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更新
已經(jīng)咽下一口糕點的三福晉差點端不住, 她倒也想像五福晉似的吐出來,可到了肚子里的東西怎么辦?
看著地上的碎瓷片還有掉落各處桌椅下的點心,德妃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五公主的表情也不好看, 場面一度尷尬到極點。
三福晉起身關(guān)切地問四福晉,“四弟妹這是怎么了?快叫太醫(yī)來看看。”
四福晉的動靜吸引了全場目光, 她強忍不適站起身, 對著德妃告罪,“娘娘恕罪, 妾身近日身子不適,方才不是有意而為之。”
她說話時, 一只手始終放在腹部, 在場眾人眼明心亮, 尤其是五福晉, 似乎方才落了德妃面子的人不是自己,樂呵呵地接過四福晉的話, “四嫂好福氣, 看樣子是有喜啦?”
四福晉一愣,“太醫(yī)還沒看過,當不得真。”
三福晉看五福晉這樣自然,分明是不在意方才脫口而出得罪永和宮的話。暗道自己想多了,原本榮妃和德妃就是面子情,加之德妃并不得寵, 這些年一直靠著一雙兒女在宮里才又存在感。
自己不必處處小心,如五福晉似的,看樂子就是。
心里沒了顧慮,三福晉開口也輕松了幾分, “咱們幾個都經(jīng)驗不足,說來說去都是紙上談兵。”
三福晉、四福晉和五福晉都沒生育過,五公主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看了一圈,只有德妃最有發(fā)言權(quán)。
眾人的眼神落到德妃身上,尤其是五福晉,殷切看向她,想要聽聽德妃能說出什么來。
德妃先是讓宮人去請?zhí)t(yī),接著喚四福晉到自己跟前,上下打量了一會兒她的身形才淡淡道:“應(yīng)是有了。”
四阿哥與她早就斷了聯(lián)系,四福晉嫁進皇家后也隨著旁的皇子福晉一樣,只尊稱自己一聲‘娘娘’。
對不可自己心的四阿哥夫婦,德妃心里也不憤,只是皇貴妃盯得緊,自己也沒機會教訓(xùn)一二。
如今看著四福晉八成是懷上了,她心里只會更難受。
十四年紀還小,距離娶妻生子還有好些年,說不定那時候四阿哥的孩子都遍地跑了。
德妃隱晦地看向三福晉和五福晉,不止四阿哥,還有三阿哥和五阿哥的后院,不知要添多少孩子。
四福晉聽聞,眼前一亮,“娘娘多次為萬歲爺開枝散葉,比妾身更懂女子孕育的因果,有您這句話,妾身心里便有準兒了。”
看戲的五福晉眼睛比四福晉都亮,順便給三福晉使了個眼色。
三福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壓一壓胸口狂跳的撲通聲。
德妃一共生育了六個子女,夭折了一半,一個養(yǎng)在自己膝下,一個在太后宮里,還有一個記在皇貴妃名下。
德妃的因果,可比一般人的艱難多了,更何況說這話的還是四福晉。
三福晉更小心地看了眼四福晉,四弟妹進門后最是謹慎老實,所以習(xí)慣了沒大沒小的五福晉才和她這樣要好。
今兒可算見識到了她的伶牙俐齒,竟有幾分翊坤宮宜妃娘娘的影子。便是皇貴妃不時時刻刻護著,誰也欺負不了四阿哥夫婦。
“四福晉定如本宮一般兒女雙全。”德妃笑意淺淡。
她這一輩子兒女雙全了數(shù)次,可骨肉分離的時候也不少,不知道此刻得意的四福晉命里能遇上哪種因果。
宮里能生的女人多的是,能把孩子養(yǎng)大才算真本事。阿哥后院雖比不上皇上后宮人多,但誰又能一直保證自己立于不敗之地呢?
四福晉起身行禮,似是十分高興的模樣,“妾身借娘娘吉言。”
五公主深吸一口氣,皮笑肉不笑地看了四福晉一眼。若是她們永和宮還像曾經(jīng)那般風(fēng)光,四福晉怎敢這樣戳額娘的痛處。
宮里人人都拜高踩低,就連這些主子們也不例外。
三福晉事不關(guān)己高高掛起、五福晉看熱鬧不嫌事大,都刺得五公主眼睛疼,她側(cè)過身不看她們,心里不斷回想著額娘與自己說過的話。
別看她們一時得意,等醒悟過來自己嫁為人婦卻膝下無子的時候,就夠她們哭的了。
殿內(nèi)的宮人見狀,適時地叫外面的太醫(yī)進來,聽到太醫(yī)那句‘恭喜四福晉’后,在場眾人心思各異。
三福晉沒了看熱鬧的心思,一心只想著四福晉這一胎。
四阿哥第一個孩子,不管是阿哥還是格格,都會得他喜愛,更何況還是福晉所出的嫡長子或嫡長女。
榮妃嘴上不說,心里已經(jīng)急了許久。后院那幾個侍妾格格已經(jīng)喝了幾個月的避子湯了,過了今年自己肚子再沒動靜,恐怕這藥就得停了。
五福晉是妯娌里年紀最小的,和五阿哥的日子過得也算如意。五阿哥胤祺敦厚和善,對福晉更是寬和。兩人成婚不久,感情甚好。如今瞧著四福晉有孕,心里也跟著高興,“四嫂,你得讓我沾沾喜氣。”
幾人又在永和宮坐了一會兒,方才向德妃告退——
阿哥所。
四福晉回來后,臉上的笑意頓時消失地?zé)o影無蹤。德妃和五公主搶了四公主的婚事,還好意思來叫自己去永和宮吃茶水點心。
見四阿哥在屋內(nèi)等著自己,四福晉快步上前,“四爺沒去陪額娘用膳嗎?”
胤禛看見她氣鼓鼓的模樣,擔(dān)憂道:“額娘放心不下你,讓我回來等你。瞧你臉色不好,是永和宮讓你委屈了?”
四福晉挨著他坐下,“額娘寬宏,不愿和她們計較,可我咽不下這口氣。”
“委屈倒是沒有,四爺不用擔(dān)心。”四福晉柔聲道。
“我把烏嬤嬤帶來了,她略懂醫(yī)術(shù),更懂得女子生產(chǎn)之事,就把她安置在你院里吧。”
夫婦二人的目光一致落在四福晉腹部。
她已有了兩個月身孕,還是皇貴妃身邊的老嬤嬤看出來的。據(jù)說這位嬤嬤是當年皇貴妃的額娘,佟家老夫人千挑萬選送進宮來幫襯皇貴妃的。
沒想到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這位嬤嬤來到了自己院里。
四福晉心中不安,“四爺,這樣不好吧?有沈嬤嬤和縉嬤嬤在正院就夠了。”
沈嬤嬤是四阿哥的奶嬤嬤,縉嬤嬤是四福晉乳母。而那位烏嬤嬤是佟家老夫人給女兒的,自己一個晚輩應(yīng)當處處孝敬懂得分寸。
“無妨,我已經(jīng)和額娘說過了。”四阿哥擺手,“女子生育本就不易,額娘懂得你的辛苦,還送了你許多東西,讓你安心養(yǎng)胎,未滿三個月就不用去各宮各處走動了。”
大福晉已生育了三個格格,太子妃、三福晉和五福晉還未遇喜。雖說太子的后院也有小阿哥和小格格降生,但到底不是嫡出。
如今各家后院都沒有嫡子,四福晉這一胎就分外惹眼。
四福晉聽聞,面上一喜,心情雀躍問,“額娘這是四處打點好了?”
胤禛笑道:“正是如此。”
“現(xiàn)如今我與額娘,以及你家中親人都盼望這孩子平安降生。”四阿哥道:“無論男女。”
屋內(nèi),宮人們早已退下。四阿哥和四福晉這一對少年夫妻相望許久,四福晉眼眶微紅,眨了眨干澀的眼睛,低聲道:“妾身明白,只是四妹和舜安顏的婚事……”
“都會好的。”胤禛輕輕攬住四福晉,“今年承乾宮的石榴花開得極好,一定是很好的兆頭。”
石榴寓意多子多福,額娘雖然沒有生育過,但是她養(yǎng)大了兩位阿哥一位公主。
人都愿信個好,四福晉莞爾笑道:“妾身也相信,咱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
三福晉和五福晉從永和宮出來,都沒有急著回阿哥所,兩人各有心思,五福晉馬不停蹄地去了翊坤宮,準備和宜妃好好聊一聊今日的見聞。而三福晉,很是不情愿地往延禧宮去了。
延禧宮。
看著三福晉遠去的背影,榮妃眼底的失望之色再也掩飾不住。
眾阿哥和福晉中,若論夫妻恩愛,當屬三阿哥和三福晉。兩人志趣相投,男才女貌,是太后都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對兒恩愛典范。
四福晉性格木訥,少言寡語,碰上四阿哥那樣的直愣性子都懷上孩子了,三福晉的肚子卻還沒有動靜。
見榮妃心急,貼身宮女出謀劃策道:“娘娘,咱們再著急也沒用,不如讓太醫(yī)開一些坐胎藥的方子,給三福晉送去。”
“不**妃嘆了口氣,自家這個兒媳出身極好,比幾個妯娌的門戶都高,當年皇上給胤祉這門婚事,應(yīng)當也是看在榮憲的面上,尋了個家世好的嫡福晉給胤祉。
果然,二人成婚后三福晉母家董鄂氏幫了胤祉許多,就連皇上也因此對胤祉更看重。
“宮里宮外誰不說本宮得了個好兒媳。”榮妃道:“董鄂氏聰慧,今年再沒有好消息,那兩個格格的藥就得停了。”
胤祉喜歡自家福晉,所以自己從來沒在他跟前說董鄂氏一個不字。身為皇子,將來后院可以進無數(shù)個女人,可親額娘只有一個。
三福晉可以得胤祉一時的喜歡,可當紅顏老去,情分就稀薄了。
男歡女愛遠比不上至親血脈。
“叫三阿哥過來,我有話和他說。”榮妃重拾笑容,“榮憲給他的信到了……”——
進了十二月,雪沒日沒夜地下了好幾場。最大的一場風(fēng)雪過后,王貴人誕下十八阿哥。
“王貴人真的好福氣,接連生了三位皇子。”
“偏偏王貴人還住在儲秀宮,正殿的平嬪快要咽氣了,王貴人的側(cè)殿好消息不斷。皇上去儲秀宮的時候都刻意避開平嬪的宮人,省的他們聲張再擾了平嬪休養(yǎng)。”
有尖酸刻薄的人聽了,開玩笑道:“王貴人不會是吸人運勢的精怪吧?”
“你渾說什么!”
與她交談的嬪妃臉色大變,避嫌似得走開了。
王氏是精怪那寵愛她的皇上算什么?雜書里薄情薄命的讀書郎嗎?
佟佳禾恰巧路過聽到了這兩個新入宮常在的談話。
她下意識頓住腳步,察覺到二人走遠了才從蜿蜒小路出來進了亭子。
十八阿哥生得很是時候,剛一降生,能凍死人的大雪就停了。不僅如此,皇上滿心都是這個孩子,四公主和五公主的賜婚圣旨還耽擱著。
佟佳禾捧了一把樹枝上的雪,湊到鼻尖輕輕嗅了嗅,透到身體里的清涼讓她愈發(fā)清醒。
方才她去太后宮里請安,聽聞五公主近日身體不適,已經(jīng)靜養(yǎng)些日子了。
“娘娘,咱們回去吧。雪雖停了,但風(fēng)沒停,您吹得時間長了會得風(fēng)寒的。”松露道。
一同前來的良嬪也道:“咱們回去吧。”
佟佳禾看了眼儲秀宮的方向,悄聲問,“平嬪的藥停了?”
良嬪蹙著眉道:“太醫(yī)院那邊已經(jīng)不供藥了,眼下全靠她庫房里的藥材吊著一口氣。”
兩人慢慢走回承乾宮,對那個答案心知肚明。能讓太醫(yī)院明目張膽罷工的,除了康熙再沒別人。
皇上徹底厭煩了平嬪,連最后一絲體面都不愿給。在得知她算計太子和四阿哥的時候,平嬪在康熙心里就是個死人了。
月中,平嬪在深夜逝世,至此太子母家赫舍里氏在后宮徹底無人。與別人死后追封一級的殊榮不同,平嬪依舊以嬪位身份下葬。
與她同住在儲秀宮的王貴人想盡了法子,終于得了皇上同意帶著幾個兒子搬到了咸福宮。
咸福宮的主位是宣嬪博爾濟吉特氏。
她品行好,人也和善愛笑,王貴人在心里盤算了許久才把自己和孩子們將來的安身之所定下來。
最重要的是,宣嬪雖有太后娘娘看顧,但皇上對她卻淡淡的,似乎沒有讓她撫養(yǎng)孩子的念頭。
退一萬步說,即便是宣嬪抱走一個,她也不用擔(dān)心孩子會被人教壞。
承乾宮。
宣嬪與佟佳禾聊起王貴人的時候,真心實意地夸了幾句。
“我原本以為她不愿我見十五阿哥、十六阿哥,沒曾想她日日都帶著兩個孩子來正殿給我請安。”
進宮時間久了,宣嬪也知道孩子就是宮里女人的命根子。尤其是阿哥,將來的造化更大。
“我倒覺得公主比阿哥好,四公主多貼心吶,還知道給咱們做東西吃。”宣嬪用銀叉串起一串炸的薯條,大口吃起來,吃的有滋有味。
佟佳禾失笑。
這位蒙古格格的性格一直沒變,眼里只有吃和玩,早已把當初達爾汗親王和塔交代給她的事情拋到了九霄云外。
宣嬪在進宮第二年就放棄了和康熙生孩子這件事。
“皇上不來,我總不能跑到乾清宮找他睡覺。”宣嬪想起這件事頗為介懷,繼而又慶幸道:“幸好皇上愿意用別的方式來彌補我。”
雖在嬪位,享受的一直是妃級待遇。這些年,咸福宮也沒出過寵妃和阿哥、公主,宣嬪清清閑閑地過了這些年,瀟灑肆意地一如當時草原上初見的那個明媚姑娘。
佟佳禾有些感慨,進宮應(yīng)該是宣嬪這輩子吃的最大的苦了。
話題說來說去都是宮里的事,宣嬪忽而小聲道:“五公主自幼時養(yǎng)在太后娘娘身邊,她的情況我多少了解一些。外表柔弱說話又嬌滴滴的小姑娘,太后娘娘喜歡,我也沒法子。只是沒想到她這般體弱,病了這些時日也不見好。”
“太后急得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說要再換太醫(yī)給五公主診治。”宣嬪道。
佟佳禾抿了口茶,慢悠悠道:“真是可惜了。”
宣嬪點頭附和,“這樣病病殃殃的模樣怎么成婚?皇上當初就該成全了四公主和舜安顏,我瞧著他們倆就很相配。”
“造化弄人,兒女婚事誰又說得清呢。”佟佳禾把茶一飲而盡,心里頗為暢快。
“娘娘!”門外躥進來一個人影兒。
這是佟佳禾第一次看到,向來沉穩(wěn)的何為祿慌張地不成樣子,幾乎是飛奔著進來。
“娘娘!”
“賜婚圣旨!圣旨
到了!”
第92章 第 92 章 更新
乾清宮。
“賜座。”
佟國維已年過六十, 花白的頭發(fā)十分顯眼。舜安顏先扶著他坐下,自己才在瑪法的身邊坐好。
祖孫倆坐下后,佟國維開口表明了來意。
“皇上, 您近來身體如何?”
舅舅每次來都先問過自己, 康熙一如往常般溫聲道:“朕很好,舅舅最近怎么樣?吃的用的還好嗎?天冷了, 舅舅要記得多穿些再進宮, 朕瞧你臉都凍紅了。”
佟國維點頭,“勞皇上掛念, 臣一切都好。”
“臣前幾日做夢,夢見了葉克書。”佟國維這話一出, 康熙和舜安顏的臉色都有些沉重。
葉克書曾是自己的御前侍衛(wèi), 在宮中當值數(shù)年, 沒想到最后重病不治, 年紀輕輕留下獨子逝世了。
康熙每每想起這個年輕的表弟,都痛惜萬分。
舜安顏則想起了記憶中的阿瑪和額娘, 那時候的他依稀記得父母恩愛, 每天過得快活自在。
佟國維吐一口濁氣,緩緩道:“這孩子給我說,想看舜安顏早日成家,他放心不下這不成器的孩子。”
接著,他又樂呵呵道:“舜安顏成不成器不要緊,先把人生大事辦了, 這輩子哪怕不出息,咱家也養(yǎng)得起。”
舜安顏是在父母牌位前發(fā)過誓的,此生不納妾。想到病臥床榻的五公主,康熙心里五味雜陳。
“請皇上盡早給舜安顏賜婚。”佟國維深深行了一禮, 佝僂著腰背,顯得人格外蒼老。
簡單一句話,卻讓康熙沉默了許久。
佟家是自己的母家,眼前這兩人更是額娘的親兄弟和親侄孫,更是自己的親舅舅和侄子。
“好!”康熙看了看佟國維花白的頭發(fā),再看了眼站他旁邊風(fēng)華正茂的舜安顏,“朕今日就給舜安顏賜婚。”
舜安顏站得筆直,袖口一角被汗水浸濕,連帶著整個人都跟著心急火燎。
佟國維倒還端得住,娘娘和佟家都努力爭取過了,盡人事聽天命。
“舜安顏,往后你要和四公主好好過日子,不能辜負了朕和你阿瑪?shù)钠谕!笨滴踵嵵氐馈?br />
四公主!
是四公主!
舜安顏猛地抬頭,眼里迸射出巨大的喜悅,“微臣遵旨!”
……
四公主抖了抖身上的風(fēng)雪,跟著嬤嬤一起進了屋子。
屋里伺候的宮人看見來人,呆愣了片刻,想要上前攔著卻被進來的嬤嬤一個眼神止住。
“嬤嬤,公主身子不好,太醫(yī)說盡量不要見到外人,更不能動怒。”最后半句話,說得甚是沒底氣。
“四公主,您請吧。”為首的嬤嬤恭敬地對著四公主道。
自從四公主進了承乾宮,身份也跟著水漲船高。誰駁了她,就是不給皇貴妃面子。太后娘娘都沒說不許別人進來,自己又何必冒著惹怒四公主的風(fēng)險攔人呢。
四公主抬眼打量了一圈屋子,還未看完就聽見里面?zhèn)鱽砺曇簟?br />
“是四姐嗎?”微弱的聲音傳來,讓人格外恍惚。
五公主讓人扶著坐起來,看見來人莞爾笑道:“四姐怎的想起來看我了?”她的身體遠沒有差到下不了床的地步,可是卻躺在床上分毫不動。
昨兒圣旨下來,自己的乳母和她徹夜暢談,聊了許多曾經(jīng)的事情,她的額娘郭絡(luò)羅貴人,還有一母同胞早已夭折的親弟弟……
自以為已經(jīng)愈合的傷痛,在嬤嬤提及的時候,她仍會淚流滿面。
“你們都出去吧。”四公主對著屋內(nèi)的宮人道,她的眼神極為淡漠,仿佛這件屋子里的人和事都對她沒有太大的意義。
宮女們大眼瞪小眼,其中一個咬咬牙聽話出去了,其余人見狀慌忙跟上,唯有五公主的奶嬤嬤和兩個貼身宮女一臉戒備地守在床榻前。
“四姐趕她們出去做什么?”五公主言語之中帶著些許不安和怒意。
她的身體算不上健康,從小就在德妃和太后的悉心照顧下長大。這次病情來勢洶洶,她只能縮在寧壽宮里閉門不出。與佟家的婚事已近在眼前,她不能在這時候讓人抓住錯處。
今日四公主過來,是想嘲諷自己的身體不好嗎?
方才從那嬤嬤的態(tài)度就能看出來,即便自己十分不待見四公主,那些宮人也不會把四公主攆出去。五公主索性不裝了,不耐煩問,“你想和我說什么?”
四公主想要上前,被五公主的奶嬤嬤攔住,指著遠處道:“四公主,您坐在這兒吧,免得沾染了病氣。”
“這里是太后娘娘的寢宮,你當我能吃了你們主子不成?”四公主哼笑一聲。
“皇上的旨意已經(jīng)下來了,你們聽一聽也無妨。”
床榻上的五公主神色一緊。
汗阿瑪?shù)闹家猓?br />
為什么她不知道。
五公主細想這些天的事兒,臉色越發(fā)蒼白,她哆嗦著身子,試圖從四公主的神情中得到答案。
“小五,你好好養(yǎng)身子,莫要辜負了汗阿瑪和太后娘娘的期望。”四公主道。
圣旨已下,再沒有轉(zhuǎn)圜的余地,五公主所圖所盼已成空。
“你搶了我的婚事,是不是?”五公主從喉嚨里擠出這句話,聲音嘶啞地厲害。
她不想嫁去蒙古,更不要嫁去漠北草原。那里的人才被大清收服不久,萬一再出現(xiàn)一個噶爾丹一樣的人物,自己身為大清公主一定會被殺了祭旗。
額娘是四妃之一,當年還是和宜妃平分秋色的寵妃,而四公主只是貴人之女,不過好命養(yǎng)在皇貴妃膝下,為什么撫蒙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憑什么,你憑什么?”
“你想要搶我的婚事,還想讓我同你解釋?”四公主問,“是想讓我和你說一說,當年我親額娘是怎么死的嗎?”
五公主怔在原地。
郭絡(luò)羅貴人的事已經(jīng)過去了許久,久到自己都快忘了她以宜妃是親姐妹。
自己的奶嬤嬤曾和自己悄悄說過宮里這些陰私,郭絡(luò)羅氏姐妹倆的齟齬,只是這與自己的婚事毫無聯(lián)系,四公主莫名提及這件事做什么。
難道這件事與永和宮有關(guān)?
“我額娘是家里的老大,從小就疼愛下面這些弟弟妹妹。宜妃娘娘是郭絡(luò)羅家最小的姑娘,不僅額娘這個長姐喜歡她,家中長輩也最疼這個玉雪聰明的幺女。”
“進了宮后,額娘和宜妃娘娘相互扶持,那時候的我以為這樣的生活會持續(xù)很久很久,直到你們永和宮插手……”
當年,額娘確實是怨恨宜妃行事招搖樹敵太多,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可是額娘從未對十一阿哥下手,只是從那以后充耳不聞翊坤宮的大小事。
甚至到了最后為了阻止宜妃和德妃糾纏不休,為了自己和五阿哥、九阿哥的安危,把過錯攬自己身上,并把秘密帶進了土里。
額娘默許了德妃胡作非為,與宜妃姐妹恩斷義絕。她們二人的是非對錯已無法評判,但是德妃手上數(shù)條人命卻是真的。
四公主聲音越來越輕,“冤有頭債有主,當你用這種下作的法子來對付我的時候,我也沒準備用光明磊落的方式回擊。”
“病了這些時日,以你現(xiàn)在的身體,根本撐不到和舜安顏大婚的那日。”
“佟佳氏是汗阿瑪?shù)哪讣遥窗差伕改妇阃鲇质琴〖叶系拈L孫,你覺得汗阿瑪會讓現(xiàn)在的你嫁進佟家嗎?”
五公主惡狠狠看著四公主,“不可能!”
這門婚事是她費勁了心思,聯(lián)合大阿哥和十四阿哥一起促成的,怎么會沒了。
佟家,佟半朝。
汗阿瑪給了佟佳氏一族太多殊榮,蔭庇子孫,佟家三代的仕途不愁,兒女前程也肉眼可見地順利。
嫁給舜安顏,往后便沒有妾室和庶子的煩擾,原本這樣幸福美滿又順遂的生活是屬于自己的,四公主她為什么這么好命,就因為有皇貴妃做靠山嗎?
“哈哈哈哈哈哈——”五公主笑了,笑著笑著她伸手去擦臉上的眼淚,卻驚覺自己已經(jīng)沒淚可流。
額娘在永和宮自顧不暇 ,十四弟還是個半大的孩子,自己只有太后施舍的庇護,拿什么和承乾宮爭?
眼淚和親情可以打動汗阿瑪,卻說服不了他。四公主有了皇貴妃做倚靠的那一刻,自己就輸了。
五公主的奶嬤嬤忙道:“公主,您該吃藥了……”
四公主來到這兒說了這樣一通不懷好心的話,明顯是要刺激五公主,這時候生氣就中計了。
看到那碗熟悉的黑色藥汁端上來,正應(yīng)了四公主方才的話。
這些年,汗阿瑪對佟家的優(yōu)待,宮里宮外都看得清楚。汗阿瑪是不會讓佟家娶一個病殃殃的媳婦進門的,尤其那人還是表弟葉克書的獨子。
五公主跟油煎似的,呼吸都熾熱起來,心里越是急切,四公主方才的話就記得越清楚。
從出生起,自己就在為了更好的生活努力,先是用功讀書學(xué)習(xí)蒙語,從僻靜的永和宮來到了寧壽宮,得到太后庇護。接著為了將來,費盡心力想要嫁去佟家。
嫁去蒙古,過朝不保夕的日子,將來死了也是在草原上做孤魂野鬼。
自己這輩子完了,全都完了。
不過幾息的功夫,五公主已氣得渾身亂顫。
“滾,都滾!”
屋內(nèi),五公主聲嘶力竭地吼,守著她的嬤嬤和宮女面面相覷。
四公主不知何時已經(jīng)走了,五公主……五公主快要氣瘋了——
永和宮。
得知皇上讓四公主嫁給舜安顏的消息后,德妃哭得雙目紅腫,一天一夜水米不沾牙。
石榴道:“娘娘,您吃點吧,這些都是十四阿哥讓人送來的。”
“本宮如何吃得下。”德妃有一口沒一口地喘著氣,覺得自己呼吸都格外費勁。
原本板上釘釘?shù)幕槭戮瓦@樣沒了,佟家成了四公主的囊中之物。
五公主呢?
皇上又要把五公主置于何地?
石榴又道:“娘娘,平嬪娘家赫舍里氏求娶貴女,不如把五公主嫁到他們家,總比讓五公主嫁去草原。”
德妃無言,只因她心里不敢為五公主說句話。
前段時日四公主要去撫蒙的消息傳的沸沸揚揚,皇貴妃也沒有求情。自己這會子得知五公主要嫁去蒙古去找皇上求情,只會讓皇上更厭棄自己。
除了這個,她心底里還有一個更深更隱晦的想法念頭,那就是榮憲公主。
榮憲公主嫁去蒙古,為榮妃和三阿哥換來了那么多好處,不僅給了榮妃尊榮,還讓一母同胞的三阿哥娶了皇子福晉里出身最尊貴的董鄂氏為妻。
五公主是自己的女兒,繼承了自己的脾性,又在太后身邊長大,說不定在蒙古也能像榮憲那般成事。
屆時,十四阿哥的前程……
德妃呼吸急促,撫了撫胸口,壓下心底熱切的期盼,她幽幽道:“自古以來,男婚女嫁都要遵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上既已給五公主選好了去處,本宮也無法。”
皇子和公主,終究是皇子更重要。
“四公主嫁到佟家,日子未必能舒心。”石榴聽多了德妃和五公主講佟家的事,心里也琢磨了一番,對著德妃細細道:“如今佟家的當家人是佟國維的三兒子隆科多,他當時看不上四公主,極力促成五公主和佟家的婚事。”
隆科多看不上四公主,四公主卻要嫁到佟家,在隆科多夫婦手下生活,多少磋磨絆子使不得。
德妃略微舒心了一些。
“額娘!額娘!”
十四阿哥忽然從外面跑進來,臉上還有未干的淚水。
德妃大驚,慌忙問道:“你這是怎么了?”
跟來的小太監(jiān)解釋道:“娘娘,十四阿哥得知您食不下咽,就去大膳房找人給您做些吃食,沒想到遇到了那幫狗奴才在給四阿哥院子準備午膳。”
“咱們阿哥越是著急,那邊越是讓咱們等著,說是把四阿哥和四福晉那份兒準備好了,再給十四阿哥做。”
十四阿哥憤懣道:“五姐的婚事被四公主搶了,兒子也護不住您,要是我再長大幾歲就好了,額娘就不用整日以淚洗面……”
德妃聽聞,心疼地摟住十四阿哥,一口一個‘我兒’,眼淚流得更加洶涌。
十四阿哥握緊拳頭,哽咽道:“額娘,兒子長大了一定給您爭氣,把這些人都踩在腳下。”
四阿哥與自己和五姐才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姐妹,卻為了四公主生生搶走了親妹妹的婚事。
承乾宮的風(fēng)水是有多邪門,才會把四阿哥和四公主都養(yǎng)得只認皇貴妃,再不記得生母的一絲好——
“咱們宮的風(fēng)水邪門,真邪門。”佟佳禾看著窗外開花的石榴樹,感嘆道。
宮里最忌諱鬼神之說,邪門這種字眼更是忌諱。
蒲雨聽到這話大驚失色,無奈又委屈道:“娘娘,欽天監(jiān)都說了咱們這棵石榴樹是大吉之兆。”
不僅如此,皇上也讓宮人摘了這花放在御前,說是沾沾吉祥。
有皇上這一舉動,宮里來承乾宮求石榴花的人可不少。昨兒晌午三福晉還親自登門了,說是想要一些祥瑞之花放在三阿哥的書房里。
石榴寓意著多子多福,三阿哥和三福晉這是在求子呢。只不過三福晉年輕氣盛臉皮薄,不愿直說。
佟佳禾讓人裝了兩大籃‘祥瑞’,送到了三阿哥院子。
石榴樹每年五六月開花,九十月結(jié)果。這才過了年,不過是二月份,竟然就開花,佟佳禾嘖嘖嘖了一聲,什么祥瑞不祥瑞,都是封建迷信。
用過晚膳后,佟佳禾歪靠在軟榻上看話本。四公主將于三月嫁到佟家,五公主于六月嫁給土謝圖汗部喀爾喀郡王,博爾濟吉特氏敦多布多爾濟。
敦多布多爾濟是多羅郡王噶勒丹多爾濟的長子,于康熙三十一年承襲其父札薩克多羅郡王之位。
至此,兩位公主的婚事終于塵埃落定,佟佳禾的心也放回肚子里,松快了幾天權(quán)當放假。
這些話本子是舜安顏從宮外帶來的,這小子聰明的很,來承乾宮請安的時候瞄到了書架上有一本格外另類的書后,便開始了‘孝敬’。
對于舜安顏的識時務(wù),佟佳禾很滿意。
“佟額娘,您需要什么盡管使喚他,他就樂意給您跑腿。”四公主理直氣壯地說完,從桌上撿了一塊糕點吃了。
“這是外頭的新鮮玩意兒?”佟佳禾問。
四公主點點頭,嗯嗚一聲。
看樣子是舜安顏送的。
舜安顏是五阿哥的哈哈珠子,進出宮最為方便,如今和四公主的婚事定下,更是牟足了勁兒往承乾宮跑,甚至五阿哥都被他指使過幫忙送東西。
蒲雨和松露相視一笑,佟佳禾也露出淺淺的笑意。
這倆孩子情投意合,又都是自己看著長大的,樣貌脾性都是一等一的出挑,再也沒有比這更般配的人了。
“承乾宮都快被這小子塞滿了,別是拿了佟家公中的錢給咱們置辦的東西,等你嫁過去一定別認賬啊,都給他花干凈。”佟佳禾認真囑咐。
四公主聽話地眨了眨眼。
如今佟家是隆科多夫婦在管事,自己嫁給舜安顏,關(guān)上門在自家院子里過日子,與三叔隆科多井水不犯河水就是。
若是三叔真惹怒了佟額娘,自己和舜安顏肯定會幫忙收拾他——
傍晚,康熙來到承乾宮與佟佳禾一起欣賞祥瑞。
一顆石榴樹,因冠上祥瑞之名,宮人經(jīng)過時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內(nèi)務(wù)府還撥了兩個小太監(jiān)過來伺候它。
不為別的,只為了昨兒才把石榴花帶回去的三福晉,于今日查出了身孕。
榮妃在延禧宮把石榴花供奉在了佛像前,說要每日都去念經(jīng)祈禱三福晉能平安生子。
滿宮里種石榴樹的地方多了去了,怎么不見別的石榴樹開花兒。
四阿哥和四福晉成婚不久,四福晉就有了好消息,肯定是沾染了祥瑞了緣故。
哎!聽說這棵石榴樹還是皇貴妃娘娘親手種下的。
于是乎,承乾宮這棵石榴樹在宮里傳得更神了,連帶著佟佳禾都在眾人心中沾染了一絲佛性。
聽到傳聞的佟佳禾:……
她不僅佛了,更服了。
那么多年過去了,康熙還沒有讓自己升職加薪的意思嗎?
要怎么隱晦地向康熙表達,自己有一顆努力上進的心,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展示自我的機會。
佟佳禾側(cè)身,別有深意地盯著康熙看了許久。
“朕臉上有金子不成?”康熙笑問。
被皇貴妃盯了許久,康熙心里莫名地愉悅。不顧兩人之間半米的距離,他伸手握住佟佳禾的手,溫聲道:“佳禾,眼看著孩子們一天天長大,朕與你都不再年輕。這些年你付出了多少,朕心里都記得。”
不管是阿哥還是公主,只要送到她宮里,全都視如己出。不僅如此,還善待這些出身不好的皇嗣生母,給七阿哥和八阿哥的生母請封。
這些年,所有的一切,他一直都記得。
康熙垂首,看著地上自己和她的影子,因為光線的原因影子重疊,好似兩人親密無間地依偎在一起。
自己有過兩任皇后,元后赫舍里氏和繼后鈕祜祿氏,她們都是因各種緣由成為了皇后,無外乎是為了穩(wěn)固前朝和后宮。
佳禾的才干人品,也擔(dān)得起中宮之位。
總感覺康熙憋著一肚子話的佟佳禾做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面上動容道:“這都是臣妾應(yīng)該做的。”
反正該做的不該做的,自己都主動或被動做了。皇后之位就差臨門一腳,到底什么時候能踹就看康熙的意思了。
“所以,朕準備……”
康熙緩緩開口,佟佳禾的眼睛越來越亮。
“準備在鐵獅子胡同建一座公主府,賜給四公主,令四公主和舜安顏與佟家分開單住。”
佟佳禾:……
唉,不是,您起那么大范兒就跟我說這個?
第93章 第 93 章 更新
清朝不是每位公主都有公主府, 康熙愿意給四公主一座府邸,佟佳禾自是千萬個愿意。
不說別的,就說佟家如今是隆科多掌家, 烏希哈和舜安顏是長房長孫, 娶得又是金枝玉葉的公主。
若是隆科多夫婦與自己一心倒還好,可現(xiàn)實是隆科多不僅不幫自己和四阿哥, 反而胳膊肘子往外拐要加入別的陣營。
四公主夫婦對上隆科多夫婦, 將來不知道有多少糟心事,不住一起對彼此來說都好。
康熙已經(jīng)在承乾宮待了一個時辰, 照舊起身要回乾清宮處理政務(wù),臨走前他似乎想起來一件事, 又道:“胤禛媳婦肚里的孩子, 朕總覺得是個小阿哥。”
佟佳禾道:“只要孩子身體康健, 不論是阿哥還是格格, 臣妾覺得都好。”
“話是這樣說,可各家都想生阿哥。”康熙沉聲道。
鐘粹宮的惠妃已經(jīng)到了想孫子想瘋了的程度, 如今也不避諱人了, 哪怕是后院侍妾格格能生出來小阿哥都行。
三福晉有喜,榮妃也是求神拜佛想要個嫡子。
五阿哥和五福晉夫婦才成婚沒多久,還沒有生子的壓力,宜妃反而是妃位中心態(tài)最好的。
康熙忽而道:“不如你想一個名字賜給孩子吧。”
“皇上是讓臣妾給那孩子取名字?”
佟佳禾有些驚訝,康熙這是要給自己賜名的權(quán)利。
康熙點頭,“宮外也有瑪嬤給孩子取名的先例, 朕或你,誰取都一樣。”
這大概是康熙給自己成功之路上的階段性獎勵,就像給拉磨的驢前面吊跟蘿卜。
話雖然糙了點,但是這個獎勵還是很有意義的。
“多謝皇上。”
佟佳禾正要起身行禮, 被康熙抬手制止。
察覺到胳膊上對方的力道,佟佳禾輕松從康熙手中掙扎出來,規(guī)矩行了禮,笑吟吟道:“皇上,禮不可廢。”
康熙無奈道:“就你最規(guī)矩。”
一個壯年男子,若是他執(zhí)意不愿,自己又怎能掙脫他的力氣呢,佟佳禾背過身的時候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次日,四阿哥來承乾宮請安,竟帶上了大著肚子的四福晉。
“今兒額娘有件事和你們二人說。”佟佳禾笑道:“皇上說讓我給你腹中孩子賜名,我便把這個重任交給你們夫婦二人。”
四阿哥和四福晉對視一眼,驚訝中又帶了幾分驚喜。
皇家子嗣的名字要么由皇上親賜,要么就是下面的人擬定了之后再由皇上挑選。
沒想到,汗阿瑪竟然愿意讓額娘給孩子取名,胤禛當即道:“兒子想請額娘賜名。”
四福晉接過話道:“額娘,四爺說的是,還是您取吧。”
“這樣鄭重的事情,理應(yīng)由你們承擔(dān),畢竟你倆才是孩子的阿瑪和額娘。”佟佳禾笑著擺手,“你們想好了名字告訴我,男孩兒女孩兒的名字都想好,以備不時之需。”
四福晉暗自松了口氣。
自己有了身孕后,額娘從未說過是男是女的話,只說讓自己安心養(yǎng)胎。
可是大嫂為了生兒子,四年的功夫已經(jīng)生了三個格格,惠妃娘娘更是步步緊逼。
自己安心,卻又安心不了多少。
“你們多備幾個格格名字吧,我就覺得女兒好,你們倆生的小格格,一定好看極了。”佟佳禾認真道。
“烏希哈那日和我閑聊還說起,四哥和四嫂的性情生出來的姑娘一定水靈。”
胤禛失笑,但眼底的亮光明顯是認同了這句話。
四福晉羞紅了臉,“額娘,您就別打趣我們了。”
三兩句話,把她心里的種種不安壓了下去。
其實,她心里也是盼女兒的。只因阿瑪和叔伯們生了一串小子,自己沒有親姐妹,也沒有堂姐妹,成了烏拉那拉氏的獨女。
女兒好,還是女兒好。這是阿瑪和別人炫耀時,說得最多的一句話。
雙身子的四福晉不過說了一會兒話,就累得打哈欠,四阿哥以及四福晉身邊的一眾宮人把她帶去四阿哥曾經(jīng)住的東側(cè)殿歇著。
胤禛小心翼翼地護著四福晉,兩人走得又慢又穩(wěn),松露望著夫婦倆的背影止不住地笑。
“你笑什么呢?”蒲雨碰了碰松露的肩膀,小聲問。
松露感慨,“看咱們四阿哥和四福晉恩愛,四公主和舜安顏少爺也般配,真好啊。
……
康熙三十六年,七月,四福晉平安誕下一個小阿哥。
佟佳禾把孩子抱在懷里的時候,才有了自己做瑪嬤的實感。
小小的一團,吃完奶后安安靜靜睡覺,不哭也不鬧,連奶嬤嬤都大著膽子當著皇貴妃的面兒夸了幾句,“小阿哥能吃能睡,還乖得很,一點都不鬧人。”
“福晉身子如何,恢復(fù)的怎么樣?”聽完奶嬤嬤的話,佟佳禾扭頭問伺候四福晉的宮人。
“回娘娘,接生嬤嬤說福晉生產(chǎn)時沒受什么罪,現(xiàn)下一切都好。”
“好好好,四阿哥院里的宮人通通賞三個月的月例,不止四阿哥那邊,咱們承乾宮也是。”佟佳禾眉開眼笑,她話音一轉(zhuǎn)接著道:“只是女子生育本就艱苦,這段時日你們?nèi)找狗秩嗾疹櫵母x,有什么事直接稟報許太醫(yī),不用去本宮和四阿哥那兒請示,一切都要以四福晉的身體為重。”
屋內(nèi),才睡醒的四福晉聽了,眼眶又酸又澀。
烏嬤嬤一直守在她身邊,見狀忙拿了熱帕子給她拭淚,叮囑道:“娘娘寬厚仁善,福晉福澤深厚,阿哥健壯可愛,這都是喜上加喜的好事,福晉莫要因此掉淚傷身。”
四福晉點頭,乖覺地把補藥喝了。
胤禛把孩子抱在懷里,看了又看,隨著時間的推移,心里的喜悅卻一分一毫都沒減少。
這是他和福晉第一個孩子,自己做阿瑪了!——
四阿哥和四福晉得了嫡子的消息,沒多久傳遍了宮內(nèi)外。
毓慶宮,得知此事的太子妃捏了捏手心的佛串,先是愣了一下,接著笑道:“太子爺,咱們得去恭喜四弟和四弟妹了。”
胤礽從榻上起身,整理了一下松散的衣裳,“大喜事,你記得備好禮送給四弟妹。”
送給四弟妹,那就是太子爺還要單獨和四
阿哥談話的意思。
在宮里這些年,太子爺仍舊和四阿哥關(guān)系最好。既如此,那自己也要和四福晉處好關(guān)系,這樣才能幫襯到太子爺。
太子妃細細品著太子的話,落落大方道:“妾身明白。”
阿哥所,四阿哥的正院燈火通明。先是諸位阿哥的家眷前來賀喜,接著是宮里主位娘娘們的賞賜。
皇貴妃掌管后宮多年,且聲名在外,不僅是宮里,外頭的命婦們也備好了厚禮送上門。四福晉讓貼身宮女一一檢查了禮品,選了一些合適的收了,剩下的全都讓人退了回去。
有些東西可以拿,有些不能拿,尤其是那些從沒往來過的人家,這會子貼上來,不知是要給誰造勢。
自己雖在內(nèi)宅,但也不能給四爺拖后腿。
“福晉您看,這是佟家送來的。”宮女指著桌上的東西道。
這些他們單獨拿來,讓四福晉過個眼。
按理來說佟家是皇貴妃和四阿哥的母家,送來的東西不論禮輕禮重都一定收下,可他們看過后覺得棘手,實在處理不了這件事。
四福晉一頓,“拿過來讓我瞧瞧。”
宮人抱來桌上的匣子,打開給四福晉看。
里頭整整齊齊擺了兩對金子制成的雞鴨鵝,各個有巴掌大小,看著十分貴重又憨態(tài)可掬。四福晉再仔細看去,雞鴨鵝的身子底下,只有雞有窩,里面還放了一顆小金蛋。
四福晉一愣。
這是把自己比作會下蛋的母雞。
“是佟家三爺送來的嗎?”
宮人點頭,“送禮的小廝只說是佟家,奴才讓人去打聽了一番,又把禮單翻查了一遍,正是佟家三爺。”
佟家三爺與額娘和四爺關(guān)系不睦,即便如此,那他也是自己和四爺?shù)拈L輩。
“收下吧。”四福晉平靜道:“此時先按下不提,過幾日再告知四爺。”
四福晉耳提面命,宮人們只做不知,半個月后,佟佳禾和胤禛才知道這事兒——
“阿瑪年紀大了,不能讓他知曉這件事。”佟佳禾道。
進宮給皇貴妃請安的佟玉若點頭,“我明白。”
隆科多敢這樣送禮,就是仗著他們不敢也不會把事情鬧大。
“讓寵妾操辦送禮事宜,公然踩發(fā)妻赫舍里氏的臉,惡心人的事兒這小子干了不少,不收拾收拾他,實在對不住我這個長姐的身份。”
隆科多以為自己有天大的本身,不用靠佟家和妻族。那就好好瞧瞧,沒了這些身份,他算個什么東西。
阿瑪?shù)淖铀秒m多,但與自己同母所出的只有三妹佟玉若和六弟慶復(fù)。
慶復(fù)只比胤禛大三歲,去年才成婚。眼下是一等侍衛(wèi),空有虛名卻無實權(quán)。隆科多能在佟家主事,是因為下面幾個弟弟年紀尚小,且不如他強勢。
佟玉若打量了眼姐姐的神色,瞧她氣消了些,才道:“額娘前些日子還與我提起過,六弟成了婚,可以上進了。”
阿瑪把大權(quán)交給隆科多,余下的兄弟姐妹,除了皇貴妃,多數(shù)也要看隆科多的意思行事。
六弟年紀雖小,但是勝在是嫡子,比起隆科多,額娘的母家赫舍里氏自然是想幫扶這個有血脈相連的佟家六爺。
“你傳話給他們,讓他們出力幫六弟,宮里宮外一起使勁兒,才好把六弟推出來。”
佟夫人的母家赫舍里氏與仁孝皇后、太子胤礽母家的赫舍里氏是同宗不同支,只能算作遠親,而隆科多的嫡妻赫舍里氏則出自太子母家。
隆科多和他夫人以及后院寵妾的事,在京城傳得沸沸揚揚。人人都看他的笑話,偏偏他覺得自己和寵妾才是真愛,兩人是天造地設(shè)的一對,是世俗的偏見導(dǎo)致了他們的痛苦。
而他們痛苦的根源就是發(fā)妻——赫舍里氏。
即便自己不主動找太子母族,他們也會湊上來踩隆科多一腳的。
這邊,佟家姐妹倆剛商議好,另一邊的佟家就出了事,隆科多的側(cè)室覺羅氏在家中自縊了!——
覺羅氏乃宗室女,隆科多竟默許寵妾李氏把覺羅氏逼迫至此,康熙震怒。
十月,隆科多的官位連降兩級。
十二月,慶復(fù)升為鑾儀使,并兼領(lǐng)武備院的大小事務(wù)。
佟家的鬧劇傳得沸沸揚揚,連宣嬪這樣的直性子都忍不住來承乾宮安慰佟佳禾,不要因家門不幸而難過。
隆科多可是佟家的家主,有皇貴妃在宮里幫襯,隆科多還能被貶,這得多不得圣心啊。
許是懲處佟家貶斥隆科多的動靜太大,康熙把對佟家的愧疚彌補到了佟佳禾身上。
被迫‘難過’的佟佳禾窩在承乾宮,舒舒服服地過了個好年。
康熙三十七年,三月初三,眾人的爵位分封終于定下。
大阿哥胤禔封為多羅直郡王,三阿哥胤祉封為多羅誠郡王,四阿哥胤禛、五阿哥胤祺、七阿哥胤祐、八阿哥胤禩,封為多羅貝勒。
諸多皇子有了爵位,便要出宮建府,一次性要建造數(shù)位皇子的府邸,內(nèi)務(wù)府和工部忙得團團轉(zhuǎn)。
不止這兩處,東西六宮也忙個沒完。
惠妃、宜妃和榮妃都在幫忙給兒子收拾東西,說是收拾,其實就是把能送的、能賞的都讓自家兒子帶出宮去。
阿哥建府,一人幾萬兩,大大小小的事兒,再加上各項嚼用,這錢一點都不禁花。
做額娘的,自然要在這個時候多塞點私房錢添進去。
佟佳禾也不例外,承乾宮庫房的門再一次大開,胤禛先是感嘆了一番額娘庫房的補貨速度,接著又婉拒了額娘讓他把里面的東西搬走一半的提議。
好不容易從正殿逃出來,胤禛先是回到東偏殿收拾東西,原本想把小時候的玩具都帶上,說不定將來能給弘暉玩。
似乎心有所感,胤禛回頭,看到額娘正在正殿門口望著自己背影,那一瞬間他收回手,對著宮人道:“不搬了,東西都放這兒吧。”
自己走了沒關(guān)系,不能把兒時的記憶也帶走。
他只要有機會進宮,就來給額娘請安,等弘暉再大一點,就讓福晉帶他進宮陪伴額娘。
……
鐘粹宮。
惠妃看著站在自己跟前的幾個宮女,似是挑選貨物般又打量了許多遍。
前些日子大福晉又有身孕了,這一次自己雖然期待,但遠比不上從前。只因四阿哥的長子一歲了,三福晉和五福晉也接連生了阿哥。
看樣子大福晉伊爾根覺羅氏命里沒有兒子,既如此自己就得給胤禔好好選一些好生養(yǎng)的妾室。
等過了年阿哥們出宮,自己就不好管兒子后院的事了。趁著現(xiàn)在,趕緊挑幾個人塞過去才是正理。
有這個想法的不僅有惠妃,還有榮妃。
三阿哥喜好讀書,自然喜歡能為他紅袖添香的女子。三福晉有才學(xué),但出自名門,許多時候拉不下面子來哄三阿哥高興,時日長了,自然有機靈的人見縫插針。
于是,后院的妾室接二連三有了身孕,生下嫡長子的三福晉原本是該高興的,可月子里流的眼淚比她生孩子疼痛難忍的時候都多。
心里的委屈和不滿無法和伺候自己的下人說,三福晉只能默默憋在心里,在得知又一名妾室懷孕后,三福晉再也忍不住,和三阿哥吵得不可開交。
三阿哥和三福晉的不合,榮妃看在眼里,提點了三福
晉幾次后,發(fā)現(xiàn)她還撅著脾氣,榮妃就懶得勸了。
“有些人啊,一點彎路都不能少走,非得把這些苦都吃過了,才知道腳下的路要怎么走。”
榮妃感慨完,便挑了一個柔順又略懂詩書的宮女賜給三阿哥——
過了年,四五月份,各府搬遷完畢,宮里空落落了許多。
嬪妃們再去給太后請安的時候,話便少了。
兒子出宮,當額娘的心都跟著走了,太后也看出眾人心不在焉,沒說幾句話就讓人散了。
康熙一心撲在前朝,偶爾來到后宮也能感受到氣氛低迷了許多。
各宮主位們沒心思說笑,那些貴人、常在和小答應(yīng)們說話都小心萬分,生怕一句話不對惹怒了哪位娘娘。
雖說爭寵是她們這些年輕嬪妃最應(yīng)該做的事,但是也不能惹怒了主位娘娘們。她們當年風(fēng)光的時候,有寵愛又有子嗣,不是她們這些新人可比的。
在這些低調(diào)爭寵的日子里,這些貴人常在和答應(yīng)們的目光又落到了得寵的王貴人身上。
王貴人膝下養(yǎng)著三個阿哥,這本就讓人羨慕紅了眼不說,十八阿哥還格外聰慧,得到了萬歲爺?shù)那嘌邸?br />
十八阿哥兩歲學(xué)會說話的時候就能熟讀四書五經(jīng),到了四歲更是了不得,偶爾爆出來一兩句話都能讓萬歲爺欣喜不已,直夸十八阿哥聰慧,有大造化。
被萬歲爺親自承認有大造化的十八阿哥如今待遇特殊,比別的阿哥早一年開蒙,還會再下學(xué)后去乾清宮找萬歲爺,說一說今天的見聞以及個人感慨。
“娘娘,您再等一等吧。”門口的太監(jiān)快要把腰彎到地上了。
佟佳禾也沒想到,自己那么快就見到了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十八阿哥。
康熙傳自己去乾清宮用膳,沒想到自己來了,卻被宮人告知十八阿哥正在里面陪著萬歲爺。
“皇上每次宣召十八阿哥,都不喜有旁人在,就算是太子爺也不行。”與佟佳禾相熟的太監(jiān),正是梁九功的徒弟,見到皇貴妃來了,連忙小聲解釋。
老來得子,十八阿哥又隨了王貴人的長相,生得好看人又聰慧,才讓萬歲爺那么寶貝。
如今宮里都在傳,能讓皇上那么喜歡的皇子,除了當年的太子爺,還有現(xiàn)如今的十八阿哥,再沒有旁人了。
就是皇貴妃娘娘的四阿哥,也沒有十八阿哥這樣得圣心。
門外,還有幾個眼生的宮人。為首的那個宮女帶著身后幾人向佟佳禾行了禮,接著便退到一旁等候。
只見那宮人的眼睛就沒往地上瞅過,乾清宮的宮人從她身邊經(jīng)過,也是看都不看一眼,眉宇間隱隱帶著些傲氣,似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想到殿內(nèi)此刻待著的人,佟佳禾猜想這幾個應(yīng)該是十八阿哥身邊的宮人。她笑了笑,對著勸自己等待的小太監(jiān)道:“好,那本宮在這兒等一會兒。”
蒲雨扶著佟佳禾,主仆二人正要轉(zhuǎn)身下臺階,不想?yún)s聽見身后的屋子里傳來一道稚嫩又悠揚的童聲。
“李杜詩篇萬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lǐng)風(fēng)騷數(shù)百年。”(1)
門外,佟佳禾四肢發(fā)麻,如墜冰窖。
這首詩,自己上學(xué)時背過……
分明是乾隆年間的詩!
第94章 第 94 章 更新
佟佳禾掩飾住眼底的異色, 神色如常地帶著蒲雨退到偏僻些的地方等候。從乾清宮的宮人身邊經(jīng)過時,恰到好處地和身邊的蒲雨感嘆。
“十八阿哥真是厲害,小小年紀就會作詩了。”
“娘娘說的是。”蒲雨的神色更坦然。
十八阿哥聰慧, 可她心里覺得四阿哥更聰慧。從小勤奮苦讀, 宮里人人都知道的上進。殿內(nèi)的十八阿哥,大約是因為皇上對王貴人愛屋及烏的緣故。
佟佳禾的聲音不大不小, 守在殿外的幾個宮人正好聽到。為首之人神色更加倨傲, 仿佛這句話已經(jīng)從無數(shù)人嘴里聽過無數(shù)次。
她們阿哥就是這么厲害,明明比一母同胞的兩個哥哥小幾歲, 卻總能在課業(yè)上用各種法子贏過他們。
佟佳禾暗自記下這宮人的容貌,心里不斷推測著十八阿哥的數(shù)種可能性。
康熙年間的人, 卻能背出歷史上乾隆年間的詩詞。
難道十八阿哥也是穿越而來, 還是他身邊有穿越的人?——
殿內(nèi), 十八阿哥坐在康熙身旁, 背完詩后睜大了眼睛準備聽汗阿瑪?shù)狞c評。
“小十八的詩不錯。”康熙伸手,慈愛地摸了摸他的腦袋。
得到了汗阿瑪夸獎的十八阿哥有些得意, 話語中又帶了些孩子般的稚氣, “汗阿瑪,我會的不止這些,以后會越來越厲害的。”
康熙爽朗大笑。
“汗阿瑪累了半天了,您餓不餓,要不要傳膳呀?”十八阿哥的聲音清脆又好聽,還有一絲孩童般的甜膩。
康熙想起一直在外面等待的皇貴妃, 笑道:“那朕宣皇貴妃進來,今兒咱們一起用膳。”
十八阿哥眼前一亮,“汗阿瑪,兒子還沒見過皇貴妃娘娘呢, 娘娘一定是個很溫柔很好的人,就像我額娘一樣好看。”
佟佳皇貴妃在宮里深得人心,上到嬪妃下至宮人,無一不夸。所以,他央求了康熙許多次,想要見一見這位傳說中的娘娘。
康熙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傳皇貴妃進來。”
十八阿哥靠在康熙身邊,目光緊緊盯著乾清宮正殿的大門。
佟佳禾一如往常般進來,恭敬地對著康熙行禮,見到十八阿哥的時候笑吟吟道:“這就是十八阿哥啊,臣妾方才在外頭聽見他給皇上背詩,真是個聰明孩子,王貴人好福氣。”
康熙點頭,回道:“十八古靈精怪,朕看折子疲乏了就喜歡叫他來乾清宮伴駕。”
皇上對十八阿哥的評價是古靈精怪,佟佳禾心里既不安又覺得怪異。
十八阿哥行了禮,便跑到佟佳禾跟前,歪著腦袋眨巴著眼睛對著她道:“十八聽聞娘娘博古通今,娘娘以為我做的詩如何?”
博古通今?
佟佳禾撲哧一聲笑出來,對著康熙道:“怪不得皇上喜歡年齡小的阿哥和公主,說的話真有意思,臣妾忍不住想到了胤禛和小八小時候。”
“十八就是這樣,有時聰明,有時說話又顛三倒四。”康熙寵溺道:“他年紀還小,等到了能去上書房的年紀,便不會這樣逗人笑了。”
康熙與皇貴妃說話,十八阿哥的眼神多數(shù)落在皇貴妃身上,似乎對這位娘娘十分好奇。
自從十八阿哥冒出來這句博古通今后,再也沒說過別的冒冒失失的話,乖巧又安靜地陪著康熙和佟佳禾用膳。
佟佳禾陪著康熙說話的閑暇之余,還給十八阿哥夾了菜,就像對聰明孩子表示欣賞和贊揚一樣。
宮里聰明的阿哥和公主多了去了,十八阿哥的聰慧遠沒有到讓人嫉妒和忌憚的程度。康熙似乎也明白這件事,所以才這樣高調(diào)地把十八阿哥帶在身邊——
從乾清宮回來,佟佳禾第一件事就是換了今日出門的衣裳。
“娘娘,這衣裳都濕了,您怎么流了那么多汗,是午膳太辣了嗎?”陪著佟佳禾換衣裳的松露問。
她們主子不太能吃辣,按理來說大膳房那邊是不會犯這種錯誤的,難道是今兒皇上換了口味?
佟佳禾擺擺手,虛弱地躺在床榻上,對松露道:“我歇一會兒,你們都下去吧。”
蒲雨則以為主子是見到十八阿哥,想到了四阿哥小時候,才會這般有氣無力。
躺在床上雙目空洞的佟佳禾,第一次感覺到人生格外迷茫。
今兒十八阿哥看似童言無忌,實則是在觀察自己,他的眼睛一直盯著自己,就像在尋找自己的異樣。
同為穿越者,若是想友好交流,為什么要當著康熙的面試探,私底下接觸就是。
許是擔(dān)驚受怕了半日,佟佳禾心里緊繃的那根弦沒有絲毫松動,她對著外間道:“松露?”
“娘娘。”松露低聲回應(yīng)。
果然,她一直在外面守著自己。
佟佳禾安心了幾分,叮囑道:“今兒若是有人來找我,就說我正在屋內(nèi)習(xí)字。若是非要見我,就說我換了衣裳再出來。”
“是。”松露神色有些凝重——
咸福宮,王貴人正在偏殿殷切地等待兒子回來。
“回來了,回來了,主子,阿哥回來了。”
殿外,宮人飛快地回來稟報,王貴人撲通撲通跳個不停的心終于恢復(fù)如常。
她沖向門口,在十八阿哥進來的剎那抱住他,“胤祄,你回來了。”
“松開我。”被額娘抱在懷里的十八阿哥皺眉。
王貴人松開他,心里卻越發(fā)不安。
“胤祄,你今日去乾清宮與皇上說什么了?”
十八阿哥看著王貴人,有些委屈道:“額娘,我累了,想去歇息。”
知道兒子有異于常人的聰慧,心疼他小小年紀就懂得那么多,王貴人連忙道:“你快去里面睡一覺,等晚膳好了額娘再叫你。”
“對了,今兒晚上你十五哥和十六哥也從阿哥所回來。”王貴人笑容明媚,想到三個兒子都在身邊,心里跟喝了蜜似的。
十八阿哥乖乖點頭,對著王貴人道:“知道了,額娘。”
等人都退下后,十八阿哥臉上浮現(xiàn)不符合孩子氣的嫌棄和怨恨。
哥哥?不過是兩個廢物。
他是從現(xiàn)代穿越而來的,沒曾想穿越到這兒后變成了一個兩歲的奶娃娃。膽戰(zhàn)心驚地過了幾日,終于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份,是宮里貴人王氏所出的十八阿哥。
阿哥……清朝,子嗣能排行到十八的只有康熙一人。
自己穿越成了康熙朝的十八阿哥。
胤祄心里十分
沮喪,既然老天爺給了自己重新來過的機會,為什么不能讓他穿越成九子奪嫡的贏家呢?
不過,他并沒有氣餒,憑借自己現(xiàn)代人的智慧,還有大學(xué)時期看過的男頻穿越小說,足夠他在清朝大放光彩,九子奪嫡將不復(fù)存在,廢太子和撿漏的四阿哥都會成為他的手下敗將。
這一切的關(guān)鍵就是,在此之前,自己要得到康熙的關(guān)注,讓他發(fā)現(xiàn)自己這個蒙塵的明珠。
這副身體的生母王氏是個膽小怕事的人,除了康熙主動來,幾乎沒有主動往乾清宮湊過。
萬幸的是,王氏生得十分貌美,性格又柔順,十分得康熙喜愛,他便借此機會入了康熙的眼。
在康熙抽查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功課的時候,抓住了時機,一躍成為宮里最得寵的阿哥。
他‘不經(jīng)意間’露出的聰慧總能讓康熙眼前一亮,以及隱晦地震驚。如今,能隨意進入乾清宮的人是他,能陪著康熙自在談笑的也是他。
如今不過是康熙三十八年,距離歷史上康熙薨逝至少還有二十年。
二十年足夠發(fā)展自己的勢力,甚至不需要二十年,自己就能做到。本以為皇位唾手可得,即將改寫歷史的十八阿哥在某一天忽然發(fā)現(xiàn),歷史已經(jīng)被人改寫了。
原本應(yīng)該當一天皇后就病逝的佟佳氏,為何好生生地活到了現(xiàn)在?
難道她也是穿越者?
這個消息讓十八阿哥格外煩躁,下定決心要除掉一切會威脅到自己的不穩(wěn)定因素,可是皇貴妃身份尊貴,自己接觸不到。
他只能在乾清宮纏著康熙,時不時露出自己想見皇貴妃,想和四阿哥一起玩的孩子氣想法。
沒想到,得來全不費工夫,今日康熙竟召了皇貴妃前來,正巧還聽見了自己做的詩。
這是觀察她的最好時機。
在乾清宮,自己的眼神一直沒離開過這位皇貴妃。不僅如此,他回來的路上還問了守在殿外的宮人,皇貴妃得知自己在殿內(nèi)的時候是何模樣。
可惜的是,這位皇貴妃好像真的不清楚自己的來歷。
不過也是,女人穿越都是為了爭寵,做皇上最喜愛的寵妃。
可皇貴妃一輩子都沒生育過,論得寵也比不上自己的額娘王氏,還真不像穿越女,不過是個家世好的笨女人罷了。
十八阿哥在床上翻了個身,露出譏誚的表情,忍不住吹了個口哨,既如此那就只能從四阿哥身上著手了。
他也很有可能是穿越者——
四阿哥和四福晉帶著正在學(xué)走路的弘暉進宮來給皇上、太后和皇貴妃請安,剛從寧壽宮出來,夫婦二人便撞見了一個孩子。
那人見到他們就蹦蹦跳跳上前,“是四哥和四嫂嗎?”
四福晉愣了一下,不知怎的她對面前這小孩子有些戒備,她不動聲色地讓奶嬤嬤抱起弘暉。
四阿哥對來人笑了笑,問道:“你是哪個宮的阿哥?”
“我是咸福宮的小十八。”十八阿哥回答的干脆。
原來是王貴人的十八阿哥。
四阿哥和四福晉心中了然,十八阿哥是汗阿瑪目前最疼愛的阿哥,看著機靈的模樣,是汗阿瑪會喜歡的孩子。
“你找我有什么事兒嗎?”對著年幼的弟弟,胤禛頗有幾分耐心,只因這孩子比起自己的弘暉也大不了幾歲。
“四爺,您和十八弟先聊,妾身帶著弘暉先去承乾宮給額娘請安。”四福晉溫聲道。
“我能和四哥、四嫂一起去承乾宮玩嗎?”十八阿哥期待地看著二人問道——
承乾宮。
對于不請自來的十八阿哥,佟佳禾有些驚訝,這些表情是浮于表面的,讓十八阿哥盡收眼底。
胤禛給佟佳禾解釋了緣由,佟佳禾笑道:“我在你汗阿瑪那兒見過小十八了,那日還一起用了膳。”
言下之意便是同意了讓十八阿哥在承乾宮留下。
胤禛松了口氣。
“四哥,你以前住在哪兒呀,承乾宮的布局和我們咸福宮都一樣么?”十八阿哥好奇地左顧右盼。
佟佳禾在心里直嘆氣,這孩子的演技和掐著嗓子的裝嫩的模樣真讓人難受。
早防備了他來承乾宮突擊檢查,承乾宮上下已經(jīng)收整了一遍,無關(guān)的東西全都放在庫房的犄角旮旯里了。
今兒就算他渾身長滿眼睛,也發(fā)現(xiàn)不了什么。
十八阿哥借著來承乾宮玩的名頭一連來了好幾天,月底的時候,心里過意不去的王貴人無奈帶著十八阿哥來請安,說是感謝皇貴妃娘娘這段時日對胤祄的照顧。
從那以后,十八阿哥再也沒有來過承乾宮,似乎完全放下了心里的懷疑,轉(zhuǎn)而對太子夫婦格外熱情。
一開始,胤礽和太子妃石氏還對這個小弟弟客氣有加,直到他提出想出宮去四阿哥府邸玩的時候,夫婦倆心有靈犀地找了借口回絕。
十八阿哥終日在宮里閑逛,不是想去找這個哥哥玩,就是想去找那個姐姐玩,康熙卻對此不聞不問。
“皇上果真疼愛十八阿哥。”
“其他阿哥這般年紀的時候,不是拘在屋里就是跟著人讀書認字,哪有像十八阿哥這樣清閑的時候。”惠妃道。
她這樣說倒不是給王貴人穿小鞋。
王貴人和十八阿哥再得寵,也礙不到現(xiàn)在的自己和直郡王,只是有些感慨幸好自己年輕那會兒沒有遇到王貴人母子。
太后腦子里囫圇閃過幾個畫面,她想都沒想便開口道:“他還小,再大一些就穩(wěn)重了。”
聽著眾人閑聊的佟佳禾卻在此刻醍醐灌頂。
自己當然明白十八阿哥這樣做的真正目的,他這段時間不斷找人接觸,是在不斷尋找并排除穿越者。
知道真相的自己并沒有感覺奇怪,太后同樣覺得不稀奇,是因為她壓根就不在乎叫不上名字的孫輩。
若換成其他阿哥和公主這樣做,早就被康熙制止了,可現(xiàn)如今卻分外縱容。那般重視親情的康熙,為什么會不在乎自己親生兒子舉止怪異呢?
有沒有可能,十八阿哥早就暴露在了康熙面前……
王氏養(yǎng)育的十八阿哥原本應(yīng)該像他同母所出的兩個哥哥一樣乖巧聽話,誰曾想接觸幾次后,就在康熙面前展露出了異于常人的一面。
十八阿哥的異常,讓康熙迷惑不已,然而帝王心性是不允許這世上有脫離自己掌控的存在的。
近距離長時間接觸,是最好發(fā)現(xiàn)秘密的方
式,所以,康熙把十八阿哥放在身邊,一邊好奇一邊觀察,就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有意思的東西一樣。
原本以為宮里奇怪的存在只有十八阿哥,沒想到最近他卻開始尋找,難道是宮里還有其他可疑的人存在?
自己發(fā)現(xiàn)不了,可十八阿哥會通過自己特殊的方式找到,所以康熙默許了十八阿哥這樣‘出格’的行徑。
腦袋中的想法一旦形成,就再也抹除不掉。佟佳禾極力控制住身體不要顫抖,繼續(xù)順著這個想法推測。
那天,自己在乾清宮外聽到的詩,極有可能不是十八阿哥故意背給自己聽的。
能知曉乾清宮的人員動向,還能準確地知道自己那時站在門口,除了康熙再也沒有別人。
如果說,康熙知道了穿越者這種模糊的存在,那一刻,他想試探,想抓的人不是十八阿哥。
而是當時站在門外的自己。
第95章 第 95 章 更新
十八阿哥暴露的太早了, 哪怕不是穿越的秘密,僅這樣反常的言談舉止,都足以引起康熙的注意。
這些天佟佳禾能感覺到, 十八阿哥對待其他穿越者的態(tài)度并不友善, 甚至是惡意滿滿。
她也想過除掉十八阿哥這個威脅,可是他整日在康熙眼皮底下, 自己沒法下手, 只能靜觀其變。
觀察康熙的好奇心得到滿足,或者謎題解開后, 會怎么對待十八阿哥。
畢竟,十八阿哥成了穿越者中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腦海中想了種種可能以及應(yīng)對之策, 僅僅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佟佳禾揉了揉酸澀的眼睛, 這些僅僅是自己的猜想, 也許康熙并不知曉那么多。
原本以為太皇太后沒了后, 自己輕舟已過萬重山,誰知道后面的路更難走, 一山更比一山高。
囫圇聽了眾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閑聊, 半個時辰后終于散了。
出了寧壽宮的大門,眼見著皇貴妃和四妃都走遠了,幾個嬪妃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開始聊她們感興趣的話題。
“王嬪妹妹好福氣,這次皇上點名要你跟著南巡。”王貴人已經(jīng)在五日前晉封為嬪位。
這樣的晉升速度在康熙朝已經(jīng)算快的了,沒有跟著眾人一起晉封,而是獨一份的圣旨, 讓不少人嫉妒紅了眼。
尤其是想到王嬪還生育了三個阿哥,且都健康養(yǎng)大。
王嬪進宮這些年,早就習(xí)慣了其他人對自己或是羨慕或是嘲諷的話語,只要不是太過分的, 她都能裝作聽不懂。
對此,王嬪靦腆地笑了笑,她心里既開心又憂心。
皇上登基時日久了,越發(fā)偏愛年幼的阿哥。十八阿哥最近越來越招人眼兒了,就連十五和十六身邊都不安生。
皇上是否對十八寵愛太過?
王嬪心里想著,面上不敢露出分毫。皇上的恩寵,能庇護他們母子在后宮好好生活。
前頭幾個阿哥年紀都大了,自己三個兒子尚小,礙不著別人的路。自己即便得寵,四妃也沒有對自己做什么,就連以善妒聞名的宜妃娘娘,也是與自己不說話而已。
王嬪覺得這樣就很好。
自己進宮的時候,還是個江南大臣進獻的孤女,如今已經(jīng)搖身一變成了主子娘娘。這些年,跟著皇上過的好日子讓她死而無憾,可是她心里總惦記著生身父母。
前些日子皇上曾問過自己,還記不記得小時候的事情,要替她尋找雙親。
王嬪聽聞感動萬分,含淚給萬歲說了在腦海中想了千萬遍的記憶。
她依稀記得,小時候家里是吃不上肉的。
這次南巡,自己就能跟著皇上去找阿瑪額娘了,只要能找到,他們就能變成皇子母族。不說為官做宰,往后的日子就不用愁了。
回到咸福宮,她照例問了十八阿哥在何處,得知小兒子正在乾清宮陪著皇上后,王嬪猶豫了一會兒下定決心道:“把十八阿哥帶回來。”
宮人有些膽怯,“娘娘,阿哥最不喜奴才們打擾……”
“那就讓十五、十六去叫他。”王嬪道。
十八阿哥在乾清宮陪伴圣駕,就是王嬪本人都不一定叫的回來。他行事有主見,不是很聽額娘和兩個哥哥的話。
王嬪嘆了口氣,“罷了,我去接他。”
她親自去,孩子總會跟著回來的。
乾清宮。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在外頭等了許久,才見到自家弟弟悠哉悠哉地從殿內(nèi)出來。
“十五哥,十六哥,你們要進去給汗阿瑪請安嗎?”十八阿哥看到外面的人,眼里閃過一絲促狹。
皇上正在里頭和太子爺一起商議南巡之事,這時候誰敢進去打擾。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雖然年紀小,但都隨了額娘王嬪的性情,搖頭道:“我們來的時候已經(jīng)在外頭行過禮了,這次來是接你回咸福宮的。”
絲毫沒有去康熙跟前露個面的意思。
想看樂子都看不到,本想逗弄二人一番的十八阿哥頓覺沒了意思。
王嬪來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乖巧的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以及一臉不滿的十八阿哥。
“胤祄,跟額娘回去。”王嬪見到兒子們,笑容燦爛。
乾清宮她輕易不會來,只因這兒是皇上處理政務(wù)的地方。自己是后宮女眷,自然要避嫌。
“額娘,你要去給汗阿瑪送些吃食嗎?”十八阿哥轉(zhuǎn)頭問道。
宮里許多嬪妃,人雖沒到,但心意還是要送到皇上跟前的。他陪著康熙的時間久了,也知曉了這些事。
咸福宮的主位宣嬪是個沒腦子的,若是自家額娘爭氣些,不愁當不上主位娘娘。
王嬪搖頭,與十五、十六阿哥無異,“皇上在忙,我們不能打擾。”
十八阿哥看著膽小的母子三人,心里很不是味。若不是這三人不上進,拖后腿,自己現(xiàn)如今也不需要那么努力——
回承乾宮的路上,佟佳禾走得慢,宜妃自身后追上。
“娘娘,等一等。”
九阿哥今年十六了,正是敢想的年紀,前些日子纏著宜妃要五千兩銀子,說是與外頭的人一起合伙做生意。
宜妃自然是不肯的,九阿哥胤禟便跑到親哥五阿哥那兒借錢。天花亂墜說了一通,把五阿哥哄得一愣一愣的。
五阿哥實在,又疼這個弟弟,見九阿哥張口,想也不想便給了三千兩。
宜妃得知后,先是氣小兒子滑頭,接著氣大兒子老實過了頭。把五阿哥和五福晉夫婦一起叫過來說了一頓,導(dǎo)致五福晉委屈到現(xiàn)在。
要是他們不給九弟銀子,回頭額娘又得怪罪他們不一心,總歸這事兒怎么做都是錯的。
孩子之間的事,宜妃嘴巴并不嚴,當個玩笑似得就和佟佳禾說了。
不管怎么說,皇貴妃也是看著五阿哥和九阿哥長大的,這倆孩子什么脾性她心里很清楚。
自己有求于人在先,瞞著別人也沒意思。
翊坤宮的事兒佟佳禾從康熙嘴里聽過一些,無非是九阿哥的性格調(diào)皮難管,要不是宜妃一直壓著他鎮(zhèn)著他,這小子一定比現(xiàn)在更渾。
康熙的兒子,他吐槽幾句也就罷了,知道他有多護犢子的佟佳禾是決計不會開口的,只笑著說了幾句孩子都這樣,便轉(zhuǎn)移了話題。
“娘娘,還請您幫幫忙。”宜妃陪笑道。
五阿哥前些日子才得了長子,是后院的劉格格所出。
因五福晉的肚子還沒有動靜,宜妃怕她心里不舒坦,便讓五福晉隨著五阿哥一起去江南散散心,暫時不去想后院和子嗣的事情,給他們夫妻倆多一點相處的時間。
等他們回來,哪怕五福晉的肚子沒有好消息,夫婦倆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心里的不愉快也能消了。
“你說。”佟佳禾語氣溫和。
自己和宜妃的關(guān)系算不得最好,但也不差,這些年彼此之間多有照應(yīng)。
宜妃挽著佟佳禾的胳膊道:“娘娘,這次南巡,您可得幫我多照看一下老五和老九,這倆孩子沒有一個讓我省心的。”
老九主意多,老五又愿意慣著弟弟,南巡路上要是出了什么岔子,自己鞭長莫及。
佟佳禾笑道:“你還是把這事托付給別人吧,本宮這次不跟著去了。”
皇貴妃不去江南?
宜妃愣了。
這些年,皇上去哪兒都不忘帶上皇貴妃,這次怎么把人給撇下了。
佟佳禾笑道:“這次老四夫婦都去,弘暉年紀小去不了,本宮放心不下他,就留在京中照顧弘暉,也省的他們二人擔(dān)心。”
宜妃眼前一亮,“原來如此。”
自己這回不去也是有此打算,只是不便與皇貴妃明說。
總不能說自己擔(dān)心兒媳容不下庶子,或者擔(dān)心庶子的存在離間了老五夫婦的感情。
宜妃換了個話題,開始提起胤祺家的大阿哥。
提到孫子,宜妃笑容綻放地那叫一個刺眼,奪目的美貌,配上張揚的神情,讓佟佳禾都驚嘆歲月從不敗美人。
兩人聊了一會兒閑篇,接著就在岔路各自回宮了——
京城,四貝勒府。
胤禛看著自家福晉有條不紊地安排好府上的大小事宜,接著戀戀不舍地看了眼即將被自己拋下的兒子弘暉。
弘暉一歲多,話都會說一堆一串的長句子了。他看了眼額娘,又看了眼阿瑪,知道自己即便哭也爭取不到和父母一起出門的機會,很是懂事地勸紅了眼眶的四福晉。
“額娘,阿瑪,你們?nèi)グ桑視怨月牞攱咴挼摹!?br />
弘暉三天兩頭進宮請安,承乾宮那條路閉著眼都能摸到,知道自己要在瑪嬤哪兒住一段時日后,非但不想哭了,反而還有些興奮。
瑪嬤
那兒有許多新奇的東西,還有好吃的東西,自己除了阿瑪和額娘外,最親近的就是瑪嬤。
“弘暉聽話,額娘和阿瑪回來一定給你帶好吃的好玩的。”四福晉笑著摸摸兒子的頭。
這次下江南,去的都是皇子和各自的嫡福晉,只有太子爺直郡王帶了兩個侍妾格格過去。
太子妃和大福晉都不去,再加上后宮的高位嬪妃也大多留在宮中,此次江南之行,三福晉就是后宮女眷里最大的。
“不知道三嫂這回有沒有什么動作。”四福晉輕聲道。
胤禛下意識凝眉。
最近三阿哥廣交文人雅士,與府上幕僚一起吟詩作畫,皇上知道也只道了一句‘老三文人性情’,看來是對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自己還肩負著太子爺交代的任務(wù),胤禛囑咐道:“勞煩福晉多留意,有什么異常及時知會與我。”
“四爺放心。”四福晉笑容清淺。
自家與太子交好,當然要為了太子多考慮。夫婦倆說了一夜的話,天初亮?xí)r才沉沉睡下。
次日一早,弘暉就被送到了宮中。
“瑪嬤,瑪嬤。”見到佟佳禾,弘暉走得飛快。
身后的宮人和嬤嬤慌忙護在周圍,奶嬤嬤先是抱住了弘暉,接著才與其他人一起行禮。
弘暉是四阿哥和四福晉的嫡子,也是長子,身份貴重。承乾宮上下對其也是極為疼愛,蘇貴人早早地陪在佟佳禾身邊等著,見到弘暉的時候滿臉笑意。
弘暉先給佟佳禾行禮問安,接著又給蘇貴人行了禮。
“弘暉,你進宮之前都吃了什么呀?”佟佳禾笑問。
“瑪嬤,我吃了炸小魚,還有……”弘暉乖乖坐在佟佳禾給他準備的寶寶椅上努力思考。
他只顧著進宮開心了,卻忘了早起的時候都吃了用了什么。
弘暉的奶嬤嬤周氏站在他身后,小心侍奉著。皇貴妃人雖然隨和,但是養(yǎng)孩子這方面規(guī)矩極大,從不讓宮人們過多插手阿哥公主教養(yǎng)之事,只略微引導(dǎo)一二即可。
是以,她只在阿哥回答不上的時候提醒一下。
在周嬤嬤的提醒下,弘暉總算想起來了,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佟佳禾,“還吃了豆糕和酸奶糊糊。”
酸奶糊糊就是酸奶拌上蔬果泥,弘暉每日都會吃一些。
得知弘暉來之前吃過的東西,佟佳禾便知道胤禛夫婦還沒亂了分寸。兩人感情好,弘暉又是這個時候得來的孩子,對二人自然是非比尋常的存在。
弘暉在承乾宮玩了半天,晌午的時候才在東偏殿歇覺,睡前又纏著佟佳禾講了好幾個故事。
這邊,承乾宮祖孫和樂,另一邊的永和宮,卻鬧得雞飛狗跳。
這次南巡,從太子、大阿哥一直到十二阿哥,全都帶去了,到了十三阿哥這兒便戛然而止。
“十三阿哥的額娘章佳氏病重,他要留在京城盡孝也就罷了,牽連我作甚?”
十三阿哥主動向皇上請命留京,皇上夸他仁孝,而被迫沒去江南的自己連汗阿瑪一句安慰都沒得。
讓他糟心的事兒不止這一樁,十四阿哥紅著眼咆哮,“還有十八,我與十三都不去,他怎得越過了我們?”
第96章 第 96 章 更新
王嬪因為十八阿哥這個兒子, 母憑子貴的事兒宮里宮外人盡皆知。
聽聞最近皇上在圣駕未離京前就派人去江南先行尋找王氏的生身父母。這等殊榮,已經(jīng)是后宮獨一份兒了,起碼在德妃看來, 這個王氏是繼宜妃之后最得寵的嬪妃。
大清早起來被十四阿哥平白無故嚎了一嗓子, 德妃心里本就壓著火,這會兒邪氣上來忍不住叱責(zé)十四阿哥:“你這是對皇上不滿?”
后宮的嬪妃和前朝的阿哥, 誰不是倚仗皇上而活, 十八阿哥讀書好,得了萬歲爺青眼, 他的額娘王氏也跟著水漲船高。
王氏不過是個沒入旗的漢女,連包衣都比不上的人物, 竟也靠著兒子翻身了。德妃不禁想到自己遠嫁的女兒, 五公主當年就是憑借著讀書的天分, 扭轉(zhuǎn)了她們永和宮的頹勢, 抱上了太后這條大腿。
溫憲公主,她的女兒……出嫁的時候, 身上的病還沒痊愈。德妃有苦難說, 尤其是對著已經(jīng)失了理智的十四阿哥。
“兒子不敢。”他只是心里有怨言,而這些怨言也只敢在德妃面前說一說。
十四阿哥讓德妃訓(xùn)了一會兒,心里也委屈,面上也帶了幾分不滿,他的詩詞畫作不比三哥差,騎射功夫也是跟著大哥學(xué)的。這般刻苦用心, 就是為了讓汗阿瑪注意到他這個兒子。
他十二歲了,已經(jīng)知曉許多事情。宮里阿哥越多,汗阿瑪能分到自己身上的關(guān)系和愛護就越少。
“你靜靜心,坐下來喝口茶。”
德妃看到十四阿哥這魂不守舍的模樣就頭疼, 想來是自己嬌慣的緣故,十四的脾氣比上頭的哥哥姐姐都火爆,耐心不足。
此事若換成溫憲公主,必然會徐徐圖之,就像當初她謀劃佟家的婚事一樣。
此事,十四阿哥與自家額娘想到了一處,都想起了遠在漠北草原的溫憲公主。
“額娘,五姐在夫家還沒站穩(wěn)腳跟嗎?”
每日在上書房,知曉十八阿哥有多得寵的十四阿哥比她更心急。
十八幾乎每日下了學(xué)都去乾清宮陪汗阿瑪用膳,這可是太子爺曾經(jīng)的待遇啊!
榮憲公主撫蒙,給三阿哥換來了那么多好處,他們永和宮同樣是舍了個公主出去,怎的還沒有回報?
德妃不愿與兒子起爭執(zhí),勉強寬慰了幾句就把人打發(fā)走了。
十四阿哥回到上書房,見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兩人正湊在一起說話,面上不耐道:“你們說什么呢?”
十五阿哥好脾氣道:“十四哥,十三哥的額娘病了,我與十六想去看看。”
十三阿哥胤祥對下面的弟弟們極為耐心,學(xué)業(yè)上為他們答疑解惑不說,私下還會帶著他們一起玩。
久而久之,這些年紀小的阿哥都十分喜歡十三阿哥。
胤祥因為生母病重沒來讀書的這幾日,幾個弟弟也蔫了吧唧的。
十四阿哥因為沒去成江南的氣兒還沒消,聞言冷哼了一聲,狠狠地瞪了十五阿哥一眼,嚇得他和十六縮了脖子。
成年阿哥們封爵后便不來上書房了,九阿哥和
十阿哥就成了上書房的老大哥。
眼下幾個兄長都去了江南,十四阿哥發(fā)了脾氣也沒人管。
十六阿哥與十五阿哥皆是王嬪所出,一母同胞的親兄弟,見十五阿哥回了十四阿哥的話都沒得好,私下悄悄拽了十五的袖子往一邊去了。
“十四哥生十三哥的氣,拿咱們發(fā)什么火,有本事沖著人家去。”十六阿哥小聲嘀咕。
“你說什么!”要是在往日,十四阿哥就不計較這件事了,可今兒一天他心里怎么都順不過氣。
十六阿哥因弟弟得寵,漸漸地也敢在宮里說話了,鼓足了勇氣正要擼起袖子和十四阿哥理論,忽然被一道聲音打斷。
“回稟主子,十三阿哥的額娘沒了……”
說話的是十五阿哥身邊的太監(jiān),他方才從外面回來。
上書房眾人神色各異,十四有些驚詫,不過一瞬就緩了過來,眼底浮現(xiàn)一抹嘲弄。
怪不得十三不愿離京,原來章佳氏病到了這種程度。
那些與十三阿哥關(guān)系好的阿哥聽聞,神色都有些哀傷。
額娘沒了……
在宮里最愛護自己的人也就沒了。
佟佳禾得知了章佳氏的消息后,即刻讓太醫(yī)去看一看守在章佳氏塌前的十三阿哥以及兩位公主。
三個孩子中最大的十三阿哥也才十四歲,八公主和十公主年紀更小。
章佳氏這幾年不如早些年得寵,加上王嬪橫空出世,很快就泯然眾人。她生前是嬪位,死后應(yīng)會追封,只是追封的品級要由康熙決定。
太后年紀大了,不愿過問這些生生死死的事情,佟佳禾掌管宮務(wù)多年,一邊讓內(nèi)務(wù)府備好東西,另一邊讓人快馬加鞭把消息送至江南。
初二日,章佳氏追封為敏妃。
敏妃是十阿哥的額娘溫僖貴妃一手提拔起來的,自溫僖貴妃去后,敏妃對十阿哥多有照顧。
如今敏妃撇下一兒兩女撒手人寰,南巡路上得知消息的十阿哥也跟著痛哭流涕。
十阿哥耿直,人前從不掩飾脾氣,康熙見兒子哭得傷心,人也跟著傷感起來。
說起來,他最近幾年很是懷念曾經(jīng)的人和事兒,許是年紀越來越大的緣故。
自己已然四十多歲了……——
承乾宮。
佟佳禾沒想到康熙會那么快回來,此次南巡只用了兩個半月,可謂倉促。
“皇上總是念著舊人的。”梁九功來承乾宮送東西,見到佟佳禾的時候,很是推心置腹地感慨了一句。
佟佳禾有些失笑,不知道該不該把自己納入舊人的范圍內(nèi)。
在梁九功心里,皇貴妃的份量自是與旁人不同的。皇上南巡途中,念叨了皇貴妃許多次,言語中透露出沒能與皇貴妃共賞江南美景的遺憾。
傍晚,康熙準時來到了承乾宮,與佟佳禾說起此次南巡途中的人和事。
人,自然是無關(guān)既要的人,事,也是可有可無的事。
“慶復(fù)務(wù)實能干,依朕看,比隆科多強。”點評佟家的時候,康熙就沒避諱了。
總之這二人都是皇貴妃的親弟弟,怎么說都是自家人。
這次南巡,慶復(fù)也跟著去了,胤禛還與他同行了許久,沿途路上舅甥倆相談甚歡。
比之隆科多強勢的做事風(fēng)格,胤禛顯然更欣賞慶復(fù)。這次回京,就迫不及待地來到宮里和佟佳禾說了此事。
“額娘,六舅可擔(dān)重任。”
佟佳禾腦海中回想起胤禛的評價,耳邊充斥著康熙的聲音。
他先是點評了一番,接著著重批了隆科多一頓,佟佳禾懷疑隆科多私底下又做了什么事兒惹毛了他。
不管怎么說,隆科多也是自己的弟弟,佟佳禾不咸不淡地說了兩句,最后強調(diào)讓康熙不用擔(dān)心自己,盡情地管教隆科多吧。
這孩子啊,從小就欠收拾。
最好讓康熙多給他緊緊皮,把身上的官職擼干凈就老實了。
可惜康熙聽不懂佟佳禾的弦外之音,心底里又嘆了句皇貴妃還是那么心軟。
心軟的佟佳禾陪著康熙用了膳,又與他閑聊了許久的家常,送走了康熙后,佟佳禾看著桌上擺的滿滿當當?shù)南闼行╊^疼。
“良嬪和蘇貴人、王常在那邊都送一些,還有宣嬪,我記得她喜歡這個味道。”佟佳禾囑咐道:“宜妃近來被老九氣得不輕,這個給她送去。”
不一會兒,桌上的瓶瓶罐罐就讓佟佳禾分完了——
鐘粹宮。
大福晉伊爾根覺羅氏帶著幾個孩子進宮給惠妃請安。
四個孫女和一個寶貝孫子,一起給自己請安叫瑪嬤的時候,惠妃心里比喝了蜜還甜,對著幾個孩子止不住地彎起唇角。
“都過來讓我看看。”惠妃的眼睛直直看著胤禔家的大阿哥弘昱。
這是胤禔夫婦盼星星盼月亮多少年才得來的孩子。
才滿一歲的孩子,胤禔和大福晉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在直郡王府里無法無天的孩子,來到鐘粹宮格外拘謹,一雙眼睛直勾勾看著惠妃頭上的釵環(huán)。
惠妃順著他的目光摸上自己的金釵,取下來后語氣和善地哄著弘昱道:“弘昱,瑪嬤送給你玩。”
大福晉伊爾根覺羅氏看著金釵尖銳的地方,下意識想要拒絕,目光觸及惠妃柔和的表情,到底還是住了嘴。
惠妃愿意給自己時間生下直郡王的長子,她心里是感激的。
“咳咳咳。”大福晉伊爾根覺羅氏撫胸咳嗽了幾聲。
大格格慌忙問道:“額娘,今早我給您煎的藥吃了嗎?”
大福晉點頭,用眼神寬慰了女兒一番,接著給惠妃解釋道:“額娘,最近天氣忽冷忽熱,我前幾日吹了冷風(fēng),這才氣虛的厲害。”
惠妃本能地想蹙眉,讓人把弘昱抱遠一些,可是孫女們還在場。
胤禔家的大格格已經(jīng)十一歲了,這樣的年紀什么事兒都通了。惠妃克制住心底的擔(dān)憂,叮囑大福晉好生養(yǎng)著身子。
大福晉的身體自從接連生下這五個孩子后就有些垮了,大阿哥三天兩頭張羅名貴藥材給大福晉滋補身體,這兩年大福晉什么珍稀物件都吃過,可是效果微乎甚微。
惠妃一遍感嘆大福晉沒福氣,一邊又覺得自家兒媳是有些運道在身上的。
先是胤禔不顧勸阻非要生下嫡子,接著是大福晉在身子垮之前果真生了個兒子。
大格格和二格格都有些擔(dān)憂地看向自家額娘,三格格和四格格年紀稍微小一些,眼巴巴地看著弟弟手里的金釵。
她們也想要。
許是三格格和四格格的眼神太熱切,惠妃想忽視都忽視不了,“彩云,把本宮的首飾盒拿來,給她們姐妹幾人挑一挑。”
“本宮記得,前些日子皇上還賞了一些西洋的玩意兒,那些瓶瓶罐罐也都拿來。”
彩云依言進了內(nèi)殿,去梳妝臺翻找了一番,東拼西湊了一些東西,才小心翼翼地挑出來兩小瓶香水夾雜在里面。
聽聞西洋番邦進貢的東西,內(nèi)務(wù)府都事先孝敬給承乾宮了,等皇貴妃娘娘及她宮里的幾位挑選完,才能輪到其他人。
又聽說,這個規(guī)矩是皇上默認的。
她們娘娘得這兩瓶香水的時候?qū)氊惖牟坏昧耍辉谛缕娴哪莾扇諊娏藥状危头殴褡永锸蘸迷僖矝]舍得用過。
姐妹四人看到宮人呈上來的東西,都驚奇地睜大了眼。得了大福晉的許可后,大格格才帶著幾個妹妹每人挑選了一兩樣?xùn)|西。
對于那個最珍貴的香水,姐妹四人都沒碰。
惠妃不錯眼地瞧著,大福晉果然是會教導(dǎo)孩子的,當即笑著把其中一瓶香水送給了大福晉。
“我也要,我要。”弘昱丟下手里的金釵大聲道。
惠妃連忙哄道:“給你,都給咱們弘昱。”
姐妹四個默不作聲,眼瞅著瑪嬤把剩下的東西都送到弟弟跟前,還讓奶嬤嬤給他拿好。
每次弘昱來鐘粹宮,瑪嬤都會賞賜他東西,把他當成心尖尖,而她們姐妹四人就成了陪襯的綠葉。
不過沒關(guān)系,額娘拼死拼活生下的弟弟,她們也很疼愛。
多一個人疼他自然是好的。
看著惠妃對弘昱溫言軟語地哄勸和打從心底里流露出的疼愛,大福晉心里泛不出一絲漣漪。
大阿哥這次去江南,帶了兩個侍妾格格,其中一個回來就有了好消息。
原本以為自己會黯然神傷的大福晉,沒想到自己會這樣淡然,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或許她的眼淚,早在生弘昱之前就流干了吧。
大福晉在殿內(nèi)坐了好一會兒,守在外面的宮人走到她跟前悄聲道:“福晉,王爺被十四阿哥請去喝茶了,一時半會兒抽不開身,請您在鐘粹宮用了膳再回去。”
惠妃問:“怎么了?”
大福晉道:“王爺和十四阿哥有要事,妾身帶著孩子們在額娘這兒等他回來。”
惠妃聞言,點了點頭,“正好本宮這
兒也要傳膳了,一起用吧。”
十四阿哥跟在胤禔屁股后面好幾年了,只是他年紀小,皇上封皇子爵位的事兒還沒輪到他。
皇上立嫡不成,勢必立長。胤禔占了天時地利人和,只要壓住太子……
不,太子不需要胤禔斗倒。
這宮里有的是人想看著太子失勢。
而他們只需要攏住這些人,為直郡王所用,就能少使一些勁兒把太子拽下來。
只是十四阿哥,惠妃實在喜歡不起來。
光頭阿哥沒有實權(quán),那個又是個心大胃口大的,惠妃早就提醒過自家兒子要提防永和宮母子,畢竟德妃跟毒蛇似得,掐準時機就會咬人一口。
打定了主意見到胤禔要再提醒幾句的惠妃,沒想到先等來的還是永和宮的消息。
五公主自從嫁去喀爾喀蒙古土謝圖汗部,至今只有兩封書信寄來。
德妃心心念念的第三封家書,在今日送至京城,信中說和碩溫憲公主于九月底病故。
惠妃聽聞這個消息的時候,才與兒媳和孫子女們用完膳。
“病故?”惠妃有些吃驚。
溫憲公主自幼養(yǎng)在太后身邊,她去請安的時候遇到過許多次,這孩子的身子骨還是不錯的,算不得嬌弱。
怎么嫁到蒙古還沒一年,人就沒了。
惠妃有些唏噓。
大福晉聽聞這個噩耗,又驚又懼地看向自家大格格。
漠北蒙古需要與大清聯(lián)姻,皇上才嫁了一位公主過去,是斷然不會再把別的公主許配過去,不然就是太抬舉土謝圖汗部了。
而京城中,親王、郡王之女剛好合適。
自己和大阿哥的長女今年十一歲,再過兩年就能定下人家了。
大福晉越想越后怕,恨不得把大格格藏起來,永遠藏在自己身后。
可是她有四個女兒,將來要何去何從呢?
一瞬間,伊爾根覺羅氏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與大福晉一樣,心生悲涼的還有十三阿哥。
額娘敏妃病逝,獨留下自己和兩個妹妹。
八公主今年十三歲,十公主今年九歲。十公主的年紀尚且安全,可自己大妹妹已經(jīng)十三歲了,比大哥家的長女年紀還大。
下一次與蒙古聯(lián)姻的人,說不定就是八公主。
十三阿哥使勁兒錘了自己幾拳,暗恨自己生得晚,若是能早幾年,封了爵位去朝中當差任職,也許就能給妹妹們爭得一門好婚事,最好如四姐那般留在京城,時常進宮陪伴皇貴妃娘娘——
這邊二人再怎么心焦,都比不過永和宮正殿里哭暈過去的德妃。
這次,她是真的悲傷過度,昏迷了一天一夜。再睜眼時,身邊只有石榴。
“溫憲,本宮不信溫憲沒了……”德妃搖頭,眼淚決堤。
石榴哭花得雙目紅腫,拿著帕子給德妃擦臉,葡萄在一旁端著藥碗。
醒來又哭了許久的德妃,在石榴半哄半勸下,喝了半碗藥。昏昏沉沉中她似乎聽見了溫憲的聲音。
“額娘,是十四重要還是我重要?”
“額娘,你真的疼我嗎?”
德妃迷迷糊糊睜眼,看到溫憲那張臉就在床前,此刻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像極了四阿哥。
“溫憲,你回來了!”德妃大喜。
溫憲垂眸,低聲問,“額娘,你當真疼我嗎?疼我為什么不求汗阿瑪讓我嫁去佟家?”
“額娘當然疼你了。”德妃大聲道。
溫憲公主不說話,就這樣靜靜地盯著德妃,好似看透了一切。
原本的悲痛和悔恨在這一刻無影遁形,德妃臉色煞白,看著溫憲,“你知道的,額娘只有你和十四了,額娘是疼你的。”
“我與佟家的婚事只差一步之遙,額娘,那一步你也不愿意為我跨過去嗎?”
溫憲公主的臉離德妃越來越近,德妃的呼吸也愈發(fā)急促,她扭動著身子,想要躲避溫憲的目光,“若不是佟佳氏和四公主阻礙了我們的計劃,若不是她們搶走了你的婚事。”
德妃深吸一口氣,對著幾乎貼在自己臉上的溫憲哀求道:“額娘不能再惹怒你汗阿瑪了,十四,十四還小。”
她對女兒的婚事是有私心,可那一點的私心也是為了十四阿哥。
若是溫憲能像榮妃的榮憲公主一樣,在草原上立足,對她自己,對十四都好,自己這個額娘也會為她高興的。
在她心里,十四是比溫憲重要,可這并沒有做錯,畢竟宮里宮外,所有的女人只要當了額娘都以兒子為重,皇家自然也不例外。
溫憲果然聽進去了,她愣了許久,似乎覺得這話很合理。
自覺和女兒解釋清楚的德妃剛想擠出欣慰的笑容,就聽見女兒嘆了口氣,似乎帶了無限幽怨道:“額娘,我總算知道了四哥為什么不和咱們來往。”
德妃呼吸一滯。
溫憲向后移開了一些,德妃正好能看到她面上的平靜,以及一張一合的嘴巴。
她說:“額娘,你知道嗎,我恨你。”——
德妃瘋了。
在得知溫憲公主死訊的第三天,在永和宮寢殿內(nèi)瘋了。
宮人們進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德妃已經(jīng)拿著珠釵刺傷了貼身宮女,在尖叫和混亂中,德妃被兩個力大無比的嬤嬤鉗制住。
“溫憲不是本宮害死的,是承乾宮的人把她暗殺了,還有翊坤宮,也是幫兇!”
康熙來永和宮看望她的時候,德妃正被人抱住喂飯。
見到皇上,德妃愣了一瞬,接著就拼命掙扎要湊過來,頭在地上磕得邦邦響,“皇上饒命,皇上饒命,臣妾不是故意要害死郭絡(luò)羅貴人母子還有十一阿哥的,是她們逼我的。”
“賤人,佟佳氏和郭絡(luò)羅氏都是擋本宮和十四阿哥前程的賤人!”
郭絡(luò)羅貴人的小阿哥,還有宜妃所出的十一阿哥……
康熙一張臉黑沉如墨。
德妃的鼻涕和眼淚糊了一臉,石榴想要捂住她的嘴巴卻因一手黏膩而意外滑開。
自從葡萄被娘娘刺傷后,就被移到殿外了,如今貼身照料德妃的只有石榴還有另外兩個小宮女。
那二人在德妃口出狂言的時候就嚇得愣住了,石榴心里又急又悔,這時候才念及葡萄的好來。
若是葡萄沒被娘娘刺傷,說不定現(xiàn)在就能與自己一道阻止住娘娘。
當初,葡萄原本是要跟著五公主去土謝圖汗部的,可惜臨了卻被別的事兒耽誤了。自此,便比以前活潑了一些,說是心里感念娘娘把她留在京城里享福。
石榴自那天皇上走后,在永和宮里膽戰(zhàn)心驚了好幾天,最后等來的不是主子娘娘賜死,而是終身監(jiān)禁永和宮。
德妃雖然瘋了,但她還是十四阿哥的生母。
石榴剛想緩一口氣,卻驚訝發(fā)現(xiàn)葡萄不見了。
如今永和宮成了笑柄,別人不趁機踩一腳就算不錯了,想要打聽被德妃刺傷挪出去生死未卜的宮女,猶如天方夜譚——
承乾宮。
弘暉端著蒲雨才洗好的水果,蹦蹦跳跳地來到佟佳禾跟前。
“瑪嬤,你吃。”他捏起一顆圓滾滾的葡萄遞過來。
佟佳禾吃了一口,夸贊道:“真不錯,好甜。”
弘暉歪頭,“瑪嬤,會把我
的牙甜掉嘛?”
自從佟佳禾給他講過小孩子吃太多甜食牙齒會掉的故事后,弘暉就格外注意這個問題。
佟佳禾笑得前仰后合,“弘暉少吃一些就不會了。”
兩人身旁的桌子上,全是今日胤禛送來外頭莊子里的新鮮果子。今日陽光正好,她索性帶著弘暉一起在石榴樹下玩鬧。
“弘暉,今日你是什么?”佟佳禾認真問道。
弘暉神色嚴肅,裝作大人的模樣,舉起手中的木劍擲地有聲道:“瑪嬤,今天我是剿滅倭寇的大將軍!”
“好!”佟佳禾鼓掌,拿起一顆葡萄塞到他嘴巴里,“這是獎勵我們大將軍的!”
一顆酸中帶甜的葡萄進入嘴巴里,弘暉笑彎了眼睛,“瑪嬤,外面的葡萄真的比宮里的甜。”
佟佳禾看著他,很是認真地點頭。
是啊,因為外面的葡萄自由了……
第97章 第 97 章 更新
康熙三十九年, 十月,太后六旬萬壽節(jié)那天,看到孫子孫女們進獻給自己的東西, 頗為感慨了自己年輕的時候。
聞弦歌而知雅意, 康熙當即決定明年六月去熱河行宮,哄得太后眉開眼笑, 多用了許多菜品。
上行下效, 他也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們能看到自己孝順的一面。
太子胤礽帶著眾皇子起身,先是恭祝皇太后洪福齊天, 接著又喝皇上孝感天地,是為天下所有人子的榜樣。
看到這副場景的康熙甚至感動, 當著眾人的面直嘆胤礽是千古第一太子, 是大清之福。
眼看著康熙喝了許多酒的佟佳禾, 也不確定這話是真心還是捧殺, 只看胤礽的額頭隱隱有了汗水,她找準時機道:“正因皇上您是千古一帝, 才會教導(dǎo)出如此優(yōu)秀的孩子們。”
康熙臉上的笑容更大了。
“古人, 一群無知無趣的古人!”按照序齒坐在后方角落里的十八阿哥嘀咕道。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與他挨得近,見十八似乎有話想說,問道:“胤祄,你在說什么?”
十八阿哥低頭不屑地哼了一聲,滿不在乎地端起桌上的果酒一飲而盡,頗有幾分豪邁。
自去年起, 汗阿瑪已經(jīng)開始問自己一些關(guān)于朝政的見解了,他心里隱隱覺得,康熙對太子不滿,這是要把自己當成繼承人來培養(yǎng)。
自己懂得歷史, 能夠改變康熙朝的結(jié)局,甚至把康熙等人玩弄于鼓掌。自覺高人一等的胤祄根本不想理會自己同胞的兄長,假裝聽不到對方呼喚自己的聲音。
坐在二人之間的十七阿哥皺眉,他聽得分明,十八肯定也聽見了,卻絲毫不理會。
與太后、康熙一起坐在上首的佟佳禾幾乎可以看盡殿內(nèi)的角落。
聽宮人說,最近十八阿哥在乾清宮的時間越來越長,康熙對王嬪的賞賜也越來越厚重。
厚重到什么程度呢?
就連宜妃都忍不住和自己私下吐槽,難不成十八阿哥是神仙下凡,才能把皇上哄得這樣高興。
看到十八阿哥眼底的嘲弄,佟佳禾心里突有奇感。
快該收網(wǎng)了。
康熙真的是個很有耐心的獵人。
如果被網(wǎng)的魚里沒有自己,佟佳禾一定很愿意和他交流學(xué)習(xí)釣魚心得。
幾杯酒下肚,佟佳禾的思緒也開始飄忽。她總覺得,自己隱隱忘記了什么。
直到即將踏上那片熟悉又陌生的土地,佟佳禾才想起來自己數(shù)月前到底忘了多么重要的東西。
一廢太子要來了。
與佟佳禾的焦慮不同,惠妃、宜妃和榮妃等人是抱了皇上離京,她們就能松快幾日的目的,迎來了這次的熱河行宮人員名單。
熟悉的人,熟悉的流程,皇貴妃和一些年輕嬪妃都在名冊上,皇子公主里則帶了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和八阿哥、十三和十八阿哥以及八公主、九公主。
出發(fā)去草原的路上,太子與萬歲爺同乘一車,明黃色的鑾駕搖搖晃晃地在前面走著,佟佳禾盯著它發(fā)起了呆。
這次,胤禛并沒有跟來,而是被康熙委派了任務(wù)留在戶部。這個重大節(jié)點,胤禛不在,興許是件好事。
自己的六弟慶復(fù)此時也在京城,不論京中還是熱河,發(fā)生了什么事兒他們彼此都能有個照應(yīng)。
赫舍里氏,佟佳氏,鈕祜祿氏,看似顯赫的幾家勛貴,說白了都是皇家的鷹犬。康熙用得順手便提拔了,等來日新皇登基,還能看得慣他們嗎?
這才是世家大族傾盡全力也要闖進奪儲漩渦中的原因。
佟佳禾挑眉,不管接下來要發(fā)生什么,她都依然記得,自己的目標是中宮之位。
蒲雨在馬車里無聊到打絡(luò)子,低聲和松露交談著什么。
皇貴妃從坐上馬車的那一刻就愣了神,一直到出了京城,隊伍沿途歇了兩次都沒緩過來。
蒲雨和松露開始擔(dān)憂皇貴妃水土不服。
以前來過草原卻沒事,并不代表下一次來也沒事,畢竟她們娘娘身體嬌貴。兩人又開始交談到了地方后,如何給皇貴妃滋補身體。
佟佳禾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她們閑聊,心里還在想著一廢太子之時自己能做些什么。
“等何為祿回來,讓他去打聽一下還有多久停下駐扎。”蒲雨道。
松露似乎在抿著唇笑,低著頭專心打絡(luò)子不再接話。
何為祿跟在后頭一輛馬車上,佟佳禾的馬車坐不開,便讓他去后面與蘇貴人擠一擠。
“何公公。”蘇貴人看著他,輕聲道:“今兒天氣很好。”
她鼓足了勇氣,想要和他多說一些話。話說出口,又覺得總是稱呼他為公公不太好。
如果當年他家里沒有那場變故,他一定會成為京城最有才的兒郎。想到當年的事情,蘇貴人心里壓抑得難受。
何為祿一愣,似有些恍惚:“娘娘說的是。”
“等外面的花開了,你能給我摘一朵嗎?”蘇貴人指著外頭的野花道。
“奴才遵命。”何為祿恭敬道。
蘇貴人深吸一口氣,“以后在我面前不用自稱奴才了。”
“奴才不敢僭越。”何為祿垂首。
他的命是皇貴妃的,家里的安穩(wěn)日子也是皇貴妃給的。他不能做出任何不利于皇貴妃的事情,更不能成為別人攻訐承乾宮的理由。
自己一時歡喜,好似忘了他們?nèi)缃竦纳矸荩F(xiàn)如今的平穩(wěn)生活有多么來之不易。
蘇貴人沉默了許久,終于開口道:“公公所言極是。”
兩人的相顧無言沒有持續(xù)多久,就被外頭的駕馬驅(qū)車的聲音驚擾。
“怎么了?”何為祿順勢從馬車里出來,問外面趕馬的徒弟。
“是十八阿哥,說是想皇上了,想讓馬車快點去前頭追皇上。”
何為祿皺眉,皇上的馬車之后便是皇貴妃,十八阿哥這是要打承乾宮的臉。
當初太子爺、大阿哥和四阿哥等人年幼時,也沒人會做出這樣沒規(guī)矩且不敬長輩的事。
何為祿向前觀望,只見皇貴妃的馬車緩緩?fù)O拢拐娴淖屖税⒏邕^去了。
“娘娘行事必有其深意。”馬車內(nèi)的蘇貴人道:“可是我心里總有些不安,擔(dān)憂皇貴妃娘娘,你快回去吧。”
何為祿交代了一番駕馬車的小太監(jiān),在人流中隱匿了身形,不動聲色地往前頭趕去……——
馬車內(nèi),十八阿哥聞著花果香,半躺著假寐。
康熙朝一廢太子就是在這個時候,只要自己把握住時機,趁亂之中做些什么,才能讓太子永無翻身之地。
前些時日,自己已經(jīng)稍微和康熙透露出一些東西,并與他高談闊論了一番,那些言論足夠讓這些老古董們震驚一些時日。
自己這副身體年紀尚小,做不出什么大動作,唯一能做的便是給大阿哥添添柴,讓燒死太子的那把火燃得更旺。
“皇貴妃的馬車到了嗎?”十八阿哥問身旁的小太監(jiān)。
那小太監(jiān)極為恭敬道:“回阿哥爺,方才就過去了。”
他們已經(jīng)把皇貴妃的車駕甩在身后。
十八阿哥點頭,贊揚道:“你這事兒辦的不錯,回頭領(lǐng)賞。”
“回稟主子,太子爺那邊說請您歇一覺后再去玩。”馬車外又鉆進來一個小太監(jiān),回稟道。
這一路上,他已經(jīng)用了許多理由接近太子,胡攪蠻纏也好,請教詩詞也罷,見了幾次便用理由婉拒了。
他還有事情要忙,不能總陪著七歲的弟弟玩樂。
聽到這話的十八阿哥嘴角的笑容更大了。
太子不喜幼弟,連一個小孩子都容不下,又怎能容得下那些成年且有爵位的兄弟呢?
這個帽子扣在太子頭上,剛剛好。
帝王的疑心病,就是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生出來的,他迫不及待地要把這股風(fēng)吹到康熙耳邊。
如愿從康熙馬車里出來后,十八阿哥隨意吃了些東西便睡下了——
十八阿哥是當晚夜里病倒的。
雖圣駕行圍的太醫(yī)進去了一撥又一撥,還是研究不明白十八阿哥白天好好的,晚上怎么就吐血暈厥了。
“難道是中毒了?”康熙銳利的目光從伺候的宮人身上掃過。
營帳內(nèi)的宮人跪了一地,“請皇上明察。”
眼下最急切的是十八阿哥的身體,康熙讓人把近身伺候的宮人拖下去審問后,便讓其他人各自去忙活了。
到了下半夜,十八阿哥的氣息漸弱,康熙急忙讓人把十八阿哥挪到自己的營帳內(nèi)。
門外八旗士兵巡邏的腳步聲漸漸走遠,隱約還有低聲攀談的聲音,康熙驚詫道:“是誰在外面?”
自己在營帳內(nèi),十八阿哥昏迷不醒,竟還有人敢在外面交談。
“把人帶進來!”康熙怒極。
不一會兒,守在外面的侍衛(wèi)進來了,卻沒旁人了。
“怎么?”康熙沉聲問。
領(lǐng)頭的侍衛(wèi)惶恐跪下請罪,“回稟皇上,方才是太子殿下的帳外詢問您與十八阿哥的情況,微臣就沒……”
捉拿太子,借他十個膽子都不敢啊。
那可是皇上最看重的太子爺!
十八阿哥病重,太子非但不想辦法從京中調(diào)太醫(yī)過來,反而圍在自己營帳周圍窺視。若不是自己警覺,聽到了動靜,誰會知道今日夜里太子曾來過自己營帳周圍。
“汗阿瑪,汗阿瑪救救我,胤祄難受。”被宮人喂過藥后的十八阿哥,終于在一個時辰后緩緩醒來,見到康熙的背影的剎那,他就開始哭訴。
康熙回頭,看向幼子,眼底是深深地疑惑和不解。
為何胤礽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今夜,不管他是調(diào)令京城的太醫(yī)前來給十八診治,還是正大光明來到營帳詢問十八的情況,自己都不會動怒。
十八阿哥在床榻上哭叫了半晌,卻得不到任何人的回應(yīng)。他費勁睜開眼,想要看清楚康熙的神色,卻在下一秒徹底昏死過去。
太醫(yī)們急得頭上冒汗,見皇上在十八阿哥榻前不動如山地站著,更覺得他們太醫(yī)院陷入了九死一生的境地。
康熙的眼眶通紅,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十八阿哥。
自己引以為傲的太子,親自撫養(yǎng)長大的胤礽,行為舉止竟這般不磊落,他到底還有多少秘密是自己不知道的。
再想起直郡王曾和自己說過太子品行不端,康熙陷入了深深的懷疑與自責(zé)。
胤礽,真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優(yōu)秀嗎?
若真如此……果真如此……
“皇上!皇上!”
營帳內(nèi),梁九功的驚呼聲,徹底擾亂了這個深夜——
宮里宮外,眾人皆知皇上疼愛十八阿哥,可是眼下十八阿哥生死未卜,皇上也倒下了。
這次隨行的太醫(yī)不多,原本守在十八阿哥榻前的太醫(yī)得知皇上暈倒后,轉(zhuǎn)而來了康熙這邊。
畢竟,皇上龍體安康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都得先放一放。
十八阿哥年幼,加上路途奔波病情加重,太醫(yī)突然又撤了,此刻他的呼吸都微弱了,放佛輕輕碰一下就能沒了生息。
佟佳禾瞇著眼打量了一番十八阿哥,仔細檢查了一番看出不是什么中毒跡象后,才松了口氣。
也許是命中注定有這一劫難,十八阿哥與草原八字不合。
難道這個穿越者要隕落了嗎?
佟佳禾略微思索了片刻,轉(zhuǎn)身出去,正巧看見了守在康熙榻前的太子。
“娘娘,太子殿下,皇上因為十八阿哥的事情暈厥,太醫(yī)已經(jīng)開了藥方,奴才這就讓人去煎藥。”梁九功語速極快地解釋了一番。
佟佳禾打量了一眼里三層外三層圍著的太醫(yī),非常明白他們此時忐忑不安的心情。若是康熙有什么三長兩短,首先要跟下去服侍的就是他們這些人。
“姨母,汗阿瑪一路奔波累著了,十八的事……暫且不要提了吧。”胤礽道。
方才他已經(jīng)觀察過十八阿哥,那孩子的臉色煞白,嘴唇也沒了血色,再看單薄虛弱的模樣,應(yīng)是不行了。
小十八是汗阿瑪疼愛的幺子,若是有什么三長兩短……
胤礽強忍著淚意,生怕康熙醒來受不了這個打擊。
不知過了多久,榻上的人終于有了反應(yīng)。睫毛輕顫的剎那,胤礽差點激動地叫出聲來。
汗阿瑪,汗阿瑪醒了!
康熙緩緩睜眼,夢里淺淡的人影在這一刻與現(xiàn)實交疊重合。他好像醒了,又好像沒醒。
看著圍在自己身邊的眾人,康熙好像能想象到自己薨逝的時候是什么光景。大約也是這樣,有人盼著自己生,有人盼著自己死。
抬眼,看到的一臉擔(dān)憂的皇貴妃和站在她身旁的太子。皇貴妃雙目通紅,而太子的精神看著卻十分不錯。
自己暈厥半天,差點醒不過來,太子難道就不擔(dān)憂嗎?
還是說,他巴不得自己醒不過來。
康熙心中酸澀,有千言萬語想要同面前的兩個人說,可開口便成了另一番話。
“相由心生,境隨心轉(zhuǎn)。胤礽,你是想殺了朕嗎?”
恍若一盆冷水從頭頂澆灌而下,胤礽的指尖和心底都冰涼到刺痛。
他微微抬頭,不可置信般看著榻上之人,“汗阿瑪,我是保成……”
保成。
你親自養(yǎng)育大的保成,這世間與你最親近的孩子。
侍奉在一旁的佟佳禾聽到這話的時候,更是呼吸都放低了頻率。她心里萬分期望著這是康熙的胡話,是夢魘過后的胡言亂語。
梁九功作為帝王最親近得力的侍從,這幾年早已察覺到帝心的變化,但是他有口不能言。
宦官,要倚仗皇權(quán)而活。龍椅上坐著的是誰,誰就是自己的主子。顯然太子還沒有能耐到這般地步,大阿哥亦是如此。
佟佳禾看著面不改色的梁九功,心里喟嘆這老狐貍看似給眾人賣了情,實際上也是在康熙許可的范圍內(nèi)行了便宜。
他尊的敬的,一直是皇權(quán)。
帳內(nèi)的氣氛陷入了詭異又危險的安靜中,佟佳禾知道,這時候必然要有一人打破沉默,或許才能破冰。
這人,正是自己。
第98章 第 98 章 更新
殿內(nèi)的人各自陷入了自己的情緒中。
康熙首先想到的就是十八阿哥的病情。
原本以為十八阿哥是情深不壽, 慧極必傷。然后經(jīng)過他這兩年的判斷來看,十八已經(jīng)超過了正常范疇,近乎妖異。
對于似妖似怪的兒子, 康熙已經(jīng)不覺得他與自己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甚至已經(jīng)稱不得自己的兒子,愛新覺羅氏的子孫。
雖說他的病情自己并沒有很在乎, 甚至還想借此除掉這個孩子, 但是太子的冷漠疏離,讓康熙心寒。
畢竟, 十八的不同尋常只有自己知曉,太子是不知此事的, 在其他阿哥眼里, 十八只是個得寵的皇子。
年幼得寵, 卻絲毫礙不到東宮之路的弟弟, 太子竟也容不下嗎?
等自己百年之后,毫無兄弟友愛之情的太子又會如何對待想要和他爭搶皇位的兄弟們呢?
康熙越想越心驚。
直郡王胤禔的密報還在桌子上, 里面的內(nèi)容他前兩天已經(jīng)看過, 無非是說太子的各種不是,沒有儲君的風(fēng)范。
原本他只作沒看見,面對胤禔的時候也是一笑而過,眼下卻不得不深思,胤禔對太子的了解,或許多于自己。
保清和保成……
自己在他們二人身上也傾注了最多的心血。同樣, 他們也是自己最親近,最引以為傲的兩個孩子。
太子的字是自己一筆一畫教的,直郡王拉弓射箭也是自己親自示范的。
余下的阿哥們,三阿哥在榮妃的管束下沒出岔子, 四阿哥在皇貴妃身邊更不用提,五阿哥在太后那兒也不錯,七阿哥、八阿哥等人多多少少都在承乾宮學(xué)到不少,尤其是老八,自小跟在老四屁股后面跑。
自己悉心照料長大的孩子,會讓自己失望嗎?
想的多了,康熙的眼神開始有些怔愣。
佟佳禾隔在父子倆中間,把康熙和胤礽的表情盡收眼底。
康熙是痛心疾首,胤礽是悲憤交加。
他們二人現(xiàn)在情緒都起伏不定,波動十分大。
轉(zhuǎn)身把藥碗接過來的時候,佟佳禾給胤礽遞了個眼神。
天子問責(zé),要跪下回話。
胤礽這才猛地驚覺,汗阿瑪?shù)脑捯袈浜螅约哼筆直站著。
撲通一聲響,胤礽直直跪下,拉回了康熙的思緒,他的目光輕飄飄地落在太子身上。
“太子,你還想說什么?”
康熙聲音平靜,好似方才質(zhì)問太子的人不是自己。
“汗阿瑪,我……”胤礽眼底閃過一絲迷茫和無措,他是有很多話想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想要關(guān)心汗阿瑪?shù)纳眢w,可在一想到汗阿瑪質(zhì)疑自己的事情還沒解決 ,胤礽就頓住了。
他想和汗阿瑪說的話太多了,汗阿瑪會信嗎?
還是什么都不信,把事情都壓在心底,將來的某一天再次重演今日之事。
質(zhì)疑自己,質(zhì)問自己。
在此之前,兩人儼然還是天家最尊貴的父子。
入朝的時間久了,自然知道朝堂上帶頭攻訐自己的人都有誰。
直郡王,還有他身后的黨羽,出力不少。
“汗阿瑪,兒臣想問,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才惹得汗阿瑪如此厭煩?”
厭煩之后,才是種種不信任。
這是撫養(yǎng)自己長大成人的汗阿瑪啊,自己怎么可能想要他死。
胤礽雙目通紅,是委屈也是不甘。
汗阿瑪竟真的將直郡王的胡言亂語聽進去了。
康熙瞪著太子,顯然被太子不合時宜的問題給氣到了。
帝王怒目而視,在旁邊的佟佳禾切身感受到了這種強勢的威壓,她穩(wěn)住心神,理順了最近發(fā)生的事情。
十八阿哥病重,太子窺探帝蹤,康熙因此昏厥。
康熙對十八阿哥有幾分真情實感,暗中觀察了許久的佟佳禾心里自是有數(shù)。
能讓他發(fā)火氣急攻心暈倒的,只有太子,十八阿哥只是個幌子。
十八阿哥的這場急病,根本無關(guān)緊要。
鬼知道現(xiàn)在不攔著,康熙能說出多傷人的話。
許是康熙的沉默激發(fā)了佟佳禾的潛能,她看了眼僵持住的父子,看似輕松,實則謹慎萬分地對著康熙道:“皇上,該吃藥了。”
吃了藥,說不定腦子能清醒一點,就不魔怔了。
皇貴妃的聲音宛若天籟之音,康熙的目光從太子移到皇貴妃身上,在心里默嘆幸好皇貴妃跟來了,不然自己連個知心人都沒有。
知心人佟佳禾親自喂康熙吃藥,殿內(nèi)窒息的氣氛終于散開了些。
太醫(yī)們早在康熙那句話說出來時就嚇的直了眼,誰知道看個病還能卷入天家父子之間的生死糾葛中。
胤礽依然沉浸在汗阿瑪?shù)闹肛?zé)中。
君臣父子,先君臣后父子,這些道理在他成長過程中已漸漸懂得。
以往他只想過汗阿瑪對自己處理政務(wù)不得他意而失望,卻從未想過汗阿瑪會覺得自己想讓他死。
“汗阿瑪……”胤礽的語氣透了苦意。
康熙閉眼,不愿看他。
佟佳禾在心中惋惜,太子生來光風(fēng)霽月,連服軟都不會。
不過,總好過沒低頭。
“汗阿瑪,兒子有做的不對的地方,還請您明示。”胤礽垂首,“兒子會改的。”
“皇上您看,孩子再大再小,都得您親自教。”佟佳禾言笑晏晏,“不像臣妾,只會教他們多添衣裳,少吃冷飲。”
“雖說保成都當阿瑪了,可在您和臣妾跟前,還是個孩子呢。只要是孩子,都需要父母長輩在前頭指路。”
“您來草原前,太后娘娘還一直拽著您的胳膊叮囑晚上不要騎馬吹冷風(fēng)呢。”
佟佳禾語氣和緩,絮絮叨叨說了許多。
某一瞬間,康熙想到了自己額娘,如果額娘還在也是這樣關(guān)心愛護自己的吧。
就像此時在自己跟前,極力想護住太子的皇貴妃……
胤礽能感受到姨母單薄的身子擋在自己面前,似乎想要隔絕汗阿瑪?shù)呐稹?br />
可是姨母又真的攔得住嗎?
“太子,你下去吧,朕和皇貴妃說會兒話。”
康熙拍了拍佟佳禾的手,想笑卻笑不出來,勉強扯了扯嘴角。
太子長大了,直郡王也虎視眈眈,曾經(jīng)覺得兒子們有志氣的康熙,突然換了想法。
在自己身強體壯之時,覬覦皇位的都是狼子野心。
因為只有自己死了,他們才能得償所愿。
孝順的孩子會想讓自己的阿瑪咽氣嗎?
胤礽有些錯愕,梁九功微微動身做了個請的姿勢。
心里急的要命。
趁現(xiàn)在皇上被皇貴妃娘娘勸住了沒動怒,太子爺還不趕緊出去想想對策。
在背對著康熙的時候,梁九功眨了眨眼,算是賣給太子一個人情。
胤礽注意到了,可面上還是震驚無措,對著康熙行了禮退下。
“佳禾。”
“佳禾……”
康熙卸了力氣,躺在床榻上病怏怏地喚佟佳禾的名字。
聽著像閻王點卯。
佟佳禾呼吸都覺得困難之時,猛地聽見了抽噎聲,她打起十二分精神,差點以為是自己幻聽。
康熙哭了。
佟佳禾錯愕不已,一時手腳都有些慌亂,人一急也跟著紅了眼,眼淚不知不覺地往下掉。
“皇上……”佟佳禾來不及擦掉眼淚,緊緊握著康熙的手,“您別難受,保成不是那樣的孩子,他人品甚高,是個好的。”
太子自小在乾清宮長大,若是他德行有虧,也是自己教導(dǎo)不善的緣故。
康熙流下兩行清淚,“保成的好壞與你無關(guān),左右是朕沒教好。”
一生要強好勝的康熙,哭起來竟毫不違和,在佟佳禾看來,每一滴眼淚都是真的。
畢竟,太子是他的心頭肉,哪怕現(xiàn)在的康熙對太子有所忌憚和不滿,曾經(jīng)二十多年的真心付出卻做不了假。
里間除了自己和康熙,再也沒了別人。
太醫(yī)和梁九功都守在外頭,但凡他們聰明點都知道把耳朵堵上。
照著康熙的話說下去,說太子不爭氣,那就是為了一時的共鳴給自己挖了個坑,若不順著他的話說,難免有包庇太子的嫌疑。
等這事兒過了,康熙再把自己和胤禛劃歸到太子黨人員名單上,那才叫有苦說不出。
聞言,佟佳禾先是長長嘆了口氣,仿佛心里壓了千斤重的擔(dān)子,“皇上,您這樣說,一定是保成做了什么讓您不滿意的事兒。若您不方便,或不舍得,臣妾替您訓(xùn)斥。”
或許是血緣關(guān)系,皇貴妃待保成向來親厚。康熙原以為她會說些求情的話,沒想到竟是要替自己出氣。
果然在皇貴妃心里,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眼淚還來不及收回的康熙眼里有了絲笑意,掌心暖融融的感覺傳到心尖。
“等臣妾教訓(xùn)完了,您再指點他。保成秉性仁厚,您說的話,他會聽的。”佟佳禾說完,心事重重地往外頭看了一眼。
康熙自然沒有錯過她的眼神,跟著往外瞧去,“怎么?”
佟佳禾扭頭,言辭懇切道:“皇上,小十八的病重得厲害,方才保成怕您擔(dān)憂掛念,找到臣妾說先把十八的事情壓著,宮里擅小方脈的太醫(yī)已經(jīng)日夜兼程趕來了。”
佟佳禾一語雙關(guān)。
一來太子雖然找了我商議此時,但是我卻沒瞞著,有什么話都當著您的面說了。
二則太子也擔(dān)憂幼弟,不是沒心沒肝的人。
歷史上一廢太子過后不久康熙就后悔了,為什么后悔,還不是當時發(fā)火的時候話趕話,再加上周圍的人例如大阿哥及其黨羽有心拱火,氣氛烘托到那兒太子就不得不廢了。
復(fù)立太子的時候,康熙想破了腦袋,找人與他做戲,借坡下驢。
如今自己話里話外給足了康熙臺階,若是他只是想給太子一個教訓(xùn),方才那一通呵斥,接下來再冷落一段時日便也夠了。
若是有臺階不下,那就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圍了。
等著康熙回答的佟佳禾心跳如鼓。
“不說這些了。”康熙道。
“草原上的風(fēng)景好,改天朕帶你去瞧瞧。”
佟佳禾笑容逐漸明媚,“等皇上養(yǎng)好了身子再出門,臣妾不急。”
康熙雖沒明說,但胤礽這事暫時揭過,總好過當場發(fā)作。
給太子留了足夠的時間應(yīng)對周旋,若他把握不住,即便自己能幫他一次也幫不了第二次。
佟佳禾眼底的擔(dān)憂一分沒少,這時候?qū)m里應(yīng)該收到消息了,不知道遠在京城的胤禛怎么樣了,千萬別亂了陣腳——
直郡王在營帳里等了許久,直到隱隱傳來十八阿哥不太好的消息,都沒等到萬歲爺廢黜太子。
太子窺探御帳,汗阿瑪也不在乎嗎?
直郡王對著桌子重重錘了一拳。
他身邊的幕僚心驚膽戰(zhàn)地看著桌上裂開的縫隙,一時不知該感嘆桌子質(zhì)量不好,還是感嘆王爺?shù)氖謩艃禾蟆?br />
“主子。”幕僚拱手道:“咱們先靜觀其變。”
據(jù)給十八阿哥醫(yī)治的太醫(yī)說,十八阿哥已經(jīng)沒多少時日了,這個時候靜觀其變才是正理。
等十八阿哥真的沒了,再去狠狠地哭上一場,在皇上跟前全了這一路走來的兄弟情分。
“皇上這般疼愛十八阿哥,等回過神來,一定會把這筆賬算在毓慶宮頭上。”幕僚道。
這話說到了直郡王心坎里。
王嬪娘娘的幺兒,也是汗阿瑪?shù)男募饧狻H舨皇鞘吮人麄冃×硕畾q,自己也會把他視作威脅。
“宮里的書信到了嗎?”直郡王臉上的表情舒緩了許多,不像方才那般急躁。
“回稟王爺,晌午到的,奴才瞧見梁公公把信件取走了。”
他可是拜托了額娘,一定要把王嬪的信送來讓汗阿瑪看到——
十八阿哥虛弱地睜開眼睛,看清楚守在自己身邊的是何人后,想要驚呼,喉嚨卻像堵著棉花一樣,只能有氣無力嗚咽一聲。
佟佳禾看到他睜眼,露出笑容,“胤祄醒了,是餓了么?”
“我已讓人下去煮粥去了,等會兒你吃些,別讓皇上擔(dān)心。”
康熙絕口不提十八阿哥的病情,但佟佳禾作為皇貴妃卻不得不問。
位同副后,也得有皇后的德行。
十八阿哥先是一愣,看向四周果然無人,他急促地粗喘著,想要守在外頭的宮人進來。
“太子殿下已經(jīng)傳了京城的太醫(yī)過來,沿途有名的醫(yī)士也著人請來了。你別慌,病會好的。”佟佳禾看著他溫柔道。
佟佳禾俯身貼在十八阿哥耳邊道:“胤祄,這些時日,尋到你想找的人了嗎?”
她起身,眼底的促狹之意顯而易見。
皇貴妃果真是穿越之人嗎?
十八阿哥驚慌不已,慌亂之后又迅速鎮(zhèn)定下來。
這個女人一定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即便知道了又怎樣,自己是皇子,格外受康熙看重的阿哥。
若是她愿意向自己低頭,卑微請求自己照拂她,或許自己會愿意把未來的計劃透露給她一二。
趁著十八阿哥喘粗氣的功夫,佟佳禾幽幽道:“你的病為何這樣重,事到如今你心里還沒數(shù)嗎?”
十八阿哥呆若木雞,連呼吸都發(fā)顫。
他病倒的時候就察覺有些不對勁,來的這樣迅猛的病情與他預(yù)想中的完全不同。
大約是有人嫉妒自己的才華,才悄悄給自己使絆子吧。相通了后的他又生氣又無奈。
等他病好了,再去收拾這群小人物。
“蠢貨,你還以為自己是男頻小說里的天選之子嗎?”佟佳禾道。
若是十八阿哥再多幾分精明和耐心,如今和他一樣躺在這兒的還得加上自己。
十八阿哥震驚地看著佟佳禾,不敢置信自己堂堂天選之子竟然成了炮灰。
天知道他得知自己穿越到康熙朝的時候有多興奮,自己在現(xiàn)代社會的種種不易,懷才不遇,終于被老天爺看到了,并用這種特殊的方式補償了自己。
自己比這個古人更清楚清朝歷史,他的出現(xiàn)就是要光芒萬丈,艷驚四座。
想到自己大學(xué)逃課看的那些網(wǎng)文小說,他呼吸越來越重。
這副身體的親額娘王氏楚楚動人,宜妃郭絡(luò)羅氏千嬌百媚,良嬪衛(wèi)氏美若天仙,皇貴妃佟佳氏也是明艷動人……
他心里生出來許多見不得人的想法。
等自己將來登基后可以左擁右抱,把這些美女都納入后宮,與那些男主一樣榮華富貴與美人相伴。
現(xiàn)代人的思維是可以降維打擊清朝人,可眼前這個被自己視作玩物之一的女人,竟然也是穿越者。
若是自己早些發(fā)現(xiàn),殺了她就好了。
她毀了自己萬人之上的夢想!
看清楚十八阿哥眼底的殺意,佟佳禾十分感謝當初給他病情添磚加瓦的自己。
十八阿哥以身做餌、康熙放任不管、自己伺機而動、以及大阿哥添油加醋……十八阿哥的病從原本的兩分變成了八分。
‘天選之子’不出事才怪!
十八阿哥的嗓子已經(jīng)廢了,眼下說不出一句話。
佟佳禾靜靜看了他一會兒。
康熙放任十八阿哥自生自滅,只有一種可能。
他的好奇心得到了滿足,十八阿哥對他沒了任何價值。
至于十八阿哥嘴里吐出來多少東西,只有他和康熙最清楚。
看十八這段時間的行為做事,佟佳禾合理猜測他是個愛出風(fēng)頭且不愿讓別人搶了先的人。
絕不會讓別人與他一同享受穿越者光環(huán)帶來的好處。
自己的身份,十八沒猜出來。即便能猜出來,他也不會告訴康熙。
‘關(guān)懷’皇嗣的時間被佟佳禾拿捏地十分到位,親眼看著十八阿哥因為痛苦再度昏厥過去,佟佳禾才急聲道:“太醫(yī),快叫太醫(yī)進來。”
“娘娘!”
外頭守著的宮人和太醫(yī)一起沖進來。
佟佳禾驚魂未定地看著十八阿哥,眼里滿是擔(dān)憂,仿佛十分不解清醒不久的十八阿哥怎么會突然暈了過去。
她聲音疲憊道:“許太醫(yī),這兒就交給你了。”
說罷,轉(zhuǎn)身就出去了。
許太醫(yī)對著皇貴妃的身影恭敬地行了禮,趕忙轉(zhuǎn)身對圍在十八阿哥身邊的宮人道:“快看看阿哥。”
十八阿哥的貼身太監(jiān)不疑有他,趕緊將十八阿哥扶著坐起來,方便許太醫(yī)繼續(xù)診治。
許太醫(yī)是自己人,他們信得過。
他們可是給這位太醫(yī)塞了不少銀子,才買通他如此盡心盡力地給十八阿哥醫(yī)治。
回到住處,蒲雨和松露服侍佟佳禾歇下,松露留在里面守著,蒲雨出來透個氣。
見到何為祿,她掃了眼對面問道:“聽說十八阿哥的貼身太監(jiān)把余下兩位太醫(yī)打發(fā)出來了?”
何為祿表情淡淡的,“他們只信得過許太醫(yī)。”
挺好,有許太醫(yī)在,也省得他們麻煩了。
傍晚,還在睡夢中的佟佳禾被外頭急促地呼叫聲吵醒。
松露聽見床榻上輕微的響動聲,探過來半個身子,聲音清脆又溫柔,“娘娘,十八阿哥沒了。”
“皇上呢?”佟佳禾問。
“太子爺親自侍奉的湯藥,皇上喝了藥就歇下了。”松露道:“咱們的人在外頭都聽見了太子爺給皇上讀了信后,肝腸寸斷的哭聲。”
佟佳禾睜眼,眼角因困倦染上一抹紅,看著像痛哭過一場般應(yīng)景。
十八阿哥病的不是時候,死的可太是時候了!
第99章 第 99 章 更新
京城。
王嬪在得知十八阿哥病重的消息時, 人就嚇掉了魂。
小十八從來沒離開過自己那么久,沒想到這一次就出了事。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陪著王嬪,安慰了額娘許久。
十八長大后與他們不親近, 和額娘說話也是頤指氣使。
原本他們二人對十八頗有微詞, 可再一想到彼此是親兄弟,那些抱怨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十八身體健壯, 此次突然病倒怕是有隱情。”十五阿哥小心地和額娘與弟弟解釋。
“十八跟著皇上, 怎么會被人……”
王嬪睜大了眼,似是想到了什么欲哭無淚。
皇上對十八阿哥不同, 她早早地就感受到了,十八與其他兄弟格格不入, 心思細膩的王嬪也有所察覺。
臨行前, 皇上曾許諾過自己此行回來給自己恩賞。
王嬪向來小心謹慎, 那天竟不知為何大了膽子問道:“皇上要賞臣妾什么?”
“封號, 密,如何?”
密……
如今想來恍然大悟。
“胤禑, 胤祿。”王嬪握住兩個兒子的手, 膽顫道:“方才的話,往后莫要再提了。”
“額娘?”兩人被王嬪的毫無血色瞬間蒼白的臉嚇了一跳。
王嬪自顧自站起來,喃喃道:“我這就寫封信,讓人送給皇上。”
“娘娘。”貼身宮女進來,
見到王嬪行禮問道:“方才鐘粹宮的宮人來了一趟,問您可寫了信件, 可以一同讓人捎帶過去。”
鐘粹宮里住了幾位后妃,能以宮名自居的只有主位惠妃。
王嬪笑容勉強,“讓她等一炷香。”
十五阿哥胤禑和十六阿哥胤祿有些不安,“額娘, 我們也給十八弟寫封信吧。”
十八也是他們親弟弟。
王嬪心中復(fù)雜,胡亂點了點頭,“寫,都寫。”——
鐘粹宮。
惠妃的袖子差點被自己卷成團兒。
保清來信說十八阿哥快要不行了,事成與不成就看這幾日。
難為了保清這些年忍辱負重,這事兒若是成了,讓她立刻死了都甘愿。
只是,有皇貴妃在,他們能心想事成嗎?
惠妃憂心忡忡。
這幾年,皇上除了寵愛年幼的阿哥和公主,對她們這些宮里的老人也多了幾分恩情。
去歲她生辰的時候,皇上格外用心地送了件子孫滿堂的翡翠屏風(fēng),可謂送到了她心坎里。
不僅自己,宜妃和榮妃那兒也是,都不以往更看重了幾分。
作為最早那批進宮侍奉的嬪妃,惠妃知道皇上是個念舊的人,更不用說她們幾個還生育了皇嗣。
單單這一點,就夠皇上善待她們終老了。
只是這些還不夠。
皇上念舊,可活人比不過死人啊,誰能比閉了眼咽了氣的仁孝皇后更舊?
惠妃一想到自己要和死人爭,心里又怨又氣。
為了兒子,為了孫子,她得與保清聯(lián)手走出一條路。
“娘娘,十四阿哥在外頭等了您半個時辰了,說給您請安。”彩云進來,服侍惠妃洗漱穿衣。
惠妃睡醒后就聽聞十四阿哥來了,原本三兩句話就讓宮人打發(fā)他出去了,沒曾想他到現(xiàn)在都沒走。
“跟他額娘一樣有耐心。”惠妃嗤笑了一聲,眼底滿是輕蔑。
五公主被嫁去漠北草原,不久后又身死他鄉(xiāng),對永和宮的打擊不小,德妃瞧著蒼老了許多。
原以為他們母子能消停會兒,沒想到那么快就緩過來了。
也是,一個公主哪里抵得過養(yǎng)在身邊的阿哥金貴。
別看榮妃如今時常把榮憲公主掛在嘴邊,要是真有什么事兒,還不是先護著三阿哥。
宮里的嬪妃,嘴上說的再好聽,心里都是盼著兒子更看重兒子的,承乾宮那個皇貴妃也不例外。
為了恪靖公主爭了佟家的婚事,還不是為了幫扶四阿哥,獲取佟家的助益。
十四阿哥精明,最惹惠妃不喜,她往外頭看了一眼,便對宮人道:“既然不愿走,那就再讓他等等,左右他也不差這一會兒的功夫。”
彩云出去,對著十四阿哥道:“阿哥稍等,娘娘還在洗漱,一會兒便好了。”
十四阿哥見到有人出來,慌忙站起身,見來人是惠妃跟前的宮人,極力掩飾面上的失落,聲音輕快道:“有勞姑姑出來傳話,我不急,坐這兒等惠額娘梳洗便是。”
彩云笑了笑,福了身再次入內(nèi)。
十四阿哥坐下,自己來這兒快一個時辰了,連口茶水都沒喝上。方才那人是惠妃跟前的老人了,在鐘粹宮的宮人里也是說一不二的,怎會連侍奉茶水的小丫頭都指使不動。
這鐘粹宮從上到下,都瞧不起自己,也瞧不起永和宮。
十四阿哥暗中攥緊了拳頭,想到出嫁不久就病逝的親姐姐,心里更是堵得難受。
如今幾個年長的阿哥中,只有大阿哥經(jīng)歷過沙場,帶兵打過仗。
十九歲的時候就奉命出征,任副將軍,參與指揮戰(zhàn)事。后來,又隨汗阿瑪出征、巡視,皆有所作為。
他羨慕大哥,想跟著大哥成事。
哪怕惠妃千百般不待見自己也無所謂,忍辱負重這四個字,額娘早就掰爛揉碎了教過自己。
==
大福晉伊爾根覺羅氏像往常一樣帶著兒子來鐘粹宮請安,意外地瞧見了十四阿哥在這兒坐冷板凳。
“大嫂。”
十四阿哥見到大福晉,起身問安。
大福晉點了點頭,對身邊的小兒子道:“弘昱,這是你十四叔。”
十四阿哥知道大阿哥夫婦最是寶貝這個嫡子,對弘昱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弘昱,等你再大一點,十四叔帶你騎馬。”
當初他的騎術(shù),就是纏著大哥教的。自己再教弘昱,算是禮尚往來,與直郡王府的情分又多了一分。
大福晉笑了笑沒接話。
自家爺很看重弘昱,除了書本上的東西教不得,其他的恨不能全都親自上手。
大福晉知道,直郡王這是把弘昱當成繼承人培養(yǎng),就像皇上對太子爺?shù)目粗匾粯樱笨ね跻舶阉械钠诖挤诺搅说臻L子身上。
得知自己最心愛的小孫子來了,惠妃沒一會兒就眉開眼笑地走了出來。
十四阿哥也趁此機會見到了惠妃,他耐心地等惠妃噓寒問暖過弘昱,才適時開口道:“惠額娘,我想去迎一迎大哥。”
圣駕若是回宮,是需要人出城迎接的,雖說離京城不遠,但好歹算出了紫禁城的地界。
十四阿哥這一聲‘惠額娘’,叫得惠妃眉頭都蹙在了一起。
永和宮里出來的孩子,她沒一個喜歡的,若論欣賞,也只有皇貴妃膝下的四阿哥。
十四阿哥這厚臉皮的功夫算是得了德妃親傳,當年她對著萬歲爺也是這般諂媚討好,不然哪里有后來的五公主和十四阿哥。
以前的事兒越想越糟心。
當著兒媳和孫子的面,惠妃不想落個刻薄的印象,含笑對十四阿哥道:“你們兄弟間的事,本宮也不清楚,你若想你大哥了,就寫封信問問他,催著他忙完了快些回來。”
十四阿哥眼神清亮,“惠額娘說的是,十四回去后就給大哥書信一封。”
惠妃趕人的意思他不是沒聽懂,只是眼下還走不得。
從前五公主還在的時候,還能在太后娘娘跟前替永和宮說話,美言幾句。如今人走茶涼,物是人非,太后跟前也有了旁人。
五福晉整日往寧壽宮湊,太后喜歡五阿哥,漸漸地也喜歡上了能說會道的五福晉。
孫子媳婦的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哄得太后一日賽一日的高興,很快就把諸多阿哥和公主拋之腦后。
再加上宜妃從旁應(yīng)和,太后跟前哪里還有別人說話的份兒。
如今宮里的形勢,十四阿哥心里透亮。除了皇貴妃的承乾宮,就屬惠妃的鐘粹宮門前人來人往。
他死皮賴臉地在鐘粹宮又待了一炷香的功夫才走。
等人走后,惠妃臉上帶了幾分疲色,對著大福晉道:“若是保清沒有別的吩咐,往后你也避開點。”
“五公主的事情才過多久,親姐姐沒了他都能那么快緩過來,這小子心里章程多著呢。”
讓十四阿哥纏上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惠妃不放心又叮囑了幾句,“等保清回來了你也給他說一聲,小心著點。”
大福晉使勁兒點了點頭。
“也不知那邊的事情怎么樣了……”大福晉有些愁緒。
十八阿哥的事情她在外頭也聽說了,直郡王讓幕僚傳信過來,讓她這幾日多進宮打探。
可她與王嬪沒什么交情,自然也不知道王嬪因為十八阿哥難受成了什么樣。
這些活計又落到了惠妃身上。
“你性子文靜,好也不好。”惠妃看著兒媳帶了幾分真心道:“你身為嫡福晉,將來是要替直郡王四處走動的,不能一直憋屈在內(nèi)宅不作為。”
大福晉有些慚愧。
比起其他妯娌,她也只有生兒育女這件事做得好了,余下的和其他命婦女眷打交道,她并不擅長。
令她驚訝的是,四福晉竟然把這件事做得極好。
皇貴妃出宮的這些時日,外命婦們孝敬給皇貴妃的東西,都是經(jīng)由四福晉先過目一
遍才送到宮里來。
四弟妹不是向來少言寡語的嗎?
大福晉不敢問惠妃,怕再惹她心煩,又得敲打自己。
她看了眼身旁乖乖坐著的弘昱,緊緊閉了嘴。
做了額娘后,她不想在兒女跟前失了威儀,更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在惠妃跟前謹小慎微的模樣,平白讓幾個孩子擔(dān)憂。
尤其是幾個女兒,已經(jīng)長大了,細膩又多思。
“保清應(yīng)該快回來了……”
惠妃心里一直記掛著兒子,思緒不知不覺又飄回草原上。
王嬪的書信她已經(jīng)讓人快馬加鞭送過去了,一同過去的還有幾位與她鐘粹宮交好的太醫(y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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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
胤礽給皇上讀完王嬪寫給十八阿哥的信,瞬時淚如雨下。
再打開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那兩封,看到兩個弟弟稚嫩的筆跡,更是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康熙看著默默流淚的太子,心里竟然好受了許多,那股子無名邪火也漸漸消了。
那日太子待十八阿哥冷淡,或許是因為太子與他們年紀相差甚多,沒相處過的緣故。
父子倆互相勸慰了一番,才沒滋沒味地用了膳。
倒不是跟來的廚子做得不合胃口,而是這一趟出來,變故叢生,任誰都沒有胃口吃喝。
十八阿哥的死沒引起軒然大波,反而是大阿哥以及隨行的諸位大臣,見識到了萬歲爺與太子父子情深。
或許是再次感受到了太子對自己的孺慕之情,康熙的身體好的有點緩慢。
大阿哥和三阿哥每日都找太醫(yī)詢問皇上的身體如何,不過皇上能幾時恢復(fù),這事兒太醫(yī)說了不算。
看出來門道的三阿哥很快就退下了,眼下汗阿瑪和太子爺正熱乎,好似回到了他幼時,汗阿瑪眼里心里只有太子這一個孩子。
自己和老大湊上去也是個陪襯,還不如不去礙眼。
直郡王顯然不服氣,每天都苦哈哈地守在營帳外,終于皇天不負有心人,忍無可忍的康熙把他叫過去訓(xùn)了一頓。
“汗阿瑪,大哥也是關(guān)心則亂。”胤礽適時地補了一句,為直郡王說話。
直郡王明顯不吃太子這一套,心里白眼兒翻上了天。
老二還那么會裝,從小到大就愛整這死出也不嫌煩。
康熙看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直郡王,再看壓著脾氣明顯讓著對方的太子,心里更氣了。
這二人從小就不對付,哪怕長大為人夫為人父了也不曾變。
康熙越想越氣,索性把二人一起攆出去。
佟佳禾掐著點,趕在太子和直郡王出來后的半個時辰再去看望康熙,給足他時間平復(fù)心情。
十八阿哥的身后事解決了后,康熙養(yǎng)了幾天身子,終于能下床走幾步。
“皇上,咱們什么時候啟程回京?”佟佳禾問。
這次出來,連帶著十八阿哥和康熙相繼病倒,前后摻和了許久,已經(jīng)一個多月了。
胤禛雖然會寫信給自己,但是她仍舊放心不下。
惠妃、榮妃都在宮里,直郡王與宮里的消息傳遞更是頻繁。
康熙應(yīng)該早就注意到了,忍到現(xiàn)在不知要計劃什么。
“再過幾日,等看過草原風(fēng)光再走。”康熙道。
難為了他經(jīng)歷了那么多事,還記得之前說的話,佟佳禾對康熙的記憶又有了新的認知。
她研磨,與康熙一起練字,不知寫了多少張,佟佳禾的脖頸和手腕都開始酸軟,才抬頭瞧了眼西洋鐘。
練字果然打發(fā)時間,已經(jīng)傍晚了,佟佳禾起身準備告退。
這次帶來的年輕嬪妃不少,若是康熙有心,阿哥公主們的排序還能再多幾個。
“等等。”握筆的力道絲毫不減,筆下也沒有任何停頓,康熙寫完了字才抬頭。
“你先看看朕寫得字如何?”
這段時間,他的吃穿用度全是皇貴妃安排的,讓康熙久違地想起來當年佟佳氏剛進宮的日子。
那時候還是貴妃的表妹用盈盈秋水般的眸子看向自己,含羞帶怯地叫了聲表哥。
佟佳禾呼吸一滯。
這個班,自己是加定了。
她認命地走到康熙跟前,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蘭心蕙性。
這是在說自己?
“佳禾,還好有你在。”康熙撂下筆感嘆道。
即便已經(jīng)過去二十年,皇貴妃的容顏變化也不大,只是眼角依稀多了一些細紋,反而更添幾分雍容典雅。
他很慶幸,自己怒上心頭的時候,甚至動了廢黜太子的念頭,是皇貴妃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溫言軟語阻止了自己。
佟佳禾看著康熙的模樣,心里跟明鏡似得。
這是在感謝自己,卻礙于面子無法說出口,只能換個方式表達。
“皇上真覺得臣妾好,就快些養(yǎng)好身子,咱們早點回家。”
回家。
康熙眸光閃了閃。
是到了動身回京的時候了……
定了啟程回京的日子,佟佳禾覺得渾身都舒爽了起來。
康熙的身體在各位太醫(yī)的精心照料下恢復(fù)的很快,沒幾日就能帶著眾嬪妃、阿哥和公主一起騎馬游玩。
嬪妃們看著最前方的萬歲爺和皇貴妃,如鯁在喉。
皇上偏愛皇貴妃,是一點都不避諱,任由宮人們給不會騎馬的后妃牽繩拽馬,自己卻在前頭帶著皇貴妃一起騎,把她們遠遠地丟在后面。
“何必帶咱們出來呢,騎又不會騎,曬又曬得難受,讓人牽著馬走還不如坐在馬車里舒坦。”嬪妃中,有不會騎馬的,出來一會兒就覺得煎熬。
“天天悶著你也不嫌難受,出來吹吹風(fēng)也好。你瞧,咱們還能瞧見萬歲爺?shù)挠白幽亍!?br />
要是在營帳或者馬車里躲著,可是連萬歲爺?shù)挠白佣家姴恢K齻冞@樣跟在后頭,怎能不算和萬歲爺一起騎馬暢游呢。
回到京城,她一定會把此行的唯一成就夸大一些說給別人聽。
佟佳禾騎著馬,根本聽不見后頭嬪妃們羨慕的抱怨和碎碎念。
風(fēng)好大,她好爽,今兒騎馬那叫一個痛快。
康熙帶著她騎了很遠,本以為要折回去,沒想到帶著她來到了一處環(huán)境更美的地方,早就有宮人和侍衛(wèi)在這邊守著,還有徐徐升起的炊煙。
哪怕嬪妃們早有心理準備,累死累活趕到這兒的時候,還是迎來了當頭暴擊。
皇上竟然親自給皇貴妃烤肉!
這合理嗎?
這像話嗎?
她們跟來的意義到底是什么呢?
佟佳禾吃飽喝足,心安理得。
康熙搞了這些花里胡哨的東西,都不如皇后之位來的實在。
十月初,眾人浩浩蕩蕩地返回京城。
十三阿哥、十四阿哥與諸多朝臣一起出城恭候圣駕——
承乾宮。
佟佳禾看著最近三天兩頭來承乾宮的御前太監(jiān)陷入了深思,有些懷疑這小子是不是想跳槽到自己這兒。
短暫的沉默后,佟佳禾
率先開口,“還有事嗎?”
御前太監(jiān)笑容燦爛,恨不能把心里的歡喜都刨出來掛在臉上,笑容里都帶著幸福的褶子,聲音輕快道:“娘娘,這是皇上親自畫的草原風(fēng)光圖,請娘娘一觀。”
佟佳禾含笑應(yīng)下。
昨兒送吃食,今兒送畫作,明日是不是要題詩一首了?
皇上送的東西是輕是重不打緊,最重要的是這份心意。
今兒就算康熙畫一坨屎,她都能夸成一朵花。
等人走后,蒲雨和松露咧開的嘴就沒合上過。
“娘娘,皇上一定還有大的賞賜在后頭。”
兩人陪伴佟佳禾的時日久了,自然也能揣摩出來主子心里最看重在意的是什么。
主子盼的,也是她們盼的。
佟佳禾凝眉。
前些日子康熙在承乾宮喝醉了,那句‘表妹你得心里有我’至今回想起來都振聾發(fā)聵。
為了自己上半輩子前程和富貴,同樣喝了半醉的佟佳禾義無反顧地回應(yīng),‘沒問題,眼里心里都是你。’
嗯……
關(guān)于這場對話,彼此可能都誤會大發(fā)了。
他想真心換真心,可自己只想白銀換真金。
自從圍獵回來后,康熙好像單方面和她陷入愛河了?!
第100章 第 100 章 更新
寧壽宮。
太后看著回來的眾人, 眼角眉梢都慈和了許多。
五福晉作為新晉紅人,在太后跟前完全替代了婆母宜妃曾經(jīng)的角色,逗趣耍寶的話跟不要錢似得往外冒。
五阿哥孝順, 最是記得太后的養(yǎng)育之恩。后院那些侍妾就算削尖了腦袋也擠不到太后跟前, 自己得了太后喜愛,夫婦一心, 任誰也撼動不了自己的位置。
幸好, 宜妃不在乎自己掐尖。
“密嬪還沒好嗎?”太后問道。
宮里的嬪妃很多,每年進宮的新人也多, 能讓上了年紀的太后記住的,只有這幾個人。
十八阿哥病逝, 萬歲爺回來后就給王嬪賜了封號, 算是安慰她失子之痛。
密嬪強撐著身子迎了康熙回來, 人就病倒了。整日茶飯不思, 消瘦了一大圈。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在上書房告假幾日,回去侍奉密嬪湯藥。
密嬪只留了兩個兒子一人一日, 就把人打發(fā)回去讀書了。康熙和太后提起此事時, 連連夸贊密嬪知禮。
太后對這個知禮又得寵的密嬪印象頗深,見眾人都在,就問了一嘴。
惠妃、榮妃和宜妃都在宮里,王氏這些天的情況她們都知曉。見太后問起,幾人都直嘆可惜。
密嬪膝下三子,只有十八阿哥最得圣寵, 這次又破例跟著去圍獵,誰能想到七歲的孩子說沒就沒了呢。
“這都是命。”太后嘆了聲。
到了如今這個年紀,她更加信奉命數(shù)一說。
這次圍獵,最害怕的就是八公主和九公主。
她們?nèi)サ臅r候就知道了此行的目的, 汗阿瑪給她們相看蒙古諸部,挑選額駙。
上頭幾個姐姐,只有大姐純禧公主和二姐榮憲公主過得好,五姐嫁去蒙古沒多久人就沒了,完全與姑母們的下場一樣。
八公主和九公主兩人惶惶不可終日,本以為婚事就要胡亂定下了,沒想到十八弟病了,接著汗阿瑪也病倒了。
出了這等大事,誰還惦記她們的婚事,兩人算是躲了過去。
太后又往人堆里看了一眼,就看見幾個花骨朵似的孫女,直嘆八公主和九公主的婚事倒是被耽誤了。
“直郡王家的大格格,跟十公主年紀差不多吧?”太后看著惠妃問道。
突然被點到的惠妃忙不迭地回道:“是,比十公主小幾個月。”
太后點點頭,表示自己知曉了。
大福晉聽聞,渾身血液逆流,人都僵住了。還是四福晉看不過去,主動湊過來與她搭話,讓她緩了緩心情。
“四弟妹,弘暉個子多高了?”回過神的大福晉端著得體的笑容問四福晉。
提到自家孩子,四福晉簡單比劃了一番,又問起大福晉的弘昱阿哥。
兩人都是有兒子的人,自然能說到一起去。
太子妃如今膝下只有一個格格,倒是東宮的妾室生了小阿哥。太子原想著讓太子妃抱去正房養(yǎng)育,再三思索下還是讓小阿哥暫時留在后院。
三福晉聽到妯娌們聊兒子,也跟著湊過來。眾多皇子福晉中,只有太子妃和五福晉、七福晉、八福晉膝下沒有兒子,幾人也自覺找了別的話題,不提這傷心事。
就算不提這事,也有別的事兒讓她們煩擾。
今年又到了選秀的時候,與以往不同,成婚的阿哥多了,這秀女的歸宿也大多落到了各家府中,只有少數(shù)用來充實后宮。
她們這些嫡福晉的壓力只會越來越大。
對于選秀,宜妃是期待已久。
兩個兒子,五阿哥早就成婚,兒女雙全。九阿哥整日不著調(diào),說不定娶了媳婦就能制住他了。
回到翊坤宮,宜妃就忍不住問道:“完顏氏最近怎么樣,還算老實嗎?”
九阿哥后院的格格完顏氏有了身孕,再過兩個月就要生了。宜妃一邊求菩薩神佛保佑胤禟第一子健健康康,一邊又盼望這一胎最好是個格格。
胤禟放在眾兄弟里算不上最優(yōu)秀,也不是最討皇上喜歡的,遠不如老五得皇上看重。
這時候冒出來一個庶長子,往后正妻進門,這日子怎么過?
老九又是個混的,指不定鬧出來多少事,雞飛狗跳都不得安生。
宜妃愁著小兒子的婚事,想要私底下打聽打聽這屆秀女的消息,腦海中再次浮現(xiàn)皇貴妃那張?zhí)幾儾惑@的臉。
承乾宮!
她得好好和皇貴妃說說話,敘敘舊——
承乾宮。
不論是八旗選秀還是內(nèi)務(wù)府選秀,都要經(jīng)過承乾宮批示后再進行。
這次秀女的消息,佟佳禾已經(jīng)摸得七七八八,宜妃來到的時候,她正在屋里和良嬪一起喝茶。
“我來得倒是巧,人多熱鬧。”宜妃大喇喇尋個位置坐下。
瞧著皇貴妃宮里,比從前更富麗堂皇了。而皇貴妃本人,也沾染了幾分皇上的威儀。
宜妃笑道:“娘娘,小九的婚事還得您費心看一看。”
秀女那么多,等她打聽清楚人家了,選秀也該結(jié)束了。不如請皇貴妃幫忙,挑選一些說得過去的人家,她再去求皇上賜婚。
九阿哥胤禟和十阿哥胤誐都在今年成婚,兩人的額娘,一個是得寵的宜妃,另一個是出身極其顯赫尊貴的溫僖貴妃。
依著康熙對世家大族的態(tài)度,十福晉的出身一定不會太高。九福晉的人選范圍可就大了,眾人都估不準。
良嬪輕聲細語道:“九阿哥聰敏,從小就是個有主意的,選的福晉也得他先相看中了才作數(shù)。”
不然,以九阿哥的性子,不知道要鬧到什么時候。
宜妃連忙擺手,把話說在前頭,“這孩子的臭脾氣臣妾最清楚,就是在皇上跟前也沒有容他挑揀的道理。”
這是不論婚事好壞,都怪不到旁人的保證。
佟佳禾聞言笑道:“宮里的喜事一樁接著一樁,本宮知曉你心里著急。九阿哥從小就是個鬼靈精,一般的姑娘啊也降服不住他,不如找個厲害的。”
宜妃眼睛一亮。
皇貴妃這話說到她心坎里。
老九自小就不是個省心的孩子,長大后自己七分心思都在他身上,生怕他惹是生非。娶個厲害的福晉管著他,再有自己幫忙鎮(zhèn)著,料想他往后也翻不出什么風(fēng)浪。
聽皇貴妃這樣說,心里定是有了人選。
“娘娘有話直說。”宜妃性子本就爽利,此刻話說得投機,更是沒了顧忌。
“三福晉的出身,你瞧著如何?”
三福晉董鄂氏,算是眾多皇子福晉中出身最高的了。
宜妃點頭如搗蒜。
“這次選秀,三福晉同族堂妹也來參選。本宮聽聞 ,這小姑娘自小脾氣火爆,在家中時把兄弟都壓得抬不起頭……”
不僅有脾氣,也有手腕能力,宜妃越聽越上頭,恨不得明日就能把董鄂氏娶回來——
另一邊,和十阿哥一起喝酒逍遙的九阿哥還沒想到自己的婚事就這樣被定下來了。
“九哥,你說咱們成婚了后還能這樣出來痛快喝酒嗎?”十阿哥眼神有些迷茫。
九阿哥哼了一聲,豪邁道:“那是自然,即便娶了福晉她也管不住我。”
“可是,八哥他現(xiàn)在就出不來了。”十阿哥道。
提到八阿哥,九阿哥就來氣。
八哥成婚后,和八福晉好得不行。他們原以為蜜里調(diào)油一陣子,熱乎勁過去后就不這樣了,誰知成婚那么久,八哥還是聽八福晉的話。
九阿哥咬牙切齒,“八嫂是個例外。”
誰能知道表面上恬靜的八嫂私下是個暴脾氣,把八哥慣得服服帖帖。
將來,他可不能娶個這樣的福晉回家。
兩人正這樣說著,忽而聽聞隔壁雅間一陣哀嚎聲。
“二妹,我錯了,我錯了!”年輕男子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二人耳中。
“我這就跟你回家,把賬目算清楚。”
“二妹,別打了,我們真的知錯了!”
“二姐,你打了大哥就不能打我了啊,求你了嗚嗚……”
聽見幾個男子哀嚎,九阿哥和十阿哥都挑眉,顯然隔壁正熱鬧得很。
“哭什么,嚎什么,都給我閉嘴!”隔壁傳來一聲爆喝,把九阿哥嚇了一跳,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我的天,這是誰家姑娘那么剽悍?
漸漸地,九阿哥和十阿哥的酒勁兒上來,也管不得隔壁的動靜,之隱約聽見‘董鄂氏’‘二姑娘’等字眼——
乾清宮,康熙看著秀女名單眉頭緊蹙。
之前他用紅筆圈出了一些秀女,差人去查探了一番,最后才慎之又慎地定下了幾個姑娘。
梁九功離得近,眼睛一瞟就看到了幾人的名字。
“董鄂氏、博爾濟吉特氏……”
“佳禾,你過來。”康熙道。
說著,便把名單遞到了佟佳禾手中。
上一秒還笑靨如花的佟佳禾,下一秒就被紅字圈中的年氏打了個措手不及。
年氏。
歷史上的年貴妃?
佟佳禾覺得自己腦袋亂成了一團漿糊。
“佳禾。”康熙溫言道:“這是朕選的皇子福晉。”
佟佳禾穩(wěn)住心神,努力把目光從年氏那里移開。
董鄂氏,滿洲正紅旗,出身名門,阿瑪是一品大員,武官身份。
“這是老九家的福晉。”康熙指著董鄂氏笑道。
“雖說家中行伍,但這姑娘不錯,是打理內(nèi)宅的好手,家中大小賬目都經(jīng)自她手。”
佟佳禾點頭。
確實是個好手,不僅在內(nèi)宅,在外頭也是,把幾個兄弟打得吱哇亂叫。
“這是老十家的。”康熙又指著博爾濟吉特氏,只是語氣里沒有方才那般輕快。
十阿哥是眾阿哥中出身僅次于太子的皇子。
若是聯(lián)姻滿洲勛貴,今后說不定是福是禍。
思慮再三,還是從蒙古那邊尋了個出身好的格格。
康熙為十阿哥選的福晉,是阿霸垓部博爾濟吉特氏,烏爾錦噶喇普郡王之女。
阿霸垓部雖不及科爾沁部的名氣大,但在蒙古也有極大的影響力。
這位尊貴的蒙古格格,來到大清嫁給僅次于太子身份的十阿哥,兩人也算般配。
十阿哥這樣無憂無慮的性格,就該娶個能讓他遠離朝堂紛爭的福晉。
這樣聯(lián)姻,就是變相地給其他阿哥打招呼,奪嫡這種危險的項目還是別帶著老十玩了,更別打十阿哥母族和妻族的主意。
說完了這些,康熙又開始念叨起前面幾個大兒子。
“老八后院只有兩個侍妾格格,還是八福晉郭絡(luò)羅氏從娘家?guī)淼难绢^。”
“說是侍妾,和尋常的丫鬟也沒兩樣,平日里連老八的書房都進不得。”
“老八甘愿守著福晉過日子,朕看啊他就是跟老四學(xué)的!”
老八從小就愛跟著老四屁股后面轉(zhuǎn)悠,長大了還是這個德行,什么都跟他四哥學(xué)。
康熙說起兒子們后院的事,竟一點都不臉紅,仿佛在分析政事般認真而嚴肅。
“臣妾覺得咱們不插手,幾個孩子過得還挺自在的。”佟佳禾道。
宮里都知道皇貴妃疼愛這些阿哥公主,只要不過分,事事都愿意依著他們。
康熙自然有所耳聞,知曉皇貴妃的好心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只是,現(xiàn)在他不得不管。
“老八成婚那么久,膝下一個子嗣都沒有。”康熙沉了臉。
四福晉生了一個健康可愛的阿哥,前些日子又有了好消息,他可以先不計較,可老八府上什么動靜都沒有,他怎能不擔(dān)心。
“朕已選了兩個姑娘,等年后送到他府上。”
康熙手指還沒落定,就聽見外頭傳來九阿哥撕心裂肺的哭嚎。
前幾日,他從額娘宜妃那兒套了話,得知了自己嫡福晉是誰家姑娘。
他屁顛屁顛跑去三阿哥那兒打聽,卻見他和三嫂都憋著笑。
自己一肚子黑水兒的九阿哥瞬間就明白了大半,趕緊叫心腹去打聽董鄂氏的來歷。
好家伙,這一打聽才知道,自己要娶的就是那日在酒樓里遇到的潑婦!
額娘怎么好意思說這是一門好婚事的,他是親兒子嗎?就不盼著他好?
想到這兒,九阿哥的聲音更哀怨凄切,全靠那口怨氣壯著膽子來求康熙收回成命。
“汗阿瑪,兒子不同意這門婚事!”
“兒子就是死,也不娶那個悍婦!”
屋內(nèi),康熙眼皮子都沒多眨一下,對著外頭沉聲道:“滾。”
叫得正起勁兒的九阿哥聽到熟悉的聲音,覺得身上皮一緊,條件反射般回道:“得嘞!”
汗阿瑪壓抑著怒火的聲音,讓他瞬間想開了,娶什么福晉不是娶,董鄂氏這出身,其他兄弟見了還得眼紅自己呢。
“汗阿瑪,還得是您啊,兒子已然想通了。”
“多謝汗阿瑪為兒子指點迷津。”
九阿哥聲音越來越抑揚頓挫,一副被康熙點化,大徹大悟的架勢。
佟佳禾:……
自己總算明白了,康熙和宜妃為什么堅定地選擇了董鄂氏。
康熙這才抬頭冷哼了一聲。
呵,老子還能治不住你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