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 61 章 更新
五阿哥回到慈仁宮第一件事, 就是嗷嗷叫地跑去找太后,堅定地告訴她老人家,自己要努力讀書。
太后看著大乖孫這樣上進, 激動地熱淚盈眶。
親自到乾清宮去了一趟, 對康熙表示,“皇上, 你看小五多有出息, 還沒到去上書房的年紀就這樣努力。”
太后一副五阿哥被她養得天上人間僅此一個的優秀,康熙順著這話又夸了嫡母幾句, 哄得太后眉開眼笑。
當天下午,康熙就送了位上了年紀的嬤嬤來, 據說這位出自江南世家, 文采可以算得上是女子中的狀元。
五阿哥胤祺在康熙嘴里的考評向來都是‘敦厚’‘老實’等詞語, 宜妃還是頭一回聽到有人夸自己大兒子聰明。
“娘娘, 咱們這是得了承乾宮的好,五阿哥從那兒回來后就嚷嚷著讀書呢。”桐月說道。
宜妃點頭, “我知道, 貴妃娘娘養得四阿哥和八阿哥都喜愛讀書,胤祺去了幾次就這般上進,估摸著也是貴妃娘娘的緣故。”
她本人是見識過貴妃如何教養孩子的,只看這些年四阿哥聰明懂事,又得皇上和太皇太后喜歡,就知道貴妃行事得宜, 進退有度。
赫舍里氏、鈕祜祿氏都能做皇后,佟佳氏作為皇上的母族,憑什么做不得。宜妃覺得貴妃的未來一片光明,怎么看都順當得很。
“若能和承乾宮處好關系, 將來的日子只會更好過。”
她身邊的宮女桐月,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娘娘,難道您就不想嗎?”
這一問,倒是把宜妃問住了。
中宮皇后的位置,誰不想啊。
論子嗣,榮妃和德妃生得一個比一個多,可皇上還不是把她們壓在惠妃之下,論恩寵,自己和德妃,包括那些貴人、常在和答應,得寵的比比皆是。
可是皇上不是那等子人,他看中的不是嬪妃個人,而是家族門第。
“你好大的口氣,本宮做夢都不敢想,只敢夢個貴妃當一當。”宜妃半是玩笑半是認真道。
主仆倆就此止住了話題。
八月,宮里又有了一件喜事,惠妃的族妹納喇答應有了身孕。
因之前出現過三位嬪妃同時有孕,這次納喇答應獨自一人的高光。不過這次的風頭也沒有持續太久,后宮眾人的心思也不在誰的肚子上,而是爭相競選跟著皇上下江南的名額。
這可是皇上登基以來,第一次去江南水鄉。平日里見慣了北方的山水,下了江南還不得被那邊的景色迷了眼。
太皇太后年紀大了不愛管事,太后滿心滿眼里只有蒙古嬪妃和大胖孫子,這兩條路堵死后,嬪妃們只有皇上這一條門路可走。
康熙本人也沒想到嬪妃之間也爭得那么厲害,琴棋書畫,各色才藝全都過了一遍,八月的紫禁城,跟文藝匯演似的,他看了一場又一場,最后不得不跑到乾清宮里尋個清凈。
皇上接連五六日不去后宮,這可是大事情。太皇太后問責梁九功,太后也時不時來敲打他。
梁九功的小日子過得提心吊膽,睜眼醒來就是挨訓,卻又想不出來勸皇上去看誰。
終于,等到皇上主動開口,“走,去慈寧宮。”——
上書房。
南巡的風也吹到了這里。
康熙前些日子曾許下金口玉言,哪位阿哥的功課好,就帶誰去。這句話就像跟蘿卜,吊著他們認真讀書。
其中最認真的當屬大阿哥。
草原他已經去過了,南邊他可一次都沒去過。
只要努力一個月,就能離開上書房,離開紫禁城,到江南逍遙快活,怎么看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二哥,你去嗎?”胤禛悄聲問胤礽。
額娘一早就與他說過,汗阿瑪要她留在京城,既然額娘不去,那他也不去,就留在宮里陪著額娘。
上一回他跟著汗阿瑪去過木蘭圍場,見過草原風光,可太子二哥一直在宮里,哪兒都沒去過。
這回,汗阿瑪總得帶上二哥了吧。
胤礽握著書卷,聽到胤禛的話微微抬眸,“這事還未定。”
聽聞這話,胤禛嘆了口氣。
關于太子二哥的事,汗阿瑪總是分外謹慎。
胤礽仿佛習慣了般,反倒安慰起胤禛來,“這次去不去都無所謂,等將來咱們長大了,哪里去不得。”
三阿哥順便聽了一耳朵,跟著道:“就是,將來領了差事,有得是出京的時候。”
如今,三阿哥與太子和四阿哥走得近,與大阿哥那邊也能說上話,算是兩邊都處得關系不錯。
胤礽笑著問他,“榮娘娘去嗎?”
“二姐去,我額娘肯定要跟著去。”三阿哥道。
康熙對兒子們嚴格,對幾個女兒很是寬容。四位公主都跟著去,連帶著生母也得了殊榮。
三阿哥話音剛落,上書房的阿哥們都不禁羨慕起幾個姐妹來。
阿哥們在上書房唉聲嘆氣,公主們聚在慈寧宮喜氣洋洋。
太皇太后給這群曾孫女做了許多衣裳,又一人賞了好幾匹上乘的料子,哄得幾個小姑娘嘰嘰喳喳笑個不停。
“還是老祖宗疼我們。”二公主道。
大公主素來端莊持重,二公主風風火火,三公主文靜內斂,四公主機靈活潑。
二公主和四公主一唱一和,太皇太后心情大好,午膳都多用了半碗飯和兩個餑餑。
“比起上書房那群皮猴兒,還是女兒家可人疼。”太皇太后拉著大公主的手說道。
“兄弟們長大了為汗阿瑪分憂,我們替汗阿瑪盡孝心,陪著烏庫瑪嬤也是分憂。兄弟姊妹們殊途同歸,總歸都是為了大清和汗阿瑪。”大公主在太皇太后和康熙跟前,是個說話有分量的人,哪怕是養女,也排在幾位妹妹前頭。
太皇太后看向大公主的眼神更加滿意,恭親王生了個好女兒。
康熙一進門聽見的也是大公主這話,心里跟喝了蜜似的。
幾位公主起身給康熙行禮問安,康熙親昵地叫起,一一問過幾個孩子的近況。
“雖說最近天熱,但你們一早一晚也切莫貪涼。”康熙溫聲叮囑了一番,又對著三公主道:“你體寒,更要離冰遠一些。”
三公主點頭,“汗阿瑪的叮囑,女兒謹記在心。”
欽天監已經定了出行的日子,九月二十八日。滿打滿算,還有一個月的時間,后宮隨行的名單還未確定。
康熙這次來就是和太皇太后商議名單之事。
幾位公主退去偏殿后,康熙才開口,“朕已決定讓佟貴妃留在宮中操持宮務,隨駕出行的名單,除了幾位公主的生母,其他的還未定。”
“江南是漢人聚集的地方,總要帶上的漢軍旗的嬪妃。”太皇太后道。
“眼下宮里位分高的漢軍旗嬪妃不多,安嬪出自漢軍正藍旗,屬一宮主位,又是李永芳后人,帶上她去正好。”
“瑪嬤說的是。”康熙道:“這次南巡是為了體察民情,周知吏治。三年前平定三藩,去年**,如今也是時候去宮外看看民生如何。”
最重要的,是漢人對滿人治理的天下作何評價。
這也是康熙本人最在意的。
對于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心里是什么想法,太皇太后心里門清兒。后宮隨行嬪妃的名單她可以說上話,但朝中跟隨皇帝出行的百官名單,就不能插手了。
“大公主已經過了十三歲生辰,按理來說已是長成,不知皇上要把她許給誰?”
大清的公主,免不了撫蒙的命運,從開國之初便是如此,太皇太后這樣問并不算涉政。
康熙對于大公主的婚事,已經有了定奪,“總歸還是科爾沁部,具體人選還未定下。”
太皇太后滿意點頭,大清與蒙古科爾沁部的聯姻,一雙手都數不清,大公主作為皇帝長女,自然也要嫁到科爾沁部——
乾清宮。
從慈寧宮回來的康熙馬不停蹄召見了幾位親王和親信大臣,兩位國舅佟國維和佟國綱也在列。
圣駕出行,幾位親王肯定要跟著。而佟家作為康熙的母家,也要伴隨萬歲爺南巡。佟國綱作為長兄,理所應當地擔任了護衛皇帝之職。
這次南巡,最主要的是治理河道。出行的路線,也只有他們幾個心腹重臣知道。
此行繞開了揚州,佟家兄弟倆隱晦地對換了眼神,幾位親王的表情也十分嚴肅。
眾人心里都知道原因,但是無人敢說。
滿人入關的時候,在揚州屠城太慘烈。圣駕到此,恐怕會引起漢人的反抗,萬一借此生事,致使朝堂動蕩,此次南巡就得不償失了。
康熙交代完事宜后,眾人便散了。
看到皇上起駕承乾宮,佟國維頓覺安心了不少。
自己家女兒嫁到赫舍里氏,雖說也是高門顯貴,但是再顯貴也比不得皇家。佟國綱眼熱又沒法,哼了一聲,抬腳就走。
恭親王腳步慢,停下和佟國維寒暄了幾句。
佟家和恭親王一向沒過多的往來,恭親王主動示好,佟國維接的也利索,不一會兒就商議著改日府上小酌幾杯——
承乾宮。
佟佳禾沒想到今日會來那么多人。
先是來上門道謝的宜妃母子,接著是康熙。
任憑宜妃在翊坤宮和康熙如何柔情蜜意,在貴妃的承乾宮見到皇上,宜妃只行禮請安時對視了一眼就移開視線,堅決不讓貴妃誤會自己要和她搶人。
康熙沒想到在這兒會見到宜妃和五阿哥、九阿哥。
九阿哥已經一歲多了,因為宜妃養得精細,喂成了個大胖小子,此時正挪動著蓮藕般的粗腿跟著五阿哥和八阿哥學走路。
五阿哥帶著弟弟走了兩圈就開始嫌累,反而是八阿哥更耐心,哄著九阿哥便走路便叫‘哥哥’。
康熙來這兒,一是來看看貴妃,二是交代后宮事務。
宜妃這才知道,這次南巡,佟貴妃不在名單之上,她內心驚訝不已。然而現場眾人中,比她更驚訝的另有其人。
五阿哥聽到自家汗阿瑪的話,瞬間如遭雷劈。
這些天,他累死累活地讀書,爭取在汗阿瑪面前好好表現,就是想讓瑪嬤、額娘和佟娘娘,這些自己喜歡的人都跟著南巡。
結果瑪嬤因為身體不適,路程遙遠去不得。額娘放心不下九弟,也不愿意去。
現在佟娘娘也去不成,五阿哥徹底崩潰了。
他倔強地抬頭質問道:“汗阿瑪,您憑什么不讓佟娘娘去江南?”
一旁牙牙學語的九阿哥也支棱起來,兄弟齊心地對著康熙道:“憑什么!”
佟佳禾倒吸一口涼氣。
怎么會有人有種到這種程度!
宜妃兩眼一黑。
那么有種的孩子,她竟然生了倆!
第62章 第 62 章 更新
康熙一整天的心情, 跌宕起伏。
五阿哥養在太后跟前,打了他對太后不好交代。九阿哥養在宜妃宮里,宜妃眼巴巴看著自己, 好像也動不了手。
最后, 還是貴妃三兩句話解了圍。
“皇上,小五和小九性子活潑最又甜, 每次見了臣妾都親熱得不行, 還是宜妃教導有方,我看到他們倆呀, 心里就歡喜。”
五阿哥和九阿哥,硬生生被貴妃夸成了花。
康熙的臉色一變再變。
一個是自己敬重的表妹, 一個是自己心愛的寵妃。
他忍了。
五阿哥虎過后也后怕起來, 縮在一遍跟鵪鶉似得不敢再看康熙, 九阿哥年紀小, 還不懂這些彎彎繞繞,剛想掐著腰繼續問‘憑什么’, 被八阿哥眼疾手快地捂住嘴。
“小九, 哥哥帶你吃糕好不好?”八阿哥笑得和氣。
九阿哥迷迷糊糊地點頭,“好。”
宜妃詫異地看了眼八阿哥,沒想到衛貴人這樣沉悶不愛說話的性子,竟能生出來這樣機靈的兒子。
阿哥們下去后,宜妃也跟著告退。
皇上是來看望貴妃的,她留在這兒就是礙眼。
等宜妃和幾個阿哥走后, 康熙看向佟佳禾的眼神才熱切起來。
佟佳禾暗道糟糕。
不好的預感一茬接一茬——
永壽宮。
鈕祜祿貴妃急得在屋里來回踱步,因著前兩日,皇上特地指了她隨行去江南,擾得她心神不寧, 正殿上下也亂成一團。
鈕祜祿貴妃出宮,才一歲的十阿哥怎么辦?
鈕祜祿貴妃接連好幾日食不下咽,想了又想,最終下定了決心,“把阿哥送去承乾宮。”
送去承乾宮,給佟貴妃。
青云和扶搖都不可置信道:“娘娘,奴才們都留下來看著,十阿哥在咱們宮里也無妨。”
鈕祜祿貴妃果斷擺手,拒絕了二人的提議。
“額,額額。”十阿哥揮舞著手,沖著鈕祜祿貴妃咯咯笑。
只看了兒子一眼,鈕祜祿貴妃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化了。
宮里的皇嗣,論生母出身,自己當屬第一。原本覺得能生公主也好,誰知上天眷顧過了頭,保佑她平安生下了十阿哥。
皇上寵愛太子,眼里心里只有這個兒子。太子占了情分也占了名分,是任何阿哥公主都比不得的存在。
阿哥和公主的意義不一樣。
鈕祜祿貴妃眼底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她怕皇上容不下出身會威脅到太子的皇子,而自己這次是被皇上要求跟去南巡的。
青云率先反應過來。
這些天,她察覺到主子的異常,那時候她還不知道鈕祜祿貴妃隱隱透露出來的敵意和不安是針對誰,現在細想之下,驚覺一身冷汗。
“娘娘放心,佟貴妃膝下養育四阿哥,如今還兼顧著八阿哥,想來以佟貴妃娘娘的本事,定能照顧好
咱們十阿哥。“青云大著膽子勸慰道。
貴妃是萬歲爺親表妹,皇上一定不會讓十阿哥在承乾宮有任何差池。
千算萬算,還是交由佟貴妃看顧最為穩妥。
良久后,鈕祜祿貴妃嘆息了一聲,“我要親自去承乾宮一趟。”——
次日一早,送走了康熙之后,佟佳禾覺得自己腰酸背痛,兩人倒是沒做什么,就是一起看看書,練練字。
只因近來康熙好為人師的癮又犯了,非要指導自己寫字。
“娘娘,奴才聽聞曾經仁孝皇后在時,皇上就經常與她一起看書寫字。”蒲雨笑著道。
皇上愿意與貴妃一起寫字,是看重貴妃。
宮中說漢語識漢字的嬪妃不多,除了漢軍旗,便是出身佟佳氏、葉赫那拉氏、赫舍里氏、鈕祜祿氏和瓜爾佳氏這等顯赫世家的嬪妃,其他滿蒙嬪妃只略通一點漢語罷了。
而她們的學問真能讓康熙看上眼的,也只有寥寥數人。
佟佳禾扶額嘆息。
等再過幾年,宮里進來大批漢女后,康熙就不會逮著自己研究學問了。
希望那時候的自己已經得償所愿,成為大清的皇后。
“娘娘,永壽宮的鈕祜祿貴妃來了。”松露進來稟報的時候,佟佳禾正在屋里繡香囊。
過了年,春雨就要放出去,前段日子她親自從二等宮女里,挑出來松露在身邊帶著。等她走后,讓松露頂上承乾宮大宮女的位置。
松露結合了春玉和蒲雨二人的長處,嘴甜,心思也細膩,想了想小聲道:“鈕祜祿貴妃還帶著十阿哥。”
宮里人盡皆知鈕祜祿貴妃疼兒子,十阿哥長到一歲了,除了去太皇太后和太后宮里請安,日常就沒去過別的地方。
鈕祜祿貴妃性子孤僻不喜歡走動,在宮里與各嬪妃也是點頭之交。這位不管去哪兒都是稀客,再加上十阿哥,就是稀客中的稀客。
佟佳禾緩過來神,收拾一番便起身去正屋。
一炷香后,她弄清楚了對方的來意。
“你想讓我照顧十阿哥?”
“還請姐姐幫忙照顧些時日。”鈕祜祿貴妃微微低著頭道。
她與佟貴妃都是貴妃級,但按照進宮的順序,要以承乾宮為尊。
“孩子離了生母,若是哭了鬧了可如何是好?”佟佳禾反問。
此次南巡至少要一個月,這些天可發生的變故太多了,她不敢賭。永和宮的小公主,翊坤宮的小阿哥,不就是意外沒的嗎。
鈕祜祿貴妃抬眸,又恢復了以往清冷的神色,“佟姐姐人品貴重,我信得過。便是有什么事,也是我兒命該如此。”
一句信得過,抵得上千言萬語。
“既如此,我就應下了。”佟佳禾笑道:“趕明兒我不得閑的時候,還請鈕祜祿貴妃也多多照顧些承乾宮的阿哥。”
鈕祜祿貴妃正色允諾道:“請姐姐放心,只要有需要我的時候,我一定會盡心盡力。”
佟佳禾又逗弄了一會兒十阿哥,和他熟悉了一陣子,才送走鈕祜祿氏母子。
松露摸不準貴妃的心思,就去看春雨和蒲雨的臉色。蒲雨沒說話,照常去小廚房找張太監要了碗甜湯呈給貴妃,春雨則陪著貴妃聊起她手上正在做的香囊來。
貴妃向來不做女紅,這次大約是給萬歲爺的吧?
主仆幾人在屋里有說有笑,突然又聽外頭說,宜妃來了——
宜妃這幾日糾結得厲害。
原本她放心不下九阿哥要留在宮里,誰知五阿哥這般爭氣,讓皇上欽點了他的名字,跟著南巡。
五阿哥自幼沒在自己跟前長大,好不容易有娘倆單獨相處的機會了,她不想放棄。可是另一頭,自己和郭絡羅貴人姐妹倆之間有了隔閡,她不放心把九阿哥交給郭絡羅貴人看顧。
兩個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守著這一個就放心不下那一個。
今兒她出門,碰巧遇見了鈕祜祿貴妃,聽聞她的十阿哥要托付給承乾宮貴妃照顧,宜妃豁然開朗。
十阿哥能去承乾宮,自己的九阿哥也能!
宜妃的性子不似鈕祜祿貴妃那般冷,開口便直入主題。
“九阿哥喜歡貴妃娘娘,想來承乾宮玩。娘娘不能只疼八阿哥、十阿哥,不疼我們九阿哥呀。”
宜妃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今兒既當玩笑話問出口,她就不怕貴妃多想。
中宮皇后是所有阿哥公主的嫡母,自然要擔教養皇嗣的責任。
若是貴妃有心這個位置,定會爽快地應承,若是無心,那便罷了,只當自己高估了貴妃的野心。
佟佳禾點頭,“孩子多了彼此也有個玩伴,到時候你把小九送來就是。”
虱子多了不怕癢,一個孩子也是看,兩個孩子還是看,反正康熙都留著自己守家了,后宮嬪妃和皇嗣都默認了讓自己照看。
況且,宜妃的打量的眼神和心思,佟佳禾并非全然不知。
原身渴望中宮之位,并不是什么秘密。不管是這副身體的本能還是佟佳禾自身的想法,都覺得皇后之位該輪到他們佟家了。
從康熙晉封嬪妃就能看出來,他對妃位以上的嬪妃有很高的要求,其中一條就是出身好。
哪怕榮妃馬佳氏和德妃烏雅氏生了那么多皇嗣,康熙依然沒有讓她們的位分更進一步的打算。
妃位,是包衣旗籍嬪妃的職業天花板。
如今宮里出身好的嬪妃攏共只有這幾位,漢軍旗和蒙古出身的嬪妃都沒可能,能與佟家爭一爭皇后之位的只有幾個滿洲勛貴大族。
鈕祜祿貴妃的親姐是孝昭皇后,哪怕康熙瘋魔了也不會讓鈕祜祿氏出兩位皇后,同樣的太子母家赫舍里氏也是如此。
宜妃看著佟貴妃,心里長舒一口氣,慶幸自己投對了門路。
九月二十八,圣駕啟程南巡。
佟佳禾瞅著自己宮里的幾個小團子,宣布承乾宮托兒所暫時成立。
這是佟佳禾在宮里過得最自在的日子,康熙不在,太皇太后閉門不出,太后想念五阿哥這個大胖孫,難受得不愿見人。
八阿哥發揮了自己的好哥哥屬性,幫著貴妃帶著九阿哥和十阿哥,每天不是陪著兩個弟弟玩鬧,就是背書給他們聽。
四哥教過他,學習要從娃娃抓起。
說起四哥,八阿哥眨眨眼睛,他好幾日沒看到四哥了,真的好想他。
九阿哥和十阿哥,一個賽一個地皮實,兩個人一左一右拉著八阿哥的胳膊,‘哥’‘哥哥’叫個不停,比‘額娘’都說得利索。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十月初十,康熙登泰山頂。
十月十四號,佟佳禾收到了康熙的親筆信。
信中問了貴妃身體可好,又問了宮中的孩子如何?小八的書背得怎么樣了,小九和小十聽話嗎?
佟佳禾拿來信紙,事無巨細地把宮里每個孩子的情況都寫上,最后又像每個擔心掛念外出丈夫的妻子一樣,問了康熙何時回京。
雖然她知道康熙不會輕易透露自己的行蹤,但是佟佳禾還是堅定且鄭重地把這句話寫上。
這一問,是檢驗她這些年的努力在康熙心中值不值得一個皇后之位。
如果康熙對自己加以斥責,就說明他心里并沒有立自己為后的打算,若是縱容了自己這樣問,就說明她的前途一片光明!
信送出去后,佟佳禾陷入了漫長的等待,每日翹首以盼康熙的回信。
結果,比信先到的是宮外的消息。
快過年了,赫舍里氏遞了牌子進來,想要進宮給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請安。
赫舍里氏這點面子還是有的,次日,宮里就同意了她們月底進宮的請求。
誰曾想,如今赫舍里氏的當家人,索額圖的夫人帶著兩個小輩去慈寧宮和慈仁宮繞了一圈后,直直地往承乾宮來。
松露只瞥了一眼,就腳下生風般往屋里走,她掀開簾子,心里打鼓道:“娘娘,赫舍里夫人和二格格求見。”
正在喝茶的佟佳禾眉頭一挑。
二格格,這個稱呼只有她大伯家的女兒。
此時,承乾宮大門前,站著一個中年婦人和兩個年輕的婦人。
其中一位年輕婦人挺著腰身,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面上頗為得意。
第63章 第 63 章 更新
承乾宮, 正殿門口,松露看著二格格,面上笑容端的又甜又美。
“二格格, 貴妃正盼著您呢。”
聞言, 二格格抬眼看去,來迎自己的是一個眼生的丫頭, 不是貴妃身邊的大宮女, 頓時就黑了臉。
“三叔母,嫂子,
咱們進去吧。“二格格抬起下巴,耀武揚威般時刻把手搭在肚子上, 先婆媳倆一步進了承乾宮。
這次跟著索額圖夫人一起進宮的是他們家大兒媳, 她看二格格這般神氣, 心里直打鼓, 還是婆母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如今宮里最得意的人莫過于貴妃,不僅有寵, 名下還有個阿哥。如果貴妃真的被冊封為后, 四阿哥也會成為名正言順的嫡子。
兩個嫡子,人家還有額娘撐腰,能在皇上跟前吹吹枕頭風,兩相對比之下,太子殿下在宮里的處境就不上不下了。
這次她們帶著弟媳佟家二格格進宮,就是來探一探貴妃的路數。
三人行至殿門口, 小宮女打了簾子正要請人進去,二格格突然開口道:“三叔母和嫂子頭一回來承乾宮,不如讓宮人帶著你們四下轉一轉,我先進去和貴妃娘娘說會兒話。”
婆媳二人哪里看不出來二格格想要支開她們, 忙不迭地應了。
松露面上的笑容依舊得體,“二格格,請。”——
殿內,二格格進了殿內就收了趾高氣揚的架勢,按著規矩給貴妃行了禮。
承乾宮殿內還是一如既往地低調又奢華,外面千金難買的錦緞在貴妃宮里竟成了墊腳的東西。
貴妃頭上戴的釵環也是時下最流行的款式,嵌的珍珠又潤又亮,細膩非常。
二格格嘴角上翹,揚成滿意的弧度,貴妃沒有墮了佟佳氏威名。
佟佳禾見二格格進來先是四下打量了一番,接著才看向自己,便道:“你近來可好?”
二格格被伯父嫁到赫舍里氏后,佟佳禾就沒怎么聽過她的消息了。
貴妃額娘赫舍里氏倒是與她閑聊過幾句,說二格格的夫婿算是個老實人。雖說沒有太大的本事,但頂著赫舍里氏這個名頭,這輩子也不愁吃穿和前程。
貴妃沒有問她為何而來,而是問她近來可好。二格格聽著,一邊覺得怪不是滋味,另一邊也越發佩服貴妃的心胸。
若兩人身份互換,自己開口要么陰陽怪氣,要么不屑一顧,哪里還會顧及身份和體面。
“勞娘娘記掛,一切都好。”二格格輕聲細語,貴妃問什么就回什么,貴妃不問,她便不提腹中的孩子。
“這是幾個月了?”佟佳禾向她肚子看去,眼中有幾分好奇。
提到孩子,二格格整個人柔和了不少,表情和動作盡顯溫柔,“回娘娘,四個月了。”
佟佳禾點頭。
非年非節的,也有誥命進宮請安,陪太皇太后說說話,索額圖的夫人選在此時進宮并不惹眼。
“她們來做什么的?”佟佳禾問。
二格格神情變得嚴肅,眉宇間也染上一絲莊重,“她們是來探大姐姐是否有入主中宮的想法。”
“前些日子,她們托了關系打聽三妹的婚事,結果到現在叔父都沒松口,至今不肯說要許什么樣的人家。”
宮里的親姐妹花有好幾對呢,誰也不敢保證佟家三格格將來會不會進宮給姐姐固寵。
尤其是佟國維沒給三格格議親,更讓外頭的人多想。
二格格對自己的稱呼從‘娘娘’變成了‘大姐姐’。
對于二格格的立場,佟佳禾心中了然,但仍順著話,從容不迫道:“本宮一身榮華全是皇上賜予的,皇上賞什么本宮就要什么。”
聽到貴妃對自己說這種場面話,二格格臉上帶了一絲怒氣,語氣上揚道:“大姐姐不會以為我會糊涂至此,順了他們家的意,斷了咱們佟佳氏的路?”
見貴妃凝望著自己不說話,二格格嗤笑一聲,“我又不蠢。”
“咱們自家人,關上門來怎么吵鬧都成,可對著外人,佟佳氏上下就得一心。是他們家的富貴我受用,還是咱們家的我受用,我心里有數著呢。”
屋里留下伺候的都是貴妃的心腹,春雨早在二格格開始吐露心聲的時候就退出去了,把守在正殿門外的松露換進來。
松露感激地看了眼春雨,微微福身便悄無聲息地進去了。她守在外間聽了一會兒,折身出去了一遭,回來的時候手里端著小廚房剛熱好的牛乳。
端看貴妃娘娘的態度,對有孕的二格格并無芥蒂。
偌大的承乾宮,一碗牛乳還是舍得的,哪怕是給曾經想要取代貴妃位置的二格格。
佟佳禾看見松露進來,心里不由地感嘆宮里遍地人精。這丫頭敢把牛乳端進來,也是膽大心細。
“外面天寒地凍的,難為你懷著身孕還跟著跑來,快趁熱喝了。”佟佳禾道。
貴妃語氣軟和,二格格心里也松了口氣。她端起牛乳一飲而盡,接著道:“我呀,在宮外的指望是阿瑪和叔父,在宮里就是大姐姐你。”
說著說著,便紅了眼眶,眼角亮晶晶的。
佟佳禾沉默半晌,問二格格,“可是在他們家受委屈了?”
二格格夾槍帶棒地一頓數落赫舍里氏,應是過得不順心。
提到這個,二格格就來氣,索性站起來數落道:“看著花團錦簇的人家,內里臟得很,再多說就是污了咱姐妹倆的耳朵。”
末了,二格格垂眸道:“玉若的婚事,得讓叔父好好找一找,多相看幾回。”
她就是前車之鑒。
佟佳禾溫聲安慰了幾句。
“大姐姐別擔心,我現在的日子還過得下去。只因我當時選的路,不論是進宮還是嫁到赫舍里氏,都過得不會順心。”
“宮外好歹還自由些。”說到這兒,二格格破涕為笑。
聽到這話,佟佳禾也笑了。
二格格還是這個脾性,最后還要耍小性子壓自己一頭。
罷了,誰讓她是佟佳氏的大格格,底下妹妹們的長姐呢。
既享了佟佳氏的福,就要擔佟佳氏的責。
“玉筠。”佟佳禾喚二格格的閨名。
“要是他們家讓你不痛快了,定要和我說,我有的是法子讓他們也不快活。”
高門顯貴的女人,不管內里如何,面上性情大多溫厚,處事也圓滑,鮮少有說銳利話的時候。
二格格低著頭別過臉,強忍著淚意道:“那當然,咱們佟佳氏可不是好惹的。”
……
屋里,姐妹倆說了半個時辰,索額圖的夫人在外頭等了半個時辰,到底都沒聽見里面的爭吵聲。
二格格在里面凈了面才出來,婆媳二人迎上來,索額圖的夫人飛快掃了她一眼,看出來對方臉上的粉是新撲的,眼睛微紅,人應該是哭過。
結合來之前老爺特地點了自己二格格和貴妃不合的事情,她心里隱隱有了些猜想。
索額圖的夫人轉頭吩咐兒媳好生照顧二格格,正要進去拜見貴妃,卻被二格格拽住了衣袖,“叔母還進去作甚,咱們回去吧。”
說完,不等兩人回應,甩了袖子就往外走。
婆媳二人頭一回來承乾宮,被二格格這一通脾氣唬得不敢動彈,悄悄拿眼兒掃隨著二格格一起出來的宮女。
只見那宮女含笑對二人道:“貴妃娘娘身體不適,今兒就不見外人了。”
“外面天
冷,貴妃娘娘體恤夫人們,特地讓人準備了軟轎。”
說罷,便做了一個恭請的姿勢,規矩極為漂亮,讓人挑不出一絲錯。
婆媳倆被這一番話加動作架得不上不下。
貴妃口中的外人,到底有沒有剛剛負氣要走的二格格?
貴妃這種身份,竟也沉不住氣,和已經出嫁的妹妹鬧得這般不愉快。
這樣的心胸和城府,哪能擔得起一國之母的身份。
索額圖的夫人和大兒媳面面相覷,彼此心里千彎百繞,卻不敢當著宮人的面表露出來。
松露臉上的微笑依舊得體。
眼見著二格格已經出了承乾宮的大門,婆媳倆也意識到今兒無論如何都見不到貴妃了。
對著正屋的方向行了禮,匆匆告退。
出了承乾宮大門,二人緊趕幾步去追二格格,卻怎么都沒見人影。
婆媳二人慌慌張張走到宮門口,終于見到垂淚的二格格。不管她們怎么追問,二格格口中翻來覆去就那兩句“我原就比不得人家。”,“下次誰都別叫我進宮了。”
說完,負氣甩袖上了赫舍里家的馬車。
惹得婆媳倆摸不到頭腦,不清楚在殿內到底發生了什么——
遠在南京的康熙收到了貴妃的信,此刻看著信紙上娟秀的字跡,不禁晃了心神。
一襲綠衣的年輕女子正在研磨,見皇上頓住,便柔聲問道;“皇上,這是宮里的娘娘來的信嗎?”
圣上南巡,一路上少不了各路官員獻上各色美人侍奉。
康熙大多拒了,只留下幾個老實本分的在身邊伺候茶水。
不入旗的漢人女子,哪怕是進了宮,位分也是最末等。
康熙抬眼,面上的表情有些微妙,“你識字?”
察覺到帝王的不滿,那女子立刻跪地,怯生生道:“妾身見皇上眼神繾綣,便斗膽猜測是宮里的哪位娘娘。妾身愚鈍,還請皇上恕罪。”
康熙身形一僵,眼中的濃霧抽絲剝繭般化開,再抬頭時眼底一片清明。
他十幾歲成婚,年少時便將男女之情處理得很好,從不因兒女情長擾了心神。
縱是仁孝皇后薨逝,也是傷感少年夫妻天人永隔,和可憐保成沒了生母疼愛,兩相交匯竟成了眾人口中的情深緣淺。
他是帝王,只要用了情,就必有緣,求得萬事圓滿,不會讓自己留下分毫遺憾。
貴妃說,‘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
他的歸期,應該告知貴妃嗎?
那女子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原本她滿心歡喜地等著跟隨圣駕回京,得一個名分,為家里爭一份前程。現在卻覺得自己妄議后宮的主子娘娘,惹怒了皇上,生死未卜。
此時,康熙無暇顧及她的感受,他目光炯炯地看著貴妃落款的名字,鄭重而仔細地落筆寫道:
朕在外日久,歸期已定于月底,此行萬事順意,佳禾勿念。
第64章 第 64 章 更新
收到康熙回信的時候, 佟佳禾正在慈仁宮陪太后說話解悶兒。
自從五阿哥出宮后,太后想他想得茶飯不思。太皇太后這個長輩都忍不住關心了幾句,倒讓太后不好意思起來, 索性把自己關在宮里禮佛。
得知佟貴妃來看望自己, 太后自是高興的。
與其在佛堂懷念與她沒有多少夫妻情分的先帝,還不如和年輕人說說話。
再者說了, 貴妃的蒙古話越來越順溜了, 兩人對話也不用她絞盡腦汁說滿語,氛圍那叫一個輕松自在。
太后笑得合不攏嘴, 她跟前的嬤嬤見狀,立刻傳膳。
佟佳禾陪著太后繼續吃了一頓早午飯。
“許久沒用得那么香了。”太后感嘆。
佟佳禾當即表示自己用得也香, 厚著臉皮求以后有機會多來陪伴太后。
太后自然笑著應允。
康熙的信, 是御前的宮人送來的。
太后與皇上不是親母子, 對皇上和嬪妃之間親近并不吃味, 反而開起貴妃的玩笑,“看來咱們貴妃在皇上心里獨一份呢。”
周圍的嬤嬤都跟著笑, 各個慈眉善目。
佟佳禾當著眾人的面, 落落大方地拆開信,并告訴了太后,皇上將于月底回京的好消息。
太后心情大好,順道把自己從太皇太后那兒得來的消息告訴貴妃。
“宜妃有喜啦。”
孩子越多越熱鬧,上了年紀的人就喜歡家里添丁添口,皇家也不例外。
太后說起這件事的時候, 眼里都亮晶晶的。
在宮里,最上等的嬪妃是有子嗣有寵愛,中等的是有子嗣沒寵愛或有寵愛沒子嗣,最末等的是兩者都沒有。
皇上就喜歡宜妃那股嬌蠻的勁兒, 不過她本人也爭氣,連生了兩個阿哥。
這是多少人努力一輩子都求不來的東西,宜妃輕輕松松就全有了。
不管將來宮里會進多少年輕漂亮的嬪妃,宜妃都不用慌,只要能把這幾個孩子平安養大,位置就能穩住了。哪怕年老色衰,也不用擔心會受磋磨。
“宜妃果然是好福氣。”太后又感慨道。
佟佳禾心緒復雜地點頭。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佟佳禾主動告退。
回去的路上,蒲雨見貴妃表情凝重,便出聲道:“娘娘,這次二少爺和三少爺也跟著皇上南巡,有什么事兒您不妨問問夫人。”
佟佳禾搖頭,太后既然告訴了自己,就說明宜妃有孕并不是什么私密事兒。
或許再過幾天,不用費心思打聽,宮里上下就都知曉了——
承乾宮,八阿哥正帶著九阿哥和十阿哥玩,衛貴人放心不下幾個孩子,和蘇貴人在一旁看著,院里好不熱鬧。
九阿哥天生淘氣,對著十阿哥不是薅一把就是撓一下。偏生十阿哥虎頭虎腦,頗有幾分五阿哥的架勢,被九阿哥這樣捉弄也只是撇撇嘴。
八阿哥夾在兩個弟弟中間,先是耐心地教育了幾句九阿哥,接著又哄了哄十阿哥。
九阿哥乖巧地縮回手,十阿哥嘿嘿笑。
蘇貴人在一旁嘆道:“十阿哥脾氣好,換成旁人定會哭個沒完。”
“佟娘娘!”八阿哥率先看見佟佳禾。
九阿哥和十阿哥齊刷刷轉頭,跟著八阿哥喊,只是兩人會說的話不多,只能‘娘’‘娘娘’地叫喚。
衛貴人和蘇貴人知道最近貴妃一直去慈仁宮陪著太后娘娘,很是辛勞。見貴妃又要停下腳步看九阿哥和十阿哥,兩人慌忙勸說她進屋休息。
“兩個阿哥都乖得很,我們看著便是。”蘇貴人柔聲道。
八阿哥心思細膩,看到額娘和蘇娘娘擔憂的神色,上前兩步鄭重其事道:“佟娘娘放心,胤禩會看好兩個弟弟的!”
他眼神堅定地仿佛下一秒就要對著佟佳禾宣誓。
乖,真的太乖了!
佟佳禾感動不已,不吝言辭地把八阿哥夸了一頓。
末了,還對衛貴人道:“小八那么優秀,多虧了你這個做額娘的在身邊時時教導。”
衛貴人紅著臉道:“娘娘謬贊。”
貴妃娘娘一如既往地愛夸人,不管她們做了什么都會受到嘉獎。
“小八帶著弟弟們去小廚房,幫我看看點心做好沒。”
佟佳禾含笑支開幾個小家伙,然后對著衛貴人和蘇貴人道:“咱們進屋說會兒話。”
屋內,佟佳禾說了宜妃身孕的事,蘇貴人和衛貴人又驚又詫。
“宜妃娘娘的身子骨好,生的兩個阿哥都健壯。”衛貴人先是夸了宜妃一句,片刻后又道:“若是南巡懷上的孩子就是福氣,若是南巡前有的,那就不湊巧了。”
郭絡羅貴人的阿哥是六月殤的,經歷了喪子之痛的人,等圣駕回宮又要強顏歡笑去恭喜自己的姐妹有了身孕,誰遭得住這樣的身心折磨。
蘇貴人道:“想來王妹妹的信也快到了。”
承乾宮里跟著萬歲爺南巡的只有王常在。她得了貴妃舉薦,歡天喜地跟著去了,勢必要去領略一下江南的繁華。
王常在臨行前說,每到一處就往
京城寄一封信,算了算日子,王常在的信也快到了。
又過了兩日,終于收到南邊的信。
王常在的信比她本人的話還多,數十張紙滿滿當當都是她在江南的所見所聞,重點以吃喝為主。
最后以驚嘆地語氣告訴貴妃,宜妃有身孕了。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信里說宜妃有了四個月的身孕,那就是未離京之前懷上的孩子。
算一算日子,是郭絡羅貴人的小阿哥夭折后,康熙經常去翊坤宮的那段日子懷上的孩子。
郭絡羅貴人的孩子夭折,宜妃有了身孕……
佟佳禾嘆息,此事一出,根本不用別人挑撥,姐妹倆漸漸地就有了嫌隙。
正這樣想著,突然進來一個小太監道:“娘娘,翊坤宮的郭絡羅貴人派人來接九阿哥。”
九阿哥是宜妃親自送來的,要接也得是宜妃身邊的宮人才是。雖說宜妃和郭絡羅貴人二人是親姐妹,但今時不同往日,兩人私底下的關系如何,外頭也不甚清楚。
佟佳禾讓人叫來九阿哥的奶嬤嬤,看到她神色迷茫后就明白宜妃并沒有給她下達過聽從于郭絡羅貴人的指令。
九阿哥的奶嬤嬤忽然反應過來,“娘娘,讓奴才出去解釋一番吧。九阿哥成日里和十阿哥一起玩,若是猛地離開十阿哥,恐怕會哭鬧不止。”
“你且看顧好九阿哥,讓外頭的人去傳話就是。”蒲雨蹙眉道。
進來傳話的小太監聽到這番對話,出了門就去尋何為祿,“師父,這事兒你瞧怎么辦?”
何為祿沉思片刻,笑著敲了敲小太監的頭,“算你小子聰明,沒有自作主張自己去回話。”
被敲了的小太監撓了撓頭,咧嘴笑道:“還是師父您教得好。”
于情于理,承乾宮都不會讓九阿哥冒這個險。既如此,那就得讓貴妃身邊的心腹出面勸退來人,讓郭絡羅貴人知道貴妃替宜妃照看九阿哥,在宜妃回宮前,九阿哥不能踏出承乾宮一步。
這既是貴妃的意思,也是宜妃的意思。
如此一來,這親姐妹便難做了——
翊坤宮。
郭絡羅貴人嘴里淡得吃不下別的東西,只喝了半碗白粥,就回床榻歇著了。
聽聞圣駕已經到了山東曲阜,萬歲爺特地宣了宜妃和漢軍旗的安嬪與他同行。萬歲爺是時時刻刻把宜妃裝在心里,哪怕胤夭折,也沒忘了借故去看望宜妃。
郭絡羅貴人自嘲地笑了,“九阿哥接回來了嗎?”
宮人搖頭道:“承乾宮的人說,九阿哥哭鬧著不愿和十阿哥分開。”
“哪個人與你說的?”郭絡羅貴人問,“是底下的宮人還是貴妃跟前的人?”
宮人回道:“是承乾宮的何公公。”
郭絡羅貴人一怔。
沒有宜妃的示意,貴妃何故會摻和到她們姐妹的齟齬中來。如今,四公主跟著去了南邊,九阿哥留在承乾宮,她們姐妹之間早就回不去了。
殺雞焉用宰牛刀,貴妃當真看得起自己。
“主子,該吃藥了。”外頭進來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宮女。
自打小阿哥去世后,郭絡羅貴人就病了,太醫院好生照看著,來回反復了兩個月,郭絡羅貴人的病還不見好。
心病,哪里治得那么容易。
郭絡羅貴人眼角干涸,流不出一滴眼淚。早在她的胤離開的時候,她的眼淚就流盡了。
若宜妃這一胎是公主,那就是老天爺保佑她們母女平安。
若是個阿哥……
郭絡羅貴人緊緊閉上眼,便是天意如此——
康熙二十三年,十二月初九,南巡了兩個月的皇上終于回到了京城。
眾人不止見到了離別了兩個月的萬歲爺,還有幾個新鮮面孔,都是江南來的美人。
不同于八旗選秀和內務府選秀,宮里八旗出身的嬪妃都沒有將這幾個年輕貌美的新人看在眼里,只因她們都是漢女。
不在旗的漢人,身份甚是低微,地位連包衣都不如。
從皇上封的位分就能看出來,這些女子最高的便是答應,余下大多是官女子,連常在都沒混上。
將來皇上大封六宮都不一定能帶上她們一起玩。
眾嬪妃聚在慈仁宮的時候,更是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她們都是各路官員采買來獻給皇上的,圖個一時新鮮。宮里正兒八經地主子,還得是八旗。”
僖嬪這番話,得到了大家一致認可。
以至于這幾個新人去給各宮主位請安的時候,都沒得太多好臉色,請安后就隨便打發回去了。
鈕祜祿貴妃心心念念著十阿哥,隨便賞賜了新人,就直奔承乾宮來接兒子。
兩月不見,十阿哥不僅沒瘦,還比之前更活潑健壯,鈕祜祿貴妃心里極為滿意,面上的笑容更加真情實意,讓人呈上她特地從江南帶來新鮮別致的金銀首飾,來表達對貴妃的謝意。
“這支金花絲點翠鳳簪華貴又雅致,佟姐姐試一試?”鈕祜祿貴妃指著鳳首上的紅寶石笑道。
難為鈕祜祿貴妃能尋到那么大的鳳簪,佟佳禾笑容不變,“宮外的東西就是新鮮。”
佟佳禾今日穿了一身金黃色的旗裝,上面繡的不是花鳥魚蟲等常見的圖案,而是仙鶴和麒麟。
朝中百官,官服上繡有仙鶴的是文官,繡有麒麟的是武官。雖說內廷只明令禁止了各級嬪妃穿著衣裳的顏色和形制,并沒有明確到上面的圖案。
仙鶴和麒麟,不管是哪一個都可以稱為祥瑞,后宮嬪妃自然也穿得。而金黃色,本就是貴妃規格內允許穿的顏色,如今臨近過年,穿的耀眼明亮些也無妨。
蒲雨聽聞,拿起那支簪子,穩穩當當插在了貴妃發間,“娘娘儀態萬千,戴什么都是好看的,今兒這身衣裳,與這支鳳簪最為相配。”
鈕祜祿貴妃聽聞,格外多看了一眼蒲雨。若是永壽宮的宮人說話這般張狂,她早就罰了人抵著墻根兒站著曬太陽去了。
她的視線,也從佟貴妃的頭發落到衣服上。
自己為數不多來了幾次承乾宮,各處井井有條,宮人們各司其職,顯然貴妃的御下能力和底下人的辦事能力皆是上乘。
方才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衣裳也是穿給自己看的。
鈕祜祿貴妃垂眸笑道:“十阿哥叨擾了佟姐姐那么久,我先帶他回去,等過幾天再來承乾宮敘敘舊。”
等鈕祜祿貴妃走后,宜妃也派了人來接九阿哥。她懷這一胎的時候跟著康熙舟車勞頓,能保住已是十分不易,回宮后更是千萬分小心養著身體。
原本還笑呵呵的九阿哥得知自己要離開承乾宮,怎么都不愿意撒開八阿哥的手。
明明十阿哥被鈕祜祿貴妃接走的時候,他還能笑著和十阿哥告別,輪到自己的時候就跟天塌了一般哭個沒完。
“哥,八哥!”九阿哥哭得撕心裂肺。
慕月沒了法子,只能回翊坤宮稟報宜妃,最后是宜妃拖著身體,親自把這個小祖宗哄了回去。
沒了九阿哥和十阿哥,承乾宮清冷了許多。原本佟佳禾還在擔心八阿哥不適應,沒想到他很快調整過來,開始掰著手指頭算他的四哥什么時候回來——
胤禛是落雪那日回來的。
紫禁城銀裝素裹,少了一絲莊嚴,多了一分煙火氣。他踩著雪,歡喜雀躍地朝承乾宮走去。
隔了很遠,胤禛看到承乾宮升起了裊裊炊煙,他快跑幾步湊近聞了聞。
應該是額娘在宮里做烤肉,還有自己最喜歡的魚蝦鍋子!
胤禛舔了舔嘴角,大哥說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是最爽的,可是他沒有吃過,只有過年的時候,額娘才會同意自己喝一點果酒。
不過,只要能和額娘一起用膳,吃什么他都開心。
承乾宮里,佟佳禾得知胤禛回來的時間后,讓小廚房掐著點開火。胤禛一只腳踏進來的時候,空氣中的香味直往胃里鉆。
用完膳后,佟佳禾貼心地問起胤禛的新年愿望。
“那額娘的愿望是什么?”胤禛反問道。
他那雙又黑又亮的眼睛緊緊盯著佟佳禾,十分重視額娘將要許下的愿望。
佟佳禾被問得一愣。
自己的愿望,是自己可以隨心所欲地生活,是以佟佳氏的身份得到中宮之位,是后半生如太皇太后一樣安享尊榮。但剝繭抽絲后,內心深處最渴求的還是回到屬于自己的時代,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既然自己最想要的實現不了,那退而求其次的都不是愿望,而是迫于形勢下的妥協。
唯
有一點,是她發自內心地,佟佳禾看著眼前已經長高了很多的孩子,“我的愿望是胤禛長壽平安、健康常樂。”
長壽平安,不要像歷史上一樣因為操勞國事而損了壽數。健康常樂,不要因沒有生母德妃的疼愛和康熙的信重而抑郁寡歡。
額娘的話還是這樣溫柔堅定。
《孝經》里說,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無所不通。胤禛眉眼彎彎,對著對佟佳禾行了一禮,“額娘想知道胤禛的愿望嗎?”
在上書房的時候,自己努力學習,事事不肯落人后。那身居高位的額娘,定然與自己的想法一樣。
“我的愿望是額娘所求皆如愿。”
好一個所求皆如愿,不愧是自己養大的崽——
年底,是后宮嬪妃最期盼的日子。
只因過年的時候,皇上才有心情看一看后宮的嬪妃是否需要調整位分。
按照往年的慣例,大概只會誕生一兩個幸運兒。不過,就算不升她們也不打緊,上面位置空了,她們這些底下的才好補上去。
然后眾人翹首以盼到了年底,得來的消息讓后宮一陣動蕩。
除夕那日,康熙在家宴上宣布,晉佟貴妃為皇貴妃。
眾人驚訝過后,都在等著下一個幸運兒,結果等了半天也沒聽皇上點別的名字,最后只能共同舉杯,恭祝佟貴妃。
佟佳禾面上端著微笑,心里卻在咆哮,給康熙干了那么多活,這都是她應得的。
沒有人比她更懂在康熙后宮升職加薪有多難,‘讓朕考考你’的考試周期竟然長達八年!
第65章 第 65 章 更新
宮里封了皇貴妃的消息, 沒多時就傳遍了紫禁城。
佟府男女老少喜極而泣,佟國維更是激動地在屋子里偷偷喝酒。
娘娘晉封為皇貴妃,這是天大的喜事。只是面子上不能張狂, 在這樣惹眼的時候保持低調才是明智之舉。
佟夫人赫舍里氏不放心他, 進來看了好幾回,最后被佟國維拉著袖子留下。
“夫人, 咱們娘娘爭氣啊。”提到大女兒, 佟國維老淚縱橫,眼淚跟流不盡似得。
他們女兒進宮快十年, 戰戰兢兢無數個日夜,終于能喘口氣兒了。見自家老爺還是人前穩重, 人后悄然落淚的老樣子, 赫舍里氏既無奈又心酸。
“佳禾在宮里立起來了, 老爺和我也能放心了。”赫舍里氏道:“四阿哥已經在娘娘名下, 咱們縱是再有遺憾娘娘未能生子,也不能顯露分毫。”
佟國維正色道:“那是自然。”
四阿哥雖說沒有托生在娘娘肚子里, 但皇家血脈身份尊貴無比, 哪是他們能挑三揀四的。
佟佳氏出了這樣一件喜事,原本赫舍里氏想要進宮探望大女兒,最后因年節下要拜訪的親朋故友和前來道喜的人太多,抽不得身而作罷。
與外頭的熱鬧不同,宮里的氣氛在貴妃晉封為皇貴妃后,陷入了詭異地安靜之中。
當時家宴上, 皇上的話音剛落,太皇太后就肉眼可見地沒了笑臉。哪怕是太后有心為皇貴妃說幾句話,太皇太后也愛答不理。
太皇太后的態度,眾人心中明了, 無非就是不滿皇上把佟佳氏的位分提上來。
后來,康熙去了慈寧宮好幾回,才讓太皇太后重展笑顏,而陷入這場風波的佟佳禾卻十分淡定。
自己晉封為皇貴妃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現在再讓皇上收回來,簡直就是啪啪打他的龍臉,不論是帝王的威嚴還是男人的自尊,康熙都不可能允許這件事發生。
太皇太后不滿,自己就低調一段時間,總歸是木已成舟,她老人家也心知肚明——
承乾宮。
年輕的小宮女們聚在下人房里,為春雨和其他年滿二十五周歲的宮人設宴送行。
蒲雨拉著春雨的手,一個勁兒地說個不停,“娘娘如今是皇貴妃了,你出宮的日子更好過。”蒲雨拉著春雨的手,忍不住垂淚。她們兩人相伴了二十載,從未設想過分開的那一日。
春雨看著倒跟尋常一樣,非但沒露出不舍,反而安慰起她們來。
佟佳禾賞賜了許多首飾,又添了五百兩銀子作為春雨出宮生活的本錢,春雨推辭不過,含淚磕了三個頭收下了。
送走了春雨后,松露徹底替了她的位置,與蒲雨共擔承乾宮大宮女的職責。私下里,佟佳禾問過蒲雨可有什么打算,誰知這個丫頭咬死不松口。
“娘娘,奴才沒有春雨姐姐那般聰明,出去了還不如在宮里過得自在。況且,奴才家里也沒人了,娘娘就是奴才在最親近的人。”
“奴才想一輩子都陪著娘娘。”蒲雨堅定道。
宮外的自由千金難換,佟佳禾又勸了幾次,見蒲雨不應,便準備等上一兩年再問一次。
有了承乾宮開頭,各宮都效仿允年紀大了的宮女出宮,一來算是行善積德,二來皇貴妃位同副后,跟著她行事也是嬪妃的本分——
二月初五,六阿哥的五周歲生辰一過,就被德妃送去了上書房。
上書房的幾位阿哥對六阿哥的到來表示了歡迎,按照慣例,這次該在五阿哥的院子里為六阿哥接風洗塵。
五阿哥敦厚,置辦的都是牛羊肉,幾乎沒有素色。
六阿哥的奶嬤嬤面色為難地里看著六阿哥和兄長們吃的這樣開心,在永和宮的時候,德妃娘娘可不會讓阿哥吃那么多不好消化的東西。
萬一有什么好歹,罰的還是自己這個奴才。
“六阿哥,再吃就多了,不如喝盞茶潤潤口?”奶嬤嬤勸道。
這是六阿哥第一次自由自在地和同齡人相處,沒有額娘在一旁約束自己的行為,更不會有人皺著眉頭看著盯著,督促著自己上進。
這種感覺讓他笑容也多了起來,對于仗著額娘勢,規勸自己的奶嬤嬤,也少了幾分順從,只當沒聽見。
奶嬤嬤求救般地看向其他人,希望能有個人勸一勸六阿哥。六阿哥身邊的太監年紀都小,一個個地在主子跟前大氣都不敢喘,此時更無人敢站出來同奶嬤嬤一起說話。
“六弟。”胤禛放下筷子開口道:“凡事都要講一個循序漸進,你以往吃得肉少,今日少吃一些,以后慢慢增量對身體有益處。”
五阿哥撓了撓頭,夾了小青菜給六阿哥,招呼道:“六弟,這個也好吃。”
“好,我聽哥哥們的。”六阿哥語氣十分愉悅。
奶嬤嬤這才松了口氣,悄悄打量了好幾眼四阿哥,沒想到竟是他先開口勸住了六阿哥,大約是四阿哥還念著和六阿哥同母所出的情分。
太子爺今日陪著皇上用膳,大阿哥在練騎射,今日在場的就只有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和六阿哥兄弟四人。
三阿哥自覺身為哥哥,應該為幾個弟弟做個好榜樣。用完膳后也沒歇,帶著三人回上書房繼續讀書了。
眾阿哥原本以為六阿哥是個嬌氣性格,沒想到這般好相處,不過幾日就混熟了,其中尤以三阿哥和六阿哥關系最好。
只因六阿哥遇到不會的,常常請教三阿哥。大阿哥最年長,已經到了嫌棄弟弟們都是小孩子的年紀,太子爺和四阿哥身邊有看不完的書,五阿哥讀書讀到抓耳撓腮,六阿哥眨巴著眼睛看了一圈,自己能請教的只有三哥。
三阿哥胤祉在四阿哥進上書房讀書后,銳氣完全被對方搓沒了。好不容易等到五阿哥來上書房,沒想到對方的學習進度太慢,把漢字認全都費勁。
六阿哥的到來,讓三阿哥如獲新生,打了雞血般給六阿哥傳授知識,恨不得把自己會的東西都教給他——
康熙二十四年,五月初七,宜妃生下小阿哥。
翊坤宮又成了宮里人人艷羨的地方,不止皇上經常來,就是太后也格外看中連生了三子的宜妃。
五阿哥回去看了額娘,還趁此機會經常帶九阿哥回上書房。
“翊坤宮上下忙著呢,根本顧不上小九。”五阿哥揮動著手臂,他的滿語和漢
語進步非常大,可還是習慣給兄弟們連說帶比劃。
上書房的阿哥里,九阿哥唯獨沒見過六阿哥,此時見到瘦弱白凈的六阿哥,便好奇道:“白哥哥。”
眾人紛紛向六阿哥看去,胤禛也注意到這幾日六阿哥的臉色有些蒼白。
六阿哥身體不好,藥不離口的事情他們都知道,當著六阿哥的面沒人會提,更避諱一些身體健壯的話題。
五阿哥難得腦子和嘴巴同步,急得臉通紅,趕緊用漢語替弟弟解釋,“六弟,小九年紀小,不會說話,他是在夸你長得好看。”
康熙規定阿哥們私底下多說漢語和滿語,五阿哥的漢語最差,練得最多的也是漢語,此時突突說出來一串,連三阿哥都驚嘆他進步之大。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化解了方才的尷尬。
晌午過后,阿哥們要去練習騎射,兩個時辰后便可回到各自院子休息。
六阿哥在馬場外候著,看見換回了常服的四阿哥,他連忙走幾步迎上去,微微喘著氣道:“四哥,我能去你的書房看看嗎?”
胤禛抬頭,看見六阿哥怯生生地看著自己,眼里滿是期盼。他一愣,沒想到六阿哥會主動找自己說話。
早在五歲進上書房讀書那年,額娘就告訴過自己的身份緣由。
他還是很小的時候和六阿哥接觸過一次,就是在那次,在德妃眼里看到了戒備和猜疑。
長大幾歲后,他更加清楚地意識到,當年德妃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滿了各種情緒,唯獨沒有關心和喜愛。從此之后,哪怕是宴會上,胤禛都會下意識避開德妃和六阿哥,不和他們接觸。
然而,胤禛本人對六阿哥的到來并不感到排斥,甚至有些欣賞這個聰慧認真且愛笑的弟弟。
正巧自己手里的書已經看完了,可以順道回去拿另一本回來,胤禛看著六阿哥答應地爽快,“好。”
六阿哥喜不自勝,心里緊張又雀躍,亦步亦趨地跟在四阿哥身后來到了他的院子。
四哥的屋子果真如自己想象般,半屋子的書架,每個架子上都有很多書,多到六阿哥覺得自己根本就看不完。
原來,四哥私底下這般刻苦。想到自己和四哥的關系,六阿哥心里有幾分驕傲,也有一絲艷羨。
胤禛道:“六弟,你想看什么可以找一找。”
六阿哥愛惜地摸了摸書架上他能碰到的書,用近乎神圣的語氣對胤禛道:“四哥,你讀書厲害,汗阿瑪和額娘都夸你。所以我想來你這兒看看,我要努力到什么程度,才能像四哥一樣厲害。”
“等我跟四哥一樣,額娘就能滿意了。”六阿哥的語氣柔柔地。
胤禛沉默不語。
額娘對孩子有所期盼,是因為愛這個孩子,希望他越來越好。
德妃娘娘希望六阿哥上進努力,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就像額娘也會要求自己健康快樂一樣。
“四哥,咱們是親兄弟,你能不能去看一看額娘,額娘一定會高興有你這樣聰明的孩子。”六阿哥說著說著,人也從容了不少。
胤禛眉頭一挑,聽到這番話嚴肅道:“六弟,你我都是汗阿瑪的兒子,自然是親兄弟。”
絕口不提德妃的事。
六阿哥胤祚的眼神一黯,四哥自幼在承乾宮長大,萬事有貴妃操持,怎會知道額娘的好。
額娘要是有四哥這樣聰明、健康的孩子,一定會高興吧,畢竟自己讀書不如四哥,身體也比他差得多。
感受到自己身子變得輕飄飄,尤其是雙腳開始無力,六阿哥心里有個模糊的念頭,他不敢深想,只能牢牢抓住胤禛的袖子,哀求道:“四哥,我求你了,一定要記得額娘……還有我。”
親眼看著六阿哥一陣急促地話聲落地,面色從潮紅變得毫無生氣的灰白,胤禛有些心慌,“六弟,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說罷,便要叫外頭的小太監去請太醫。
“哥!”
六阿哥一聲急促的叫喚,讓胤禛頓住了腳,他回頭看見六阿哥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嘴里還喃喃道:“哥哥……”
胤禛突然心慌得厲害。
他想折身回去扶住六阿哥,還未等他有所動作,就見六阿哥猛地栽倒在地上——
承乾宮。
佟佳禾正在與恭親王福晉說話,沒想到得了春雨真傳,一向穩重的松露會冒冒失失從外頭沖進來。
不待她們開口詢問,松露便急聲道:“皇貴妃娘娘您快去看看,六阿哥沒了,德妃娘娘要讓咱們四阿哥償命!”
第66章 第 66 章 更新
六阿哥沒了。
德妃要四阿哥償命。
隨便一條消息都足夠震撼。
恭親王福晉險些掛不住面上的表情。
五月初七, 翊坤宮的宜妃才生了一位阿哥,五月十四,永和宮德妃的六阿哥殤了。宮里的喜事喪事混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好兆頭。
涉及到后宮陰私, 還是少摻和的好, 恭親王福晉準備了一套說辭,正要說出口就被皇貴妃打斷。
“今日就不留福晉了, 等哪日得閑了再一起好好坐下喝盞茶。”佟佳禾讓人送恭親王福晉回去。
恭親王福晉感激地看了眼皇貴妃, 知道眼下不是說話的時候,忙跟著宮人出去了。
德妃要讓胤禛償命的事情既然能傳到承乾宮, 那就能傳到康熙耳中。說不定,乾清宮比自己更早收到消息。
佟佳禾當即帶上何為祿和蒲雨趕去上書房, 讓松露再去乾清宮一趟, 若是見到康熙就請他為四阿哥做主, 若是不在, 就立刻去太醫院把馮太醫請來。
此時的上書房雞飛狗跳。
六阿哥在屋子里已經沒了氣息,德妃趴在床前痛苦了一陣后, 聲音漸漸小下去。半晌后, 抬起眼眸看向外間,“四阿哥還在外頭嗎?”
葡萄低著頭回道:“回娘娘,四阿哥待在外頭一直沒走。”
“他害死了胤祚,竟然沒走?”德妃雙眼紅腫,嗓音啞得厲害。
這下,葡萄徹底不敢接話了, 身子微微有些發抖。她飛快地抬頭掃了德妃一眼,只見對方表情極其平靜,似乎十分清楚自己所做之事。
方才,娘娘要掐死四阿哥給六阿哥償命, 被四阿哥身邊的嬤嬤和太監攔住了。她們這才知道,承乾宮的皇貴妃竟然給四阿哥留了幾個身手矯健,會功夫的太監貼身保護他。
“竟是把他送去享福了。”德妃面無表情,語氣里卻染上了笑意,過了一會兒呵呵笑出聲來,“他怎么配過那么好的日子,我的胤祚卻受了那么多苦。”
周圍的宮人只覺得頭皮發麻。
德妃娘娘,大約是瘋了。
德妃起身,葡萄和石榴都不敢攔著,眼睜睜看著她再次向外間的四阿哥走去。
“胤禛,是你害死了胤祚。”德妃死死盯著他。
胤禛抬頭看著眼前話語瘋狂,表情平靜的女人。
這是他第二次和德妃接觸,對方潑臟水的蠻橫態度依然讓他感到厭惡。
在六弟暈倒的那瞬間,他就用最快的速度讓人去請太醫過來了。太醫說,六弟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哪怕華佗在世也救不回來六阿哥。
他沒有害死六弟。
在宮里,養到七歲的孩子,幾乎可以確定能夠平安長大。德妃雙眼淬了毒般盯著四阿哥,為什么能平安養到七歲的孩子不是自己的胤祚?
她緩步走向四阿哥,彎腰想要與他說話,卻被四阿哥身邊的宮人警惕地攔住。
“本宮是主子,你們這群奴才也敢攔?”
沈嬤嬤和幾個小太監的腳步紋絲不動,攔在四阿哥身前。她們已經用最快的速度讓人去承乾宮通知皇貴妃了,想來娘娘已經在趕來的路上。
這群宮人只能攔著她不靠近,卻不能阻止她說話,德妃停下腳步道:“四阿哥,六阿哥是被你害死的。”
沈嬤嬤恨不能立刻捂住四阿哥的耳朵,生怕他信了德妃的胡言亂語。
“德娘娘,我在六弟暈倒的那刻就去叫太醫了。”德妃到底是六弟的親生母親,胤禛忍不住再次解釋。
“暈倒的時候?”德妃冷然,“六阿哥臉色不好的時候,你為什么不叫太醫,偏生拖到那個時候,你定是有意為之。”
“烏雅氏!”殿外,急忙趕來的佟佳禾聽到德妃胡亂攀咬,立刻出聲呵斥。
熟悉的聲音響起,胤禛驚喜交加。他轉頭看向額娘,臉上的冷漠疏離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胸有成竹的從容。
額娘來了,她一定是相信自己的。
皇貴妃駕到,屋內宮人皆跪地請安,
哪怕是沉浸在悲痛中的德妃,禮數也不能出差錯。
眾人跪下許久,都沒聽見叫起的聲音。
佟佳禾快步走到胤禛跟前,上下查看他身上是否有拖拽、扯衣服的痕跡,這才松了口氣,看向胤禛閃亮的眼睛。
自己不在場,德妃這樣魔怔,一定嚇壞了胤禛,佟佳禾把人摟在懷里,柔聲問,“胤禛有沒有嚇到?”
胤禛先是搖頭,接著又點點頭,表情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自己沒有害死六弟,但是德娘娘一直這樣說,讓他心里不安又難受。
是不是自己再跑快一些就能救了六弟呢?
胤禛再早慧,也只是個孩子。佟佳禾忍住心里的怒火,依然輕聲細語,“胤禛,額娘方才來的時候,已經找南三所的宮人和太醫院的太醫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胤祚暈倒的時候,你反應的很快,已經盡了全力。”佟佳禾三言兩語,推翻了德妃指責四阿哥的話。
德妃心有不甘,但此刻皇貴妃還未叫起,跪在地上無法回話。
佟佳禾又溫聲囑咐胤禛把自己帶來的甜湯給喝了,“壓壓驚。”
人吃甜,心情會變好。眼下六阿哥剛沒了,說話要有顧忌,額娘言語中未說明的也是這個意思。
胤禛和德妃在這兒解釋了半天,連口水都沒喝上,這會子猛地喝了半碗甜湯,既解渴,心里也踏實下來。
只有額娘才會這樣關心自己,自己與德妃……只是嬪妃和皇子之間的關系罷了。
安撫完胤禛的情緒后,佟佳禾才叫起眾人。
“德妃,胤禛行事清白磊落,即便是皇上來了,也不會容你這樣誣蔑他。”
“皇貴妃娘娘,您養著四阿哥,說話自然有失偏頗。”德妃辯解道:“六阿哥不過和四阿哥待在一起半個時辰,人就沒了。”
“上書房那么多阿哥,與六阿哥關系最好的是三阿哥。為何一向沒打過交道的兩個人會在一起,甚至在四阿哥的書房里出了事——”
“烏雅氏,你休要放肆!”佟佳禾怒火中燒。
自己沒來之前,德妃的話肯定比現在更難聽。胤禛才七歲,就要面臨弟弟的死亡和成年人的惡意審判,想到這兒,佟佳禾恨不得現在就撕了德妃。
“啪”地一聲響,佟佳禾一巴掌甩在德妃臉上,力氣大的震得她虎口發麻。
清脆的耳光聲,皇貴妃猛地發作,讓屋內眾人更加惶恐。
德妃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臉,她震驚地看向佟佳禾,欲要開口,另一個巴掌落到了她另外一邊側臉。
貴妃的力氣,哪里像是個從小就體弱多病的人。
德妃兩頰火辣辣地疼,走路時踉蹌了一下,慌忙把手搭在身邊的宮人身上撐著。
佟佳禾轉身坐下,淡淡地瞥了一眼敢怒不敢言的德妃,“先閉嘴,再賜座。”
葡萄和石榴這才敢扶著德妃坐下。
“六阿哥沒了,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可是你心里再難受也不能借此去欺負一個孩子。本宮看在六阿哥的份上不和你計較,并不代表本宮原諒你對四阿哥的所作所為。”
“自己沒有照看好六阿哥,卻把責任推到一個無辜孩子身上。”佟佳禾道:“不愿承認自己無能無用,反而怪天怪地,你這樣的惡毒的蠢人,本宮多看一眼都嫌煩。”
佟佳禾擺出一副再敢誣蔑四阿哥,看本宮饒不饒得了你的態度,震得屋內落針可聞般寂靜。
原先二人對上,是貴妃與妃,如今承乾宮成了皇貴妃,哪怕是皇后之位,將來也不是沒有可能,宮人們心里都有桿秤,知道衡量利弊。
在皇貴妃的威壓下,葡萄扶著德妃的手都不自覺收回了力——
康熙來到的時候,四阿哥院子里已經到了許多人。
除了才生產不久的宜妃,鈕祜祿貴妃和惠妃、榮妃都來了,太皇太后和太后處也各派了嬤嬤來詢問情況。
松露是跟著皇上一起來的,看了眼屋里的皇貴妃,垂手示意便留在屋外候著。
不待德妃開口,佟佳禾就先發制人,說出德妃所做之事。對六阿哥照顧不周、攀咬誣蔑四阿哥、隱瞞六阿哥的身體情況等等。
“皇上,臣妾來時已經詢問了各處,他們皆能證實六阿哥突然病逝。”佟佳禾微微垂首,話里只談及六阿哥,不愿帶上四阿哥。
這事對胤禛而言本就是無妄之災,不造成心理陰影就不錯了,少提及也能讓孩子早點忘記這些事。
“皇上準備如何處置德妃?”佟佳禾問。
早在皇貴妃數落德妃所犯之錯的時候,康熙心里的怒火已經躥上了天。眼下正在氣頭上,想也不想便道:“禁足一年。”
聽聞德妃要禁足一年,眾嬪妃神色各異。
佟佳禾以德妃剛剛失去了六阿哥,避免德妃哀痛過度為由,請求皇上免了德妃半年的禁足,等到十一月底再放出來。
這半年就老實待在永和宮,為六阿哥誦經祈愿他來世能平安康健。
不止德妃,康熙本人也沒想到皇貴妃能體諒德妃痛失孩子的難處和不易。
兩相對比之下,德妃對四阿哥的做法未免太過陰毒和小家子氣。
原本德妃的溫柔小意讓康熙很是受用,現在看來,這些曾經的長處不過是烏雅氏目光短淺,行事粗鄙,登不上大雅之堂的討好與順從,刻在骨子里的高低貴賤之分讓康熙對此刻的德妃失望厭煩至極。
當即便吩咐道:“按照皇貴妃所言,禁足德妃半年。”
被二人忽視的德妃突然哀慟道:“皇上,胤祚是您與臣妾的孩子,生來健壯可愛,怎會這樣輕易的沒了。”
康熙不語。
宮里每一個孩子的夭折都讓他痛心不已,更何況六阿哥這種已經長到五歲能進上書房讀書的阿哥。
德妃是康熙十四年進宮,已經陪伴皇上十余載。哪怕康熙此刻在氣頭上,也不見得不會憐惜德妃失去了六阿哥。
“德妃說的是。”佟佳禾十分自然地接過話,語氣低落又無可奈何道:“永和宮接連殤了那么多孩子,除了德妃的還有曾經住在后罩房的劉答應。看來應當是風水不好,或者沖撞了什么。”
提到劉答應,康熙緩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那個懷胎八月卻早產生下死胎的宮女,當年她腹中的好像是個公主。
康熙的記憶向來好,能從一點想到很多。多年來伴在他身邊的德妃自然也了解,忙開口道:“是臣妾和劉妹妹辜負了皇上的信任,這才……”
眼下芄蘭好好在儲秀宮待著呢,若是深究她那一胎,自己又要費盡心思打點。德妃忽而有些慶幸芄蘭并不得寵,在皇上跟前也說不上話,不然此時對自己落井下石,她恐怕會真的失去圣心。
看出德妃極力掩蓋面上的惶恐,佟佳禾眼里閃過一絲嘲弄。
“皇上,臣妾想著既然沖撞了什么,就該多來些喜事,沖散了這些晦氣。”佟佳禾道:“納喇答應生了小公主,位分還是個答應,皇上看在惠妃和小公主的情面上,
升一升納喇氏的位分,這也算喜事一樁。”
納喇答應是惠妃的族妹,惠妃原本想在年底的時候,替納喇答應求個恩典,以做恩惠來攏住她。
宮里的男女老少,即便心里不信鬼神之說,也會信個好。今年上半年,宮里生子的不止有納喇答應,還有宜妃,沒想到皇貴妃竟然在此時拿這事做筏子來惡心德妃。
這個烏雅氏看著機靈人兒,每回遇上皇貴妃就吃癟,這些年了也不長記性。
惠妃心神一動,莫非德妃真想掐死四阿哥償命?
皇貴妃用惠妃做人情,耗得是惠妃在萬歲爺心里的情意,到頭來還讓納喇答應和小公主念她皇貴妃的好。
如今一看,皇貴妃身上竟有些先頭兩位皇后的影子。
榮妃自嘲一笑。
不愧是世家大族教養出來的女兒,即便這般心機也只會讓皇上覺得她行事妥當有章法。
對于佟佳禾的提議,康熙沉思了片刻。
皇貴妃忽略了宜妃不提,應該還是顧及德妃的情緒。
畢竟納喇答應是今年二月生的公主,宜妃則是本月初七生的阿哥,如今才過去七天。
康熙在心里感嘆宮里那么多嬪妃,做事公正且坦蕩的,目前唯有皇貴妃一人。
只是宜妃的位置不能再動,只能給賞賜,康熙開口道:“也好,那就晉納喇氏為常在,賜翊坤宮宜妃一座銅鎏金佛像。”
德妃聽聞,一口銀牙差點咬碎。
惠妃和榮妃大氣兒都不敢喘。
她們原本抱著來看熱鬧的心思,在皇貴妃一番話下來后,全都藏得嚴嚴實實。
鈕祜祿貴妃道:“年后宮里放出去一批宮女,如今再晉封一些新人,宮里的喜事多了,污穢就散了,德妃也能好好在永和宮養身體。”
德妃癱倒在椅子上,瞬間蒼老了十歲般,整個人也沒了生氣。
自己的六阿哥沒了,卻要眼睜睜看著別人又是晉封又是賞賜,納喇常在也就罷了,偏生皇上把宜妃也算了進去。
雖然皇貴妃沒有提及宜妃,但是論起來也是她用言語引導著皇上想到這一茬。可皇上今日一番行為,明顯是把管理后宮的權利放手給了承乾宮,才讓佟佳氏有機會主導了這一場對自己惡意十足的沖喜。
從今往后,沒了六阿哥,自己還能指望誰呢?
處理完德妃和六阿哥的事情,康熙心中的怒火消了大半。想到曾經活蹦亂跳的六阿哥沒了,不免悲從中來。
眾嬪妃看出康熙神色哀傷,更沒人敢勸皇上去自己宮里坐一坐。
這個時候爭寵無異于找死,后宮再一次迎來了短暫的風平浪靜——
上書房。
自從六阿哥沒了后,眾阿哥也陷入了低沉的情緒。
與以往的兄弟姐妹們夭折不同,他們是真的和六阿哥相處了一段時間,被迫接受了一條鮮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消逝。
這對還年少的他們是個沉痛的打擊。
尤其是三阿哥,幾乎每日都盯著紅腫的眼睛來上學。
那日德妃的胡言亂語,眾人都有所耳聞,三阿哥面對四阿哥的時候,心里就有幾分不自在。
兩人已經別扭好幾日了,就連二公主都看出了不對勁。
“胤祉,你和胤禛怎么了?”終于逮到三阿哥回延禧宮看望榮妃,二公主拽著弟弟到一旁問道。
三阿哥把心里的事說了出來,二公主恨鐵不成鋼道:“你懷疑四弟害了六阿哥?”
“也不是……”三阿哥慌亂解釋。
二公主一巴掌拍在三阿哥腦門上,“糊涂蛋。”
“等將來我嫁人了,你還那么稀里糊涂的怎么辦?”二公主難得憂愁起來。
習慣了自家姐姐風風火火的性格,如今換了個人似的有了愁緒,三阿哥心里怪不是滋味。
“二姐,你急什么,嫁人還早著呢。”
誰知,二公主順著話題嘆了口氣,“你不知道,大姐就快嫁人了。”
三阿哥驚得說不出話,轉念一想大公主的年紀是所有皇嗣里最大的,心里也不奇怪了。
紫禁城的宗室貴女,幾乎全都要嫁去蒙古,就連金枝玉葉的公主也躲不過這種命運。
三阿哥不自覺握緊了姐姐的手,希望汗阿瑪看在二姐是親生的份上,可以留她在宮里多陪著額娘幾年——
恭親王府。
主子爺已經連日宿在正院好些日了,福晉有尊重有寵愛,日子過得別提多順心順意。
下人們端著茶水送進來,卻被守在門口的丫鬟告知王爺正在里面和福晉說話,吩咐不準她們進去。
提到不讓下人進去,門口的人都在擠眉弄眼的笑。
王爺和福晉的感情,是越發好了。
屋內,夫妻二人坐在一起,說起宮里的事兒來。
“貴妃和皇貴妃,只差一字卻相差千里。”恭親王感慨,“幸好你之前與承乾宮多有走動,如今上門去托皇貴妃照看大公主,也不難開口了。”
恭親王福晉馬氏也含了笑,“皇貴妃娘娘為人和善,妾身也喜歡和她說話。”
“只是前一段時日,永和宮的六阿哥多少牽扯了皇貴妃和四阿哥。”那日宮里說了什么不得而知,但是僅看結果就能知道,德妃對上皇貴妃的時候掀不起任何風浪。
“禁足半年,臨近半年的時候才能放出來,皇貴妃此舉實在是妙。”
等十一月底德妃解了禁足,正趕上內外命婦進宮請安的時候,不論是德妃自己要面子不見客,還是命婦們顧及她的面子不去拜見,都注定了過年時的永和宮格外冷清。
總歸是宮里嬪妃斗法,與他們無礙,兩人的話題再次轉到二公主身上。
“生了公主就要去撫蒙,得了面子誰還管里子,這里面的彎彎繞繞多了去了,若沒人給大公主造勢,嫁過去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按照他與皇上的關系,肯定也是可以開口的。
大公主若是從王府發嫁,他一定求皇上辦得風風光光,但從宮里以皇帝之女的身份嫁出去,親疏關系上自己是叔父,哪能管得了那么多。
除了嫁得風光,還得看對方是誰。蒙古博爾濟吉特氏想要娶媳婦的漢子多了去了,他們大公主也得挑挑揀揀才是。
恭親王紅著眼嘆道:“這次,若是大公主能得貴妃的恩情,咱們府上都得記著。”
阿哥和公主的婚事都是皇上做主,后宮嬪妃能起到的作用很小,哪怕只有一點,恭親王也希望能為自己女兒的命運努力一下。
萬一就差這一點呢?
事關大公主,他不怕欠人情。
月底,恭親王福晉再次登門承乾宮。這次,為的是大公主的婚事。
佟佳禾沒想到恭親王福晉會來的這樣快,六阿哥的事才過去了半個月,對方就上門來尋自己說話。
“娘娘,不瞞您說,妾身膝下也養了不少孩子。”恭親王福晉馬氏笑道:“只是妾身肚子不爭氣,沒能為王爺生下個女兒。”
恭親王福晉順勢說起妾室私底下教孩子不要與自己親近的事情,“孩子們哪怕知道生母是誰,天長地久地相處下來,對妾身也多了幾分連生母都沒有的親厚。”
關于后院家宅之事,每個女人都有說不完的話,恭親王福晉說了一炷香時間,才戀戀不舍結束了這個話題。
今日她來此,不是為了和皇貴妃倒自己后院那些苦水的,有些話就該點到為止。
恭親王福晉回歸主題,笑容也帶了幾分親近和放松,“我們夫婦二人見到宮里的阿哥公主就歡喜,尤其是我們爺,最喜歡四阿哥,整日在家里念叨要教四阿哥騎馬。”
“不僅如此,還讓妾身多來娘娘這兒取取經,看怎么才能教出來如四阿哥這般聰慧的孩子。”
“本宮沒養育過公主,說來與福晉也算是感同身受。”佟佳禾道。
恭親王福晉見皇貴妃愿意把話題往公主身上引,心里覺得此事成了大半。不再說些吹捧的好聽話,直入主題道:“大公主的婚事,還要勞煩娘娘多費心。”
佟佳禾笑著應下,“大公主端莊賢淑,與弟弟妹妹們相處的都極好,本宮也希望她能嫁得良人。”
自從應下恭親王夫婦的請求后,佟佳禾以為自己要頭疼的是大公主的婚事,沒想到最后橫空出世一個大阿哥。
無他,只因十月的時候,康熙特地讓佟佳禾特地辦了一個宴會,叫來了許多王公大臣家的年輕女孩兒,讓快要到年紀的大阿哥先行看一看。
少男少女之間的相看,本應是朦朧且美好的,且
康熙本人也是在大阿哥這個年紀,遇到了讓他一生難忘的仁孝皇后。
宴會的進展還挺順利,大阿哥在屏風后格外關注一個圓臉,胖胖的小姑娘,還讓自己的貼身宮人給人家送了一道菜品。
這讓原本在自卑自己比其他王公貴女都胖的小姑娘,眼里瞬間有了光。
正當所有人都以為事情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的時候,大阿哥語出驚人道:“你能三口吃掉一個大雞腿嗎?”
……
這下,小姑娘眼里的光徹底變成了淚光。
第67章 第 67 章 更新
鐘粹宮。
惠妃氣得抓一把瓜子往大阿哥身上扔, 看著不成器的兒子怒道:“那個瓜爾佳格格出身極好,父兄皆在朝中得力,祖上也煊赫至極, 是來參加宴會的姑娘中, 家世最拔尖的那幾個。”
誰知,胤禔竟然能當著那么多人的面, 問人家小姑娘這樣的問題。
胖怎么了?
娶個身份高貴的福晉進門后, 什么貌美的妾室不能再去尋來。
年輕的小姑娘在閨閣里養得嬌嬌的,正是要面子, 臉皮薄的時候,大阿哥一句話就把人得罪死了, 剩下的那些姑娘也開始打退堂鼓。
有了這次宴會的經驗, 往后誰還敢和大阿哥相看。
見額娘天女散花似得朝自己撒瓜子, 大阿哥站著也沒躲開, 順勢接了幾個瓜子往嘴里扔,一邊嚼著一邊道:“額娘你誤會我了, 我看那瓜爾佳氏胖乎乎的, 不過隨口一問。”
隨口一問,就當著那么多人的面把人家姑娘給惹哭了,后宮嬪妃不知要怎么笑話她們母子二人。
榮妃倒還端得住,憋著沒笑出聲。余下幾個年輕的嬪妃,誰不是樂得見眉不見眼。尤其是宜妃,惠妃記得她嘴巴都快笑歪了, 一直拿著帕子擋著臉。
“兒子不喜歡樣貌寡淡的女子,額娘不必介懷。即便她沒哭,兒子也不會娶她。”大阿哥背過身道。
“你既沒看上人家,為什么那日還單獨送了道菜給她?”惠妃問。
“我那是看她長得胖, 想逗逗她而已。”大阿哥蹙著眉頭,回想那天的情形,眼底閃過一絲懊悔。
“罷了罷了,你既不喜歡這樣的,往后額娘便給你尋一些纖瘦的姑娘。”
這兒子生來就是討債的,皇上那兒不知道要如何氣呢,惠妃重重嘆了口氣,問身旁的宮人,“皇上去了哪宮?”
方才她一心全在兒子的婚事上,惠妃隱約記得皇上來了后宮,去了哪兒她還真不清楚。
“回娘娘,皇上去了承乾宮。”
如今后宮再也沒有比皇貴妃更風光的人了,不僅位同副后,有權處理后宮大小事,皇上和太后也格外給她面子。
皇上時常去承乾宮坐一坐也是情理之中。
再者說了,去承乾宮也比去翊坤宮要好。
惠妃想到那天宴會上宜妃笑歪的嘴角,心里就厭煩得緊——
翊坤宮。
同樣心情不好的還有宜妃本人。
自從她生下第三子后,郭絡羅貴人便不同自己來往了。兩人住在一個宮里,卻接連幾天都見不了一次面。
這樣下去,宮中人人都知曉她們郭絡羅姐妹不合。
宜妃接連生了三個阿哥,皇貴妃之后便是她最得圣心,本就有幾分傲氣的宜妃對上突然不理睬自己的姐姐,存心想要拉扯一番,等著對方低頭來找自己。
枯等了兩個月也不見一向順著她意的郭絡羅貴人主動來看望自己,宜妃撐不住了,讓人去偏殿請郭絡羅貴人過來,“就說本宮身子不舒坦,請她過來陪陪我。”
不一會兒,慕月回來了,低著頭道:“娘娘,貴人說她身子也不利索,不便過來。”
宜妃逗弄兒子的動作僵了一瞬,半晌后抬頭笑道:“那就請太醫過去看看,再拖到過年就不好了。”
年節下最忌諱行醫看病,尤其是宮里,更注重這個,以免沖撞了一年的喜氣。
慕月看了看宜妃的臉色,和桐月對視一眼,認命地往太醫院去。
娘娘和郭絡羅貴人置氣,難做的還是她們這些奴才。郭絡羅貴人身邊的宮人給自己回話的時候,聲音都在飄。
屋內,桐月和宜妃聊起大阿哥出糗的事。她們娘娘向來看不慣鐘粹宮那位,如今提到這個大阿哥的事兒,宜妃就高興得不行。
惠妃覺得大阿哥到了能議親的年紀,求了皇上宴請這些適齡的格格們來承乾宮賞花。
給自家兒子相看,惠妃當然想做東。只是她的出身和見識比不得那些高門大戶,最后只能讓皇貴妃來操持。
承乾宮那棵石榴樹有什么可看的,偏生來的格格們都能把它夸出花來。各家明明是沖著宮里的阿哥來的,最后卻把皇貴妃夸得渾身舒坦。
宜妃樂呵呵地看著睡在自己懷里的小兒子,不知自己這幾個阿哥到了年紀后,能不能讓自己風風光光。起碼不要像惠妃似的,還得求到皇貴妃跟前。
“大阿哥不過是占了長子的名分,真的和太子爺比起來,那還差得遠呢。”
太子資資質不凡,是康熙本人加上眾多大學士親自認證過的,宜妃日常教導自家兒子也是讓他們以太子爺為榜樣。
況且,太子爺的身份是何等的尊貴,不說皇上把他放在心尖上疼著寵著,就是太皇太后、太后和皇貴妃也對太子疼愛有加。
宜妃心里正這樣想著,人突然一個哆嗦。
皇貴妃將來成了皇后,四阿哥就成了嫡子。
皇上會允許四阿哥這樣聰慧好學的皇子,擁有嫡子的身份嗎?
宜妃不敢深想,總歸阿哥們年紀都還小,最大的大阿哥也不過是十四歲的年紀,但是轉念一想又道:“大阿哥已經十四歲了,萬歲爺在他這個年紀已經當上汗阿瑪了。”
只要有阿哥成婚,很快就會迎來皇長孫,以皇上看重太子殿下的態度,說不定大阿哥的婚事還得往后拖一拖,往后有惠妃著急的時候。
“娘娘!”慕月面色凝重,進來便湊到宜妃跟前。
宜妃挑眉,眼底閃過一絲不悅,“慌慌張張的,怎么回事?”
“回娘娘,儲秀宮的劉答應沒了。”
這下,宜妃徹底愣住了——
宮里沒了一個小答應,原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劉答應死的悄無聲息,是外頭的宮女聞見了炭火味兒進去才發現的,一同發現的還有一封劉答應留下的一封信。
她說之前在承乾宮做宮女的時候,偶然經過正殿窗臺,聽娘娘在里面念書。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她和她女兒的命,都是她強求來的,如今也要還給德妃了,就當是一報還一報。
這封信傳到御前,康熙震怒,讓人徹查劉答應生前的事。
六阿哥的死,多少和劉答應有些關系,只是可憐了身前伺候過她的宮人,都拉去慎刑司審問了一番才出來,鬧得后宮人心惶惶——
承乾宮。
宣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憤恨道:“佟姐姐你也是倒霉,碰上這檔子事。”
妃嬪自裁原本是大罪,但是劉答應娘家無人了,宮里也沒有交好的嬪妃,勉強能算得上有關系的只有承乾宮和永和宮。
如今兩宮被劉答應牽連拖累,行事低調得很,佟佳禾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專心等皇上把事兒調查清楚。
“這倒沒什么。”佟佳禾抿了口茶道:“不用早起去請安,也算因禍得福。”
皇貴妃位同副后,她自然不能像從前那般閑散,頂著貴妃的名頭只去給太后娘娘請安。
宣嬪很是認同地點頭,“是這個理兒。”
冬天外頭冷,夏天外面悶,舒舒服服躺在自己宮里吃喝玩樂多好。要不是因為太皇太后和太后娘娘都是蒙古出身,對自己疼愛有加,自己也敬重她們,不然她也不會早起。
這段日子,佟佳禾在承乾宮睡醒了吃,吃飽了玩,玩累了就睡,日子過得分外舒心,偶爾還有宣嬪、蘇貴人、衛貴人、王常在來陪自己說說話。
胤禛回來的時候看見額娘圓潤了一些,不僅如此,八阿哥也有樣學樣,也跟著胖了一圈。
“四哥!”八阿哥每次見到四阿哥回來,就跟兄弟倆多年未見一樣激動,立刻激動地往胤禛懷里撲。
胤禛被他一撞,往后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子,不免奇怪道:“小八,你這是長胖了多少?”
八阿哥被問得一愣,反應過來后委委屈屈地看了眼四阿哥,接著瞟了眼正在用小錘子敲核桃的佟佳禾,囁喏道:“四哥,佟娘娘說我不胖 ,我是在長身體。”
佟佳禾立刻放下錘子,給八阿哥作證,“胤禛,你沒發現小八最近長高不少嗎?”
美人的基因不一定能穩定遺傳下去,比如衛貴人和八阿哥。
衛貴人美的驚心動魄,八阿哥樣貌也生得十分出眾。只是,八阿哥五官好看是好看,就是太容易胖了。
九阿哥和十阿哥曾經在承乾宮小住過一段時間,八阿哥帶著兩個弟弟同吃同住。三人整日吃得差不多,小九、小十沒變化,八阿哥就跟吹了氣一樣,開始橫向生長。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八阿哥的個子并沒有因為長胖而落下。
用完膳后,八阿哥自覺回偏殿看書,過了年,二月初十后,他就能去上書房讀書了。
對什么事情都要求完美的八阿哥壓力很大,挑燈夜讀了兩日后,被佟佳禾以浪費蠟燭為由,帶著衛貴人親自吹滅了偏殿的燈,并強制他每天到了天黑就閉眼休息。
說起這件事,佟佳禾頗為頭疼,其他宮里擔心阿哥不上進,她整日擔心的是胤禛和小八太上進。
歷史上的雍正帝登基不過十余載人就沒了,按照康熙養蠱的方式,這些兒子卷著卷著就沒了,幾乎沒有長壽的可能性。
佟佳禾每次見到胤禛都要問他一天有沒有睡夠四個時辰。
胤禛耐著性子,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回答,“額娘放心,您說的話兒子都記著。”
佟佳禾轉頭看向胤禛身邊的小太監,“蘇培盛,你說。”
蘇培盛眨巴眨巴眼睛,恭敬回道:“回娘娘,阿哥記著您的話,在南三所的時候勞逸結合,并沒有把自己給累著。”
胤禛聽著他的話,忍不住皺起眉頭。
佟佳禾假裝沒聽懂他看似回答了,實際上什么都沒說,略過這個話題不再問。
“今兒你來的湊巧,過來看看這些字寫得如何?”佟佳禾從西次間的桌子上拿來一摞紙,上面都是宮人們學寫的字。
胤禛來了興致。
承乾宮的宮人開始學寫字的消息,還是蒲雨姑姑來南三所送東西時告訴自己的。
雖然他不明白,但是額娘做什么都有她的道理。
三十多張大字一一看過去,胤禛眼底閃過一抹驚奇,他挑出來其中一張道:“額娘,原來宮人里也有這般臥虎藏龍之人。”
“是松露的吧。”佟佳禾道。
看著胤禛驚奇的眼神,佟佳禾又笑道:“你看,給她們機會,讓她們接觸到這些,學的并不比別人差。”
“有時候,你看不上的人,不見得是因為他們多蠢笨,而是他們沒有機會。”
胤禛聽得仔細,恍惚間想到方才自己對蘇培盛自作聰明的不滿,被額娘看出來了。
見胤禛若有所思,佟佳禾拿起松露的字,耐心又溫柔地對胤禛說道:“你看,松露不過半年,就能寫得一手好字。”
“額娘,兒子受教了。”胤禛拱手道。
被提到名字的松露對皇貴妃和四阿哥福身,“這字能入娘娘和阿哥的眼,是奴才的福氣。”
胤禛這才仔細看了眼額娘身邊新的大宮女,替了春雨姑姑位置的松露。
“不知松露姑姑用過什么字帖,我也想跟著練。”
松露微微蜷著手指,頭低得恰到好處,正好能看到四阿哥的鞋尖。主子愿意問話,是抬舉她。但是她不能真的蹬鼻子上臉,妄想教龍子鳳孫如何練字。
垂首用更加恭謹的語氣說了自己曾經臨過的字帖后,松露退至外間布菜。
“松露姐姐。”跟在松露身后忙活的宮女用艷羨的眼神道:“你真厲害。”
松露聲音輕柔,帶著絲絲笑意,“這都是跟著前人學的。”
宮里主子身邊的大宮女和太監,誰沒個真本事,春雨、蒲雨、何為祿都是有能耐才能在貴妃身邊侍奉了那么多年。
想到儲秀宮芄蘭留下的那封信,松露嘴角微微上揚。
如今,她終于憑借著臨摹別人的字跡,穩住了承乾宮大宮女的位置,讓皇貴妃娘娘對自己另眼相待——
乾清宮。
康熙看著案上的信,眉心的溝壑越深。
劉答應的事,讓他不得不想到到她腹中出生即夭折的小公主,以及德妃的六阿哥。
“即日起,命永和宮德妃抄寫《內訓》五百遍,用以修正自身德行。”康熙再三思索后,語氣沉沉道。
梁九功聽完,正要去德妃處傳話,卻被康熙叫住,“這種事兒都要你去,底下那些人要來何用?”
他抬起來的腳還沒收回來,就聽萬歲爺碎碎念道:“皇貴妃為人謙善,行事恭謹,此番對她而言,實屬無妄之災。”
劉答應曾經在承乾宮做過宮女,回了內務府后又被撥去了永和宮,當初劉答應得寵,也是走了德妃的門路,按理來說屬實和皇貴妃掛不上關系。
誰知這劉氏臨死前寫的信,非要把皇貴妃名字帶上,弄得皇貴妃跟禁足似的,低調待在承乾宮里月余都沒有露面,梁九功都替承乾宮覺得晦氣。
“梁九功,你親自去承乾宮一趟,送織金緞兩匹,織金紗四匹。還有,把今年暹羅進貢的象牙船雕也帶上。”康熙又道:“皇貴妃喜歡外藩的這些新鮮玩意兒。”
梁九功躬身應是,提到皇貴妃的時候,萬歲爺即便臉上沒有笑意,眼神也是溫和的。
按照以往慣例,就是中宮皇后,每年可得的金字緞不過兩匹,紗八匹,皇上一開口就給貴妃賞賜了那么多。
再對比永和宮德妃那邊,失了六阿哥不說,禁足半年眼見著快到解禁的時候,又被罰抄《內訓》。
皇上這是變著法兒的又把德妃娘娘禁了足,這下永和宮的面子里子都丟盡了。
梁九功在心里直嘖嘖,人的心吶,怎么能偏成這樣。
第68章 第 68 章 更新
康熙二十四年, 十二月初四,答應萬琉哈氏生下一個健康的小阿哥,康熙喜不自勝。
“今年宮里新添了兩個阿哥, 朕有意升一升他們生母的位份。”康熙對著年邁的太皇太后說道。
后宮嬪妃晉封, 除了那些家世頂尖的嬪妃,都要熬資歷。
諸如宮里的皇貴妃和鈕祜祿貴妃、平嬪、宣嬪等人, 一進宮都是主位, 其他人大都是從答應開始做起,慢慢向上爬。
等包衣出身的這些嬪妃爬到貴人或者嬪位, 不知要等到猴年馬月。
宜妃已經是四妃之一,再往上升便是貴妃。太皇太后看了眼自己親手帶大的孫子, 皇帝并不是色令智昏的糊涂人, 如今怎的想到了給宜妃晉封。
只是皇帝八歲登基, 早已過了要自己給他分析局勢, 當家做主的年紀,太皇太后蹙著細眉問道:“皇貴妃覺得該給萬琉哈氏什么位分?”
突然被點名的佟佳禾笑盈盈抬頭, 注視著太皇太后日漸渾濁的眼眸, “臣妾覺得應給個貴人位分。”
太皇太后本來對她晉封為皇貴妃的事頗有微詞,如今碰上康熙執意要抬舉宜妃,太皇太后的槍口瞬間轉換了方向。
宮里生有阿哥的嬪妃,不是妃位就是貴人。太皇太后這顯而易見的一問,是想拉著自己一唱一和,故意略過宜妃不談。
康熙微微一滯。
“臣妾以為, 臨近過年各處都忙得腳不沾地,宮里皇嗣漸漸多了,內務府難免有疏漏的時候。不如讓內務府多添兩成的份例給宜妃和萬琉哈常在,以示皇上對阿哥們的看重。”佟佳禾又道。
大抵是先帝和太
宗皇帝都特別寵愛過某一個嬪妃, 讓太皇太后對于專寵的嬪妃格外厭惡。康熙更是從小接受著太皇太后‘雨露均沾’的教育理念長大,眼下突然要給宜妃升位分,打了佟佳禾一個措手不及。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太皇太后有意要和皇上爭,她只能一邊順著太皇太后的話,一邊顧及到康熙的情緒。
佟佳禾時刻謹記著康熙對自己的要求,在他不愿和太皇太后撕破臉的時候,據理力爭地助他達成所愿。
果然,康熙面色稍霽。
太皇太后看了眼皇貴妃,夾在自己和皇帝中間有多為難,皇上不是不知道。可有些事,有些話,只能讓自己親近信重的人來做。
此番皇帝舍了皇貴妃的臉面來抬舉宜妃,皇貴妃竟然還笑得出來。在宮里這些年,果真是長進了。
不過是吃穿用度多一些,倒是無妨,太皇太后道:“這個提議不錯。”
佟佳禾看了眼康熙,發現對方似乎并不滿意,轉念一想,心里便有了更好的主意,“長幼有序,尊卑有別,不僅是阿哥和公主,嬪妃之間也是。宮里妃位不多,臣妾以為應當把妃位排序,垂范后宮。”
雖說四妃默認惠妃為首,但幾人的位分明面上是一樣的。如今讓皇上和太皇太后做主給她們排個高低出來,免了以后就此爭論不休。
惠妃生了大阿哥,又是康熙初年就進宮的老人,自然排在四妃之首。康熙執意要給宜妃臉面,排行第二的當屬宜妃。
榮妃為皇上生育過六個皇嗣,第二或第三都當得。
盡管德妃也同榮妃一樣,生育過多次,但因品行不端被禁足在永和宮,便排在了最末。
至此,四妃的排行便是惠宜榮德。
宜妃作為四妃里最年輕的嬪妃,排在了皇長子生母之下,算是很得臉面。加上連生三子的風光,讓宮外的郭絡羅氏全族都跟著沾光。
比起仁孝皇后的溫柔,孝昭皇后的強勢,皇貴妃兩者兼具,又不乏靈慧。康熙眼神幽暗,低聲一笑,如今他是越發滿意皇貴妃了。
康熙的眉眼官司落在太皇太后眼中,讓她乍然想起自己的兒子和董鄂氏,俊朗的笑容顯得格外刺眼,她唇角一勾,看向佟佳禾道:“你宮里的衛貴人也該升一升了。”
衛貴人再往上升就是衛嬪。
若是沒有子嗣的嬪位也就罷了,衛氏膝下養著八阿哥,晉封嬪位后還能甘心在皇貴妃身邊老實待著嗎?
恐怕到時候,皇貴妃又要花一番心思來收攏打壓衛氏母子。
論親疏,對于太子之外的重孫子,太皇太后最喜歡的便是大阿哥和四阿哥,其他阿哥在她眼里沒什么分別。
只要皇貴妃出手不鬧出人命,借著衛氏讓皇貴妃焦頭爛額一陣子,也不失為一個好法子。
太皇太后主動提起,也省得自己替衛貴人在康熙跟前刷臉要升職機會。過了年小八就要去上書房讀書,有個身居嬪位的額娘,到了那兒就不會被那些見風使舵的宮人怠慢。
佟佳禾笑吟吟起身,替衛貴人謝過太皇太后的好意。
太皇太后只覺得皇貴妃的笑容更刺眼,索性合了眼說自己乏了——
出了慈寧宮,康熙并沒有回乾清宮,反而陪著佟佳禾一路來到了承乾宮。
兩人回來的時候,正巧看見八阿哥、衛貴人和蘇貴人一起在院子里堆雪人。
前幾日下了一場大雪,佟佳禾沒讓宮人全都清理掉,留下了部分干凈沒人踩踏的,留著給八阿哥玩。
今兒天氣好,陽光曬在人身上暖融融的,衛貴人擔心雪化的太快浪費了皇貴妃的心意,特地把正在背書的八阿哥帶出來玩雪。
承乾宮里孩子和嬪妃的歡聲笑語很有感染力,康熙也不自覺掛上了笑容,對著八阿哥和氣道:“小八,過來讓汗阿瑪看看長多高了。”
自從衛貴人和八阿哥搬進承乾宮后,見到康熙的次數漸漸多了起來。衛貴人說話的聲音不再膽怯,給康熙行了禮后柔聲讓八阿哥過去。
當初他們母子二人在鐘粹宮時,總是一副畏畏縮縮的樣子,連帶著八阿哥看向人的眼神都帶著股討好勁兒。
如今,看到八阿哥落落大方給自己行禮,口齒清晰地告訴自己最近讀了什么書,康熙心里說不出地欣慰。
“汗阿瑪,我的夢想是做大清的棟梁,成為您的左膀右臂!”八阿哥握著拳,眼睛閃著光亮,對自己和大清的未來充滿了期待。
大抵是從承乾宮出去的阿哥,都如當初的四阿哥般,對讀書學習猶如打了雞血般上頭,八阿哥對著自己敬仰的汗阿瑪也說出了內心的宣言。
他要努力向四哥看齊,一起追隨太子殿下的腳步,幫汗阿瑪排憂解難。
“好!”康熙開懷大笑。
他的兒子,就應該這樣從容自信!
看著小八堆雪人,背書,稀罕個夠的康熙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有事沒和皇貴妃說。
進了正殿,康熙才牽過身旁人的手,兩人方才坐下,佟佳禾就聽見康熙喚自己的名字。
“佳禾,朕有件事想與你商議。”
佟佳禾:……
呔!晉封為皇貴妃后,一粒米都不是白吃的。
“七阿哥不良于行,這些年一直跟著戴佳氏深居簡出,榮妃的性格算得上厚道,在延禧宮倒也沒有缺過他們二人的吃穿。”想到從小就腿腳有疾的七阿哥胤祐,康熙心情復雜又沉重。
戴佳貴人當初也得寵過一段時間,自從發現七阿哥腿腳不便后,生怕皇上厭惡了七阿哥,母子倆低調的很,這些年鮮少露面,從不往人多的地方去。
說起這個話題,佟佳禾突然生出幾分試探的心思。
對于七阿哥的身體,康熙作何感想。
“胤祐本該在去年七月就去上書房,皇上不提,戴佳貴人也不敢說,硬生生拖到了現在。不如等過了年,讓七阿哥和八阿哥一起去,也能互相做個伴。”
太醫說,七阿哥從娘胎里帶來的腿疾。這是自己第一個身體有殘缺的孩子,說不心疼是假的。
因為七阿哥不良于行,康熙一直對戴佳貴人和七阿哥母子多有優待。每回去延禧宮,都不忘敲打提醒榮妃,不得欺辱戴佳氏和七阿哥母子。
“朕想托你平日里多照看戴佳氏和七阿哥。”康熙道。
康熙這樣聰明的人,這些年對后宮嬪妃不說了如指掌,大體上也能估摸得八九不離十。榮妃的照拂,是面子上過得去就行。私底下恨不得和戴佳氏母子斷絕來往,生怕有什么變故牽連自身。
論實干,宮里只有皇貴妃做事最靠譜。
況且,皇貴妃身居高位,再往上便是中宮皇后。照拂后宮的嬪妃和皇嗣,也合情合理。
佟佳禾想不到任何話來拒絕,“皇上放心,臣妾一定會多注意戴佳貴人。等七阿哥去了上書房后,也讓胤禛和小八多照看他,與他說說話。這孩子開朗愛笑了,做額娘的心里也就不苦了。”
康熙神色復雜,他料到皇貴妃能答應,卻沒想到皇貴妃能如此推己及人。
猶記得,當初六阿哥發高燒的時候,皇貴妃也曾放下對德妃的芥蒂,救了六阿哥一命。
德妃的心胸與皇貴妃相差千里,四阿哥的優秀也離不開皇貴妃悉心教養。想到如今還在德妃膝下養育的五公主,頓時讓康熙生出萬千愁緒——
德妃在正殿抄寫了半日《內訓》,只覺得手腕酸痛難忍。她甩了甩手腕,看向侍立一旁的葡萄,“你今兒見到皇上了沒?”
葡萄小聲回道:“奴才讓御前的王公公把東西送進去了,又在外頭等了一會兒,并沒有等來皇上召見。”
這段時日,德妃除了抄寫內訓,還做了些貼身的衣物,已經讓人送了好幾回,卻連皇上的影兒都沒瞧見。
皇上惱了德妃,順帶著也不待見永和宮的宮人。原先出去還能耍耍威風的葡萄和石榴,如今去內務府都要夾著尾巴,好聲好氣和那些人打交
道。
如今宮務都是皇貴妃在處理,幸而見不到皇上的這半年多里,皇貴妃沒有克扣永和宮的吃穿用度,不然這日子怎么過得下去。
德妃進宮那么多年,不說扶搖直上,順風順水還是算得上的。一路從貴人升至嬪位,接著是妃位。
沒想到對上佟佳氏,她幾次三番都得不到好處,反而被人按在永和宮里動彈不得。回想自己曾經膝下有兒有女的風光,德妃眼里滾出熱淚。
五公主兩歲多了,小心翼翼看著德妃道:“額娘,你別哭了好不好?”
從她有印象起,哥哥就陪在她身邊,直到哥哥到了去上書房的年紀,過了沒多久,額娘和貼身照顧她的嬤嬤說:六阿哥沒了。
她們永和宮沒有阿哥了。
五公主并不明白什么叫沒了,她只知道從那天起,額娘總是魂不守舍,抱著哥哥的衣裳痛哭流涕。
她之前聽人說過,她上頭有哥哥,也有姐姐,只是他們都離開額娘了,如今陪在額娘身邊的只有自己。
德妃把視線看向自己的女兒。
這是自己唯一的孩子了,只要她還能養住孩子,皇上就能回心轉意。
五公主乖順地靠在德妃身上,“額娘,是誰惹你生氣了?”
德妃目光陰沉,眼神直勾勾看向窗外,五公主注意到她的眼神,立刻兇巴巴道:“是佟佳氏嗎?”
五公主自幼耳濡目染,知道額娘最厭煩承乾宮的佟佳皇貴妃。
葡萄四下張望,見周圍都是永和宮的心腹,卻仍舊心有余悸。
公主才兩歲,就讓娘娘教成了這樣,將來長大了怎么了得?
女兒果真和自己一條心,德妃把摟著五公主,露出慈和的笑容來,“額娘沒生氣,你的書背完了嗎?”
自打六阿哥沒了后,德妃整日消沉,直到意外發現了五公主天生過目不忘,讀書的天賦比六阿哥更高,這才打起精神來籌謀。
如今皇貴妃過得這般得意,不過是因為膝下養了四阿哥這個聰慧的皇子。既然自己能生出來胤禛,那一定也能生出比他更聰慧的孩子。
若是能讓皇上注意到五公主的天賦,一定會對自己另眼相待。
不再提及皇貴妃后,五公主又恢復了原先奶聲奶氣的聲音,她得意地給德妃背了一段書,母女二人其樂融融了一會兒,就聽見外面嘈雜的聲音,還夾帶了一些歡聲笑語。
“石榴,外面怎么這般熱鬧?”德妃疑惑道。
被提到名字的石榴當即打起十二分精神,“回娘娘,今兒佟夫人和佟家三格格進宮給貴人們請安。”
殿內陷入詭異的安靜之中,良久后德妃才回過神來,幽幽道:“升了位份,竟連額娘和妹妹也沾了光。”
只聽外頭的聲音,皇貴妃母家進宮的排場不會小。到底是她技不如人,才能讓承乾宮這般得意。
五公主指著書桌上厚厚一摞書,憧憬道:“額娘,等我背完這些書,也讓瑪嬤進宮來好不好?”
她想見一見烏雅氏的人,想知道自己瑪嬤長什么樣。
聞言,葡萄和石榴皆是沉默——
這邊,佟夫人赫舍里氏帶著三格格一早進了宮,和從前一樣先去慈寧宮和慈仁宮給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請了安,才來到承乾宮。
佟佳禾一早就知道額娘和妹妹要進宮的消息,特地在大門處等著,見到了熟悉的身影,眼底終于露出笑意。
佟夫人這次進宮,是要與大女兒說小女兒的婚事。
“老爺挑了許久,最終選了鈕祜祿貴妃一母同胞的弟弟,在家排行第四的鈕祜祿彥珠,如今是一等侍衛的官職。”佟夫人提到彥珠,頗為滿意。
彥珠生于康熙四年,與三格格玉若的年紀很是相配。一等侍衛,這個起點并不低,除了出自鈕祜祿氏的榮耀,彥珠本人算得上是青年俊才。
佟國維每每與夫人提起這個女婿,都是連連稱好。
“玉若以為如何?”佟佳禾看向佟三格格。
這門婚事早在去年,佟夫人就和自己透露過。不僅如此,鈕祜祿貴妃更是十分殷勤地往承乾宮來陪自己說話,家長里短說一通后,著重把自己幾個沒有娶親的弟弟介紹一遍。
一開始還面面俱到介紹每個弟弟,到后來著重開始說起彥珠,佟佳禾就明白兩家八成都有意讓彥珠娶自己三妹妹。
三妹妹應該也是知道自己要嫁給何人。
即便如此,佟佳禾還是想知道她的心意,只要沒有成婚,事情還有轉圜的余地。要是玉若不同意,自己肯定會給她爭取到別的路。
佟三格格嘴角輕揚,笑意盈盈道:“大姐姐,阿瑪安排過我與他見面。他人不錯,我愿意嫁給他。”
聽小女兒這樣說,佟夫人嘴角的弧度更大了。
雖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宮里的長女一再讓他們安排玉若和彥珠見一見,非要讓玉若點頭才行。
玉若滿意了,他們做阿瑪和額娘的也跟著高興。
將來的日子還長,總不能讓日日相見的小夫妻成為怨偶。
一炷香后,何為祿進來道:“娘娘,永壽宮的貴妃娘娘讓青云姑娘送來了瓜果,說給夫人和格格嘗嘗鮮。”
青云是鈕祜祿貴妃身邊的大宮女,讓這樣體面的宮人親自送來,可見對佟佳氏和赫舍里氏這門親事的重視。
母女三人用完膳,佟夫人用帕子擦了擦唇角,環顧四周道:“這屋子雖大,但人多也悶得慌,娘娘要讓宮人隔三差五打開門窗通通氣才是。”
佟夫人有意支開在一旁侍奉的宮人,三格格聽著額娘的話音,起身離開,順帶著拉走了在一旁的松露,笑著道:“這位姑姑倒是眼生,上次我來的時候都沒見過。”
殿內只剩下蒲雨,外頭守著的是何為祿。佟夫人這才開口,緊張問道:“娘娘,永和宮德妃娘娘禁足的事……”
“正如額娘心中所想。”佟佳禾面露厭惡之色,對佟夫人道:“胤禛是我的孩子,我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欺辱他。”
那日德妃和攀咬誣蔑四阿哥的事并沒有傳到宮外,但外頭對德妃和四阿哥的關系一直好奇的緊,就連佟國維夫婦都有心想打探幾句。
宮外的福晉夫人們對著家中的庶子女,尚要和顏悅色,生怕傳出刻薄的名聲。按理來說,四阿哥是德妃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即便沒能養在自己身邊,也會疼惜幾分,哪會把關系搞得這樣僵。
“娘娘,德妃對四阿哥是不是不好?”佟夫人小心觀察女兒的臉色問道。
佟佳禾輕輕點頭。
佟夫人嘆氣道:“如今娘娘得皇上看重,行事也有分寸,額娘和你阿瑪也就不擔心了。”
各家后院,幾個妾室都爭得雞飛狗跳,更何況宮里那么多嬪妃,“娘娘,既然做了,不如讓她徹底絕了指望。”
佟夫人意有所指。
“額娘看到的是結果,我在意的是過程。”佟佳禾扯了扯嘴角,笑容極淡。
后宮嬪妃對康熙而言,各有各的好處和價值。若真按照康熙的意思禁足德妃一整年,等哪天他回過神來,認為處罰得重了,說不定還會在心里埋怨自己當初沒有出言勸阻。
德妃污蔑胤禛害死了六阿哥,僅僅禁足半年,屬實是輕饒了她,自己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對胤禛懷有惡意的人,更不會允許康熙輕拿輕放。她要讓烏雅氏親眼看到自己絕了指望,再也翻不了身。
當
初,自己以退為進地待在承乾宮兩個月,換來了如今提到德妃,康熙就厭惡地皺眉。德妃漸漸失了圣心,接下來會有很多嬪妃或者宮女,想盡辦法取代她的位置。
況且,宜妃素來和德妃不對付,如今德妃失勢,宜妃只會更努力地給康熙吹枕頭風,加速耗盡康熙對烏雅氏的情分。
而烏雅氏心心念念的榮寵,早在誣陷四阿哥的時候就斷送了——
年底,過年的氛圍愈發濃厚,宮女們的穿戴也多了一抹艷色。
康熙收用宮女并冊封為嬪妃的事,算不上是什么秘密,宮里多數嬪妃都是這樣來的。
對于擁有了新的‘妹妹’ ,佟佳禾內心毫無波瀾,直到宜妃在給太后請安的時候悄悄和她咬耳朵。
“最近受寵的那個章佳氏,自身還是個宮女呢,身邊就有兩個宮人伺候茶水點心了。”宜妃如今生了三個阿哥,自覺地位穩如泰山。對于新冒頭的宮女,也能生出幾分打趣的心思了。
佟佳禾腦袋里瞬間冒出來一個詞。
大清常務副皇帝胤祥……
二月初十,八阿哥五周歲生辰,胤禛特地趕來承乾宮為他慶賀。
兄弟倆在石榴樹下說了許久的話,次日一早,胤禛帶著八阿哥給額娘和晉封為嬪的良嬪、蘇貴人、王常在告辭,帶走了一心向學的弟弟。
從此,上書房的卷王又多了一個。
送走了他倆,佟佳禾開始忙起別的事。
自己曾經答應過胤禛五歲吃冰,八歲養狗。雖說他的生辰在十月,但是過了年就算長了一歲,養狗的事已經可以提上日程了。
宮里貓狗房的太監都快閑出毛了,聽聞皇貴妃娘娘要給四阿哥挑一只狗,立刻風風火火忙活了起來。
選一只體態和毛發都上等的種公,再挑一只性格好的母狗相配,生下來一窩先看看品相如何,滿月后再看小狗崽的性情是否溫順。
即便是挑選小奶狗,也要先篩選出來一批,如此反復選幾輪,最后才能送到承乾宮供娘娘和阿哥挑選。
佟娘娘要送四阿哥小狗的消息傳遍了上書房,就連幾位公主那兒都聽到了風聲。
等到貓狗房把兩窩小狗送來承乾宮那日,佟佳禾看著院子里大大小小一堆孩子,就連一向靦腆的七阿哥胤祐也跟來了。
佟佳禾莫名覺得有點想笑。
沒人會拒絕可愛狗狗的誘惑,尤其是眼前這些半大的孩子。
“額娘……”
“佟娘娘……”
“姨母……”
“佟額娘……”
阿哥們和公主們嘰嘰喳喳,叫什么的都有,最后意外達成了統一,除了胤禛和胤礽的稱呼不變,其他人全變成了‘佟額娘’。
佟佳禾面帶微笑,無痛當了十幾個娃的額娘。
皇額娘,佟額娘,一字之差,怎么不算成功了一大半呢。
第69章 第 69 章 更新
貓狗房送來的兩窩小奶狗, 一窩純黃色,一窩黑白犬。全都是剛滿月,圓鼓鼓的肚子, 走起路來左搖右晃。
胤禛蹲下身子, 認真打量著每一只小狗。
五阿哥湊過來,指著一只渾身烏黑, 昂首挺胸目視眾人的小狗道:“四哥, 這只好威風。”
太子和八阿哥也跟著瞧。
胤礽打量了一圈,心里覺得四弟肯定不會選擇這一只, 八阿哥墊著腳往里看,眼睛卻看向另外一窩小黃狗。
每只小狗都那么可愛, 二公主緊緊盯著那只純白色小狗不愿移開眼。
三阿哥看出自家二姐喜歡那一只, 可此刻在承乾宮, 皇貴妃一向疼愛四阿哥, 估計就算是太子殿下要挑小狗,都得排在四阿哥后頭。
他抿了抿嘴, 希望四弟挑中的那只不是二姐喜歡的, 等胤禛選完了,自己再求著佟額娘要一只送給二姐。
佟佳禾看向胤禛,里面每一只都是貓狗房精心挑選出來且品相極好。
正是因為好,才讓人難以選擇。
胤禛還在選,周圍沒有人催他,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猜四阿哥會選哪一只。
一向端莊的大公主含笑看著弟弟妹妹們聊天, 舉手投足比之前更顯穩重。
二公主與大公主相差兩歲,性子卻天差地別。這些年要不是有榮妃壓著她,恐怕天都得被戳個窟窿。
最后,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 胤禛選了一只趴在窩里酣睡的小狗。它通身黑毛,四只爪子是白色的,腳下還有粉色的肉墊。
“胤禛,選好了就給它起個名字吧。”佟佳禾道。
“四蹄踏雪,不如,給他起名叫……”胤禛頓住,似乎在思考。
這句話,小狗的名字已經顯而易見。
躲在五阿哥身后的七阿哥鼓起勇氣道:“四哥準備讓它叫踏雪?”
胤禛眼珠一轉,突然笑了出聲,“叫哮天犬。”
七阿哥懵在原地,回過神后蹭得紅了臉。
阿哥們嘻嘻哈哈,公主們也捂著嘴笑,等胤禛挑完,就輪到了別人。三阿哥一馬當先搶在前頭,抱了一只狗遞給二公主,“二姐,你先幫我養著,等我回延禧宮的時候再陪它玩。”
原本因四阿哥逗趣笑得開懷的二公主突然收斂了笑容,深深地看了眼三阿哥,“好。”
最后,幾個孩子都挑中了喜歡的小狗,貓狗房的宮人也得了皇貴妃的賞賜。
小太監偷偷掂了掂荷包,怪不得宮里都說承乾宮是個好去處,皇貴妃賞賜人是真的大方,就連荷包都是上好的料子,轉手賣出去也能有不少錢。
哮天犬被胤禛抱起來,它迷迷糊糊睜開眼,看了眼自己的主人后,十分心大地在胤禛懷里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睡了過去。
何為祿瞥了眼貓狗房的太監,小太監急忙解釋道:“各位主子,這小狗年紀還小,每日吃了睡,睡了吃才好長身體。等再過一個月,它們精神勁兒足了就不這樣貪睡了。”
胤禛守著這句話等啊等,直到哮天犬半歲,發現它依然愛睡覺,只能沉默地接受自己選中了一只懶狗的事實。
即便哮天犬是個懶狗,承乾宮和南三所都備好了它喜歡的狗窩,不僅是院子里,屋里也有,每回胤禛從上書房回來,都要哮天犬在去屋里陪著他睡覺。
沈嬤嬤與佟佳禾說過好幾次,“阿哥喜歡哮天犬,到哪兒都帶著它。”
哮天犬睡醒了后,就寸步不離地跟在胤禛身后,一人一狗,一前一后地走著,說什么指令都能聽懂,就連太子殿下都夸這狗聰明——
鐘粹宮。
惠妃看著小太監懷里抱著的小狗崽,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保清已經十五歲了,還跟個小孩子似的胡鬧,看到四阿哥養狗非要也跟著養,還專挑那種威風的大狗,每次吐舌頭流出來的口水都夠她鐘粹宮澆花的了。
如今養一只大的不夠,又弄來一只小的。玩心那么重,定會耽誤了學業。惠妃又叮囑了小太監幾句,讓他平日里也督促著大阿哥上進些。
小太監面上答應地輕巧,心里叫苦不迭。
大阿哥喜歡舞刀弄槍,看見書本子就頭疼。皇上說的話,阿哥爺都聽不進去,他們這些個奴才的話更連個屁都不是。
惠妃嫌棄地讓他把狗帶下去,又吩咐彩云,“把人帶進來。”
宮里阿哥十二三歲就可以安排宮女伺候,教他們通人事。因皇上就是十三歲當了阿瑪,先頭的阿哥和公主都夭折了,便覺得過早成婚對子嗣無益。
惠妃特地拖到大阿哥十四歲,才開始給他塞兩個貌美的宮女。
她們二人是惠妃精心培養出來的,琴棋書畫都略通一些,容貌更是各有千秋。
誰知大阿哥并沒當回事,每日讓她們早起灑掃,平日里在院子根本近不得他身,沒多久這兩個宮女就歇了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心思。
現如今,原本嬌滴滴的倆美人都成了干活的好手。
榮妃今兒得閑,被惠妃請來說說話。聽到惠妃抱怨,就勸道:“姐姐別急,大阿哥年紀還小,男孩兒愛玩鬧再正常不過。”
惠妃心里冷笑,自己的胤禔是長子,比太子大兩歲,比三阿哥大了五歲。榮妃當然希望大阿哥晚些成婚,將來皇長孫花落誰家還未可知。
她轉了轉眼珠,掩唇笑道:“妹妹說的是,胤禔的心思啊都在別處,許是還沒想到男女之情上。前幾天皇上來我這兒送玫瑰露的時候,還和我說起師傅總是夸保清,還讓他多教教幾個弟弟。”
榮妃臉上的笑容瞬時僵住。
她與惠妃相識十幾年,最是明白她的性格。惠
妃性格看似敦厚,實際上卻強勢的很,說話做事都巴不得壓別人一頭。比她位份高的,她比不得。與她同為妃位的,就要想法設法打壓別人。
三阿哥喜好讀書,騎射卻平庸,在上書房眾阿哥里算是中下游的水平。榮妃與人說起時,從不談及此事。
惠妃一開口就是踩著三阿哥捧大阿哥,榮妃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坐著不過一炷香的時間,就要起身告辭。
誰知,惠妃竟站起身拉著她不讓走,“你也好好瞧瞧,早做準備,這孩子啊一眨眼就長大了,實在是快得很。”
聽了這話,榮妃不禁想到大公主。
這個月初,皇上和太皇太后給大公主定了婚事,對方是蒙古科爾沁部臺吉,博爾濟吉特氏班第。
等大公主去撫蒙后,接下來就是自己的二公主。
榮妃吃著柑橘,只覺得嘴里苦澀,心里比嘴里更苦。
惠妃眼見著榮妃吃著橘子都快要哭出來,連忙說起別的話來,“宮里的漢人答應越來越多了,內務府還要再往鐘粹宮塞兩個。”
“那群勢利眼的東西,也不見他們往承乾宮塞人。”
自從去過江南后,康熙越發鐘愛漢人女子。‘姐姐’‘妹妹’越來越多,宮里這些老人是有苦說不出。
“算啦算啦,不說這些了。”惠妃覺得今天哪個話題都不好,連忙把視線移到早已跪了半天的宮女身上。
兩人都是纖瘦的身材,白凈的長相,放在宮女里并不十分出挑,勉強算得上小家碧玉。
榮妃不解道:“姐姐怎么不挑些顏色好的來?”
世上男人誰不貪慕絕色姿容。
一提到這個,惠妃恨鐵不成鋼道:“妹妹可還記得那年承乾宮的賞花宴,胤禔和瓜爾佳格格的事?”
榮妃恍然大悟。
大阿哥不喜歡體態偏胖的女子。
“我之前送去的宮女他沒碰,應是嫌棄不夠瘦的緣故。”惠妃道。
這次,惠妃挑了兩個更瘦的過去,她就不信了大阿哥還能挑出什么毛病。
榮妃恍然大悟,怪不得惠妃與大阿哥挑得都是些瘦竹竿子。
南三所。
大阿哥看著院里新來的兩根桿子,大約又是額娘故意試探自己有沒有認真讀書。
他無可奈何地手一指,繼續讓她們跟著前輩們去學習灑掃的活計。
……
永和宮。
德妃掰著手指頭算日子,再過半個月,自己就能解了禁足。
這一年多來,她堅持不懈地給皇上做了無數荷包和鞋襪,不僅如此,還花錢讓人四處打點,想盡辦法讓五公主在皇上跟前露面。
五公主過目不忘的本事倒是讓康熙眼前一亮,看著玉雪聰明的五公主,康熙倒是想起當年自己和德妃的點點滴滴來。
“娘娘,咱們的苦日子終于到頭了。”
主子的日子不好過,她們這些做奴才的日子只會更差。快要到永和宮的宮門大開的那一刻了,葡萄和石榴都流下了喜悅的淚水。
她們娘娘終于有機會重新奪得皇上的恩寵了!
自己禁足這段時間,后宮當屬章佳氏最得寵,生下了十三阿哥后,上個月又生下了一個小公主。
如今一兒一女傍身的章佳氏可謂是后宮最耀眼的新星,作為將要回歸的老人,德妃的目光全都放在了章佳氏身上。
章佳氏沒出月子,那就不能繼續侍奉皇上。只要自己能抓住這段時間,接下來的事兒就好辦了——
另一邊,與德妃同樣偷著開心的人,正悄悄躲在屋里吃肉。
“娘娘,您慢點吃,等會兒奴才趁著夜里開窗通風,保準兒這肉味兒誰都聞不見。”
佟佳禾大口咬著肉干,熱淚盈眶。
太皇太后偶感風寒,身體不適,康熙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當起了孝子賢孫。
大約是看到了曾經威風又無所不能的瑪嬤,如今飽受風寒折磨,這種落差感讓他心里極度不安。當即下令宮里上下茹素十日,為太皇太后積攢功德。
生來就堅定走肉食主義道路的佟佳禾撐了三日就覺得生無可戀。
不用等太皇太后的風寒痊愈,她就要撂倒在承乾宮了。
小廚房的張太監這些年掌管著皇貴妃的所有吃喝,知道她頓頓離不開肉食,見此便悄悄曬了一些肉干,私底下交給蒲雨,并給承乾宮的大宮女和大太監都備了一小份。
管他上頭有什么山壓著,總得讓人悄悄喘口氣不是。
十一月底,接連下了兩天的大雪,佟佳禾抬頭看著白茫茫一片,總覺得心里格外不踏實。
蒲雨看出主子娘娘心神不寧,便試探問道:“娘娘,可是因永和宮那位快出來了不高興?”
永和宮,德妃,烏雅氏。
這些詞匯如今讓佟佳禾覺得十分陌生。
宮里最不缺的就是嬪妃,一場八旗選秀和內務府選秀,就能讓宮里的新人多到遍地走。
如今章佳貴人是最得圣寵的人,接連生了兩個皇嗣后恩寵更甚,就連宜妃都只能暫避其鋒芒。
“烏雅氏出來,也比不得章佳氏。”佟佳禾道。
章佳氏是鈕祜祿貴妃千挑萬選出來的人,背后有鈕祜祿氏撐腰,哪有那么容易被德妃壓下去。
臨近德妃解禁的日子,各宮都注意著承乾宮的動向。遲遲等不到皇貴妃的動靜,宜妃也只能作罷。
既然皇貴妃都不愿出手按死德妃,她又何必費力氣——
德妃萬萬沒想到,自己重回后宮,掛上綠頭牌的第一日,就被人告知太皇太后病了,需要后宮嬪妃輪番前去侍疾。
太皇太后上了年紀,最近已經有些糊涂認不得人,經常把康熙認成先皇,然后淚流不止地喊‘福臨’。
聯想到太皇太后的年歲,康熙擔憂不已。親制祝文,步行祈禱于天壇。
在永和宮長伴青燈古佛一年多的德妃,又要馬不停蹄地去慈寧宮伺候病入膏肓的太皇太后。
閑暇的時間,嬪妃們要隨著皇貴妃一起在小佛堂里為太皇太后祈福,她根本沒有機會和皇上重拾當年的感情。
第70章 第 70 章 更新
慈寧宮。
方才太醫出來說太皇太后傳皇上進去說話, 語氣中的沉重讓眾人都隱約意識到了什么。
鈕祜祿貴妃深深看了眼佟佳禾。
按理來說,要么在皇上之后召見皇貴妃,要么在阿哥公主之前, 這是對她身份的認可, 總不能和那些內命婦一起進去拜見。
可她們已經在這兒等了兩個時辰了,也沒見太皇太后召皇貴妃進去。
佟佳禾低垂著眉眼, 看著慈寧宮的地面, 覺得此刻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實。
當年要不是形勢所逼,康熙也不會娶赫舍里氏為后, 有了這個先例,繼后也出自滿洲勛貴, 康熙不會讓蒙古嬪妃身居高位, 就是貴妃的位置也輪不上。至此, 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在清宮逐漸沒落。
此番康熙進去, 是太皇太后為科爾沁部用祖孫情和皇上博弈,還是掛念著皇上七歲喪父, 九歲喪母, 可憐他這個孫兒,最后與他說些家常話?
外間除了后宮幾個位分高的嬪妃,還有一早跟著康熙過來的太子、大阿哥、大公主等人。
胤礽寸步不離地在外面守著,他抬頭看了看姨母的身影,略微覺得心安了些。
大阿哥已經十六了,站在一眾兄弟
里, 顯得格外高大。因他是皇帝長子,太皇太后對他也有幾分偏愛,只是近幾年疏遠了一些,對待他和別的阿哥無甚不同。
如今太后太后病重, 大阿哥臉上的悲傷也有幾分真情實感。
他記得小時候,老祖宗還抱過他呢。
三阿哥站在大阿哥身后,垂著腦袋。
想到臨進來前額娘交代自己的話,他偷偷掐了一把自己大腿,眼里的淚光更加閃爍。
殿內烏泱泱站得都是人,偏偏卻沒有什么聲響。
幾位公主聚在一起,對眼前的情形害怕又迷茫,大公主倒還算得上鎮定,輕聲安慰了妹妹們幾句,對著佟佳禾道:“若是佟額娘需要,盡管吩咐我。”
若是老祖宗真的薨逝了,宮里肯定忙得不可開交,二公主看了眼大公主,跟著道:“佟額娘,還有我。”
五公主原本是跟著太后過來的,太后進去后便和姐姐們待在一處。
此時見大公主、二公主都與皇貴妃說話客套,便默不作聲地往后退了幾步,往阿哥們那邊湊。
五阿哥在太后宮里見到過五公主,知道瑪嬤喜歡她,便愛屋及烏對五公主多了幾分疼愛,“五妹妹怎得過來了?”
五公主淺淺笑道:“五哥,我過來看看你。”
五阿哥性子敦厚,是個實心眼的人兒,聽五公主這樣說,頗為感動道:“老祖宗身體不好,瑪嬤又進去了,等會兒還要你在身邊照顧些,你快去門口兒守著吧。”
宮里貴人主子身邊最不缺的就是奴才,五公主就是往那兒一站,問候太后兩句就成了,說到底就是個嘴皮子功夫。
宜妃眼睜睜看著兒子把這好事讓給了德妃的五公主,氣得差點咬碎一口銀牙。
呸!
就是瞧著她們家胤祺老實,好欺負,怎么不見她往太子和四阿哥跟前湊?——
里間。
康熙坐在床榻前,握著太皇太后的手仔細聽著她說話。
“這些年你對保成事事親力親為,算是彌補了他額娘早逝的遺憾。想來沒有額娘在身邊,他心里的委屈和難受,皇上……也能感同身受。”
提到胤礽,康熙滿眼的疼惜之色。
保成是他從小帶大的孩子,文武雙全,德才兼備,是極優秀的儲君,更是他的驕傲。
當年仁孝皇后難產,生下保成不久便撒手人寰。自己好歹也得過額娘九年的陪伴,可保成從出生起,只在仁孝皇后身邊待了一炷香的時間。
“朕知道,這孩子嘴上不說,心里一定是想他額娘的。”康熙想起幼時的保成,站在自己跟前憋紅了臉,他哄了半個時辰,保成才委委屈屈地問自己,宮里那么多娘娘,為什么沒有他額娘?
太皇太后見皇上的神色,似乎在回憶往昔,頓了頓接著道:“保……保成沒有親額娘,皇貴妃對保成是好的,你是他汗阿瑪,理應比皇貴妃更疼他。”
這些年,皇貴妃對太子很不錯,不論吃喝玩樂,只要有四阿哥一份,就一定也備上保成的。雖然她對佟佳氏的姑娘有些偏見,但是不可否認這些年皇貴妃對保成的疼愛是真的。
“宮里阿哥、公主那么多,保成受了委屈連個能去的地方都沒有,他只有你啊。哪怕將來他讓你不滿意了,惹你生氣了,也要看在元后發妻和這個孩子從小懂事又可憐的份上,對他多寬容一二。”太皇太后千叮嚀萬囑咐。
皇帝的子嗣越來越多,太子卻沒有生母照拂。赫舍里氏式微,太子難做,赫舍里氏崛起,太子更難做。
太皇太后滿心地擔憂,她多希望大清的江山可以在兩代帝王手中順利更迭,只是這些她看不到了,希望玄燁和保成可以做到。
康熙眼含熱淚,鄭重地點頭。
“玄燁。”太皇太后的眼睛已經累得睜不開,可她仍努力睜眼,再看一看自己親手帶大的孫子。
康熙神色一凜,立刻回道:“孫兒在。”
“讓瑪嬤再看你最后一眼。”太皇太后費勁抬了抬眼皮,然后嘴角噙著笑閉上了眼睛。
康熙立刻轉頭看向蘇麻喇姑,似乎在向她求證,“嬤嬤……”
此時的皇帝像個無助的孩子,蘇麻喇姑含淚奉上手里的東西,“皇上,這是娘娘留下的懿旨,她要把留下來的珠寶首飾、一應器物分給太子殿下七成、大公主三成。”
仁孝皇后薨逝后,太皇太后也曾照料過太子一陣子,對于大公主,則是幼年離開生身父母的虧欠大于疼愛。
太皇太后的私產怎么處置,都是她老人家的事,康熙對此毫無異議。
把懿旨交給皇上后,蘇麻喇姑才跪下來失聲痛哭。
……
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太皇太后薨逝。
康熙割辮服衰,結廬守孝。
太皇太后的喪事辦得極為隆重。
這個年過得完全沒有年味,嬪妃們和朝臣們受了月余的罪,才讓康熙漸漸從哀傷中走出來。
承乾宮。
佟佳禾揉了揉自己跪得紅腫的膝蓋,眼底卻閃著興奮的光芒。
太皇太后薨逝,壓在自己頭上的那座大山沒了,皇后之位唾手可得。
輕舟已過萬重山!
不僅對承乾宮是個好消息,對別的嬪妃也是好事,誰不希望壓在自己頭上的人少一個是一個。
紫禁城的冬天太冷,太皇太后的喪事結束沒幾天,德妃就病倒了。
佟佳禾作為如今的后宮掌事人,讓內務府和太醫院配合,除了給嬪妃們看診,給底下那些宮人也瞧一瞧,趁著有什么病癥趁早治了——
“十四年前,皇上曾下令禁止奴仆隨主殉葬,如今皇貴妃一言一行都照著皇上的話做,越發得皇上看重了。”惠妃道。
納喇貴人看了看族姐,不知道該怎么接這個話。
惠妃原本也沒指望這個遠房妹妹能說出什么所以然,當初也是看重了她性子軟、好生養才想法子通過小選接進宮來的。
看著納喇貴人抱著六公主,也跟著逗弄了幾句,惹得六公主笑聲不斷。
“六公主三歲了,正是可愛的時候,沒事兒你也抱著去慈仁宮給太后瞧瞧。”惠妃指點道。
德妃在禁足期間都能靠著五公主翻身,可見皇嗣在宮里的重要性。若是六公主能得太后的青眼,將來在婚嫁上也有好處。
納喇貴人抱著六公主點頭如搗蒜。
她自小在家里就是聽著族姐的故事長大的,如何從生下皇長子,又是如何從貴人一步步升到惠嬪、惠妃,可以說納喇氏的所有姑娘都以惠妃為榜樣。
進了宮后惠妃說什么,她就做什么。就連伺候皇上,都是惠妃教她的。
“可惜了我的大阿哥,婚事又要擱置一段時日。”惠妃嘆。
太皇太后薨逝,今年宮里也不會有喜事了,最快也要等到明年。
只是到了明年,胤禔都十七了。
皇上在這個時候,膝下已經有好多個阿哥和公主。惠妃總忍不住拿自家兒子和皇上比,每回都抓心撓肝地難受。
“娘娘別急,大阿哥院里還有幾個宮女伺候著,不至于身邊無人。”納喇貴人道。
男女之情不外乎那么回事,大阿哥只要懂了,將來娶了福晉,生皇長孫還不是輕而易舉。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又讓惠妃開始頭疼。
守孝期可不能出幺蛾子,萬一哪個宮女大了肚子,皇上非得把胤禔扒掉一層皮。
惠妃心里擔憂,忙讓宮人去請大阿哥過來。
納喇貴人不明所以,抱著女兒回去了。
大阿哥著急忙慌趕過來,到了鐘粹宮連口熱茶都沒喝上,就被自家額娘一頓抱怨加數落,最后意味深長地告訴他要節制。
節制?
難道他夜里騎馬的消息被宮人透露給額娘了?
大阿哥惡狠狠地回頭瞪了自己身邊的太監一眼。
“宮女雖顏色好,但子嗣之事馬虎不得,頭一個孩子需得是嫡福晉所出。”惠妃不放心地又說了一句。
“噗!”
大阿哥才喝進嘴里的茶全噴了出來,他看了一眼惠妃,重重放下茶盞后頭也不回地走了。
惠妃來不及盤問兒子,忙讓人攔住了大阿哥身邊的太監,問了一番后才知道自己送過去的那幾個宮女,大阿哥竟一個都沒碰。
她記得當年胤禔和自己說過,不喜那種體態豐腴的女子。因疼惜兒子,挑選宮女的時候,惠妃特地照著大阿哥的喜好,選的全是楊柳細腰的姑娘。
沒成想,大阿哥一個都沒看上。
按理來說,這個年紀的男兒正
是血氣方剛的時候,所以到底是沒看上,還是她的胤禔不太行……
沒等惠妃聯想更多,大阿哥突然從外面折回來,對著惠妃中氣十足道:“額娘,兒子想要娶瓜爾佳氏為福晉!”
惠妃:!!!
自從瓜爾佳氏被胤禔惹哭后,再也沒進過宮。那時宮里宮外都覺得大阿哥嫌棄瓜爾佳氏,如今就算他們娘倆的臉鑲上金邊,都不一定能把家世那么好的姑娘求娶回來。
況且,惠妃聽聞那姑娘已經嫁人生子,如今孩子都滿月了。
“嫁人?”大阿哥十分震驚。
不過一年的功夫,她怎么已經成婚了。
惠妃見兒子的神色,以為他歇了這個心思。
誰知下一秒,大阿哥就理直氣壯說道:“那讓她改嫁了就是,咱們老祖宗還專門求娶這種生育過的婦人呢。”
惠妃:???
有時候她也挺恨自己不是個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