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chapter71
◎處心積慮的見面◎
阮霧回國后在大院里掀起了不小的風(fēng)浪, 幾個閑的難受的少爺特地翹了班去阮家看大活人,陳易東和何明軒就是故意上趕著給秦知聿添堵,拎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囊缓髠湎溲a品敲響了阮家的門, 臨走的時候還煞有其事的每個人跟阮霧合了照, 發(fā)了朋友圈。
陳少爺和何公子的朋友圈幾乎涵蓋了大半個京港世家圈子的少爺小姐們,一大幫子和阮霧有過交情的也自然不會放過大好機會給秦知聿找堵, 樂呵呵的拎著禮聞著味就到了阮家。
連著那么幾天, 阮家簡直是門庭若市, 雜七雜八從全國各地淘弄來的好東西堆滿了阮家的儲物間, 臨走的時候,阮霧已經(jīng)熟悉了流程, 笑瞇瞇的看向鏡頭,跟個吉祥物似的,坐等合照。
秦知聿也煩的不行, 隨便刷個朋友圈全是一水兒的前女友,有那么幾個人跟故意氣他似的,幾張照片顛三倒四的成天發(fā)。合著他們都見著他老婆了, 就他沒見著。他一條條劃過去之后在大群里發(fā)了條消息。
【有完沒完?】
陳易東在他爹手底下干活自然是不敢明目張膽的回話,可他蔫壞的去攛掇何明軒刺他,何家大少爺也不是個長腦子的,打小吃的山核桃全都白吃了, 眉心一皺, 薄唇張合輕輕吐出一片青煙, 緩緩把話發(fā)了出去。
【你這是看著滿滿跟我們所有人都合了照, 唯獨沒有你, 眼紅了吧。】
他越說越帶勁, 酒吧現(xiàn)下正是準(zhǔn)備開業(yè)的前夕, 該忙的已經(jīng)都忙完了,他長腿一收,噼里啪啦的開始打字。
【都前女友了,你眼紅個什么勁啊。】
群里頭幾十來號人此刻都放下手里的事,磨拳又擦掌的窺屏,奈何秦知聿遲遲不回話,各個都心癢難耐,恨不得順著網(wǎng)線爬到檢察院去看看秦檢在干什么。
此時,秦知聿正坐在辦公室里眼神幽深的注視著手機屏幕,臉上掛著被戳破后的惱羞成怒,他指尖有一搭沒一搭的在桌面上點著,心里千旋萬轉(zhuǎn)的,思忖著怎么著才能正大光明的去見她一面。
半響,他給何明軒去了個電話。
漫不經(jīng)心的開口問,“你那個酒吧,什么時候開業(yè)?”
何明軒受不了他突如其來的關(guān)心,警惕回答,“八號,找大師算過了。”
價值不菲的轉(zhuǎn)椅在辦公室打了個轉(zhuǎn),正對著窗戶,被他從蘭庭搬來的窗臺仙人掌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出了一朵淺黃色的花,午后的陽光直直的籠罩著窗臺。
“三八多難聽,提前兩天開業(yè),湊著我生日一塊兒開了得了。”他說的極隱晦,盼著何明軒能一點就透。別以為他不知道,何明軒比核桃還小的腦子挑在三八開業(yè)就是想沾沾女神節(jié)的喜氣,整點什么福利優(yōu)惠,方便他從門口泡妞到后廚,可真是辛苦他絞盡腦汁還編出來這么一個大師。
何明軒罕見的腦子打了個轉(zhuǎn),似乎是明白他打的什么算盤,直截了當(dāng)?shù)木芙^,“算命的大師說三八可是個好日子,說我這天桃花旺得很,我干嘛要湊在你生日那天開業(yè)?明擺著想分我桃花?”
“怪不得舒窈說你腦溝淺,傻逼。”他無語了,誰他媽喜歡他手機里那些大胸模特,兩坨肉顫顫巍巍的,也不怕悶死他。
“?”堂堂未來京港酒吧的行業(yè)之星迷茫了,他不想占他便宜那他想干嘛?
秦知聿深吸了一口氣,畢竟有求于人,他強壓著火心平氣和的一字一句的給何明軒解釋,“你開業(yè),大家伙是不是得去給你隨份子,阮霧剛回國是不是你也得請她?”
“嗯啊。”
他感覺自己給何明熙輔導(dǎo)作業(yè)的時候都沒這么費勁過,見他應(yīng)聲,他繼續(xù)開口,循循善誘,“你請她來,是不是能多收一份紅包?正碰上我生日,來的人是不是更多?你收的份子錢是不是也更多了?是不是你占了天大的便宜?”
在酒吧吊兒郎當(dāng)接電話的何明軒瞇了瞇眼,仔細(xì)思考了一番,啪的拍了下桌子,臉上掛滿了恍然大悟,“我操,你他媽根本不是人!”
秦知聿以為他終于能明白他的心思了,剛想著說給他包個大紅包。
結(jié)果緊接著,話筒里又傳來聲音。
“你他媽就是想把我喊來的妹子全都讓他們占了,你就是見不得我左擁右抱,你就是見我和滿滿合照急眼了,存心報復(fù)!”他騰的一下占了起來,把椅子帶翻在地,越說聲音越大,語氣愈發(fā)慷慨激昂,止不住的搖頭給自己點贊。
他這么聰明的大腦,肯定能一眼看透得了紅眼病的秦知聿。
秦知聿二話不說接著把電話給撂了,冷著臉克制著脾氣,他媽的他就不該帶著一絲絲期待去企圖他能聽懂自己的話,這玩意小時候是不是翻墻掉下來的時候給摔傻了?要不然何家基因優(yōu)良怎么生出來一個這么傻逼的東西,滿腦子模特美女,也不怕米青盡人亡。
他簡短的給張南撥了個電話,讓他跟那個妄想在酒吧行業(yè)稱霸的傻逼講明白,他的生日和他那個破爛酒吧為什么一天開業(yè),他的最終目的不是想破壞他的左擁右抱,他沒興趣,他費盡心思想見的從頭到尾就那么一個人——
最終何明軒到底沒浪費張南苦口婆心一小時的口水,火急火燎的把開業(yè)時間換成了秦知聿生日那天,還不忘挨個囑咐他們帶兩份禮,寫好名字千萬別送錯了。
等通知阮霧的時候,他拿出張南教他的那一套。一哭兩鬧三上吊,連哄帶騙的好歹的說動了阮霧愿意來。
開業(yè)當(dāng)天下午,舒窈一早就請好了假帶著阮霧在付氏旗下的商場斬獲一大批戰(zhàn)利品,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幕亓舜笤骸5纫磺惺帐巴桩?dāng)準(zhǔn)備出發(fā)先替張南熱場子的時候,她不經(jīng)意的掃了眼阮霧手里拎著的禮物袋子,暗戳戳的問了一句,“你就帶了一份禮物?”
阮霧從何明軒掛掉那一刻后知后覺到那天是秦知聿的生日,悔意似沖破堤壩的洪水一樣席卷而來,直沖沖的第六感告訴她秦知聿肯定去,兩個人少不了的會碰見,但是又不好意思拂他的意,又帶了點自己的小心思,頂著百分一萬見到前男友的可能帶了一份開業(yè)禮物變相的去參加前男友的生日聚會?
就挺荒謬的。
她收回思緒,慢條斯理的系好安全帶,不大不小的聲音回蕩在靜謐車廂里,“不然我要專門去一趟商場再給前男友選一個上檔次的禮物?”
前男友和男友,一字之差,千差萬別。
發(fā)動機的轟鳴聲響著,舒窈轉(zhuǎn)眸看了眼神色大大方方又牙尖嘴利的阮霧。恍惚中,她覺得阮霧只是短暫的和秦知聿鬧了次別扭,短暫的離開,剩下的是長久的陪伴在她們身旁。
“不緊張?”
車子疾馳在掛著淺淡夜色的公路邊,周圍的高樓大廈燈火通明,LED屏幕上滾動著廣告,太陽能路燈散發(fā)出微弱的光芒,落在地面上光影綽綽,阮霧偏頭看向飛速滑出她視線的柳樹群,才過了短短幾日,路邊成片的綠化林已經(jīng)全部抽芽,生意盎然的綠斑斑點點的掛在經(jīng)過隆冬的樹枝上。
她捏著手包的瑩白手指緊了緊,無法反駁的心跳聲安靜的胸腔里回蕩著,怎么可能不緊張,她悄悄在心底一遍遍的默念著,自己只是去給何明軒暖場子的,早晚都得見面,與其在不知道什么境況下見面,還不如她自己有備無患的坦坦蕩蕩的去見他。
“就是分個手而已,又不是離婚。”她垂下眼簾看向干凈沒有半分首飾的手背噥噥的開口。
*
車子緩緩在酒吧門口停下,阮霧下車后打量了下酒吧的名字,“媚色”,看起來就挺不正經(jīng)的。
兩個人并肩往里走,一共有四層,一樓吧臺占了整整一面墻,身后是壯觀的酒墻,旁邊還立著一副梯子,最高層放的全是有年頭的好酒。大廳中央的舞池巨大無比,小臺階上的音樂設(shè)備質(zhì)感沉著,也價值不菲。二樓是開放式的小包間,金屬質(zhì)感的扶梯觸手生涼,三樓則是私密性極強的密閉包廂,隔音好的不得了,早前何明軒就吹牛說360°環(huán)繞的音響在里面放片都沒人聽得見。這四層嘛,專門做了十來個不大不小的房間。房頂之上全被懸掛上各式各樣的個性燈,現(xiàn)下全部被打開,豪華水晶吊燈照亮了一樓舞廳的角角落落,各種復(fù)古元素隨處可見,滿滿的奢靡感。
現(xiàn)在天色還不夠晚,舒窈和阮霧徑直往三樓最里面的包廂走,握住雕花把手輕輕一擰,撲面而來的煙酒氣味和震耳顫心的音樂。
桌上被擺了個大大的三層蛋糕,包廂里坐的全是熟面孔,抽煙的、喝酒的,打麻將的,還有的帶著自己剛上幼兒園的兒子也來了,阮霧一眼就瞧見坐在角落里的秦知聿,側(cè)臉冷峻,熨燙平整的白襯衣脖頸處被解開幾個扣子,兩條平直白皙的鎖骨暴露在煙霧中,被黑色西裝褲裹著的長腿搭在面前的桌子邊緣。是一種帶著寂寥的性///感。
他正閉著眼吐煙霧,阮霧只瞧了那么一眼,雙腳像生了根一樣久久站在原地不能挪動。
坐在沙發(fā)上吃水果的紀(jì)眠之第一個看見阮霧,她走到音響旁關(guān)掉音樂,然后站在阮霧跟前拉著她的手,笑著開口,“滿滿來了?”
周圍人正訝異著音樂聲怎么停了,結(jié)果冷不丁聽見紀(jì)眠之的聲音滿包廂的人齊刷刷的看向門口風(fēng)衣淡妝的阮霧,然后又跟商量好了一樣,齊刷刷的看向另一個“分手門”當(dāng)事人,偏當(dāng)事人還閉著眼假寐,只是放在里側(cè)的手微微動了下。
“眠之姐。”她簡短的和紀(jì)眠之寒暄過后,走到付明軒身旁,“開業(yè)大吉,挑了瓶我爸的好酒。”
何明軒今兒個開業(yè),腦子就跟進(jìn)了水一樣,接過酒看了眼,眉峰一挑,“嚯,這年份和我們家老爺子年紀(jì)差不多大,我得拿下去當(dāng)鎮(zhèn)店之寶。”臨走前,他又開始瞎他媽亂逼逼,“誒,滿滿,你就帶了一份禮物?”
她點了點頭。
“瞧我這腦子,忘了告訴你今兒個是阿聿生日來著,你這就帶了一份禮物我還不好意思的。”話一經(jīng)出口,滿包廂的人都在心里夸他,沒腦子也有沒腦子的好處,把他們的心里話全都問了出來。
滿室寂靜,誰也不敢開口說話,只剩下起伏不停的呼吸聲。
沙發(fā)上的人眼皮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睛,調(diào)整了下坐姿,抬眸看向包廂門口,眼底布滿紅血絲。
阮霧實在承受不了這種心悸,像是有千萬只手扼住她的咽喉,窒息感和急速跳動的心臟讓她越來越不安,她當(dāng)著眾人的面輕輕往前走了一步,站在桌前,和他隔著不到半米的距離,眼眸彎彎,笑意盈盈。
說出口的話平淡似尖針,“瞧我回來時差還沒倒過來,忘了今天是二哥生日,祝二哥順?biāo)鞜o虞。”
他聽見她這么喊他,隱隱綽綽的勾了下唇角,端起桌上的酒杯,抬高手臂往前輕輕一推,“多謝。”而后仰頭一飲而盡。
包廂里的燈光明亮,兩個人短暫對視后結(jié)束了這場違心而又虛偽的重逢。生疏的像從來沒認(rèn)識過一樣,明明他們以前,合拍又膩歪的不得了。
舒窈擔(dān)心阮霧情緒波動,匆匆上前打開了音響,震耳的音樂又在耳邊響起,她拉過阮霧做到離秦知聿最遠(yuǎn)的角落,低聲問道,“沒事吧?”
“沒事。”
隨著歌單上的歌被一首首唱完,包廂里的人也都來的差不多了,提杯祝福過后,何明軒就讓他們吃好玩好,自己去別的包廂張羅朋友去了。
自從歌停之后,不停地有人坐在阮霧身邊讓她嘮嘮在國外留學(xué)那五年碰見的美女帥哥,所有人都下意識的不去提在非洲的那兩年。阮霧許久沒在這么熱絡(luò)的氣氛里講話了,有些局促的講了講她在英國旅游時遇見的新鮮事——
包廂的門又被推開了,來人穿著精致的套裙,腳下踩著細(xì)細(xì)的高跟鞋,砸在地板上發(fā)出清脆的響聲,妝容極淡,五官溫柔恬靜。
舒窈快速的掃了一眼這個生面孔,貼近阮霧小嘴叭叭的開口,“這現(xiàn)在什么天,她還露著腿,絲襪都不穿,一看就是個狠角色。”
周憶慈挎著c家新款的手提包,慢慢走到秦知聿邊上坐下,聲音輕柔的仿佛要化出水,“阿聿,沈阿姨說你在新開的酒吧幫朋友暖場,我不請自來,你不會怪我吧?”
我操,角落里打牌的那些人傻眼了,這是從哪冒出來個姑娘,直奔秦知聿。
付清允知道的內(nèi)情最多,見舒窈疑惑,他輕飄飄的甩了四個字給她。相親對象。
阮霧聽的真切,不爭氣的冒著酸泡,心底沒由來的升起一股燥意,她摸過被冰鎮(zhèn)過的酒,晃著神喝了小半杯,冷酒入喉又苦又澀。不告而別分手了是一回事,親眼看見他和相親對象站在一起又是一回事,她知道自己有點兒別扭雙標(biāo),但是她就是不舒服。
包廂里靜的連針落地的聲音都能聽見,秦知聿淡淡瞥了眼周憶慈,聲音懶懶散散的聽不出什么情緒,“周憶慈,我媽給介紹的相親對象。”
說完后,不顧眾人的反應(yīng),起身拉開包廂門,出門的時候,他用眼角余光偷偷看了眼阮霧,長發(fā)垂下來蓋住了她的表情,垮著肩在手機屏上點著什么東西,湊著頭和舒窈不知道看什么,打眼一看像是沒聽到他剛才說的話一樣。
他就不該松口同意讓他媽把這個什么破相親對象送來,搞不好沒刺激到人還把他自己搭了進(jìn)去。
作者有話說:
本周四前最后一次雙更實在是更不動了先去存稿爭取多放一點~
第72章 chapter72
◎伴郎與狗◎
包廂內(nèi)的音樂聲早就已經(jīng)關(guān)掉了, 秦知聿關(guān)門的聲音清晰可聞,阮霧頓了下身子,若無其事的繼續(xù)和舒窈討論著她婚紗的細(xì)節(jié)。
舒窈剛剛又聯(lián)系了一下設(shè)計師, 讓她趕在婚禮前夕多趕制一套伴娘禮服。她又張羅著幾個伴娘過來幫她看一下伴娘禮的設(shè)計圖, 阮霧拖張南送過來的那些鉆石,舒窈挑了幾顆喜歡的收藏起來, 剩下的全送去了法國, 讓設(shè)計師打磨一下, 出幾套設(shè)計方案。
獨留周憶慈坐在角落咬著唇楚楚可憐的看著她們幾個女生聊得熱火朝天, 秦知聿的外套還搭在沙發(fā)上,人卻不知所蹤, 她思量一番之后,拿過那件黑色西服,展開搭在了腿上。
半響, 秦知聿再度推開包廂門,舒窈的聲音不動聲色落進(jìn)他耳里,直抵心尖。
“滿滿, 所以你真的在蘇丹遇見了宋明遠(yuǎn)?前一陣我聽陳教授說他去了非洲,倒是沒想到你們兩個這么有緣分。”
他扯了扯唇,漆眸里克制了一整晚的情緒不斷翻滾著,捏著把手的力道不斷加重, 而后嘭的一聲關(guān)進(jìn)了包廂門, 似發(fā)泄。
坐在沙發(fā)上的阮霧正和舒窈討論著珠寶設(shè)計細(xì)節(jié), 聞聲抬睫, 猝不及防的撞進(jìn)了幽深如墨潭的眼眸, 眼角眉梢掛著冷冽銳氣, 她視線移開讓她心煩意亂的臉, 向下落到他還滴著水的指尖,中指上繞著滿滿紅線的戒指落進(jìn)她眼里。
她輕輕顰眉,撩了一下頭發(fā),移開視線回答舒窈的話,“對,碰見宋明遠(yuǎn)了,變化挺大的,眼鏡也摘了。”
秦知聿一腔酸意借著被他砸閉掉的門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他生日都不記得,還記得她那個狗屁班長摘了眼鏡。他收回手,大步向座位前走,腳步一頓發(fā)現(xiàn)自己的西裝外套搭在了周憶慈的腿上,右手輕輕壓了下左手中指的戒指,“冷?”
周憶慈點點頭。
“冷就回家。”他動作不算溫柔的扯掉外套扔進(jìn)垃圾桶里,嫌棄意味昭然若揭。
周憶慈沒想到大庭廣眾之下他竟半分面子都不給她,枉她對秦知聿一往情深,一雙玉手捏緊了小套裙,泫然欲滴的看著他。
包廂里的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對于角落里發(fā)生的這一幕自然是沒注意到,秦知聿最煩這種動不動就落淚的千金大小姐,摸起桌上的手機和火機徑直離開了包廂。
周憶慈緊隨其后。
“我操,沈姨玩真的?”包廂里不知道誰看見了兩個人相繼出門的背影,嚷嚷了這么一句。
——
一幫人第二天都有工作,也沒在酒吧多呆,秦知聿走后就接二連三的開始走人,阮霧跟舒窈道別之后也下樓了。
一樓舞池里隨處可見的是如水蛇般靈動的身軀,半空中不停的撒著薄薄的紙片,節(jié)奏感超強的電音音樂充斥著整個一樓,她裹緊了身上的外套,站在路邊等車。
不知道什么時候飄起了毛毛細(xì)雨,幾聲春雷炸開了安靜的天際,阮霧等車的地方好巧不巧的是個風(fēng)口,穿堂涼風(fēng)吹著她卷起波瀾的心。
好在司機來的很及時,她剛上車,暴風(fēng)雨砸落在車窗上,司機是個挺健談的男人,他打開雨刮器,直直的看著擋風(fēng)玻璃,“嚯,今年這春雨來的可真是早,驚蟄還沒過呢,瞧著一聲聲春雷,今天指定有個好收成。”
霓虹燈隔著沾滿雨水的透明車窗直直的散射著光,阮霧在染著霧氣的車窗內(nèi)壁用手指不斷的勾畫著,冰涼微濕的觸感順著指尖遍布四肢百骸,車停在大院門口之時,司機提醒她下車,她收回雜亂的思緒,正準(zhǔn)備冒雨沖回家,不經(jīng)意間抬頭,車窗上寫滿了秦知聿的名字,有了指尖溫度的原因,每個字的落筆之處往下淌著水珠,沖亂下方的名字,她一團麻的腦子更理不清了,攤開手掌一股腦的把車窗上的水汽連帶著字全給糊了。
“師傅,您打著表在這等一會吧,這雨太大了,我等家里人來接。”司機是個爽朗的,看見這姑娘住在部隊大院就知道不是個簡單人,樂呵呵的點了點頭應(yīng)承著。
暴雨天氣,守衛(wèi)門崗查的更嚴(yán),陌生車輛一律不準(zhǔn)入內(nèi),生怕一個不留神間讓不懷好意的人溜了進(jìn)去,那責(zé)任不是誰都能負(fù)得起。
阮明嘉打著傘步履匆匆的往大院門口走著,手里還拿著一件外套,他走到路邊敲開車窗,車門打開后他把外套遞進(jìn)去,“天冷,別給你凍壞了,好不容易長出來點肉。”
阮霧看了眼外套,里面還帶著柔軟的羊毛內(nèi)襯,看起來就挺暖和的,她手腳麻利的穿上,然后鉆到阮明嘉的傘下,一起往家走。傘面大幅度的往阮霧的方向傾斜,立春過后的雨水淅淅瀝瀝的打在阮明嘉的肩頭,后背連帶著肩頭大片洇濕。
到家后,阮霧脫下厚厚的外套掛在玄關(guān)處,“您什么時候買了個這么厚實的外套?”
阮明嘉低頭換著鞋子,大片濕潤的肩膀暴露在她的眼底,阮霧瞳孔微微收縮,控制不住的抬頭看了眼掛了玄關(guān)上的外套,半分水跡都沒有。
心頭暖烘烘的,大片熱流涌過。
“還問什么時候買的?”阮明嘉起身坐在客廳沙發(fā)上喝了一口熱茶,沖淡些許的涼氣,“你體檢結(jié)果出來之后專門找裁縫給你做的,二十五六的年紀(jì)比我這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還不如,出去一次好歹給凍壞了。”——
參加完何明軒酒吧的暖場活動之后,阮霧又在家悠然自得的當(dāng)起了咸魚,有一次阮明嘉下了夜班之后發(fā)現(xiàn)阮霧還在睡,生物鐘已經(jīng)顛三倒四了,沒隔幾天讓她去軍區(qū)醫(yī)院上班去了。
名校畢業(yè),雙學(xué)位,曲海高考狀元,手握數(shù)篇名刊論文,在劍橋的碩士導(dǎo)師在神經(jīng)外科領(lǐng)域桃李滿天下,在非洲當(dāng)過兩年無國界醫(yī)生,還有個軍區(qū)一把手的爹。這樣的履歷,哪個醫(yī)院不想要。
京港的軍區(qū)醫(yī)院本就在京港頗負(fù)盛名,有了阮明嘉的示意和當(dāng)年在京大讀書時陳教授的引薦,阮霧直接空降到軍區(qū)神經(jīng)外科。
舒窈值完夜班又查完房,剛坐下還沒喘口氣,阮霧穿著醫(yī)生制服拎著早餐敲開了胸外科的辦公室。
“小舒醫(yī)生辛苦了,帶了你愛吃的蟹粉小籠。”
舒窈揉了揉眼睛,蟹粉小籠還冒著熱氣,充斥在她小小的辦公桌周圍,熬了一個大夜的表情疲倦又錯愕,“我操,你這是來上班?不走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我爸不想看我每天在家當(dāng)夜貓子,把我的簡歷發(fā)給了陳教授,然后就讓我去神經(jīng)外科報道了。”她瞇了瞇眼睛,張開手心給舒窈看她新領(lǐng)的胸牌。
神經(jīng)外科主治醫(yī)生阮霧。
舒窈嘴里塞著蟹粉小籠,表情猙獰,嗚咽著表達(dá)她的不滿,“我他媽博三才是個住院醫(yī),每天被主任罵來罵去,你去英國喝了幾年進(jìn)口墨汁子回來就是主治醫(yī)生?”蟹粉小籠的湯汁滋在她口腔內(nèi)側(cè),燙得她呲牙咧嘴,艱難吞咽下去之后,她眼睛骨碌碌的轉(zhuǎn),“那你有軍籍沒?”
阮霧搖了搖頭,“我爸說等我想通了,徹底歇了去非洲的心思再張羅這事兒,我就和醫(yī)院簽了半年合同,不過工資還挺高。”
兩個人閑聊一會之后,阮霧就回自己的科室適應(yīng)工作量了,對比在非洲兵荒馬亂的那兩年,醫(yī)院的工作量實在是算不上什么,就是每□□九晚五流水線一樣的工作有點無聊,好在神經(jīng)外科一直挺忙的,她也沒工夫去分心想秦知聿相親的事。
眨眼的功夫,日子已經(jīng)到了四月初,清明假期,阮霧去了趟京郊墓園,去看望黎家兩位老人,她站在墓碑前絮絮叨叨的說了好一會子話,定定的看著照片上笑容慈祥的老頭老太太,眼眶紅了個透,臨走的時候,輕聲說了句,我從來沒有怨過你們。
我只是無法接受,你們對我的愛和陪伴全都建立在我是個籌碼的基礎(chǔ)上,讓我白白和父親蹉跎了那么多年。盡管如此,我也從來沒有質(zhì)疑過,你們對我的愛有半分虛假。
七年光陰,阮霧是第二次來看他們,一次是臨走前,她絕望又悲戚,而這次,是掙脫枷鎖后的釋然。
清明假期結(jié)束后的第一天夜班,急診人手不夠,神經(jīng)外科相安無事,阮霧是新來的,主動請纓去急診幫忙。舒窈作為沒畢業(yè)的博士生,就是塊磚頭,哪里忙她往哪里去,不停的被剝削壓榨。
兩個人一塊排夜班好像又回到了當(dāng)年一起穿著實驗服去實驗室通宵做實驗的時候,現(xiàn)在這會天色還早,沒完全暗下來,病人也少,舒窈能偷懶就偷懶,拉著阮霧縮在角落呼哧呼哧的吃著泡面,不停的控訴陳教授。
“我和你說,我做夢都沒想到老陳能帶我到博士,你知道你走之后我這八年怎么過的嗎?卸磨殺驢知不知道?你有天分,宋明遠(yuǎn)努力,只有我每天挨罵,每天,我都懷疑老陳記恨我弄不回來你,天天讓我泡在病房,寫不完的病例和論文,拿著一個月那點可憐的補貼,連去溢香樓敞開肚皮吃頓飯都不夠!”
她喝了口面湯,繼續(xù)咬牙切齒的開口,“自從我到醫(yī)院之后,我爸媽理所當(dāng)然的斷了我的生活費,何明熙從手指頭縫里流出來的零花錢都比我補貼多,有一次我倆出去吃飯,她活生生點了一百多塊錢的麻辣燙,給我心疼的。就這她還說我摳搜。”
阮霧笑的彎不起腰來,她控制住笑肌,一回想著陳教授從前訓(xùn)他們的樣子一臉嚴(yán)肅的學(xué)給舒窈看,“你,給我滾去把實驗重新做一遍,你做實驗的時候我就在你跟前看著,你兔子一早就死透了,你實驗報告上的心跳曲線哪來的?你把你的心跳接線上了?”
她學(xué)的惟妙惟肖,兩個人捧腹大哈哈大笑。
角落里的燈光突然被遮住,陳教授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的兩個學(xué)生,恨鐵不成鋼,“你還在這吃泡面?論文改完了嗎?信不信讓你延畢,讓你結(jié)婚的時候都哭著改論文!”他數(shù)落完舒窈,又把目光轉(zhuǎn)向阮霧,“你,別喝了一肚子洋墨水學(xué)起來國外那一套,無組織無紀(jì)律,整天跟著那個連業(yè)都不知道什么時候畢的瞎晃悠什么,讓你研究的疑難病例什么情況了?報告趕緊去寫!”
他吹胡子瞪眼的說了一通后拂袖而去,留下被訓(xùn)過的兩個人面面相覷,無聲的彎了唇角。
等天色完全暗下來之后,急診的病人慢慢變多了,阮霧剛處理完一位酒精中毒的,又來一位打架斗毆的。她端起診桌前的保溫杯,虛虛抿了口熱水,緊關(guān)的門被敲響。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進(jìn)。”她在電腦上敲著病例,頭也不抬的說。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小護(hù)士急急忙忙道,“阮醫(yī)生,小秦檢的胳膊被刀劃傷了,可能要縫針。”
阮霧愣了愣,抬眸看向門口的人,簡單的襯衣西褲,腳下踩著板鞋,身形頎長,雪白的襯衣被血浸透,在襯衫上蔓延出艷麗的血花,俊臉微微泛白,擰著眉倚在門口。
走廊外病人護(hù)士還有家屬來去匆匆的,滾輪車在地板上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門外聲音喧囂,門內(nèi)安靜如斯。
她怔了一兩秒,收斂住麻意,面色沉肅,“坐到病床上。”
秦知聿一言不發(fā)的走進(jìn)診室。徑直坐到阮霧虛指的那片空床,室內(nèi)安靜又寂寥,只剩下秦知聿悉悉索索脫襯衣的聲音,半只袖子被褪了下來,傷口蜿蜒三分之一的手臂,鮮紅的血洇滿小半條冷白胳膊,她拿著工具消毒,最深的地方在離手腕動脈斜側(cè)約兩寸的地方,隱隱可見白骨,好在需要縫合的部位不是很大,她冷靜的給他打麻藥,清理消毒后,縫合傷口,連同其他傷的不深的地方都包扎了一下。
處理好之后,她深深吐出一口氣,剛才緊張的仿佛連呼吸都暫停,阮霧放下手里的工具,摘下橡膠手套,幫不便穿衣服的秦知聿拉過襯衫,微涼的指尖無意間觸碰到他溫?zé)岬募绨颍M力凝住心神給他拉過去。
等秦知聿單手系扣子之時,阮霧開好藥遞給他,“過幾天來拆線,不要碰水。”話必,她不小心看見男人薄薄的腹肌和胸口上的疤痕。
他是從下往上系的扣子,大片胸膛都暴露在外。
時間過的極慢,阮霧前所未有的希望現(xiàn)在門再度被敲醒,然后給她分配個病號。她實在是熬不住這種令人窒息的場景。
等秦知聿拿著藥起身時,踱步走到診桌前,“不問問我怎么傷的?”
她放在鍵盤上的手一頓,沒抬頭,“怎么傷的。”
秦知聿居高臨下的看著低頭敲擊鍵盤的人,在他的視角只能看到她蓬松發(fā)頂上的小小發(fā)旋,“協(xié)助公安出任務(wù),不小心被劃傷了。”麻藥勁還沒過,他聲音透出些沙啞虛弱。
“嗯,早點回去。”
賣慘失敗,秦少爺用沒受傷的右手摸了摸鼻尖,而后曲起骨節(jié)在桌上敲了敲,“不用住院?”
阮霧在心里翻了個白眼,語氣盡量平靜,“只縫了兩針,不用住院。”
“哦——”他輕咳了一聲然后拉開門離開。
他走后,阮霧看著電腦上密密麻麻的病例分析報告覺得太陽穴一陣酸脹,一個字都寫不出來了,索性起身去輸液廳轉(zhuǎn)轉(zhuǎn)。
走出醫(yī)院門口的秦知聿,懶懶撥通付清允的電話,言簡意賅,“受傷了,沒法開車,來醫(yī)院門口接我。”他掐準(zhǔn)了付清允下班時間,在他出公司的時候,不緊不慢的通知了一聲。
車子來的很快,他拉開副駕駛的門,把指尖勾著的藥扔到中控臺上,沒厘頭的開口,“縫了兩針,怎么能在快拆線的時候讓傷口惡化?”
付清允踩剎車的腳沒收住,緊急制停,“你傷了胳膊,不是傷了腦子。”
他用右手點了點被縫針的地方,“等回家讓你看看我老婆打的結(jié)多好看,比你那沒畢業(yè)的老婆強多了。”
“你他媽要去我家?”頓了頓,又開口,“我老婆是博士,還有,我領(lǐng)了證。”付清允單手控著方向盤,從內(nèi)兜里掏出一個小紅本來扔到他腿上。
言外之意就是,你那個連女朋友都算不上的老婆,就是個碩士而已,更何況,你連證都沒有,瞎幾把他媽的亂叫個什么勁。真不害臊。
——
兩周后,秦知聿特地請了假去醫(yī)院拆線,結(jié)果給他拆線的是舒窈。
舒窈一看患者是熟的不能再熟的人,膽子也大了起來,三兩下就把線給拆了。秦知聿盯著傷口冷不丁的開口,“阮霧呢?”
“人家神經(jīng)外科的,你跑急診來拆線,你能找著誰?”
“那你怎么在這?”他掀了掀眼皮問道,“你不是胸外科的嗎?”
舒窈端起托盤冷著臉就走,真服了,怎么有人一刀刀扎心窩子。
沒走出兩步,舒窈被揪住了領(lǐng)子,往她小小的辦公室里拖,“站好了,二哥問你點事。”
她愣住了,求人辦事不都是低聲下氣的嗎?怎么這人坐在她的椅子上,好意思的讓她站著?
秦知聿扒拉她那堆亂七八糟的書,從最后面找出幾個干凈的一次性杯子,給自己倒了杯熱水,“二哥問問你那個婚禮,伴娘伴郎都定完了吧?”
舒窈點點頭,掰著手指頭老老實實的說,“我媽說了,江凜哥結(jié)婚了,阿珩哥也結(jié)了,就東子和他那個小童養(yǎng)媳,還有明熙和小南哥,再就是何明軒和滿滿吧,至于你,我正愁這事呢,總得給你找個伴吧,總不能讓你和我倆養(yǎng)的狗一塊走紅地毯吧,多給我婚禮掉面啊。”
“?”合著連何明軒那個二貨都能和他老婆搭個伴走紅毯,他只配和狗?
舒窈站著怪累的,從一邊搬過來個塑料凳子,真誠發(fā)問,“我們科還有個研二的實習(xí)生,我倆老一塊挨罵,要不我給你問問?”
秦知聿淡淡掃了她一眼,沉沉出聲,“你不幫忙,也別幫倒忙行不行?”
他拿著打火機有以下沒一下的摁著,紅藍(lán)相間的火苗猛地一下竄出來,又躲回去。
“你讓我和阮霧一塊兒,讓何明軒那個二貨抱著狗給你倆送戒指不就得了。”
舒窈摁著手機的手一松,秦知聿的話被完整的發(fā)到大群里頭,不出一分鐘,何明軒罵罵咧咧的語音條接二連三的就來了。還夾雜著幾條欽定的小花童父母的罵聲。
何明軒是罵秦知聿的,小花童爹媽是罵何明軒搶他們姑娘小子生意的,連個種都沒有的人,還想抱著一條狗當(dāng)花童,簡直是癡心妄想。
“行不行?”他又問。
舒窈罕見的面露糾結(jié),她現(xiàn)在也拿不準(zhǔn)阮霧是個什么心理,于是她果斷甩鍋,“你去找付清允,我只管伴娘,伴郎他負(fù)責(zé),誰和誰搭對,那我就不管了,你倆可以暗箱操作一下。”
第73章 chapter73
◎結(jié)婚嗎◎
具體的暗箱操作舒窈不知道, 反正等請柬挨個發(fā)出去的時候,和阮霧一塊兒走紅毯的就已經(jīng)是秦知聿了。
阮霧知道這事不歸舒窈管,彈了條微信給付清允問怎么回事, 結(jié)果付清允直接把她拉到曾經(jīng)她退的那個大群里面, 大剌剌的@全體成員。
【前幾天我家旺財生的小崽子估摸著是在電腦鍵盤上亂踩,不小心把伴郎伴娘的順序全給打亂了, 昨兒個我家老爺子才和我一塊兒寫完請?zhí)? 今兒個送到你們手里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 但是已經(jīng)這樣了, 反正大家伙都認(rèn)識,隨便亂搭唄, 等東子結(jié)婚的時候,留個心眼就行了。】
阮霧看見消息的時候愣了愣,半信半疑的, 狗踩的?
大群里接二連三破口大罵的。
【何明熙:我操,旺財生了一窩崽,哪個傻狗亂摁?把我跟我哥放一塊?跟他走紅毯還不如讓我去死。】
【陳易東:把狗給老子送家里, 蒸炒煎燉,我的老婆要跟張南一塊兒?剩下我跟個不認(rèn)識的姑娘?】
【秦知聿:哪個傻狗搞的順序?讓我們東子平白撿了個姑娘當(dāng)女伴,祝清嘉不得生撕了他。】
發(fā)消息的時候,秦知聿和付清允正在一塊吃飯, 付清允瞧見群里的消息毫不留情的嗤笑他, “你真是為了阮霧連自己都罵。”
“誰給你想出來的破理由, 阮霧能信?”
秦知聿微微一笑, 薄唇張合, “她信不信不重要, 只要你晚上不和窈窈說漏了嘴就行。”
群里頭亂哄哄的, 阮霧盯著屏幕粗粗掃過幾眼之后放了心,又仔細(xì)對比了一下舒窈之前講的順序,可能真的是小狗搗亂,所有伴娘的順序都往前跳了一個格子。
她看著手里的燙金請?zhí)骜汉透肚逶实幕槎Y定在五月下旬,不冷不熱的日子,請?zhí)路綐?biāo)注著一起攜手走紅毯的伴郎伴娘,第一行格外的醒目。
是她和秦知聿。
——
從收到請柬的四月末,婚禮倒計時正式開始,一伙子人仗著人都齊全了,幾個在部隊的憋了大半年才攢出來的半個多月假一口氣全給請了,連著十幾天都在何明軒的酒吧里醉生夢死的。
有時候舒窈和阮霧值夜班,要么就是胸外科和神經(jīng)外科半夜容易出大事,兩個人出去玩基本滴酒不沾,隨時握著手機,就怕一個電話給喊回去。
婚禮前一個周,舒窈挑了個她和阮霧都調(diào)休的時間,帶著幾個伴娘去試了禮服,還看了法國設(shè)計師的成品珠寶,阮霧的眼光到底是遺傳了黎女士,選出來的寶石個頂個的飽滿,全是未經(jīng)雕琢過的,設(shè)計師送到婚房的時候一個勁的夸鉆石品級,有的雖然克數(shù)小,但是架不住形狀好,純度高,嵌在手鏈之類的首飾上格外吸睛。
更令人矚目的是付清允斥巨資給舒窈打造的皇冠,設(shè)計出自法國最著名的設(shè)計師,低調(diào)內(nèi)斂,上面綴著亮的發(fā)閃的鉆石,婚紗就更別提了,各式各樣的全都有,中式西式一樣都不缺。
一幫子京圈少爺個頂個的會玩,饒是付、舒兩家早早叮囑了,結(jié)婚前夕新郎新娘不能見面,舒窈還是趁夜翻了墻頭爬了出來,陳易東早早的瞄準(zhǔn)了南山腳下新來巡演的樂隊,大手一揮直接包了場子。
一輛接一輛的跑車接連駛向南山,轟鳴聲撕開天際,清涼的風(fēng)鼓動著衣服,滿車的人都在祝他們新婚快樂。
等到了南山腳下,一大幫子人倒開始井水不犯河水了,男男女女分的特清楚,各過各的單身夜。
舒窈沒什么婚前心理壓力,一個勁的往嘴里塞吃的,明天三點就得起來化妝收拾,哪還能顧得上吃,現(xiàn)在是能吃多少就吃多少,狼吞虎咽的樣子半點也看不出來明天是要結(jié)婚的人。
音樂聲,篝火堆,還有一群至交好友,氣氛熱烈又濃郁,每個人都喜氣洋洋的大口喝酒。
在等待十二點前的煙花時,舒窈靠在阮霧身上,帶著酒氣跟她說,“付清允這個殺千刀的,剛剛在車上才告訴我,二哥的相親對象也要來參加我的婚禮,就那個光腿不怕冷的周憶慈!”她眼神霧蒙蒙的,說話聲也斷斷續(xù)續(xù)的,“這女的居然還問能不能把你替下來讓她和秦知聿一起走紅毯,就是換伴郎我也不能換你!”
阮霧抿了一口酒,察覺她喝多了,攬住她,輕聲說,“窈窈,我和他分手了,所以就算是他和那位周小姐一起參加你的婚禮,攜手并肩也無所謂,分手的意思就是,我和這個人,一刀兩斷,半分瓜葛都沒有了,他和誰結(jié)婚都和我無關(guān)了。”
她身后是滿背的夜色,秦知聿此刻就站在她身后不遠(yuǎn)的黑暗里,聽她一字一句的說完整段話,然后無聲的笑了笑轉(zhuǎn)頭離開。
他們在一起不到一年,分開七年。
秦知聿的二十歲生日愿望是想把她娶回家。
二十一歲的愿望是希望找到她。
二十四歲的愿望是想見她一面。
二十五歲的愿望是希望她平安。
二十七歲的愿望是希望自己重新和她在一起,然后娶她回家。
他孤身一人走在夜里,月光灑在他身上,滿身寂寥。他寧愿阮霧回來像每一次他們爭吵時對他大吼大叫,甚至是動手打他,他根本無法接受,時隔七年,阮霧冷落他、無視他,像是從來不認(rèn)識他。她笑意盈盈的一句二哥,像一把尖銳的刀,無形的插在他心上。
十二點的煙花夾雜著遠(yuǎn)處的鐘聲準(zhǔn)時響起,隔著漫天煙花,他再度看向雙手合十的她。臉上肉多了些,五官清麗,表情虔誠。完全看不出有和他處在同一空間下的局促和無措。
她是及時止損了,可他呢。將永遠(yuǎn)深陷于她。
——
煙花結(jié)束后,他們沒多逗留,分兩撥,一波往城西舒家,一波往城北宋家。
舒老爺子看見喝的醉醺醺的舒窈時,氣的都想拿拐棍給她抽醒,千叮嚀萬囑咐,不能見面不能見面,一幫子人還是想方設(shè)法的給她弄了出去,還喝成這個鬼樣子。
幾個伴娘也都比較熟,湊活湊活在舒窈的床上對付了半晚上。
凌晨三點,化妝師準(zhǔn)時踏入二樓,敲響了舒窈的房間。緊鑼密鼓的給新娘和伴娘團化著妝,忙活好妝容換好衣服的時候已經(jīng)初見天光了。
早上七點,新郎帶著伴郎團匆匆來臨,進(jìn)門就給坐在主位的老爺子和岳父岳母行了大禮,然后拿著大把的紅包往二樓去。
江凜結(jié)過婚有經(jīng)驗,彎腰在門縫底下一個個塞著紅包,紅包里面裝的可不是現(xiàn)金,是享受付氏旗下所有業(yè)務(wù)終身免費的金卡。
簡單走個過場之后,紀(jì)眠之也沒多難為新郎,大發(fā)慈悲的開了門,付清允也顧不上找婚鞋,抱著舒窈就往樓下跑。幾個伴娘捏著婚鞋急匆匆的追了上去,離開舒家后,車子徑直駛向城北。
宋娘子他們一早就等好了,拉著正襟危坐的老付總封了大大的紅包。等到最最傳統(tǒng)的一套禮儀完成之后,一幫人終于轉(zhuǎn)場去酒店。
酒店門口豎著兩個人的結(jié)婚照,大廳內(nèi)洋洋灑灑擺了大幾十桌,賓客滿座。等到時間差不多后,婚禮導(dǎo)演示意新娘登場,伴郎伴娘緊隨其后。
阮霧和秦知聿是第一個跟在新郎新娘身后的,她虛虛挎著秦知聿的肩膀,始終面帶微笑,伴隨著婚禮進(jìn)行曲的聲音,秦知聿側(cè)頭看了阮霧一眼,白色的伴娘禮服,頭發(fā)被盤在腦后,黑發(fā)紅唇,沒有過多的修飾,臉上始終帶著淺淡的笑意。
他有一瞬間的恍惚以為這是他和阮霧的婚禮,心跳如擂,緊張的像是跟她表白時一樣。
宣誓儀式過后,伴郎跟著新郎新娘去擋酒,阮霧和何明熙急急忙忙扒拉的幾口墊墊肚子之后也去幫忙擋酒,還拿來了雪碧,煞有其事的把氣泡都攪了出來,奈何付家那邊全是生意場上的朋友,一個比一個能喝,舒家那邊老爺子桃李滿天下,更是敬不過來。
沒到一輪,江凜和秦知珩也紛紛上場擋酒,好在何明軒和陳易東能喝,加上阮霧偷偷兌了白開水,這才熬了過去。
散場之時,已經(jīng)是下午了,沒等醒醒酒,晚上大院里又單獨辦了一場,本來就喝的糊糊涂涂的一幫子人更迷糊了。好在都是自家人不用搞敬酒那一套。
他們幾個玩的好的單獨開了一桌,酒店大廳人來人往的,張南已經(jīng)喝的爛醉,扶著桌子坐到了阮霧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開口,“妹妹啊,今天窈窈結(jié)婚,哥心里可難受了,雖然嫁的也不遠(yuǎn),但是哥從小看到大的妹妹被付清允娶了回家,心里堵得慌。”
話必他又仰頭把手邊的白酒喝盡。
阮霧心不在焉的應(yīng)著,自從到了酒店走紅毯的時候,她就忍不住的去尋找秦知聿那個相親對象,中午敬酒的時候,那姑娘一身白白凈凈的小裙子坐在沈菁儀的跟前,兩個人有說有笑的樣子看的她眼底一熱,幾乎是落荒而逃。
她現(xiàn)下又控制不住的往沈菁儀那看,這次不只是她和周憶慈,秦知聿也在旁邊,踩著十厘米高跟鞋的周憶慈站在離秦知聿不遠(yuǎn)不近的距離,依然溫柔似水小鳥依人,好一對璧人。
她直直的望著他們?nèi)齻人,隔著七年的不甘,隔著痛不欲生的七年。事到如今,她不能,也無法繼續(xù)騙自己了。他早就有了新歡,不是嗎。
秦知聿似有感應(yīng)般,粗粗抬頭望向她,就在他抬頭的那一秒,阮霧低下了頭。
喝醉酒的張南話格外的密,拉著阮霧絮絮叨叨個不停,桌上的人輪流過來給他拍了照。
在阮霧吃飽了正準(zhǔn)備回房間休息一下之時,張南啪的一下拍了大腿一下,“坐,坐下,哥有事和你說。”
“滿滿,你知不知道我去過兩次川藏?”他臉頰微紅,說話也顛三倒四的,還搭配著動作,“我和阿聿一塊去的,開車!拉薩神山上那么老長的經(jīng)幡,阿聿給你掛了一千多米呢!”
桌上的人聽見這話紛紛停下了動作,錯愕的看著他。
他打了個酒嗝繼續(xù)開口,“我也不差呢,不比阿聿掛的少!”
“我倆還一起灑了好多隆達(dá)。對,還有我在蘇丹給你的紅繩,全是他。”
“妹妹,你給哥交個底,你到底怎么想的?”
她猛然怔了一下,似是沒想到會聽到這番話,張南說完這句話之后就目光灼灼的盯著她,大有問到底的架勢。
阮霧攤開手掌,七年前在酒吧劃傷的疤痕現(xiàn)在已經(jīng)淡的幾乎看不清了,翻過手背,中指上的戒指壓痕依舊刺眼,她又想起剛才三個人的和諧畫面,亦或者是他在包廂里主動介紹他的相親對象。
如今,張南又說,他也曾也為她橫跨一千多公里去為她祈安的,既然如此,當(dāng)時又為什么要靠賭約追她。又在分手已經(jīng)成了既定事實之后,偷偷做那么多事,然后帶著新歡參加發(fā)小的婚禮。
所以在她走后,他做的所有事都只是為了心安理得的面對她嗎,是對籌碼的補償嗎。
大廳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又響起音樂聲,新郎新娘被圍的水泄不通,人潮如織,氣氛喧囂熱絡(luò),她有些難過的低頭沉默。
此時秦知聿跨越人潮,隔著一張餐桌,站在她面前,看著她對他閉口不提。
——
付清允在頂樓給他們每個人都開了房間,阮霧從樓下沒呆多久,跟舒窈說了句不太舒服就上樓了。
套房設(shè)施很完善,開放式的島臺放滿了頂級紅酒,偌大的落地窗前幾乎俯瞰整個京港的夜景,霓虹燈閃爍,車流不息,她踢下高跟鞋走到浴室。
磨砂玻璃門隔斷水聲,溫?zé)岬乃蛟诩珙i處,緩解了一天的疲憊,白色浴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阮霧赤腳走在白色大理石地板上,房頂中央的水晶吊燈倒映在落地窗前,墻上的瑞士復(fù)古鐘表堪堪指到九。
她拿過一只高腳杯,紅色的酒液順著瓶口滿溢在杯底,中午的婚宴她和何明熙沒喝多少,祝清嘉和另外幾個男生酒量一等一的好,一直主動上前擋酒。
從昨天出門之后她就沒回過家,昨晚大家又瘋玩到凌晨,早上又早起化妝,她現(xiàn)在又困又清醒,太陽穴泛著酸脹的痛。
阮霧沉默的坐在中島臺上一杯接著一杯的喝酒,妄想靠酒精入眠,她越喝神智越清醒,桌面上已經(jīng)東歪西倒了兩個紅酒瓶。不怎么管用,她跳下椅子摸過高架之上的洋酒,坐在落地窗前一口一口的輕抿著。
煩躁不安的情緒一點點塞滿她的胸口,高樓之下的夜色靜謐,月亮又圓又大高高掛在天際,樹葉撲簌簌的顫著,她抬頭望著濃郁的月色,有那么一刻突然平靜下來,全然放空后的神經(jīng)又突然繃緊起來,曾經(jīng)和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又四面八方的涌入。
酒意開始上涌,她搖搖晃晃的爬上床,鉆進(jìn)被子里借著酒意享受來之不易的安穩(wěn)睡眠。
——
樓下,秦知聿拉著付清允一個勁的喝悶酒,舒窈在一旁眼神警示付清允少喝點,一邊是兄弟一邊是老婆,付清允果斷倒戈,拿起白開水充作白酒。
“阿聿,看好了,一口悶掉,你回房間睡覺,我今晚還得入洞房,就不能陪你了。”
秦知聿神色冷淡,眼底紅血絲遍布,看起來格外漠然,他機械的喝掉手里最后一口酒,聲音又干又啞,“我住哪個套房?”
付清允隨手招來一個服務(wù)生,被酒意熏過的大腦昏昏沉沉的,滿腦子回蕩著剛才阮霧挑的套房號,長指敲著桌邊,“帶他去六號套房,刷卡給他送進(jìn)去。”
電梯一路上行,服務(wù)生小心扶著渾身酒氣的男人進(jìn)了套房,而后小心翼翼的關(guān)上房門。
套房里漆黑,他也不打算開燈,隨意把衣服脫掉之后,借著夜色進(jìn)了浴室,水聲緩緩響起,他連浴巾也沒裹,借著模糊的印象走向床。
正在他掀開被子之時,床上大的隆起讓他晃了晃神,眉毛狠狠擰了一下,以為是付清允他們搞得惡作劇,床邊的小燈被打開,暖黃色的光打在熟睡人的側(cè)臉上,雙頰微紅,靜謐臥室里酒意夾雜著沐浴過后的香氣。
他一下把燈關(guān)掉,輕笑了一聲,真是醉出幻覺了,怎么可能在套房看見她呢。
他以為是酒后的幻覺,隨意躺在床上緩著酒意。
后半夜,鼻尖縈繞的香氣越來越重,小腿上時不時的傳來微涼的觸感,秦知聿睡得極不安穩(wěn),他正夢見今天是他和阮霧結(jié)婚,然后阮霧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逃婚了。
畫面一轉(zhuǎn),又是兩個人在蘭庭夜夜笙歌的場面。
他不常做這種夢,既然做了就心安理得的享受,夢里的場景逐漸和現(xiàn)實糅合。他伸手握住貼在他小腿生涼的東西,憑著本能把人往懷里揉,肌膚相貼,額角的汗順著下頜滑落。當(dāng)合二為一的那一瞬間,秦知聿有一瞬間的頓住,不為別的,實在是溫暖又jin//致的感覺太過熟悉,手心的觸感也不像夢里該有的。
懷疑的種子一瞬間從他腦海里滑了出去,連短暫的生根發(fā)芽的機會都沒有,耳畔的呢喃輕語,肩胛處的微微痛感,汗水浸濕的軀體,在紓///解的那一瞬間,他徹底呆住了。
根本就不是夢。
他艱難退出去摁亮床邊的小燈,泛著酡紅的嫩頰沖擊著他的視線,凌亂微濕的床單和阮霧輕顫的睫毛讓他無措。事情發(fā)生的太過于突然,宿醉過后的茫然讓他心口一滯還帶著惶恐。
秦知聿定定的凝著她,荒謬的想法在腦海中形成,思量好明天的措辭之后,他翻身下床,抱著人去浴室清理。
抱著人出來之后,他粗粗掃了眼難以言喻的床單,隨手換了一面,抱著人沉沉睡去。
翌日。
酸痛感與裂炸開的太陽穴催醒了阮霧,她迷迷糊糊的想半坐起身,結(jié)果掀開被子往上起身的時候一股力量牽制著她,睡意漸漸飛走,她垂眸看了一眼。
我操。
她愣住了,一條肌肉勻稱的胳膊橫跨在她腰間,肩頸處帶著瀲滟的紅痕,腿間肌肉的酸痛感清晰明了的提醒她,她套房,僅供她一個人居住的套房,出現(xiàn)了別的男人。
心慌不止,空氣仿佛在一瞬間凝結(jié),她顫著手緩緩掀開另一半被子,當(dāng)看見是秦知聿時,不知為何,她懸著的心一下子落下,然后嗓音發(fā)緊,縮在被子里的身體僵硬,手腳冰涼。
有什么是和前男友one night stand更讓人尷尬的。
秦知聿其實早就醒了,在她想要起身的時候就已經(jīng)醒了,他閉眼假寐,察覺到她掀開自己的被子,然后嘆了聲氣。他拿不準(zhǔn)她什么意思,所以把主動權(quán)交給她,誰承想她居然又躺了回去。
一張大床,兩個人分居兩側(cè),各懷心思。
落地窗被薄紗掩蓋著,窗戶微微露著縫隙,涼風(fēng)吹淡了些沉悶的氣氛,汽車鳴笛聲與人生喧鬧聲傳進(jìn)室內(nèi)。
最終還是秦知聿熬不住,半坐起身,緩緩出聲,“昨晚沒做措施。”
阮霧動了動,裹著被子曲起腿,長發(fā)掩蓋住她的臉頰,她悶悶出聲,“你進(jìn)錯房間了。”
“我昨晚喝多了,是服務(wù)生帶我來的,我的的確確不知道你在這。”
又是長達(dá)數(shù)十秒的沉寂,墻上的掛鐘滴滴答答的轉(zhuǎn)著,發(fā)出響聲。
她無意識的舔了舔干燥的唇瓣,摸起手機準(zhǔn)備下單毓婷。秦知聿似是猜到她內(nèi)心的想法,伸手拿過她的手機,順勢攥緊她手腕,迫使她看向自己。
“結(jié)婚嗎?”幽深的眼眸緊緊注視著她,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他一手緊握成拳,抑住緊張,盡可能平靜的開口。
“吃藥太傷身體,如果真的中獎了,我也有足夠的能力去負(fù)責(zé)。”
鬼使神差的,她低低的應(yīng)了聲,“好。”
作者有話說:
關(guān)于陳易東對修勾勾的話是鬧著玩啦,愛護(hù)動物人人有責(zé)
第74章 chapter74
◎領(lǐng)證。◎
昨天婚宴的禮服已經(jīng)沒法穿了, 秦知聿打電話讓人送來兩套衣服,點名要了女士襯衫和百褶裙。
好在套房里有兩個洗手間,秦知聿去洗澡的時間, 套房的門被敲響, 導(dǎo)購小姐雙手奉上兩個牛皮紙袋,然后微笑離開。
阮霧拿過屬于她的袋子拎著衣服往另一間浴室去, 簡單收拾過后, 阮霧為了避嫌, 先打車回家拿戶口本, 約好在民政局見面。
婚姻登記處,并排坐在桌前的兩個人一筆一劃的填好名字, 然后攝影師帶他們?nèi)ヅ恼眨∧忻琅t色的背景布。攝影師看著貌合神離的兩個人止不住的連連嘆氣。
“你們兩個是來結(jié)婚的, 別這么生分,女生笑一笑。”
連最簡單的拍照流程兩個人都拍了那么久,成片攝影師一直都不怎么滿意, 秦知聿趁攝影師選照片的時候,側(cè)頭看了眼表情淡淡的阮霧,剛才簽名的時候就不怎么痛快,現(xiàn)在跟他坐在一塊兒拍照片連笑都露不出來。
攝影師最后選了幾張最不那么別扭的照片遞給他們, 照片上兩個人疏離的像是剛剛認(rèn)識, 阮霧連妝都沒化, 脖頸處隱隱可見一點紅痕。拿著資料和照片去領(lǐng)證的時候, 秦知聿怎么看照片怎么別扭, 打心眼里不希望這么生疏的他們出現(xiàn)在莊嚴(yán)又神圣的結(jié)婚證上。
稍加思量之后, 他停下腳步, “你等我一下。”然后轉(zhuǎn)身離開了民政局。
阮霧點了點頭,愣愣的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后知后覺的想起來,他該不是要悔婚吧。
周一的民政局格外擁擠,人來人往的,她就站在原地,眼都不眨的看向門外,直到眼睛發(fā)干發(fā)澀,雙腿發(fā)麻。正當(dāng)她打算把手里的資料和照片一同扔進(jìn)垃圾桶然后離開的時候,秦知聿又回來了,發(fā)絲凌亂,氣喘吁吁的。
秦知聿攥著她手腕,目光堅定,把她手里的資料連同他剛才去打印店洗好的照片一同推過去。
阮霧瞳孔微微收縮,疊在資料最上方的紅底照片是他們兩個分手前兩個月拍的,兩個人頭挨著頭,眼角眉梢笑著,目光繾綣又深情。當(dāng)時江凜要和紀(jì)眠之拍結(jié)婚照,他們一大幫子人跟著湊熱鬧,她拉著秦知聿拍了十幾張紅底照片。
她沒想到過了這么多年,他還有這些照片。
工作人員動作很快,鋼印打在合照上,定格在他們感情最好的時候,支撐起了這段近乎破碎的婚姻。
踏出民政局的那一刻,兩個人都心事重重的。秦知聿覺得太草率了,連個像樣的求婚都沒有,稀里糊涂的就把人娶了回來。阮霧則是下意識的想隱瞞這件事。
上車后,秦知聿沒有發(fā)動車子,一動不動的看著她,末了開口,“要幫你搬行李嗎?”
“啊?”
“你難道想領(lǐng)了證就分居嗎?”他極有耐心的講。
阮霧從來沒有思考過結(jié)婚是要住在一起的,她潛意識里順從他,卻又皺了下眉,“住一起可以——”她有點難以啟齒,“能不能先不告訴他們結(jié)婚的事兒啊。”
“隨你。”車子被機主蠻橫的發(fā)動,如離弦之箭般飛速離開民政局,他握緊方向盤的手背青筋暴突,像是在忍耐什么。
“那你把我放在家門口,我自己回去收拾東西就好了。”
正好秦知聿檢察院還有事,告知她收拾好東西之后直接開車到京郊的那棟小洋房就好。
——
阮霧回家偷偷摸摸把戶口本放到阮明嘉的書房里,又回到自己房間不緊不慢的收拾著衣服,等到她拖著箱子下樓的時候,正碰上阮明嘉回來。
“爸?”阮明嘉一般中午都是在軍區(qū)用餐,等下午才會回家,如今日頭才剛剛升到正南方,現(xiàn)下在家見到他,阮霧不覺有些詫異。
“去中央開會,回來拿個文件。”他先去餐廳喝了口水,外面烈日炎炎的,開會說的人口干舌燥,“你這是拎著箱子去哪?出差?”
阮霧輕咳了一聲,把早就想好的理由告訴他,“我打算搬出去住,離醫(yī)院近一點,晚上回家也方便。”
阮明嘉皺了皺眉,視線不經(jīng)意間掃到她脖頸上的紅痕,又想到她昨晚沒回家,頓時如鯁在喉,隨意擺了擺手,“出去住也要注意安全,一周回來一次。”
等阮霧離開后,阮明嘉讓譚秘書去查查她和秦知聿的婚姻狀態(tài),一查不要緊,檔案顯示已婚,剛登的記,紅本子都還熱乎著。
阮將軍心下一陣窩火,去中央開會時看見秦書記橫眉豎目的,冷冷的哼了好幾聲。搞得秦書記云里霧里的,最近他也沒招惹這尊大佛啊,怎么就又看他不順眼了。
另一邊阮霧拖著行李箱開著笨重的白色越野到達(dá)了目的地,洋房院子口,圍墻上爬滿了生機盎然的爬山虎,綠油油的一片,她緩緩?fù)镒撸廊皇乔嗷疑氖澹車采w著薄薄的草坪,秋千依舊在那,原本空蕩蕩的細(xì)桿不知道去哪了,取而代之的是碩果累累的車?yán)遄訕洹?br />
她走到門前,按照秦知聿給的密碼進(jìn)了門,陳設(shè)干凈,連地板都泛著光,一看就是剛打掃完不久的樣子,她一點點從一樓繞上二樓,腳步緩慢,眼尾慢慢變紅。
自從表白過后,她總是嫌這兒離學(xué)校遠(yuǎn),懶得過來,秦知聿也慣著她,兩個人天天膩在蘭庭,那時她仗著他愛她,整日里叫囂著什么時候他學(xué)會做飯了,什么時候答應(yīng)和他結(jié)婚然后住進(jìn)婚房。如今時光匆匆而去,一別數(shù)年,竟也陰差陽錯的跟年少時的愛人結(jié)婚,也住進(jìn)了這幢房子。
窗外蟬鳴聲不絕,烈日炎炎,打眼向外望去,全是枝繁葉茂的綠葉樹,她終于踏入二樓,窗戶依然和記憶力并無半分差別,閉上眼好像他表白的場景還歷歷在目,禮花Ⅰ彈仿佛還在轟鳴,墻上的電影好似好在繼續(xù)放映,所以到底是從哪個環(huán)節(jié)開始出了差錯呢。
整個二樓依然只有一個臥室,其余的房間全被改成了各式各樣的功能房,她還記得當(dāng)時她笑著問秦知聿為什么婚房只有一個臥室,以后寶寶住哪,秦知聿揚了揚眉梢,說婚房就是給兩個人準(zhǔn)備過二人世界用的,有了寶寶之后就換更大的房子,怎么能讓一個沒長牙的小崽兒住他的婚房。
事實也確實如此,除了暖房和表白的時候,其余時間外人來都沒來過,他對自己的私人領(lǐng)域有一種近乎執(zhí)拗的戒備,除非他松口,否則誰都不行。
她粗粗看了眼時間,剛過中午沒多久,她又下樓把箱子拖了上去,然后去一樓的廚房隨便掃了眼,打算給自己隨便做點東西對付一口。
本來她參加完婚禮的第二天就要回醫(yī)院上班的,結(jié)果今天早上出了這檔子事,不得已請了次假。整個下午她也沒什么事干,索性拿過搭在樹邊的梯子爬上去摘了好多車?yán)遄印>┙嫉目諝饧兌雀撸柟庖埠茫嚴(yán)遄痈鱾長的圓潤又飽滿,院子外面有單獨接出來的水管,她洗干凈之后坐在院子里給舒窈發(fā)信息。
【結(jié)婚和平常有什么區(qū)別嗎?】
舒窈:【每天下班都會有做好的飯菜?好像沒什么區(qū)別,我和付清允從小就認(rèn)識,也就這樣吧。】
阮霧驚嘆于舒窈回消息的速度,明明還在時差近乎十二個小時的北美度蜜月的人,居然能秒回?
【還不睡?】
舒窈:【剛忙完,一會就睡。】
她稍微在心里算了下時差,已經(jīng)是凌晨的北美,大半夜能忙什么啊,還能忙什么啊。
操,有x生活了不起。
在院子里沒坐多久她就捧著車?yán)遄踊乜蛷d了,仔細(xì)思忖著舒窈的話,做好的飯菜?秦知聿好像也不太會做飯的樣子,要不要給他做個晚餐?還是要先問他回不回家?他們還有微信嗎?發(fā)消息萬一顯示被拉黑了怎么辦?誰會留前任的微信啊。
——
檢察院,秦知聿回到辦公室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開會一直走神,分案卷的時候還分錯了對象。
會議結(jié)束之后,秦知珩肅著一張臉推開了秦知聿辦公室的門,手里的卷宗砸在辦公桌上啪啪作響,聲線冷淡又低沉,“喝酒喝傻了?開我的會你還走神?”
七年過去,秦知珩的地位早已不是當(dāng)年區(qū)區(qū)的秦高檢,今年年初就已經(jīng)正式提任到檢察委員會去了,今天周一來檢察院例行開大會,結(jié)果自己親弟弟在眼皮子底下頻頻走神,就他這個爛泥扶不上墻的樣子,怎么往上爬。
秦知聿理了理襯衫,漫不經(jīng)心的開口,“今天是例外。”
“我管你什么狗屁例外,再有下次給我滾蛋,從大一就在這打雜,七年了才是個三級高檢,趕緊收收心準(zhǔn)備明年的等級考核。”秦委員訓(xùn)斥起親弟弟來也是毫不手軟,清冷的聲音穿透微開的門,嚇的門口那些小助理恨不得把頭埋在桌子底下。
在檢察院有年頭的老人抿了口熱茶安慰新來的小助理門,“別怕,秦委員也就對秦檢兇,你們好好工作他才不管你們。”
耳畔傳來秦知珩的怒罵聲,秦知聿眼皮都懶得掀一下,懶懶起身把門關(guān)的嚴(yán)絲合縫,神神秘秘的招呼他哥走近點。
秦知珩眉心擰了擰,走近。
“哥,你當(dāng)時怎么讓嫂子松口承認(rèn)你的?”
秦委員靠美色和高超的技術(shù)上位早就已經(jīng)成了既定的事實,他聽到弟弟這么問,不耐煩的開口,“當(dāng)然是你哥人格魅力吸引的她,哪里來的承認(rèn)一說?”
話畢,他意識到什么,瞇了瞇眼睛,“承認(rèn)的前提應(yīng)該已經(jīng)建立了某種關(guān)系,昨天婚禮,人家還懶得承認(rèn)你,怎么今天到了你嘴里就發(fā)展成承不承認(rèn)這一說呢?”
窗外陽光正好,窗臺邊上的綠植被養(yǎng)的郁郁蔥蔥,微風(fēng)順著紗窗徐徐往室內(nèi)灌。
秦知聿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瞞他,從褲兜里掏出來新鮮熱乎的紅本,“早上剛領(lǐng)的,還熱乎著呢,這事憋我一上午了,我老婆不讓說,我就偷偷告訴你了啊,你可千萬保守住。”滿臉溢著張狂的笑意。
結(jié)婚證里面還夾雜著攝影師不太滿意的證件照,蓋了鋼印的照片還是七年前的,秦知珩粗粗翻看了一眼,確定他弟弟不是魔怔了自己跑小胡同里花二百塊錢辦的假證之后,撂下一句,“封口費,你嫂子看上個包。”
下一刻,秦知珩的手機響起了清脆好聽的到賬聲,一串?dāng)?shù)字讓他滿意的點了點頭,而后慢步離開,離開之前不忘輕輕的把結(jié)婚證放到他手里,叮囑了一句,“記得拿好,萬一阮霧想開了要和你鬧離婚,你沒有結(jié)婚證還能多拖一段時間。”
秦知聿了然,看來他哥深諳此道。
令人難熬的一下午終于被度過,秦知聿直接驅(qū)車回了蘭庭,把常穿的衣服全部收到箱子里一并帶回婚房。
車子一路疾馳。
當(dāng)他站在家門口的防水地毯上時,他突然開始有一瞬間的遲疑,象征他們關(guān)系的結(jié)婚證還被放在西裝褲袋里,他在過去七年里無數(shù)次踏進(jìn)這里,可沒有一次是這么期待又害怕。
他慢慢的輸好密碼,握住把手推開門。客廳沒開燈,帶著暗色,沙發(fā)上有小的隆起,是阮霧縮在沙發(fā)上睡著了。
躊躇一番后,他放緩腳步把公文包和箱子放到玄關(guān),然后徑直去了廚房做飯。
廚房里叮鈴咣啷的聲音吵醒了阮霧,順著光線瞧去,男人帶著圍巾正在翻炒著什么東西,抽油煙機正在工作著,他影子透過玻璃門斜斜的籠罩在地板上。
暌違數(shù)年而已,如今看著他嫻熟的在廚房忙碌又想起他生硬的手忙腳亂,卻又恍若隔世。
原來時間一直都在走,她跟他,那些明媚又破碎的回憶,這些年的愛恨糾纏,她好像什么都沒留住。
秦知聿端著菜出廚房門,看見阮霧愣愣的站在沙發(fā)前,視線有一瞬間的停頓,而后裝作若無其事的開口,“去拿碗筷,吃飯了。”
“好。”他們用最生疏的話語試圖重新適應(yīng)這段新的關(guān)系。
電飯煲里的米飯是兩人份的,很少,只有薄薄的一層,阮霧隨便分好亮,從筷筒里抽了兩雙筷子走到餐桌前,桌子上擺了四菜一湯,是她愛吃的。
兩個人面對面的坐在餐桌前,滿室只剩下靜謐的安寧,碗筷碰撞的清脆聲讓阮霧覺得像夢一樣不真實。
她下午吃了水果,現(xiàn)在還不是很餓,筷子有一搭沒一搭的戳在碗里的飯上,這一幕落在秦知聿眼低格外刺眼,他唇角緊緊抿了一下,明明全都是做的她愛吃的東西,卻只寥寥吃了幾口。原本帶著淺淡笑意的眼眸瞬間沉下幾分,她就這么勉強自己嗎。
所有的喜悅在一瞬間全部消失,他拿起碗筷放在洗碗池里,阮霧回過神揚聲開口,“那個,我洗碗就好了。”話必又像是補充一般,“飯菜很好吃,謝謝。”
重逢之后,比她的一句二哥更刺眼的是她的一聲謝謝,客套疏離的仿佛他們的一紙婚姻像是兒戲。
“隨你。”他語氣有點重。
阮霧垂下眼睛,端著碗筷放到廚房,正要帶好手套準(zhǔn)備洗碗之時,身后的人腳步極重的邁到她身后,嗓音冰凜,帶著點克制不住的焦躁,“有洗碗機,水太涼,萬一真的中獎了對你的身體不好。”
他依稀記得這幾天是她經(jīng)前的日子,別扭的想讓她不用涼水,但是又找不到什么冠冕堂皇的話語,只得一次又一次的拿那個在安全期內(nèi)可能出現(xiàn)的孩子做幌子。
說完之后他不顧阮霧的反應(yīng),暴力的提著行李箱扭頭上了二樓。等他腳步聲漸漸消失之后,壓抑這么久的情緒撲面而來,眼淚滾落在池子里,她拿起手套,固執(zhí)悖拗的用涼水開始沖碗。
他無意間提起的那個或許不存在的孩子,聲音回蕩在她耳邊似凌遲,讓她不受控制的去想,他根本就是為了要負(fù)責(zé)才選擇結(jié)婚的,如果他走錯到別的套房,同樣也是會對其他人負(fù)責(zé)的,只是剛好是她而已,她跟他之間,也就僅此而已。
——
二樓臥室門口,秦知聿聽到廚房傳來的水聲煩躁的不得了,力道極大的拍開走廊處的燈,不經(jīng)意轉(zhuǎn)頭間,看到在書房門口的不屬于他的銀色行李箱。
他睫毛微垂,大手拉過兩個行李箱一下拖進(jìn)主臥,捏著拉桿的手背青筋暴起,像是下一秒就會捏碎一樣,連呼吸都帶著慍怒。
分明是處在同一屋檐下,可是那截長長的樓梯像是無形的界限一樣,徹底把他們分開在兩個時空。
一個在沙發(fā)上紅著眼默默思量離婚的事,一個在樓上主臥沉默的平息怒火。
時間一點點過著,等時針堪堪指到9時,阮霧收斂好散落一地的情緒,慢吞吞的走上樓,想著拿一下?lián)Q洗衣服在樓下沙發(fā)簡單對付一晚。
原本放在書房門口的行李箱不翼而飛,阮霧遲疑的敲了敲主臥的門。
“進(jìn)。”
她站在門口遲遲不邁步走進(jìn),聲音艱澀困難,“我的箱子是在你的房間嗎?”
什么你的房間我的房間,明明是他們的房間,秦知聿聽到這話極度的反感,她到底是多想和自己劃清界限。
“嗯。”他攥緊手下的床單。
“我借用一下浴室,洗好之后我就去別的房間睡。”阮霧語速飛快又急切。
他猝然輕嘲一聲,站起身子隔著不遠(yuǎn)的距離直視她,氣氛冰冷沉著,說出口的話一字一頓的砸落在逼仄的主臥,“阮霧,如果我沒記錯,整幢房子的構(gòu)造和你遠(yuǎn)走高飛之前沒有什么區(qū)別,甚至當(dāng)時連你也參與到了其他房間的設(shè)計,這里只有一個洗手間,一張床,怎么區(qū)區(qū)才過了幾年而已,就已經(jīng)忘的一干二凈了嗎?”
作者有話說:
為什么在這里設(shè)定結(jié)婚的情節(jié),因為在這種雙方都無法同處一個空間下 連正常交流都做不到的情況下,婚姻是唯一能讓他們心平氣和相處的一個契機。
為什么無法共處,哪怕在非洲經(jīng)歷了那么多,她在外漂泊時無論多冷靜獨立堅韌,只要見到他,就無法控制的想起,她只是他的籌碼 而已。
第75章 chapter75
◎獻(xiàn)祭◎
臥室內(nèi)燈火通明, 窗口被打開大半,蟬鳴聲和車?yán)遄拥南銡忭樦L(fēng)鉆進(jìn)臥室,阮霧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破裂, 垂在身側(cè)的手指不自覺的蜷縮著。
隔著七年的怨氣, 像冰涼刺骨的雨水,像模糊不清的霧氣, 黑壓壓的砸在她瘦削的肩上。千萬次嘆息過后, 那些反反復(fù)復(fù)無法和解申辯的瞬間全部化作沉默。
秦知聿依舊站著不動, 看向她的目光平靜又荒涼。半響, 他挫敗般的閉了閉眼,“你去洗漱吧, 我去沙發(fā)睡。”
數(shù)十秒后,阮霧踏進(jìn)室內(nèi),拉開箱子一件件把衣服往衣柜里掛, 尾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不用,既然結(jié)婚了, 一起睡就好。”
她一句“一起”輕而易舉的瓦解掉他所有的怨氣,怒氣被消弭,他突然不知道說些什么了,只沉默的看著她慢慢收拾好衣服, 走進(jìn)浴室。
開了防窺裝置的浴室, 熱水淅淅瀝瀝的從頭頂澆灌而下, 眼淚在失控著, 阮霧不懂, 明明當(dāng)時是他先有利可圖, 怎么到了最后, 所有離開的過錯要全部歸咎于她呢。
慢吞吞的收拾好所有之后,她拖拖拉拉的走到床前,秦知聿占據(jù)靠窗的一側(cè),背對著她,一動不動,好像睡著了。大床上空了幾乎三分之二的地方,臥室只留一盞昏黃色的小燈。微涼的指尖輕輕把燈摁滅,窸窸窣窣翻身上床的聲音傳來。
秦知聿睜著眼感受著身側(cè)床鋪輕微的陷落,他假裝調(diào)整睡姿,回眸一看阮霧只留一個漆黑的后腦勺給他。他又賭氣的轉(zhuǎn)回去,兩個人各自占據(jù)大床的兩側(cè),背對背,中間靠著大半空間,各懷心事。
臥室沒開空調(diào),單靠那一扇開著的窗戶往里灌風(fēng)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阮霧在非洲呆慣了,這點熱根本不算什么。她枕著手臂,視線隨意落在衣柜的某一處,呆滯而又空洞的望著,睡意漸漸襲來,良久,她沉沉睡去,呼吸聲平穩(wěn)而綿長。
床另一側(cè)的秦知聿又熱又煩,心里憋著氣又不能撒,雖然那會沒忍住夾槍帶棒的刺了那么一句,也換來了同床不共枕的機會,但是他就是說不上來的煩躁,本來他想著等他回家后好歹的能多說幾句話,總歸今天是個新婚夜,現(xiàn)在可倒好,兩個人的距離比太平洋還要寬。他算是看透了,只要一碰到阮霧,他所有的理智他媽的連屁都不是,大腦跟死機了一樣,智商還不如何明軒。
沐浴過后的香氣從床一側(cè)縈繞在他鼻尖,察覺到身旁人已經(jīng)熟睡過后,他再也忍不住的半坐起身,跟做賊一樣探頭湊過去看了好幾眼,借著月光,他老婆又香又嫩,昨夜糜///亂致感仿佛歷歷在目,他想偷偷把人拖過來,但是又想起張南說她吃安定的事,自然而然的顧慮到她睡眠淺的事。
不算很涼的天氣,人還縮在被子里,窗外夜風(fēng)瑟瑟,他突然打起空調(diào)的主意,動作極輕的把窗戶關(guān)的嚴(yán)絲合縫,又把空調(diào)打開,眼神帶著勢在必得,一下下調(diào)著溫度。
18℃。
他把遙控器放到枕頭邊,又小心翼翼的把被子往自己那卷了下,確認(rèn)阮霧那邊的被子所剩無幾之后空調(diào)的涼風(fēng)也開始徐徐充斥整間臥室,他看著阮霧無意識的一點點往自己這邊靠,皺了下眉,覺得他老婆怎么靠的這么慢,又摸起遙控器調(diào)低溫度,然后“不經(jīng)意”的往她那動了下身體。
16℃。
直到阮霧靠在他身上,胳膊無意識的搭在他腰上的時候,他把空調(diào)一關(guān),胳膊穿過她頸下,心滿意足的摟著人沉沉睡去。
一夜好眠。
——
第二天一早,秦知聿還不忘繼續(xù)偽造案發(fā)現(xiàn)場,先是把被壓麻了的胳膊抽走,又象征性的往身邊挪了挪,最后閉上眼,假裝從來沒醒過。
阮霧的手機鬧鐘在床頭桌旁嗡嗡的想著,她習(xí)慣性的伸出右手去摸,結(jié)果摸到一片溫?zé)岬钠つw,她又往上蹭了蹭,結(jié)果手心下察覺到緩慢跳動的心跳,她眼睛唰的一下睜開,看見自己跨越大半個床鋪,胳膊腿緊緊扒在秦知聿的身上,手還放在他胸膛上。
眼神滿是錯愕驚恐,她記得自己睡相挺好的啊,怎么會發(fā)生這種事?頻頻響起的鬧鐘聲根本容不得她細(xì)想,阮霧連滾帶爬的關(guān)掉手機走向浴室,慌亂中拖鞋不小心踢到了衣柜,發(fā)出砰的一聲。身后的秦知聿緩緩睜開眼睛,眼角眉梢笑意濃厚。
等阮霧收拾好出來之后,措不及防的迎面撞上穿襯衣的秦知聿,站在衣柜前漫不經(jīng)心的單手系著扣子,露出胸前漂亮的肌肉線條,唇角微微上揚,心情看起來很好。
她猛地移開視線,暗自嘲諷自己又不是第一次見,還這么純情羞赧,“我先去做早餐,你收拾好記得下樓。”
時間緊迫,好在阮霧手腳麻利,飛快的做了兩個三明治又熱了兩杯牛奶。
秦知聿一身正裝從樓梯上走下來,短發(fā)被仔細(xì)抓過,襯衫的最高領(lǐng)扣子開著,露出一小片平直的鎖骨曲線,阮霧看見他下來的時候,神情不太自然,畢竟剛和分手七年又結(jié)婚的前男友兼老公的懷里醒來,擱誰估計都挺社死,更何況兩個人還是隱婚狀態(tài),他還有個什么破相親對象。
三兩口把早餐塞進(jìn)肚,在秦知聿落座的前一秒,阮霧起身上二樓換衣服化妝,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最后兩個人齊刷刷的站在家門口。
秦知聿率先拉開車門,“路上小心。”
“你也是。”她干巴巴的回。
一種近乎詭異的平衡開始在兩個人蔓延開來。
下午下班,依舊是秦知聿做晚飯,阮霧洗碗。兩個人交流很少,僅限于必要時候,不得不開口的時候,才會憋出那么一兩個字。
晚上,秦知聿如法炮制。
隔日阮霧又發(fā)現(xiàn)自己在秦知聿懷里醒來,場景比昨天還要遭,天氣越來越熱,她的短袖睡衣胸口上的扣子被她蹭開了幾顆,鎖骨下方密密麻麻還未完全消失的紅痕就那么在暴露在空氣中。
更尷尬的是,今天兩個人幾乎是同頻醒,他視線觸及到她胸口紅痕時,輕咳了一聲,然后翻身下床。
等下樓吃早餐的時候,秦知聿冷不丁的問了句,“你那個生理期來了嗎?”他注意到她昨晚飯后貪涼吃了小半罐冰淇淋,早上的鮮榨果汁她的那杯好像還加了碎冰,杯壁上的水珠成片向下流。
阮霧被果汁嗆了一下,果肉卡在細(xì)細(xì)的嗓子口,白皙的臉頰被咳的通紅,眼眸都覆了一層水光。秦知聿條件反射的拿起衛(wèi)生紙擦了下她的唇角,“怎么這么不小心?”極溫和寵溺的語氣,如熱戀一般。
語言動作動作快于大腦,兩個人都僵了一下,尷尬的氣氛又蔓延整個餐廳。
阮霧臉紅到快要爆炸,硬著頭皮接過他手里的紙巾,胡亂的擦了擦嘴角,“沒還沒來呢。”
“--噢。”他也挺尷尬的,垂下眼睛吃了口煎蛋。
不停撲朔的眼睛,亂顫的睫毛,潑瀾起伏的心跳,回?fù)涞挠洃洝?br />
窗外陽光正好,綠茵土地上車?yán)遄訕渖鷻C盎然,笨拙的心像終于經(jīng)歷倒春寒的回春樹一樣,開始悸動的鮮活。
---
接下來幾天,阮霧開始有意無意的躲著秦知聿,主動和科室同事?lián)Q班,連著一周全是夜班。
秦知聿剛剛享受沒幾天的溫柔鄉(xiāng),結(jié)果又被一連串的夜班給打亂了,短信界面上還停留著阮霧剛剛發(fā)來的信息,又是夜班。
他坐在辦公室里,手邊堆著一摞卷宗,最近他手里被分了一個相當(dāng)棘手的案子,上周回家吃飯的時候,聽他哥明里暗里的意思就是想讓他漂漂亮亮的把這個案子辦好。可這案子背后關(guān)系網(wǎng)錯綜復(fù)雜,稍有不慎后果將不堪設(shè)想,軍政商官官相護(hù)的貪污犯罪,涉及金額龐大,想要連根拔起恐怕要費上一番心力。
圓潤的指尖輕輕點亮手機屏幕,而后又摁滅,神情沉肅。猶豫片刻后,他腳下用力,轉(zhuǎn)椅面向窗戶,藍(lán)天白云,艷陽高照。
秦知聿好似終于下定決心一樣,點進(jìn)微信,輕輕碰觸那個時隔七年沒有發(fā)過消息的置頂微信,備注名是老婆。
他心跳如擂,像情竇初開的少年一般,在鍵盤上刪刪減減,期待又帶了些發(fā)麻的猶豫。心一橫,消息發(fā)出,然后閉眼。
良久,薄薄的眼皮微微動了下,露出一條縫隙。輕輕掃了一眼,聊天界面沒有出現(xiàn)紅色感嘆號,懸著的心放回原處。
消息被回復(fù)的很快。
【窈窈快生日了,過幾天要一起去選生日禮物嗎?媽最近投資了一個新商場,看她朋友圈感覺挺不錯的。】
阮霧:【好,時間提前告訴我,我到時候調(diào)一下班。】
【嗯嗯。】
反正阮霧上夜班,他回家也是獨守空房,下班后車輪一轉(zhuǎn),索性回了趟家。
沈女士人逢喜事精神爽,剛成了個大單子,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子飯,還買了瓶紅酒,老兩口正打算將浪漫進(jìn)行到底點個蠟燭的時候,家門被推開了。
“嚯?燭光晚餐?”秦知聿關(guān)門的手一頓,然后去廚房自己拿了碗筷,“這天也沒黑,要不我給您把窗簾拉上?更有氣氛。”
沈女士心細(xì)如發(fā),數(shù)十年生意場不是白白浸淫的,眼光獨到,一眼看出小兒子這次回來眉眼飛揚,整個人跟脫胎換骨了一樣,不禁開口問,“你這是碰見什么好事了?案子破了?”
秦知聿搖搖頭,他爸?jǐn)[的蠟燭太耽誤他吃飯,嘴里塞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拿罪埧粘鲆恢皇职严灎T全都撤了,氣的秦書記狂翻白眼,忍了又忍才壓下想把他趕出家門的心思。
好不容易等老大結(jié)婚了,老二開始認(rèn)真忙事業(yè)了,自己單位也沒那么多忙事了,早早下個班和夫人過個浪漫的中西式混搭燭光晚餐,全被這小王八蛋破壞了,他要是吵架吧,還吵不過。他一個在千人面前都慢悠悠主持大會講話的書記能敵的過在口齒伶俐又毒舌的檢察官嗎?
等秦知聿吃的差不多之后,沈女士適時開口,“阿聿,你哥和你嫂子都開始備孕了,你這還沒信?”她循循善誘,“媽瞧著婚禮的時候,周家那個姑娘也挺得體的,還挺喜歡你的,要不,找個機會約出來吃個飯,再深入了解一下?”
空氣一陣沉默。
秦書記一腳踹在凳子上,木制凳子腿在地板上發(fā)出悶聲,眼神嫌棄的皺眉道:“啞巴了?見不見?”
“不見。”
“那你滾。”秦書記也是毫不留情。
“好嘞。”秦知聿也不廢話,反正吃飽喝足了,拎著外套就往門外走。
秦書記看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桌子的大餐被他自已一個人造了一小半還多,蹭的一下站起身往門口追去,也顧不上什么書記的臉面,把阮明嘉不給他好臉的怨氣連同被破壞二人世界的憤怒全發(fā)泄出來,朝著拉開車門的人訓(xùn)斥道,“今年過年你要是自己一個人回來,就滾去狗窩睡!”
黑色越野疾馳而去,尾氣噴了秦書記一臉。
正趕上劉書記的老婆買菜回來,“喲,這是怎么了?”
秦書記擺擺手,嘆了口氣,“家門不幸,家門不幸,阿菁讓他去相親,他不去。”
八卦猶如颶風(fēng)一般席卷整個城北大院,秦書記到底是低估了她散播消息的速度,等舒窈生日的時候,大家聽到的版本已經(jīng)是秦知聿要妥協(xié),過年把相親對象帶回家準(zhǔn)備結(jié)婚了。
——
舒窈婚后的第一個生日是在何明軒的酒吧,三樓最里面,最私密安全的包廂。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何明軒已經(jīng)把曾經(jīng)響徹京港的Atlas并入,酒吧一條街有大半全是他的產(chǎn)業(yè),下一步他打算整個京港的風(fēng)月場所全都要姓何。
阮霧白天和秦知聿一起去了商場給舒窈選了生日禮物,隨后兩個人又欲蓋彌彰的開兩輛車先后到達(dá)酒吧,一前一后的進(jìn)入包廂。
包廂里氣氛正濃,舒窈靠在付清允的肩膀上悠然自得的拆著禮物,秦知聿拎著米色禮物袋送到她手邊,“二十六了還張羅這么大的場合。”
付清允懶懶的掀了下眼皮,眼尾上揚,拖拉著腔調(diào),“我老婆就是六十二了也得張羅,總比某些人沒老婆強。”
他隨便找了個單人沙發(fā),眼神不善的掃了眼付清允,媽的瞎得瑟什么,不就有個老婆,他也有,就是不承認(rèn)他而已。桌上被整整羅列的一排又一排的深水炸彈,還有他常喝的內(nèi)格羅尼,秦知聿端起酒杯,懶懶的抿了一口,不停地往包廂門看去,她老婆還沒到。慢死了。
鮮紅色的酒液順喉而下,秦知聿皺了下眉,正趕上何明軒進(jìn)來。
“喲,怎么樣,特地給你改良了一下,是不是橙子香氣特濃。”
他常喝加苦加冰的,乍一喝甜味這么明顯的酒有點不習(xí)慣,“太甜了。”
何明軒坐到他身邊,笑嘲,“你懂個屁,這是戀愛的味道,談戀愛一定是甜多于苦。”說罷他打了個響指,嚷嚷著讓舒窈給她新酒起名字去了。
徒留秦知聿坐在沙發(fā)上,耳畔縈繞著何明軒的話,在桌上的玻璃酒杯在燈光的照耀下發(fā)出刺眼的光芒,過往像浪潮般涌來,他輕笑了下,突然覺得何明軒的話也不能算是廢話。
包廂門再度被推開,陳易東帶著祝清嘉推了一個三層高的蛋糕進(jìn)來了,張南跟在身后,聽到門開的聲音,他條件反射的抬頭,然后又帶了點落寞低下頭。
張南看的真切,一屁股坐在沙發(fā)把手上,無袖黑色背心露出線條流暢的肌肉,他笑了笑,手掌搭在秦知聿肩膀上微微施力,“等滿滿呢?”
他也不遮掩,輕輕扯下嘴角,算是默認(rèn)。
阮霧本來是跟在秦知聿的車后,慢他一步到包廂的,結(jié)果在酒吧門口碰見了陳井,兩個人在一樓找了個地方聊了會,她對于陳井的回來感到詫異,滿臉的匪夷所思。
“你怎么下定決心要回來了?”
陳井一如半年前,眉骨冷冽,大片紋身暴露在外,渾身散發(fā)著一股痞氣。
“回來看看她,覺得自己快要忘記她什么樣子了。”
阮霧了然,然后兩個人稍微聊了幾句,過了會她摸過手機看了眼時間,跳下卡座,示意自己先走了,這頓酒算她的,陳井不耐煩的擺擺手讓她趕緊走。
當(dāng)阮霧沿著樓梯走進(jìn)三樓的包廂時,氣氛正熱絡(luò)著,不知道何明軒講了什么好笑的事兒,滿包廂的人都在笑。她把禮物遞給舒窈,然后隨便挑了個地坐下,好巧不巧正好在秦知聿對面。
笑聲漸漸褪去,舒窈朗聲問,“你怎么現(xiàn)在才來?”
她擱下手包,明亮的水晶燈打在她身上,手下籠著一片光影,“碰見在非洲的隊長了,聊了幾句。”
非洲兩個字眼格外敏感,在場的人面面相覷,都有意無意的用眼光瞄著阮霧,秦知聿也不例外,靠著沙發(fā)的身子都直立起來。
舒窈第一個忍不住,輕聲問,“你又要走?”
“隨便聊聊而已。”她回。
隨便聊聊,那聊的東西可就多了,這姑娘也沒明確說走,也沒明確說不走,模棱兩可的回答總讓人覺得不太踏實。
包廂里的人各個都跟人精似的,紛紛熱絡(luò)著氣氛,陳易東是個慣會扯老婆舌的,滔滔不絕的講著東家長西家短,那些不為人知的秘辛放在他嘴里跟今天吃了什么一樣。
張南嗤笑一聲,“我覺得在秦叔手底下當(dāng)助理都委屈了你,你來軍區(qū),讓阮叔給你弄情報局里頭,別浪費你天賦。”
說到情報,陳易東更來勁了,祝清嘉也躍躍欲試,攛掇著他趕緊說,這兩口子眉眼閃著一股不懷好意的八卦,看著在場的人是蠢蠢欲動的。
他姿態(tài)拿捏的特到位,跟三四十年代的情報頭子一樣,四處掃了一眼最后目光落在當(dāng)事人身上,“阿聿,我聽我們家老爺子說,你今年要和那個相親對象結(jié)婚了?”
有了開頭,其他人也七嘴八舌的接話。
“對對對!我也聽我們家老爺子說了,聽秦叔說你要把周憶慈帶回家?”
“滾一邊去吧,我是聽劉書記老婆說的,那家伙說的有鼻子有眼的,說阿聿過幾天要去和沈姨安排的相親對象吃飯去,然后看對眼了就定下來,過年結(jié)婚。”
“聽說沈姨準(zhǔn)備了一厚摞的適齡女生,打算讓你一個個見!”
眼看著眾人越說越邪乎,一個個說的跟真的一樣,還有幾個在那猜適齡的相親對象都有誰。
阮霧突然感覺手心出了很多冷汗,無孔不入的話侵襲著破碎的情緒,讓她開始搖搖欲墜,她下意識的去看向秦知聿,企圖從他嘴里聽到否認(rèn)的話,哪怕一句也好。
包廂的冷氣打的很足,人聲鼎沸的氣氛里,她不經(jīng)意間看著垂眸沉默的他,一陣心悸。
急促的手機鈴聲打破喧囂,秦知聿看了眼來電人,“得,讓當(dāng)事人親自解釋。”
阮霧帶著期待,不經(jīng)意間豎起耳朵,她正好坐在他對面,秦知聿的手機擱在黑色桌面上,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劃開接聽鍵,打開免提。
“周末趕緊滾回家,你周叔叔的女兒要來做客,你要是不回來,就永遠(yuǎn)別回來了!”沈女士氣沖沖的撂下一句話就掛斷了。
而阮霧,心底僅存的一絲幻想,全都幻滅。像無數(shù)只螞蟻游走在骸骨上,連咽下的唾沫都帶著苦澀的疼,一點點折磨著她。
與此同時,包廂里一片唏噓,沈女士的一番話,基本上坐實了傳言。
祝清嘉笑的花枝亂顫,“阿聿,沈姨不會一天三個讓你相親吧?”
秦知聿不答,借著眼角余光瞭了一眼阮霧,表情淡漠,仿佛剛才的一番話對她而言全都是虛無縹緲的,他演技拙劣不解釋像跳梁小丑一樣,他眼底的笑意冷凝固卻,她無動于衷的態(tài)度像是無聲默認(rèn)一樣。還讓他有一種錯覺,她巴不得他去相親,然后提出離婚遠(yuǎn)走高飛。
獻(xiàn)祭,她根本就是在獻(xiàn)祭。她就是想拿他們一擊即潰的婚姻去獻(xiàn)祭她的自由,當(dāng)時一意孤行不惜掩蓋行蹤都要離開他的人,如今又怎么會心甘情愿的和他結(jié)婚,然后被他無望的束縛在身邊呢。
在觥籌交錯的燈光下,尖銳的指甲刺進(jìn)她白嫩的掌心,在場的人見秦知聿不答又飛速的略過下一個話題,她全都充耳不聞,一心只想逃離,她無法收住眼底的濕意,盼望著能有個借口趕緊把她從這種令人心悸的氣氛里救出去。
倏地,包廂門被敲開。
陳井站在門口,禮貌問好之后,目光落在阮霧身上,聲音渾厚滄桑,“阮霧,方便嗎,找你有點事。”
他的突如其來像是救命稻草一樣,托起即將溺在海底的她,阮霧飛快的點了下頭,光暈落在她手邊的玻璃杯上,折射出斑斕的曲線,兩個人并肩向外走,隱隱約約的談話聲落入包廂。
非洲,飛機,航班,合同,蘇丹,寥寥幾個零星的字眼宛如驚雷般在包廂激起層層駭浪。
秦知聿的脊背開始發(fā)寒發(fā)涼,側(cè)臉生硬陰鷙,捏著杯壁的手不斷收緊,堅硬的玻璃杯逐漸出現(xiàn)裂痕,而后應(yīng)聲而裂,鮮血混著酒液滴落在地板上,在場的人都沉寂著,沉默的望著。
他們自己的感情,容不得旁人去置喙。
嘈雜的聲音順著沒關(guān)緊的包廂門溜了進(jìn)來,她的態(tài)度和留下的寥寥數(shù)字,無情的刺向他時,他拼了命的想捂住耳朵閉上眼睛。
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想去一趟神山,去神山上最有名的寺廟,一定要比潭拓寺還要靈,那樣神佛才會聽到他等待愛人的禱告。他像一個終身跋涉的香客不停地尋找一座根本不存在的神廟一樣,想借滿路神佛的運氣,賭她不走,賭她還愛他。
原來思念的盡頭根本不是重逢,是回光返照后的徹底分離。
他有些徒勞感,方才沉的可怖的臉色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只剩下滿地玻璃碎片證明他匆匆流逝的怒氣,他近乎平靜的開口,“窈窈,二哥先走了,不陪你吃蛋糕了。”
——
阮家。
阮明嘉胸口不斷起伏著,茶幾上零星擺著幾張報紙,窗外月明星稀,蟬鳴聲不絕,他用力拍了下木質(zhì)茶幾,問阮夫人,“你聽誰說的?”
阮夫人適時端過去一杯菊花茶,“聽老陳說的,從北邊院子傳出來的,說是沈菁儀著手開始給秦家小子相親了,就是婚禮上咱們見的那個坐在沈菁儀身邊那個姑娘。”
“他們秦家簡直是欺人太甚!”茶幾被拍的發(fā)顫,連窗外的蟬鳴聲好似都小了些。
“你這么生氣做什么,阿聿要是年底定下來,也不用我們家拉拉扯扯這么多年,你到時候再好好替滿滿張羅一個不就行了,我瞧著清清現(xiàn)在那個外交部部長挺好的,改天領(lǐng)回來看看?家世也不錯,舒家主分支里頭的,聽說舒家老爺子有意讓他往上走走。”
阮明嘉憋著滿肚子話沒法開口,這么生氣做什么?他閨女都和秦家的小王八蛋領(lǐng)證了,兩個人瞞得密不透風(fēng)的,沈菁儀居然還張羅著給他安排相親,要是秦知聿沒松口,他媽能這么明目張膽的放消息嗎?這不是欺負(fù)人嗎?
事已至此,既然他秦家做了初一,他們?nèi)罴疫@十五不做不行了,思量一番他道,“見!怎么不見?你平時沒事四處問問誰家有好點的小子,他們秦家要是一天見三個,咱們見六個!”
翌日,阮明嘉去中央開會,結(jié)束后他看著秦鋒近在咫尺的辦公室,一身軍裝臉色冷峻,門口的站崗的哨兵看著來勢洶洶的阮將軍,一個激靈,撥通了秦書記辦公室內(nèi)線。
“喂,是秦書記嗎?阮將軍往您辦公室方向去了,臉色好像不太好,板著一張臉,還穿著軍裝,怪嚇人的。”
掛斷電話后秦鋒皺了下眉,除了上個月開大會的時候兩個人見過一次面,私下里半分交集都沒有,怎么突然來他辦公室了。容不得秦書記思量多少,辦公室的門應(yīng)聲而開,連門都懶得敲。
秦書記輕掃了一眼,吐槽一番,“你們軍區(qū)干部到你辦公室匯報工作的時候也不敲門?”
阮明嘉輕車熟路的坐到沙發(fā)上,鼻孔朝天冷哼道,“我又不是你的下屬。”
陳易東適時泡好一杯熱茶放到他面前,“阮叔,喝茶,從我爸那順來的茶葉。”
放在桌上的熱茶,霧氣縹緲,茶香四溢,茶水清澈透亮,阮明嘉輕抿了一口,“你爸慣會收藏好茶,改天上門去討一些。”
陳易東猴精猴精的,秦鋒的日程上今天根本沒有和阮明嘉會面的事兒,直覺告訴他這兩個人見面肯定是聊些見不得人的私事,他慢吞吞的往門口走,聚精會神的聽著,生怕錯過什么八卦消息。
等他出去后,阮明嘉看了眼坐在辦公桌前的秦書記,笑了聲,“聽說你們家開始給阿聿張羅相親的事了?”
秦書記背著手踱步走到他對面坐下,眼神狐疑,“你怎么知道?”
“我不光知道,我還聽說你們打算年底就讓他帶人回家準(zhǔn)備結(jié)婚的事兒。”
秦鋒以為阮明嘉是來替她閨女討公道的,再說相親這事也不是含沙射影,他組織了一下措辭,“算是吧,全是阿菁剃頭挑子一頭熱,阿聿還沒答應(yīng)呢。”
阮明嘉放下手中的茶,站了起來,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來了句,“我記得大學(xué)的時候,你也拿到了法律學(xué)位吧?秦書記可不能知錯犯錯喲。”快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又補充了一句,“正好,最近我也給我們家滿滿相看合適的對象,你趕緊先讓你們家阿聿定下來,省的老纏著我們家姑娘。”
猛地拉開門,陳易東鬼鬼祟祟貼著房門的動作被兩位領(lǐng)導(dǎo)盡收眼底,他尷尬的笑了笑,然后大步走開。
和秦知聿的聊天界面上,【臥槽,阿聿,今天滿滿他爸來找你爸了,說他給滿滿張羅著結(jié)婚對象呢,讓你爸也趕緊給你張羅,省的你老纏著滿滿。】
秦知聿昨晚沒回婚房,去了張南那湊活了一晚上,收到消息的時候正在警局里頭忙案子,手上還纏著厚厚的紗布,被玻璃劃傷的手心隱隱作痛。
警局工作人員還在大屏幕上投放著關(guān)于案子的線索,負(fù)責(zé)這起案件的警官正在和秦知聿交接著有關(guān)案件的罪證事宜,警官正說到關(guān)鍵點時,不經(jīng)意間抬眸看見秦知聿對著手機緊皺著眉頭,以為案子出現(xiàn)了什么偏差,趕忙喊了一聲。
“秦檢?秦檢?”
連著喊了好幾聲之后,秦知聿才回過神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把手機放回口袋里,然后繼續(xù)討論案件,等交接完案情之后,秦知聿沒有回國考檢察院,而是徑直去了秦書記辦公室。
行政大樓外面戒備森嚴(yán),他價值不菲的黑色奔馳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膷徤跀r住了,等到秦知聿亮出證件,哨兵又往辦公室打電話確認(rèn)過后,才放他進(jìn)去。
辦公室里,父子兩個隔著辦公桌對視著,秦知聿到底是年紀(jì)小,沉不住氣。
“爸,阮叔來找你了?”擰著眉帶著質(zhì)問的語氣。
“對,聊了些公事。”秦書記儒雅的臉上滿是氣定神閑。
“我都知道了,是不是要給阮霧相親的事兒,還不讓我糾纏她?”
秦書記放下手中的文件,眺望向窗外看去,窗外綠樹成蔭,被夏風(fēng)吹得颯颯作響,玻璃窗也被風(fēng)撲簌簌的拍打著,天空陰云密布,太陽早早的藏了起來,雷聲時不時的在天際炸裂開來。
隔了十多分鐘,等手邊的茶約莫涼透了之后,秦書記端起茶杯灌下干燥的喉嚨,“今天阮明嘉來的時候讓我一個學(xué)過法律的人千萬不要知錯犯錯,阿聿,你知道你阮叔什么意思嗎?”
平和的一番話聽的秦知聿心里一緊,瞬間想到了阮明嘉可能從回國以來一直盯著他和阮霧的動向,所以他和阮霧領(lǐng)證的事兒,自然是瞞不過去,結(jié)果又出了相親八卦的事兒,他岳丈這是明里暗里點他爸重婚罪犯法呢。
他爸的語氣太過于溫和,導(dǎo)致他不確定這事兒現(xiàn)在有多少人知道,秦知聿抬眸毫不畏懼的回看過去,“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秦書記像是早就猜到了他的反應(yīng)一樣,搖了搖頭輕笑一聲,正色道:“阿聿,我和你媽不管你現(xiàn)在對阮家的丫頭存了幾分心思,但是她爸既然已經(jīng)開始給她張羅著相親了,想必人家也對你沒那份心思了,你也就聽聽你媽的,回家見見那個周憶慈。”
話落的那一秒,陰沉可怖的天氣終于落下豆大的雨點,直直的撲向窗戶,秦鋒抬起手腕看了眼時間,距離下班還有幾分鐘,他拿起西裝外套,看向神情執(zhí)拗又帶了些落寞的兒子,“回家呆一晚吧,你哥他們也回來吃飯。”
“好。”
軍區(qū)醫(yī)院,陳教授辦公室門外。
阮霧聽著原本安靜的辦公室里傳來玻璃碎裂的聲音,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辦公室隔音也不太好,她輕而易舉的聽到了兩個人的交談聲。
陳教授看著陳井怒不可遏,抄起手邊的玻璃杯就砸了過去,滾燙的茶水連同結(jié)實的玻璃杯一同砸落在他挺拔的肩頭,陳井悶哼一聲,默默承受著老師的怒火。
硬朗的五官寫盡哀痛,他慢慢的彎下身子,艱澀的從喉頭滾出聲音,“老師”
在外人面前斯文儒雅的陳教授在陳井喊出老師的那一刻徹底被激怒,幾乎嘶吼道,“別叫我老師,我教不出你這種學(xué)生!”
陳井抿著唇,看著滿臉怒意的老師,黝黑的頭顱埋的更深了,“我回來,是想見見她,求您了。”
到底是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學(xué)生,原來從小山村里滿身傲骨的清貧少年不止何時也學(xué)會了屈服,佝僂著腰請求他想要見他的女兒一面。
“陳井啊,你走了得有十年了吧。”陳教授扶著桌子坐下,思緒飄遠(yuǎn),“這十年,我對你又愛又怨,你是我一手帶出來的,所以我愛護(hù)你,我的女兒因你而死,所以我怨。”
“我當(dāng)年不想讓你見她,現(xiàn)在也不會讓。”
挺拔的身軀有一瞬間的僵住,而后開始顫抖,在困了自己那么多年之后,在瀕臨死亡之際,他不得不承認(rèn),他已經(jīng)快要忘記她長什么樣子了,贖罪的人怎么能忘記要添功加德的人呢。
他低低的哀叫,悲慟不止,“老師,十年了,我已經(jīng)快要忘記她長什么樣子了,就一眼,您讓我看一眼。”
當(dāng)年車禍來的突然,全車人只有他幸存下來,等他醒來之后,陳教授已經(jīng)把陳今宵和他的父母葬了,分開兩個墓地,他父母被葬回老家,陳今宵不知所蹤。而他身邊關(guān)于一切陳今宵的東西,等他跌跌撞撞去找的時候,什么都沒了,一把火全燒了。全都化為烏有。
“你走吧。”陳教授仿佛一刻之間蒼老了數(shù)十歲,聲音沙啞疲憊,背對著他開口,連多看他一眼都不想。
陳井出來時,眼底猩紅,肩膀上洇濕,帶著幾片茶葉。
阮霧上前卷起他的短袖,粗粗查看了一番,被燙的通紅一片,忍不住開口,“教授怎么下手這么狠,先去我辦公室,我?guī)湍闵宵c藥。”
陳井神色黯然,搖了搖頭,“不用了,你回去吧,我還有事,先走了。”
窗外大雨滂沱,阮霧熟知他執(zhí)拗匆忙趕回辦公室拿了傘遞到他手里,“路上小心。”
回到辦公室準(zhǔn)備收拾東西下班的時候,收到了秦知聿的微信。
【晚上不回家了,自己記得關(guān)緊門窗。】
阮霧瞳孔一縮,指尖僵住,明天是周末,所以不回家是為了明天的相親嗎。
愛情不講道理,小狗偷偷在雨里落淚。
作者有話說:
他像一個終身跋涉的香客不停地尋找一座根本不存在的神廟一樣《月亮與六便士》
第76章 chapter76
◎七十六章◎
阮霧趁著雨勢變大前驅(qū)車趕回了城西院里, 不就是回家嗎,她也回。
車子緩緩駛進(jìn)大院,她的傘借給了陳井, 從車門口到家門口有那么小十米的距離, 風(fēng)雨狂作,雷雨交加, 猶豫了那么一瞬, 她沖進(jìn)雨幕。
進(jìn)門之后, 阮霧站在玄關(guān)處換鞋, 低頭揚聲喊道:“爸,陳姨做好飯了嗎?我去廚房幫她一下吧?”隨即轉(zhuǎn)眸, 客廳里多了一位陌生男人。
金絲眼鏡,西裝革履,皮膚冷白, 鏡片后方的眼眸狹長,察覺到阮霧的視線,舒景和淡淡彎起唇角, 微點了下頭。
阮霧的衣服被雨水淋濕大半,好在今天穿的是深色衣服,避免了大半尷尬,她路過客廳, 阮明嘉溫聲道, “趕緊沖個熱水澡然后下樓。”
等阮霧再度下樓的時候, 阮明嘉招手讓她坐到舒景和的對面, 開口介紹, “舒景和, 外交部副部長, 也是窈窈的小堂哥。”
“小堂哥好。”她暗自腹誹,開場白這么明顯的相親局?
舒景和神色依舊溫柔,慢條斯理的推了下眼鏡,“不必見外,跟阮叔一樣,喊我景和就好。”
阮明嘉看著正襟危坐,說話也溫柔的舒景和,止不住的點頭,橫看豎看都比秦家那個玩意順眼,“你們年輕人多聊聊,我去廚房幫幫忙,晚上景和在我們家吃個便飯。”
阮霧勉強的扯了扯嘴角,心里翻了個白眼,她爸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幫什么忙,倒忙嗎?還吃個便飯,碰見個外交部長威風(fēng)凜凜的阮將軍說話都文鄒鄒的。
待阮明嘉走遠(yuǎn)后,舒景和失笑,“滿滿,不用緊張,走個過場就好,今天這餐飯你好和阮叔交代,我也好和家里交代。”
話音落下,阮霧心里的大石頭落下,撿了些共同話題和舒景和聊天。
“窈窈婚禮你沒來嗎?”
“在國外公干,前些日子剛調(diào)回來。”
“哦——挺厲害的。”
干巴巴的幾句話之后,兩個人陷入了沉默。
——
舒窈剛下班,正坐在沙發(fā)上等著付清允做飯,家族微信群里消息接二連三的想起,舒窈摸過手機從上往下翻,眼睛慢慢睜大。
“我操!我小堂哥和滿滿相親了!!!”
在廚房里鍋鏟都掄冒煙的付小廚娘聞聲探頭,“什么?”
舒窈跳下沙發(fā),舉著手機給付清允看,不可思議的喃喃道:“我小堂哥那么挑剔的人居然答應(yīng)去相親,還說不錯?二哥完了。情敵太優(yōu)秀,他該有危機感了。”
付清允看著舒窈在客廳里踱步,端著飯菜出來,不懷好意的問,“你說一個是你堂哥,一個是你發(fā)小,當(dāng)事人還是你好閨蜜,你希望滿滿和誰在一塊兒?”
她表情凝重的思考,直到吃完晚飯,臨睡覺的時候都沒想出個一二三四五,她嘆了聲氣,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一個是我親哥,一個勝似親哥,一個剛升任副部長,一個板上釘釘?shù)亩壐邫z,手心手背都是肉啊,這可怎么選。”
付清允翻身覆上,讓她想想而已,可沒讓她整個晚上都想著別的男人。
他啞聲道:“加個班,爸媽等著抱孫子呢。”
——
送走舒景和之后,夜幕也已經(jīng)降臨,不知道什么時候停雨了,阮霧倒垃圾的時候看見路邊有很多小水坑。她睡裙長至腳踝,懶懶的趿拉著鞋子跳過水坑,剛下過雨的道路,散發(fā)著泥土的腥氣。
回家后,阮明嘉招手讓她坐過來,“你覺得景和怎么樣?”
“還行啊,您在餐桌上夸得天上有地下無,吹得天花亂墜的,怎么著也差不了哪里去吧?”
阮明嘉點點頭,又問,“你怎么今天回來了,不都是周天回來吃午飯嗎?”他懷疑自家姑娘受了那小子的委屈才跑回家的。
果不其然,阮霧神情不太自然,視線亂瞥,“今天下班早,回來多陪你幾天還不行嗎?”
“多陪幾天?你干脆搬回家得了。”他漫不經(jīng)心的開口。
“再——再說吧,我困了,上樓睡覺了。”
阮明嘉看著她的背影一口氣嘆了又嘆,也不知道她閨女知不知道秦知聿相親的事兒,他想說,又不知道怎么說。要是挑明了說吧,估計她又覺得自己監(jiān)督她,要是不說吧,他看著秦家夫婦熱絡(luò)的安排兒媳婦怎么想怎么窩心。
他走上書房,坐在公文桌前想著白天早知道直接和秦鋒挑明了算了,還能多罵他幾句。現(xiàn)在兩家給倆結(jié)婚了的孩子相親,算是什么事兒,傳出去不得落人話柄。
如今已經(jīng)進(jìn)入七月,京港的深夜也帶著燥意,阮明嘉視線落到日歷本上,被他圈起來的日期有些刺眼,他給軍區(qū)院長打了個電話,拜托他抽空問問阮霧還要不要待在軍區(qū)醫(yī)院,合同沒兩個月就到期了,還有軍籍的事兒,如果確定留下就趕緊辦文件,要不然指不定哪天兩個人鬧離婚,人又跑了。
還有一個就是,一旦阮霧入了軍籍,秦家要是再安排相親,就屬于破壞軍婚,到時候他就氣勢洶洶的上門,天天找秦鋒的茬!
翌日,秦知聿在家相親的消息不脛而走,迅速傳遍了城西城北兩個院子,阮霧出去買個早餐的時間,巷子口排隊的前頭正碰見城北院里劉書記的老婆。
“喲,這不是阮家的閨女嗎?打非洲回來了?”
阮霧尷尬的笑了笑,她只是從舒窈嘴里聽說過,然后七年前偶然遇見過一次而已。
“回來了,阿姨。”
巷子口這家的包子鋪開了幾十年,大院里面沒人不愛吃老師傅這一口,皮薄餡多,再配上一碗豆花,整個早上都熱氣騰騰的,劉夫人瞧著隊還長著,自來熟的拉著阮霧就開始聊天。
“滿滿,今年也二十六了吧,我記著窈窈還比你小呢,人家和清允都結(jié)婚小半年了,今天早上你們家前頭的陳家還說東子過了冬也得結(jié)婚了。”
她點點頭,“東子哥和清嘉也該結(jié)婚了。”
劉夫人簡直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憑一己之力讓秦知聿相親的事兒走遍大街小巷,她拍著阮霧瑩白的手背,笑瞇瞇的開口,“今天中午阿聿也去相親了,你和舒家那小子處的怎么樣了?我可聽說昨兒個還一起吃飯了呢。”
阮霧驚嘆于她消息的靈通度,又慶幸劉夫人有什么說什么。她滿腦子都是秦知聿真的去相親的事兒,緊緊的捏著手機,期望著能從語言上和秦知聿分別開來。
“阿姨,我和舒景和昨天剛認(rèn)識,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您先排著隊,我先給我爸買別的去。”總好過某些人明知道自己結(jié)婚了,還要去相親。
話音剛落,她就轉(zhuǎn)身離開了,走去了賣羊肉粉那家,打包了三分步履匆匆的回家。
她再廚房倒騰碗筷的時候,阮明嘉和阮夫人剛晨練回來,兩個人說話聲清晰可聞的回蕩在客廳里,“秦鋒還真給他相親?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阮夫人寬慰,“別生氣,咱們家孩子比秦家小子差哪了?趕明兒,不,今兒我就去城南城東瞧瞧去,還找不到一個比他秦家好的了?”
阮明嘉腳步極重,背著手不停緩解著怒火,倏地聞到了一股羊肉粉香氣,下一秒,阮霧端著碗從廚房里走出來,目光平靜,語氣淡然,“爸,陳姨,吃飯了,我醫(yī)院有事,先走了。”
她一個人開著車漫無目的的在京港亂逛,剛下過雨的天氣,萬里無云,她思緒雜亂的很,不知道怎么的,她開車往潭拓寺去。
紅磚瓦墻依舊刺眼,阮霧停好車從山腳慢慢往上走,石階上的雨水已經(jīng)被掃凈,只留下濕漉漉的痕跡,耳邊時不時的傳來讓人心緒平靜的佛經(jīng)誦讀聲,她從前來時只在山腳處的大殿停留過,未曾想過山腳之上是一片清幽。
她走到半山腰往上的地方,看見很多穿著灰藍(lán)色僧衣的小和尚,成群結(jié)隊的往山下走,手上還抱著經(jīng)書,像是去上早課。此時山頂不過近在咫尺,她突然泄了氣,又折返往下走著,日頭越來越大,蟬鳴聲也嘈亂不絕,她走到山腳的大殿處,近乎虔誠的上了柱香,然后向外走,路過秦蓁的院子時,她又宛如著魔一般踏了進(jìn)去。
那顆又粗又高的銀杏樹依然還在,甚至連她當(dāng)時躲起來的小胡同還在,過往慢慢牽引著她,她心緒漸漸開始平靜,樹下有被昨夜暴風(fēng)刮掉的銀杏樹葉,她撿起一片,垂眸翻折葉片,不太漂亮的綠色蝴蝶展現(xiàn)在她掌心。
涼風(fēng)習(xí)習(xí),米色裙擺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線,她昨晚入睡前明明想通了的,明明想好等熾熱的夏天過后,等他們的婚姻能多維持一天又一天后,等到她不在反復(fù)淪陷在他身上的時候,她就提出離婚。
白皙的手指輕輕覆上小腹,她無望的想著,如果這里有一個孩子,她和他又該怎么辦。
可是在她眼里,他默認(rèn)的相親局,讓她覺得,她只是一個可以被隨便替代的人而已,如果那天晚上跟他陰差陽錯的人不是她,那么是不是隔天在他懷里醒來的人,就是另一個人了。
院子里的木頭門吱呀一聲響了,秦蓁正打算去大殿禮佛,結(jié)果看見院子里的人,驚喜出聲,“滿滿?”
阮霧有些愣神,她進(jìn)來的時候看見門窗緊閉著,以為秦蓁不在。
“姑姑。”
“進(jìn)來坐。”
屋子內(nèi)的陳設(shè)煥然一新,和原來相同的是,檀香味更濃郁了一些,還有桌上的桂花糕,一如既往的甜。
秦蓁拉著阮霧的手說了好一會子知心話,末了才問了句,“滿滿打算在國內(nèi)呆多久?”
阮霧不知道怎么回答,如果沒有領(lǐng)證的話,她打算等和醫(yī)院的合同結(jié)束就走,可現(xiàn)在那段荒唐的婚姻還在,小腹里也可能已經(jīng)有胚胎著床。
她模棱兩可的回答,“先多陪陪我爸吧,之后的事,再說吧。”
秦蓁點了點頭,撩了一下她垂在臉頰一側(cè)的碎發(fā),似感慨,“滿滿長大了,多待些時候也是好的,省的一大幫子人老往這跑。”
“嗯?”
到底秦蓁還是心疼自己的侄子,溫柔的臉上平白多了些不忍,聲線溫和,徐徐開口:“你剛?cè)シ侵逈]多久,正趕上清允去美國留學(xué),那群小孩鬧著給清允踐行,窈窈和阿聿吵了一架,聽說是挺厲害的,再后來阿聿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休假就往我這跑,有幾次和小南還去了拉薩。在之后沒多久,東子他們幾個小孩也老過來,我心里就納悶,他們都忙工作,怎么老來看我這個老太婆。”
阮霧隱隱綽綽的仿佛察覺到了什么,張了張嘴,愣怔的等著秦蓁繼續(xù)說。
“后來窈窈來了一次,眼睛都哭腫了。跪在大殿的蒲團子上,誰拉都不起來。那時候我才知道,你去了非洲,一幫小孩擔(dān)心你,路過西郊的時候,就過來上柱香,保你平安。”
“說是路過,我活了半輩子又不傻,西郊離市區(qū)多遠(yuǎn)啊,他們就是找個借口,多替阿聿分擔(dān)點,多求你平安回來,嘴上不說,心里有掛念著你呢。”秦蓁說到最后,隱隱帶了些哽咽,眼一閉仿佛又看見十來個小子隔三差五的跪在蒲團前頭低低的念叨著。
幾乎是瞬間,阮霧眼一下子紅了,淚珠一下又一下的砸在手背上。
她總以為,除了窈窈,所有人對她好,都是借了他的光,她以為秦知聿就是最好的托詞和通行證,總覺得聚散離合,沒幾天他們也就把她忘了。
她總是覺得自己這些年多苦多難熬,但好像所有人都要比她更難熬一點。
房間里都是她低低的啜泣聲,秦蓁看著她落淚,一顆心又酸又澀,她本想多說些阿聿,可是話到嘴邊,卻又說不出口。
七年過去了,人瘦了一大圈,精氣神也不如原來,眼睛也是灰蒙蒙的,一看就是在外頭遭了大罪。
阮霧整個肩膀都在顫抖著,手掌緊緊的捂住嘴,不敢發(fā)出半點聲音,白嫩的臉頰被勒出紅印,淚眼摩挲,偶爾夾雜著難抑的輕咳和抽噎。
等到眼睛干澀再也落不出來什么東西的時候,她艱難的站起來,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帶了些無地自厝,“姑姑,我先走了,改天來看您。”
秦蓁連著應(yīng)了好些聲,目送著她離開。
阮霧沒回家,一路駛向墓園。
——
秦知聿現(xiàn)在煩的要死,微信的聊天框還停留在昨天的的報備記錄上,他手機上連著整個婚房的智能家居,除了窈窈生日的那天晚上她回家了之外,其他時候她根本就沒回家!早上還聽付清允說她和舒窈的小堂哥相親了,阮明嘉親自請到家的,還吃了飯走的!
他都沒這待遇!!!
他正盤算著今晚回家睡,總不能新婚不到一個月就分居吧,那不是讓本就脆弱的婚姻更加岌岌可危了嗎?他越想越坐不住,什么今晚,他巴不得現(xiàn)在就回去。
周憶慈今天特地起了個大早,穿上了上周從巴黎空運過來的新款裙子,出門前站在鏡子前問了媽媽好幾句這身衣服怎么樣,直到把媽媽問煩了之后才心滿意足的出門,結(jié)果她干坐在沙發(fā)上半天了,秦知聿就盯著手機一動不動,眼底諱莫如深,她也不怎么敢主動搭話,那天出了酒吧后,他就直截了當(dāng)?shù)母嬖V自己,他這輩子只會娶一個人,讓她滅了對他的心思,然后找了代價揚長而去,連送她回家都不愿。
可她就跟著了魔一樣,只喜歡他,哪怕知道他心里有人,她就是想試試,想試試自己能不能擠出她他心里的人。
“媽,我回去了,不在家吃飯了。”
沈菁儀聞言從廚房趕緊走出來,“啊?怎么這就走?憶慈大老遠(yuǎn)過來了,你陪著吃完飯走不行?”
“不了。”
門輕輕被帶上,坐在沙發(fā)一側(cè)的周憶慈心急如焚,眼淚汪汪的看著沈菁儀,“阿姨,阿聿是不是討厭我才不想和我一起吃飯”
沈菁儀看看被關(guān)掉的實木門,又看了眼沙發(fā)上我見猶憐的周憶慈,面上不露半點聲色,輕輕安撫著她,實則心里門清,阮霧昨兒個相親的事準(zhǔn)是讓他知道了,要不然能這么火急火燎的出去?
剛出大院沒多久,舒窈打了個電話過來,秦知聿連好藍(lán)牙摁下接聽鍵,歡快的女聲跳入車廂,“二哥,你不是在大院嗎,待會吃完飯順道去我家一趟,把我媽腌好的醬菜給我捎過來。”
舒窈的一通電話沖淡了些他想回婚房見阮霧的沖動,他看了眼時間,才十二點不到,這個點估計她在阮家吃午飯,也不能回婚房。于是車輪打了個轉(zhuǎn),跟地面摩擦?xí)r發(fā)出沙沙的聲音,隨后疾馳在柏油馬路上。
距離城西大院還有一個紅燈時,車內(nèi)空調(diào)悶的發(fā)窒,空調(diào)涼風(fēng)混著車載香薰的味道無端令人頭疼,秦知聿半降車窗,漫不經(jīng)心的抬眸數(shù)著漫長的紅燈秒數(shù)。
5、4、3、2、1
靜止的車流開始涌動,他握著方向盤緩緩跟著前車準(zhǔn)備左拐之時,一輛白色越野車飛速右拐,車牌號他再熟悉不過,是阮霧的車。后車催促不停的喇叭聲容不得他分散精力去看阮霧的行蹤,他用力踩了下油門,一路暢通無阻的駛向舒家。
“二哥,趕緊來。”舒窈聽到門鈴響,忙不迭開門讓秦知聿進(jìn)來。
秦知聿雙手抱著一個大白瓷壇子,面無表情,“舒窈,下次提前說阿姨腌了多少,別我一下車跟不要錢一樣往后備箱里搬,搬就算了,也沒人告訴我一個有三十斤那么沉,還有一個在后備箱里,沒收了。”
舒窈白嫩的指腹摸了摸鼻尖,大有一副狗咬呂洞賓的樣子,“我操,我這是幫你好不好,誰不知道你今兒相親,我要是不找點理由,能把你弄出來嗎?”
舒窈扒著門把手,兩個人站在門口你一眼我一句的聊起來了,見舒窈還興致勃勃的問相親到什么地步的時候,秦知聿嘆了聲氣,一字一頓開口,“我手上還一個三十斤的咸菜壇子,想聊可以,你搬著。”
她面色訕訕,收回手讓人進(jìn)了門,剛繞過玄關(guān),發(fā)現(xiàn)張南和陳易東幾個都在這,長方形餐桌上被擺滿了菜,有幾瓶好酒是平日里付清允舍不得開的,現(xiàn)下被陳易東抱著不撒手,醉態(tài)盡顯。
“這是怎么了?”他剛問出聲。
下一秒,陳易東撒開酒瓶,鬼哭狼嚎的往秦知聿懷里撲,盼望著他能理解自己,“阿聿,他們都不懂,你快點安慰我。”
秦知聿覺得他現(xiàn)在臟的要死,靈活一閃躲開了他愛的抱抱。
“祝清嘉就是個渣女!”
“睡了我四年都不負(fù)責(zé)!”
“現(xiàn)在都要結(jié)婚了,她說她有點恐婚,想自己去國外冷靜一下。”
說著說著,陳易東開始抽噎,肩膀一顫一顫的,抱著酒直接開始對瓶吹,東歪西倒眼神迷離的,漏在地板上的酒液比喝進(jìn)嘴里的還要多。看的付清允兩眼發(fā)直心里頭直滴血。
張南也心疼酒,五位數(shù)的老酒全被他一個人禍禍完了,鼻涕眼淚口水簡直是慘不忍睹,他抽了兩張紙巾食指和大拇指微微用力,一下把酒瓶奪了回來。
見排憂解難的好東西沒了,他吸了下鼻子,又抓住秦知聿的胳膊,“阿聿,你快和我說說,當(dāng)年滿滿把你甩了的時候,你怎么辦的?”
悠長的一聲酒嗝,難聞的酒氣直直的噴灑在秦知聿整張俊臉上。
一旁的三人閉了閉眼,這傻逼,哪壺不開提哪壺,可真他媽勇,他前女友都跟人相親去了,他還在這問怎么辦。
秦知聿氣笑了,他媽的他老婆都要被別人搶走了,這二貨還他媽一直逼逼不停問他怎么辦,他哪知道怎么辦,他還想知道怎么辦。
我不痛快,你也別想好受,他走到洗手間洗了把臉,額角下巴處還滴著水,秦知聿站在陳易東面前,真誠無比的提意見,“去死。”
“對,以死相逼,我去祝家,扯個橫幅鬧。”似乎是覺得計劃可行,他騰的站起身目光落到廚房里準(zhǔn)備去拿水果刀,還沒走兩步,讓張南一下砍暈了。
“扔沙發(fā)上?”
付清允面露嫌棄的擺擺手,“扔沙發(fā)下面的地毯上,我怕他一會吐了,再毀我一套沙發(fā)。”
安頓完陳易東后,四個人兩兩連坐,其他三人齊刷刷的看向秦知聿。
“嘶——”
“嘖——”
“哎——”
此起彼伏的、婉轉(zhuǎn)的、難以言喻的單音節(jié)在餐廳內(nèi)響起。
秦知聿捏著酒杯的手一頓,眼皮都懶得掀,身子向后靠在椅背上,白襯衣領(lǐng)口的扣子被解開幾顆,袖子也挽至手肘處,纏了紅繩的戒指牢牢地扣在中指上,涼酒入喉,骨節(jié)無意識的擦了下遺留在唇角的酒漬。
片刻后,舒窈率先沉不住氣,深吸了一口氣,像是求證一樣問他,“二哥,你不會也要去阮叔家里,以死相逼吧?”
另外兩人齊刷刷的點了點頭,目光赤果又真誠,無辜上揚的唇角彰顯了他們內(nèi)心深處的想法。
“我倒是想,你覺得她能管我的死活?”他又從酒柜最高處摸了瓶酒轉(zhuǎn)身坐下。
三人點點頭又搖搖頭。
“二哥,我聽我媽的意思,我小堂哥好像還有和滿滿進(jìn)一步發(fā)展的意思?你這邊也和周憶慈相著親,您看這事兒——”舒窈不知道打哪摸了包薯片,邊吃邊問。
秦知聿一字一句像是從牙縫里逼出來一樣,“我相給誰看的你不知道?”
舒窈打著哈哈,又扔下一個重磅消息。
“宋明遠(yuǎn)周一回軍區(qū)醫(yī)院報到,神經(jīng)外科,聽說奔著滿滿去的,那會在非洲,他就跟去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著,房間內(nèi)的冷氣好像開的格外足,氣氛慢慢沉寂冰冷,鐘表滴滴答答的響著,喉嚨像是被黏膩的奶油糊住,他在心里忍不住自嘲,唇角卻又彎的很深邃。
前有舒景和想進(jìn)一步發(fā)展,后有神經(jīng)外科宋明遠(yuǎn),他情敵可真是多。
秦知聿摸起手機喊了個代價,對三個人投來探究的目光視若無睹,冷冷的丟下句,“走了。”
代駕開的很快,幾乎沒遇到紅燈一路暢通無阻,京港市的夏天熾熱難耐,車載新聞被他打開,主持人一板一眼的播報新聞。
“現(xiàn)插播一條消息,根據(jù)氣象局工作人員勘測,我市將在48小時內(nèi)迎來特大暴雨,平均風(fēng)力10-11級,周末請盡量不要外出,避免事故發(fā)生。”
他輕笑了聲,抬頭望向車窗外晴空萬里的藍(lán)天,太陽高高掛在南邊,光影綽綽,車身的影子被拉的很長。風(fēng)吹過,枝椏顫動。
怎么說變天就變天呢。
此時的明媚是暴風(fēng)雨來前最后的平靜嗎。
車子緩緩?fù)T谘蠓块T口,他步伐邁的極慢,目光沉沉的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電視里播放的近期很火的綜藝,沙發(fā)上空無一人,桌上擺著水果零食,還有一部手機。
堵在心頭的酸意被撲面而來證明她存在的證據(jù)消滅了大半。
蹬蹬蹬的下樓聲音傳來。
阮霧剛發(fā)現(xiàn)自己生理期來了,還好發(fā)現(xiàn)的及時,褲子沒被弄臟,簡單換洗了一下貼身衣物她準(zhǔn)備下樓繼續(xù)看舒窈安利給她的綜藝,結(jié)果迎面撞上回家的秦知聿。
男人眼尾嫣紅,冷白的肌膚也隱隱泛著紅氣,唇色冷白,脊背挺直,仰頭看過去。
“你——回來了。”阮霧握著樓梯的手微微收緊,帶了點不易察覺的緊張。
她從秦蓁那離開后,又去墓園陪外公外婆說了好一會子話,等車子即將駛向阮家的時候,她耳邊不受控制的回蕩著秦蓁的一字一言,手機被扔在中控臺上,她咬了咬牙,掉頭回到了屬于他和她的婚房。
“嗯。”剛才在車上還不覺得有什么,現(xiàn)在回到冷氣開的很足的客廳里,太陽穴昏昏漲漲的。
秦知聿邁步上樓,在兩個人錯開身子之時,阮霧聞到了一絲酒氣,她皺眉心想,在家相親還喝這么多酒,也不怕喝多了對方看不上他。
她徑直往沙發(fā)走去,盤腿吃著零食,手邊的水果原封不動的放在桌子上。電視里的綜藝笑點滿滿,彈幕逐漸占滿了整個屏幕,她眼睛緊緊盯著屏幕,卻是一點兒也沒看進(jìn)去。
阮霧覺得自己像是在蝴蝶掀起的颶風(fēng)中心一樣,不受控制的去想,他相親到底順不順利,他有沒有對對方產(chǎn)生好感之類的事兒。電視上的綜藝一遍遍循環(huán)播放著,短短四十多分鐘的綜藝被她翻過來覆過去看了起碼得五遍。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她回頭望向樓上的動作越來越頻繁,整棟房子漆黑一片,只有電視的光影,阮霧眉間惆悵一片,結(jié)婚一個多月以來,兩個人一直分工挺明確的,雖然沒有直白的溝通過這件事,但是雙方好像都默認(rèn)了這個事實。
早飯她做,晚飯他做,最后的碗交給洗碗機。
現(xiàn)在都快七點了,樓上一點動靜都沒有。她不禁有點憤恨的想,是不是相親受刺激了,人家沒看上他,所以喝悶酒,連飯都不做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祟,阮霧這次生理期來勢洶洶,不僅遲到,而且興風(fēng)作浪,小腹處隱隱傳來痛感,她有點兒后悔前幾天貪嘴吃太多冰。
臥室依然安靜沉謐,她打開客廳的燈,強忍著不適去廚房做飯。
二樓主臥。
秦知聿頭腦愈發(fā)昏沉,感覺自己像是墜入了正在燃燒的火爐,喉嚨干癢發(fā)疼,頭疼欲裂,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身上出了薄薄的一身汗,半夢半醒間,他看了眼時間,已經(jīng)七點多了。窗簾被拉的嚴(yán)絲合縫,半點夜光都進(jìn)不來,他強忍著不適翻身下床去給她做飯。
玻璃門隔著的廚房燈光明亮,阮霧帶著圍裙忙碌的背影被他盡收眼底,他揉了揉臉上的疲憊感,拉開門,下意識的不想讓她靠近油煙,“我做吧,你去客廳等著。”
嗓音干澀又沙啞,病態(tài)感明顯。
阮霧煮湯的手一頓,皺眉回頭看,秦知聿的頭發(fā)被汗浸濕,墨色短發(fā)更深了些,額角沁著汗珠,嘴唇微微干裂,感冒的癥狀太過于明顯。
她蓋好砂鍋蓋子,沖洗了一下手,微涼的手心覆上他滾燙的額頭,燙的她忍不住縮手,顧不上她心里還吃味著,匆匆拉著秦知聿往客廳里走。
“你發(fā)燒了,家里有藥嗎?”
秦知聿乖乖跟著她走,視線垂在扣著他手腕上的瑩白手背上,又聽到她說“家”,忍不住莞爾一笑,笑容清淺,瞳孔都帶著光亮。
“在電視柜下面,有很多藥。”
阮霧松開手,蹲在電視機前,長發(fā)隨著她低頭的動作滑落在地,她拉開柜子看著滿滿當(dāng)當(dāng)一抽屜藥的保質(zhì)期,毫無意外,全都過期了。
她有些無奈的開口,略微帶了點不易察覺的怨氣,“全都過期了,你不會定時清理嗎?”
生病的人總是敏感的不得了,一點點細(xì)微的語氣變化都會讓病人覺得低落。
秦知聿有點委屈,伸手拽了下她衣角,小小聲開口,“我之前不在這里住的,藥還是你走之前買的,我不知道過期了,你不在,我沒偷偷吃過。”
他的話讓阮霧心房陷落一角,不自覺低頭看向被她清理出來的過期藥,好像真的是她七年前買的。
那是剛從川藏回來的寒假,秦知聿為了帥不穿秋褲,結(jié)果罕見的碰上京港大暴雪,聽說是十年來最冷的一個冬天,秦知聿光榮生病,阮霧那時候在曲海陪黎家兩位老人回不去,一股腦下單了一堆藥讓閃送送到了婚房,她也沒想到,秦知聿一留就是這么多年。
廚房里煲的排骨湯也差不多好了,阮霧盛了一碗送到他手邊,極力克制著自己不去看他的病態(tài),生怕自己本就陷落一角的心房全部淪陷。
“你先喝一點墊一下,一會好吃藥。”
婚房的地理位置其實已經(jīng)快靠近郊區(qū)了,外送員來的很慢,敲門的時候態(tài)度也不是很好,外面的天氣陰沉沉的,烏云密布,阮霧也不想多計較,伸手接過藥在軟件上好評紅包之后轉(zhuǎn)身進(jìn)屋了。
餐桌上的人垂眸看著碗里的排骨湯,有一下沒一下的攪弄著,手邊的白開水已經(jīng)逐漸變涼,她把藥從鋁箔紙里取出來放到干凈的衛(wèi)生紙上推過去,“吃藥。”
五顏六色的藥丸鋪了小半張衛(wèi)生紙,秦知聿今天格外的安靜內(nèi)斂,眉間那股乖戾也被病態(tài)沖散了些,聲音啞啞的薄唇好像微微癟著,怎么看怎么可憐,像路邊被人遺棄的流浪貓一樣。
“不想吃,苦。”
阮霧看了眼藥丸,大部分是膠囊的,剩下的也都裹著糖衣,不過溫水入喉糖衣融化的很快,她到底是無法控制的心軟,從玄關(guān)處的包里捏出一枚水果糖,檸檬味的。
看著他慢吞吞的吃藥,吃一粒喝一口水,然后重復(fù)動作,吃光之后把那顆糖塞進(jìn)嘴里含著,阮霧的心又一瞬間的斑駁破裂,時光好像又回到了當(dāng)年她倒在她懷里嘲笑他吃藥很費勁的時候。
檸檬糖的酸甜迅速在舌尖化開,味蕾被刺激著,秦知聿燒的迷迷糊糊的,恍惚間以為兩個人還沒分手,他有些貪戀舌尖的甜味,但是更貪戀眼前人。
堅硬的牙齒三兩下把水果糖嚼碎,他緩慢而堅定的伸手握緊她的手腕,紅繩戒指摩擦著她白嫩的腕側(cè)肌膚,輕輕低頭湊上去輕碰了下她柔軟的唇瓣,又快速伸了下舌尖舔了一下。
阮霧只覺“轟”的一聲,動作機械的張開嘴,牙齒輕輕咬了下唇瓣,舌尖抵住留下余溫的地方,淡淡的甜味混著藥香在唇齒間蔓延開來。語言系統(tǒng)突然崩壞,這不同于領(lǐng)證前夕的抵死纏綿的唇齒交融,那都是兩個人喝多了之后無意識的行為,醒來后有關(guān)于那晚的記憶也是零碎的,現(xiàn)在是她無比清醒的,看著他,一點點輕啄著自己的唇瓣。
幾乎完全被動的,她被秦知聿拉著走上二樓,十指相扣,臥室門虛掩著,窗簾緊閉,一樓燈火通明,二樓黑暗沉郁。
秦知聿目的明確的牽著她往床上走,被子帶了些潮,應(yīng)該是那會他睡覺時出的虛汗,阮霧耐心的同他說了半天,秦知聿才同意她換干凈的床單被罩。
此時不過區(qū)區(qū)八九點鐘,阮霧躺在床上,頸下是男人線條流暢的手臂,她后背緊緊貼著他滾燙的胸膛,強烈的不容忽視的禁絕力量,灼熱帶著病態(tài)的呼吸灑在她耳畔,身后人吃了藥已經(jīng)沉沉睡去,只留她,雙眼清明無神的聚焦在某一個點。
小腹處微微傳來下墜的疼痛感,阮霧窸窸窣窣的躲開他橫跨在腰間的大手往小腹處輕輕揉著,奈何她手太涼了,薄薄的睡裙根本無法抵擋住涼意,一陣猛烈的痛感突然襲來,讓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身后人似是半夢半醒,咕噥著問了一句怎么了。
昏暗的臥室里,她知道他是無意識的問出口,但還是有些羞赧,臉像火燒似的,輕輕回答,“肚子痛。”
下一刻,橫跨在她腰間的手輕輕往下移了幾分,溫?zé)岬氖终聘采纤男「梗惠p不重的揉著,像是刻在骨子里的肌肉記憶一樣。情緒像壞掉的路燈,一下下閃著最后的亮光,像擱淺在沙灘上的深海魚一樣,撲棱了幾下,然后徹底消弭。
窗外不知何時狂風(fēng)暴雨亂作,冰冷的雨水夾雜著驚雷聲一下下?lián)湓诖皯羯希桓C里卻暖意融融。
隨風(fēng)飄零在汪洋大海上的浮萍被水有力的托住,困意席卷而來。
曾經(jīng)與現(xiàn)實相互重疊交織,橫跨時間的愛意在重新悄然滋生。
作者有話說:
明天虐最后一點!!
第77章 chapter77
◎chapter77◎
次日秦知聿先醒, 太陽穴依舊隱隱作痛,額頭溫度已經(jīng)降了下來,他睜開眼睛, 泛麻的手臂讓他下意識偏頭, 阮霧蜷縮著身體與他面對面,尚在睡眠中的面容溫柔恬靜, 嗓子的癢意讓他想咳嗽, 他皺眉盡力壓制著, 輕輕下床走去衛(wèi)生間, 等隔音還不錯的玻璃門關(guān)上之后,他努力降低音量輕輕咳了幾聲, 生怕驚醒阮霧。
當(dāng)他按下抽水馬桶的按鍵時,一旁垃圾簍里的衛(wèi)生巾包裝紙讓他頓了一下,隨后表情復(fù)雜的走了出去。
阮霧已經(jīng)醒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小腹的痛感減弱了些許,她半坐起身子靠著枕頭正挨個回復(fù)著消息, 排在第一的是陳教授,發(fā)了一連串消息,讓她這幾天沒什么事到學(xué)校一趟,他有點事找她談。
翻身下床的時候帶動了被子, 淺色床單上一團暗紅的痕跡讓她不知所措, 衛(wèi)生間里水聲不絕, 她坐在床邊看著那團血漬頭疼不止。玻璃門突然被拉開, 秦知聿已經(jīng)換上了家居服, 脖子上搭著一條白色毛巾, 頭發(fā)還有點濕漉漉的, 應(yīng)該是剛洗完澡,喉結(jié)不經(jīng)意間滾動了一樣,盡力壓制著即將溢出唇邊的咳嗽聲。
猝不及防的,兩人四目相對,然后秦知聿的視線落到了床單上的一抹紅上,阮霧自然也注意到了,眼疾手快的扯過被子蓋住,有點欲蓋彌彰的意味。
她不太自然的看向他,連吊帶睡裙勒住的鎖骨都在輕顫,“早。”
“早。”
窗簾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被拉開了,屋外細(xì)雨綿綿似乎沒有停止的跡象,院子里那顆車?yán)遄訕湟粓鲇赀^后仿佛果實更加熟透了,沉甸甸的壓彎了枝頭。
臥室內(nèi)一時間安靜的不得了,昨晚的溫存在兩個人之間尷尬的蔓延開來。
“那個——”
“你——”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他們對視過后又移開眼睛,幾秒過后,又是同時看向?qū)Ψ介_口,“你先說。”
秦知聿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了幾聲,聲線還帶著啞,細(xì)聽帶著些絲絲環(huán)扣的溫柔,“你先說吧。”
阮霧的手不停的揪著床單,垂在床邊的腿輕晃著,帶了些無措的問,“你退燒了嗎?”
“退了。”他往前走了一步,離她越來越近,輕聲問,“你,生理期來了?”
他挾帶著私心,企圖帶著一絲期待去問,盼望著能聽到不一樣的答案,無比奢望的想聽她說,沒有,可能懷寶寶了。雖然想法太過卑劣,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該怎么去留住她,如果不是一紙證書牽絆住了她,恐怕她早就遠(yuǎn)走高飛,亦或者對于阮明嘉安排的相親更喜聞樂見。
“嗯,昨天來了,所以孩子應(yīng)該是”阮霧沒說完,但是他們兩個都明白。
這段婚姻本來就是因為一個可能不存在的孩子而開始的,如今預(yù)料的事沒有發(fā)生,這段婚姻是不是要結(jié)束還不得為知。
吃早飯的時候,兩個人面對面坐著,各懷心思。
牛奶被秦知聿換成了熱的,平時連面包都懶得烤的兩個人,今天也破天荒的吃了次熱氣騰騰的早餐,電視機還在播報著早間新聞,大雨預(yù)計后天停止,橙色預(yù)警仍然未接觸,希望大家多注意安全。
他們時不時的說著話,大多是不深不淺的問對方的工作安排,整個早餐的閑聊加起來好像比重逢以來的所有話都要多,久違的和平放在他們身上,詭異又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谋浑s糅在一起。
就好像,他們本該就是過著這樣的生活。
如果沒有七年前的陰差陽錯,他們可能會,就像現(xiàn)在一樣,或許比現(xiàn)在還要好,畢業(yè)按照計劃求婚,結(jié)婚,在她讀研或者讀博的時候擁有第一個生命結(jié)晶,然后在本該重逢的年齡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坐在餐桌上吃飯,電視機也不會放著枯燥乏味的早間新聞,或許應(yīng)該是一部很好看的動畫片。
可他們早就已經(jīng)被那個夏日灼熱難耐的風(fēng)吹散了,如今又被命運的齒輪不停的往前推著,理智混亂的又重新站在一起,兩顆破碎的心還有心底壓抑著洶涌的愛意,隔著心不甘情不愿的七年,疏離又陌生的靠在一起。
——
雨越下越大,秦知聿吃藥之后就去書房處理工作了,現(xiàn)在的案子順著往下查已經(jīng)牽扯出當(dāng)年的紀(jì)家倒臺落馬還有蔣家那些不為人知的秘辛。
他有些頭疼,案子的復(fù)雜程度不是他想象的那么簡單,更何況如今蔣方逸已經(jīng)脫離蔣家自立門戶,想要連根拔起恐怕是難上加難。
阮霧端著一杯熱水站在一樓的窗戶前面,窗戶被打開半扇,視角正對著車?yán)遄訕洌┯陜A瀉,帶著涼意的風(fēng)挾帶著絲絲雨點吹到窗臺上,阮霧換上了薄薄的長款睡衣,肩膀瘦削,長發(fā)被挽在腦后,額角幾縷細(xì)碎發(fā)絲垂著,白嫩的指尖點在被雨吹濕的窗臺上,無意識的畫著圈。
眼看雨越下越大,天氣預(yù)報也顯示未來幾天不停雨,她方才給陳教授撥了一個電話,杳杳電流里傳來陳教授溫和敦厚的聲音。
“阮霧,你在軍區(qū)醫(yī)院的合同還有不到兩個月就要截止了,你們科主任知道我?guī)н^你,托我來問問你,你有留下的打算嗎?”
彼時她在另一間書房里,跟秦知聿的書房隔著一堵墻,她冷靜的和教授說,“有,教授您看著辦就好,合同年限還有軍籍之類的事需要什么文件我提前準(zhǔn)備。”
涼風(fēng)又起,肩膀上突然落下一件外套,清淡好聞的薄荷香味席卷著她,阮霧轉(zhuǎn)頭看向身后人,眼神晦暗不清,她打量著他的清雋面容,從額角一路滑向眉骨、鼻梁,最后定格在他狹長深邃的眼眸上,隔著帶霧氣的鏡片,她看的真切。
肩膀上的外套傳來絲絲暖意,抵擋身后的凜風(fēng)細(xì)雨,她在秦蓁說出那番話之前搖擺不定的心突然定了下來,更何況她從秦蓁極隱晦的話里,聽出來,他這些年,也不太好。
在墓地的時候,她屈膝坐在兩位老人墓前絮絮叨叨的說個不停,臨了了,她眼淚又落了下來,被熾熱的陽光風(fēng)干。
她說,外公,我本以為我早就不愛他了,只是心里放不下而已,可是見到他的時候,就那一眼,我就看了他一眼,我就知道,無論如何我也做不到和他好好收場。
她靜靜的凝望著墓碑,難以說出口的話在心口堆疊著。
她想說,在非洲的那條紅繩被小南哥拿來的時候,我是恨的,我恨他愛我的動機不純,在外漂泊的那幾年,我無數(shù)次的想過,如果 那天我沒有去找他,沒有陰差陽錯的聽到,是不是我和他的結(jié)局就不會是這樣。
回國后,我祝他順?biāo)鞜o虞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看到他相親對象堂而皇之的踏進(jìn)他的社交圈子的時候心里的難受也是真的,給他縫針的時候心頭不容忽視的疼也是真的,跟他結(jié)婚更是心甘情愿,我太想試試自己能不能跟他有圓滿的未來了。
可是知道他默認(rèn)周末相親的時候,我又恍惚不止,想著這段陰差陽錯的婚姻是否根本是曇花一現(xiàn)。
如今她駐足在婚房抬眸望著他,又在心里默默補充。
昨晚我佯裝冷漠的把過期藥丟掉,看見他委委屈屈的表情的時候,我又難過的一塌糊涂,在清醒的被他圈進(jìn)懷里的時候,我睡的又是那么安穩(wěn)。
秦知聿見她盯著自己一直看,心生疑惑,“看我干什么?”
她不假思索脫口而出,“看你好看。”空氣一瞬間凝滯,她欲蓋彌彰的頓了下,又補充,“的眼鏡。”
“想問你在哪買的,和你要個鏈接。”越說她底氣越不足。
秦知聿輕笑了下,摘下鼻梁上的眼鏡遞給她,“沒有鏈接,你喜歡就拿走。”
“不太好吧。”她兩只手捏著眼鏡腿兒干巴巴的問。
秦知聿已經(jīng)轉(zhuǎn)身往廚房里倒水喝了,廚房的門開著,整個一樓只有他們兩個人,他聽見阮霧的聲音,頭也不回的說,“什么不太好,連婚前協(xié)議都沒簽,意思就是婚內(nèi)財產(chǎn)共享。”
話音落下沒多久,他打開冰箱看了眼存貨,揚聲開口,“中午吃番茄燉牛腩?然后拍個黃瓜?”
阮霧還被他一句婚前協(xié)議懵著,隔了好久等秦知聿又問一次的時候,她才應(yīng)了聲好。
早餐就是秦知聿做的,中午還是他做,阮霧有點不好意思,于是主動打開冰箱門幫他給黃瓜打皮,又準(zhǔn)備了些配料,兩個人各自站在廚房流理臺的兩側(cè)有條不紊的忙碌著。酸酸甜甜的番茄香氣在廚房里蔓延開,阮霧看著他熟練的翻炒動作晃了下神,想問他什么時候?qū)W的做飯又不敢問。
菜的分量都不多,拍黃瓜里又少放了些海蜇,她愛吃海鮮,但是現(xiàn)在又生理期只得少放一點滿足她,還多了一份小炒肉,一人一碗米飯,三樣菜,坐在四人餐桌上,沉默的吃著飯。
秦知聿見她一邊吃飯一邊皺著眉思考什么的樣子,又想到舒窈說她正在忙一個論文課題,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穆?lián)想到她吃飯還放不下工作,他喝了口水,聲音還帶了點大病未愈的沙啞,“好好吃飯,想什么呢。”
阮霧托著腮還走神想著婚前協(xié)議的事兒,冷不丁聽到對面說話聲,垂著眼簾輕輕嘆了一聲,想也不想的回答,“想婚前協(xié)議的事兒,秦知聿那么有錢,要是離婚分走一半,他會不會找律師和我打官司啊。”
日,她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雙腮鼓起,不停眨眼看向?qū)γ娴娜恕?br />
秦知聿放下筷子,雙手交叉放在下巴處,手肘輕輕支在餐桌上,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漆眸里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淡然開口,“放心,我一定請最好的律師。”當(dāng)然不是為了打離婚官司,而是為了不打離婚官司,她想要錢給她就是了,反正他想要的是人。
“不是,我的意思不是要你一半財產(chǎn),沈姨好不容易打拼的公司,就算是離婚了我也不會拿你一分錢的。”
越說越亂,她暗自懊惱,這下是圓也圓不回來了。
說來說去,她還是想離婚的事,秦知聿臉色發(fā)黑,跟對面恨不得鉆進(jìn)桌底的人僵持半響,敗下陣來。
“先吃飯,有什么事以后再說。”
——
似乎全世界的天氣預(yù)報都不怎么準(zhǔn),京港的也不例外,說好后天停雨的,結(jié)果周一上班當(dāng)天一早就停了,太陽依舊高高掛起,街上車水馬龍,人聲喧囂不止。
秦知聿突如其來的熱感冒已經(jīng)好了大半,短短不到兩天的時間,只剩下偶爾的咳嗽聲回蕩在室內(nèi),周一檢察院例行開大會,而醫(yī)院周一永遠(yuǎn)最忙,兩個人簡單吃好早餐后各自上車在離婚房不遠(yuǎn)的紅綠燈口分道揚鑣。
軍區(qū)醫(yī)院,神經(jīng)外科,阮霧剛出電梯準(zhǔn)備換下衣服去查房,就聽見護(hù)士站的小護(hù)士嘰嘰喳喳個不停。
“聽沒聽說,從前神經(jīng)外科的陳醫(yī)生回來了,直接空降成主任了,搞得宋醫(yī)生現(xiàn)在就是個副主任醫(yī)師。”
“我聽胸外科的護(hù)士長說,當(dāng)年陳醫(yī)生可是風(fēng)華絕代,胸外一枝花,天賦異稟,那可是陳教授的愛徒,更別說人家在非洲一呆就是十年,那是什么地兒,幾天幾夜都不合眼的救人,你看阮醫(yī)生每天輕輕松松的上班下班就知道了”
“也是,我有一次還聽見阮醫(yī)生和小舒醫(yī)生說工作強度太低了,連非洲的一半都不如。”
“咱們神外可是出了名的忙透了,這阮醫(yī)生人長的漂亮,家世好,工作能力還好,不知道最后花落誰家呢。”
“我可聽說當(dāng)年宋醫(yī)生和阮醫(yī)生表過白呢!”
……
阮霧氣定神閑的走過去,骨節(jié)輕輕敲在護(hù)士臺的大理石面上,指尖清幽,嗓音聽不出什么情緒,“都跟我去查房。”
剛才還嘰嘰喳喳的小護(hù)士們瞬間噤聲,一個個整理好著裝拿好病歷本跟在阮霧后面查房,當(dāng)走進(jìn)最后一個病房的時候,陳井也在這,坐在病床前手里還拿著筆記本好像在記錄著什么。
不同于在非洲連白大褂都懶得穿的人,如今的陳井重回醫(yī)院上班,不僅西裝革履,而且還帶上了金絲眼鏡,看的阮霧連連贊嘆,“陳哥,你這也太正式了吧?你在非洲除了帶個橡膠手套和口罩,多一樣你都嫌煩。”
陳井適時合上筆記本,微微一笑,“阮霧,在非洲我是你隊長,在醫(yī)院我還是你上司,能不能不要當(dāng)病人的面揭我短?”
躺在床上的病人是阮霧這次的課題主要研究對象,是個8歲的小女孩,侵襲性垂體瘤,剛送來醫(yī)院的時候還白白嫩嫩的,短短不過一個月左右的時間,腫瘤壓迫神經(jīng),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惡化,壓迫視力已經(jīng)非常嚴(yán)重了,專家會診后,決定這周就要手術(shù)。
“林林,今天感覺怎么樣?”阮霧掖了下小姑娘的被子,從口袋里變出一根棒棒糖放到她手心里。
小姑娘的眼睛原本水光粼粼的,現(xiàn)如今微微失焦,林林摸了下手心里的棒棒糖,甜膩膩的笑了笑,“謝謝阮姐姐,今天好像還可以,就是看東西比昨天好像更模糊一點了。”
林林的頭發(fā)因為化療已經(jīng)掉落大半,她媽媽一直在旁邊捂著嘴無聲的哭泣,這么聽話懂事的孩子怎么就得了這么個壞病,任誰看了都心疼的不得了。
阮霧從口袋里拿出一張銀行卡還有一沓錢,放到林林床頭,“林林媽媽,這是我們科室的一點心意,林林的手術(shù)不是個小手術(shù),需要花費的地方肯定很多,我們大家湊了湊,多少是點心意。”
林林媽媽不停哽咽的說謝謝。
出病房后,陳井和阮霧走到了吸煙區(qū),窗外綠樹成蔭,微風(fēng)拂面,帶著雨后泥土的清香味。
陳井點燃一支煙咬在唇邊,又把煙盒遞給阮霧,挑了挑眉,“來一根?”
阮霧眺望著窗外的風(fēng)景,搖了搖頭,“不了。”
灰白色的煙圈從他唇角飄出,然后從窗外飄走,她看著突然被風(fēng)吹散的煙圈,伸手抓了抓,什么都沒抓到。
“隊長,你說林林能治好嗎?”她眉眼間掛了些憂傷,似乎想向陳井求證些什么。
陳井忽的輕笑了下,低頭彈了一下煙灰,然后把煙掐滅,帶了點玩笑的成分說,“我們?nèi)钺t(yī)生已經(jīng)給小姑娘出了大半手術(shù)費,當(dāng)然能救回來。”
她輕輕打斷他接下來的話,“哥——你知道我為什么這么問你的。”
陳井突然沉默,神情肉眼可見的變淡,他當(dāng)然知道阮霧為什么這么問,無非就是rosine,那個葬身火海讓阮霧搖搖欲墜的精神更糟糕的小女孩。
當(dāng)年mia走后,阮霧又得知紅十字會的那些小孩子全都葬身火海,一度瘋魔,每天跑到幾乎被火燒成廢墟的樓下就那么看著,士兵從廢墟大樓里一點點往外抬著尸體,就在她要離開的時候,士兵剛好抬著一具已經(jīng)被燒干了的,縮成一團的尸體,被燒焦的手腕上還掛了一個鐲子,幾乎是瞬間,阮霧就知道那時rosine,因為整個紅十字會的小孩,她只送給小姑娘那么一個圓圓的銀手鐲,她抖著手想要觸碰,那兩名士兵認(rèn)出她是救援隊的醫(yī)生,很大度的把rosine放到地下讓她看,燒的幾乎面目全非的小姑娘,在生命被燃燒殆盡的那一秒連掙扎好像都沒有,只是安安靜靜的蜷縮著身子。
她從大一到碩士畢業(yè),又到非洲,見過無數(shù)次的尸體,除了在病房時眼睜睜的看著外公離開外,最痛心的莫過于現(xiàn)在,她以為自己可以等到小姑娘重新留起長發(fā)的,可是殘酷的戰(zhàn)爭給了她當(dāng)頭一棒。
阮霧的眼淚不停的滴落著,她的眼淚被毒辣的太陽光吸干,仿佛從來沒流過淚一樣,她最后不顧那兩名軍人的反對,抱著小女孩輕飄飄的尸體,找了個安靜隱秘的地方,獨自葬了起來,連同那只鐲子,一同入土。
“阮霧,這里是中國不是非洲,林林也不是rosine,會活下來的。”陳井又點燃一支煙遞給阮霧,這次她沒拒絕,淡淡的吸了一口,熟練的入肺,緋唇輕張,大片尼古丁的味道涌了出來。
“哥,你有把握嗎?”她定定的望著陳井。
陳井當(dāng)年是跟著陳教授重點攻讀的胸外科,后來去了非洲之后,陰差陽錯的對神經(jīng)外科產(chǎn)生了興趣,發(fā)表了很多學(xué)術(shù)性很強的論文,對于侵襲性垂體瘤也有過非常成熟的手術(shù)案例。
“五成,她腫瘤面積雖然不大,但是剛好壓制神經(jīng),大腦的結(jié)構(gòu)復(fù)雜不是你我能想象的,手術(shù)中的風(fēng)險也無法估量,五成是我最大的把握。”
“好。”五成的手術(shù)成功機率其實并不高,但是陳井是這方面很權(quán)威的專家,他說五成,阮霧就信十分。總比直接判決死刑輕飄飄的下病危通知單來的好多了。
手術(shù)定在后天,周三,那天陽光明媚,陳井主刀,阮霧和宋明遠(yuǎn)輔助,還有幾個實習(xí)醫(yī)生觀摩。
進(jìn)手術(shù)室前,阮霧來的遲了些,氣喘吁吁的回了趟阮家,把小時候自己帶的小銀鎖塞到了林林手里,她太想她能活下來,Mia的死亡,讓她知道殘酷,而rosine的死亡,讓她學(xué)會面對失去。
她太想替rosine圓滿,而林林就是能圓滿的一個寄托。
手術(shù)一共六個小時,中間下了兩次病危通知單,陳井次次爭分奪秒的把她從死神手里奪了回來,心跳監(jiān)護(hù)儀的曲線波瀾不停,小小的手心里握著那枚銀鎖,阮霧比她自己想象的還要冷靜沉著。
當(dāng)陳井最后一次操縱機器,把壓迫在神經(jīng)上,最后一塊病灶切走之后,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氣。最后縫線的時候,陳井從座位上移開,目光沉沉的看向阮霧,不容置喙的開口,“你來,我親自陪你。”
我親自陪你,替在那晚戰(zhàn)爭中消弭的生命圓滿。
阮霧拿過持針器,手很穩(wěn),像當(dāng)時毫不猶豫的把子彈從胸口生剜出來一樣。
當(dāng)打好最后一個結(jié)的時候,她突然眼含熱淚的看向陳井。
那一刻,陳井的眼眶也紅了,顫著尾音向監(jiān)視器里圍觀的醫(yī)生們說,“手術(shù)成功。”
手術(shù)室外,林林的爸爸媽媽握著那兩張病危通知單,終于無法承受的,嚎啕大哭。
等阮霧走出手術(shù)室的時候,舒窈站在門口手捧著一束純白色的洋桔梗,莞爾一笑,“我們滿滿也算是圓滿了一次。”
白色的桔梗花晃在眼底,阮霧摘下口罩,蹲在地上哽咽不止,陳井還沒跟著病人回病房,踱步走到阮霧身邊,沉沉的吐出一口濁氣,“去找自由吧。”
去找自由,去見你的愛人,別再讓非洲上空的黑霧和無邊無垠的沙漠困住你了。死亡從來不是永別,遺忘才是。只要你還記得她們的名字,當(dāng)你想起的時候,她們就存在。
——
檢察院,秦知聿看著手邊厚厚一摞的證據(jù),嗓音帶著無邊的冷意,不留仁和余地的開口,“通知警局,立刻批準(zhǔn)逮捕蔣方逸,今晚我要提審。”
蔣方逸于當(dāng)天下午五點因走///私、洗///錢、以權(quán)///謀私、強制他人獻(xiàn)血,以及偷渡等各種破壞法律的罪名被逮捕。
提審室里,秦知聿淡漠的臉上掛著公式化的態(tài)度,蔣方逸絲毫沒有階下囚的意識,微微推了下眼睛,輕笑出聲,“好久不見,秦檢。”
秦知聿淡淡應(yīng)下,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笑,“蔣總別來無恙。”
提審室外紀(jì)眠之幾乎哭的快要昏厥過去,江凜牙關(guān)要緊,看著一墻之隔的蔣方逸恨不得把他千刀萬剮。
警局的隔音設(shè)備很好,紀(jì)眠之帶著耳機,緊緊的握著江凜的手,耳側(cè)的聲音讓她發(fā)顫,心底發(fā)寒。
“你對窈窈下手我可以理解,畢竟你要救蔣宜可的命,那紀(jì)家呢?當(dāng)時你們蔣家的根還在寧安,紀(jì)家和你們有什么仇?”
蔣方逸不甚在意的扯了下唇角,滿臉無辜,“當(dāng)然是他礙了我們蔣家的路,扳倒一個紀(jì)家,換來數(shù)不盡的榮華富貴,還用想嗎?紀(jì)青寺這輩子也算是值了,當(dāng)我們蔣家的墊腳石,也不虧。”
他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室內(nèi)室外的三個人,皆起了殺/心。
蔣方逸嘴硬的很,問什么也不說,江凜中途把秦知聿喊出來一趟,偏頭在他耳邊說了些什么,隨即轉(zhuǎn)眸看向玻璃窗內(nèi)小小的提審室中帶著鐐銬的蔣方逸,揚唇痞笑,眼神陰鷙。
紀(jì)眠之嗓子哭的沙啞,絕望而悲戚的倒在江凜懷里,當(dāng)秦知聿準(zhǔn)備再度進(jìn)去給蔣方逸一擊重?fù)舻臅r候,紀(jì)眠之借著桌子的力站了起來,盯著秦知聿的背影發(fā)怔,面上又透露出堅決,幾乎是用盡她全部的力氣,咬牙切齒的開口,“阿聿,我不要他死,我要他在暗無天日的牢房里一輩子,生死不如。讓他一輩子對所有他們蔣家害過的人懺悔,讓他跪在我爸和窈窈面前,磕頭謝罪!”
“好。”
秦知聿仿佛拿捏住他的命門,慢吞吞的往他身邊走,側(cè)身在他耳邊輕輕開口,“就在剛剛,我們找到了蔣宜可。”
蔣方逸滿臉不可置信,金屬鐐銬被他砸在同樣材質(zhì)的桌面上發(fā)出刺耳的金屬聲,他逐漸開始歇斯底里,眼神暴戾,用力吼著,“你們這是非法囚禁!”
“哦?”秦家二少張狂一笑,轉(zhuǎn)了轉(zhuǎn)中指上的戒指,似乎覺得可笑,再開口臉色和聲音都像淬了冰一樣,“你當(dāng)年把窈窈迷暈偷偷抽了她半年的血怎么不算囚禁?我們只是好好關(guān)照你妹妹的身體一下,畢竟蔣宜可平白無故的受了我們家窈窈半年的血,照顧一下也說得過去吧?沒有窈窈她那把風(fēng)一吹就散了的身子骨還能活到現(xiàn)在?”
似乎是不太解氣,他輕輕打了個響指,嘴角笑容越來越深邃,狹長的丹鳳眼勾起漂亮的弧度,“啊——好像有個詞叫一報還一報是嗎?你說,我要是每天抽蔣宜可一管血,她能撐幾天?”
俗話說得好,打蛇打七寸。
蔣方逸的二十七年人生里,有十年是在運籌帷幄,最恨別人掣肘,可現(xiàn)如今他的命門被秦家二少捏的連一點趁虛而入的機會都沒有,他身后不光是秦家,還有江家、阮家、大半個京港圈里位高權(quán)重又兩袖清風(fēng)查不出過錯的世家,而他和蔣宜可只是區(qū)區(qū)被蔣家拋棄的兩枚棄子而已,如螻蟻一般。
思慮良久,他一瞬不瞬的直視著秦知聿,緩緩開口,“讓我說,可以,放她走。”
“好,我答應(yīng)。”他不假思索的回。
“我拿什么信你?”
“君子一言。”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秦知聿打開了錄音筆,負(fù)責(zé)案件的主要警員也過來做筆錄,等到濃郁的夜幕降臨,筆錄才剛剛完成。
秦知聿饒有興致的看著猶如喪家之犬的蔣方逸,“都吐干凈了?”
“嗯。”
走出門的那一瞬間,他腳步停頓,嘴角淡淡地?fù)P起,掩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嘲諷,“蔣總,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從來不是什么君子。”
誰知他竟笑出了聲,“你又怎么知道,我剛才說的是不是真話呢?”
“是不是真話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已經(jīng)掌握了蔣宜可走私d品、拐賣婦女的罪證,就是天王老子來了,都保不住她。”
“你們蔣家,可真是——蛇鼠一窩。”
——
沒等到年底,秦知聿就已經(jīng)被破例升了級別,負(fù)責(zé)這起案子的人員均受到不同程度的嘉獎。
另一邊,阮霧也已經(jīng)拿到新的續(xù)約合同,還有辦理軍籍等一系列的資料,只等著她簽字,便一錘定音。
可是難題又來了,只要她往上呈交申請,她所有的信息勢必會被軍區(qū)工作人員看到,說不定阮明嘉會親自跟進(jìn),到那時候,她的婚姻狀況,就全瞞不住了。
深思熟慮過后,她撥通了陳教授的電話。
“教授,合同我已經(jīng)簽好了,續(xù)約沒問題的,條款我也都可以接受。——嗯,您說。”
“——還有個事,就是軍籍,我想暫時先不入,等緩緩再說,我剛回來,各方面還不是很穩(wěn)定,如果現(xiàn)在就入,我覺得不太好。”
“找個律師?協(xié)議上說的挺清楚的,關(guān)于賠償我覺得挺合理,咱們醫(yī)院的律師我覺得就挺好,等我準(zhǔn)備好簽字,一式兩份周一上班一起交過去,信息更改的應(yīng)該挺及時吧?”
跟陳教授聊完之后,阮霧緊繃的情緒放松下來,約摸著時間,秦知聿快回家了,她打算跟他說一聲今晚回趟家,就不在家吃飯了。
書房的門沒關(guān)嚴(yán)實,秦知聿剛下班,正打算回二樓洗個澡換身衣服下樓做飯,路過書房時,虛掩的門根本擋不住侵襲出來的聲音,他只是站在臥室門口,距離他幾米遠(yuǎn)的書房聲音清晰可聞。
他就這么站在門口,聽她冷靜計劃著再次離開。
二樓的走廊充斥著花香,是前些日子阮霧從花店里搬回來的鮮花,小壁燈也全都亮著,發(fā)出炫目刺眼的光芒。
阮霧從書房走出來,一晃眼就看見站在主臥門口的男人,劍眉微皺,好像帶了些慍怒。
“你回來了?”她問,不等秦知聿回答,她擰開主臥的門,留下清瘦的背影給他,“我今晚不在家吃了,我回我爸家拿點東西。”
阮霧從衣柜里撿了套貼身衣物放進(jìn)包里,正要錯開身子,往樓下走的時候,秦知聿徑直走到她面前,一把攥住她的胳膊,骨節(jié)用力收緊,仿佛下一秒就要生生捏碎她的腕骨一般。
他努力平復(fù)著情緒,如斯平靜的開口,“你要走?”
阮霧微微愣怔,剛剛不是說了嗎,怎么還問,是她沒說清楚嗎,她又重重點了點頭,確定了下。
“嗯,走的。”
“連協(xié)議都準(zhǔn)備好了是嗎?就等著我簽好字,然后周一去民政局離婚對嗎?”
秦知聿語氣帶了些微諷刺,說出口的話傷人傷己,“看不出來,我還挺重要的,為了離婚的事,你連軍籍都不入了,是不是得趕在你入軍籍前離婚啊,要不然你提離婚,我又沒有過錯,咱倆就得上軍事法庭了。”
阮霧意識到他聽到了剛才和教授的電話內(nèi)容,但是又曲解了她的意思,想來是沒全部聽到。
她無奈的笑了笑,“你誤會了,事情根本不是——”
“不是什么?當(dāng)時結(jié)婚的時候你就不情不愿,跟我拍個證件照連笑都擠不出來,現(xiàn)在是確定沒孩子了,你就要離婚,然后遠(yuǎn)走高飛了唄。”他皺眉打斷她的話,怒火中燒,說話根本不加思考,有什么說什么,一股腦的發(fā)著怨氣。
秦知聿目光灼灼的盯著她,神色冷峻,攥緊她手腕的力氣又收緊了些,鉆心刺骨的疼自腕骨傳來。
鼻腔突然有些發(fā)澀,阮霧怔愣的看著他,似乎沒想到在他心里她就是這么一個人,她用力吞咽了下喉嚨,深吸了一口氣反問道,“那你呢?你不是嗎?不是你在領(lǐng)證之后相親嗎?你既然都已經(jīng)去相親了,年底就要和那位周小姐結(jié)婚,我又有什么理由拿著那張?zhí)摕o縹緲的證書牽絆著我自己呢?”她微微掙脫了一下被抓的死緊的手腕,“我這不是提前給您騰地方好讓您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準(zhǔn)備二婚嗎。”
原本聽著她略微帶了點酸意的語氣他還挺受用的,結(jié)果下一句她又冷靜的說著要和他劃清界限的話語,連一絲一毫多余的情緒都在她眼底遍尋不到。
常年站在檢察官席位上穿著法袍冷靜自持的秦檢此刻理智全無,“哪能比的上你,前有宋明遠(yuǎn)跑到非洲找你,后有舒家下一任掌權(quán)人想要和你進(jìn)一步發(fā)展,按照你這進(jìn)度,是不是得三婚?”
清脆的巴掌聲回蕩在走廊,阮霧睜大雙眼,眼尾帶了一抹紅,“你他媽有病吧?”
“對,我他媽就是有病,就是有病才跟上了癮一樣想方設(shè)法的見你一面,我哪有你心狠,輕飄飄的幾封信一個破盒子就把我打發(fā)了,然后遠(yuǎn)走高飛七年。”
被時光掩藏的傷疤陡然被撕開,血淋淋的一片,窗外艷陽高照,烈日炎炎,窗內(nèi)猶如隆冬,寒風(fēng)刺骨。
當(dāng)他用“破”這個干癟蒼白的名詞去形容藏著她所有暗戀心事的曾經(jīng)時,她突然開始疲倦,連爭吵都不想和他繼續(xù),想轉(zhuǎn)身離開。
秦知聿偏不遂她心意,緩緩開口,氣壓極低,妄想企圖用最單薄的語言擊垮她。
“怎么?沒話可說了?”
他的陰陽怪氣和不通情理讓阮霧觸底生寒,努力睜大眼睛不讓眼淚流下,可當(dāng)話說出口的那一秒,她眼淚瞬間決堤,透著濃濃的哽咽質(zhì)問。
“我不走難道要像個笑話一樣等你們什么時候心血來潮了,繼續(xù)拿我開涮嗎?!”
“你們無意間的一個賭約,讓我所有的一切像個笑話一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喜歡你,所以才會那么胸有成竹的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娜ホ`踏我的自尊啊?”
她低低的啜泣著,聲音斷斷續(xù)續(xù)的說出秦知聿最不愿聽到的字眼,“離婚,我跟你一分一秒都過不下去了。”
他脊背發(fā)涼,連手心都冒著冷汗,一字一句的問,“你說什么?”
“離婚,我說離婚!”她嘶吼著。
空調(diào)的涼氣泠泠,他覺得連呼吸都發(fā)緊,兩個人的身影被頭頂?shù)谋跓舫兜捻犻L,落在地板上又詭異的重疊在一起,明明連影子都親密無間,可他們渾身豎起尖刺,拼命的向?qū)Ψ阶钤谝獾狞c狠狠扎去。
“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像沉睡的猛獸又重新露出獠牙,秦知聿仿佛暴露了本性,語氣兇狠,“你覺得我會如你的愿嗎?心甘情愿的和你離婚,然后看著你離開?”
“憑什么我要像一條狗一樣,永遠(yuǎn)被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也是,反正你向來狠心,連句分手都不給,悄無聲息的退學(xué),一走了之,多一次少一次又有什么分別呢。”他突然想起導(dǎo)致他們分離的導(dǎo)火索,開始疲憊無力的解釋著,“至于賭約,是張南他們鬧著玩的,不可否認(rèn)的是我確實參與了,我也不是想替我自己辯解什么,我那時候喝多了,那天宋明遠(yuǎn)又跟你表白,心里憋著氣那會也沒明白自己到底對你是個什么心思,就犯渾了。”
“我酒醒之后,也覺得這事挺荒唐的,但是冷靜一早上之后,我只要一想到還有那么多人排著隊要等著和你表白,我就渾身難受,最后是付清允猜著你暗戀那人可能是我,但是我心里沒底,等到真的要下定決心追的時候,我才承認(rèn),我比想象中的栽的更早一點。”
他聲音越說越輕,到最后幾不可聞的輕輕嘆了一聲,“我要是早知道為了這事能鬧成最后那樣,我寧愿一輩子把喜歡你這事爛在心里。”
阮霧的胸口不停起伏著,眼淚不停滾落在地面,口腔軟肉被她咬的死緊,從心底泛上來的苦意,她從來沒想過,事情的真相會以這種方式血淋淋的被剖開。
他攥住她手腕的力道松散了些,卻仍然握著,固執(zhí)的不撒手。
“如果聽完解釋,你依然想要離婚的話,我答應(yīng)你。”
作者有話說:
最后的虐!
第78章 chapter78
◎我跟你走◎
不等阮霧回答, 刺耳的手機鈴聲在走廊里響起,秦知聿固執(zhí)的不去接聽電話,只沉沉的凝著她, 執(zhí)拗的想等一個答案, 偏手機鈴聲不罷休,一次接一次的響著。
阮霧安靜的站在原地。垂下眼簾看向他的手指, 骨節(jié)頎長, 指甲修剪圓潤, 剛才因為太過用力導(dǎo)致手背上青筋四起, 中指上那枚赤色包裹的戒指不知怎的往前滑了一下,堪堪卡在骨節(jié)彎曲的地方, 被他大手虛虛扣住的細(xì)白手腕繞了一圈紅痕。
“先接電話吧。”
秦知聿單手摸出手機看了眼來電人,是秦書記,他沒什么情緒的劃了拒接, 繼續(xù)目光灼灼的盯著她,等她回答。
數(shù)秒過去,阮霧的手機鈴聲也響了, 她劃開接聽,放在耳邊,“爸。”
可對面?zhèn)鱽淼穆曇舨⒉皇侨蠲骷蔚模胄虐胍傻目戳搜凼謾C號, 確認(rèn)是阮明嘉, 還沒等她放到耳邊出聲詢問, 話筒里的聲音帶著潑天的怒意, “秦知聿, 現(xiàn)在, 立刻, 馬上,帶著滿滿給我滾回來。”
說完這句,對面就掛斷了電話,而阮霧也聽出來說話的人是誰,她深吸了一口氣,緊抿的唇線暴露了她的緊張,“秦叔和我爸在一起,他們怎么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是不是知道了?”
比起阮霧的慌張,秦知聿則淡定多了,有條不紊的牽著她把她收拾好的貼身衣物放到臥室的床上,然后順著她的手腕向下滑,十指交纏的牽著她下樓離開,力道大的連掙脫的機會都沒有。
兩個人開同一輛車回了城北,城郊婚房離大院不算遠(yuǎn),一路上車況也很好,細(xì)碎的陽光透過車窗灑進(jìn)車內(nèi),遠(yuǎn)處的紅綠燈交替閃爍著。
在距離秦家還有兩個紅綠燈的時候,秦知聿在等紅燈的間隙騰出一只手,固執(zhí)的跟她十指相扣。
阮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低眉順從的任由他牽著自己。
車子緩緩?fù)T谇丶议T口,秦知聿側(cè)頭看了眼阮霧,用力握住她的手,兩個人一前一后,步伐一致的推開門。
實木沙發(fā)上只坐著秦書記和阮明嘉,沈菁儀不知道去哪了,秦鋒看著剛剛升職的兒子臉色鐵青,儒雅的臉上寫滿了慍怒,“你真是翅膀硬了!”
大掌拍的桌子陣陣作響,茶盤里的瓷白茶杯都不停的顫抖著。
阮明嘉看著低眉不作聲的女兒招了招手,“你別和他站在一塊,我看著鬧心。”
阮霧也知道現(xiàn)在的場面意味著什么,輕輕把自己的手從秦知聿掌心里抽了出來,然后坐到了阮明嘉身旁。
另一邊的秦鋒已然拍案而起,大聲怒斥,“秦知聿,你的婚姻大事什么時候已經(jīng)到了需要一個外人來通知我和你媽?!”
今天的天氣不冷不熱的,秦鋒一大早就和張南的爸爸去河邊釣魚了,半路上碰見檢察院里秦知聿的領(lǐng)導(dǎo),劉檢察長當(dāng)年是和秦鋒一個班里出來的,只不過半路秦鋒從了政。
“老秦啊,得虧你當(dāng)年沒學(xué)法律,要不然你們父子三個不得把我擠到檢察院邊緣?”
秦鋒也自然是聽說前些天的案子秦知聿辦的滴水不露,面對老同學(xué)他可絲毫不謙虛,照單全收,“那當(dāng)然,要是我當(dāng)年繼續(xù)學(xué)法,我就天天和你抬杠!”
劉檢察長應(yīng)該是已經(jīng)遛彎回來了,閑聊幾句之后,搖頭笑了笑,“都聊這么久了,你是半點消息都不和我透露?要不是阿聿的升職報告交上去,我還不知道這小子都結(jié)婚了,你們家和阮家軋親家多好的事,等婚禮一定告訴我啊。”
秦書記好歹也是在千人面前講過話的領(lǐng)導(dǎo),面上不動聲色,神色不變的連連應(yīng)好,等劉檢察長一走,他臉色接著就變了,拉著身邊的張爸爸讓他給張南打電話,問這小子知不知道他倆發(fā)展到什么狀況了。
結(jié)果張南什么也不知道,消息還閉塞到兩個人相親的事兒。
這下秦書記連魚也顧不上釣了,把家伙事往張爸爸手里一塞,飛快的往家走,路上還不忘給阮明嘉和沈菁儀通了個電話,結(jié)果阮明嘉早就知道這事了。
等他到家的時候,阮明嘉也剛好到他家門口,兩個人趁沈菁儀沒回來的時候,串了下消息,期間阮明嘉挺隱晦的告訴他兩個孩子是窈窈婚禮第二天領(lǐng)的證,估計是一塊過夜了。
秦知聿聞言皺了下眉,語氣不太好,“誰舌頭這么長?”
“你管誰舌頭長干什么!你倆偷偷結(jié)了婚看著我和你媽天天為了你的事忙的焦頭爛額的好玩是吧?”秦書記現(xiàn)在也想通了,怪不得上個月開大會的時候,阮明嘉橫眉冷對的,要是他知道自己閨女被別人騙走了,他估計比阮明嘉瘋的還厲害,明知道結(jié)婚了還相親算個屁啊,他直接跑民政局把他倆的證給作廢了!
門咣當(dāng)一聲響了,隨即而來的是高跟鞋砸在地板上的聲音,沈菁儀故意沒關(guān)嚴(yán)實門,留了一條小縫隙,舉著一根手腕那么粗的拖把棍走了進(jìn)來,直接遞給黑臉的阮明嘉。
“來,親家,你打死他,我們一點意見也沒有,等什么時候你和滿滿消氣了,我們再談婚禮的事。”
“這小王八蛋背著我們偷偷把證都給領(lǐng)了,是不是等冒出個孩子來才肯告訴我們?”
沈菁儀浸淫商場數(shù)十年,辦起事來自然也是雷厲風(fēng)行滴水不漏。
她先發(fā)制人的一番話,惹得除了當(dāng)事人以外的所有人全都齊刷刷的看向阮霧的肚子,鬧了阮霧一個大紅臉。
秦知聿走過去擋在阮霧前面,懶懶出聲,“媽,我還沒這么喪心病狂,不至于有孩子不告訴你們,來之前我倆還商量著怎么告訴你們,誰知道你們知道的這么快。”
剛才在家兩個人撕心裂肺的吵了那么一個多小時,現(xiàn)在又在家一口氣不喘的說了這么多話,秦知聿拿過桌上的茶杯給阮霧倒了杯水,看著她喝完之后又用她用過的杯子給自己倒了杯水。
一直沉默的阮明嘉放下手邊的拖把棍,似笑非笑的看著兩個人做戲一樣的親密,溫聲開口,“你們當(dāng)時為什么結(jié)婚。”
室內(nèi)針落可聞。
連阮霧都忍不住看向秦知聿。
她也很想知道,正確答案到底是什么。
秦知聿的目光溫柔繾綣,把中指那枚戒指摘了下來,一圈圈把紅線解開,長長的紅線一圈又一圈的垂在地板上,像是他們之間被牽絆的那些年,直到紅繩全部脫離戒指,秦知聿把那枚依然亮的發(fā)光的戒指放在桌上,又轉(zhuǎn)身向前一步,毫無預(yù)兆的伸手從阮霧的脖頸處拽出一條細(xì)細(xì)的鏈子,上面掛著一枚一模一樣的戒指。
“這就是我的答案。”
“阮叔,當(dāng)年我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確實還小,各方面都不怎么成熟,全靠著橫沖直撞的愛意,她走之后,我有想過就這么算了,但也僅限于想了一下,僅僅只是想了一下而已,我就已經(jīng)難過的不得了。”
“我那時候年輕氣盛,心里負(fù)氣,總覺得她聽到那些話連質(zhì)問我的勇氣都沒有就離開,根本就是不信任我,后來我知道那時候外公外婆走了。”
“她剛走那幾年,您不告訴我她去哪了,我理解,畢竟那時候發(fā)生的事那么多,我又是真的犯了渾,但是窈窈說她去非洲的時候,我才是真的怕了。”
“我以為,您在這,外公外婆也在這,她不管去了哪,總能有回來的一天吧,我真的沒想到,她連您都不管了,拿著一條命就走了。”
“對于我而言,她從來不是籌碼,是無法復(fù)刻的存在。”
“七年里,我從來沒有一分一秒停止過愛她。”
“結(jié)婚是我求來的,事情也說的很明白了,如果她真的不原諒我,我答應(yīng)離婚。”
秦知聿的聲音不大不小,微弓著背,慢慢的開口說完這些話。
沈菁儀早已經(jīng)泣不成聲,連旁人都看得清楚他的變化,她這個當(dāng)媽的又怎么看不出來,那幾年整個人跟變了個樣子一樣,話也不說,整日埋頭喝悶酒,瘦了一大圈,等身體糟透了被送去醫(yī)院查出來神經(jīng)衰弱的時候,她才知道,他這么多年,連個安穩(wěn)覺都沒睡過。
阮霧默不作聲的看著躺在桌上的那枚戒指,內(nèi)圈的梵文依舊清晰,戒指外圈光澤也明亮,一看就是被人精心保存過的,從眼尾蔓延開的紅迅速覆滿整個雙眼。
她睫毛已經(jīng)被全部濡濕,眼淚糊滿眼眶,看什么都霧蒙蒙的,卻依舊睜大眼睛,大口大口的呼吸,強忍住鼻腔的酸意和心墻的坍塌,努力不讓眼淚掉下來。
陽光透過窗戶濃墨重彩的灑在地毯上,他聲音低的像是被風(fēng)雨洗禮過,細(xì)碎纏綿,讓她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阮明嘉心疼女兒,也知道他說的全是事實,單憑當(dāng)年他那一跪,他信。
他伸手擦了擦女兒臉上的淚,負(fù)手而立,聲線渾厚蒼勁,“爸爸聽你的,你要想離,咱們現(xiàn)在就去辦手續(xù),要是不離,接下來的路你就要和阿聿好好走了,要是實在是不開心,記得告訴爸爸帶你回家,我們滿滿,本來就值得最圓滿的愛。”
“如果他給不了,那爸爸給你全身而退的底氣。”
阮明嘉的一席話讓阮霧眼皮燙的難受,淚掉的更兇了,抽噎不停,房間里的所有人都在沉默的等著她的答案。
秦知聿忽然膽怯,別扭的轉(zhuǎn)過身不看她,怕她一句話把他推到更深的淵里。
“爸,我跟他走。”
重來一次,我跟他走,不問緣由,不求因果。
有那么一瞬間,秦知聿已經(jīng)做好了要看她離開的準(zhǔn)備,她猝不及防的一句話,把他從愛的深淵里完整的剝離出來。
他賭贏了。
他轉(zhuǎn)過身定定的望著阮霧,窗外亂的人心如亂麻的蟬鳴聲也變的悅耳起來。
——
回程的路上,阮霧坐在副駕駛上,兩個人一路沉默著,中指上的戒指已經(jīng)沒有了掩蓋愛意的紅繩,赤果果的暴露在空氣中,他們領(lǐng)證的消息不脛而走,兩個人的手機一直保持著同頻率的震動。
等到了婚房門口,秦知聿把車子停下,靠在椅背上,遲遲不出聲,阮霧見他不下車,她也不下,摸起手機一下下看著群里面的消息,從頭到尾看過去,然后給陳教授發(fā)了條微信,告訴他軍籍照辦的事兒。
車子已經(jīng)熄火,秦知聿把車窗落下,城郊的空氣好似都帶著沁人心脾的甜味,連厚重的云霧也沒有,晴空萬里,他偏頭看了眼阮霧,側(cè)臉清艷,皮膚白的好像能透光,鼻尖微紅,平穩(wěn)的呼吸聲細(xì)聽好像還能聽到一兩次吸鼻子的甕聲。
他兀自出聲,清冷的眉眼染上了些不自信,“你要是當(dāng)著我爸媽的面不好意思直接說離婚的事兒,你現(xiàn)在和我說也行,剩下的事我能應(yīng)付。”
最后一絲電量消耗殆盡,阮霧把手機放到置物臺上,視線投在他的臉上,一眼看透他想的什么,隨意調(diào)了下坐姿,把安全帶扯開。
她有些羞赧的看向他,慢吞吞的開口,瞳孔里閃著細(xì)碎的光影,“答案不是都被你說了嗎,你還想讓我說什么。”
話音落下,秦知聿突然松開安全帶,探過身子,別扭的環(huán)住她,力道很大,他埋首在她的脖頸里,溫?zé)岬臐褚饨䴘窳怂牟鳖i間,她頓了一下,慢慢伸手搭在他的背上。
不知道過了多久,秦知聿抬起頭,像珍惜什么絕世珍寶一樣,薄唇輕輕吻上她的額頭,一觸即分,眼眶紅透的拉著她下車。
秦知聿自從下車后就一直坐在沙發(fā)上對著手機搗鼓著什么時不時的傻笑一番,還火急火燎的去了二樓一趟,下來的時候神清氣爽的。
阮霧看他這樣子也沒想讓他做飯,正好昨天下單的新鮮食材也到了,她憑著記憶隨便從冰箱里撿了幾樣他愛吃的菜開始做飯。油煙機不停的運轉(zhuǎn)著,阮霧正拿著勺子試湯的咸淡,秦知聿突然走進(jìn)來從身后擁住她,然后把她脖頸上的戒指取下來重新帶到她手上,一字一句的開口,似無法泯滅的誓言。
“我真的,只覺得你好,只想愛你。” 他說的,她信。
晚飯過后,阮霧的手機才剛充滿電,剛開機,一大堆消息七零八落的轟炸著手機,她隨便滑了一下,發(fā)現(xiàn)秦知聿把他們倆的結(jié)婚證直接發(fā)到群里去了,朋友圈也顯示幾十條紅點,一打開,全是那群人祝他們新婚快樂的。
幾十條朋友圈中間混了條陳易東抑郁的不得了的傷感文字。
【天高任鳥飛別總困在情情愛愛里。】
緊接著是帶了點惱羞成怒的文字:【你們倆帶著我的祝福滾。】
秦知聿剛收拾好桌子,端著一盤洗干凈的草莓走了過來,手上還粘著水珠,濕漉漉的手捻起一顆草莓抵到阮霧唇邊,“上午從我哥那拿的,他和我嫂子去郊區(qū)的采摘園摘了一大堆,嘗嘗甜不甜。”
又紅有大的草莓尖尖被阮霧咬下一小口,酸澀的汁水在口腔迸開,她努力控制著表情,玩心突起,“你也嘗嘗。”不等秦知聿重新從果盤里拿起新的,她直接把她吃剩的一多半草莓屁股塞進(jìn)他嘴里。
阮霧眼睜睜的看著俊朗的五官縮成一團,張著嘴不停的找著衛(wèi)生紙,她看著他這幅樣子笑的肚子痛,等她笑夠了才把衛(wèi)生紙從腰后面抽出來給他。
“你故意的是不是?”她被他揉進(jìn)懷里。
“我覺得是阿珩哥故意的,專門挑酸的給你。”她睜著大眼睛無辜的解釋。
正常草莓的成熟期大部分都是在夏初,現(xiàn)如今夏天都快過去一多半了,采摘的草莓基本都是人工控制成熟的,可能有些種植技術(shù)出現(xiàn)了什么差錯,或者就是秦知珩倒霉,湊巧最酸的全被他摘了回來。
秦知聿了然,怪不得他去他哥后備箱拿草莓的時候,他哥還一個勁的讓他多拿點,合著半天兩口子摘的質(zhì)量不怎么行,忙著銷貨呢。他哥還不言不慚的說什么,無農(nóng)藥,純綠色,他親自摘的,又甜又大,說的天花亂墜的騙子,簡直是虛假宣傳。
那盤草莓被孤獨的仍在客廳桌子上,當(dāng)事人已經(jīng)收拾好躺在床上了,阮霧靠在床邊敷衍的聽舒窈在話筒那面慷慨激昂的罵她,時不時應(yīng)著幾句證明她在聽。
浴室的玻璃門被拉開,秦知聿聽著舒窈嘰嘰喳喳的聲音直頭疼,身上的短褲松松垮垮的墜在腰間,短發(fā)上的水珠順著下頜還向下流著,沒穿上衣,肩膀上搭了一條白色毛巾。
阮霧聽見聲響不經(jīng)意間輕輕抬了下眼皮,鋒利的喉結(jié)輕輕向下滾動著,再往下入目的是兩條平直的鎖骨,右胸上長長的一道疤痕蜿蜒著,腹部肌肉結(jié)實緊致,線條堅硬明朗,再往下若隱若現(xiàn)的人魚線和倒三角。
她臉?biāo)苹馃ぷ幽l(fā)干,阮霧伸手摸過床邊的水杯,努力平復(fù)著跳的飛快的心,手機里還回蕩著舒窈的聲音。
“你倆啥時候辦婚禮?別等著我都懷上了二哥連個屁都不放,他不會想白嫖吧?一分錢不掏就把你騙回來?”
“付清允,趕緊讓她閉嘴。”秦知聿冷冷的開口。
臥室的燈被完全關(guān)掉,清淡的薄荷松香夾雜著她水蜜桃味的香氣在房間內(nèi)慢慢升溫,變的越來越濃郁。阮霧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把自己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占據(jù)床邊的小塊地方,他們的關(guān)系僅僅算是剛剛回暖而已,這種致命的曖昧感覺像燒死她一樣。
在秦知聿穿過她脖頸的那一秒,她陡然僵住,心底愈發(fā)緊張,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無形的默認(rèn)對她意味著什么。
直到男人滾燙的胸膛貼緊她的后背時,她心里一時間分不清是期待還是惶然,“阿聿”
秦知聿輕笑了聲,橫跨在她腰間的手又收緊了一些,“不碰你,睡/素的。”
“哦——”她好像有點失落。
月光穿過白色的紗簾透了進(jìn)來,現(xiàn)在是京港最熱的時候,空調(diào)調(diào)的不高,但是被禁錮在懷里的阮霧像熟透了的蝦子,渾身冒熱氣。
穿過她脖頸的那只手垂在她臉側(cè),阮霧看著他手上的戒指突然想起來一件事,輕輕扭了一下身子,“你怎么知道戒指被鏈條穿起來了?”
“直覺。”他聲音倏地又低又啞。
阮霧不滿他敷衍的回答,又輕又軟的回,“別鬧。”
她細(xì)軟的聲音像小刷子一樣掃過他的心間,癢的讓人難受。
“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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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知聿低低的聲音落在她耳邊,微涼的唇瓣不小心擦過她的耳垂。
阮霧不敢回話,熟悉的晉江小感jio讓她開始警覺(alarm),她試圖一點點往床邊走,剛挪出去不過堪堪幾指的距離,又很快被捉了回去。
耳邊傳來一聲男人的低哂,接踵而至的是他很兇的動了下然后伸手把她摟住。
“先跟你說個別的事兒。”
他摸過空調(diào)遙控器往下摁了好幾下,慢悠悠的開口,半點不見羞澀,“就像這樣,我們剛領(lǐng)證那會,我就仗著你怕冷,一點點把你騙到我懷里,然后和你一起埋進(jìn)枕頭里,交頸而眠。然后第二天還要毀尸滅跡,把戲做足。”
阮霧羞憤出聲,“我就說我睡相很好的!你怎么——這么不要臉!”
“跟我自己老婆要什么臉,再說了,你不也睡的挺帶勁的嗎?我發(fā)燒那天,得虧燒的神志不清,要不然39°C聽說更爽更久。”
那天晚上秦知聿確實說到做到,睡素的,不過他的“素”和阮霧理解的不太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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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阮霧稍微恢復(fù)了點consciousness(意識),她靠在秦知聿的肩膀上一直喊渴,秦知聿甩了甩手上的水,揚了揚下巴,摸過水杯送到她唇邊,“你在這玩水循環(huán)呢。”
床頭的燈被阮霧打開,暖黃色的,帶著讓人絲絲環(huán)扣的暖意。
阮霧擡眸輕輕瞪了罪魁禍?zhǔn)滓谎郏畚采蠐P,眼眸水波流轉(zhuǎn)帶著濃稠且化不開的erotic feeling,她胳膊軟的不行,嬌氣勁又犯了,頤氣指使的讓秦知聿喂她喝水。
秦知聿也逆來順受,攬著她靠在自己肩膀上,長腿大喇喇的晾在床邊,溫柔仔細(xì)的喂她喝水。
一杯水被阮霧全部喝光,唇邊還殘留了一些水漬,在光下亮晶晶的,秦知聿惡/劣的拿忙完的手碾了一下她唇角,等到水漬被擦干之后阮霧才意識到他手是臟的!
她瞳孔簡直要地震,眼珠不停的滾動著,不等她說話,秦知聿湊上去輕輕啄了下她唇瓣,舌尖飛速的描繪了一下唇線。
“你——”她有點卡殼,明明七年前也沒這樣過啊,“你,你,你,”阮霧卡了半天最后憋出來一句,
“你這七年是不是背著他們?nèi)ギ?dāng)鴨了!”要不然怎么突然這么會了!!!技術(shù)直接升了一個level!!!
說完她五官皺成一團,隨便順了下亂糟糟的頭發(fā),臉蛋紅的要滴血,一個勁的擦嘴唇,直到唇瓣被她擦得紅艷艷又火辣辣的才停下。
秦知聿看著她煞有其事的動作笑出了聲,胸腔震動,“你還嫌你自己臟呢?”
燈又被關(guān)上,阮霧以為自己終于能睡覺的時候,秦知聿又拉住她的胳膊,循循善誘的開口,“教你點好玩的?”
“什么?”她感覺自己快脫水了,只想睡覺。
“知不知道oral cum?”他又移了一下,黑暗里眉眼彎著,手心放在她后脖頸的棘突上,表達(dá)他隱晦的暗/意。
“在英國呆了五年一直講英語應(yīng)該懂吧?嗯?”
阮霧一下把他的手甩了下來,俏臉一僵,控訴道,“你這是逼良為娼!”
“那你剛才不是?”他懶懶反問。
“你是自愿,我不是。”
秦知聿翻身直接把燈全打開了,盤腿坐在床上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我之前怎么沒看出來你這么雙標(biāo)呢?你這典型的提褲子不認(rèn)人,跟祝清嘉沒什么區(qū)別。”
見阮霧沉默,他又往前挪了點,讓自己離她更近,軟硬兼施,就差撒潑打滾了,什么騷話好聽的話都喊了一遍,一口一個老婆寶寶的最后讓她半推半就的答應(yīng)了。
窗外的風(fēng)好像又大了起來,吹的樹葉颯颯作響,靠樹生長的柔弱稚氣的花骨朵哪里經(jīng)得住這種狂風(fēng)四起,剛澆/溉過后的花朵中央還帶著露水滴,隨著顫瑟的涼風(fēng)從花房的最中間上滾落的水滴又□□涸已久的土壤一并吞掉,仿佛是什么仙露一樣,一點兒也不剩的全部浸透滋養(yǎng)著土壤。
良久,窗外的風(fēng)停了,被風(fēng)吹的抖動不停的綠茵森林也不再隨風(fēng)搖曳,安靜的扎根土壤。
透過月色無垠的夜幕,連星星都滿溢天際。
最后阮霧直接軟著兩條腿去衛(wèi)生間刷了三遍牙齒,然后特暴力的把電動牙刷的刷頭給拔了下來,然后不停的漱口。
秦知聿懶塌塌的雙手交叉靠在墻上看著她刷牙漱口的動作不停,整個人說不上來的愜意,咧著嘴不停的笑,阮霧咬著后槽牙瞪過來的時候,他又用力抿住唇角,怎么看怎么欠。
“又不是我讓你咽下去的,讓你吐來著,誰讓你動作那么快。”
玻璃漱口杯被重重的落在盥洗池旁,帶著惱羞成怒的意味,“你能不能閉嘴!”
秦知聿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湊過去小聲問了句,“你們學(xué)醫(yī)的是不是真知道這玩意有美容作用?我怎么看著你皮膚比剛才那會好了呢?”
明明整個衛(wèi)生間乃至整棟房子就他們兩個人,他非得湊在她耳朵邊問,還非得用那么小的聲音,怎么看怎么做賊心虛。
阮霧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眼鏡子,臉色通紅,唇瓣微腫,眉眼間帶了點說不上來的媚意,她左看右看,皮膚哪里變好了,不還和之前一樣嗎?甚至因為熬夜額頭好像還冒了一顆小痘痘。
“你從哪聽得旁門歪道?要不然改天你吃吃看?看你的皮膚能不能跟剝了殼的雞蛋一樣嫩。”
兩個人在浴室又磨磨蹭蹭半天才回床上,就在阮霧迷迷糊糊要睡著的時候,秦知聿意猶未盡的開口嘆了一聲,“寶寶,我發(fā)現(xiàn)你天賦異稟,那一下簡直要把我的天靈蓋吸走了。”
“?趕緊睡覺。”
隔天一早,阮霧精神萎靡的從床上爬起來,等她收拾好下樓的時候,秦知聿正好端著早餐從廚房里出來,西裝革履,精神抖擻。
阮霧感覺自己像是西游記里被妖精掏空精氣的凡人,機械的舀起一勺白粥往嘴里送,白粥索然無味,秦知聿不知道從哪變出一盒肉松和烤的外焦里嫩的香腸推到她手邊,“多吃點。”
“滾。”
——
最近神經(jīng)外科不是多忙,而且有陳井這個工作狂魔在,阮霧基本上忙不到哪里去,也就是帶帶實習(xí)醫(yī)生搞搞論文,抽空去看林林的恢復(fù)情況。
中午吃飯的時候,舒窈終于逮著機會了,端著餐盤拉著阮霧就往最角落里走,比電話里還要吵人。
“阮霧,你可真夠意思,領(lǐng)證了還不告訴我們是吧?”
“是不是打算等你倆造出孩子來再通知我們,還是等沈姨過年給二哥訂婚的時候你拉著我去搶婚啊?”
“怎么回事啊?昨天早早的把我電話給掐了,二哥至于嗎?不就是耽誤你倆辦事兒嗎?小心眼。”
阮霧現(xiàn)在聽到有關(guān)于那方面的字眼就敏感的不得了,皮笑肉不笑的企圖含糊過去,“你博士論文怎么樣了?要不要讓陳井幫你看看?他博士就是老陳帶的。”
舒窈美目一瞪,絲毫不客氣的從她餐盤里夾走了一個大雞腿,“你少來,你早上出門不照鏡子呢,昨天掛電話的時候也就九點多,你看你黑眼圈重什么樣子了,精神萎靡的喲,想不到二哥還寶刀未老呢。”
自從舒窈和付清允結(jié)婚后,說話越來越?jīng)]個遮攔,私底下什么玩笑都和阮霧開,還煞有其事的拿付清允和標(biāo)本比。
阮霧也不生氣,唇角噙著意味深長的笑,在手機上戳戳點點半天然后遞給她看。
【清允哥,窈窈說你最近不太好?我英國有個師兄在男科,要不要】
付清允發(fā)的是語音,舒窈輕輕點了一下,【你告訴她,用不了明年,今年,哦不這個月我就讓她升個輩兒。】
舒窈氣鼓鼓的看著阮霧,恨恨的咬了下雞腿,大言不慚的開口,“明年等著當(dāng)干媽吧你!”
“你們倆怎么這么早就要寶寶,不才剛結(jié)婚呢嗎?”
提起這事舒窈就一陣惡寒,“付清允他媽不是管計生那塊嗎,天天拿我和付清允沖KPI,我倆都被催怕了,合計了一下早生了早利索,到時候他媽我媽輪著帶,我倆繼續(xù)過二人世界。”
阮霧半信半疑,“有那么可怕嗎?”
舒窈瘋狂點頭,“眠之姐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啊,最近我媽天天去二哥家,催阿珩哥呢,現(xiàn)在她知道二哥結(jié)婚了,估計沒幾天就去阮叔家了,你趕緊多給我分散點注意力。”
晚上回去后,阮霧跟秦知聿說這件事,又問他昨晚為什么不,秦知聿頓了一下,隨后輕描淡寫的開口解釋。
他說,阮霧,本來先領(lǐng)證就已經(jīng)破壞我和你的節(jié)奏了,我不希望你的人生會被計劃之外的孩子打亂,我希望我們之間是按部就班的和好、求婚、結(jié)婚、然后我們商量一致之后再決定是否要你經(jīng)歷辛苦的十月懷胎。
我不想在我們關(guān)系還沒有那么明朗的時候讓你在毫無準(zhǔn)備的前提下當(dāng)一個媽媽,剛領(lǐng)證那會我的確挺自私的,不止一次想用孩子拴住你,后來想想,如果你那時候不原諒我,咱倆還多了一個孩子,拖拖拉拉的平白折磨對方還苦了孩子。
阮霧笑了笑,“你就這么沒有底氣追回我嗎?”
秦知聿輕輕抱住她,與她耳鬢廝磨,語氣幽幽,“對,就是沒有底氣。”
“你剛走那會,我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找偵探調(diào)查你去哪了,結(jié)果你爸把我找的人輕飄飄的全擋了回去。后來你走的時間越來越久,我就越來越想不通,覺得如果你當(dāng)年多問我一句,亦或者我當(dāng)年能沉下性子聽你慢慢解釋,我們慢慢溝通,是不是后來的事就都不會發(fā)生。”
“最糟糕的日子就是你剛?cè)シ侵弈菚䞍喊桑以鼓悖X得你厭惡我連帶著厭惡京港,怨你一聲不吭的就去那么危險的地方,但是又挺慶幸的,起碼有了你的消息,最起碼不是暗無天日的等,那段時間對我來說全是黑夜。”
“后來擔(dān)心你,我也多多少少能猜到你為什么去非洲,所以我不敢去找你,我怕你看見我狀態(tài)更差,后來我住院了,你爸給我拿來你好多照片,我那時候發(fā)現(xiàn),你狀態(tài)比我還差,從根里慢慢枯掉。那一陣是我去寺廟最多的時候。”
“在之后,小南在非洲碰見你,跟我說你挨了一槍,不太好。我喝多了去你家,求你爸把你弄回來。”
阮霧聽著他寥寥幾句把這么多年一筆帶過,鼻子酸的不得了,所有遺憾和錯過的瞬間全都變成了一聲綿長的嘆息,她從來沒想過,她的回家是他一手促成。
“阿聿,這么多年,辛苦你了。”
辛苦你懂我所有的執(zhí)拗困頓,辛苦你站在原地等我回家,辛苦你愛了我這么多年。
秦知聿苦澀的笑了,眼皮有燒灼感,把人狠狠的揉進(jìn)懷里,聲音透著濃濃的哽咽,“是我不好,我明知道你下了很大的勇氣才決定回來,明知道你回來沒多久狀態(tài)剛調(diào)整回來,前幾天還和你吵架,連解釋都不聽,只顧著自己的感受。”
“阮霧,我還是要鄭重的和你道個歉,打賭的事是我的錯。”
阮霧只是釋然的笑了笑,回?fù)ё∷?br />
當(dāng)阮霧胸口的槍疤毫無保留的暴露在他眼底的時候,秦知聿幾乎顫抖的吻上那道猙獰丑陋的疤痕,濡濕的睫毛貼緊皮膚,他再也忍不住的,痛哭失聲。
阮霧知道他還是自責(zé),固執(zhí)的把所有責(zé)任攬到他自己身上,可是緣生緣滅哪有那么多斤斤計較的事,如果真的要從頭追溯而起,宋明遠(yuǎn)也有一份責(zé)任。
可是如果他不說,阮霧又會等到什么時候開口呢?歸根到底她也有錯,她在愛里太過于膽小怯懦,骨子里依然是鴕鳥性格,遇事逃避,總是下意識的認(rèn)為自己真的不那么重要,所以在被他那么熱烈的愛過之后,她根本無法相信她就是個籌碼。
外公外婆的決定和離開確實讓她難以接受,可是外公臨走前的話語,還有阮明嘉那段時間幾乎是無微不至的照顧和關(guān)心都其實已經(jīng)或多或少的開解了她。
從頭到尾困住她自己的只是籌碼二字而已。
因為被拋棄,所以她優(yōu)秀獨立,所以她不甘心做依附別人生長的菟絲花,更無法接受,自己只是愛人的籌碼工具。
可是當(dāng)秦知聿那枚紅繩漂洋過海的輾轉(zhuǎn)到她手里,亦或者張南酒后的一番話,更多的是秦蓁說的一番話,讓她知道,她原來其實也有被好好愛過。
周末和秦知聿吵架時怨他的口不擇言嗎?她其實是怨的,可是她又清楚明了的知道,在某種程度上,她也是個逃兵,也是她拋棄了他們。
所以啊,天底下沒有真正的圓圓滿滿,感情也不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你付出多少就會收獲多少。
因為愛本身就是不能去權(quán)衡利弊的。
去非洲前的她,總以為勇敢就是義無反顧的離開,永不回頭,后來她才知道,那只是逃避。當(dāng)她坐在沙漠里抬頭望向月亮的時候,她根本無法騙自己,她發(fā)了瘋的想回去,可是她又膽小怯懦。
等她真的回來之后,她才清楚的感受到他們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把她的壞情緒全都托了起來,是他們,讓她勇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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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環(huán)境描寫謝謝審核員
第79章 chapter79
◎chapter79◎
天氣漸漸變得涼爽起來, 上班的路上隨處可見街道兩旁撲簌簌隨風(fēng)飄落的樹葉,連空氣都飄著秋天的味道。
阮霧一大早就驅(qū)車去了醫(yī)院,今天是林林出院的日子, 小姑娘恢復(fù)的非常好, 與此同時,阮霧的論文也正式發(fā)表, 她從醫(yī)院旁邊的花店買了一大束粉色玫瑰去送小姑娘出院。
看著小姑娘興高采烈的上車回家, 阮霧也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 單手揣兜不停的站在醫(yī)院門口擺手。回到辦公室之后, 阮霧敲了敲陳井辦公室的門,一點自覺也沒有, 不等他說讓進(jìn)就推開門往里走。
陳井自從到醫(yī)院來穿了幾天西裝之外其余的日子直接怎么舒服怎么來,長腿交疊放在桌子上,醫(yī)生制服被疊的整齊放置在一旁, 手里拿著厚厚的醫(yī)學(xué)雜志在翻看些什么。
聽到阮霧走進(jìn)的腳步,陳井放下手里的書籍,摸起根本沒有度數(shù)的眼鏡戴上, 正襟危坐的看向她,“有事?”
“林林都出院了,我是來問問你,什么時候走。”阮霧清幽的指尖敲著桌面, 正琢磨著怎么把陳教授交給自己的任務(wù)完成, 這老頭別扭的不得了, 一早上把她喊辦公室里面東拉西扯, 最后極隱晦的暗示她。
他眉骨揚了揚, 低頭卷了一下袖口, 露出帶有紋身的小臂, 身后的書架上擺滿了各種醫(yī)學(xué)雜志,陳井笑了笑,沉眸里劃過一絲了然,語氣篤定,“老頭讓你來的吧?自己拉不下臉不好意思來問我,整個醫(yī)院我和你又最熟,然后把這個艱巨的任務(wù)交給了你,讓你當(dāng)說客,勸我留在醫(yī)院,最好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呆著。”
阮霧驚訝的睜開嘴巴,陳井真是神了,全給猜到了,這他媽業(yè)務(wù)水平比風(fēng)靡城北大橋底下的神算子還牛逼。
陳井笑容更大了些,笑的連肩都顫著,抬頭睨了阮霧一眼,幽深的眼底分明是紅透了。他拉開抽屜把一份續(xù)約合同拿了出來,推到阮霧手邊。
“我就知道他心軟,從他答應(yīng)我讓他去見今宵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心軟,所以我早就偷偷找了院長談續(xù)約,在非洲贖罪也是贖罪,留在他身邊給他養(yǎng)老送終也算是替今宵贖罪了。”
合同被阮霧掀開,條條框框?qū)懙那迩宄b于陳井在MSF十年為非洲和平和國際醫(yī)療事業(yè)做出的貢獻(xiàn)以及由院領(lǐng)導(dǎo)并呈交上方協(xié)調(diào)開會統(tǒng)一決定正式聘用陳井。
“陳哥,你說,當(dāng)年如果我和你都早一點回來的話,是不是現(xiàn)在又會是另外一番光景?”
阮霧放下合同,眺望遠(yuǎn)方,手上摩挲著那枚戒指。
陳井?dāng)孔⌒σ猓抗馍畛劣崎L,良久之后,他閉上眼睛,像是回憶,徐徐開口。
“這十年,我?guī)缀踝弑榱朔侵薮蟠笮⌒〉牡胤剑瑓擦郑瑧已拢訚桑俨迹压龋绻?dāng)年我沒有去非洲的話,說不定自己早就隨隨便便找個地方了結(jié)自己了。可能正是見過滿目瘡痍的非洲,所以才會想活下來,畢竟那時候我連死的資格都沒有,被留下的人就應(yīng)該永遠(yuǎn)痛苦,永遠(yuǎn)贖罪。”
“如果,我們早一點回來。”他聲線帶了些苦澀,“可是哪有那么多如果,早一點也不會想通,晚一點或許也不會,只不過是剛剛好的契機,你和我才能得償所愿。”
——
日子不緊不慢的繼續(xù)過著,這天陳易東攢了個局,把他們單獨拉了個群,打算跟祝清嘉求婚,正趕上大家伙休班的休班,休假的休假,都幫他張羅張羅。
何明軒的酒吧陳易東也入了不少股份,自然是不差錢,求婚的場地也沒選多豪華的,就在大院求。陳易東把十幾號人都喊了過來,自己不知道從哪搬了一把老板椅坐在陳家門口,翹著二郎腿懶懶散散的發(fā)號施令。
“小付,干什么呢,好好把地給我掃干凈。”
“何明熙,趕緊把你那個一米九的對象喊過來,我們一大幫子人都沒他高,讓他趕緊過來給我掛燈,要不然小心我給你哥吹枕邊風(fēng)讓他進(jìn)不了門。”
“凜哥,你讓眠之姐趕緊把小團子晃醒啊,一會他得當(dāng)見證人。”
“阿聿,你趕緊開車去買禮花//彈,剛才買的這么多不知道被哪個小崽子給我拿走了!”
一大幫子人今天是剛休班全被他一句話喊回來了,本來上一天班忙的半死不活的,現(xiàn)在還被他使喚的跟孫子一樣,這傻逼還跟皇帝一樣坐在那什么都不干,就只動動嘴皮子使喚他們。
舒窈邊往樹上綁著彩燈一邊咬牙切齒的和阮霧罵陳易東,足足半個小時沒一個詞是重復(fù)的,怎么損怎么來,阮霧還算是比較大度,默默在一邊寬慰舒窈,說等求婚結(jié)束了再收拾陳易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也嘚瑟不了幾天了。
送花的快遞員被攔在大院門口,秦知聿剛從外面買了□□回來,不知道從哪弄了一輛小推車,推著阮霧一塊去門口拿花。小推車不算小,本來他是打算回來的路上讓阮霧和花擠擠。媽的一到門口,小一千朵玫瑰花在門崗那放著,快遞單子還他媽是到付,最后還是秦知聿掏錢。
車?yán)锉蝗寐模铎F手里也捧著一大堆花,還好回來的路上碰見了剛下班的阮明嘉,幫著他倆一塊送到了陳家門口。
陳易東懶洋洋的坐在椅子上,冷不丁看著阮明嘉還抱了花回來,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笑臉相迎,“阮叔,晚上八點,記得來看求婚,不見不散。”
陳家格局和阮家差不多,都是二層小洋樓,正對著求婚現(xiàn)場的那扇窗戶突然被人暴力的拉開,陣陣作響,從窗戶邊扔出來一個筆記本,直愣愣的往陳易東頭上砸。
“你個小兔崽子,在樓下又作什么妖?你老子書房里的椅子做的舒不舒服?”
陳司令年過半百,依然中氣十足,怒目圓睜的破口大罵。
人群里不知道誰說了句陳易東要求婚,搞得陳司令著急忙慌的下樓,連拖鞋都掉了一只。
求婚現(xiàn)場從下午一直布置到天蒙蒙黑,陳易東給祝清嘉打了個電話,讓她過來一趟,說是有大事。
祝清嘉到的時候,陳家面前那條平時都亮著燈的小路漆黑一片,她一連敲了好幾下門都沒開,十厘米的高跟鞋一直踩在腳下那滋味也挺不好受的。
大家都以為祝清嘉等不到人就折返回去的時候,祝大小姐不知道踩到了什么,整條路上的光全都亮了,滿地的玫瑰花,躲在樹后面的十幾個人也無處遁形。
陳易東咒罵了一聲,很快調(diào)整好情緒踏著玫瑰花瓣往祝清嘉的方向走,雙膝下跪,然后從懷里掏出來一個紅本本。
“清嘉,這雖然是我第二次和你求婚,但是第一次求婚的時候,你不情我也不愿,連戒指都不是咱倆買的,我想著既然咱倆都有戒指了,第二次求婚總得搞點不一樣的。”
“所以我把我爸的房產(chǎn)證偷了出來,你身后站著的是我們陳家住了三代的房子,到我這高低也算是個祖宅了。今天我就當(dāng)著我爸我媽的面把這本子交給你,我希望以后等咱有了孩子,也能讓他拿著房產(chǎn)證去求婚。”
人群里笑聲此起彼伏的,陳司令的臉都?xì)饩G了,握著皮帶的手蓄勢待發(fā),阮明嘉看著陳易東求個婚都顛三倒四的模樣,又看看自家的女婿,一下子平衡多了,溫聲安慰道,“老陳,反正你們家這房產(chǎn)證早晚得交出去,早交早利索。”
“哼,你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祝清嘉也沒想到陳易東居然虎了吧唧的拿房產(chǎn)證結(jié)婚,她以為他能像付清允似的搞個鴿子蛋那么大的鉆戒,結(jié)果就是個房產(chǎn)證,還是她爹的。
真,借花獻(xiàn)佛。
但是她低頭看了眼整個跪在她面前緊張的不能自抑的陳易東,仿佛看穿這些年的吵吵鬧鬧,她眼含熱淚鄭重的點了點頭,哽咽的答應(yīng)。
“求婚成功了,兄弟們給我上,誰也別手軟,照著陳易東的臉給我打,讓他一下午把老子使喚的跟孫子一樣!”
整個院子開始喧鬧起來,路過的人看著這群和小時候沒什么分別的孩子們都笑著搖了搖頭。
今晚夜色濃郁,月亮高高懸掛在枝頭,穿堂風(fēng)經(jīng)過,阮霧手里捏著一束散落在地上的玫瑰,偏頭看向秦知聿的目光含著一絲熱切。他似有所感,清雋面容沉靜溫柔,一點點纏繞進(jìn)她的手心。
“阮霧,我會給你最好的。”他低頭看她,目光極深。
熱鬧的求婚過后,大家也難得回大院一次,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秦知聿跟著阮霧回了阮家。
陳麗給他們?nèi)齻人匆匆做好飯之后,嚷著要去跳廣場舞,在外面吃夜宵,就不和他們?nèi)齻湊活了。
桌上的三個人沉默著,阮霧想說點什么,但是又覺得自己現(xiàn)在開口怪怪的,然后低頭沉默的吃著飯。房間靜的只有阮霧夾菜的聲音,等阮霧吃的差不多之后,阮明嘉開口,“你去書房,書桌柜子里有一壇酒,給我抱下來。”
阮霧還從來不知道阮明嘉書房里還有酒,她上樓擰開書房的門,蹲在柜子前,把那壇一看就有年歲的酒抱了下來。
阮明嘉親自把封在壇口的紅綢帶解開,拔開酒塞,整個餐廳酒香四溢的。他拍了拍壇身,沉默半響才開口,“這酒,還是你出生那天我親自封的,一晃眼都二十多年了,今天讓阿聿陪我喝點。”
秦知聿站起身,微彎著腰身給阮明嘉倒?jié)M,然后又拿過自己的杯子,“阮叔,我陪您喝。”
一開始阮霧不放心兩個人獨自在餐廳喝酒,就守在旁邊看著,后來發(fā)現(xiàn)這兩個人一句話都不說,連推杯換盞的動作都沒有,就沉默的喝著酒。
她覺得無聊,就去客廳看電視去了,電視聲音完全遮住兩個人的說話聲。
秦知聿放下酒杯,眼角被酒意染的通紅,陳了幾十年的老酒,度數(shù)不是說著玩的,他聲音微啞,發(fā)自內(nèi)心的真摯,“阮叔,謝謝您。”
謝謝您當(dāng)時真的把她帶了回來,謝謝您攔著不讓她走,更謝謝您成全我們。
酒意不斷翻涌著,阮明嘉也喝上了頭,眼神早已混沌,他聽到秦知聿的話,倏地拍了一下桌子,很重的聲音。
隨即抬手捏住他的肩膀,力道很重,聲量也不受控制的拔高,“你聽好了,要不是你當(dāng)年跪了那么一次,今天我斷然不會同意你們兩個的婚事。”
“男兒膝下有黃金,你當(dāng)年愿意為她跪,今天我就信你在秦家說的話!”
客廳里的阮霧不再鎮(zhèn)定,下意識的把電視機的聲音調(diào)低,然后豎起耳朵仔細(xì)聽,交談聲一字不落的順著耳膜抵道心尖,仿佛要把心撕裂出一道缺口,淺褐色的瞳不停的顫著,明明才九月初的天氣,她手心直冒冷汗。
“一開始你們兩個談戀愛的時候,我是不愿意的,你們兩個都太倔,一個比一個傲,可是后來,談戀愛的時候,也挺像那么回事”
“——阿聿啊,我只求你一件事,我的女兒,從小在感情上吃了太多苦,不管以后你們怎么樣,我只請求你一件事,多讓讓她,別讓她帶著隔夜氣。我看著她從那么小一下子長到這么大,這么多年我也沒怎么好好陪伴她,是非恩怨也都已經(jīng)過去了,你們要相互理解,多包容,婚姻不是過家家,不能總由著自己的性子,前路漫漫,當(dāng)克己,當(dāng)慎獨。”
“嗯,我會。”
餐廳里聲音漸漸小了起來,她緩緩起身,頭頂?shù)乃У鯚袅恋拇萄郏茪鈴浡麄餐廳,酒壇不知何時已經(jīng)空了,半倒在地面,窗邊不停吹進(jìn)涼風(fēng),仿佛讓人時時刻刻都清醒著。
阮明嘉撐起身子,拒絕阮霧的攙扶,身姿挺拔的往自己的臥室走去,給兩個人創(chuàng)造單獨的相處環(huán)境。
餐廳也不是一個好說話的地方,阮霧把喝的爛醉的秦知聿扶進(jìn)自己的臥室,有條不紊帶他到浴室簡單洗漱的一下。
淡淡的酒香糾纏著薄荷煙味渲染整個房間。
她垂眸看著他熟睡的面容,眼淚慢慢滑落,哭的不能自己,她從沒想過他為她下過跪。
他可是秦知聿,是她青春里最濃墨重彩的一筆,那么高高在上,一身傲骨的人,居然也會為她求過她的父親。
他怎么會這么愛她。
——
次日,陽光明媚的一天。
阮霧醒的時候,身邊的床鋪已經(jīng)沒有余溫了,她打著哈欠下樓,發(fā)現(xiàn)秦知聿正在廚房里做早餐,阮明嘉坐在客廳里看報紙,見她下來,對她招了招手,神神秘秘的。
“在家也是他做飯?”
阮霧還困著,在家住就一點不好,起的太早,她撓了撓頭發(fā),睡眼惺忪的回話,“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做飯,偶爾我做。”
阮明嘉滿意的點了點頭。
雖然是領(lǐng)了證,但是昨天晚上秦知聿到底是在阮家留了宿,好好的一個周末,姑娘和女婿都在他家里也不是個事,他想著下午阮清就帶著老公孩子回來了,吃過早飯后從儲物間里拎出來好些禮品讓他倆去秦家。
阮霧臨走的時候嘴翹的老高,控訴阮明嘉,她這才剛領(lǐng)證還沒嫁出去就想著把她往外攆了。
車上,阮霧扯著安全帶整個人緊張兮兮的,“你說沈姨不會還生氣呢吧,萬一她要是再找一根甘蔗那么粗的棍子可怎么辦?”她想想那天沈菁儀拿著一根棍子踩著高跟鞋怒氣沖沖的樣子就心抖。
她邊說邊比劃,周末車流量多,秦知聿不敢分心和她講話,伸過胳膊給她打開面前的置物柜,“她拿棍子不是還有你擋在我前面,你自己吃點零食,別胡思亂想。”
阮霧看著置物柜里被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牧闶橙滩蛔≥p笑,他放零食的習(xí)慣還是她活生生給逼出來的,秦知聿不喜歡在車?yán)锍詵|西,但是架不住阮霧在副駕駛上話多,又密,還愛吃東西,他想了又想,最后讓她多吃東西少說話。
倒不是嫌她煩,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要一上車,車?yán)锞退麄儍蓚人的時候,她思路就跑偏,老問一些,奇奇怪怪,又不沾邊的事兒,那會談戀愛的時候她還掰著手指頭查學(xué)校論壇又有多少姑娘和他表白了,要么就問一些特別私密又讓他難以啟齒的問題。
那一陣正趕上兩個人剛開了半葷,私底下講起話來也是百無禁忌的,他直接被問怕了。
從他尺寸問到時間又到內(nèi)褲的size,還問他看過什么類型的片,喜歡看哪國的,口味偏好什么的。
那時候他也才二十歲,挺多事也沒完全探索明白,想著她又是學(xué)醫(yī)的,斟酌又斟酌才開口。
特別是,他說了尺寸之后,阮霧一副比較匪夷所思又有點鄙夷的樣子嚴(yán)重讓他自尊心受挫,拿他和實驗室的大體老師比,振振有詞的說大體老師就是平均水平,覺得他不怎么正常,還熱心腸的要給他去醫(yī)院掛個號,讓他去割個皮試試還長不長,別他媽拉低平均水平。后來才知道那大體老師是個北美進(jìn)口男人,人家祖?zhèn)鞯膬?yōu)越,他跟人比個屁。
至于平均水平,她上課走神,漏聽了白種人三個字。
等他沉冤得雪之后,直接把人弄的三天沒下床,什么陽臺、落地窗、洗手間、浴缸,他仗著自己被冤枉那幾天簡直是得寸進(jìn)尺,玩的最狠的時候兩個人直接照著電影換動作。還他媽是歐美電影。
想著想著原因,秦知聿有點心猿意馬,等車子緩緩?fù)O碌臅r候,他開口,“咱今晚上不在這睡了吧?”
“啊?剛才臨走的時候不都和沈姨說了嗎,估計這會沈姨都給你換好床單了吧?”
“沒事,讓秦知珩去睡,他老婆不是懷孕了嗎,省的我媽擔(dān)心他胡來。”
兩個人手牽手拎著東西走到門口的時候,阮霧才想起來問,“你怎么突然想回家睡了?”
秦知聿停下腳步,惡劣的笑了笑,尾音上揚,“隔音不好,怕你忍不住喊出聲來。”
她羞憤的用高跟鞋跟狠狠的在他皮鞋腳背上踩了一下,一點手也沒留,等沈菁儀開門看見秦知聿抱著腳在原地蹦著呲牙咧嘴的時候,還挺疑惑的。
今天雖然是周末,但是沈菁儀穿的也是挺正式的,一身到腳踝的駝色長裙,胸前交叉設(shè)計,脖子上帶了一條細(xì)細(xì)的鉆石項鏈,手上掛了一個成色很好的翡翠玉鐲,皮膚緊致,一點都看不出五十出頭的年紀(jì)。
阮霧解釋說,“沈姨,他剛才停車的時候忘了拉手剎,溜車把他腳壓了一下。”
“哦。”沈菁儀不甚在意,輕描淡寫的掃了一眼,拉著阮霧的手就進(jìn)了家門,“咱們先吃飯,不用管那個沒出息的。”
阮霧是第一次見博昭然,聽說是個律師,五官明艷大方,一身長裙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材,絲毫看不出來已經(jīng)當(dāng)媽媽了。
“嫂子。”阮霧把準(zhǔn)備好的禮物給博昭然遞過去。
博昭然也不見外,當(dāng)場打開看了一下,表情十分驚喜,“天啊,滿滿你是怎么搶到這款包的,我在國內(nèi)等貨等了好久,秦知珩不放心我自己去國外買,我都快難過死了。”
博昭然是個十足十的包控,國內(nèi)等不到貨她就想去國外自己買,順便逛逛其他店,結(jié)果秦知珩跟門神一樣,寸步不離的守著她,說什么讓別人出差的時候給她帶回來,孕期情緒本就敏感,她直接不想去了,自己看好了實物再買和別人順帶買回來的能一樣嗎?
這款包也不是什么很出名的奢侈品牌子,就是屬于不親民也不咂舌的牌子,但是出貨太少了,每次出新款都靠預(yù)定,這款包當(dāng)時放預(yù)告圖的時候,她就喜歡的不得了,如今拿到實物,更是喜不勝收。
“我在英國的同學(xué)是他們家高級VIP,她提前幫我訂了發(fā)到國內(nèi)的,今天剛好到。”其實這包是阮霧本來打算自己用的,結(jié)果今天正好來秦家,空著手見博昭然不太好,她就拿來借花獻(xiàn)佛了。
秦知聿知道內(nèi)情,摟住她腰的手收緊了一些,“等過陣子,我批個假,帶你一塊去國外買,或者讓付清允直接把設(shè)計師喊過來,直接單獨給你設(shè)計。”
午飯是沈菁儀親自下廚,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氖畮讉菜,今天兩個兒子都帶著媳婦回來,她也不偏不倚,全按著兩個兒媳婦的口味做菜,現(xiàn)在正是海鮮下來的時候,沈菁儀一個接一個的螃蟹往阮霧骨碟里夾。
“滿滿多吃點,特意給你做的,昭然懷著孕不能吃太寒的,媽給她單獨做了魚。”
滿桌子菜,除了海鮮就是海鮮,沒一個秦知聿能吃的,他看看他老婆碗里堆成小山的菜,又看看他哥和他嫂子不停的夾菜,往后推了一下椅子,冷笑一聲,“合著今天喊我回來讓我伺候你們五個吃飯呢?”
秦書記扔下手里的螃蟹,轉(zhuǎn)身去廚房翻箱倒柜了那么一陣,叮鈴咣當(dāng)?shù)钠科抗薰薜穆曇簦腠懚酥槐P咸鴨蛋放到他跟前,“你吃這個就行。”
他看了眼流油的咸鴨蛋,又看了眼桌上的珍饈佳肴,一連“嘖”了好幾聲,直接推的遠(yuǎn)遠(yuǎn)地,上手給阮霧剝蝦,他雖然不會吃海鮮但是特別會剝,小時候沈女士不給他倆零花錢,秦知珩年紀(jì)總歸大了點,有自己的小金庫,每次拿那么幾塊錢賄賂秦知聿給他剝蝦,按盤給錢。
“多吃點,秦知珩家是三個人吃,咱們家就你一個,你多吃點才能回本。”
阮霧不太好意思,她手邊的空盤都快滿了,秦知聿的手還不停,這樣顯得她挺能吃的,第一次到婆婆家就吃這么多,怪不好意思的。
她收斂著吃,等到差不多七分飽的時候,拉著秦知聿去廚房給他開小灶去了,秦家廚房兩個冰箱,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男迈r食材,她隨便撿了點熟得快的做。
熱氣騰騰的一碗陽春面配上舒窈媽媽做的小醬菜,秦知聿嘴其實特別叼,但是阮霧做什么他都愛吃,正在秦知聿吃的認(rèn)真的時候,來廚房給老婆洗飯后水果的秦知珩看見了,沖著外面的秦書記和沈菁儀就開始喊。
“爸,媽,阿聿躲在廚房吃獨食,估計威脅滿滿給他做的,可憐人家滿滿剛嫁給他沒幾天就下廚房了,哎——”
秦知聿三兩下把湯喝完,眼角眉梢都洋洋得意的,“我看你就是嫉妒我老婆會做飯,嫌棄博昭然做飯難吃!!!”
他聲音比秦知珩的聲音還大,博昭然又下意識的以為秦知聿的話是真的,不停在沙發(fā)上抽噎掉淚,兩個加起來有六十歲的兒子成天拌嘴,氣的沈女士牙根癢癢,一人給了一巴掌才罷休。
在家的秦知聿明顯狀態(tài)比在阮家松散的多,跟個樹袋熊一樣黏在阮霧身邊,桌上那一小盤秦知珩專門給老婆洗好的草莓全讓秦知聿吃了,他吃就算了,逮著甜的還非得喂給阮霧吃,阮霧當(dāng)著兩位長輩的面又好不意思拒絕,紅著臉都吃了,那膩歪勁看的老兩口嘴都快笑的合不攏了。
晚上付清允他媽來了一趟,目標(biāo)明確的直奔阮霧。
“滿滿啊,你和阿聿領(lǐng)證也有些日子了吧?等你媽把婚禮張羅的差不多估計也就是年后了吧?現(xiàn)在就開始吃著葉酸補身體,趁著年輕,多給你宋姨減輕點工作量。”
阮霧覺得宋部長看向自己的眼神里特別毛骨悚然,她表面尷尬的應(yīng)付著,另一只手不停的拽著秦知聿盼著他給自己解圍。
“宋姨,我倆還沒決定生不生了,我這婚還沒求,不著急,再說了,十月懷胎也挺辛苦的,等過陣子我倆商量好了再說吧。”秦知聿等宋部長把話說盡了才慢悠悠的開口。
“行吧,有計劃就趕緊準(zhǔn)備,宋姨每天被上邊催的焦頭爛額的,專家還一個勁的放屁,壓力全都給我們計生部,阿姨就指望著你們這一圈小孩了,年底述職的時候讓我少挨批。”
沈菁儀一向?qū)@些事不怎么著急,特別是博昭然已經(jīng)有了,這下就更不著急催秦知聿他倆了,看著愁眉苦臉的宋部長她不禁打趣,“我說宋秋,你結(jié)婚那么早,現(xiàn)在也才不到五十,抓緊再要一個算了,反正你們家老付那么想要個姑娘。”
“窈窈都嫁過來了,還生什么了。”一向雷厲風(fēng)行的宋部長難得有點臉紅。
“現(xiàn)在的年輕人跟咱們那時候不一樣了,我說你也別逼太緊了,咱們這種工作穩(wěn)定的養(yǎng)個小孩都嫌麻煩,別說還有那么多工作不穩(wěn)定,家庭有困難的了,現(xiàn)在買房壓力又那么大,競爭也激烈。照我說啊有孩子就是錦上添花,沒孩子小兩口自己過自己的日子也有滋有味的,咱們就別跟著瞎摻和了,過幾年退休了咱們就一塊出去旅旅游,哪有這么多可操心的事。”
送走宋秋之后,天色也不早了,秦知聿上樓拿了件外套套在阮霧身上,“媽,我倆回去住了,你讓我哥去我房間睡。”
“啊?不是說好在這睡?都這么晚了,明天走就行。”沈菁儀都已經(jīng)盤算好待會去小兩口的房間把見面禮給他們了。
秦知聿執(zhí)意要走,輕描淡寫的開口說了一句不方便,氣的沈菁儀說他不要臉,然后把準(zhǔn)備好的見面禮放進(jìn)阮霧手里。
“滿滿,當(dāng)時鐲子買了兩只,想著一只留給你,一只給阿珩的媳婦,結(jié)果你的這只一放就是這么多年,現(xiàn)在總算是送出去了。回家的路上慢點,阿聿要是欺負(fù)你給媽打電話,我和你爸去收拾他。”
——
月色無垠,今晚的星星格外的多,北極星亮閃閃的一顆,抬頭就能看見,阮霧借著車外的光瞧著沈菁儀給她的鐲子,玉體通透圓潤還帶著飄綠,在光下還泛著熒光,觸手溫潤,一看就價值不菲,阮霧小心的收了起來,放在腿上跟寶貝似的護(hù)起來。
秦知聿掃了一眼窗外,突然把車窗升了上去,還打開了防窺功能,車速越來越快,幾乎是用了往常一半的時間就到家了,洋房的車庫在最后面,他把車子開到車庫然后直接把車門落了鎖,黑壓壓的一片,讓人特別沒有安全感。
阮霧以為他不小心把車門落了鎖,解開安全帶探過身子去駕駛座旁邊的控制臺上想摳開車門鎖,結(jié)果秦知聿一下把駕駛座的椅子放到,她一下沒了支撐力,瞬間倒在了他懷里。
“你干嘛呀?”她撐起胳膊問他。
他不說話,只沉默的看向她,然后抬起胳膊把阮霧往他的方向壓,重重的吻上她的唇瓣,車內(nèi)的燈光是黯淡的黃,等阮霧唇瓣上的口紅花掉,露出粉嫩的唇色,然后又被吮成深紅色以后,他才大發(fā)慈悲的放過她。
阮霧現(xiàn)在就是把他當(dāng)人肉墊子,完整的把他壓///住,車內(nèi)空間逼仄,她雙腳根本找不到著力點,只得懸空在方向盤處,然后把手撐在他肩膀處見縫插針的曲起腿跪在座椅兩旁想摳開車鎖。結(jié)果她不經(jīng)意間的動作對秦知聿而言簡直是錦上添花,今天為了漂亮她還特地穿著長裙,更方便了一些。
秦知聿倏地伸手,將她騰空抱起更好的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阮霧此時嚇的身體都還發(fā)顫,周圍不止他們一家住戶,如果真的在車?yán)镒鳇c什么,未免也太羞澀了。
“別在這回房間。”她聲線顫著。
秦知聿卻不為所動,專心致志的激起她的興趣。
像是被成千上萬只螞蟻細(xì)細(xì)啃噬,她幾乎要軟成一灘水,喊出了最難為情的稱呼,“求你了,老公。”
下一刻,秦知聿坐直起身,黑眸里是噴薄而出的情谷欠,阮霧以為他回心轉(zhuǎn)意要抱她下車,結(jié)果他從置物盒里窸窸窣窣的摸著什么,還有包裝袋的聲音,半響,他掏出來一個小方片。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到阮霧覺得自己已經(jīng)完全淪陷幾乎要干涸而死的時候,車門被拉開,關(guān)門的那一瞬間,阮霧看見了濕的一塌糊涂的皮質(zhì)座椅。
夜晚風(fēng)大,秦知聿就這么單手抱著阮霧,也不出來,任憑她摟緊包裹著自己惡意的邁著小步子往家門口走,時不時的停下側(cè)頭在她耳邊說著什么,換來阮霧的一記打,軟綿綿的,根本使不上力氣。從車庫到正門短短幾十米的距離,阮霧都拼命的咬住嘴唇,一路低低的悶哼。
等到好不容易打開門之后,還有一樓到二樓的整個樓梯,幾十個臺階,抬腿一上一頓的動作可比在平地走路磨人多了,他們一路糾纏到臥室,燈一下被拉開,阮霧的眼神早已經(jīng)被水霧浸透,眼尾已然紅透,秦知聿的肩膀也已經(jīng)被咬透了。
“放我下來!”她無力的控訴著。
“馬上。”
秦知聿抱著她慢條斯理的把窗簾拉上,他仿佛找到什么樂趣一樣,動作一次比一次慢,直到阮霧再也受不住這種折磨,閉上眼睛呵氣如蘭的說了兩個字。
然后他眼神更幽暗了起來,直接抱著人去了洗手間。
窗外屬于京港的夜晚燈火輝煌,商業(yè)街人聲鼎沸,匆匆趕車的行人絡(luò)繹不絕。窗內(nèi)屬于他們的夜晚,同樣笙歌不止。
——
隔天一早,阮霧醒的時候不經(jīng)意間動了下腿,火辣辣的疼,她小心挪動著步子往浴室走去,目光不小心瞥見昨晚兩個人脫掉的衣服臉色又是一紅,昨天秦知聿穿的淺咖色西裝褲,此時褲子的正面一大團洇濕的水跡,昨夜洗完澡之后好像連窗戶都沒打開,浴室的空氣里還有點發(fā)///糜的味道。
等阮霧泡好熱水澡緩解了酸疲感之后,她又慢吞吞的回到床上躺下,得虧今天不上班,要不然遲到得扣多少工資。
秦知聿感覺到身旁人的涼意,把人重新攬進(jìn)懷里,聲音帶著昨夜的饜足,“我說我老二怎么一大早就晾在外面沒人管了。”
他指的是他昨夜呆了一晚上沒出來,結(jié)果一大早阮霧洗澡,起身的時候一下給滑出來了的事。
真服了。
阮霧見他還好意思提,忍不住的罵了他幾句,然后催他趕緊去做飯,她餓了。
早飯是秦知聿端到床上喂的,她是在是不敢走路,挪個地方就不太舒服,小腹?jié)q漲的。吃過飯后,樓下門鈴響了一次,秦知聿下樓,然后拿了一管藥膏上來。
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你自己,還是我來?”不等她說話,他又開口,“還是我來吧,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
阮霧根本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冰冰涼涼的藥膏緩解了酸痛感,她羞赧的看向他指尖剩余的一點藥膏,白色的,好像還帶了點水光感。
“你趕緊擦掉啊!!!”
“嘖,都破皮了,你羞澀個什么事兒,怎么還諱疾忌醫(yī)呢?待會再涂一次。”
黏黏糊糊的周末很快就過去了,阮霧周一上班的時候剛好和舒窈在停車場碰面,舒窈看見阮霧眼睛都放光,拿著手機拎著包就過去。
“你看!!!今天東子哥去檢察院有點事,你看他在群里發(fā)的照片!!”
阮霧手機早上被秦知聿靜音了,她什么消息都沒看見,聽舒窈語氣興奮的不得了,她以為陳易東發(fā)了什么驚天大八卦。
打開手機一看,照片上是秦知聿坐在辦公室的側(cè)顏,五官沒什么可挑的,金絲眼鏡,白襯衣,讓人引起注意的點是下頜線下方,斑斑點點的吻痕牙印。
冷白的脖頸上,連接著微微敞開的領(lǐng)口,一路延伸至看不見的鎖骨下方,布滿青紫痕跡,鋒利的喉結(jié)上一圈牙印,欲炸了。
阮霧臉色染上緋色,輕咳了一聲,“我早上給他遮好了的,這遮瑕不太給力,剛沒一會就脫妝,還是付氏旗下的,老板娘回去關(guān)注一下品控。 ”
“操,你倆誰先出的家門?”
“我。”
舒窈了然,“那他就是趁你走了回去偷偷卸了,要不然他襯衣領(lǐng)子上怎么沒有遮瑕液,真是個心機boy。”
第80章 chapter80
◎求婚(正文完)◎
最近不知道是不是阮霧的直覺出了問題, 她總感覺秦知聿最近半個月早出晚歸的,偶爾幾次為案子倒是來過軍區(qū)醫(yī)院那么幾次,但是也都是匆匆而去。
她也說不上來的別扭, 中午休息的時候, 她拉著舒窈的胳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這件事,舒窈把手里改的稀爛的博士論文往桌上一放, 頓時警覺起來。
“不是吧?”
阮霧惆悵的不得了, 不停的滑看兩個人最近的聊天記錄, 少的可憐。
“真的, 都半個多月了吧,每天都早出晚歸, 我沒醒人就走了,我晚上睡著了人才回來。”
舒窈呵呵笑了兩聲,“寶貝, 是不是最近你倆不太和諧?”
阮霧翻了個白眼,都早出晚歸了,哪里還有不和諧的問題, 壓根連這方面的困擾沒沒有,不知道這人怎么了,總感覺突然跟看破紅塵了一樣,突然佛了起來, 人都不騷了。
“估計快國慶了, 檢察院事兒多, 二哥又剛升了職, 肯定手邊案子多, 你等他忙完這陣試試, 他要還不正常, 你從小南哥那順個槍崩讓他雞飛蛋打。”
舒窈本來以為秦知聿真干了什么對不起阮霧的事,就差拿手術(shù)刀了,結(jié)果啥事也沒有,全是阮霧的猜測,她沒精力聽,她快被博士論文煩死了,陳教授不知道抽了哪根筋,從六月卡到她現(xiàn)在,讓她一遍又一遍的改,本來就稀碎的論文現(xiàn)在直接面目全非了。
下班之后,阮霧本來想回趟家看看阮明嘉,結(jié)果舒窈神神秘秘的非拉著她去商場,架不住舒窈一直撒嬌,阮霧半推半就的就跟她去了,結(jié)果舒窈帶著她七拐八拐的走到一家內(nèi)衣店.
她那副熟稔的樣子,一看就是沒少來,進(jìn)店之后直接讓柜姐帶著他們?nèi)ベF賓室。阮霧從來不知道內(nèi)衣店還有單獨的貴賓室,挺好奇的就跟了進(jìn)去。
室內(nèi)燈光很暗,有一扇窗戶是正對著外面的櫥柜,現(xiàn)在被百葉窗完整的遮擋住,燈光在扇葉上折射出斑駁的光影,十幾個模特穿著極性///感的睡衣還有內(nèi)衣,分批踩著高跟鞋站到她們面前。
阮霧茫然無措的看著身材凹凸有致的模特走著臺布,旁邊的舒窈顯得就格外淡定,白皙的手指不斷和一旁的導(dǎo)購比劃著,等從貴賓室出來的時候,結(jié)算臺上十幾件布料極少的睡衣被放在牛皮紙袋里。
舒窈刷卡過后在單子上填地址,她用腳指頭想都知道兩個人現(xiàn)在住在郊區(qū)婚房里,“麻煩送到這個地址。”
導(dǎo)購微笑的點了點頭,目送兩個人離開。
————
今天秦知聿下班要比往常早,但是也比阮霧下班晚,本以為回家之后能看見他老婆做好飯等他回家吃飯,結(jié)果拉開門,空蕩蕩的客廳,連個人影都看不見。
正當(dāng)他準(zhǔn)備給阮霧打電話問她什么時候到家的時候,門鈴?fù)蝗豁懥恕?br />
他隨手把領(lǐng)帶抽出來繞到手腕上去開門。
門口是個年輕的女人,胸口上別著工牌,負(fù)責(zé)送貨上門的額女員工看見門口的男人也愣了下神,白襯衣被收緊在勁瘦的腰間,領(lǐng)口松松垮垮的,眉眼張揚又冷冽,手腕上還纏著黑色的領(lǐng)帶。
她暗自懊惱自己居然在顧客面前走神,露出一個公式化笑容,“先生您好,這是阮小姐定的衣服,請您幫忙查收。”
秦知聿下巴微收,簽過字之后拎著十幾個牛皮紙袋往二樓去。
主臥大床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睡衣和內(nèi)衣,還有幾件水手校服,其他的大都是吊帶薄紗樣式,款式相同的點就是每一件睡衣都挺好撕,感覺輕輕用力就會化成碎步。
他雙手叉腰看著擺滿整張床的情///趣衣服,眼神閃過一絲玩味,然后慢條斯理的給阮霧拍了張照片發(fā)過去。
【看不出來,你還挺熱切的。】
阮霧正和舒窈在咖啡店中場休息,手機震動的時候就立刻掏出來看了,一口美式卡在細(xì)細(xì)的嗓子眼嗆的臉通紅。
“舒窈,你是不是有毛病,你把那十幾套破爛寄到我家干什么?”
舒窈不著痕跡的往后撤了一下,慢悠悠的吃了口甜品,“提前送你的國慶節(jié)禮物。”
“?”
“哎呀,你不是覺得二哥最近早出晚歸的不太正常嘛?你多試探試探他,好好培養(yǎng)培養(yǎng)夫妻感情。”
阮霧想也不想的反駁,“倒是也用不著試探,他干不出來出軌的事。”
“那哪里不正常?性冷淡了?”
阮霧眼觀鼻鼻觀心的隨意掃了眼整個咖啡廳的外貌,就是不看舒窈,這無意是默認(rèn)。
本來兩個人是想在外面吃飯的,結(jié)果付清允平均五分鐘打一個電話催舒窈回家,無奈之下兩個人只好各回各家。
站在家門口時,阮霧在門口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shè),然后門唰的一下就開了。
“站門口都十分鐘了,準(zhǔn)備念咒語開門?巴啦啦能量?”
阮霧一瞬間所有的緊張全都飛了,臉色不善的看著他,語氣也不太好,“大忙人今天回家這么早?”
“那可不,要不是今天回家早,哪能看見你買這么多好東西。”秦知聿接過她手里的包和外套,邊笑邊說。
沉寂數(shù)秒,阮霧還維持著換鞋的動作,然后炸毛。
“那是舒窈買的!!不是我!!”
秦知聿點點頭,“行,不是你買的。”
阮霧覺得他滿臉無所謂,根本就是不相信她,她三兩下把鞋子換好,追在他身后問。
“你什么意思?”
秦知聿拉著她去洗手,然后拿好碗筷坐在餐桌前,動作斯文的夾了一筷子菜蓋在米飯上才開口,“誰買的都無所謂,反正最后是你穿,對我來說沒差。”
服了,操。
簡直是恬不知恥,人面獸心,斯文敗類,衣冠禽獸。
回家之前和舒窈在咖啡廳吃了大半個拿破侖,她現(xiàn)在也不是多餓,隨便吃了兩口之后,蹬蹬蹬上了二樓。
今天是她生理期最后一天,她站在床邊挑了一件水手校服去了浴室,花灑噴出的熱水散落全身上下,阮霧恨恨的搓著頭發(fā)上的泡泡想著要“報復(fù)報復(fù)”秦知聿,讓他嘗嘗只能看不能吃的滋味,她就不信他能浴血奮戰(zhàn),能變態(tài)到闖紅燈。
為了方便呈現(xiàn)出服裝的最大優(yōu)勢,而且這套校服有點小,無奈之下她只能真空上陣,還特地用了衛(wèi)生棉條。香水也選了他最喜歡的水蜜桃味,收拾妥當(dāng)后她走出臥室,站在二樓樓梯口扶梯旁邊,正好能看見在客廳沙發(fā)上坐著的秦知聿。
似乎是心有所感,秦知聿抬眸往樓上看了一眼。
就那么一眼,差點把他的魂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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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服比她想象的還要緊一些,說是貼在她身上也不為過,襯衣的扣子緊緊繃著,白色的水手服還微微透光,半截細(xì)膩腰身露在外面,勾勒出她完美的曲線,堪堪到大腿/根部一寸的黑色百褶裙以及純白色的及膝長筒襪。(正常校服穿搭)
他喉結(jié)輕輕往下一滾,帶著干澀的癢意,連空氣好像都沸騰了起來,他挑了挑眉,放下交疊的長腿,慢條斯理的起身理了一下襯衫,拿過放在一遍的領(lǐng)帶,眼眸幽深的像是能把人吸進(jìn)去,慢慢的,往樓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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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站到她身邊的時候,視覺沖擊更強烈,特別是站在她身后,阮霧還維持著前傾著身體趴在扶手上的姿///態(tài),風(fēng)景美光一覽/無余。幾乎是毫不猶豫的,他把阮霧的雙手向后反///jian然后拿領(lǐng)帶纏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jié)。把人騰空抱起往臥室走去。
白色小紐扣一顆一顆的崩裂在地上,秦知聿聲線已經(jīng)啞的不得了,“好不容易放你幾天假,你就想招我?”
“上趕著找操?”
她毫無畏懼的看向他,輕輕咬/了下唇瓣,眼神魅//惑,水蜜桃的香氣飄散著,仿佛連空氣都帶著潮氣。
*
他低低的咒罵一聲,等到時機差不多成熟的時候,阮霧氣息不穩(wěn)的把他踢開,笑意盈盈的開口,“老公,親戚還沒走呢。”
沒走秦知聿也不在怕的,微涼的指尖在她臉側(cè)游走著,一直劃到唇瓣輕輕點了一下,“乖,老公原原本本的教你從頭到尾怎么play。”
——————
等到夜色越來越深,她像是漂浮在海面上的浮萍一樣,浮浮沉沉,身上的水手服已經(jīng)臟的沒法看了秦知聿也不讓她//換///下來,事必躬//親的給她證明從頭到尾怎么快樂,連頭發(fā)絲都不放過。
又一次飄/零/散/落,阮霧是在是堅持(persevere)不住了,撐著他薄薄的的腹肌(abdominal muscles)低聲嗚/咽/輕/嚀,聲音又嬌又軟。
秦知聿伸手把面前的領(lǐng)帶解開,調(diào)過身子把她抱在懷里,眼底情緒很深,聲音尚有些沉啞,“我們寶寶可真天賦異稟,靠自己就能到。”
她咬了他唇瓣一下,眼神不太清明的問,“你這幾天都忙什么?”
秦知聿目光有些躲閃,抱著她下床,“單位有點忙。”
騙人,他都不敢看她。
“鬼才信。”她說。
“那你是鬼嗎?”
“不是。”
“我覺得你是,是專門吸我精///氣的艷/鬼。”
——————
臨近國慶假期,秦知聿的行蹤更捉摸不透了些,阮霧也懶得管,直接搬著東西回大院住了幾天。
國慶假期的前一天。
舒窈的論文終于過了,捧著熱乎乎的畢業(yè)證到阮霧面前炫耀,中途接了個電話。
“陪我去趟拿婚紗照?我婚禮的視頻和照片現(xiàn)在才修好。”
想著下午也沒什么事,阮霧就跟著去了,兩個人正趕上下班的高峰期,一路堵的不行,得虧只開了一輛車,等到了影樓,天都蒙蒙黑了,偏生舒窈拿了照片還不走,說付清允公司過幾天開什么活動大會,她得選一條禮服,順便讓阮霧也選一條,到時候大家一起去熱鬧。
影樓的導(dǎo)購也是會看眼色的,適時開口,“付太太,咱們店前些日子剛從意大利調(diào)來了一批貨,我?guī)瓦@位小姐去看看?”
不對普通客戶開放的頂樓,入目全是各式各樣的禮服,琳瑯滿目的,玻璃櫥柜里還有很多名師的成品珠寶設(shè)計,舒窈放下手包挑了幾件禮服就去試衣間了,阮霧坐在沙發(fā)上等著她試好衣服。
導(dǎo)購服務(wù)很好,小桌上各式茶點也擺的很滿,舒窈一共選了三套,第一套是霧藍(lán)色抹胸長裙,她皮膚白,穿上也挑不出什么錯。第二套是黑色公主裙,小方領(lǐng),胸口綴滿了珍珠;最后一套是改良版的旗袍裙,沒有那么多雜糅的設(shè)計,微微開叉,荷葉袖,幾乎是舒窈穿出來的那一刻,阮霧就作出了選擇。
之后她又被舒窈催著選了一套香檳色長裙,報了尺寸才離開的。
折騰完一圈,天色都黑透了,正好舒窈也回大院,舒窈順路把她載回去,趁著夜幕,車子七拐八拐的拐進(jìn)了一條巷子。
阮霧坐直了身子,“你來這干嘛?”
她停好車,含糊不清的回答,“想吃小餛飩了,你在這等我啊。”
本以為舒窈一會就回來了,她也沒想下車,坐在副駕駛上玩著手機,可是舒窈遲遲不來,她有點擔(dān)心,阮霧徑直拉開車門往前走。
巷子里只留幾盞小路燈,平日里沒多少顧客的緣故,這兒的路還是凹凸不平的,兩側(cè)的槲寄生不知道什么時候又被挪種了很多,密密麻麻的擠在一起,現(xiàn)在正是結(jié)果的季節(jié),借著光能看見枝頭上沉甸甸的白果,飄著甜膩的漿果香氣。
等她走到餛飩店的時候,發(fā)現(xiàn)店是關(guān)著的,燈也滅著,阮霧打開手電筒,試探性的在巷子口輕聲喊舒窈的名字。
無人應(yīng)答。
她想打個電話問,抬頭看天等待電話接通的時候,發(fā)現(xiàn)巷子最深處的臺球廳燈火通明,而聽筒里遲遲沒有傳來舒窈的聲音。
阮霧動作頓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東西牽引著,心跳聲一下比一下快,步伐緩慢而堅定的走進(jìn)臺球廳。
一樓空無一人,她循著記憶走向二樓。
剛轉(zhuǎn)彎,甚至才剛邁出樓梯,抬頭就看見站在正中央的秦知聿。
不是平常的白襯衣和黑色西裝褲,而是黑色沖鋒衣,工裝褲,頭發(fā)懶懶的搭在額前,是初見時的模樣。
橫跨八年的光陰,與記憶里的少年幾乎重疊,他好像還和過去沒有什么分別,脫下西裝依然少年感十足。
“你怎么才來。”秦知聿捧著花微笑的看著她。
阮霧沒回,視線也沒有落在他身上,而是落到了身后的墻上,記憶里掛滿樂器的墻上,已經(jīng)被數(shù)百張照片替代,是從她的暗戀到他的暗戀再到他們相戀又到現(xiàn)在的所有照片。
擺在第一張的是她偷偷見到的銘牌,被人細(xì)心的裝裱起來,緊接著是她抖著手在京港一中籃球場上拍的照片,還有路燈上她的影子。她一幕幕的看過去,屬于他們的過往被完整的記錄下來。
阮霧看的出神,等看到她離開時手寫的那封信時,眼眶依然紅透,在那句言不由衷的功不唐捐背后,多了四個幾乎力透紙背的蒼勁字體,玉汝于成。
字跡已經(jīng)不新了,一看就寫了很久,他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她,他會一直等下去。
泠泠的風(fēng)鼓動著窗戶,一窗之隔的室內(nèi)站著所有見證他們過去的朋友,面帶笑意的等她走近。
她收回目光,一點點邁步走進(jìn)秦知聿,直到站在他面前,她才開口。
“阿聿。”她喊。
“我在。”
從她的視線里,他顫抖不停的睫毛,和微微用力內(nèi)收的下頜,剛好全部能看到。好像比表白還緊張。
手里捧著的依然是洋桔梗,更大,更白。
秦知聿垂眸看她,并沒有急著單膝下跪,而是先道了歉,聲線雖然懶洋洋的,但是無端讓人緊張。
“我得先和你道個歉,最近忙著準(zhǔn)備求婚,沒空下時間好好陪你,是我不好。”
他深吸了一口氣,連臉色都發(fā)紅,周遭靜的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準(zhǔn)備了很久,東子和付清允也不怎么靠譜,想出來的法子又土又雷,最后還是決定選擇了在這里求婚。”
“求婚的方式都很老套,但是地點是可以選擇的,第一次見面的地點,聽起來就挺有紀(jì)念意義的。”
“你的一見鐘情和我的心懷鬼胎。”
秦知聿漆黑的瞳孔里能映照出阮霧的身影,他目光所及之處,全是她。
“衣服是我媽從壓箱底的儲藏室找到的,那天忘記穿了什么褲子,隨便搭了一條,我沒辦法完全復(fù)刻出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如果時光能倒流,如果我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會有以后,我會無可自拔的愛上你,那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一定要做一個勇敢的流氓。”
他拔高了嗓音,隱隱帶了些哭腔,“阮霧,遇見你之前,我總覺得愛是拖累人的東西,我不屑,也不奢求,遇見你之后,我總是想和你圓滿一點,在圓滿一點,我希望我是你最圓滿的選擇,雖然有了證,但是我還是不想你稀里糊涂的就跟了我一輩子。”
“三書六禮、四聘五金、十里紅妝、明媒正娶,一個都不能少。”
不遠(yuǎn)處站在成一排的朋友們都沒有出聲,他們所有人都默契的看著他們,不忍心打破這種氛圍。
秦知聿緩緩單膝跪地,掌心里托著一枚鉆石戒指,主鉆分量不大,是她最喜歡的設(shè)計師親手制作,“分開的時候,你說你質(zhì)疑動搖我對你的愛,現(xiàn)在我想再問一次——”
“你能,你愿意,再義無反顧的、孤注一擲的相信我一次嗎?”
他穿著初見時的衣服,笨拙如當(dāng)年求愛時,一點點剖析他的真心,問他的姑娘能不能相信他的愛。
阮霧一動不動地看著單膝跪地的秦知聿,熱淚盈眶,心里百感叢生,止不住的點頭,伸手輕撫他的眼尾,拭去他眼角滑落的淚珠,輕聲開口,“沒有什么相不相信的,因為是你,所以我都照單全收。”
對于我來說,你是刺眼奪目的綠色,是生機勃勃的春天,是永遠(yuǎn)為愛駐足的小貓,是我的桔梗花。
他再度開口,鄭重而嚴(yán)謹(jǐn),看向她的目光溫柔又繾綣,“請問阮小姐,愿意讓我成為你永遠(yuǎn)開心的墊腳石和鋪路石嗎?”
他沒有問她愿不愿意嫁給他,而是想讓她永遠(yuǎn)開心。
安靜空蕩的房間里回響著阮霧的聲音,她說她愿意。
秦知聿很難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像逼仄黑暗里跳動的心房,被重重一擊過后,裂開一絲縫隙,咸濕微甜的空氣夾雜著幾盞溫煦的燭光一起透了進(jìn)去。
窗外的蟬鳴聲漸漸消失,在夏天的小尾巴里,那些詞不達(dá)意的話語和糾纏不清的感情全都塵埃落定,開始同頻同振,或許在四季分明的地球輪轉(zhuǎn)中,驚蟄和冬至像是兩條永遠(yuǎn)不會相交的平行線,但是在愛的磁場里,他們本能的會產(chǎn)生強音和奏鳴。
在愛的思緒深處,想要和別人制造產(chǎn)生羈絆,就要承擔(dān)掉眼淚的風(fēng)險,我們不怕掉眼淚,但是,要值得——
正文完結(jié)——
作者有話說:
正文完結(jié)啦!
想要和別人產(chǎn)生羈絆,就要承擔(dān)掉眼淚的風(fēng)險,我們不怕掉眼淚,但是,要值得。《小王子》
依舊是English show t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