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很快分開,珀西輕聲說了一句謝謝,然后飛快地往前面走去。
埃里希看看四周,人不是很多,大概是珀西覺得尷尬了。
在百貨商場的采購很快結束,因為買的東西比較多還有商場工作人員幫忙把買的東西都抱出來。
佩克諾農莊在接下來的幾天里被從里到外都仔仔細細清掃了一遍,會客廳還有餐廳被重點照顧,除了主要家具不能動以外可以移動的小配飾被足足更換了三遍。
星期二是個晴天,薩默斯萊平原在溫暖的陽光下散發出勃勃生機,春季已經悄然來到了尾聲,雨水減少日照增多,平原上如法蘭絨般的綠草顏色加深,路邊搖曳著的黃水仙走向枯萎,夏季就快要到來了。
黛弗妮精力滿滿,她在五天前從克萊頓莊園出發,換了兩趟火車終于快要抵達克林郡,當車廂爬上漢諾威山時她轉頭往車窗外望去。
牧羊人騎著矮腳馬遠遠的綴在羊群身后,羊群點綴了漢諾威山的半山腰,潔白,綿軟,就如同吸飽了水分而晃晃悠悠降臨到草地上的云朵。
黛弗妮還沒有來過薩默斯萊平原,佩克諾農莊在去年冬天才修繕完畢,這樣的原野對于她來說還很是陌生。
不過她有很充足的度假經驗,修建在高山上的溫泉療養院和海邊浴場她都去過,進行長途旅行根本就難不倒她。
她的貼身女仆諾娜無精打采,已經一頭靠在座椅靠背上睡著了。
一路上要照顧這位大小姐的衣食住行并不算太費勁,黛弗妮雖然有些挑剔但也還能適應環境,不會有太多無理取鬧的要求,但是她們帶的行李實在是有些太多了。
除了黛弗妮自己要拎兩個手提箱外,諾娜那邊還剩下四個箱子,轉車的時候差點把她累的
得夠嗆。
她很難像黛弗妮那樣保持精力。
黛弗妮欣賞完窗邊的景色以后開始變得無聊起來,雖然風景很新鮮,但是如果一路上都是同樣的風景就沒有那么有趣了,她開始思索起待會兒見面以后她要怎樣給珀西一個最熱烈的重逢儀式。
是要矜持一點還是奔放一點?
黛弗妮胡思亂想著,完全沒有想到還有一個“意外驚嚇”在等著她。
珀西起了個大早,將自己從頭到腳都精心收拾了一遍,衣服上的每一條衣服都被熨燙平整,全身上下都無可挑剔。
“你今天,很不同。”埃里希仔細地端量著珀西,覺得他的精心搭配已經到了花枝招展的夸張地步。
“你不懂。”珀西很罕見地反駁起埃里希并嘆了一口氣。
黛弗妮能長途跋涉還不忘給他帶來一箱子新款服裝,要是看到一個穿搭出現明顯疏漏的他,絕對會在火車站臺上發出尖叫。
埃里希得到這樣的回答以后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然后轉身回到房間將身上的休閑裝扮換了一套更加正式的裝扮,噴上一點香水以后再重新出門。
這絕對是他在佩克諾農莊最隆重的一次裝扮。
珀西開車前往林德伯格鎮上唯一的火車站點,按照班次時間,黛弗妮應該會在今天早上就抵達火車站。
火車到站的時間可能會有十到二十分鐘的小小差距,所以他們提前了半個小時出門。
不出所料,火車果然晚點了。
隨著乳白色的蒸汽氣霧從鐵軌和車輪之前滾滾升起,火車緩緩停靠下來,車門開啟車上的旅客提著行李陸續走下來。
珀西和埃里希就等在下車的站臺上,左右張望試圖找到黛弗妮和她的貼身女仆。
黛弗妮提著兩個行李箱,絲綢陽傘夾在胳膊下面,腳下踩著一雙高跟袖扣靴走得鏗鏘有力,把身后的諾娜落在了身后好幾步,幾乎要飛奔起來才能趕上她走得飛快的小姐。
“珀西!我在這里!”黛弗妮一眼就看到了左右張望的珀西,要不是手上提著兩個行李箱她就立刻招手引起他的注意。
珀西也看到了黛弗妮,立刻走上前去幫她提行李:“路上還順利嗎?”
黛弗妮把手上的箱子移交給他:“還不錯,長途旅行使我光彩照人。我很欣賞你今天的搭配,不過款式已經有些過時了,但是沒關系,我給你帶來了基羅斯流行的最新款時裝。”
諾娜從后面跑來氣喘吁吁:“小姐你等等我!日安,謝菲爾特先生。”
珀西點點頭:“日安,諾娜。”
黛弗妮沒有注意到還有一個埃里希杵在珀西身旁,正要挽上珀西的手臂說些高興的話。
埃里希主動開口:“初次見面,克萊頓小姐。請允許我做一個自我介紹,我是珀西的朋友,埃里希·馮·德萊恩,很高興和你見面。”
黛弗妮挽上珀西的手驟然發力,一下子就掐緊了珀西的手臂,將蕾拉頭天晚上熨燙整齊的西裝外套抓出了幾條皺褶,半個小時的勞動成果被一爪破壞。
埃里希的臉出現過在報紙上,那是一個穿軍裝的正臉,黛弗妮記性沒那么壞,不會一換衣服就認不出人。
她從臉上扯出一個微笑,把包裹著絲綢手套的手從珀西的臂彎里拿出來,夾在胳膊底下的絲綢小陽傘也回到手上,雙手交疊在小腹處擺出了一個優雅端正的姿態:“你好,德萊恩先生,很抱歉我剛剛沒有認出你,你的鼎鼎大名我在基羅斯就已經聽說過,今天才終于見到本人。”
黛弗妮微微昂起頭,纖瘦白皙的脖頸露出來宛如一只高傲的天鵝,她恨不得用鼻孔看埃里希,但是受限于身高從埃里希的視角里最新映入眼簾的是她頭上戴著的縐紗帽子上面的堆紗假花。
埃里希成功接收到了來自黛弗妮的陰陽怪氣,他沒有遲鈍到聽分不清真誠贊美和陰陽怪氣的地步,他并沒有生氣,而是認真思索起他到底哪里得罪了這位克萊頓小姐。
她現在的樣子和珀西描述里的形象可太不相同了。
珀西悄悄松了口氣。
黛弗妮沒直接對埃里希翻白眼真是太好不過了,至于那句“大名鼎鼎”的陰陽怪氣,他是一點兒也沒聽出來,黛弗妮的話沒錯,埃里希的確很出名。
會面以后氣氛并沒有變得很壞,一行人并沒有在火車站停留多久,直接就開車回到佩克諾農莊。
上車的時候出了一點小插曲,黛弗妮故意走快了兩步,坐上了副駕駛的座位,把埃里希擠到后面和諾娜還有行李們一起坐了。
埃里希本來就是要把這個位置讓給黛弗妮的,他們許久沒有見面坐靠近一點的位置正適合聊天,坐在后排風聲容易把說出的話給模糊掉,沒想到黛弗妮搶先了一步。
說實話,受到這樣的故意怠慢是很容易讓人生氣的,但埃里希只覺得有點奇怪。他反思了一下他與克萊頓小姐的交集,他們剛剛見面,從前并不認識,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讓克萊頓小姐對他的敵意如此深。
因為容貌或者家世,他可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冷待。
珀西此刻終于察覺到了黛弗妮對于埃里希展現出來的敵意,她有些過于急躁想要把埃里希和他隔開了,所以做出來的行為不太符合她一貫的矜持淑女身份。
按照往常來說,即使她想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也會等埃里希開口請她上去,而不是急匆匆地直接跳上座位。
珀西感到如履薄冰。
幸好埃里希并沒有說什么,他的表情沒有變化,其實內心也對黛弗妮沒有什么意見,而是轉換思路去挖掘原因,黛弗妮有點欲蓋彌彰。
回去的路上沒有出什么新狀況,一行人很平穩地來到了佩克諾農莊
漢斯太太和她的孩子們已經穿戴整齊,身上穿著新做好的制服,齊齊排來在佩克諾農莊的門口迎接他們。
黛弗妮從車上下來,駐足在佩克諾農莊的籬笆外觀察著這幢小洋房。
看得出來,精致小巧并且每一部分的裝飾都很用心,但是即便如此這里實在也太小了。
和克萊頓莊園相比,這幢小洋房就僅僅只是莊園角落的某一小棟建筑。
黛弗妮忍不住在心里嘆氣。已經故去的姨媽還有姨夫在克曼郡有莊園和產業,但珀西很少待在那邊,只是把莊園交給專人打理,在上個冬天離開克萊頓莊園以后就在這樣狹小的房子里生活。
這樣的環境對比自小成長在大莊園被一群仆人環繞的日子來說簡直是苦行僧一般的生活。
要是她知道門口列隊歡迎的仆人是臨時雇傭來的話,一定會立刻抓著珀西將他打包回克萊頓莊園,她完全無法忍受珀西這樣對待自己。
不過她不知道,所以在心底嘀咕過后就一起走進了會客廳。
茶和點心已經準備好了,經歷過長途旅行就應該把雙腳放在腳凳上,然后把身體靠進椅背里好好休息,能來上一點茶和點心就更加不錯了。
但珀西覺得他的危機才剛剛開始。
現在他們都有空坐下來了,他不敢保證黛弗妮會對他或者埃里希做出什么來。
寄給黛弗妮的信件里可一點都沒提到埃里希在這里度過漫長的春季假期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