不如袁康的,不過再孬,還能讓突厥人騎到老子頭上?那就讓這群突厥人看看咱的本事。”

    攻城他不在行,可守城,他在行!

    “把守城車推出去!”

    突厥就是想打榆寧城一個措手不及,這樣即便其他城池的人來支援也來不及。

    “那是什么?”大軍還沒趕到榆寧城,突厥將領皺著眉看向榆寧城城門打開,幾十個中原人合力推出來一個龐然大物。

    然而他們離得太遠,突厥將領只能看個大概,他嗤笑幾聲,未曾放在心上。

    直到突厥兵到了榆寧城前,那龐然大物里突然射出密密麻麻的弓箭時他才意識到不對勁。

    “是機關!”

    突厥大軍騷亂了一陣,很快被將領厲聲壓制,讓他們排成陣型舉著盾牌向前。

    王慶云等人站在城樓上向外看,將外面的情形盡收眼底。

    “將軍,守城車的箭陣快要放完了。”他身邊的副將說。

    王慶云說:“本將軍知道!”

    他沒指望著守城車的箭陣能把突厥人打退,那太不現實。

    密密麻麻的箭雨逐漸弱了,后面的突厥兵踩著同伴們的尸體,舉著盾牌繼續向前。

    戰場上演的場景永遠令人心驚,尤其是站在高處,看到遠方密密麻麻的人頭,更讓人頭皮發麻,一旦給他們機會,他們會毫不猶豫地撕扯攀咬。

    “這東西沒箭了!”突厥將領在后方指揮,“為了我們的女人孩子,拿下榆寧城!”

    突厥士兵的士氣高昂,紛紛舉起手中的武器大喊著。

    “他們吵吵嚷嚷什么呢?瘋了?”王慶云罵道。

    張世安能聽懂幾句突厥話,他說:“他們要攻城了。”

    守城車的機關撐不了太長時間,但是里面還放上了炸藥,只要突厥人靠近,他們就可以點燃引線,再殺一波突厥人。

    “你帶人在此地看守,大軍一到就點引線。”王慶云對張世安說,“我帶人去給他們上點金汁!”

    守城車拖延的這段時間里,城里的人也沒閑著,做什么的都有,一鍋又一鍋金汁熬了出來。

    一個用布條纏住鼻子的人,聲音悶悶地問旁邊的老人:“叔,這玩意真有用嗎?”

    “將軍吩咐的事情咱們做好就是。”老人回他。

    “哎!”那人一聽老人這么說,便不再言語,一心只管眼前的活計。

    大軍壓境,可榆寧城里有大批百姓留在這里。

    這在以前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

    要問百姓們為什么不走?

    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樣的,那就是他們的日子才剛剛過得好起來啊。

    有人舍不得家里新蓋的瓦房——那是他們夜以繼日做官府分發的活計得來的工錢,好不容易攢起來蓋好了瓦房。

    有人舍不得后院里給守城軍隊養的牛和羊,那可是他們養的比自己眼珠子還精細的牲畜。

    有人舍不得地里的糧食,從前駐扎城池的士兵或許會隨意踐踏搶奪他們的糧食,但是自從陛下登基將邊境兵卒里里外外捯飭一番后,他們有了軍規軍紀,百姓的糧食被保護了起來,這地里的糧食長成現在這樣都是他們的心血啊。

    榆寧城的百姓們,不知不覺已經對兵卒們信任起來,當真正的戰事來臨,他們之中有一大批人,竟然是大義戰勝了怯懦,他們主動留了下來,自發地幫城中兵卒疏散百姓,沒有武器,就拿起自家的農具自發斷后。

    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自發組成了一支“民兵”。

    王慶云知道后并沒有說什么,默認了他們的存在。

    在袁康身邊待了許久,行事已經頗具風格的張世安見此,還給他們分發了一些活計。

    一時間所有人都忙碌了起來,不時能看見有普通百姓挑著擔子來給守城兵卒送食物,在這種情況下,大戰在即的壓迫感竟然被驅散了些許。

    民兵們將金汁熬好,王慶云就帶著人接手了。

    “這味兒”王慶云的副將差點一個倒仰。

    王慶云笑了幾聲,可臉上卻不見分毫笑意:“這可是夠他們喝上幾壺的好東西。”

    “外面情況怎么樣了?”

    副將趕緊正色道:“小兵來報,箭陣結束,大軍已行進到守城車附近”

    似乎為了證實他的話一般,副將話音未落,只聽得沖天的轟隆聲,讓所有人心頭一顫。

    王慶云等人都有了心理準備,但是再次聽到時還是不免心悸。

    “走,登城樓。”

    卻說城外的大軍,沖在最前面的士兵們在炸藥引爆后炸成一片,□□威力沒那么大,只是因為這里的人對炸藥沒有多少認識才覺得駭人。

    不過□□威力再不大也是炸藥,架不住突厥兵們在守城車附近企圖破壞掉它,在爆炸聲結束,濃煙散去,地上被血染紅一片,還有殘肢以及衣服碎料,人卻不知所蹤。

    前面的突厥兵們被嚇了一跳,頓時又亂了一陣。

    突厥將領知道這東西是中原人的炸藥,但是他們并沒有多少,所以強迫大軍繼續前進。

    在最開始的恐懼之后,突厥人直到將守城車完全破壞致使成散落一地也沒有再聽到駭人的爆炸聲,并且破壞了守城車后給了他們極大的信心,貪婪戰勝了恐懼,他們架起云梯,企圖爬上城墻。

    張世安帶領守城軍射箭將他們擊落,可是人數太多,前面的掉下去,后面立馬會補上,有突厥人爬了上來,守城軍抽出刀和他們戰在一起。

    千鈞一發之際。

    “王將軍來了!”

    又一批兵卒趕到城樓上,幫助同伴快速消滅爬上來的突厥人。

    又有一批人趕來,每兩人合力抬著一個大桶,將桶抵到墻上傾斜而下!

    滾燙的金汁澆到突厥人身上,讓他們發出一陣又一陣哀嚎。

    這金汁雖然不會讓他們立刻死去,但是卻會讓他們全身皮膚潰爛,所受的煎熬可想而知。

    城墻上的人此時都很是狼狽,有人身上負了傷,血染紅了甲胄,他們彼此對視咧開嘴笑了一下,就又投入到了戰斗中中,他們有源源不斷的人登上城樓補給。

    眼看著太陽就要落下,這場持久的第一戰終于以突厥人撤退落下序幕。

    原本近在咫尺的勝利卻怎么也無法達到,這讓突厥人憤怒不已,可是已經拖延了太長時間,這群狡詐的中原人讓他們損失了太多將士。

    于是突厥將領只好暫且讓大軍撤退,在城外安營扎寨。

    這批攻占榆寧城的突厥大軍只是其中一股,這次突厥可謂是傾巢而出,其余突厥人都去防止黃沙城和周圍幾個城池對榆寧城支援,所以說,榆寧城現在暫時陷入了孤立無援的狀態。

    “將榆寧城包圍起來,看他們城里的糧食能吃多長時間!我要餓死他們!”突厥將領惡狠狠地道。

    突厥大軍營寨里的不少受傷士兵在哀嚎,他們身上出現潰爛的傷口,發爛流膿,連隨行的醫人都束手無策,只能放任他們躺在地上等死

    不過這次,還真得讓突厥人失望了。

    之前黃沙城一戰,是大周所有兵卒心里共同的傷疤,現在的他們會用事實告訴突厥人,他們已經不一樣了!

    城里的糧食還能支撐幾天?

    城內的將軍府中,眾人也在同樣議論這個問題。

    張世安不答,只說:“明天我帶人去挖墻。”

    挖墻?

    除了王慶云以及張世安的部下,在將軍府的其他人都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他們現在可是在打仗啊?為什么要把墻挖了?!

    王慶云也打起了啞謎,只說:“明日你們便會知道了,你們這些時日要做的就是時刻注意突厥人的動向,一旦他們要發兵立刻來報,讓兵卒們都緊緊皮子,打起精神來,這回可是馬虎不得!”

    眾人抱拳應是。

    榆寧城官府在今年入秋后就張貼告示,召集了一大批人上工,而他們要做的活計就是砌墻。

    在城墻角處砌出了一堵又高又厚的墻,當時竟然沒人覺得有什么不對,城墻拐角可是城墻最厚實的部分,為什么要再砌一堵墻呢?

    這個謎題終于在突厥人來犯的第二日有了答案。

    “挖!”

    隨著張世安一聲令下,幾個小兵開始鏟這面“墻”,而這一塊塊厚實的“磚頭”的全貌終于展現到了人前。

    “這是?”有將領的眼睛驀地瞪大了。

    那方方正正,看著像磚一樣的東西

    晏玄鈺:沒錯,是假冒版壓縮餅干!

    不過這時候可做不出來壓縮餅干,那緊實壓縮在一起的,是米磚糧食!

    嗯,也可以叫壓縮八寶粥?總之里面米、豆子之類的一應俱全,什么耐放久放什么,再加上儲存的位置很好,味道也不會有什么變化。

    這是大周牌預制菜。

    那將領遲疑地伸手接過小兵手里的“磚”,仍是一臉不可置信:“這”

    張世安在一旁笑道:“小六,去把鍋架起來,給孫將軍看看煮出來怎么樣!”

    王慶云雖然知道這件事,但是到底不是他經手做的,如今也是第一回見著這米磚,他拿過來翻來覆去仔細看了一通,感慨道:“還是你們袁康大人有辦法啊。”

    張世安搖頭道:“將軍說,這是陛下寫的法子!”

    突厥人不是傻子,如果他們大張旗鼓在榆寧城提前備糧食一定會被發現,那么以后的一系列計劃都會被打斷。

    也幸好是入秋后開始準備,邊境本就天氣寒冷食物易于儲存,要不然還真要傷一番腦筋。

    王慶云把米磚放在鼻下輕輕一聞,當真有米香味!

    那邊叫小六的小兵已經按照張世安的吩咐,燒開熱水,把米磚沖凈后下了鍋,就像給這塊磚洗了個熱水澡似的。

    一群大老粗小心翼翼圍在大鍋前眼睛一眨不眨看著,生怕錯過哪個過程。

    張世安無奈道:“要煮開它還要花一番功夫,你們現在也看不出來什么。”

    “咋看不出來?”一將領伸手一指,咋呼道,“你們看,這一角開始化了!”

    “真化開了!”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這夯實的米磚才被煮開了。

    “這東西放在城里當干糧好使,就是煮的忒慢,行軍的時候還是餅子方便。”將領們竊竊私語。

    鍋里早就成了一鍋厚實的粥,粥香飄散,讓在場的人都吞了吞口水。

    “不知道味道咋樣?”

    這些大周第一批吃上“預制粥”的人一人拿了個碗盛了粥,沒有遲疑地喝了幾口。

    “這東西好!”他們剛喝了幾口眼睛就亮了。

    并不是說這粥有多好喝,想想看,不說這只是粥而已,單看把一堆東西經過特制后再壓在一起就知道不可能美味到哪去。

    但是它稠!滿滿一碗都是米和豆子,簡直就是一碗稠糊糊,一碗下肚又飽又暖和,他們敢毫不夸張地說,單靠這玩意,他們能守榆寧城半年不,一年。

    “小六,你帶些人負責每天給城中滯留的百姓發粥。”張世安一一布置下去,“阿牛,你去”

    不知道突厥人什么時候會發起第二次攻擊,所以他們要時刻警惕著。

    城中的弓箭數量也有限,除了必要的輪換守城軍,全城的兵卒和百姓都投入了弓箭的磨制中。

    城外的突厥人就沒那么好受了。

    第一次攻城鎩羽而歸,還損失了大量的士兵,突厥將領冒著被問罪的風險,寫信傳回突厥王帳詢問下一步該怎么做。

    他們切斷了榆寧城向外求救,但是其他城池的守軍總會因為察覺不對勁前來,這時候就需要另外的突厥大軍去阻攔了。

    榆寧城孤立無援被圍困了幾日竟然絲毫沒有疲態。

    在這些時間里,突厥人用了各種方法,比如在陣前故意散發出食物香味。

    守城軍不但不為所動,還打了個嗝。

    派人攻擊城墻也不太現實,自從吃過一次虧,邊境的城池都加固了好幾層城墻,他們可以攻擊,但也要想想會不會無故折損更多的人。

    于是突厥將領換了車輪戰,一直不停派人去攻城,但是守城軍立刻往下扔各種東西,包括金汁啦、有毒的粉末啦一切能利用的,都被他們所用了。

    輪番交戰下來,竟然是突厥人最先敗下陣來。

    直到這日,王帳的信傳了回來,已經另派人去壯大攻打榆寧城的大軍,勢必今日就將榆寧城拿下。

    “將軍,怎么辦?”

    眼看著大軍壓境,現在這種情況已經不是他們所能抵擋得住的了。

    張世安說:“袁將軍他們這么久沒有音信,一定是在做什么大事,咱們要做的就是死拖住突厥人。”

    眾人臉上都一片肅穆。

    “戰!”王慶云一咬牙。

    戰!

    迎戰的口號在榆寧城一層一層傳下去。

    就在他們準備好赴死的時候,原本向他們行進的突厥人突然停止了!

    王慶云站在城墻上,眼睛死死盯著遠處的突厥人。

    榆寧城墻上,眾人蓄勢待發。

    可隨即他們發現,不僅是來支援先前攻城的大軍停止了,就連離榆寧城只有幾里地之外的突厥軍也發生了某種騷亂。

    隨后,駐扎在此處的突厥軍開始有了撤退跡象!

    “這是怎么一回事?”

    悄悄去探信的小兵去了許久未歸,他剛一下馬就累癱在了地上,氣喘吁吁地道——

    “稟告將軍,突厥王帳遭襲!”

    他們沒有白白拖延這幾日!

    從一日后袁康依然沒有來支援榆寧城時王慶云就察覺到了異樣,果不其然,他們悶頭干了個大的!

    “呼——”

    “將軍!”

    王慶云最后看到的,是部下驚恐的眼神。

    他因為抵抗一波又一波突厥兵,精神一直高度緊張,幾日不眠不休,直到現在完全松懈下來只感覺眼前一黑,隨即暈了過去。

    他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說了兩個字:“出兵!”

    在他們看來,這場大戰才真正開始了

    京城。

    晏玄鈺也接到了來自邊境的戰報,袁康按照晏玄鈺的大體思路,制定了周密計劃后突襲王帳,將一眾突厥王室的人俘獲,算大獲全勝,但是突厥王阿史那孜羅不知所蹤。

    又一次被他跑掉了。

    接下來還有場硬仗要打,突厥大軍正在趕回草原。

    京城日報也同步發上了戰報。

    如果說之前朝廷打仗與百姓無關,他們甚至連知道消息的渠道都沒有,那么京城日報對邊境狀況的報道就慢慢改變了這一狀況,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掛心戰事。

    他們自發地為邊境將士祈福。

    在知道大周軍隊大獲全勝的時候人人都高興極了,可等著那茶樓的人繼續念下去,還有這么多突厥軍的時候,在座所有人的信再次被提了起來。

    所有人也都隱約知道,大周與突厥,這次勢必要戰出一個結果了。

    第100章 捷報頻傳

    大周將士勢如破竹,一路殺到王帳附近。

    在洞悉所有突厥軍的動向,確認突厥人不突襲大周邊境城池后,駐守邊境的大周將士盡數而出,勢必要拿下突厥。

    對于突厥人來說他們度過了地獄般的數日,大周精良的武器、炸藥,還有甲胄,大周的精銳盔甲是連脖子都緊緊包裹起來的,就算突厥人再勇猛又如何?

    百年來以驍勇善戰,素有草原狼之稱的突厥人節節敗退。

    突厥王室大部分貴族都毫無血性,每日只知享樂的他們早已滿肚肥腸,現在聚在一起鬼哭狼嚎場面十分辣眼,袁康冷冷地看了一眼,對部下吩咐:“該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

    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抓到阿史那孜羅。

    晏玄鈺已經在能力范圍內最大程度地將硬件設施給到最好了,但是打仗當然會流血死亡,大周士兵也出現了折損。袁康看過突厥王室的俘虜之后就開始命人統計傷員和他們這邊的兵卒折損,對于已經死去的同伴,兵營會給他們的家人一筆優厚的撫恤金,并且對于親人也會有持續的照顧。

    每個名字都登記在冊。

    王慶云在一旁看的咂舌,當兵這么多年,他見慣了離去,但是袁康這次發放撫恤金以及對死去士兵家屬的照顧讓他都頗感意外。

    “這也是咱們那位陛下的旨意?”王慶云說,他想了一會,突然笑了聲。

    “是啊只有這樣,將士們才能打仗的時候沒有后顧之憂,奮力拼殺。”

    他用笑來掩飾了眼中霎那間出現的淚意。

    只有這樣的人,才能讓他們為之拼命!

    捷報頻傳。

    發生的所有事無不指向一個結果——在和突厥交鋒的這些年里,最終是大周勝了。

    單看眼下的局勢,誰能想到,十幾年前大周都到了要向突厥送禮以求交好的地步?而現在的大周早就不可同日而語。

    明明距離陛下登基還未足十年,可是大周百姓卻有一種已經這樣過了很多年的感覺。

    放在以前,百姓們哪能過個暖和點的冬天?哪能人均吃個半飽?

    現在的大周,人人過得都有奔頭,只要不是自己懶扶不上墻,就能靠力氣混口飯吃,哪怕是婦人也能找到縫制的活計做,而且有的縫制的莊子還只招女子,按件給錢,做得越好越快給的錢越多。

    不僅大周普通百姓過得更好了,其實那些稍微有錢的人相比之前生活也更加豐富。什么戲樓、茶館,戲樓就不用說了,戲樓開到現在仍然每場座無虛席,包間仍然千金難求,有那戲樓的常客已經將一部戲翻來覆去看了十余遍都不膩,還言常看常新呢。

    最近京城日報上說,“公園”要“售票”了。

    有戲樓在前,現在眾人都對“售票”是什么很熟悉了,只是仍不知道公園是什么。

    因為全大周目前也僅此一家公園,所以晏玄鈺很偷懶地直接給它起名公園。

    韓元聽了晏玄鈺解釋“公園”為何物之后倒是稱贊了幾句,公園公園,天下為公,向天下人開放的園子,倒也不錯,并且用贊許的眼神一直看向晏玄鈺。

    晏玄鈺聞言只好一臉“是的,這就是我所想的”高深模樣。

    至于為什么想到搞公園,是因為今年科舉結束后摘星樓就閑置了下來,平時晏玄鈺也沒那登高望遠的愛好,因為樓極高極大,每日還要派人打掃著,算來算去都是一筆支出。

    所以晏玄鈺干脆想,以摘星樓為中心搞個公園出來得了。

    摘星樓可是第一次科舉皇帝封狀元的地方,那可是非比尋常,來了那不得花錢買個門票進去看看?何況票價根本不貴,才幾文錢——當然如果想要往高處走那是要加錢的,不過高樓處就不是普通百姓考慮的范圍了。

    讓晏玄鈺沒想到的是開放后無數讀書人都進來摸摸,樓前寫著摘星樓的石碑,明明是普通石頭,竟然都被摸得反光了,讀書人稱是沾文運

    摘星樓周圍本就園林密集,又移植了好些花草,這下可以弄個觀賞游玩之處,晏玄鈺知道京中不少人好風雅,所以又搞了個十分符合他們審美的曲水流觴,什么游湖船畫舫的都搞上了,還有各種游樂活動,比如蹴鞠場等,整個一大型古人活動中心。

    剛開始晏玄鈺說搞公園的時候,因為摘星樓也在范圍內,引來很多人不同的意見——他們倒不是直接反駁晏玄鈺,而是條條說出自己的理由。

    這也是如今官員們約定俗成的規則之一,那就是當有和皇帝不同的意見時,無須說“陛下萬萬不可”等的廢話,需將自己的理由陳述出來,然后再作討論。

    比如摘星樓是否對外開放,持反對意見的官員認為,摘星樓是皇帝封進士的地方,若人人都可進入還了得?

    對于這個說法晏玄鈺當然有辦法應對,只是還沒等他開口,就有官員上前說,科舉本就是天下人人可參與,摘星樓對外開放并無不可,還可鼓勵天下人向學。

    晏玄鈺已經計劃好了,等公園開放后,摘星樓還可以搞個頂層套餐,花多少多少銀子就可以在頂層欣賞公園每隔幾日才有一場的煙花。

    是的,自從城郊大營把煙花給做出來之后都快被晏玄鈺玩出花來了,這次邊境和突厥打仗也用到了煙花,不過是改良版煙花,用來傳遞信號,不同的顏色和響聲有不同意義,在戰場上發揮了極大的作用,很大程度上彌補了行軍打仗信息交流不及時的弊端。

    如果是拿來觀賞,那么煙花需要更具有觀賞性,最好五光十色令人眼花繚亂,什么菊花狀、噴泉狀,都做起來!

    公園開放還有個原因就是慶祝邊境攻打突厥的勝利,現在突厥大多數地方都已經被大周拿下,其余也只是零零散散,對比大周的軍隊再也構不成威脅了,唯一的問題就是阿史那孜羅依然下落不明。

    晏玄鈺稍一沉吟,將大周幾個月后開展的一年一度人口普查提前了幾個月,正好給給百姓更新身份牌了。

    因為他十分懷疑阿史那孜羅認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說不定他會來大周境內,畢竟根據之前審訊的犯人口供,那個曾經出現過的斗笠人可能就是阿史那孜羅本人,他有一半的中原血統,不僅長相與中原人并無二致,對大周人的習慣也很是了解

    晏玄鈺打算在公園正式開放這天,帶著李忠賢,挑幾個大臣一起去瞧一瞧。

    因為這次出行隨意,沒有什么可避諱的,王沁瑤與李芷薇也想一同前去,因為和晏玄鈺一同出發能省事不少。

    二人這次來不僅是單純游玩的,還準備寫下見聞登在蘭報上。

    別看王沁瑤和李芷薇的名字已經很長時間沒出現在晏玄鈺眼前了,但是他們做的事可一點不少。

    蘭報只在其中占個大頭之一而已。

    兩人簡直是最彼此配合默契的搭檔,蘭報是為兩人在京中貴婦圈里打出名號——雖然本來拿出來身份就能讓蘭報在京城女眷中有影響力,但那到底是因為宮里的關系,她們想要的是真正能讓蘭報進入女眷們的生活。

    從妝面到服飾,晏玄鈺對此懂得不多,但他知道歷史上流行過的一些妝面啊,比如宋朝女子的珍珠妝,還有描花鈿等,他最多也就提過幾句,沒想到最后王沁瑤和李芷薇竟然做得好極了,讓晏玄鈺都驚了。

    她們不僅引起了大周珍珠妝的風潮,還引起了珍珠熱,珍珠粉可以敷臉,珍珠可以鑲在飾品上做裝飾,小粒珍珠還可以做成流蘇

    珍珠原本在大周不是很稀罕的玩意,自從開始珍珠熱,瞬間提高了沿海城池的經濟。

    海邊的漁民就有了活計,沿海城池的幾個太守一合計,干脆合作吧,搞了個珍珠“流水線”,專門開蚌,專門運輸,沒讓任何地方亂起來,還讓這條海邊線更加井井有條了。

    不僅有珍珠妝,還有各種花鈿樣式、首飾樣式、襦裙樣式,一直到今天,真正像王沁瑤與李芷薇想的那樣,蘭報已經深入了女眷們的生活,不僅是上層,現在蘭報開辟了新版塊,打算擴大蘭報受眾呢。

    讓晏玄鈺驚掉下巴的是,她們還做出了包包

    晏玄鈺敢肯定,自己從來沒給李芷薇她們說過任何關于包的東西,也就是說,這種隨身手挎包是她們自己想出來的

    這沒什么,晏玄鈺想起來華國歷史上也有古人挎包的記載呢,不過他還是帶著震驚復雜的心情去看她們做出的包包。

    她們想出了斜挎包、手提包,花紋樣式新潮,并且攜帶十分方便。

    不過現在它們還沒那么流行,僅僅在上層圈子流行開來,而且貴族女眷們也不是自己提著,而是讓身邊仆從提著,主打一個用來彰顯自己的身份。

    晏玄鈺真想說一句,還有多少驚喜是他不知道的

    其實晏玄鈺也想過,推廣蘭報會不會另一方面成為一種他不把女性放在平等地位的體現?可是很快他就想通了其中關竅。

    這個時代到底不如后世的環境,在這種情況下,不如先推廣蘭報,讓她們有個屬于自己的發聲領地。

    王沁瑤呈上來的蘭報,每一期晏玄鈺都看了,有很多蘭報上發表的文章讀起來卻有獨屬于女子的細膩之感,而且他還發現蘭報上有的連載故事——來源于篩選出來的投稿,真的以女子的角度在想事情,這是一個很好的現象。

    比如晏玄鈺印象深刻的一個故事是寫一女子供養公婆,辛勤勞作的故事,道盡一些女子的心酸。

    雖然知道蘭報是宮中娘娘辦的,但是多數男子是不屑于去看的,覺得盡是些小女兒姿態的東西,可是慢慢地,越來越多人開始讀蘭報,傳閱蘭報。

    甚至在吉祥戲樓里開展的“十大最喜愛故事”評選中竟然出現了蘭報上連載的故事。

    都在慢慢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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