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行進隊伍
“本王是高看了他,還是低估了他呢?”孜羅把玩著手上的佛牌,似是自言自語地喃喃。
他下首半跪著的阿爾泰沉聲道:“王且放心,這次定叫中原皇帝有來無回。”
孜羅微微垂首,“阿爾泰,本王救你,是因敬你是個勇士,不忍看勇士因算計失了性命所以,別讓本王失望啊。”
阿爾泰神色微微一僵,隨即像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道:“王,若不成,阿爾泰以死謝罪!”
阿爾泰便是那曾去黃沙城的戎狄將領,但是如今他卻在突厥領地,概因他被推出來當了謀害兀古哈的替罪羔羊,再加上一戰兵敗,幾乎是去了半條命,最后被掛在刑臺上曝曬,要不是突厥王將他救下,他現在已經是個死人了。
當初阿爾泰從戎狄逃出,有不少他手下的忠心之人跟隨,突厥在草原勢大,阿爾泰和他的手下在突厥王的幫助下順利進了突厥領地,戎狄王便不敢再多說什么。
孜羅仍舊撫摸著手上的佛牌,口中念了幾句,隨后一揮手:“去吧。”
阿爾泰走后,從王帳暗處走出來一個人,赫然是孜羅的哥哥——前突厥王身邊最為器重的幕僚。
前突厥王不知一直跟在他身邊“效忠”的幕僚本名帕卜,更不知道這位幕僚其實姓阿氏德。
“王當真好計謀。”帕卜笑著道,他狹長的眼睛瞇起。
孜羅伸手,帕卜將桌上的檀木盒躬腰雙手呈上,孜羅將手里的佛牌專注認真地放回去。
孜羅淡淡道:“突厥太無趣了,我倒當真期待這一出好戲了。”
“帕卜,你知道為什么幾百年來突厥人都只能在草原上嗎?”
帕卜雙手捧著孜羅裝有佛牌的盒子,垂首以聽。
“不會用這里。”孜羅點點自己的腦袋,笑了,“為我驅使,是給他們的恩賜了。”
孜羅說完,突然瞪大了眼睛,從王座上支起身子微微向前。
“我好期待啊,帕卜!我們在京城時,我便說過,我很快會回來的”
十五,為欽天監算出的吉日,宜出行。
御駕出京,浩浩蕩蕩,單皇帝所在的馬車前便有數百位侍衛開路,周圍又有百人隨行,時刻嚴陣以待。
后面跟著的隊伍浩浩蕩蕩,端是一幅盛大景象。
因修了官道,路途寬敞平坦,晏玄鈺坐在馬車里覺得很舒適,只是才過了一天,他就坐不住了。
他說是在馬車里就坐著,就只能在馬車里坐著,其他人還好,可以很隨意,晏玄鈺不可以,因要顧及帝王威嚴,車簾是不能隨意打開的。
“李忠賢,你去找一套侍衛衣服。”晏玄鈺忍無可忍。
李忠賢道:“是。”
趁著休整的空隙,晏玄鈺暫時調開身邊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完成了出行工具從馬車到馬匹的轉變。
還好他改良了馬具,不然若還是從前的馬鞍,騎一天大腿絕對要破皮出血的——這本就是所有人騎馬都必須經歷的。
但是改良鞍具后雖然還是會顛簸,但對雙腿已經十分友好,還有馬蹄鐵,也能讓馬匹損耗大大降低,這些都早已給馬匹備上,有了這些后,就有余力向大周邊城運送馬匹,袁康也在養馬。
他按照晏玄鈺說的方法,將馬駒寄養在城中百姓家里,挑選一些老實本分的百姓,教他們如何養馬,養馬所需的草料等東西由他們提供,再定期給百姓一些銀錢。
百姓樂意增加了收入,軍營也樂意不用費人力花時間去養馬,時間可以都用在練兵上。
而且還增加了百姓對邊境守軍的信任
晏玄鈺讓暗衛易容后就騎著馬跟在皇帝車駕附近,終于呼吸到新鮮的空氣,讓他舒服地長嘆一聲。
身下馬匹邁著四蹄前進,隊伍的行進速度剛剛好,根據行進狀態隨時調整速度,這樣所有人都跟得上,比先帝出行時受的苦少多了。
一路上,官道周圍都沒少了百姓。
就算侍衛沒用武器威懾他們,他們也只遠遠地看著,還有百姓對著皇帝所在的位置跪地行禮。
聚集在官道周圍的大周百姓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都有,唯一相同的,是他們人人都帶著感激的神色,眼神發亮地跟隨著皇帝出行浩浩蕩蕩地隊伍。
在馬車里的時候晏玄鈺看不到這些,直到他出來才看到了如此讓他心中顫動不已的場景。
晏玄鈺坐在馬上,看到層層侍衛外的百姓們,他的目光一一從他們臉上掠過,似乎想要記住這一張張臉。
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晏玄鈺沒讓李忠賢另外準備午膳,而是干脆借著皇帝近衛的身份去后面混了頓飯吃。
行進隊伍中所有侍衛的飯食都是一樣的。晌午時在休整時間,伙夫們架起大鍋燒開水,將一個個深色方塊放入其中,很快開水變成濃湯,一陣陣濃烈香味被激發出來。
侍衛的午膳是湯泡飯,這種帶著星星點點肉沫,特別有滋味的濃湯澆到飯上,可以說十分美味。
這種食物不僅好吃還烹飪時間短,十分適合這種時候拿出來。
晏玄鈺下馬,牽著馬往侍衛集中的地方走。
“你等等!”一個穿著近衛服的人叫住了晏玄鈺。
晏玄鈺停下,發現此人神情嚴肅,“你是誰手下的?”
“我……”
晏玄鈺一愣,開始想該怎么編。
誰知那人的目光移到晏玄鈺牽著的馬上時突然瞪大了眼睛,只可惜晏玄鈺正努力回想他身邊的近衛都有誰,因此并未發現,待他重新抬頭,那人神情早已恢復如常。
“稟大人,我是賈鵬池大人手下的侍衛。”晏玄鈺說。
那人點點頭,似乎很輕易就相信了他的話,還以手掩唇輕咳幾聲,“咳,我似乎對你有些印象,你是去吃午膳?”
晏玄鈺道:“是,大人。”
“正巧我也要去,一起吧。”那人又道。
一路上,那人雖然看似正常,實則十分殷勤,還主動牽過晏玄鈺手中的馬繩,到領膳食的地方還親自領了飯將碗放到晏玄鈺手中。
吃完飯食,晏玄鈺就向那近衛告退,說回馬車帝駕當值去了。
晏玄鈺前腳剛走,一個侍衛跑過來,“ 賈大人,沈大人喊您去商討晚上換值事宜。 ”
“好,我這就去!”被稱作“賈大人”的近衛不再發呆,腳下生風地離開了
晏玄鈺這么快離開也也是因為回過神來,覺得有些尷尬才走的。
他也是后知后覺想起李忠賢怎么會隨便牽一匹馬來給他,想必是一直帶著的御馬,被那近衛一眼看出來了。
而且現在侍衛實行分組制,每個近衛手下統領數個侍衛,叫“小組長”肯定不可能——那太沒氣勢了,所以統一稱“大人”。
這還是他親自下令,那人叫住他一定也是因為警覺發現了生面孔,差點將他當作刺客。
實行分組制后原本混亂的侍衛體系頓時清晰了起來,哪還有渾水摸魚的機會?
大家心照不宣,任由晏玄鈺騎馬盡了興
一路上走走停停數日。
因為官道每隔一段路程就可以補充資源,給這次出行壓力減輕了許多。
晏玄鈺一直和袁康保持著書信聯系,信件往返的時間越來越短。
袁康在信中說到了伍雙的下落,這段時日他多方尋找這些年來關于伍雙的信息,終于有了眉目。
有人說在安城趕路時看到過和畫像上的伍雙相似的人。
安城?
晏玄鈺眉頭一挑,他們所經過的個地方距離安城很近了。
若是能找到伍雙,就有幾分可能請他重新出山為大周士兵鍛造武器!
晏玄鈺呼出口氣,調出之前在系統抽出的尋找奸臣道具,心中默念后,道具指針在空中給出了指引。
看來這次只能他親自去了
所有人原地休整兩日,錦衣衛和精銳侍衛隨晏玄鈺去找伍雙的下落。
“伍雙?那位天下聞名的鑄器大師?”韓元沉吟,“他很多年前便已經隱退了,就算陛下親自去請,他也未必會出山啊。”
晏玄鈺說:“那也要盡力試一試。”
其他人可能連伍雙的具體位置都找不到,但他手握道具可以指引,且他親自去或許更能彰顯誠意。
韓元沒作阻攔,只道:“他們這些天才,脾氣往往都難以捉摸,若是能找到他但他不愿。陛下莫要強求。”
“好。”晏玄鈺點頭。
話畢,他帶著人跟著指引離開大部隊向安城方向出發。
別人看不到晏玄鈺道具的方向指示,于是他們只看到自家陛下特別胸有成竹地七拐八拐。
眾人當然沒怨言,兢兢業業地當著護衛,隨時注意周圍的動靜。
“奇怪,不是說在安城嗎?怎么越來越偏了?”晏玄鈺喃喃自語。
“陛下,您剛剛說什么?”他身旁的錦衣衛問。
“無事。”晏玄鈺說,他眼看著那指示標又換了方向,趕緊調轉馬頭。
“陛下,您是想去哪?”那錦衣衛又問。
去哪?他也不知道啊!晏玄鈺皺眉想。
這道具真是把他坑了!
繞來繞去來來回回最后把他們帶到了山路上。
晏玄鈺只得道:“袁將軍信中附了伍先生的地地址路線,路線在我這里,我們只管照著走就是。”
“是。”晏玄鈺身旁的人齊聲道
“前面是山路,兩邊地勢高,隱蔽處較多,注意防衛。”錦衣衛高聲說。
晏玄鈺看著前面的山路,眼皮突然一跳。
是他的錯覺嗎?這里陰森幽暗,為什么總有種下一秒這里就會跑出來一堆刺客的感覺……
兩邊越來越高的地勢中間夾著一條道路,馬蹄踩斷了掉在路上的樹枝,發出咯吱聲。
晏玄鈺看了一眼道具,空中虛影仍在指示他向前走。
第82章 墜落懸崖
眾人正呈環繞狀保護著晏玄鈺,晏玄鈺又看了看前面,天色漸暗,就算今日繼續向前可能也找不到伍雙了。
他們這一路走來只啃了幾口干糧喝了幾口水,繼續往前走不是上策。
“回去吧。”晏玄鈺說。
總不能因為要找伍雙而耽誤了整個行程。
晏玄鈺細細思忖著,要莊子上那些人來改良武器行不行?
然而他剛調轉馬頭,卻變故陡生!兩側突然傳來轟隆轟隆聲,晏玄鈺抬頭往上看去,只見從兩側突然向下滾來數塊巨石!
晏玄鈺瞳孔一縮。
這時候既不是雨后又不是泥土潮濕季節,為什么會山體滑坡?
待他再仔細一看,發現上首暗處有許多穿著黑衣的蒙面人顯露出來。
是人為!
“護駕!”晏玄鈺右側的近衛抽出腰側的劍大喝一聲。
“陛下小心!”
侍衛們十分迅速地反應過來圍成一個防御圈。
但是滾落地大大小小石塊卻不給侍衛們這個機會。
晏玄鈺道:“躲開!”
他看到那群黑衣人個個手拿弩箭,若是聚在一起反而是著了他們的道!
那一瞬間,晏玄鈺心頭閃過無數想法,是誰泄露了他的行蹤?這群人一看就是有備而來,隨御駕出行的人里面有內奸?
不,不會。雖然出行隊伍十分龐大且人員復雜,但是能隨駕出行的人都是經過一遍遍篩查后才確定下來的。
就在這時,一個人的樣貌在晏玄鈺腦海里浮現。
憐兒!
她也在隊伍里。但是晏玄鈺已經在她身邊安排了幾人盯著她,又限制了她的行動,若是她傳遞的消息,那么她是怎么做到的?
除了她,晏玄鈺想不到第二個人了。
晏玄鈺在那一瞬間有了悔恨之情,早知如此不如早早下令殺了憐兒,因為他可笑的“原則”,今天就要有更多人失去生命嗎?
他茫然看向周圍的侍衛們,即使已經在努力躲避,難免還是有人被石塊砸中,有人身下的馬匹受驚不斷發出嘶鳴聲,腳下的路被踩得塵土飛揚,場面一片混亂,只是即使到了這個地步,訓練有素的錦衣衛們在最外圈,侍衛們在內圈,還是對他呈保護姿態。
晏玄鈺有活命的依仗,可是這群人卻沒有,在那短短一瞬晏玄鈺心里已經有了決定。
黑衣人們的目標是他!
晏玄鈺沉聲道:“他們的目標是我,你們原路返回去搬救兵,我向前走。”
對于這個命令,所有人都有一瞬間怔愣。
“陛下不可!”一錦衣衛道,“他們人多,我們人數也不少,竭力一戰定能護您周全!”
晏玄鈺皺眉,他當然知道!但是他不想讓任何一個人因為他的失誤而身死!
“這是朕的命令,你們誰要抗旨不遵?”晏玄鈺沉下臉。
晏玄鈺現在的自稱是“朕”,此刻他是以一個天子的身份來下令,這命令不容他人置喙。
“陛下……”其余人依舊不愿。
就在此時,一個錦衣衛突然道:“我等從先生教導起,頭一件要記住的事情就是萬事聽陛下號令。”
時不待人,那人數眾多的黑衣人已經從山頂沖下來,晏玄鈺最后道:“所有人聽我號令,原路撤退! ”
說罷他策馬向前奔去,侍衛中仍有人不愿,最先開口那錦衣衛又沉聲道:“陛下智勇果斷,斷不會將自己置于危險中,我們若是不顧陛下命令前去,說不定會耽誤陛下的大事!”
那群黑衣人果然如晏玄鈺所料,在他騎馬離去之后所有黑衣人立刻朝他飛奔而來,大有不拿下他性命不罷休之意。
“駕!”晏玄鈺用力一抽,身下的馬嘶鳴一聲,撒開四蹄狂奔,和他配合十分有默契。
晏玄鈺想得沒錯,這群人個個武功高強,像是特意培養出來的死士,想想讓人膽寒,現在還沒出大周地域,這群死士竟然能瞞過大周各層守衛神不知鬼不覺進入大周,并且提前埋伏好等在這里——亦或者還有另一種可能,他們從一開始就是在大周境內秘密培養的!
晏玄鈺只聽見耳邊獵獵風聲,夾住馬腹的雙腿已經近乎失去知覺,然而身后腳步聲不止,甚至越來越清晰——黑衣人們離晏玄鈺越來越近!
【系統,系統,保命。】
晏玄鈺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向哪走的了,只知道看到路就狂奔上去,如此七拐八拐早就不知道到了何處,只兩側密林郁郁蔥蔥。
“噌——”
刀光一閃,一柄淬著毒泛著瑩瑩綠光的短刀幾乎貼著面與他擦過。
晏玄鈺騎馬只能挑小路走,可是黑衣人們卻可以趟過半人高的野草走直線來截他!
晏玄鈺不可避免地感到緊張,一滴冷汗順著他的額頭流下。
不過到了這個時候,他甚至一邊逃命一邊苦中作樂地想:如果是在電視劇里,這時候應該配個咚咚咚的緊張音樂來烘托氛圍。
【宿主請保持冷靜,現在開始為宿主導航。】
【前方岔路口右轉,直行。】
顛簸中,晏玄鈺咬牙勒馬向右轉去,繼續向前策馬狂奔。
他身下的馬是有好血統的寶馬,不然也不會被當作御馬養在宮里,黑衣人們仿佛不知疲憊,反而越來越快,若不是他的馬跑的足夠快,和他配合的也十分默契,現在說不定早已被追上了。
【一直向前。】
系統的電子音毫無起伏。
這樣的聲音在腦海里響起,晏玄鈺莫名地安定下來……
【系統,前面是懸崖啊!】
晏玄鈺瞳孔一縮,系統還在讓他往前!
【是的,宿主,請直接沖過去。】
【本系統一定會保證宿主生命安全。】
“靠!”這也太刺激了……
晏玄鈺來到這個世界后第一次沒忍住不顧形象爆了粗口。
雖然知道他和系統是利益共同體,所以系統絕對可信,但是現在這個場景也太挑戰人的心理素質了!
【沖過去。】
前方沒路了,雜草叢生外是看不到底的萬丈深淵,石塊滾落竟然聽不到一點聲音,就像一粒石子進入大海中一樣悄無聲息。
他勒住馬,馬昂頭帶來短暫的失重感,晏玄鈺回頭,身后追兵已至。
“陛下,前面已無路,您要跑到哪去?”為首的黑衣人緩緩上前,似乎并不急著將晏玄鈺一刀致命。
他的聲音像是刻意模糊了聲線,聽上去雌雄莫辨。
“看來,天意不在您這邊啊。”黑衣人冷笑兩聲,抬手對身后的黑衣人們做了個手勢。
原本靜立的黑衣人這才要了起來。
晏玄鈺轉回頭去,拼命策馬直直沖向懸崖邊。
為首的黑衣人似乎沒想到晏玄鈺會這么做,明顯愣了一下。
晏玄鈺在離懸崖還有幾步距離時翻身下馬,用盡平生最敏捷的速度調轉馬頭讓馬往旁邊跑。
“去!”
那馬一雙眼睛很大,似乎有靈性一般懂了晏玄鈺的意思,沒疑惑為什么身上的人突然下了馬,它毫無停頓地向右繼續跑去。
晏玄鈺邁開發麻的雙腿往前跑,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躍,跳入了這看不見底的萬丈深淵。
黑衣人們追上來,在懸崖前停下。
不用懷疑,從這種地方跳下去必定粉身碎骨了。
為首的黑衣人有一雙狹長的眼睛,他一揮手讓身后的人停下。
“不必追了,已經粉身碎骨了。”黑衣人的聲音透著幾分不易聽出來的愉悅。
沒想到事情進行的這么順利,中原皇帝逃跑的地方是懸崖,看來天意都站在他們這一邊!
“皇帝身死,大周必定會戒嚴,你們現在就撤退,回公子身邊。”黑衣人道。
除了他,其余人仿佛是只知道聽從命令的木偶一般,眼神沉沉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那一瞬間,晏玄鈺心頭浮上一絲疑惑:他真的還活著嗎?
眼前似有白光閃過,晏玄鈺意識渙散,暈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晏玄鈺模糊間聽到耳邊傳來瓶罐碰撞的聲音,他努力從黑暗中掙脫出來,緩緩睜開眼睛。
入目就是一大片茅草組成的屋頂,鼻間有淡淡藥香。
晏玄鈺想起身,只是渾身發麻讓他無法動彈。
“你醒了?”一個聲音響起。
晏玄鈺努力歪頭,看到一個用粗布挽著利落發髻的女人。
女人不再年輕,眼角有著細密的皺紋,只是雙眼爍爍,十分有神,她手里端著土陶碗。
“謝謝……”晏玄鈺開口,沙啞的聲音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女人擺擺手,“是我師父救了你,我只是熬些藥罷了。
看到晏玄鈺眼里的疑惑,女人繼續道:“你是順著河水飄過來的,師父發現你尚有氣息,但是探不出你身上的傷,只能暫時給你喝了些草藥溫養身體。”
“我去和師父他老人家說一聲。”女人對晏玄鈺點點頭,而后便放下土陶碗掀開草簾走了出去。
晏玄鈺偏頭看去,發現身上被換了身干凈衣服。
難道這是系統所說的“以這個世界認知的合理方式獲救”?
晏玄鈺露出個笑,忽然又想起來什么,眉頭又皺起來。
待女人回來,他問道:“請問……我昏迷幾日了?”
“你叫我秀娘就行。”女人豪爽道,“你昏迷了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還可以接受。
晏玄鈺呼出口氣,他現在只想趕緊離開這里找到韓元他們,當時說讓所有人原地休整幾日,估計現在他們正拼了命找自己。
“呦,醒了?”草簾再次被挑開,一個精神矍鑠的老者提著一筐藥草走進來。
“多謝老翁。”晏玄鈺剛想掙扎著起身,就被老者按了回去。
老者的力氣出乎意料地大,晏玄鈺只得順著他的推力躺了回去。
“別折騰了,躺著吧。”老者將筐子放在地上說。
晌午,晏玄鈺已經能喝下水,秀娘端來一碗粥給他喝了。
晚上,晏玄鈺已經能下地走動。
老者和秀娘都十分驚奇,按理說晏玄鈺這種看不出外傷的其實傷得才應當是最嚴重的,沒想到晏玄鈺現在就已經全好了。
“你是怎么掉進河里的?”晚上依舊是雜糧粥,里面還有些喇嗓子的麩皮,老者呼嚕呼嚕喝著問晏玄鈺。
晏玄鈺也端著土陶碗坐在草席上喝著。
這個村落不知道是位于哪里,十分僻靜,此時坐在茅草屋里手中端著一碗熱乎乎的粥,暫時忘卻一切的話,晏玄鈺會久違地感到十分輕松。
只是他到底牽掛外面正在四處尋找他的人。
“從一處懸崖掉下來,應當是掉進河里保了一命。”晏玄鈺說。
老者疑惑地“噢”了一聲:“懸崖?離這里不遠倒是有一處懸崖。”
晏玄鈺不知道系統是怎么保住他的性命,因而謹慎地沒再出聲。
老者看了他兩眼:“明日我去那里采草藥,你身體也恢復得差不多了,可要跟著去看看?”
“好。”晏玄鈺忙不迭答應。
他沒想到自己會被追殺,身上沒帶什么財物,現在人家救了他,他連回報的機會都沒有,這下聽到老者要去采草藥,趕緊表示他也能幫忙。
時間也正好,黑衣人們應該早已離開,他也可以四處找找看看回去的方法。
【系統,可以提供回去的路線嗎?】
【宿主,本系統并不是導航。】
罷了,能保命就已經很好了。
第83章 九爪玉佩
晏玄鈺能下地之后,就幫秀娘一起干活,他小時候也跟爺爺奶奶在農村生活過一段時間,用瓜瓤刷鐵鍋刷的得心應手。
秀娘在一旁笑道:“看你雙手是沒做過活計的,還以為你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富家公子呢。”
晏玄鈺心里沉甸甸裝著事,但是聞言還是揚起笑容回道:“我若是富家公子便好了。”
秀娘又笑,不再言語。
晏玄鈺有心和她了解一下這個偏僻村子的地理位置,因而又和秀娘說起些閑事,閑聊問她為何每日都要去采集草藥。
“總要生活嘛。”秀娘說,“你當我們這村子與世隔絕?之前總要走上許多路將草藥賣給行路商人,賣不了高價,勉強糊口。”
“現在修了官道,都方便了許多,每隔幾日我便搭乘村人的牛車走官道去賣草藥給藥鋪,家里這才有了閑錢。”
“原來如此。”晏玄鈺一愣。
這是他第一次以第三者的角度聽到他做的事確確實實為百姓帶來了改變。
一個偏僻的小村子,因為修了路而不再因為不能遠行而被限制。
晏玄鈺刷完鐵鍋,手腳麻利將絲瓜瓤洗干凈,再把鍋立起來靠在墻上。
絲瓜瓤粗糙,這一會晏玄鈺的手已經生疼,但他毫不在意,秀娘和老翁對他有救命之恩——雖然這可能是系統安排的。
眼下也沒有財物,他總不能什么也不做。
第二日,晏玄鈺背著籮筐跟在老翁身后,他發現老翁雖然上了年紀,可不僅勁大,腿腳更是麻利,不一會他就跟得氣喘吁吁。
更恐怖的是,在老翁抬手摘葉子的時候,老翁的袖子滑落,露出來了……肱二頭肌!
晏玄鈺眨眨眼,有些暈,他是出現幻覺了嗎?
他們到底誰才是老翁啊!
“想什么呢?”老者回頭瞪了他一眼,“還不快跟上。”
晏玄鈺快步跟了上去,兩人并肩走著,老翁不時抓幾把草藥扔到晏玄鈺背后的籮筐里,后來也許是他看晏玄鈺走的吃力,干脆將草藥都往自己筐子里裝了。
“你說你是什么人來著?”老翁突然問。
“就是普通人家,在城里做點生意。”晏玄鈺笑著說。
老翁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普通人家做點生意?那你這么著急回去干什么?”
“……家中人知我不見了會著急。”晏玄鈺說。
老翁嘀咕了一句什么,晏玄鈺沒聽清。
“您說什么?”
老翁搖頭,“沒什么。”
“昨日我聽說附近有大批人出現,似乎在找人。”
晏玄鈺心里一緊,如果是他的人,那就再好不過了,萬一是那群黑衣人不放心他死沒死,在附近一帶一直搜尋怎么辦?
“啊?那是群什么人?”晏玄鈺狀似無意問。
老翁抖了抖胡子,“看著個個人高馬大。”
必是他的人了。晏玄鈺想。
那群黑衣人一個個看著賊眉鼠眼,就算找人也應當避著人。
兩人繼續往前走,老翁道:“后生,老頭我還沒問你,我知道你是失足跌下懸崖,可你當初為什么來這里?”
“我……”晏玄鈺張了張口,“我其實是來找人的。”
“找人?”老翁哈哈笑了幾聲,“這窮鄉僻壤的你來找什么人吶?”
“不瞞您說,我是來找一位鑄器師的。”晏玄鈺嘆了口氣。
只可惜人沒找到,還平白生出許多事端來。
老翁撓撓頭說:“鑄器師?那是干什么的?”
兩人走了一上午,晏玄鈺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這就是您說的很近?”
老翁氣定神閑,“不遠了,就在前面。”
晏玄鈺腳上穿著草鞋,想來已經磨出了水泡。
他只好轉移注意力去看周圍,越往前走,晏玄鈺突然發現這里有一絲熟悉!
越往前走,這種感覺就越來越強烈。
晏玄鈺突然看到了什么,他快步上前蹲下,發現這里有一串馬蹄印。
是這里!
晏玄鈺激動地站起,“是這里!”
“找到路了?”老翁問。
“多謝老翁!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晏玄鈺剛要行禮,被老翁一把拽起。
晏玄鈺:……
“這么急著走做什么呢?”老翁嘀咕。
晏玄鈺這次聽到了老翁的話,他笑著道:“若是可以,我也想在這綠水田園中生活。與自然為伴,豈不快哉。”
“嚯,難得有年輕人和我這個老頭子想法一樣,那你怎么這么急著要走?”
晏玄鈺正色道:“老翁,我確有不得不去做的事。”
“你這小子,怕有不少秘密哩。”老翁說。
晏玄鈺歉意道:“并非是我有意隱瞞,還望老翁見諒。”
此后一路無話,老翁一直往前走,晏玄鈺只得跟上,“老翁,這不是回去的路吧?”
“跟著走就是!”
然而又過了一會,老翁卻突然停住,看晏玄鈺氣喘吁吁的模樣道:“歇息會。”
兩人隨便挑了個地方坐下,老翁從懷里掏出個玉佩丟給晏玄鈺,“這是你的玉佩吧?”
晏玄鈺接住玉佩定睛一看,發現上面以玉為底,刻著九爪金龍。
他隨即什么都明白了。
晏玄鈺再看向老翁,后者依然一幅淡然模樣。
他突然有了個想法,若是普通人看到這種明晃晃象征身份的東西,定然不會這么淡定……不,還有一種可能,就是老翁不認識這玉佩代表著什么!
“多謝老翁。”晏玄鈺將玉佩收起。
“九爪金龍,刻得真是栩栩如生。”
晏玄鈺分明從這句話里聽出來幾分陰陽怪氣來……
“哼,不就是怕我們害了你么?”
事到如今也不必隱瞞,聽完老翁的話,晏玄鈺更感愧疚:“并非如此……”
等等,他抬眼看向老翁,明知道他身份還能如此淡定……老翁絕對不是普通人!
“恕我眼拙,不知您是?”晏玄鈺小心翼翼地問。
老翁搖頭,“不是什么人物。”
事到如今,晏玄鈺沒了顧慮,向老翁坦白道:“我的身份確實如您所想,我之所以來安城,是因為聽說有位曾經天下聞名的鑄器大師伍雙隱居此處,所以想請他出山……”
“為什么?”老翁好奇地問。
“大戰在即,我大周士兵的武器急需改良。”晏玄鈺說。
“所以你親自來了?老翁問。
“是,不過我帶了很多護衛。”晏玄鈺說,“我也并非失足落水,而是沒想到在尋找途中遇到了刺殺。”
“他們都死了?”老翁又問。
晏玄鈺噎了一下,“呃……沒有。”
“他們逃跑了?”老翁皺眉。
晏玄鈺撓頭:“也不是……我讓他們走了,然后我引開了刺客。”
老翁:……
他以一種看絕世傻子的眼神將晏玄鈺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似乎是想不明白為什么晏玄鈺年紀輕輕腦子就壞掉了!
又似乎在感慨這傻子的命真是大,而且這些人真是一個敢命令,一個敢聽!
“他們是護衛,你是主子,有刺客來襲,你讓護衛們撤退?!”
晏玄鈺:理論上是這樣的。
但是系統的存在他又無法對任何人說。
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閉嘴,“我……”
“你……”老翁嘴動了動,似乎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而同樣發瘋的還有一天前的蘇安。
準確來說,從晏玄鈺失蹤那一日,他看到回來的錦衣衛與護衛時就已經要發瘋了。
“你們說,陛下讓你們撤退,他來引開刺客?!”
大概是太超乎韓元的認知,他兩眼一翻,直接暈了。
于是國公府的仆從對韓元又是灌藥又是掐人中,才讓韓元悠悠轉醒。
“二狗,我真想殺了你啊……”蘇安頭上青筋直冒。
“我最后悔的事就是讓你這個死腦筋去給陛下當近衛!”他走了幾圈,感覺天旋地轉,差點也要倒下。
這時候,沒人在意平時看上去最高冷最不可接近的錦衣衛蘇一的本名其實叫二狗,而是都被陛下失蹤,生死不知這件事砸傻了!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穩住人心,蘇安鎮定地將各項事宜一一安排下去,韓元也被他安排去休息。
最后屏蔽眾人,只留了當時在場的錦衣衛與侍衛。
蘇一其實也受了傷,他的右臂先被石塊砸得不輕,又與幾個黑衣人交手,現在已經抬也抬不起來。
他跪在地上,“蘇一沒有保護好陛下,任憑大人處置。”
“我處置……”蘇安抬腳,剛要踹過去卻突然愣住。
“你仔細說說,當時是什么情況?”蘇安著急地問。
蘇一一板一眼道:“當時,陛下讓我們走,但是沒人走,陛下說若我們不走,則按抗旨不遵。”
蘇安冷靜下來,坐在椅子上。
“你起來。讓陛下看到又要說什么平等什么不能亂跪……”蘇安一手捂住臉,“找,帶足人手,做好準備。”
“若見刺客,殺無赦。”
第84章 近在眼前
天色漸晚,另一邊的晏玄鈺和老翁仍在趕路。
“這官道是你修的?”老翁邊走邊問。
晏玄鈺搖頭,老翁見狀疑惑地看向他。
晏玄鈺解釋道:“我只是提主意的人。”
“哦。”老翁不冷不熱地應了句。
“如果你找到了你想找的人,請他出山你會以什么允諾呢?”老翁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突然問了另一個問題。
“允諾什么?”晏玄鈺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他摸摸下巴,“黃金萬兩?官位?權力?只要在合理范圍內只要他愿意去改良大周兵器,我都會答應的。”
“他也是大周人,哪里要這么多規矩,直接帶走就是。”老翁提議。
晏玄鈺干笑兩聲:“倒也不能這樣吧。”
老翁您這個想法很危險啊!
他記得袁康給的情報里寫著伍雙可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他要是貿貿然將人綁走那畫面太美他不敢想!
都說天才都是有脾氣的,晏玄鈺覺得這沒什么,只要伍雙愿意和他走,別說金銀財寶權力地位,讓他磕兩個都嗯,應該沒問題。
老翁聽了晏玄鈺的想法,又以晏玄鈺熟悉的,剛剛那種看傻子一樣的眼神看著晏玄鈺:“你這后生,天天都在想些啥子嘛”
正說著,前面傳來一陣嘈雜,隱隱還有亮光,晏玄鈺動耳朵聽了聽,其中有人聲和馬蹄聲,應當是來找他的人!
不過也還需小心,晏玄鈺將老翁擋在身后,小聲道:“老翁,不知道他們是誰,我先過去看看,您在這等著。”
老翁:
說完之后晏玄鈺才后知后覺想起老翁早晨摘草葉時無意間露出的肱二頭肌,他輕咳兩聲:“我去看看。”
晏玄鈺以灌木叢為掩體,小心地向前,他怕對方察覺沒靠太近,遠遠地看著那群人。
不是黑衣人,那群人都穿著官服!
晏玄鈺心里一喜,也顧不得什么形象什么威嚴,快步向前跑去。
“我在這里!”
“還沒找到嗎?” 蘇安問。
其他人搖頭,他們從昨晚找到今晚,仍是沒發現什么蹤跡。
根據蘇一等人所說,他們以遭遇刺客的地方為中心向四周搜尋,東南西三面都沒有被人踏足過的痕跡,唯獨北面有半人高的草伏倒雜亂,且有大量淺腳印,一看便知是武功不低的人經過所致,而順著這條路向前——
“怎么樣,有什么收獲?”蘇安將希望寄托在向北搜尋的隊伍上。
蘇一突然跪下。
“回大人,北面只有一處懸崖,深不見底。”
蘇一話音落下,周圍陷入一片死寂。
也正因為此時寂靜無比,那一道聲音才格外清晰。
“我在這里!”
眾人循聲看去,只見一道黑影正向他們這邊跑來。
聲音太過熟悉,蘇安心頭浮現一個猜想,但他又怕只是他的幻想。
“陛下?!”
待那人身影顯現,蘇安失聲道。
現在出現在他面前的晏玄鈺,穿著一身略短的不合身衣服,腳上踩著一雙草鞋,頭發也散亂著,活脫脫像個野人了。
蘇安幾欲絕倒,陛下?這是他們陛下?!
晏玄鈺第一個發現的就是蘇一又跪在地上。
他對蘇一印象很深,記得他剛來蘇安手下時話都說不利索,做事也很懵懂,后來才慢慢好了起來。
他眉頭一皺,“為什么跪著?”
蘇安心頭一時升起各種復雜情緒,竟是哭笑不得了,直到他感到臉上有一絲涼意,他才發覺自己激動到流淚了。
“陛下!”
晏玄鈺也想起了那日遇襲他下達的不合理命令,趕緊替蘇一解釋:“是我命令他們回去的,他們只是聽命行事。”
“放心吧,一切盡在我的掌握之中。”晏玄鈺盡量裝出一副高人風范。
但這注定是要失敗的——畢竟他現在看起來未免有些太狼狽!
“陛下,那日到底發生了什么?”
這時候,老翁也背著草筐慢慢悠悠跟過來,蘇安注意到他,晏玄鈺說道:“這就是救了我的老翁。”
“那日我遇襲跌入河中,幸好被老翁所救,昏迷一日后才醒了過來。”
蘇安不傻,他們以遇襲的地方為中心向四周都搜過了,晏玄鈺所說的跌入河中他實在想不出來到底發生了何事,但是他對于晏玄鈺全身心信任,自然不會糾結這個問題,他在意的只有晏玄鈺現在完好無損回來了。
“太好了,太好了”
蘇安平復下來心情說道:“多謝老翁相救!你們幾人,務必將老翁平安送至家中。”
他一向做事周道,立刻著一錦衣衛回去取黃金,要贈與老翁。
“我跟你們一起走。”老翁搖頭說。
晏玄鈺頗感意外,他想了想,告訴老翁:“老翁,我出行并非是為了玩樂,而是去邊境與突厥和談,此行勞累兇險,著實不能帶著您。”
“哦?武器不改良了?”老翁不冷不熱道。
大概是摔到了腦子,到現在晏玄鈺的腦子還是木木的,老翁說了這句話后他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還說:“當然是要的,只是萬事強求不得”
話說到一半,他猛地瞪大了眼睛,“老翁,你!”
饒是老翁此時不想笑,也被他這副模樣逗得沒忍住露出個笑來。
他一拱手:“老夫正是伍雙。”
蘇安在一旁也愣住了,他心道眼下這是什么情況,陛下失蹤一天,竟然帶回了傳說中早已隱退的鑄器大師?
而晏玄鈺什么也沒想,他腦中全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老翁,不,伍雙慢慢道:“陛下因我而遇刺,怎能不跟著陛下走一遭?”
晏玄鈺覺得這個世界都玄幻了,事情怎么能按照這個節奏發展呢?
他猛地想起,方才老翁還建議他將“伍雙”綁走呢。
老翁說跟晏玄鈺走是臨時起意,還未告訴秀娘,因此要回去囑托一番,晏玄鈺當然滿口答應,別說為了這位鑄器大師等一天,若是不考慮其他,等幾年他都是愿意的。
兩軍對戰,武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若是能改良好大周的武器,那么這就是他們在對戰中的一個優勢!
只是想想,晏玄鈺就已經十分激動。
他忍不住好奇地問伍老是因為什么愿意跟他走的。
對此,伍老是這么回答的:“官道十分好走。”
說罷再怎么問他也不再言語。
晏玄鈺十分不解,最后得出一個結論,果然有句話說的對,“但行好事,莫問前程”,你看,現在就有人因為一個他曾經做過的事而想“回報”他,雖然他也不知道這兩者的關系到底是什么了。
對此伍老心里呵呵,若是說了“因為你傻”,他會因為辱罵圣上而被殺頭嗎?
當然不會。
不過即便不會,伍老也沒這么說,還是給晏玄鈺留足了面子的
晏玄鈺回去的時候,所有人都和蘇安今日初見晏玄鈺時一樣,尤其是韓元差點又一口氣沒上來,還好身邊人快速上前給他把氣捋順了。
“您是九五之尊,遇事不能如此輕率!”說完這句話,韓元停頓了許久,最終什么都沒說。
對于老翁的到來,韓元倒沒有表現出太多驚奇。
“伍雙?”韓元想了想,“曾經那位天下聞名的鑄器師?”
說起來,凡是發生在陛下身邊的事,無論是多驚奇,韓元都不會有什么太大感覺了
待休整兩日后,根據商議,伍雙由蘇一帶人護送回京城莊子上開始著手武器改良,而御駕繼續向大周邊境而去。
晏玄鈺失蹤時消息本就被壓下來,而后晏玄鈺又很快回來了,這番操作弄下來,幾乎沒人知道晏玄鈺失蹤過。
“暫且當什么事都沒發生。”晏玄鈺說,“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自亂陣腳呢?”
憐兒本就被他命人看守,在晏玄鈺回來當晚,他就命人去捉拿憐兒,沒想到蘇安告訴他,憐兒周圍看守的人都被打暈,而她本人已經消失了。
“果然是突厥王。”晏玄鈺冷笑。
不過晏玄鈺沒忽略蘇安話里的細節,看守憐兒的人只是被打暈了,突厥王的人為什么這么做?
他可不信這群人突如其來的“善良”。
“應當是和想殺我的人同一批。”晏玄鈺說。
“是臣辦事不力。”蘇安請罪。
晏玄鈺搖頭:“怎么能怪你們?我失蹤一天一夜,所有人都被派去找我,難免對駐扎處防衛松懈,他們只是在這個時候趁虛而入了。”
好在沒人傷亡。
晏玄鈺又想起來一件事:“那群黑衣人應當是阿史那孜羅養的死士,如今被發現,他這么聰明,想必不會讓他費勁心力養出來的死士折在中原,一定早已想盡辦法離開大周了。”
“對于現在的大周來說,能守衛成眼下模樣已經很不錯了,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晏玄鈺說。
越是這樣,他越對和談升起濃厚的興趣來,他真的很想看看突厥王看到他的時候是什么神情,看看突厥王提出和談到底葫蘆里在賣什么藥。
第85章 到黃沙城
此行對晏玄鈺來說,讓他一路向西看到了許多曾經沒有見過的關于大周的風土人情。
這是一片樸實的土地,他來這么久,卻只在中原輾轉。
所行官道,百姓如云。
晏玄鈺所見并非全是美好的景象,越向西越能看見貧瘠的土地,干涸的黃土裂開一條條縫隙,更有黃沙漫天時的場景。
若是以前,隨處可見赤腳的貧苦百姓,現在因為大周推行的政策,官府須對當地百姓負責,對于特別貧困給予幫助,幫助他們找到能活下去的活計。
現在正值風口上,錦衣衛神出鬼沒在各處,地方官員們都戰戰兢兢將上面派的事情做好。
至少一路上晏玄鈺沒再看到太讓人無法接受的畫面。
即使是窮一些的百姓也能出門有件衣服穿。
晏玄鈺出行陣仗大,他當然不是沒想到有人陽奉陰違,于是也有派人去暗中查探,結果還算讓人滿意
因為出行準備足夠充足,路上又能及時補給和休息,一路上隨行眾人相對都沒吃太大苦。
“陛下,有關突厥動向的密信來了。”蘇安呈上來一封信。
晏玄鈺打開信件,雙眸不由微微瞇起:“突厥王真是不簡單啊。”
信上所寫正是突厥這段時日對和談的準備。
難道突厥轉性了?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晏玄鈺于是變得更加期待了。
“陛下……您切勿再……”蘇安話在嘴里轉了幾圈,終究是沒說出來。
他本想勸誡皇帝切勿再沖動,可事實來看每次皇帝都像是提前料想好一般……蘇安又實在是擔心陛下的安危,一時間心情不上不下,難受極了。
罷了,陛下可謂是吉人自有天相
袁康等武官早已等待許久,又十幾天后,御駕才終于來到了大周邊境。
“你去將這油給韓老他們送去。”晏玄鈺對李忠賢說道。
邊城風沙大,晏玄鈺大概在京城養尊處優慣了,感到有些受不住,好在出行時帶了一些臉油。
晏玄鈺讓人研發的目前還是半成品,抹在臉上有些油膩,因為原本銷售對象是京城貴婦的潤膚油,臉油帶有淡淡花香味。
剛開始隨行的大臣們都拂袖拒絕,聲稱此物是婦人用,他們一群大老爺們,怎么能用這帶有花香的臉油?
晏玄鈺也不勸,自己抹了些,雖然油膩膩的,但是臉上的皮膚終于不再那么干燥發癢了。
沒過幾天,李忠賢回稟說,隨行大臣們都悄悄問他前幾日的臉油還有沒有了。
晏玄鈺聽完一樂,果然古今中外,到哪都繞不開真香……
此事說起來是為一樁樂事,只是透過這件事看出的邊境環境,卻讓人笑不出來。
飛沙漫天,空氣干燥。
晏玄鈺曾讓袁康帶領其余將士兵卒在城外種樹緩解風沙,但是這些樹木長成也需要時間。
聽聞圣駕到了大周邊境,黃沙城以及周圍城池的百姓們都從剛開始的不可置信到狂喜。
畢竟就算往上數他們的幾代人,誰能離皇上這么近啊!
于是所有百姓空前激動了——不僅百姓,幾個城池的官員也激動了!
這種激動里,天生對皇權的地位反而放到了次要地位,他們如今滿心滿眼,都是對當今皇帝的感激。
百姓所求不多,唯有能活下去,再奢求一些,就是過得好。
可是對于百姓來說,大周最繁華的地方都不能做到人人吃飽穿暖,更別說遠隔京城的大周邊境城池了。
貧瘠,環境惡劣,食不果腹,似乎就能概括這里的一切了。
不僅如此,就在不久之前的幾年里,邊境百姓還時常經受突厥等部族的騷擾搶掠。
百姓們雖然懵懂,卻也知道現在相對較好的日子是誰帶給他們的,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有人管他們的死活的。
現在不僅各種政策支持他們墾荒,駐扎的軍營里也和他們有了聯系,現在不少人家里都養著軍營的馬匹哩!
不僅有馬匹,還有羊,這些羊都是從官府的人發下來的,這些羊羔都金貴的很,在他們眼里比他們的命加起來都貴,可是官府的人給他們來養是不要錢的,他們甚至能自己留下一些羊毛,雖然不多,但可用可賣,都是收入。
剩余剪下來的羊毛有官府的人教婦人們制成衣服——先搓成毛線,再用兩根簽子變戲法一樣將毛線織在一起。
官府每隔七天會用漿糊張貼一些寫著大字的紙張,有時會有識字的人念上幾遍。
路過的百姓們便津津有味地停下聽,七天里每日都會念同樣的大字報,但是百姓們就愿意停下來聽。
所以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現在的這些改變是誰給他們的。
這樣以后,皇帝的到來才讓所有人打心底里激動與歡喜
現在平民多用暗色,因為便宜易得,帶其他顏色的布他們買不起也用不起。
可是當御駕入城時,晏玄鈺看到的就是家家戶戶門口都貼著或粗或細,或大或小,甚至有些很粗糙的紅布。
哪怕只有細細如絲帶的一條,也被人仔仔細細地系好。
一陣風過,紅布迎風而動,仿佛在表示當地人如何歡欣
“臣等,參見陛下!”將軍府中,一眾武官對晏玄鈺單膝行禮。
下一秒就被晏玄鈺全都叫了起來。
上一次見袁康還是在京城,晏玄鈺細細看過去,發現袁康黑了不少,更壯了些。
說起來有些魔幻,底下的武官竟都是第一次見晏玄鈺。
一來大周曾經重文輕武,地方武官面圣機會本就不多,二來近年來事多,曾經假裝昏庸時也只召了袁康一個“出頭鳥”進京面圣。
晏玄鈺看袁康的短短時間,其他人也在悄悄看這位陛下。
場面沒安靜太久,晏玄鈺坐在上方道:“今日進城時發現家家戶戶都掛著紅布,可是你們安排的?”
袁康一愣,隨即笑道:“陛下這可就誤會臣等了,這里有個風俗,只有每逢大節日時家家戶戶才會掛上紅布。”
“百姓們是想表達對陛下的感激與恭敬,只是又不知道該用何方法。”
他停了一下,問道:“陛下,臣去告知官府,派人讓他們都撤下來?”
“不必。”晏玄鈺想也不想回答。
他剛開始以為是當地官員為了迎接御駕而特地要求百姓們這樣做的,知道是百姓自發的,心里不觸動是不可能的。
他們生活在大周邊緣,什么都不懂,笨拙地想表示感激
對于現在來說,他們從京城來到黃沙城,可以說是一場跨越很大的“旅行”了。
就算現在想想,那些隨行的官員都有些不可置信,感覺像做夢一樣。
晏玄鈺心想他懂這種感覺,類比一下不就是行動力超強的朋友帶著你說走就走去一個很遠的地方旅行嘛。
人都到了心還沒反應過來呢。
主要是在這個大背景下,皇帝一般不會離開京城,就算離開京城也不會走太遠,更別說一口氣跑到大周邊城了。
晏玄鈺之所以放心走,也是因為他已經潛移默化將各個權力分發下去,官員各司其職互相監督。形成了一種高效關系。
這樣之后只要留下幾位重臣監國,就能讓各項事務一直進行下去。
且說隨行的一群官員的到來,讓袁康手底下幾個武官剛開始都挺小心,畢竟大周重文輕武風氣已久,他們已經習慣了文官對他們鼻孔朝天看不上的樣子。
尤其是隨御駕來的官員里還有三朝元老——韓元。
誰知道這些新面孔官員,竟然都一幅對一切都興致勃勃的樣子。
好奇毛衣是怎么織出來的,好奇如何讓百姓養馬養羊,他們是怎么養好的,好奇陛下在邊境都用了什么法子,具體是怎么實施下去的……
總之,讓他們看來就沒有一件事是不好奇的!
于是黃沙城一名叫閆適的年輕武官,在被袁將軍派去與一京官同行的時候,實在忍不住了,撓頭問道:“與突厥和談一事,你們毫不緊張嗎?”
那京官竟是想也不想回道:“一切都在陛下的掌握之中。”
似乎天然就對陛下有某種信任似的
“什么?中原皇帝已經到黃沙城了?!”
王帳里死寂一片,唯有孜羅如同淬了冰的聲音響起。
“是……”
不待帕卜出聲,孜羅打斷了他繼續喃喃——
“你不是說,親眼看到晏玄鈺掉下懸崖了嗎?”
帕卜沉聲道:“王,那懸崖深不見底,若掉下去必定粉身碎骨。”
“可是他現在已經在黃沙城了!你的意思是,這是中原人放出的假消息?”孜羅冷笑。
“帕卜,本王視你為最重要的人。”孜羅靠在王座上歪頭看向帕卜。
他嘆道:“這是你第一次讓本王失望呢。”
帕卜一言不發,他知道,這時候無論說什么都只會讓王更生氣。
“不過無事。”孜羅突然笑了,他親自走下王座扶起來帕卜,“還有阿泰爾他們。”
“本王要看看晏玄鈺有幾條命。”
“分些死士給阿爾泰。”半晌,孜羅垂眸道。
“是。”
他討厭這種有什么東西脫離他控制的感覺。
孜羅拿出一柄鑲滿寶石的短刀在手里轉了幾下。
突然!孜羅手里的刀轉了幾圈后猛地劃向帕卜,帕卜不躲不閃,任憑那鑲滿寶石的短刀將他的右臂劃得鮮血淋漓。
“謝王賞。”帕卜道。
第86章 異變陡生
“阿爾泰如何了?”孜羅扔了手里的短刀,重新坐回了王座之上。
帕卜捂著血流不止的手臂,笑道:“王請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憐兒姑娘正在王帳外等您。”帕卜說。
孜羅的視線落在帕卜的手臂上。
帕卜道:“必不會嚇到憐兒姑娘。”
說罷,他俯身行禮,又讓幾個侍從進來將地上沾染了的血漬毛毯換了一個,才無聲無息地下去了。
憐兒一進王帳,便輕輕走過來依偎在孜羅懷里。
“你怎么來了?”孜羅問,他的神情在憐兒看過來的時候柔和了一瞬。
“王,和談那日,可否讓憐兒也伴您左右?”
孜羅一愣,顯然沒想到憐兒所說的是這件事,他輕笑:“你去做什么?”
憐兒眼里閃過一絲狡黠,讓她本就艷麗的五官更靈動了些,這被孜羅盡數看在眼里。
只是她紅唇輕啟說的話卻很是無情:“我想看晏玄鈺死。”
“當日憐兒在中原,憐兒可是受了好些氣呢。”
“好。”孜羅大笑,“那便許你跟著。”
“王,現在的日子,憐兒曾經真是想也不敢想。”憐兒如小動物般眷戀地攀附在孜羅身上。
“憐兒記得第一次看見王便驚如天人,一顆心從此系在您身上了。”憐兒輕輕說。
孜羅捏住她的下巴,用拇指輕輕摩挲:“怎么說起這個了?”
憐兒搖頭,只靠在孜羅肩頭。
憐兒被孜羅的死士帶回突厥后便伴在他左右,眾人都知道這是王的女人,可是王卻沒有給她任何名分。
他們也都知道這個女人從前是中原皇帝的妃子,突厥人不在乎那些,只覺得王能讓這樣一個女人死心塌地沒名沒分地跟著,十分厲害。
他們也會用令人惡心的目光在她美麗的臉上肆意看來看去。
所有人都懼怕王,但是想來一個連王妾都不是的女人,王又能對她有多上心呢?
憐兒垂眸。
回到住處,一個侍女走過來向她行禮:“姑娘,熱水已經燒好了。”
“好。”憐兒笑著點頭,“桑柔,你跟我過來。”
她拉著桑柔地手走到她平時放首飾的盒子前打開。
桑柔小小驚呼一聲:“姑娘,王對您可真好!”
首飾盒里放著大大小小的寶石,看上去成色頗好,還有一些金銀首飾,有突厥樣式的,也有仿中原式樣的。
“這些都給你了。”憐兒說,“在這里只有你對我好,桑柔,我把你當姐妹看待。”
桑柔懵懂地看向憐兒。
憐兒笑笑,卻不解釋什么,“你帶著它走吧。”
“姑娘?!”桑柔神色一僵,隨即跪在地上,“可是桑柔做錯了什么事情?”
“快起來。”憐兒趕緊把她從地上拉起來,“不是要趕你走,而是我要走了。”
“姑娘去哪?”桑柔問,“王可知道?”
“他……知道的。”憐兒說。
“桑柔,你將它們藏好,不要被別人搶去,你不是說你妹妹生病了嗎?拿這個就可以換些藥了。”憐兒從首飾盒里挑出一個銀簪,耐心地向桑柔解釋。
正當兩人說話的時候,又一個侍女進來了,憐兒看到她連忙斂了神色,淡淡道:“你伺候我沐浴吧。”
那侍女眼中閃過不屑,但是臉上馬上帶了笑:“是,姑娘。”
她瞪了木愣愣站在旁邊的桑柔一眼,“還不滾去提熱水?”
“好,好。”桑柔應道。
待憐兒沐浴完,那侍女離開后七轉八轉來到王帳,附身行禮后對坐在上首的人道:“王,沒有異常。”
初五,和談。
這是兩方人馬第一次相見。
也是晏玄鈺第一次看到傳說中的阿史那孜羅是什么模樣。
對方在一群突厥大漢中格外顯眼,在晏玄鈺看來,他……怎么說呢,好像更似一個中原人,給人一種斯文儒雅的模樣。
“陛下,安好。”相隔一段距離,孜羅笑著行了個突厥禮。
還沒待晏玄鈺作出反應,孜羅笑著朗聲道:“陛下身邊這么些人,可是怕什么不曾?”
晏玄鈺身后是這次來和談的文臣,還有袁康等武官在身側相護,這就顯得孜羅身邊人少了。
晏玄鈺看到孜羅身旁有個女人,待兩方走近,他赫然發現是失蹤的憐兒。
這并不讓他意外,因而只是淡淡看了一眼。
“怎么?陛下對我們王的女人有興趣?”一個突厥人可謂是十分冒犯地揚眉道。
晏玄鈺淡淡道:“只是些許眼熟罷了。”
接下來一切都很正常,正常得讓晏玄鈺感到不對勁。
太不對勁了。
晏玄鈺在袖中的手攥拳,他試圖從孜羅神情中看出什么不對來,可是沒有。
對方坦然地與他對視。
“突厥愿與中原重修于好,互通貿易……”
一條條約定定下,用突厥文與中原文字兩份寫下。
“如何?陛下可看到我突厥的誠意了?”孜羅笑道。
“希望突厥王能按照合約所說,讓突厥與大周都能休養生息。”
“這是自然。”孜羅說,“請。”
說罷,他揚手讓身后的人都退開,唯獨留下了憐兒在身側。
晏玄鈺笑問:“突厥王這是何意?”
他瞇眼看向對方,一次刺殺不成,他真的想知道第二次是怎么來的。
“只有你我。”孜羅說。
“好啊。”晏玄鈺微微側頭,“你們也和他們一樣,他們退多遠,你們便退多遠。”
明明在場人數眾多,可偏偏此時寂靜無聲,讓人心頭無端生出幾分壓抑來。
“本王記得,黃沙城曾遭戎狄部侵襲,死傷慘重?”孜羅如同閑話家常一般隨口道。
“是啊。”晏玄鈺說,“戎狄部幾乎折損了大半精兵。”
孜羅看向晏玄鈺,晏玄鈺也平靜與之對視。
最后,仍是孜羅先道:“陛下,請吧。”
這份合約已定,只差突厥王與晏玄鈺的印章。
孜羅緩緩拿出代表突厥的印章。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被拉的很慢,晏玄鈺在突厥王掏出印章后突然聽到一個極其短促的破空聲!
“護駕!”
來不及了!在大周官員的視角里,便可以清晰看到在極遠的高處有一支箭朝著晏玄鈺直直射來!
時間在下一秒仿佛又被誰按到了倍速鍵,晏玄鈺還沒有什么反應,突然感到有一股大力向自己襲來,有個人擋在了自己前面!
晏玄鈺定睛一看,是憐兒!
他瞪大眼睛,目光下移看到一支箭的尖頭從憐兒胸前刺出,帶出來模糊的血肉!
足以可見射箭之人用了多大的氣力。
“你——”晏玄鈺震驚到失聲。
他心里無數個念頭閃過——難道是系統的保護機制把憐兒推過來?系統保護機制怎么能拉別人墊背呢?!這太沒人性了吧!
憐兒的血染紅了晏玄鈺的外袍。
憐兒身體幾乎失去了支撐,晏玄鈺勉強扶著她才能立住。
“對不起……”她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氣音說。
晏玄鈺第一次親眼看到原來在這個時候說話也會不停向外吐血的。
她美麗的外表漸漸失去了生氣,那雙眼睛也慢慢失去了神采,變得空洞起來。
晏玄鈺抬眼看向孜羅,赫然看到了他的眼神。
那眼神如毒蛇一般讓人心尖發涼。
下一秒,仿佛是晏玄鈺的錯覺一般,孜羅的眼睛里突然盛滿了傷心,他喊道:“快去抓刺客!”
他身后人領命。
晏玄鈺身邊也圍滿了人。
“勢必要抓到是誰想阻礙突厥與我大周的和談。”晏玄鈺說。
“陛下,只抓住了幾個人,其余人跑了。”袁康單膝跪地沉聲道,說罷,他偏頭看向晏玄鈺對面的突厥王阿史那孜羅。
“能有如此箭術的,臣所知的唯有一人。”袁康道。
“誰?”晏玄鈺問。
“戎狄部阿爾泰。”
“臣發現了戎狄王的印信。”
初五,突厥與大周定下合約。
大周皇帝遇襲,死的卻是突厥王的大妃——
是的,突厥王阿史那孜羅追封此女為大妃,以大妃規格下葬。
意圖破壞突厥與大周友好和談的,乃是戎狄部。
七月初三,悲痛的突厥王下令出戰,此后勢如破竹,一路吞并大半個戎狄部,戎狄部剩余族人被迫向西
憐兒救了他,但是……他本來也不會死的。
從黃沙城向京城的路上,晏玄鈺在馬車里獨處時才露出幾分恍惚。
那日憐兒說對不起時以她的身體為遮擋,向他懷里塞了一封信。
那日被帶走時帕卜是想殺掉所有守衛的,但是憐兒制止了他,說勿要多生事端,萬全為上策。
憐兒說她在信里說這些,并不是想讓晏玄鈺感謝她,因為她曾經確是想要了晏玄鈺的命的。
曾經她在蘭學館數日,見識到了無數女子,也看到了晏玄鈺對女子的態度——晏玄鈺從未輕視女子。
在這個時候,眾人都覺得女子不通事理,愚蠢,只知情愛,幾句話就能將她們哄騙。
所以孜羅以為三言兩語就能讓她去中原做他的細作,以為自己會死心塌地地跟隨在他身側。
就連她的名字,都是那人隨意取出來的。想來也真是諷刺。
她說,她很羨慕晏玄鈺開辦的蘭學館中的那些女子,她也想如她們一般,只是永遠沒有可能了。
憐兒在信中說,這是她早就想好的結局,她不是為了晏玄鈺,而是想教阿史那孜羅知道,正是他所看不起的,所輕視的,一樣能壞了他的大事。
晏玄鈺敏銳地從中覺察到憐兒還有未盡之語,她好像知道什么。
晏玄鈺垂眸。
眼下情況復雜,突厥吞并戎狄一定是早就計劃好的事,知道結果后梳理容易很多。
憐兒既然知道阿爾泰會刺殺,那此事就是阿史那孜羅的手筆。
一石二鳥,好計策。
只是唯一的變數就是他這個大周皇帝沒死吧。
第87章 科舉開始
憐兒在最后寫道,她也是大周人,她不想看到一個真正為民的皇帝因為詭計死去。
“陛下,您在想什么?”韓元不知什么時候站在了晏玄鈺身旁。
韓元真的老了,此次和談之行更是讓他添了幾分憔悴,可他的眼睛仍然很亮。
“我在想,凡事……但求問心無愧便好。”晏玄鈺低聲說。
韓元頷首,“正是如此。”
這次也算因禍得福,突厥王兩次都想讓他死,沒想到這和談竟順順當當進行下去了,且開放了突厥與大周的部分商品貿易。
晏玄鈺早就有意草原上的羊毛和牛奶等畜牧產品,大周邊境城池也養了牛羊,可到底是少數,若是能大量收購羊毛,再用大周的技術將羊毛線制成毛衣,于大周人而言都有天大的好處。
一紙合約能約束的唯有君子,像突厥王這般令人捉摸不透的心機深沉之人,不知道何時就會毀約侵犯大周。
可突厥王所謀劃的,讓晏玄鈺又隱約覺得他聰明的點在于他想要的是“師出有名”,比如出戰戎狄部,打的旗號便是戎狄部想毀掉突厥與大周的和談。
戎狄王此次遭受了“無妄之災”,大周此次作壁上觀,曾經戎狄王突襲黃沙城以至于城外血流漂杵仍歷歷在目。
戎狄與虎謀皮,能得幾時好?
想必那阿爾泰此時已經悔恨無比,因他一人所為而害了整個部族——雖說戎狄王驅逐了他,但阿爾泰也從未想過要顛覆戎狄啊,那畢竟是他生長的地方,有他熟悉的人們。
只是再悔恨也無用了——或者,他早已沒有機會悔恨,已經變為一抔黃土了。
突厥攻打戎狄,也讓晏玄鈺又一次看到了突厥的兵力強盛,還是那句話,沒有萬全準備,晏玄鈺不想開戰。
晏玄鈺,不想做那與虎謀皮的人,他要做那“打虎”之人,能讓這“虎”一擊必死之人。
兩人站在河邊,靜靜看著河水潺潺流過。
“突厥王不知何時就會撕毀合約攻打大周,惟愿這段時日里,我大周變得兵強馬壯,以此來迎敵啊。”韓元嘆道。
韓元說的話也正是晏玄鈺心中所想。
“在此之前……”韓元又緩緩說道,“陛下,您應當知道,只有您才能讓大周越來越好,所以萬望保重。”
“我會的。”晏玄鈺鄭重地說,“請韓老放心。”
看來他這段時日的所作所為已經嚴重影響到群臣的小心臟了……但沒辦法,他總不能吐露系統這個秘密吧!
也因著他常常不聽勸誡執意涉險,系統已經又判定他“一意孤行”很多次了,也算微小的收入不是?
時間如今日他們眼前的流水一般一晃而過,回京城后又有好消息傳來,第一批土豆和紅薯已經快要收獲了。
這兩種作物產量大,不出幾季,就能讓百姓地里都種上一些它們。
忙忙碌碌又幾月,轉眼間科舉就到了。
第一次科舉晏玄鈺三令五申各個地方都要格外注意。
不僅如此,他還下達了比較嚴格的律令,若作弊則留名,三次不能參加科舉,若有官員收下賄賂協助作弊,則革官永不再用,沒收所有財產。
這樣下來可比殺了他們還難受。
反正話已經說在前面了,若還有那明知故犯的,抱有僥幸心理的,可就怪不得別人了。
正在晏玄鈺忙碌之時。系統又冒出來刷了一下存在感,說他達成了苛令成就。
晏玄鈺:……
他應該喊冤嗎?
這零零散散的積分加起來都快能再抽一次卡了!
永安四年,是大周第一次實行科舉的一年,被大周無數學子乃至后世學子稱為“科舉元年”。
唐興初試是在漢云城參加的。
他很幸運,他所在的漢云城被設為“考點”,若是周圍城池的考生,還要提前趕路來這里——不過現在修了官道,行車也方便。
看官府門口的告示說大周后續要開什么“長途馬車”,不過目前還沒有面世。
除了重要消息外,現在官府告示牌上每日一換,像他們這些普通百姓也能了解最近會發生什么事,有時候還有其他地方的事情呢
因著第一年科舉,大家都略帶茫然。
這場考試要持續很長時間,因此考的不僅是心理素質,也是身體素質。
考場設有熱水處、恭房,吃食一律由考場提供,考生不得外帶。
除此之外,筆墨紙硯竟然也由考場提供,唐興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又驚又喜——喜的是他不必再另花銀子購買筆墨紙硯了,驚的是這樣一來,考試完全不需要自帶什么了!
科舉第一日,唐興排在長長的隊伍中往前走,饒是他平日里很穩得住,此時也有口干舌燥的緊張之感。
他前面的人是津寧人士,兩人短暫聊了一會,互相交換了名字。
通過聊天得知這位津寧來的學子叫樊淳泰。
“前面那是在干什么?”樊淳泰突然道。
唐興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隊伍最前面好像發生了騷動。
前面的消息一層層往后遞,他們沒過多久就知道了——有人想夾帶紙條被抓住了!
“夾帶紙條?!”樊淳泰不可置信,“竟然能這樣干?”
“這種就是像官府告示說的那樣,叫作弊。”
唐興也很驚訝。
又有消息從前面傳來,那學子把紙條塞在襪子里了。
兩人齊齊驚了。
實在是……有辱斯文!
要說晏玄鈺知道的作弊方法那可多了去了,不是他懂得多,而是考試千百年來傳下來,作弊方法早就千奇百怪,哪是第一年參加科舉的大周學子能瞞過的?
晏玄鈺早就出了一本小冊子發給各地監考官,里面內容那可是“絕密”。
鞋底,袖子里,頭巾里,衣服夾層里……
不過讓晏玄鈺也大開眼界的,是有人夾到屁股縫里……
作弊率比晏玄鈺設想的高得多,究其原因,是因為晏玄鈺命人修撰的科舉冊子,若是不知道考什么,作弊都不知道怎么作弊,可一給了范圍,有些人的心思可不就活泛起來了?
此事揭過不提,因著有考生直接干脆利落被壓出去,其他考生就都老老實實接受檢查。
唐興里里外外被翻了一遍之后被人帶到了屬于他的考試座位上。
要說這考場也讓學子們大開眼界,一個一個單獨的小隔間隔開,一個考場有好幾個考官站在上面巡視,每個隔間里考生的動作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考生進場之前便被告知,若是想要熱水,不要發出聲音,只需舉手示意,想出恭也是同理。
不是沒人悄悄抱怨科舉的嚴格,但是越這樣嚴格,唐興心里越是有一種高興——不是他覺得勝券在握了,而是為著大周對科舉考試的重視而感到高興。
公平科舉,真的不是打著幌子說說而已。
唐興覺得心里熱熱的,他坐在自己的考位上,看到面前幾張考卷被壓的平整,他平復下心情,小心翼翼翻過來考卷……
他先看的是默寫背誦,單單是默寫背誦便用了整整一張考卷。
唐興沉下心來開始沾滿筆墨寫了起來。
考試確實是一件耗費心力的事情,唐興寫完第二張后動了動,緩解了一下身體發麻的感覺。
他的耳朵動了動,能聽到周圍考生在翻卷的聲音。
唐興寫著寫著,仿佛忘記了自己在科舉的考場上,全身心地投入了進去……
科舉冊子只是基礎,考卷時會有很多考題變形,所以考卷上有很多唐興不把握的,他深思熟慮后將自己的答案寫上。
其他考生也都是如此
當唐興走出考場的時候只覺得恍如隔世。
結束了嗎……
陸陸續續有考生走出來,貧富也就此顯現。
有錢人家的考生早就有馬車來接,外面排起了長長的馬車隊伍,有的人家里小廝都穿的比唐興不知道好多少。
唐興背著自己的行囊獨自往回走。
一直日頭將沉,他才走到家中。
一回家,母親早就為他準備好了飯食。
母親沒有問他科舉如何,只是忙前忙后地燒熱水,為他添飯。
妹妹舉著拇指蓋大小的麥芽糖,“哥哥吃。”
唐興摸了摸她的頭:“你吃吧,哥哥不吃。”
說起來慚愧,準備科舉所耗費的錢財都是由曾經他結交的從京城來的公子所贈。
回想了一下自己所答的考卷,又想到了門口的車水馬龍,唐興感到心里有些沒底,他向來不是情緒外露的人,只是面上不顯罷了。
他心里也有些惶惶,在這些人中,他能取得什么樣的名次呢?
待母親回來,他說了自己在農忙后想去繼續抄書賺錢的事。
母親自然滿口答應
晏玄鈺也一直關注著各處的考試動向。
他知道沒有絕對的公平,只能盡力確保不要讓學子們因為貧富而差距很大,所以他修建書肆供學子使用,所以命人修撰科舉冊子。
結果也證明他的努力并沒有白費。
科舉一直持續了兩日,先由各地的考官批改出考卷排名,后面還會有在京城舉行的第二次考試。
第88章 放榜那日
因著是大周第一次科舉,晏玄鈺根據大周如今的區域劃分作了些改動,大周是分為各個城池的,而在他前世歷史中的科舉分為“童鄉會殿”四試,所以晏玄鈺先省去了童試——即考出秀才公的考試。
現在簡單分為兩次,一次是在各城的考試,選出前六十名,前六十名可參加京城的會試。
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總要給一個成長的機會,后面可以再慢慢更加完善嘛。
當然,這次科舉辦的極為正式,也絕不是拿考生們當小白鼠
到了放榜前夜,唐興一夜安眠。
他自問已經盡他最大的努力了,至于結果如何……便交給天意吧。
放榜日,他整理好形容與母親妹妹一起進了城。
不出所料,用于張貼榜單的地方已經擠得水泄不通。
所有參與此次科舉初試的人都忐忑地等待著。
“讓一讓!”一群官兵開路,有人來放榜了。
那足足有一人高的紅紙上是此次所有考生的名次!
在場眾人都開始奮力往前擠,漢云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基本上今日也來此了,他們都抱著想結交在榜前幾名之人的心思。
唐興看了看身旁的母親與小妹,笑著道:“娘,咱們先帶小妹去商場逛逛吧。正好這段時日我賺了點銀子,娘也看看商場有沒有要用的物件。”
“也好,也好。”唐母笑著點頭。
她知道兒子一直是個有主意的,因而也沒說其他,挽著筐子跟在兒子身后擠出了人群。
唐興一是覺得此時人多,怕小妹摔著,二是覺得這榜放在這里又不會跑,晚些過來看也一樣。
他雖年輕,但也一向冷靜自持,考試幾日后便也緩過來了。
從前他沒有上過學堂,從最開始在學堂外邊聽邊用樹枝練習,到后來抄書時認得字更多些,一遍遍熟能生巧。
再后來有了書肆他能隨意進入讀書了,可是書肆距今開辦也不過兩年,他自認并非有天賦之人,又沒有老師系統教導,能通過測試得以參加一次科舉考試已經是十分幸運了。
唐興帶著唐母和小妹去了漢云城的商場,這里面有的物件就算是普通百姓咬咬牙也能買起,還都十分實用。
唐興買了些吃食給唐小妹吃,轉眼看到了一個賣“果丹皮”的鋪子。
最開始是那三位公子來漢云城時帶人做出來的,還搞了好大的陣仗,讓不少百姓都跟著賺了銀子。后來做出的東西他們回京城后給陛下嘗了嘗,陛下賜名“果丹皮”。
此物原料易得制作費時但簡單,老少皆宜。
晏玄鈺:咳咳,不小心脫口而出果丹皮被其他人以為是他賜名也是一件讓他覺得很尷尬的事情啊!
沒有進京的機會,唐興不覺得失望,只覺得沒機會將銀子還給那三位友人讓他覺得頗為遺憾,說不定會是他大半生的憾事了。
白日的喧鬧似乎都已經遠去了,榜前還有不少人,不過相比于剛放榜時已經少了很多。
還有幾輛馬車停在不遠處,唐興不知道他們是做什么的,因而多看了兩眼。
再看滿地狼藉,不難想象白日是何種場景。
唐興說:“娘,我過去看一眼是第幾名。”
小妹還小,對于這些事都不知道,她兩只手正扯著一小半果丹皮用力啃咬著,聽見唐興的話露出個笑,意思是她也會乖乖站在這里聽娘的話!
唐興身上背著包袱,包袱里有今日進城他們三人買的一些個小物件。
他小心翼翼避開人群往前走,因為怕有人會破壞張貼的榜單,兩側到現在還是有人守著的。
唐興走過去發現這張一人高的紅紙上竟然密密麻麻全是名字。
想來也是,這里可是漢云城所有學子名字。
他仰頭從上往下看,頭一名是范聞,范聞父親是官府的筆吏,到入學年齡時就在漢云城內那位夫子學堂里讀書。
且范聞為人謙謹,好讀書,文采極好,他是頭名也是實至名歸。
他一一往下看去,最后在第十名處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就在這時,不知道是誰喊了句:“這是頭十名的舉人老爺!”
唐興后知后覺看過去,震驚地發現有不少人竟然向他涌了過來!
他定睛一看,發現最開始說話那人他認識,是他常去抄書的那家書肆老板。
“是唐舉人!”
一群人一窩蜂地擠過來,七嘴八舌道:“唐舉人,您竟這么沉得住氣?這都快收榜了您才來看?”
“是啊,不愧是有大才學的,就是沉得住氣啊!”
“年紀輕輕,一表人才!”
他們吉祥話一句一句往外跳,不僅如此,那原本讓唐興好奇看了一眼的馬車上也有人下來了,是漢云城幾個有頭臉的員外!
唐興勉強維持住臉上的表情,又聽到旁邊的人說:“唐舉人,白日里官府的人來說了,漢云城前六十名的舉人都能去京城參加會試!”
“是啊是啊,官府前面的告示也貼了……”
“過幾日官府的人也會去各舉人家中報喜!”
什么?前六十名都能去京城參加會試?!
那從馬車上下來的小廝也跑了過來,“唐舉人,我家老爺想請您去府上一聚……”
這時候,唐母拉著唐小妹急急忙忙走過來,“阿興啊,這是怎么了?!”
“這位老夫人,是大好事啊!”
唐興心想,他……這算是考上了?
原以為考上舉人后就算過去了,他需開始準備去京城的盤纏。沒想到第四天官府的人真的來家中了。
官府來報喜的人一路敲敲打打吸引了幾乎村中所有人的視線,官府的人不僅是來報喜的,還是來送銀子的。
“恭喜唐舉人喜得第十名啊!”為首的人一臉喜氣過來道喜。
周圍的村人不遠不近圍著,都伸長脖子向這邊看。
唐興看見了很多人,他看見了一直在村頭和其他人說唐母不管教兒子的嬸兒,她說有這個兒子有啥用?整天往城里跑整日不知道做什么,孤兒寡母的以后怎么辦呦
他也看見了好心勸他踏實種地,早點認命,不要妄想不切實際東西的某家叔叔。
還看見了曾經和他兒時一塊用樹枝識字,只是大些便疏遠他,懂事地不再和唐興一起“胡鬧”的鄰家。
他們此時都用一種讓唐興陌生的眼神看著他。
唐興竟然成了舉人。
他們雖然不知道“舉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可是看官府的人喜氣洋洋道賀,又客客氣氣送來一盒子銀子,他們懵懵懂懂間好像有點知道唐興變得不一樣了
根據名次不同得的銀子也不同,這簡直是意外之喜了,不管怎么樣去京城的盤纏是不愁了。
官府的人道賀過后就要離開了,原本在外頭圍觀的村人也漸漸散去,他們都小聲說著話,再也不像從前那樣故意在他們面前大聲說些欺負他們孤兒寡母的話。
唐母真是揚眉吐氣了,連帶著原本行動不便的雙腿都變得輕盈了。
“這回我兒可是有大出息了!”唐母高興地道。
真是祖墳冒青煙啊!沒想到唐興竟然能有這般大造化!
唐興笑道:“娘,如果沒有你一直支持我,我肯定是考不上的。”
“別胡說!”唐母笑道。
最近發生了太多事。
前幾日里那些不認識的面孔,紛紛上來帶著同樣笑容的恭維,后來還有人上門送禮,不過一一都被唐興拒絕回去了。
今日官府來人道賀,又是一番熱鬧。
只是此刻所有人都離去,唐興才有時間整理自己紛亂的思緒。
說不激動,不高興那是假的,但是這種情緒慢慢就淡了下去。
他覺得幸運,幸運自己能生在當今陛下不斷改制的時代,也幸運自己即便家貧,也一直堅持讀書這件事。
科舉的開創,好像真的給了像唐興這樣的人一條往上走的道路。
唐興現在沒有高高在上的得意,沒有想狠狠踩那些曾經看不起他的村人。
通過了第一次考試,還有第二次去京城的會試。
在漢云城他都已經是第十名,日后到京城定是難以看到自己的名字。
他想到的是日后,京城的書肆是最大的,若是能多看看,對他也大有益處。
并且,當他真正通過第一次科舉考試時他懵懂間抓住了什么。
村人們之所以覺得唐興行為奇怪且毫無用處,說一句大不敬的話,歸根到底……
相隔很遠的地方,晏玄鈺也是同樣的想法。
這個時代,社會等級分明,為官者,子孫為官越多,而窮人只會越窮。
這時候,如果有人跳出來說讀書吧,讀書能改變你的命運,會有人信嗎?
所以晏玄鈺要做的就是讓百姓都能接受這一點,慢慢推廣教育,普及教育。
一切的前提是,先發展大周的經濟。
如果都活不起了,哪里有閑錢去供出一個讀書人?
除此之外就是通過科舉,在不久的之后用事實告訴天下人,不僅貴族能讀書,平民同樣可以讀出書來。
生命是流動的,晏玄鈺現在有能力推動他們走向另一個階層,為什么不這樣做呢?
第89章 來到京城
因土豆稀罕,種出來多運往貴人府中了——畢竟當時宮宴上百官都只能嘗到些許呢,有這個當噱頭,貴人們當然就要先嘗一番。
從剛開始土豆在京城種起來時晏玄鈺就知道有人開始找門路想包攬土豆了,他不但沒阻止,還幫他們添了一把火,讓土豆的身價越來越高。
可憐的土豆還在地里就已經被劃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不過土豆的味道確實不錯,第一季土豆下來,貴人們學著宮里御廚傳出來的做法,燉菜有土豆燉肉等,炒菜有清炒土豆片、土豆絲,若是再奢侈一點,就是用京中不易得到的乳酪做出的土豆泥,那段時日用來衡量錢財地位的就是看誰府上吃了“土豆宴”。
最開始有兩種方法擺在晏玄鈺面前,一種是將土豆收在手里由他來分發以顯示榮寵,二就是允許直接購買。
他想了想,若是第一種仍是他出錢,且他一向務實,榮寵什么的不過是向達官貴人賣個好,晏玄鈺現在早就不需要了,兵權盡在他手,朝堂上也說一不二,除了有時故意讓朝臣們吵出個結果之外,再不會被朝臣左右,所以晏玄鈺果斷選了第二種!
他放任土豆的價格越來越高,讓老百姓狠狠賺了一筆。
用這個錢買其他糧食不香嗎?
待熱度稍稍過去,晏玄鈺便出手壓下價格。不許它再往上了——
后來即使沒有晏玄鈺在背后控制,土豆的價格也慢慢與其他糧食作物一樣,處于一個符合當下的動態區間里。
土豆的產量極大,從京城往外,地里種上的土豆的越來越多。
取那健康的土豆洗凈削塊再種下去,幾季過后,數量已經相當可觀。
以此速度繼續往外,種植土豆的地方就會越來越多了。
達官貴人們也算看明白,皇帝壓根沒想過讓土豆成為什么上層特供,而是想讓它成為大周人人可吃的東西。
原本其他糧食作物,即使大周人都能吃但也分個三六九等,比如有錢人家吃的都是顆粒飽滿,入口軟糯的香米,普通人家就只能吃些品質最下等的米——不,大部分人家根本吃不起米,頂多吃些雜糧飯。
可土豆一來大周就不太一樣了,土豆若是適應了環境之后就比其他作物好活些了,再加上它產量極大,且口感也沒甚區別。
若說有區別,那就是烹飪方法的區別了吧?
后來普通人家也吃的上土豆后,最普遍省事的做法就是將它放在火里燒熟了,照樣軟糯可口,在外面干活生個火堆都能做。
也可以切成條做土豆湯喝,飽腹還暖胃,口感一樣軟面。
不過眼下土豆熱剛要過去,商城里又開了個鋪子,將土豆切得極薄以油炸,炸到微卷酥脆,再放到調制好的細粉中滾上一圈,讓許多人一經嘗過就欲罷不能!
細粉有不同口味的,可以根據個人口味不同選擇。
不過這新奇東西京城人很少拿到臺面上招待客人,吃起來不但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不太雅觀,還容易上癮,一吃起來都不太顧得上說話了。
只是沒過多久,京中藥鋪又狠狠賺了一筆銀子——金銀花之類的祛火茶悄悄地都快賣空了。
晏玄鈺聽了只笑,薯片薯條之類的東西剛擺到商城賣時明面上看著不是多受歡迎一樣,可是私底下各府都派人去買,每日的銷量都十分可觀,莊子上這季子收的土豆都沒什么存貨了。
土豆這東西,隨著產量越來越多,種出來的越來越多,后面就會慢慢冷下去了
京中不隔多長時間就會有大事,人們談論的風口慢慢不再是土豆,而是不久之后的京城會試。
酒樓里茶樓里,大街小巷閑聊的人,都說起來這段時日京城的變化。
“聽說是聚了天下讀書人中的賢才,到了那日可要好好看看!”
“你可要趁此次選個賢婿?”
“若是一著壓中……挑那家世清白的,女婿留在京中當官,也不失為一美事。”
又過了幾日,京中幾個客棧突然開始擴建了,有人去探客棧老板的口風,對方也不藏,大大方方說是官府出資,將客棧收為“學子指定住處”了。
再一探價格,所有人都驚了!
“竟這么低?”
客棧老板苦笑:“這可不是我們這些小民能決定的啊!”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若是能賺錢,他怎么可能不抓住機會大賺一筆?
能在京城開客棧的不說身份多硬,最起碼也要自己體面又有人護著,連他都自稱“小民”了,壓下價格的人是誰就讓人忍不住去深想了。
任憑京中猜測,客棧幾輪擴建穩穩當當進行著。
聽說客棧里分出許多臨時隔間,空間雖然小了但是里面的設施可增加了不少,浴桶、桌椅、紙筆,加封了窗戶,更透光也更防風,到時候定時餐食都是由酒樓直接送過來……
單單聽這些就夠讓人目瞪口呆了,這些都是為了來京學子準備的?
讓眾人沒想到的是,京城商場沒過多久也有消息了,來京學子憑借名牌可以享受一些優惠。
商場的優惠可不是后世打著幌子變著法子賺錢的,而是真真切切的優惠,所以聽到這消息的人雖然還不知道是什么優惠也都羨慕了,商場現在可是包含了各類商品,平日里偶爾的優惠都十分誘人……
就說他們現在習慣了商場存在的人,都招架不住時不時要消費一番……
這些從大周各地來的學子們在京城齊聚是大周建立之后的第一次,讓人想象不出那該是怎樣的盛景
唐興是與考試時相識的樊淳泰一同入京的。
自打下榜那日起兩人就開始緊張地準備起會考了,兩人通過盤查得以入京后頭一件事就是找個下榻的地方。
唐興見了當初在漢云城認識的明成玉三人,三人知道他考上了之后都很高興,找了個大家都有空的時間想在酒樓聚一聚。
久別重逢當然高興,安俞亮當即道:“你與這位兄弟不如在我家小住?我如今很少在家,那地安靜也方便備考。”
“不必。”孔硯笑瞇瞇說,“唐兄,你一會去那處客棧只需要告知一聲,就能以一個極低的價錢就能短住在客棧,里面差不多都是這次參加會試的學子。”
久別重逢,唐興發現三人都有了不小的變化,他們談話間也沒有避諱,大大方方說如今是在為陛下辦事。
“我推薦你們去福來客棧。”孔硯悄聲道,“不過不知還有沒有位置,聽說那里住著此次大周科舉第一呢。”
“科舉頭名?”樊淳泰驚聲道,“那得是多厲害啊!”
剛開始樊淳泰剛和唐興一起過來時還有些拘謹,聽說三人來頭不小后更加不敢說話,后來慢慢熟悉了之后他才也跟著說起話來。
“是啊。”明成玉笑著說,他倒是想與那頭名比一比學識是否輸于那人,只是到底沒有機會了。
他們這些第一批從京城軍校出來的人都已經在各處為陛下做事了,現在也差不多可以算的上獨當一面。
“那我們就去福來客棧,說不定能沾沾那位頭名的喜氣呢!”樊淳泰說。
唐興沒什么想法,只要能靜心復習就好了。
三人輪番勉勵了他們一番,都挺替他們馬上要開始的會試緊張。
唐興看得很開,此次跋山涉水來京城就是來長見識,積累經驗的,天下才子皆聚于此,他在漢云城都已經幾十名開外,更別說來到大周的都城能嶄露頭角了。
他現在已經十分知足,有了舉人身份,他們一家的生活簡直可以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基本的生活保障已經有了,母親每天臉上都帶著笑。
所以唐興對此次京城會試十分坦然。
明成玉三人還有任務在身,幾人說了會話,一起吃了飯后便不得不與唐興二人告別了。
唐興二人帶著行囊去了孔硯所說的福來客棧,他們去的湊巧,里面所剩房間不多了。
一進福來客棧的大堂,就看到這里的人幾乎都是讀書人裝扮,事情出乎意料的簡單,他們走到店小二處說了聲,店小二便拿出一個賬本模樣的東西,將他們姓甚名誰籍貫年齡以及科舉名次都一一記下,便給了他們兩個房間的鑰匙。
看這客棧裝潢不錯,環境好,價錢卻也是出乎意料地低。
“您二位上了樓往東走,還有兩個空著的房間。”店小二笑道。
唐興和樊淳泰點點頭,分別去自己房間放了東西。
放下行李一回來,兩人便湊在一起說話。
“房間里甚至還有不少燈油。”唐興驚了。
這意味著他們晚上也可以溫書!
“還有紙筆……”紙筆對于樊淳泰來說現在已經不是稀罕物,不過能在客棧里看見真的很讓他震驚。
兩人是在二樓的小廳里說著話的,這里人少,唐興突然注意到鄰桌有一位氣質斐然的學子,唐興觀他也是普通讀書人打扮,看上去也不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可身邊有一個……書童?
這書童看著倒是挺和善,就是年齡看著大了些,也太胖了些,這個時候沒人看不起胖子——胖,意味著不愁吃喝,除了有那可能性很小的特殊疾病外,這是有錢人家里才會出現的。
可這樣兩個人在一起實在奇怪了些,他們不由多看了幾眼。
他們的視線并沒有隱藏,很快那位公子便向他們看了過來,笑著頷首與他們打招呼。
第90章 科舉頭名
對方示好,兩人上前作揖也打了招呼。
“兄臺也是來此參與會試的學子嗎?”樊淳泰問。
他說罷看向一旁那個略有些胖的“書童”,雖說年齡是比書童大些,但看著也頗為年輕且面白無須。
樊淳泰看向那人只是因為對方打量了他好幾眼,好像他可能是什么會吃人的猛獸似的。
那位氣質斐然的公子笑道:“正是,相逢即是有緣,不知二位如何稱呼?”
“在下唐興,漢云城人士。”
“在下樊淳泰,津寧人士。”
那人和他們還了禮,隨后說了他的名字,“在下于玄。”
倒沒說是什么地方來的,不過對方面容謙和,絲毫沒有無禮之處。
二人只當他不想說籍貫,他們也不是在意這個的人,何況他們與于玄只是初次相逢呢。
“不知于兄坐這里在看什么?”三人寒暄一會后,樊淳泰好奇問。
于玄笑著答;“你們剛來福來客棧還不知曉,這底下可很熱鬧呢。”
如果他們能讀懂于玄的笑,一定會發現那笑容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想必二位知道有一位頭名也在福來客棧下榻吧?”
樊淳泰看了唐興一眼,唐興點頭他才道:“是,我二人也正是知曉此事才想來沾沾這位頭名的才氣!”
這句玩笑話讓三人會心一笑,于玄笑過之后說:“若是天下學子都如你們一般想法就好了。”
“你們看那大廳正中坐著的幾人。”他伸手一指。
唐興和樊淳泰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幾個衣著華貴的公子正坐在一起高談闊論,當真奇怪,按理說如他們這般的人是不屑在福來客棧這種普通客棧住下的,據他們所知,京城最貴的客棧當屬京城西側的一家,同他們順道而來的漢云城頭名就住到了那。
于玄神秘一笑,“當然是來刁難那頭名的,我來得早,都聽了個清楚,他們表面上是想與那頭名見一見,已經雇了打手,想讓那頭名參加不了會試”
他絲毫不避諱自己其實聽了墻角,大大方方說了。
“天子腳下,竟會有如此事發生?”樊淳泰驚訝地脫口而出。
唐興咳了一聲,笑著打圓場道:“于兄莫怪,他平日說話直了些。”
好在于玄并不計較被打斷了話,只道:“哎呀,天子也不是事事都能看到。”
唐興和樊淳泰也沒急著去吃飯,屏氣與于玄一并坐在角落處等待了起來。
若是真如此,他們二人沒甚背景,得罪了京城里的人必定吃不了兜著走,不過若真如于玄所說,他們也不會坐視不理,一定會想法告知對方,好讓對方早做準備。
卻說下方。
沈公子“啪”地一下打開折扇,“那蒲一弦怎的還沒來?”
“該不是提前得知了風聲躲起來了吧?”
“我等一會兒倒要看看這蒲一弦到底文采如何!”
旁邊幾人或附和,或說了幾句和沈公子差不多意思的話,放完幾句狠話見周圍人頻頻側目,他們又開始談論其他,不過聲音比之剛才更大了些。
就在這時,一個魁梧健壯的青年穿著短打從客棧后廚過來,他雙手總共提了八九個茶壺還穩穩當當,給幾桌都上了茶水。
“來了。”于玄說。
“什么來了?”樊淳泰也跟著低聲道。
他抬眼看見從對面樓梯下來一個瘦高的讀書人,他身后還背著書袋,似乎是要出客棧。
樊淳泰能看見,其他人當然也能看見。
“啪!”那姓沈的公子折扇重重放在桌子上,客棧大堂里寂靜下來,似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移到了這幾人身上。有忿忿不平的,有幸災樂禍的,還有一臉擔憂的。
那瘦高的讀書人也被嚇了一跳,他倒想躡手躡腳下樓,卻直接被沈公子身后一個人直接上前提了過來。
“你你你你們要做什么?”那人驚慌問道。
“噗嗤。”沈公子旁邊的葉和也是科舉前幾名,不過比起來蒲一弦差得遠,這次京城的沈公子來此就是為他出氣的,眼見的這個傳說中的頭名這幅樣子,他不由嗤笑兩聲,“原來也不過如此。”
剛剛過去將這瘦高讀書人提下來的男人又粗魯地解下他背后的書袋,將書袋翻開倒過來,里面的東西嘩啦啦掉了出來。
其中就有瘦高讀書人的筆墨。
葉和走過去拿起端詳幾眼,又看向那氣得臉煞白的讀書人,又是嗤笑道:“這根本就配不上此次科舉的頭名!蒲一弦,你怕不是收買了考官!”
此話一出,全場更是寂靜,畢竟這涉及敏感話題了。
還沒等看不下去的人上去幫瘦高讀書人說話。
那手提茶壺的短打漢子突然抬頭:“你們叫我?”
那瘦高讀書人氣得幾欲昏厥,幾乎與短打漢子同時說話:“我本就是不是什么頭名!你們到底在說什么?”
這次的寂靜比以往更甚,不過開始往詭異的方向發展
還不算完,那短打漢子將手里的八九個水壺放下,還擦了擦手,走到風暴中心的幾人面前道:“我便是蒲一弦,請問諸位剛剛可是在喚我?”
沈公子仰頭看著眼前幾乎有他兩個大的短打漢子:“你”
葉和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你是蒲一弦?!”幾人失聲道。
這不是客棧的人嗎?!
不止他們,其他人的下巴也快被驚掉了。這短打漢子他們可太熟悉了,他們的行李可都是這人拿的,還有人看見他身上扛著數人行李還在樓梯間身姿輕盈地上下!
要知道,福來客棧的樓梯極陡,甚至有人爬上一層都累得氣喘吁吁了!
“是我。”那人撓頭,“怎么了,你們喊我有什么事?是要和我比比?”
“比,比什么”沈公子仿佛忘了自己是來給葉和出氣的了,他甚至躲在了葉和后面。
“當然是比學問啊。”那人哈哈笑起來,“不然比什么?”
被他的笑聲差點震穿耳膜的幾人:
幾人眼見出了這個烏龍,看著眼前這身著短打肌肉健碩的漢子,沈公子識時務,他今日出來只帶了這些讀書人。
沈公子想得好,他本意是想招攬這些人——畢竟都是科舉能到會試的學子,以后也可當他的人脈。
所以就導致了目前這個局面——看起來他們所有人加起來都能被眼前的蒲一弦一根手指頭捻死一般!
別說出氣了,沈公子只想快點去找外面那些打手保護一下自己。
幾個原本高談闊論的學子沒了囂張氣焰抬腿要跑,卻被一道清越聲音攔下:“諸位不給這位無妄遭災的兄臺道歉嗎?”
原本在樓上角落里的于玄從暗處走出,唐興和樊淳泰也趕緊跟上。
葉和惡狠狠地看過去:“你是什么東西?”
“哦,原本閣下是東西?”于玄慢悠悠道。
葉和本就心氣不順,怒道:“我不是東西!”
話音未落他反應過來,更是被氣得半死。
那瘦高讀書人收拾好書袋,于玄又重復道:“你們不給這位受驚的兄臺賠禮道歉嗎?”
有了于玄打頭,原本在一旁猶豫著不敢過來的學子們才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都跟著開始聲討這幾人:“是啊!你們認錯了人,不道歉嗎?”
“沒想到會試竟然還有這種人。”
“不知書讀到哪里去了,慣會仗勢欺人!”
原本沈公子想先記下來這些人的臉事后一一清算,奈何來的人越來越多他已經都記不住了。
于是只盯著于玄惡狠狠道:“你給本公子等著!”
唐興和樊淳泰都擔憂地看向于玄。
最后這場鬧劇以鬧事學子不情不愿道歉后狼狽離開告終
樊淳泰原本的想法是告訴那位叫蒲一弦的頭名小心防范那些人,可看著眼前也幾乎能是他兩個的漢子,他張了張口,終是如他之前義憤填膺想的一樣說了出來只是怎么有點奇怪?
“放心吧。”蒲一弦爽朗一笑,用他蒲扇般的手親昵地拍了拍樊淳泰,“我會小心的!”
他又向幾人解釋道他只是閑不住,才在福來客棧順便想賺點銀錢,老板看他健碩干活又這么麻利便收了他。
說完他繼續去忙了,只留下在場的學子凌亂在風中:他們真是好福氣啊,這可是科舉頭名親自端來的茶水,喝了是不是也能名列前茅?!
于玄笑瞇瞇道:“好了,我們也該走了。”
唐興合理懷疑這位叫于玄的學子早就想出手相助,只是又想看一出熱鬧才躲在上面!
于玄不說,唐興猜測他可能是京城人士,因為他對京城很是熟悉,不僅帶他們去京城商場里,還頭頭是道地和他們說了幾樣好吃不油膩,不用擔心可能引起腹瀉的吃食,還熱情地告訴他們京城有一處公園要開了,他們可以考完會試后去玩一玩再離開,剛考完肯定還會緊張,不如去舒緩下身心嘛。
三人結伴了半日,于玄便稱有事要走了。
“于兄不在福來客棧下榻嗎?”樊淳泰驚訝道。
于玄頂著身后那人的哀怨目光:“我有親戚在京城,此次住在他家。”
于是三人分開,因為于玄說話風趣幽默又不失禮,還懂得許多東西,就連他們平日里都快讀爛的文章都能提出自己新的見解,讓二人贊嘆不已,所以唐興和樊淳泰是有些不舍的。
不過大家萍水相逢,若是有緣以后還會再見的
“沒想到許大人家的二公子還真是心大啊。”晏玄鈺像說“今天天氣真好”一般隨口道。
身邊的李忠賢將茶盞遞過來,他是一直跟在陛下身邊的人,或許陛下沒有發覺,可他發覺了,陛下如今越來越像一個合格的帝王,甚至有時候不自覺地便顯現出帝王的威嚴來。
可李忠賢又覺得陛下始終和那日放走那個小宮女的陛下一樣沒變。
很多事情李忠賢是不敢細想的,比如之前眼神兇狠冷漠的陛下真的是陛下曾經的偽裝嗎?
誰也不知道,他曾在陛下去寺廟祈福時也跟隨在他后面悄悄許愿,許曾經殘暴的那人永不回來。
他只知道,眼前的陛下才是他一直照顧的那個人。
就比如此刻——
“我說了,你在宮中伙食太好,已經不適合隨我出宮了,你與我站在一起,旁人看著很奇怪,會引人注目。”晏玄鈺接過茶盞痛快喝了幾口,“何況我身邊有好幾個暗衛一直跟著,用不著你這幾兩肉來擋……”
話題扯遠了,晏玄鈺喝了茶順了順氣,又說起剛剛的事:“許家……朕記得也與許大人清算過吧?不說之前,此后許大人也一直兢兢業業,朕若是有許二公子這樣的孩子,說不準要氣得昏死過去。”
京城軍校開辦時本就是招了些身份尷尬或不受寵的公子們,說是招,人人都覺得是“押送到人質”呢,所以許二公子這般受寵的公子當然不會被送到京城軍校了。
所以京中還有不少品行不端的官二代們,只是近年來風聲緊一直被壓著。
晏玄鈺愿意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既然他們愿意養成這樣的后代那便養。
往后官職定不會是子承父業,只是能者居之,本人若無作為,必不會有什么好前程了。
只是,若是他們開始動什么歪心思,晏玄鈺不介意出手治治他們。
比如今日的福來客棧一事。
他給了許家二公子兩次機會,但是對方都毫無悔改之意。
事情的發展確實出乎晏玄鈺的預料——不,已經朝著一個戲劇性的方向發展了。
他也沒想到這次科舉的頭名竟然看上去不像文人像武夫,而且還在福來客棧做起了臨時店小二。
果然有句話是亙古不變的道理……天才的想法都不是普通人能懂的。
可是不能因為這次戲劇性的變化,就將此事輕輕揭過,沈家二公子和那個叫葉和的考生確確實實是想毀了蒲一弦的。
此時的葉和還不知道,不管他的才學有多好也與官場無緣了。
選拔人才不僅是才學出眾,人品更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