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章 第十一間店
合作邀請。
直播間開啟后, 后臺每天收到無數咨詢消息。
有人詢問書籍、物流相關的問題，也有人借機打探店主和書店的底細。
圓夢系統回復大部分正常消息，內容過于奇怪的就過濾掉, 有價值的篩選出來, 每天一次匯報給店主。
路遙盯著懸浮光屏上的私信, 和一般的騷擾信息不同, 這是一條邀請合作的信息。
對方看過《凡人修仙奇譚》的主題直播, 對書中天馬行空的世界十分感興趣, 想與書店合作出一款游戲。
路遙料想會出現合作邀請，沒想到這么快。
只是她不清楚在這個原本沒有書籍的星際世界, 版權買賣是什么行情, 再就是賣出游戲版權, 還要與原作者聯系。
所幸《凡人修仙奇譚》是一部近年才火起來的爆米花文學, 原作者倒還在，聯系得上，只是有些麻煩。
而更麻煩的點在于合作人希望她出島，與她在另一個星球見面詳談。
圓夢系統：“查過信息來源, 距離貫島目前的位置不算太遠，普通飛船半天的行程。”
路遙：“你摸清貫島的位置了？”
貫島在星域圖上不顯示，像是一座隱形島嶼。
圓夢系統：“我們每天都寄包裹, 慢慢滲透，總算摸到一些底細。貫島和天然行星一樣，有固定的運行軌道。只是它不圍繞某一顆星球旋轉，而是像火車、高鐵一樣穿梭于不同的星球之間。島上設施完備，島內居民生活基本不受外界影響。每隔一片星域, 設有專門的停靠站、補給站, 甚至還有流動補給艦隊。”
路遙驚嘆：“這么高級？”
圓夢系統：“這不是重點, 你如果想見那個合作人，明天就可以。貫島要在附近的補給站停靠，休息半天，辦完事情回來不用費勁追。”
路遙：“事情沒有那么簡單，既要聯系原作者，又要和合作人詳談，還要把兩邊的條件談攏。不過出島，我倒是很期待。”
圓夢系統知道路遙說得那些都不是問題，她開店遇到的阻礙，遠的不說，就說前幾日第三區那個事件，也比眼下這事難。
路遙思索片刻，先回復私信。
BS-111星，繁星游戲總部，三百零九樓的會議室。
尹自儀在給組員展示書店前幾次主題直播的場景和內容，美食不算特別新鮮的元素，書店的主題直播的細節做得逼真有誠意，試吃環節網友的表現不像作假，游戲團隊陷入思考。
第二場、第三場出現的修仙世界和魔法世界直接為在座的工作人員打開新世界的大門。
尹自儀又拿出他從書店購買的書籍：“書都買回來了，我對照原文看了許多遍。書店的主題直播相當還原。”
底下有人提：“背景設定確實新奇，只是這些書在店里也就賣了幾萬本，熱度太低，做成游戲的投入和書籍可不一樣，我覺得還是慎重考慮為好。”
市場上設定新奇、制作精良的游戲不要太多，時至今日，游戲行業也隱有沒落的趨勢，他們理解老大想力挽狂瀾的心情，但也不能隨便看到個本子就覺得有前景。
虛擬直播做得好，不代表他們買過來做游戲就成。
尹自儀看向發言下屬，有些意外：“你們沒有聽說貫島那個事件？要不是直播間被強制關閉，一直沒有復播，那家店怕是早就賣爆了。我已經向對方發出合作邀請，只是能不能談成，還要看對方的態度。”
參加會議的員工是繁星游戲的核心成員，被拉過來之前，各自在封閉工作區域趕項目大活動，死線的逼近下，激情和靈感被瘋狂壓榨，既沒有精力，也沒有時間吃瓜。
尹自儀熟練地調出前幾天貫島書店事件的直播錄屏，開了倍速播放。
他也坐下來，準備再看一遍，星環上突然彈出設置為“特別關注”的信息框。
他猛地坐直身體，有些不可置信。
書店的店主回復他了！！！
路遙和尹自儀通過星環溝通后，決定明日去BS-111星見一見他。
合作事項在其次，路遙想趁這次機會看看貫島之外的世界。
她聯絡0815，打了出島申請。
半個小時后，收到許可。
路遙又聯絡姬止心，請他先聯系《凡人修仙奇譚》的作者，詢問對方的合作意向，順利就把分成條件和合同談下來。
這書真在星際賣出版權，星幣折算成軟妹幣的版權費，全部得從路遙的小金庫劃拉。
路遙親自去談，拿到的價格肯定不會太低。
小金庫又要干癟一大截，路遙心里是有點麻的。
只是有合作的機會，路遙也不想放過。
她沉思片刻，轉頭聯系《浮生六界奇談》游戲組的管理人員。
圓夢系統：“難道你想把《浮生》也賣給他們？”
路遙：“《浮生》是我名下的游戲，至多只是給他們代運營的權限。”
圓夢系統：“要說你腦子轉得是真快。我還以為你不打算賣《凡人修仙奇譚》。”
路遙：“我可不敢犯錯。”
圓夢系統：“……你有什么不敢？”
和圓夢系統斗了幾句嘴，路遙收到游戲組的回復，這才聯系哈羅德。
這次出島，她不會一個人。
哈羅德和她都不在商店街，就得留下不獨坐鎮。
星際世界危險，路遙不準備帶太多人，有哈羅德相陪就差不多。
貫島一天的時間漫長，足夠路遙把書店和商店街的事情安排妥當。
因為第三區劫持店主事件，書店街閉街兩天。
事件結束第二天，第四、五、六區恢復日常活動，也不被允許前往書店街的書店。
路遙要離島這天，第八區原本決定繼續閉店，等店主回來再開門。
路遙親自跟基蘭溝通，得到提前開店的許可。
直播間關停、書店街閉街這幾天，路遙抓緊時間把激增的線上訂單處理妥當，全部發出。
離開前，她重新給銀樺設定了工作指令，又囑咐竹唯和溪多多留心。
兩位志愿者得到店主的精神力印記，又得到規戒之尺的信物，哪怕暫時只在店里工作七天，早已與商店街和店主產生密不可分的聯系。
店主不在，他們就是店里的正式員工。
清晨，0815親自到書店接路遙，送她去離島港口。
島上人員離開有專門的飛船，而離島港口不對任何非島內人員公開。
路遙出去時，也被裝進漆黑的金屬箱，像行李箱一樣被0815送到離島的飛船上。
那金屬箱是特制物品，人被裝在里面，就像被困在四面漆黑、沒有窗戶的房間里，聽不見聲音，什么都感知不到，甚至隔絕精神力。
不過路遙似乎并不受限，或者說她的暗影等級超出金屬箱的限制太多，沒有被徹底壓制。
是以路遙在離島港口探查到一艘停靠的黑銀色飛船。
從飛船上走下來一個相當有壓迫力的機械人。
那人與0815錯身而過。
0815低頭叫了一聲“監獄長”。
上了飛船，路遙也一直被鎖在漆黑的金屬箱中。
箱中似有特殊裝置，使得她不會窒息。
她在箱子里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如此反復三次，飛船終于停靠。
箱子打開，路遙迷迷糊糊睜開眼，面前蹲著一個完全沒有見過的陌生機械人。
0815：“我們已經出島。”
路遙坐起來，詫異地上下打量0815：“你更換了一副機械軀體？”
0815：“上次的直播事件，部分獄守的工作機械軀體暴露，我當時在現場，以防萬一，更換了一副。”
路遙點頭：“多謝你特意送我一趟。”
0815搖頭：“我就在這里等，你快去快回。”
0815此次外出的任務就是送路遙出島，再在天黑前帶她回到主艦。
他和路遙此時所在的星球并不是貫島的第十五號補給站所在的星球，而是另一顆普通星球，比補給星距離BS-111星更近。
路遙和哈羅德說好在BS-111星碰面，還要另外搭乘飛船。
離開貫島，路遙星環上的部分權限得以解除。
她可以在星環上查詢當前位置，規劃前往BS-111星的路線。
路遙從0815定的酒店房間出來，乘電梯下樓的空隙，已經通過星環訂好前往BS-111星的飛船票。
走出酒店，站在十字街道中心，路遙仰頭觀望。
飛艇如密集的魚群穿梭于天際，路上多是機械人、半機械人，幾乎看不見純種原生人類。
高聳的建筑和高大的金屬生物像一座座密不透風的高墻，矮小纖細的原生人店主被困在中間，要說有多恐怖，如同一只幼弱的羊羔，誤入獅群。
無視四周窺探的視線，路遙用星環在路邊租了一輛“單人共享飛車”，開著車朝飛船站狂奔。
登船時，路遙見往來行人都沒帶大型行李，進站時把手伸到激光射線下掃描，粗壯或纖細的金屬指骨上，無一不戴著各種金屬戒指。
她終于窺見這個世界特有的空間戒指實物，比乾坤袋更迷你，內部的大小、厚度可以定制，還能隨意DIY外觀，刻有花紋的素戒，或是嵌滿寶石的華麗寶戒，各有風格。
這東西帶回搖光市，絕對能成為爆款裝備。
路遙不無遺憾地搖頭，偏偏只有她的世界不行。
想到可能即將支付給《凡人修仙奇譚》作者的巨額版權費，路遙的心情更加郁悶。
八個小時后，路遙乘坐的飛船準時降落在BS-111星。
她下了飛船，遠遠看到站在出口外的哈羅德。
身為巨龍的哈羅德，哪怕還只是少年身形，也遠比普通人類高大。
可是在人來人往的高大夸張的機械人中間，連哈羅德也顯得纖細嬌小起來，導致路遙一眼就從人群里看到他。
哈羅德耐心地看著路遙走過來，立刻臭起臉抱怨：“這里的人都什么毛病？弄那么大的鋼鐵盔甲，又蠻又傻。”
作者有話說：
被冬天的冷搞自閉了。
負能量爆棚，感冒像吃飯一樣頻繁，藥吃得人快傻了。
我調整不過來，可能等天氣暖和才會好。
第十一店結束，再寫一間店就收尾，按大綱正常完結。
不會跑，但我的狀態確實不好，最近會更得很慢。
第312章 第十一間店
兔子。
路遙意外地挑眉：“我以為你會喜歡這個。”
哈羅德瞥開眼, 沒有立刻搭腔。
沒有跟隨路遙游歷異世界之前，見到這種機械軀體，他可能確實會發出沒見識的驚叫。
末世廢土、古代王國、深海世界、原始大陸、虛擬空間、行尸走肉……哈羅德已經見過太多亞歷山大大陸之外的生物和土地, 乍然見到拋棄軀殼、住進鋼鐵殼子里的人類, 心底浮起的些許驚訝已經在等待路遙的時間里慢慢消化。
沉默片刻, 哈羅德才出聲：“有些設計確實還不錯, 不過我更喜歡漫畫里的機甲。”
巨龍的軀體和精神同樣強大。
人類在他們眼里屬于脆弱到極致的生物, 肉/體本就孱弱, 不想辦法強健肉/體，他們反而選擇完全拋棄。
哈羅德仔細想想, 還是覺得奇特。
路遙的目光在人群里轉一圈, 打量各色機械人和半機械人, 打開星環導航, 領著哈羅德往出口處走去：“外面和島上還是不太一樣。我們先去談合作，晚點有時間再四處逛一逛。”
哈羅德無二話，緊緊跟在路遙身側，時不時抬手擋一下周圍過于高大冷硬的“金屬人”。
度過漫長的少年時期, 哈羅德的心理和身體都在往成年期成長。
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和路遙一起外出，他心中也有幾分開心。
店主看起來還是和一年前一樣，依舊是個柔弱無力的人族。
而在這片寬闊陌生的宇宙, 他是她唯一的護衛。
兩個原生人類旁若無人地走在鋼鐵巨人一般的機械人中間，同樣打眼。
一路從飛船站口走出來，路遙和哈羅德察覺到無數視線。
機械人的目光和人不太一樣，一般而言不容易被察覺。
不過一龍一人都五感敏銳，無法忽視那些或好奇或窺探的隱秘目光。
只是路遙和哈羅德對他們同樣好奇, 時不時站在路邊觀察。
路遙落地BS-111星不到半小時, 她和哈羅德走在街邊的照片已經在星網上瘋傳。
【附圖（1）、（2）、（3）路邊看見一個長得超級像書店店主的原生人, 身邊還跟著一個俊美冷傲的原生人類少年。】
【兩個原生人類這么大喇喇走在街上？別是類人機械人？】
【左耳上不是戴著耳飾？這就是路遙吧！！！周圍的地貌和建筑……她現在在BS-111星？】
BS-111星以游戲為支柱產業，近些年還發展起“圣地巡游”的旅游業，整個星球就像一個巨大的×斯尼樂園，隨處可見紙片老公、老婆的立體投影，街邊也滿是全息投影實景，在整片星域都很有名，也格外容易辨認。
路遙出現在BS-111星的消息很快在網上傳開。
正在收集情報、謀劃到貫島劫持店主的杜瑟也看到了消息，立刻通知下屬趕往BS-111星。
杜瑟抽空給身在黑死星的上司發了消息：“我們運氣不錯，那個女人居然從貫島出來了。等著，明天就讓你換上年輕健康的新身體。”
杜瑟略等片刻，沒有收到回復，他關掉星環，調轉飛船，前往BS-111星。
杜瑟仔細研究過從書店直播間流出來的視頻，店主的實力深不可測，單憑下屬沒辦法制服，況且還不能損壞她的身體，這事還是得他親自去一趟。
杜瑟也在星網的熱度榜上看見跟在路遙身旁的哈羅德的影像，同樣是原生人類，面容年輕，他并沒有放在心上——
路遙和哈羅德已經坐上前往繁星游戲總部的迷你出租飛船。
十五分鐘后，飛船懸于距地面半米高的空中，放下懸浮梯。
路遙和哈羅德一前一后下來。
尹自儀帶著兩名同事上前接待。
三人不動聲色地打量路遙和哈羅德，真如網上所說，兩個如假包換的原生人類大喇喇地出現在機械人和半機械人扎堆的繁華星都，看起來沒有使用半點防護措施。
不過看過貫島直播視頻的人都知道店主不是軟柿子，跟在她身邊的少年怕也不簡單。
“你好，我是路遙。”路遙又指著哈羅德，對三人介紹：“我弟弟哈羅德。”
尹自儀是個半機械人，四肢和大腦外部更換成機械，僅保留了原生大腦、嗅覺器官和內臟器官。
站在他身后的兩名同事是類人機械人，原生性別為男性的叫洛達，原生性別為女性的叫莉塔。
雙方點頭致意，尹自儀側身，熱情地引路遙和哈羅德往繁星游戲總部大樓走去，態度熱情又不卑不亢。
繁星游戲總部大樓是一座巨型的類似古代斗獸場的建筑，中間一片幾乎望不見邊界的平臺下凹，四周漸次圍成一圈高聳的隔離墻，墻壁之下不是坐席，而是一間間工房。
路遙和哈羅德跟隨在尹自儀身后，不動聲色地觀察四周和偶爾擦肩而過的機械人。
繁星總部有一種這個時代少見的復古感，穿梭于其中的機械人員工又為其點綴上了時髦元素。
盡管路遙和哈羅德有克制情緒，微微的驚訝和新奇感還是從眉眼嘴角泄露出來，又被三個擁有機械眼的合作人看得分明。
繁星大樓內部很大，尹自儀心里記掛著這次合作談判，沒有放任兩人閑逛太久，先領著他們到達三百零九樓的會議室。
會議室里坐滿參會人員，幾乎都是機械人，數十雙機械眼直愣愣望過來。
路遙從容地打了聲招呼，率先踏進門里。
哈羅德落后幾步，等另外三人依次進去，他才慢悠悠進門，走到路遙身旁的空位坐下。
從貫島出來，圓夢系統彷如解禁。
這片依賴星網連接的星域在它眼中如同篩子，從路遙下飛船，它就在收集繁星游戲相關的情報。
這個世界沒有實體書籍，但仍有影視劇集、電影之類的娛樂消遣。
只是比起路遙所在的時代，這些娛樂方式的生命力正以無法忽視的速度枯萎。
游戲公司會挖掘有潛力的IP，私下也在培養撰寫腳本的專職人員，可惜網絡游戲作為曾經最受歡迎的娛樂方式之一，也日漸式微。
繁星此次找上路遙，實則抱有力挽狂瀾的決心。
但就目前的市場形勢，他們開出的價格不會太高。
短暫的談判后，尹自儀的同事把報價合同傳給路遙。
路遙低眉看向懸浮光屏，堪堪七位數。
在路遙的世界，這價格不是不能接受。
普通寫手有機會賣個小版權能高興三年。
只是在這片沒有實體書籍的世界，一本書單價動輒數萬，這報價就顯得格外沒有誠意。
路遙垂下眼睛，長嘆一口氣，開始抬價。
半小時后，最終以五百萬星幣的報價簽下合同。
尹自儀側坐在椅子上，狠狠喘氣。
太狠了。
早知道店主不好打發，卻沒想這么狠。
兩邊正式簽下合同，合作達成，會議就算結束。
路遙端起桌子上專門為她和哈羅德泡的茶水，輕抿一口，慢悠悠道：“尹總，我手上還有一個項目。您或許會有興趣。”
尹自儀抬眼看過去，略微點頭，心里想的卻是眼下已經拿下他最感興趣的本子，不管看到什么，他都不會動心。
路遙從隨身倉庫拿出數據盤，連入星環。
會議室的布景開始變化，《浮生六界奇談》的游戲界面如實質一般，浮現在會議室里每個人的眼前。
尹自儀難掩驚訝：“這是？”
路遙：“這是我的公司開發、運營的古風仙俠游戲，背景與《凡人修仙奇譚》略有相似，風格又不完全相同。”
尹自儀了解之后就后悔了。
《浮生六界奇談》的美術風格成熟華麗，世界觀設定在他看來極其新穎細致，若是在簽《凡人修仙奇譚》之前看到這款游戲，他可能都不會買那個本子。
偏偏店主先前不說，等合同簽完才透露，搞得他現在滿心糾結。
他有理由懷疑店主故意的，可又沒辦法指責。
洛達和莉塔從《浮生六界奇談》出來，激動地抓住尹自儀的手臂。
莉塔：“老大！這游戲好酷啊！！！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游戲背景，玩法機制新穎靈活，太有趣了！！！”
洛達：“NPC過于生動，街上的食物不僅能看，還能吃！！！好奇怪，我居然第一次聽說這款游戲，之前為什么沒火？”
路遙適時回答：“因為某些緣由，此前這款游戲只在小范圍內上線，算比較小眾。難得出島一次，我也想找個有實力的合作方作為它的獨家代理。”
尹自儀：“……”
買！買還不行嗎！！！
《浮生六界奇談》是路遙和商店街眾多員工的心血，談判時，她的底氣更足，要價更狠。
臨近尾聲的會議，因為橫空出世的《浮生六界奇談》，又延長兩小時。
最終以中位八位數的價格簽下代理合同。
尹自儀嘔心得想吐血，但真正簽字的那一刻，他又無比平靜。
合同簽完，還要走一些復雜的程序，打款并不會那么快，路遙和尹自儀約定后續線上聯系。
離開繁星游戲總部，路遙想起小巧別致的空間戒指，想買幾只帶回去研究。
圓夢系統指路兩百米外就有售賣空間戒指的店鋪。
哈羅德聽說有定制服務，從衣兜里摸出一袋五顏六色的魔法寶石：“我也要定制。這處已有坐標，等做好我親自來取。”
路遙和哈羅德一前一后踏進名為“蛛網”的首飾定制店鋪。
店里很安靜，路遙掃了一眼，沒看到店員，前方柜臺邊站著一個高大的銀紫色機械人，她猜想是客人。
杜瑟聽見門口的聲音，緩緩站直，轉過頭來，機械眼上下掃描走近的女人，確定這就是他等的那只兔子，抬手打了個響指。
路遙右側的空間無聲無息撕裂開一道口子，一條漆黑的金屬手臂伸出來，拽住她纖細的手臂。
第313章 第十一間店
不忘初心。
杜瑟反復研究過書店直播事故那天流出的視頻, 高階能力者用精神力具現化出的鎖鏈都困不住店主，足見她實力不俗，又是他們夢寐以求的原生人類。
臨時得到路遙出島的消息, 杜瑟匆匆放下手中事務, 迅速制定綁架計劃。
用精神力構建空間是比精神力具現化更高一階的精神力實用方向。
這種能力者可遇不可求, 軍部至今只有三人, 而杜瑟卻有五個擁有這種能力的下屬。
杜瑟指揮四個下屬在店內構建出含有特殊規則的異空間, 再令一名空間能力者藏在里面。
只要將店主拉進異空間, 不管是多厲害的能力者，都難以破除穩固特殊規則的約束。
作為締結規則的能力者, 撕裂空間就能出來, 被囚住的將只有店主。
這計劃簡單卻無解。
突兀伸出來的半截手臂如懸浮于半空, 精準捉住路遙, 往門里拉時卻感受到一股莫名阻力。
藏在異空間里的人沒當回事，手下越發用力。
下一秒，他突然感受到一股不同尋常的蠻力。
哐啷一聲，這人被哈羅德整個拽出來, 隨手朝前方的杜瑟砸過去。
路遙手臂上殘余半截齊腕斷裂的金屬手掌，沉沉往下墜。
哈羅德側身扯下殘肢丟開，拉起路遙, 轉身往門口走。
杜瑟心下驚訝，沒料到目標身旁的少年如此敏銳且厲害，同樣未著機械軀體，反應迅猛，還力大無窮, 連機械軀體也能徒手掰斷, 短暫的驚愕之后, 他立刻下指令：“攔住！”
哈羅德腳下微頓，前方憑空裂開四道縫隙，四個形態各異的機械人走出來，截住兩人去路。
路遙回頭看了一眼杜瑟，確定沒有見過這樣的機械人，想不明白這群人盯上她的動機，但目標很明顯是她。
轉頭看見徐徐走來的四個機械人，她快速掃過他們的機械軀體，低聲提醒：“還有一個人藏著。”
在場五個機械人，手臂或有花紋、或為少見的鮮艷色彩，剛才被哈羅德拽出來丟出去的機械人沒在其中，也沒有在另一邊。
哈羅德戰意很盛，但察覺他們的目標似乎是路遙，又按捺下來，隨手拉開一扇空間門，牽著路遙走進去。
杜瑟和四名下屬眼睜睜看著兩個人消失在面前，心中震驚，臉上卻做不出絲毫表情。
杜瑟沒料到會有原生人類掌握空間系能力，那過于游刃有余的姿態襯得他們像傻子，郁悶片刻，沉聲命令：“追！”
想抓住店主，今天恐怕是最好的機會——
幽暗的小巷里，被數十個智能飛行拍攝鏡頭圍住的機械人正在直播。
星網ID叫士多啤梨，他是一名戶外博主，目前在星網上有三百多萬粉絲。
士多啤梨最近遭遇瓶頸期，從書店的主題直播得到靈感，策劃了以“故地重游，尋找初心”為主題的系列戶外直播。
今天是主題直播的第一站，士多啤梨第一次直播的BS-111星，尋訪遺落在浩瀚星域之下的隱秘角落。
用易于理解的話來說，就是前往偏僻的街頭巷角，挖掘他以前沒有注意過的小眾寶藏周邊小店。
信息極度開放爆炸的時代，這個主題沒有太亮眼的噱頭，士多啤梨落地BS-111星半天，直播快兩個小時，直播間的人數從最開始五六十萬逐漸下滑，此時只剩不到二十萬。
士多啤梨心中焦急又頹喪，書店的風格果然不是那么容易模仿。
士多啤梨正發愁，懸浮光屏上的留言板突然瘋狂滾動起來。
【前面前面！！！！！】
【墻在動啊！！！】
【什么東西要出來了？？？】
士多啤梨是一個類人機械人，戰斗等級不高，聞言抬頭看向前方的墻壁。
漆黑粗糲的金屬墻面上突兀地出現了一個四四方方的方框，有人正推開墻壁，從里面走出來。
BS-111星的安全指數在星域名列前茅，就算是這種隱僻邊緣的角落，防護墻壁也采用了與中心區一樣的特殊材料，極其穩固堅硬，且對精神力有一定抗性。
眼下那墻壁如柔軟的水豆腐，被整齊切割開，絕對不是尋常現象。
還未能看清從墻壁后面走出的人，士多啤梨指示私人光腦，立即開啟隱身程序。
他的機械軀體非戰斗型，本人又沒有太高的戰斗技能，偏偏工作性質需要他經常游走不同的星球。
當博主賺到錢后，士多啤梨立刻找專業機構定制了一套保命措施，隱身程序是他的最后手段。
開啟隱身程序后，直播鏡頭會全部朝外，并不叫網友發現他的真實狀態。
而這日，網友看清從金屬墻壁走出來的一男一女，全部注意力被吸引過去。
【我去！我好像看到了店主？！】
【是書店店主吧？我沒看錯！！！】
【書店直播間關閉，店主居然出島了？我要叫朋友來看看！】
【店主身邊那個少年也是原生人類？這是哪家基因庫的作品？好少見的美貌！！！】
……
直播間不僅有滾動的留言條，還有語音留言，有些網友情緒激動得聲音都劈叉了。
士多啤梨躲在巷角，極力降低存在感，聽見網友激烈的語音討論，忍不住好奇，探頭出去，視線余光看到主屏幕右上角飆升的實時在線觀看人數和人氣值，心底一陣激動。
他要咸魚翻身了？
運氣這種東西真的很玄妙，誰能想到他會在這里遇見本該在貫島的書店店主。
士多啤梨不敢出聲，只能手動調整飛行拍攝器的角度，直直對著小巷深處。
哈羅德并非毫無準備，一路行來已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放置了時空坐標。
路遙想摸清那伙人的底細，叫他不要逃得太遠。
哈羅德才打開這扇尚算隱蔽的門。
小巷里確實人煙稀少，從蛛網出來的那群人也追了上來。
機械人的優勢在戰斗中極其明顯，他們沒有氣息，沒有溫度，視線宛如無機質，極難被生物感知到。
杜瑟跟隨空間能力者追過來，布置在周圍其他同伴也已收到信號，正趕過來馳援。
若遇上普通原生人類，杜瑟一行早就悄無聲息的完成捕捉。
可惜他們遇見的是與巨龍同行的路遙。
哪怕世界轉換，深受神明偏愛的龍族在這個被機械所主宰的世界依然燦如明星，無人可掠其鋒芒——
貫島，第一區。
0766、0777和基蘭主任在等待室枯坐八個小時，終于收到消息，監獄長有二十分鐘時間可以會見他們。
0766這幾日對著路遙的體檢報告和數據反復思考，與0777討論店主的身份和能力，早就迫不及待想把結論匯報給監獄長。
監獄長管理貫島九區，時不時需要出差，周旋在政方與軍方之間，很少因轄區的瑣碎事務接見下屬。
0766進門直接把路遙的報告和數據丟給監獄長，開門見山：“勞煩您看一看路遙的體檢報告和精神值檢測數據。”
監獄長點開星環，路遙幾次體檢的書面報告和精神值數據在懸浮光屏上鋪展開。
路遙的身體數值沒有變化，大部分基礎數據甚至低于原生人類平均值。
奇異的是她的精神值，反復多次測驗，都沒有得到具體數據，新舊儀器都顯示超出最高閾值。
監獄長似乎在沉思。
0766做了一個深吸氣的動作，鄭重謹慎地說出她和0777討論多日的結論：“我們懷疑第八區入駐商路遙的真實身份仍是機械人。只是她使用的并非標準機械軀體，而是一具經過特殊處理的原生人類軀體。”
基蘭自進入監獄長辦公室就沒出聲，像隱形人一樣沉默地站在后面，聽到這里終于抬起頭，“什么意思？”
0766和0777前次找他說明，只透露店主的體檢數據似有異常，卻并未透露這個信息。
“店主使用的是經過特殊處理的原生人類軀體”到底什么意思？
未等到0766解釋，基蘭的星環上突然跳出一條消息。
0815發來的緊急聯絡，附帶一條私/密鏈接。
基蘭低頭看了幾秒，打斷0766，點開星環上的鏈接，店主和黑衣高馬尾少年在漆黑的小巷子里爆揍陌生機械人的畫面出現在屏幕上——
BS-111星，主播士多啤梨手指僅僅抓著身后的磚縫，不敢發出一點聲響，生怕引來不遠處兩方人馬的注意。
士多啤梨可以說處于第一OB視角，大致看明白店主和高馬尾少年原本是被追捕的一方。
二十多個至少超過3S級的精神能力者機械人在追捕兩人，其中甚至有幾個少見的空間系能力者。
可怕的是這二十多個高階能力者在兩個年輕的原生人類面前似乎不堪一擊。
士多啤梨看過店主在貫島收拾越獄犯人的手段，他甚至覺得她根本沒有拿出那時一半的實力。
或高大、或精巧的機械人全被店主身旁的黑衣少年清理掉，手段粗暴利落，頭首分離，腦袋被摞在一起，鋼鐵軀體像服役退休的生活機器人，無力又凄涼地散落在小巷另一頭。
最后剩下一個銀紫色的機械人，被黑衣少年踩著腦袋押到店主身前。
路遙蹲身下去，曲指輕敲杜瑟的鐵腦門：“你是什么人？有何企圖？”
杜瑟情緒混亂，想破腦袋都料不到他們會輸得如此徹底。
這可是兩個原生人類，就算精神值再高，戰斗中也絕對無法超越生物的極限。
就像雞蛋無法與石頭硬碰硬，原生人類的身體素質絕對無法與機械軀體比擬。
杜瑟自認沒有低估對手，卻仍舊一敗涂地。
不只是杜瑟，就連不遠處的士多啤梨都在懷疑人生。
他的直播間里實時觀看人數已經超過百萬，人氣和觀看人數還在不斷攀升。
士多啤梨既興奮，又隱隱擔心無法安然脫身。
路遙跟杜瑟周旋了幾句，沒有得到有用情報，也不硬磕，指示圓夢系統去收集情報。
她轉身坐在一具失去頭顱的金屬軀體上，哈羅德把身側卸下來的頭顱踢到她面前壘成一座賽博人頭塔。
路遙垂眸望向趴在地上的杜瑟：“我這個人脾氣很好，不喜歡強迫別人，也沒有探聽隱私的癖好。這些腦子我拿著沒用，不過你們打擾我們購物也是事實，總不能就這么算了。”
杜瑟比剛才打架輸了還驚訝。
殺/人/取/腦在這個世界是那樣正常，他原沒打算開口，也料想他們的腦子遲早會被店主打開，說與不說結果都一樣。
雖然杜瑟早有準備，就算閱覽他們的腦子，也絕對找不到有用的情報，但聽她的意思怎么像并不打算開他們的腦？
哈羅德有些煩：“跟他們廢話什么？取碎片帶回去給阿爾弗雷德不就行了。”
真正和機械人打過之后，哈羅德非常郁悶。
一個能打的都沒有！
路遙示意哈羅德不要著急，以商量的語氣對杜瑟道：“你應該知道我是個書商，我也沒別的條件，十本書換一顆腦子，怎么樣？”
杜瑟沒有立刻回答，倒是士多啤梨的直播間里，有網友激動地留言——
【買幾本書就能贖回大腦，是我就立刻滑跪同意了！】
【店主能有什么錯？不過是想賣幾本書而已！！！】
【我要哭了。她真的只是想賣書而已！！！】
【這才是不忘初心！！！】
士多啤梨也無語，萬萬沒想到兵荒馬亂之后，直播主題還能在這種時候被圓回來。
第314章 第十一間店
書架和容器。
杜瑟是個戰斗狂, 并非腦子不好。
幾乎沒怎么猶豫，就答應了這個提議。
哈羅德在杜瑟背上畫上了一個微小的束縛魔法陣，移開腳, 抬步朝路遙走去。
路遙已經從乾坤袋里移出托九絕門長老煉制的萬界書架。
杜瑟仰頭望著立于店主身后的暗金色書架, 目光怔怔, 心緒瞬間涌動, 仿佛看見了不可思議之物。
萬界書架以建木作為主材料, 又以諸多上古靈獸的骨、皮為輔料, 看似平平無奇，實則自有一股靈蘊, 還兼具建木的特性。
萬界書架作為靈器出世那天, 便得到天道的祝福。
路遙掃一眼杜瑟, 機械人沒有肢體動作時, 實在很難看出他們內心的想法。
她又低眸看向不遠處的那堆機械頭顱，略微思索，轉身開始從書架上挑選書籍。
“萬界書架”這個名字是路遙取的，因為材料都是有靈之物, 萬界書架擁有無限增殖的特性，生來就有容納四海典籍的能力。
路遙去過數十個異世界，除了眼下這片星域, 所有世界或多或少都有書籍。
最近借經營書店的機會，路遙把各個世界感興趣的書籍都搜羅在一起，分門別類放置在萬界書架上。
所以除去已經在書店上架的各色書籍，還有數以萬計未曾現世的書籍，農業、建筑、文化、歷史、文學、工業、藝術、小說、雜談、散文、詩集, 后世興起年月尚淺的漫畫、小人書, 又或者珍貴的禁忌魔法典籍、道家仙法……不拘內容形式, 萬界書架包羅萬象。
距離巷口不足五米距離的墻角，士多啤梨貼墻而立，凝神屏氣。
直播間的網友被金光閃閃的書架吸引，討論激烈。
【哇，店主出門還帶那么多書。我真的相信她只是想賣書而已。】
【那是書架？怎么又許多沒見過的書籍？】
【上層的書還掛著鎖鏈，那都是些什么書啊？】
……
士多啤梨比網友看得更清楚，他只有C級精神力，也看出店主拿出的那書架不同尋常，制式古樸的木架周圍似有柔和的金色光芒縈繞，攝像機卻拍不出來。
路遙快速從書架上選出十本書，遞給身后的哈羅德：“這十本給那個拉我手臂的客人。”
哈羅德接過去算賬，順便打包起來：“就那個被我抓住扔出去的家伙？”
路遙點頭：“對。”
杜瑟盤腿坐在地上，沒有伺機逃走，壓下滿心疑惑，盯著旁若無人地忙碌的兩人。
他對書架有幾分好奇，也想找機會把店主擄走，抬手指著書架頂上：“為什么不拿那些書籍？”
店主動作熟練利落，短短幾分鐘工夫就已挑出四五摞書籍，杜瑟仔細觀察過，幾乎沒有重復的書籍，但也沒有新的書籍。
書架上還有許多杜瑟沒有見過得書本，但店主一本都沒有挑選給他們。
路遙回頭看他一眼，解釋道：“那些都是未翻譯的異文書籍，拿給你們也看不懂。”
杜瑟微微聳肩：“紙質書籍是舊時代的遺物，早就消亡無蹤。為何你有那么多，連異文書籍都有？”
杜瑟得知書店和店主的存在就開始調查，順便連紙質書籍的消亡歷史也查閱了一遍。
紙質書籍過于低效，不便攜帶，且浪費資源，與電子存儲方式相比，毫無競爭力，數百年前就已經消失。
紙質書籍的消亡并非人為，而是消失在科技的快速發展之下。
書籍由人類創造出來，又被時間所拋棄，卻又在短短幾百年后，猛然亮起復興的零落星火。
杜瑟那時開始對書籍產生興趣，命下屬大肆收羅書籍，不限于路遙書店出售的那些。
他有意尋找數百年前遺留下來的典籍，可惜一無所獲。
他沒有找到的東西，書店店主手里卻一抓一大把。
路遙再次回頭，詫異地掃一眼杜瑟，仿佛他說了十分奇怪的話，直言道：“據我所知，這片星域沒有遺留下來的書籍。我店里上架出售的書籍原都是異文書籍，得以正式上架的都需翻譯成星域通用語，目前能做這項工作的人只有我和兩個資深店員。”
杜瑟怔住。
消失了一陣圓夢系統回到路遙身邊，告訴她一個驚人的消息：“我去晚一步，那些家伙的情報正在被消除。只探聽到那個指揮的機械人叫杜瑟。還有一條消息，可能是我想多了，杜瑟曾經管理過罐頭廠。”
罐頭廠？
路遙：“我們在找的罐頭廠？”
圓夢系統想撓頭：“……剛摸到那片資料，有人在清除，沒能看清。清除資料的人可能不是人工智能，有點像第三區那次藏在暗中的犯人。”
高階精神能力者，看來有人早就盯上他們了。
圓夢系統又想起一件棘手的事：“對了，有人在直播，你和哈羅德被拍到了，那人就在距你不到五米遠的墻角。怎么辦？”
路遙沒有指示，回頭繼續挑選書籍，手下動作加快。
五分鐘后，路遙收起萬界書架，從哈羅德手里接過剛打印出來的清單，彎腰遞給杜瑟：“總計三千七百三十六萬星幣，分開結賬還是一起結賬？”
杜瑟回過神，視線定在伸過來的清單上，緩慢地眨動眼睫：“三千七百六十三萬？”
這是買書還是搶劫？
“多了，是三千七百三十六萬。”路遙笑容燦爛，遞給杜瑟一個黑色的禮盒：“這是小店即將上架的新書，一套四冊。您也是愛書之人，破例送您一套。”
杜瑟：“……”
哈羅德從懷里摸出嵌滿寶石的懷表，低頭看一眼，語氣不耐：“得快點了，別趕不上登船。”
路遙：“你那什么表？對得上這里的時間？”
哈羅德略微得意地挑眉：“愛德華和安布羅斯設計的萬時表，對應商店街除小吃店和青山面館以外的所有店鋪，現在就是星域時制。”
路遙還沒見過，稍作考慮，便道：“回頭拿給我看看，把小吃店和青山面館的時制也加上。”
杜瑟舉起星環付款，肉疼地把數百本書籍收進空間戒指，還在留神聽兩人說話，聽不懂但不妨礙他記在心里。
聽系統說有人在直播，路遙便不想再久留，麻利收款，招呼哈羅德離開。
和來時一樣，哈羅德打開時空之門，這次是對應飛船站的坐標。
哈羅德在杜瑟等人面前展示過這個能力，這時也沒有顧忌。
杜瑟眼見兩人轉身就走，真不管他和滿地的電子腦，心下微動，輕輕按住左手手腕，三枚微型追蹤刃形武器悄然無聲地發射，直指店主。
杜瑟方才靈光一閃，此次捉捕店主的行動已成功無望，但可以取得她的身體細胞，培養克隆體也是一種方案，不過是多等幾年。
迪烏斯那家伙九十年前就一副行將就木的模樣，如今睡在療養艙里不見衰弱，幾年當還撐得住。
只是他們的技術有缺陷，培養出來的克隆體有兩個致命缺陷：一是無論多完美的克隆體，能力和發育都必定弱于本體；二是克隆體的壽命很短，就像被快速催熟的果子，從出生到衰弱，往往只有十幾年的時間。
店主的這副軀體看起來平平無奇，卻強得可以容納在精神值和能力開發上展現出驚人天賦的店主的意識。
杜瑟最想要的還是店主的原生軀體，迪烏斯與她一樣是精神值深不可測的類型，需要一副足夠強韌的肉/體。
偏偏迪烏斯十分固執，寧愿腦死亡，也不愿意更換機械軀體。
杜瑟無聲嘆息，先獲得店主的細胞，等他想到辦法，再到貫島擄人。
哈羅德側頭，眼也不眨地抬手，直接擋掉兩枚追蹤飛刃，還有一枚擦過路遙左手尾指。
杜瑟的機械眼瞳孔微縮，精準捕捉到路遙手掌上慢慢浸出的一絲血痕，沒等他松下那口氣，迎面揮來的拳頭輕松擰斷他的脖頸，鋼鐵頭顱滾落在地。
哈羅德捏住活動過的手腕，擋在路遙身前，垂眸對上杜瑟還在眨動的機械眼，眉眼生戾，“沒完沒了了，我要把這些家伙燒成灰。”
路遙接到圓夢系統的消息，巡邏飛船和星際警員正趕過來，大約還有兩分鐘抵達。
路遙撿起杜瑟的頭顱，徒手摘掉一只機械眼，彎腰將頭顱和那堆賽博人頭塔放在一起，攔住哈羅德：“有點麻煩了，先走。”
貫島第一區的監獄長辦公室，0766的眼睛幾乎貼在懸浮光屏上，語氣有幾分焦急：“那個機械人是想獲取店主的身體細胞！不能讓他們帶走那把飛刃，必須盡快聯系BS-111中心區域的巡邏警員。”
監獄長聯系秘書獄守。
基蘭同時向0815發出指令，要求他親自到BS-111星接路遙。
直播畫面里，店主和黑衣高馬尾少年離開不久，警笛鳴起，小巷中突然出現四個一模一樣的黑色機械人，帶走了杜瑟一行人的電子腦、機械軀體，以及嵌在墻縫里的那把微型追蹤飛刃。
0766看到這一幕，難掩失望之意：“店主的細胞標本被帶走了。”
監獄長情緒無波：“你剛剛沒有說完，店主的軀體有什么秘密？”
0766平復情緒，盡力以平靜地語氣解釋：“店主的精神值無疑已經超出普世標準，原生人類的身體強度根本無法承受如此強大的精神體。店主的情況實屬罕見。我們懷著疑問反復分析店主的各項數據，隨即發現她的三次體檢數據沒有任何變化。她的身體和機械軀體很像，仿佛一具專門為容納那個強大的精神體而打造的容器。”
第315章 第十一間店
填坑《面紗》。
路遙和哈羅德離開后, 直接通過空間之門到達飛船站外，哈羅德提前在附近留有坐標。
兩人剛從門里出來，路遙就聽見廣播在通知登船。
哈羅德是個黑戶, 沒有星環, 沒有身份證明, 無法購買飛船票。
路遙單獨買了一張票, 把哈羅德放在乾坤袋里 , 再把乾坤袋放進隨身倉庫, 零風險避開安全檢查。
路遙順利登船，期間接到尹自儀和0815的聯絡。
他們似乎都在網上看到了直播, 0815還說要來BS-111星接她。
路遙告知兩人自己已安全登船, 請他們不用擔心。
飛船啟程后, 路遙打開星環看網上的消息。
星際警員抵達現場后, 士多啤梨的直播中斷。
從網上流出的直播錄屏可以看到杜瑟那伙人沒有被抓到，反倒是沒能及時脫身的士多啤梨被警員帶走。
直播雖說已中斷，星網上關于這個事件的討論熱度并未降下，“書店店主”、“路遙”、“超帥超能打的黑衣高馬尾少年”、“書架”甚至在短短時間內成為了高頻詞條。
士多啤梨也接到一波實實在在的熱度, 可惜他此時人在警署。
【肇事者和書店店主逃了，碰巧路過看了一眼熱鬧的路人被抓了，一琢磨這事兒我就忍不住想笑。】
【我想說主播這事兒也不冤。他那叫看熱鬧嗎？明明就是全程圍觀！運氣來了也是擋都擋不住, 誰能想到這樣都能遇見路遙？】
【說起來我更好奇路遙為什么會出現在BS-111星，還有和她在一起的那個少年，應該是個原生人類吧？徒手卸機械人這種夸張至極的事例，就算是在電影或者游戲情節里遇見，老子都要發帖辱罵智障！！！偏偏今天看到個真的……】
【我仔細觀察了, 還存了一段全息錄屏。高馬尾美少年和店主一樣, 絕對是個原生人。第三區那次, 路遙也會這招。只想知道高馬尾少年到底組合了那些基因，如此俊美高貴，又如此能打。】
【我看店主這次都沒怎么動手，果然還是身邊帶的保鏢太厲害。】
【你是忘記店主徒手摘那頭頭的機械眼了么？不要腦子，只拿眼睛，也不知是什么想法。】
【沒有人覺得店主拿出來的那個書架很特別？】
【我看到書架上有很多沒有見過的書籍，越來越好奇書店店主的身份。她到底是什么人？為什么會有那么多紙質書籍？又為何那么強？】
……
星網網友的關注點五花八門，路遙篩選出部分略微棘手的輿論風向，叫圓夢系統處理，其余的便不管了。
大約八個小時后，路遙從飛船站點出口走出來，遠遠看見來接她的0815。
0815還是臨時更換的那副機械軀體，徑直朝路遙走過來。
他沒有看見直播里保護店主的黑衣少年，想問又不知如何開口，遲疑片刻就道：“我現在就護送你回去。”
回貫島前，路遙還有沒做完的事情，如實對0815說：“我想買幾只空間戒指，還想買機械軀體。不知道有沒有那種出售非整副機械軀體的店鋪？我只想要一只手和一只腳。”
0815再次產生了一種熟悉的違和感，店主似乎對機械技術缺乏基本的了解。
她既不了解機械技術，也不了解由機械技術衍生而來的相關產業。
若不是被杜瑟打斷購物行程，路遙這時已經買到合適的空間戒指，也有時間去了解機械軀體定制。
0815通過星網看到了直播，貫島高層大概也得到了消息。
路遙從BS-111星回來，就必須與0815同行，可以說是是對她的保護，某種層面來說也是監管。
所以路遙干脆如實跟0815匯報行程計劃。
0815思考片刻，決定帶路遙去他相熟的店鋪，且恰好就在他們落腳的這個星球。
兩人從飛船站點出來，沒走多遠就遇到哈羅德。
哈羅德提著兩瓶水和兩盒餐點，看起來就像是他比路遙先下飛船，出站去買了水和食物。
哈羅德手腕上戴著用復制魔法制作出來的虛假星環，沒有星環的功能，但足以掩人耳目。
路遙對0815介紹：“哈羅德，我的弟弟。”
0815不動聲色地打量哈羅德，確定他和店主一樣，也是能徒手掰斷機械人脖頸的原生人類。
三人打了個出租飛船，四十分鐘后，順利到達0815介紹的店鋪。
店里不僅出售機械肢體，也售賣空間戒指。
空間戒指的技術已經十分成熟，非定制款基礎型空間戒指售價僅數千星幣，路遙一個高興就按商店街店員在職人數安排了一波，權當出差帶回去的伴手禮，另外還買了一批內容量更高的空間戒指，準備拿給商店街的VIP客人看看。
就算日常不能使用，大概還是會有客人喜歡，屆時也能為她的小金庫添一筆進項。
書店經營這么久，總算有機會稍微反哺商店街，路遙預想空間戒指大賣的場景，不由干勁十足。
相比之下，機械肢體的價格就昂貴很多。
路遙認真聽了半個小時的產品講解，精挑細選了一副基礎型號的機械軀體，并使用材料和技術更好的一只右手、一只左腳。
在0815這個熟人刷臉的情況下，兩副機械肢體以一千兩百萬星幣的價格成交，連同空間戒指的采購單，幾乎瞬間花掉了兩千萬星幣。
付完款的瞬間，路遙的心理狀態立刻由亢奮轉為賢者時間，對于新世界暫時沒有了繼續探索的熱情。
原本還打算了解一番同條街道上售賣的機器人，
此時她已經完全沒有想法，準備即刻和0815回貫島的飛船。
哈羅德不同路遙一道，他要帶路遙花六百萬星幣購買的全副機械軀體回亞歷山大大陸，兩人在街邊分別。
0815走在路遙身邊，見少年走時背對著店主隨意地揮了揮手，剎那間0815腦子里閃過曾經看過的故事片段，腳步微頓。
路遙走出去幾步，回頭看過來，“怎么了？”
0815垂下眼睫，緩緩搖了下腦袋，快步跟上去。
過了一會兒，0815小心翼翼地問：“你們下次見面會是很久以后吧？”
店主還不知道，她這次進了貫島，行動不會再像之前那樣自由，甚至有可能再也沒有機會離開貫島。
0815還沒有收到上級的指示，但多年工作的經驗幾乎形成直覺。
貫島不會關押沒有犯罪的店主，卻有絕對的手段可以將她留在島上。
或許很久以后，店主回想起這個下午。
她與名叫哈羅德的少年連告別的話都沒有一句。
路遙正想著事情，并不知道0815就剛才的情景腦補了二十集可嘆可歌的悲情故事，隨口回道：“不會，或許晚上回去就能見到。”
0815：“嗯？”
路遙回神，面上沒有絲毫慌張，淡淡道：“哈羅德以后會到書店幫忙。”
0815：“可是你剛剛說‘晚上回去就能見到’。”
路遙：“我還說了‘或許’。哈羅德想試試能不能從外面打開空間進入貫島，我覺得這想法挺有趣。晚上等我回去，就在星環上聯系他。”
路遙和哈羅德之間自然沒有這種計劃，眼也不眨地修補各種可能出現的漏洞，幾乎成為店主的被動技能。
0815停頓三秒，漸漸理解路遙的意思，機械眼不受控制地瞪大：“他能跨越數個星球的空間？”
簡直是天方夜譚。
就算是如今在軍部服役的三位擁有空間系能力的士兵，實力最頂尖的那位也無法跨越浩瀚星海，從一顆星球瞬間移動到另一顆星球。
0815從巨大的震驚中回神，對上店主清澈如水的眼瞳，開始煩惱起來。
要是被更多人知道哈羅德的能力值如此之高，恐怕到時被擄奪的將不止店主一人，哈羅德也會成為被多方勢力搶奪的人才。
作為貫島的獄守，0815有天然的立場。
他猶豫很久，還是低聲對路遙說：“你若是想保護那個少年，就告訴他，絕對不能踏足貫島。”
路遙定定看著0815，緩緩彎唇：“多謝好意。”
0815不自然地撇過臉，抬手摸了下鼻尖。
路遙隨0815登上貫島的專用飛船。
0815要去船上的機械倉更換回平時穿著的機械軀體，大約半個小時后，他回到主艙，坐在路遙身側的位置，摸出一本書籍。
路遙側身靠在軟墊上，隔著特殊材質的玻璃，遙望浩瀚星海。
從宇宙凝視星海的感覺，與站在地面仰望星空完全不同，彷如渺小的眾生融入了星海之中，也變得和星星一樣靜默自由。
不知過去多久，進來三個結束貨倉整理工作的郵差獄守，其中一位走到路遙對面的位置坐下，自以為隱秘地打量路遙。
路遙忍了一會兒，側首看過去：“我臉上有臟東西？”
那位獄守猝不及防與店主對上視線，慌亂地低下頭，用力擺起手臂：“不是不是。”
過去約有半分鐘，郵差獄守再次抬起頭：“剛剛不好意思……我在書店買過書，《面紗》讀了很多遍，但還是想不通為什么‘死的卻是狗’。不止我，我們很多同事，還有網友都讀不懂。剛剛我們在倉庫還聊起……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請教一下你的看法。”
這大抵是一個相當年輕的獄守，穿著看不出年齡的機械軀體，天真、熱情和求知欲依然從那雙毫無感情的機械眼中透出來。
而他一股腦透了底，坐在左右兩側的同事木著臉，小心避開店主的視線，耳朵卻支棱起來。
0815保持著看書的姿勢，卻也一個字都讀不進去。
路遙開始回想《面紗》的故事，不堪忍受天性孤僻的丈夫瓦/爾/特，美人凱蒂與第三者查爾斯暗生情愫。這段越軌的感情被丈夫瓦/爾/特發現，瓦/爾/特將凱蒂帶到了霍亂肆虐的某地平息瘟疫（1）。
這個故事最具有戲劇性的情節是凱蒂在被死亡包裹的南方小城遭受身心的多重磨爛，頑強地活了下來，而瓦/爾/特在治療病人的途中感染，不幸離世（2）。
郵差獄守詢問的那句話，發生在瓦/爾/特受盡病痛折磨，將要死亡之時。
凱蒂得知瓦/爾/特染上疫病已無生機，跪在瓦/爾/特的床畔，祈求他的原諒。
瓦/爾/特面對崩潰痛哭的凱蒂，留下的臨終遺言就是那句“死的卻是狗”。
路遙抬眸看向郵差獄守，目光平靜如水，聲音也無波瀾：“你覺得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年輕的郵差獄守只遲疑了幾秒，立刻就道：“我的看法和大多數人一樣，瓦/爾/特是在自嘲自己是那條狗？”
星域的婚姻制度早與書中世界所描寫的完全不同，最初的讀者在讀到凱蒂只是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就引來丈夫如此可怕的報復而費解。
為了完全讀懂《面紗》，不少人開始大量查閱歷史資料，只為搞清楚故事里的三角關系。
《面紗》的讀者中，唯有生活在仍保有原始婚姻習俗的原生人類聚居區的人最有代入感，還有人特意在網上發帖解析故事背景。
待了解清楚故事背景，讀者面對那句終極隱喻“死的卻是狗”卻始終無法完美解讀，哪怕有隨書附贈的詩歌原文，大多數讀者還是無法完全理解。
“死的卻是狗”這句話原自戈德史密斯的詩歌《挽歌》。
《挽歌》講的是善人領養了一條狗，剛開始善人和狗相處融洽。有一天，狗突然發狂，咬傷了善人。人們咒罵瘋狗，所有人都以為善人會死。結果善人奇跡般的恢復，死去的卻是那條咬傷人的狗（3）。
故事里想報復妻子偷/情、故意將妻子帶到疫病中心區域的瓦/爾/特反倒先死于疫病，不得不說這個情節的設置充滿諷刺。
是以許多人讀《面紗》時的感覺和郵差獄守一樣，讀到那句“死的卻是狗”的時候，都會認為“狗”指的就是“瓦/爾/特”。
路遙凝視星海，悠悠低語：“我提供一個稍微有點不一樣的解讀。不過，在我的家鄉有一句俚語‘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的說法并不代表筆者書寫故事時的真實意圖，不過是附加了個人主觀意愿的些許想法而已。你們可以不認同不接受，只當聽了些閑話。”
年輕的郵差獄守和他的兩位同事、0815的全副心神都掛在店主身上，忍耐著好奇心，等待著謎底揭開。
路遙垂下眼眸，手指撥弄腕上的黑珍珠手鏈，聲音有幾分縹緲：“關于《挽歌》的故事，曾有人這樣解讀——‘瘋狗’并非故意咬傷善人，它只是欲/望。而欲/望不分對錯，全憑本能。善人被瘋狗咬傷，人們瘋狂咒罵狗，何嘗不是在咒罵善人？
“人們不相信善人是真心向善，因為善人的良善反倒襯出他們的卑劣。所有人都以為被瘋狗咬傷的善人會死去，可最終死去的卻是那條狗，是欲望。
“而在凱蒂和瓦/爾/特的故事里，所有人都不相信瓦/爾/特帶凱蒂去疫病中心區域的初衷并非想報復她，沒有人設想過瓦/爾/特是真心為凱蒂著想，或許他只是想叫她看清欲/望的面紗。
“《面紗》這個名字也由異文翻譯而來，原書的名字是‘The Painted Veil'，直譯過來或許叫’畫上去的面紗’更為妥當。
“故事的結局你們已經讀過，瓦/爾/特的死亡、凱蒂不顧一切的哭求并非凱蒂的故事的終幕，更像是某種預示……那條象征著欲/望的瘋狗正在死去。”
……
或許是過于長久地凝視靜謐的星海，路遙有些困，抬手掩住嘴打了個呵欠。
幾位獄守在她分享完另一種解讀后就陷入了沉思，全部化身思考的鋼鐵人，她實在沒精力繼續陪鋼鐵人苦熬，起身離開主艙，準備到休眠艙小睡片刻。
等她睡醒，估計也快到貫島了。
路遙離開不久，最初詢問她的那位年輕獄守突然站起來，語氣激動：“瓦/爾/特臨終那句話的意思并非自嘲是狗，而是原諒凱蒂的隱晦表達！”
0815也站起來，語氣比郵差獄守還癲狂：“所以第三區事件那日，店主特意讀《面紗》的經典段落，也是在說‘我原諒你們’？”
年輕郵差獄守的一位同事弱弱舉手：“以店主那日的所作所為，我覺得讀作‘愚蠢的螻蟻，吾寬恕爾等之罪’更好。”
作者有話說：
注（1）、（2）：故事內容概括引用自原著《面紗》。
注（3）：《挽歌》的譯文內容引用自網絡，這段在第310章也有引用，反復考慮后還是決定再引用一次，不然內容不連貫。
《面紗》里“死的卻是狗”的隱喻是個很大的爭議點，不管哪種解讀，自洽就行。
第316章 第十一間店
記憶卡、細胞和罐頭廠。
路遙意識再次清醒時, 又回到了熟悉的逼仄的漆黑空間。
她茫然地眨眼，逐漸適應黑暗。
估計是睡著時被獄守放進了出島用過的小黑箱里，看來飛船快要抵達貫島。
路遙蜷縮在箱子里, 總覺得這小黑箱好像比離島時更結實, 連氣孔都縮小了一倍。
圓夢系統驟然出聲：“因為BS-111星的直播事件, 還有你故意向0815透露的哈羅德的能力情報, 獄守現在對你很防備。他們通過休眠艙讓你吸入鎮/定/劑, 再把陷入昏迷的你裝進了這個最新型的黑箱。”
路遙沒發現身體有不適, 聽系統一番抱怨，開始檢查身體情況, 除去因身處逼仄空間而無法肆意行動, 她的身體和大腦沒有任何疑似后遺癥的癥狀, 比如手腳麻木、大腦遲鈍。
圓夢系統：“可能顧及你是原生人, 鎮/定/劑/劑量特別輕。但是你的身體其實比他們想象中結實很多。”
路遙放松下來：“你也越來越能干，我休息的時候，外面的事情探聽得如此細致，還會揣摩人心了。”
圓夢系統有些不自在, 久久不言。
路遙：“我很高興。”
圓夢系統強忍著幾乎壓抑不住的得意，好似發愁地喃喃：“總覺得接下來任務會很難做。”
就算系統不催，路遙也打算推一推任務進度。
這一趟出貫島, 她收獲不少，空間戒指和機械軀體的技術都讓她感興趣，最讓她驚訝的是生活在城市的機械人和半機械人比她預想多很多。
路遙原本估計機械人與原生人類的總比例大概在五比五，貫島的情況只是個例，畢竟是專為機械人打造的監獄。
而以她在島外的所見所聞, 機械軀體的普及程度與她所在世界的智能手機差不多。
機械人會不會太多了一點？
機械軀體和手機的本質并不相同, 人類只有一副原生軀體, 一旦選擇丟棄，哪怕獲得長久的時間，無法再感知到溫度、氣味、味道、觸感，那跟畫地為牢有什么區別？
路遙在繁星總部和尹自儀的團隊開會時，多次聽見職員吐露游戲市場正在衰落，不止如此，電影產業也出現了衰微的征兆。
要說技術水平，他們早已是行業頂尖，但近些年夭折的項目不計其數，項目從立項到制作、內測的時候反饋都不錯，但大部分項目正式運營后，半年都堅持不到，這種情況并非個例。
尹自儀送路遙下樓的時候，在電梯里閑聊一般詢問她，對于游戲行業的未來發展有沒有建議？
路遙笑著搖頭。
她可能是個合格的商人，但也初來乍到，可不敢在星域游戲行業的領頭公司面前班門弄斧。
不過，她倒是想到一點游戲和電影衰落的原因。
路遙最終沒有告訴尹自儀。
鋼鐵軀體像一層防護膜，隔絕了人類部分感官系統和體驗的通路，感受力下降，對事物的看法就會逐漸膚淺而表面，進而導致文化衰落。
這場盛大的文化衰落或許從實體書籍消失之時就已拉開序幕，經過幾百年時間，逐漸蔓延到其他行業。
文化、藝術、歷史都是時間的玩具，興盛、衰亡、復起，如同四季一樣，流轉不息。
不過按照機械人的生存方式，就算擁有近乎永恒的時間，恐怕也難等到下一個文化興盛的時代。
他們丟棄肉/體，欣然踏進鋼鐵鑄造的牢籠。
前無去路，后無歸路。
人類在這個時代徹底衰亡也有可能。
路遙很難不擔心圓夢系統背后的人利用這點在任務規則上做手腳，推任務進度的心思也迫切起來——
路遙的意識再次恢復清醒已經回到貫島，她睡在第七區體檢室的休眠艙里，接待她的還是上次那位類人機械人獄守0766。
因為路遙是原生人，以防她在外出期間被人施加精神印記，回島第一項要務就是做身體檢查。
0766按照慣例流程為路遙做了身體檢查和精神檢測，直到結果出來，確定沒有異常才放路遙離開回第八區。
這一天奔波疲累，路遙回到書店，天光已逝，竹唯和溪已回各自監舍，銀樺安靜地站在收銀臺后，只有零六舉著抹布歡欣地出來迎接。
路遙彎腰抱起零六，穿過感應門，回到店里。
剛進門，手機瘋狂刷新消息通知。
以星域的時間算，她只外出了一天，按照商店街的時制，差不多快三天，各間店鋪怕是堆積了不少需要她處理的事務。
路遙暫時拋去腦子里繁雜的想法，抱著零六走到窗邊坐下，銀樺適時送來一壺熱茶和一大盤點心。
路遙手里攥著熱茶，打開手機，快速查看信息。
不算意外，商店街一切正常，沒有特別緊急事務。
此時員工群里正熱烈討論店主出差給大家帶的伴手禮，哈羅德先一步回到亞歷山大大陸，在群里透露了消息。
聽說是有五立方米空間的空間戒指，店員們無法控制驚喜的情緒，幾千條消息都在聊這個。
在大多數店員的認知里，空間戒指這種東西一般只會出現在幻想小說里，而且是主角限定，店主居然當成伴手禮帶回來，人手一枚。
看到群里討論得熱烈，左右書店已經打烊，路遙給周素發了條消息，她馬上去毛茸茸小店吃飯，順便處理一些事情。
周素異常激動，店主平安歸來，馬上就有機會見到傳說中的空間戒指。
就算這種異世來物的使用范圍僅限商店街內部，周素也非常激動，那可是空間戒指。
路遙從書店出來，回到商店街，沿著寂靜的道路往毛茸茸小店走。
不知不覺又到了深冬，路遙在心里琢磨，一定要在新年來臨前結束第十一間店鋪的任務。
毛茸茸小店的用餐區域，周素準備了滿滿一桌熱食，海鮮燴飯、紅燒魔獸肉、爆炒大螃蟹，配上兩三個爽口的小菜。
路遙出差時吃得不太好，去得幾顆星球都有成為美食荒漠的潛力，回家這一頓沒控制住，吃得幾乎扶墻才能站起來。
九花過來的時候，路遙正在海面釣魚房的棧橋上散步消食。
路遙把記憶卡遞給九花：“貫島之外的星球、城市建筑和居民的資料，都是那一天的所見所聞和收集來的一些歷史資料。”
路遙前不久跟九花商量，請她為忘卻情/愛的機械人寫一本專屬的戀愛小說。
前日得知路遙要出差一趟，九花請她幫忙取材。
九花接過卡片，難掩激動：“迫不及待想看看星外世界的模樣了。”
路遙：“關于這個故事，我有一點想法。主人公不設置成兩個機械人，要一個機械人、一個原生人。我相信你看過這些資料后，就能理解我的意思。”
九花更加好奇，恨不得立刻查看記憶卡里的新世界。
九花離開后，路遙又獨自走了兩圈，隨后坐在棧橋盡頭，從隨身倉庫拿出空間戒指。
異界之物無法在搖光市使用，但是可以在商店街上的其他任何異世界使用。
為避免引發不可預料的后果，路遙提前在戒指上施加不影響使用的特殊規則。
用規戒之尺一枚一枚的施加太繁瑣，路遙腦中靈光一閃，催動腳下的暗影，不過數分鐘就完成了。
路遙把空間戒指按數量分發到各間店鋪，順道巡視一圈各間店鋪，最后去了童年補習中心。
杜瑟的機械眼應該能帶來一些有趣的情報，她要用阿爾弗雷德好好看看——
貫島，第七區。
研究室的燈徹夜未熄，自店主離開，0766和0777一直在分析她的身體數據。
0766通過儀器觀察店主的血液和細胞，心里縈繞著疑惑：“為什么會這樣？難道提取店主血液和細胞的時候出現了操作失誤？”
0777搖頭：“不可能！”
0766費解：“那為什么會這樣？店主的細胞沒有任何活性，仿佛……仿佛脫離母體就死掉了。”
……
黑死星。
混亂街區深處，哐啷哐啷的細碎聲響連續不斷地從研究室傳來，杜瑟又在發脾氣砸東西。
路遙離開BS-111星的時候，杜瑟也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黑死星。
他想著先回來用店主的細胞培養一批克隆體，卻不知路上哪一步出了問題。
等回到黑死星的研究室，保存在細胞管的組織已經全部失去活性，杜瑟不死心地嘗試了幾次，完全沒用——
搖光市，商店街。
夜色已深，天空掛著零星幾顆星。
路遙從童年補習中心出來，站在屋檐下仰望星空，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她剛剛從杜瑟的機械眼里看見了罐頭廠。
第317章 第十一間店
你害怕嗎？
路遙在BS-111星選擇摘取杜瑟的機械眼, 是料想到以機械眼的優越性能，視野寬廣且細致，她能借由這只眼看到杜瑟更換這具機械軀體之后, 眼中所見的所有景色。
圓夢系統當時又探查到疑似罐頭廠的情報, 路遙原打算順著這條線索去找罐頭廠, 卻沒想到這么容易就找到了傳聞中的罐頭廠所在。
杜瑟恰巧就是罐頭廠的管理之一。
這罐頭廠規模之大, 遍布星域。
路遙借杜瑟的眼看見了名叫迪烏斯的綠眼男人——罐頭廠的幕后老板。
如開店線索提示所顯示那般, 罐頭廠的經營陷入巨大的困境。
從百年前開始, 罐頭廠的管理人就在嘗試解決這個問題，可惜至今未見分毫成效。
路遙幾乎可以料定那爛攤子最后會丟到她手上, 經歷過太多次類似的情形, 她都懶得生氣, 甚至隱隱振奮, 恨不得立刻把任務進度推到滿格。
有的人行到絕望之處喪失生意，有的人越到絕境越強韌、越不愿服輸。
或許看不出來路遙是后者，但確實如此。
有人越想按下她的頭顱，她就越犟, 不想叫對方稱意。
路遙穿過寧靜的馬路，推開溫泉旅店的店門。
夜色深濃，小人族客人已經回到房間休息, 緊鄰廚房的過道角落放置著一把躺椅。
今晚值夜的大人類店員是小鄭，他沒有回休息室，靠在躺椅上，身上搭著一條厚毯子。
路遙的腳步很輕，從小鄭身側走過, 穿過廚房, 停在不獨的房門前。
房門從里面拉開, 不獨穿著淺藍色印有雪花圖案的睡衣站在門邊，深紅的眼瞳里閃動著欣喜：“母親！”
路遙摸了摸不獨柔軟的額發，蹲下來平視小雪人：“吵醒你了？”
不獨搖頭。
路遙早些時候過來給旅店的店員送戒指，只在店里略坐了一會兒，那時被拇指小人團團圍住，沒和不獨說上話，這一趟過來只為看不獨。
房間里，不獨一邊觀察路遙的神色，一本正經地講在幼兒園的瑣事。
不獨曾覺得幼兒園對祂來說未免過于幼稚，如今卻有些樂在其中。
祂被方老師指名當班長，日常幫助老師照顧其他小朋友。
方老師自己都沒料到小幫手那么得力，人前人后經常夸獎不獨，小朋友們也很喜歡祂。
……
天將破曉，路遙從不獨的房間出來，接下來她又要忙一陣了。
路遙回到書店，貫島依然沉睡在人造夜幕之下。
路遙點開系統的任務欄，重新查看任務描述——
【……請趁勢猛追，成為貫島第一間面向九個區域開放的店鋪。任務時限三十二天……】
第三區劫持事件結束時，路遙接到這個新任務。
其實也才過去幾天，因為星域的時制，路遙感覺好像過去了很久一般。
書店原本已經向第九區至第三區七個區域陸續開放，若未發生第三區劫持事件，向第二區和第一區的犯人開放是遲早的事，如今卻說不準了。
圓夢系統忍不住打斷路遙樂觀的想法：“就算沒有第三區那個事件，第一區也不可能對我們開放，第一區的罪犯是惡中之惡，獄守平時都不敢接觸。”
路遙：“你打探到第一區的情報了？”
圓夢系統：“沒什么有用的信息。不過我知道上次在書店鬧事的那群罪犯從第三區轉移到了第二區。”
敢在監獄合謀，企圖進行一場大規模的精神洗腦犯罪、謀殺，那些家伙的罪行被重新評估，刑期增加二十年，危險性提高了不止三級，但也只是被轉移到第二區。
路遙的眼瞳里飛快掠過一道光：“騎士和AO-17都在第二區？正好可以做實驗，不過……”
圓夢系統一頭霧水：“什么實驗？”
路遙：“山若不來，我就去就山。”
一旦有動力，路遙的腦子里就滿是想法，快步回到員工休息室，進入芥子空間，開始為推任務做準備。
翌日一早，頻繁的消息提示音驚醒路遙。
為了推進任務，她待在須彌芥子里連夜做道具，又利用暗影開發了幾個新技能，又忙到幾近破曉才入睡。
路遙擁著毯子坐起來，眼睛還沒睜開，懸浮光屏已在面前彈開。
0815連續發來數條消息，總結下來——
因數日前第三區犯人活動時間在書店引起的重大事故造成了相當嚴重的社會影響，相關肇事者雖已押回監舍處理，但該事件帶給星域的影響遠遠沒有消弭。為此監獄長和第八區管理商議后決定不再向內島三區開放書店，并限制書店向中部三區開放的時間。書店在星網的直播時間也被限制到一日最多直播四個小時，同時取消書店夜間的主題直播。
而且，路遙昨天的體檢結果有異常，請她今日抽時間再去第七區做一次全面體檢。
睡意瞬間消散，路遙靠在沙發上再仔仔細細讀了一遍0815發來的消息，“這就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的感覺嗎？別的就算了，我的身體能有什么異常？”
圓夢系統想到她昨晚忙到那么快天亮才睡，斗志昂揚地打算推任務，一大早被晴天霹靂轟醒，有些不忍心告訴她剛得到的消息。
路遙：“小圓，你說句話啊！”
圓夢系統：“……我剛從第七區回來，好像是鬧了個烏龍。”
路遙：“說來聽聽。”
圓夢系統回想路遙胡謅忽悠別人的場景，努力控制語氣：“就是你和星域原生人類的身體其實有很大的差別，你懂吧？”
路遙眼睫半垂：“嗯，理解。”
圓夢系統：“第七區前不久剛更換一批新設備，據說和首都星最頂尖的研究院是同款設備，儀器靈敏度極高。對這個星域的人來說，你算得上是古代人，你的血液和身體細胞在他們的高端儀器的檢測下有些異常，其實是正常現象。”
路遙：“……嗯，所以？”
圓夢系統有種額頭冒冷汗的錯覺，硬著頭皮繼續道：“……就是……在他們的儀器下，你的細胞活性有點差，需要再次取樣。”
路遙點頭：“我明白了。”
圓夢系統微愣，沒想到這么簡單就圓了過去，想起第七區幾個研究員機械人偷偷給路遙取的外號，它又有些痛心。
路遙垂眸看著沙發邊地毯上的深色紋路，長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陰影，聲音柔和：“別擔心，我會盡力配合他們。”
第一年來到商店街的時候，路遙懵懵懂懂。
開第一間店鋪小吃店時，她人還有些木，但她在夢之鄉得到幻戒，得以看到自己的時間。
這兩年開在夢之鄉的兩間店鋪攫取了大把時間，圓夢系統大概以為她不知道。
路遙其實是個掌控欲有點強的人，或者說患有某種無法言說的強迫癥，在擺脫最初那段麻木的時間后，她對經手的所有物品都心里有數。
無論是她手里不斷膨脹的時間，還是她自己的狀況。
第一年過完生日，她的時間沒有增減，系統資料頁面店主的年齡也沒有增長。
今年同樣如此。
路遙在童年補習中心做任務的時候，也曾被拉去研究院做體檢，有個超能力者說過她沒有心跳。
路遙還為此特地去白家的醫院做了體檢，當時拿到的結果是沒有異常。
經歷了那么多事，到底有沒有異常，路遙自己清楚，恐怕只有憨憨的統統以為她沒察覺。
沒有心跳，細胞活性差，結合星域先進的機械軀體技術，她這情況不就跟機械軀體使用者差不多？
甚至因為理論上采用的是生物軀體，細想起來，反而更駭人。
路遙想起每次任務結束收集到的類似骨頭的物品，她原以為是陸銘瀟的東西，難道不是，而是……
兀自腦補出過于豐富的情節，路遙突然起身跑出休息室，在大廳找到又在做日常清潔的零六，跑過去抱起他劈頭蓋臉一陣猛親。
門口，0766和0777走進來，看見這一幕，不由交換了一個看不出來的、真切的、震驚的眼神。
店主真的好喜歡那個清潔機器人。
變態的人，喜好果然也不同尋常。
自從昨晚發現店主的細胞和血液異常，0766和0777再看店主，就會想起在末日題材的游戲里見過的活死人。
因為不知道店主什么時候有時間，0766實在等不及，決定親自過來取樣本。
本來早上只用0766單獨過來，重新取一組店主的細胞組織就行，但她心里有疙瘩，非拉著0777一起。
其實真正再次見到店主，那些由猜測產生的恐怖想象已經全部消散。
面對店主一如平常的問好，0766感到一絲羞愧，還有淡淡的尷尬。
她小心翼翼地取完樣本，急切地叫上0777趕回研究室。
或許真是他們操作出現了失誤，她一定要搞清楚店主身上的秘密。
0766和0777離開后，路遙像平常一樣準備開店。
圓夢系統忍不住，小心地詢問：“樣本的結果不會有變化，你害怕嗎？”
路遙：“看到罐頭廠后，你害怕嗎？”
圓夢系統想起通過阿爾弗雷德看到的景象，下意識反駁：“不……只是有點滲人。”
路遙：“0766和0777要是看到那場景，不知是什么表情。”
路遙原本打算即刻推進任務，因為0815發來的消息而中斷，她決定假裝老實兩天。
時間悠悠流逝，竹唯和溪為期八天的志愿者服役結束。
兩位志愿者店員離開的那日下午，路遙在第七區的地下演武場觀摩新一批志愿者選拔，沒來得及與他們告別。
竹唯和溪因為店主不在，離開時沒有取走原本承諾志愿者服役結束送給他們的書籍。
晚上路遙回到書店，新的志愿者名單已經確定。
她回溫泉旅店用了晚飯，又陪不獨練了半個小時漢字才離開。
路遙再次來到書店，哈羅德已經在店里。
他坐在路遙平時直播的落地窗前，聽見聲音也沒有回頭，抱怨般地嘟囔了一句：“這地方可真悶。”
路遙拿出準備多時的道具，招呼哈羅德：“走了。”
驚險刺激的深夜探險即將開始。
作者有話說：
沒用的小設定：路遙對經手的物品基本心里有數，唯二搞不清楚的地方是美甲店的雜物倉庫和伊甸海填滿珍珠的海溝。
第十一間店開始收尾，迫不及待想寫下一間店。
第318章 第十一間店
流動書店（一）
哈羅德起身, 跟隨路遙往后面走，進入書店的員工休息室。
路遙提前給銀樺和黑星小組設置了特殊指令，機器人都在二樓休眠充電。
路遙關上休息室的門, 從隨身倉庫拿出提前準備好的三枚影戒。
影戒的主要材料就是那些時常躲在路遙影子里的暗影, 制作原理參考了夢之鄉的幻戒, 佩戴影戒可獲得隱身、虛化實體的能力。
路遙在須彌芥子里琢磨數月, 才完成了這個道具。
影戒的隱身能力不僅限于隱藏身形, 聲音、氣息都會如同被抹消一般完全掩藏, 配合虛化實體的能力，戴上它幾乎與變成幽靈無異。
按照前幾日第八區下達的限制通知, 與其說是限制各區犯人, 不如說是在限制書店。
眼下期望依靠書店的熱度和經營短時間內驅使貫島高層改變決定, 重新對內島三區開放書店幾乎已不可能, 路遙才費盡心思想了個新項目。
完美的潛行道具配合哈羅德的空間能力，就是路遙的新計劃“流動書店”得以啟動的最有力武器。
影戒的外形并不統一，底座材料為暗影，其中一只捏成了一頭銜尾安睡的幼龍形態, 細碎閃亮的寶石堆在幼龍身/下，精致又華麗，哈羅德毫不猶豫挑了這枚。
路遙拿了四葉草形狀的花戒, 還有一枚在漆黑的底座上以特殊工藝鑲嵌了一枝金色的蓮花。
哈羅德指著那枚蓮枝花戒：“這誰的？”
零六從沙發后面繞過來，眨巴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無辜地望著哈羅德。
哈羅德垂眸看過去，眉頭微擰：“給它？”
路遙半蹲在零六面前，把蓮枝花戒套進他伸出來的機械爪子上：“他不放心, 想跟著去。”
哈羅德無語：“它能做什么？遇到危險的時候給敵人擦鞋嗎？”
路遙：“……你真的沒認出他？”
哈羅德認真看了一眼零六, 搖頭：“不就是清潔機器人？我知道, 你有時候就喜歡這種丑得有點微妙的東西。”
路遙：“……行吧。反正要帶上他。”
哈羅德無所謂了。
路遙其實不戴影戒也能隨意驅使暗影為她護航，四葉草戒指對她而言就是求個好兆頭，也是一枚備用道具。
三人戴上影戒，周身便籠罩上一層薄可透光的陰影，如霧如紗，聲音、氣息、身影皆與暗影融為一體。
哈羅德：“先去哪里？”
路遙在第八區內測試過影戒的功能，正式進入中部三區前，再額外測試幾次更保險。
萬一在第七區被抓，總比在中部三區的監舍里被抓住好脫身。
路遙：“第七區，我想看看我的體檢結果。”
哈羅德不疑有他，直接打開一扇空間門，門開在提前做過標記的陰影死角，門內透出微光，隱隱有聲音傳來。
路遙踏進門里，零六緊隨其后，哈羅德最后出來。
沿走廊潛行數十步就是0766和0777平時辦公的地方，房間里燈亮著，門也大敞，兩個類人機械人頹喪地坐在休息用的透明小房間。
夜里空蕩蕩的研究大樓，兩人聊天的內容清晰可聞。
0766：“結果還是和上次相同，數據沒有絲毫變化，店主的身體確定有異常。可是我想不通，她為什么不干脆使用機械軀體？”
0777正在網上沖浪，沒吭聲。
0766又兀自分析起來，沒聽見回應，不由抬頭：“你在看什么？”
0777腦袋從懸浮光屏后面探出來，語氣有些興奮：“我在看網上一個關于《面紗》的解讀，最近有人在網上發布了一篇關于‘到底誰是狗’的深度解讀，和以前那些解析的角度都不一樣。”
0766：“……怎么突然看這個？”
0777：“我對店主的身體狀況實在沒有更多頭緒，除非她愿意躺在試驗臺上供我們解/剖研究。否則單憑我們手里那幾組數據，無法得出更進一步的結論。所以我在網上搜尋，想找一些相關方向的研究資料，意外看到這篇帖子，筆者透露見過路遙，很難不讓人猜測這個解析方向就是店主的深意。”
路遙站在0777身后，快速掃完整篇帖子，提取出關鍵詞，幾乎確定發出這篇帖子的人是回島時在飛船上遇見的獄守之一。
網上關于新的解讀方向討論熱烈，路遙只掃了一眼，又去看0766面前的懸浮光屏，上面是她的體檢數據，還有一些分析和猜想。
路遙靜靜看了半分鐘，轉身朝門外走，哈羅德和零六緊隨其后。
三人來去無聲無息，0766和0777還在閑聊，并不知道剛剛有三個人在他們身后停留。
離開第七區，路遙又叫哈羅德開一次第九區的門。
夜里的蔬菜大棚、縫紉機工房空無一人，只有巡邏機器人沿程序設定的路線游走。
路遙、哈羅德和零六與機器人小隊并排行走，偶爾遇上其他小隊，均未被識別。
反復數次測試，確定影戒和哈羅德的能力配合天衣無縫，他們決定正式前往今晚的目標區域——第六區和第四區的犯人監舍。
路遙從未涉足中部三區和內島三區，沒有機會在監舍內做標記，但是第一批志愿者選拔的犯人已經回到各自的監舍，他們被路遙修理過的機械軀體上留有她的精神印記。
溪和竹唯手里還有可作為標記的規戒之尺吊墜。
哈羅德也有那個吊墜，沒有特別費神就在蜂巢一樣密集的空間里找到了那縷最特別的氣息——
第六區，第七監舍，502號房。
溪躺在床上，百無聊賴。
八天時間過得飛快，下午離開書店時還沒什么感覺，直到夜色深濃，孤身坐在逼仄透明的監舍里，他才驀然有股喘不過氣的感覺。
這房間，這幅軀體突然間都叫他難以忍受。
溪動了動指尖，想像平時那樣瘋狂大鬧，卻又感覺身體很沉，提不起力氣。
每日清晨到店，在員工休息室里的特殊區域用早餐，逗弄一下性格板正的機器人，再投入瑣碎的日常工作，偶爾遇見刺頭客人，還能打架。
店里最有趣的存在果然還是店主，不知來處、不知過往又捉摸不透的原生人類。
溪越想越有一種被抽干了力氣的感覺，堅硬的鋼鐵軀體幾乎要癱軟在床上。
他好像已經開始懷念在書店工作的那幾天。
難道往后余生都要在這牢籠里回味過往？
溪有些不服氣，轉而又想到等他刑滿，店主和書店可能都已經消失不見，又緩緩泄了氣。
溪散漫的視線驀地定住，背光的墻根浮現一條筆直的線條，從墻里悄無聲息拉開一道口子。
不過眨眼間，那口子撐開一道縫，又緩緩合上。
溪略抬眼，身體驚得后仰，嘴巴張開，幾乎要驚叫出來，又反應迅速地止住。
店主被薄霧般的陰影攏住，立在他眼前。
與她站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從未見過的高馬尾黑衣少年，和店里那個傻傻圓圓卻莫名招店主喜愛的迷你清潔機器人。
溪猛眨了幾下眼睛，做了口型沒發出聲音：“店主？？”
路遙立在陰影里，微笑著朝溪招手，待人走到近前，她側身到一旁，露出身后的萬界書架。
書架散發出的金色光芒亦被暗影掩住，或者說光被黑暗吸收，未能照射到陰影之外。
“志愿者報酬承諾贈送的書籍，你和竹唯走得時候沒有拿。我才特意來一趟，書架上以星域通用語編寫的書籍，你盡可隨意挑選。”
店主的聲音聽在溪耳中，仿佛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如近在耳旁。
作者有話說：
沒用的小提示：段評已開。
第319章 第十一間店
流動書店（二）
溪腦子里一片空白, 監舍不是尋常場所，鋼鐵牢籠困不住貫島的犯人，這里砌墻所用的材料含有特殊礦物, 其特性是可隔絕精神力。
不論外島三區, 自中部三區到內島三區的建筑, 使用的都是這種材料。
店主穿越空間進入了第六區的監舍, 說明她身邊有空間系能力者, 而且這人的能力表現并不受精神力抑制道具的影響。
這人不是店主, 也不會是傻傻的清潔機器人，那就只能是站在店主身側的黑衣少年。
但是進入監舍而不被發現, 這種潛行能力怕是來自店主。
溪早已經充分了解店主并非看起來那樣柔弱無力, 卻還是每每被店主的表現震驚, 竟然連監舍都擋不住她的腳步。
溪猛地側頭看向外面, 走廊寂靜無聲，看來值班獄守并未發現這里的異常，發狂的獄友仍“孜孜不倦”地制造噪音，也沒察覺監舍里出現了不該出現在這里的人。
路遙沒有催促, 耐心等待溪緩過神。
溪腦海里的念頭紛繁雜亂，但沒有失神太久，也沒有多問, 視線從店主身上移開，落在她身后的書架上。
溪不知道星網上流出的視頻，這是他第一次看到萬界書架，制式古樸的書架乍看沒什么特別，站在書架前抬頭, 書架無限朝上延伸, 淡淡的金色光芒氤氳在周圍, 沒有盡頭。
架子上除了那些他在書店見過的書籍，還有許多用奇異文字編寫的書籍。
溪記得店主的話，只能挑選用星域通用語編寫的書籍。
溪已經擁有不少書籍，很多都是他的心頭好。
在書店上班的八天，店里能看的新書他都看過。
溪的手指從一排書脊中間劃過，在一堆熟悉的書本里看到一本淺藍色書籍的新書。
路遙順著溪的視線看過去，淡淡解釋：“這是明天要在店里上架的新書。”
溪取下那本新書，匆匆掃了一眼封面，點頭道：“那就這本。”
這個選擇有點滑頭，不過也沒有違背規則。
路遙提前把還未在店里上架的新書放在可選擇的范圍內，也是默認的態度。
路遙還要去第四區，沒打算繼續在第六區晃蕩，待溪確定選擇的書籍就收起了萬界書架。
不用她示意，哈羅德已經打開了門。
三人悄無聲息地到來，又如影似幻一樣消失，唯有溪捏在手里的簇新書籍昭示著片刻前確實有人來過。
溪重新坐到床上，前不久那股懨懨的情緒不知何時已經消散，他撕開書封上的薄膜，全副心思都在新拿到的書籍上。
……
第四區的監舍結構與第六區幾乎沒有區別，竹唯坐在床沿發呆。
短短八天時間，快得像做夢一樣。
志愿者服役結束，竹唯又被送到第七區做了一次精神體檢測，這次的結果是她的精神體信號逐步增強，已趨于穩定。
獄守0496說短期內她都不用再到第七區接受審訊。
一切塵埃落定，竹唯的內心十分平靜，唯一有些遺憾的是很難再有機會和店主一起工作。
竹唯自小生活在原生人聚集區，但她幾乎沒有見過像店主一樣的原生人類。
在書店工作的八天，幾乎推翻竹唯過往所有對原生人類的看法，她看到了一種從未想象過的活法，人生都仿佛被更新了。
竹唯空洞的內心久久縈繞著一個新的想法——想要成為店主那樣的人類（機械人版）。
竹唯并不后悔在選擇機械軀體，否則她也不會遇見店主。
竹唯克制不住地開始暢想未來，隱在暗影中的墻壁突然撐開一道縫隙，竹唯察覺的時候，店主已經站在她的面前。
路遙對竹唯說明來意，再次喚出萬界書架：“挑一本你想要的書籍吧。”
竹唯沒有猶豫太久，起身走到書架前，仰頭打量。
書架上有許多未曾見過的書籍，竹唯想要的還是那一本，她在店里反復閱讀《殺死一只知更鳥》，情節、詞句早已爛熟于心，可仍舊想把它抱在懷中入睡。
竹唯毫不猶豫地從書架上取下《殺死一只知更鳥》，聲音帶著些許顫抖：“就它了。”
路遙從書架上取下溪選擇的那本書遞給竹唯：“店里要上的新書，這本送你，就當是紀念。”
竹唯垂眸，淡藍色的線條中間一片如畫布的潔白，筆觸隨意的幾道線條躍然其上，勾勒成一幅簡單的小畫，畫幅下方是端端正正的兩排字——
你想活出
怎樣的人生
竹唯心下猛然一顫，她以前從未想過。
不過幾分鐘前，她正在幻想成為眼前之人。
店主難道會讀心術？
路遙的手往前遞了遞，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些許笑意：“只送給你，別讓溪知道，他會吃醋。”
竹唯訝然，算不得被明目張膽地偏愛，卻叫她直想對面前的人露出笑容，可惜鋼鐵假面堅硬冰冷，無法傳達她的感受。
“謝謝您。”竹唯抱著書本，深深地彎下腰。
路遙順勢摸摸她的頭頂：“這么傷感，又不是不能再見。早些休息。”
預定計劃完滿完成，路遙也不久留，示意哈羅德可以回去了。
竹唯直起身，低聲問：“夜里還會再來嗎？”
竹唯考慮得更多，以店主的性格，冒這么大風險進入監舍，不可能只是為了給兩個店員送書。
路遙不想笑的，沒忍住，咧著嘴朝竹唯輕輕揮手：“如來。”
竹唯：“？？？”
不等她再問，店主和隨她一起來的一人一機器人已經離開。
除了竹唯，第四區無人知曉曾有人趁夜潛入監舍，又悄無聲息地離開。
……
從第四區出來，路遙招呼哈羅德先回書店，明日再探內島三區。
這次的任務對象主要是第二區和第一區的犯人，任務發布的時候，書店對第三區還是開放狀態，只有第二區和第一區的犯人沒有光顧過書店。
聽聞二區和三區的警戒程度與其他區域截然不同，路遙打算穩一下。
翌日，書店照常營業。
限制通告發布出來后，在活動區域的犯人一天只有三次大休息時間可以到店里看書買書。
日常直播時間也被限制，店里平時冷清得很，好在二樓的虛擬閱覽室還允許對星網的客人開放，不過開放時間也限制在八小時。
清晨，第五區和第四區的兩位獄守來到書店，身后帶著犯人。
第五區的犯人豆沙和來自第四區名叫止疼藥的犯人在昨天的志愿者選拔中勝出，于今日正式入職書店。
豆沙是一個表情兇狠、個頭嬌小的機械人，他和路遙身高差不多。
在路遙見過的機械人里，這位是少有不追求高大體型的類型，打架還賊猛，演武場上一把沙啞的嗓子嘶吼著“把你們豆沙了”，一邊把對手打得稀爛。
他性格略有些偏激，路遙初步考察，本覺得他不適合來店里工作，但他確實在最后的比試中勝出，又因為路遙在演武場上看到了有趣的表現，最終決定留下他。
止疼藥是一個聲音特別溫柔的女性機械人，外觀是特別少見的粉色玩偶模型，戰斗時會變成長腿細腰的颯爽戰士。
初見止疼藥和豆沙時，獄守和路遙都沒想到兩人能贏到最后。
路遙接收豆沙和止疼藥，領著兩人往后面的休息室走，像第一次引導竹唯和溪那樣，耐心為兩人介紹店員的日常工作和福利。
簡短的上崗培訓結束，小姬正好送餐過來，兩個新來的志愿者被邀請和店主一起吃早飯。
這天的早餐有湯頭濃郁的牛肉面、特色格格、涼拌鹵菜和清淡的蘿卜豆芽湯，豆沙和止疼藥入職前并不知道還有這福利，看著滿桌熱氣騰騰的食物愣了許久。
待嘗過味道之后，自是一番風卷殘云的混亂場面。
早餐時間結束，豆沙和止疼藥正式上崗。
書店的直播時間被限制到四個小時，考慮到工作時間看直播的人少，路遙把日常直播的時間調整為中午兩個小時，下午兩個小時。
在一天有一百二十個小時的星域，這兩個時間段正好覆蓋大部分人的某一段休息時間或是下班正想放松的時間。
直播內容依然是書籍試閱和包裹打包，貫島之外的客人只能在書店直播的四個小時內線上購買書籍。
路遙就這個規則找0815抱怨過，書店的直播間和售貨櫥窗必須綁定限時上線，貫島的位置和職能特殊，不允許網上一直有一個接口與島上連接，以防有心之人順著這個路徑摸到貫島的位置。
路遙理解島上的做法，不再糾結，轉而把更多精力和注意力轉移到晚上的流動書店業務。
恒星西沉，書店準時打烊。
路遙趁這段時間回商店街處理其他店鋪的事情，六個小時后再回到書店，哈羅德已經在休息室。
路遙推門進去，小黑龍居然和零六在聯機玩游戲，玩兒的還是之前在BS-111星買的小游戲。
哈羅德頭也不抬地說：“機器人比機械人有意思，還能陪玩，以后買幾臺帶回綠寶石鎮，沒事還能陪客人玩游戲。”
美甲店的名聲太盛，客來如云聚，大廳里時常許多人排隊等待，店里會準備茶水點心和休閑玩具供客人消磨枯等的煩躁。
路遙想到智能服務機器人的價格就擺手，書店的機器人大多還是租用的，也不是所有智能機器人都像零六這樣靈活，這家伙只能算半個機器人。
沒必要買，真的沒必要。
哈羅德關掉游戲機，起身活動手臂，隨口問：“今晚去哪里？”
路遙點開星環，懸浮光屏上出現一張圖紙，圓夢系統弄到的簡易地圖。
路遙指著地圖上與第四區緊鄰的那片區域：“以防萬一，先去第三區晃一圈，順利的話就去二區找騎士和AO-17。”
三人戴上影戒，準備走進時空之門。
第三區監舍沒有特殊標記，但是書店劫持事件發生前，有許多第三區的犯人在店里買過書。
書籍上多少沾有路遙的氣息，哈羅德找到大致位置后，很快找到適合開門的坐標。
門開在第三區第九監舍負三樓，某條走廊盡頭的監控死角。
哈羅德走在最前，隨后是路遙。
零六身形過于迷你，安靜地跟在路遙身側。
路遙從門里出來立即感受到一股寒意。
他們此時的位置處于第三區所有監舍最邊緣的地帶，陰冷，常年不見光。
圓夢系統在路遙腦子里叨叨：“關在這一層的犯人都是重刑犯，上次放風，這一層的犯人沒有被允許出去。我剛剛還發現除了固定監控，這片區域還有大量流動監控，會飛的那種，第二區只會更多。你們要萬分小心，別被抓住。”
統統對這個“流動書屋”計劃的感官十分復雜，它既是他們破局的關鍵，又很有可能把店主拖進深淵。
天知道外面多少人覬覦店主的軀體和能力，要是店主在監舍內被發現，立刻就能名正言順的被送進全島最高防御級別的監舍關押起來。
統統的一顆心都要焦麻了。
路遙不禁驚喜：“你是說這一層的人都沒有買過書？”
統統：“……重點是這個嗎？這些家伙一年都不一定有機會出去一次，也不被允許參加勞務改造，肯定也沒什么錢。”
路遙：“你盯監控，隨時示警。賣書的事情交給我。”
負三樓的走廊很黑，很冷，還很靜，幾乎沒有聲音。
兩側的小房間里全部關押著犯人，路遙舉著燈慢慢走過，朦朧一點燈芒在薄紗暗影下輕輕晃動。
漆黑幽冷的地下監舍，那一點微芒如冬夜火光，幾乎一瞬間就引起籠中困獸的注意。
“誰？”
路遙舉著燈靠過去，稍微打量一番里面，沒有出聲，緩步離開。
大約走了四五十步，路遙停下腳步，朝右側房間靠了兩步，舉起手里的金色鈴鐺輕輕晃動三下。
貫島的監舍幾乎都是這種風格，面朝走廊的墻壁是無限接近透明的激光屏障，看似毫無阻礙，不小心觸到，機械體癱瘓，連精神體也有可能受到傷害。
細碎的鈴聲在幽冷的走廊上蕩了三下，如初春自山間蜿蜒而下的溪流，潤澤腐草枯葉下枯竭的河溝，帶來某種新鮮的訊號。
被路遙選中的客人也聽見了這聲招呼，自黑暗中抬起半邊臉，借著那點只有常年棲身黑暗中的人才能察覺的微芒，看見走廊處的暗影下似乎影影綽綽攏著三兩人影。
他幾乎懷疑自己被囚得太久，不僅腦子鈍了，連眼神也不好了。
路遙把燈遞給哈羅德，自己上前一步，挑開暗影的一角，露出半面書架。
她人還站在暗影之下，聲音低緩：“流動書店限時營業中，請問您要買一本書嗎？”
作者有話說：
注：“如來”這個梗來自網絡。
第320章 第十一間店
流動書店（三）
書是什么？
和眼前的異象相比, 似乎是個無足輕重的問題。
哈馳確信走廊上那人并非獄守。
這里可是貫島，看守最嚴密的內島區域，居然有人悄無聲息的潛入。
對于貫島來說, 如此重大的失態, 光是想像獄守們會如何頭疼驚恐, 哈馳就不可抑制地興奮起來。
他迫不及待想探聽消息, 冒如此風險潛入內島監舍的人, 所求一定很大, 說不定他能趁機得些好處。
“你是什么人？”哈馳朝激光屏障靠近兩步，聲音壓得很低, 只是監舍內外皆靜, 他的聲音如一滴掉落湖心的雨滴, 一圈一圈的漣漪緩緩朝周圍蕩開。
“誰在說話？”
“有人在外面？”
“不是獄守？”
“絕對不是, 有什么東西從外面進來了！”
幽深漆黑的長廊突然吵鬧起來，此起彼伏的聲音有些刺耳。
圓夢系統突然示警：“有兩名獄守趕來了。”
獄守？
不是流動監控？
圓夢系統：“那些家伙反應那么大，肯定會被注意到啊。要不今天先回去？被抓住就完了。”
路遙不見慌亂，垂手放下暗影, 收回萬界書架，又示意哈羅德熄掉燈。
一人一龍和一臺迷你機器人緩步挪到走廊邊沿，背部虛虛貼著激光屏障, 暗影將三人的身形、氣息完全掩藏。
長廊上的燈轟然亮起，兩名穿著黑色制服的獄守從電梯下來，熾白刺眼的燈光照的整條走廊亮如白晝。
“沒有人啊，怎么回事？”
“不可能有人吧？”
“那他們鬧什么？”
“到53號看看，青山一號的報告顯示他最先鬧。”
53號房間就在哈馳的斜對面, 兩名獄守訊問那名犯人時, 路遙、哈羅德和零六倚墻而立, 連影子都被盡力掩藏。
走廊的燈亮起時，關押在這層樓的犯人幾乎都翻身而起，都想知道發生了什么。
可是走廊上空空蕩蕩，方才在黑暗中感知到的鬼魅似乎只是他們神思恍惚下的幻覺。
獄守接連訊問幾名犯人，沒有任何發現，兩人最后停在哈馳的房間前。
哈馳也很疑惑，他的機械眼應該還沒有老化到出現幻影的程度，不久前黑暗中確實有人來過。
只是他沒心思配合獄守的訊問，也問不出結果。
一番折騰過去快半個小時，獄守離開負三樓，燈光熄盡，短暫的喧鬧后，長廊和被關押的犯人再度被黑暗吞噬。
哈羅德：“回去還是繼續？”
路遙轉身，三步并做兩步走到哈馳的房間前停住，小聲道：“掌燈，撐開隔音屏障。”
開玩笑，站了那么久，躲得那么辛苦，沒點進項都不好意思回去。
哈馳不可置信地晃了晃腦袋，他沒想到這家伙居然還敢回來。
或者說他一開始就沒走？
藏在哪兒了？
哈馳的好奇心瞬間被拉到最高點，悄無聲息潛入貫島的監舍就罷了，竟然還能在獄守的眼皮子下潛行，這人無論是膽氣還是能力，都不可小覷。
不管對方來此的目的為何，哈馳都已經看到可乘之機。
路遙依然同剛開始那樣，露出半面書架，連語氣和音量都沒有變化：“流動書店限時營業中，請問您要買一本書嗎？”
哈馳晃了晃神，這才留意到立在暗影下的書架，目光逡巡而過，不再如剛才那般驚訝慌亂：“你來這里有什么目的？”
路遙沒動，如NPC一樣再次重復：“流動書店限時營業中，請問您要買一本書嗎？”
哈馳疑惑，繼續道：“剛才你藏在哪里？”
“流動書店限時營業中，請問您要買一本書嗎？”
哈馳：“……你是空間系能力者？”
“流動書店……請問您要買一本書嗎？”
“……”
哈馳有一股拳頭砸在棉花上的憋悶感，難道這家伙其實是個傻瓜機器人？
……這也說不通。
那就是對方沒有和他交流的想法，哈馳感到被蔑視，氣怒難扼，糾結了足足五分鐘，終是忍不住隨手往書架上一指：“我要第三排從左往右數，序位十一的那個東西。”
買不買？
他倒是想，隔著激光屏障怎么交換？
強搶還差不多。
路遙轉身，從書架上取下上架不久還熱乎乎的《三國演義》，直接將背面的標價指給哈馳看：“七萬五千星幣，請用星環支付，我掃您就行。”
終于觸發NPC推銷員的新臺詞，哈馳：“……”還真是強搶啊。
哈馳憤憤的在心里吐槽，手上倒也不拖沓，點開星環朝路遙出示私人支付碼。
激光屏障十分靈敏，哈馳眼看著一只玉白纖細的手從暗影下伸出來，那手里還拿著一個小巧的儀器，他這時才意識到對方是個原生人類，且是個年輕女人。
哈馳驚得后退半步，那只手已經穿過激光屏障伸到他的面前，沒有觸發屏障的警報，人也并未被激光灼傷。
哈馳驚訝得說不出話，那只手卻飛快掃了懸浮光屏上的支付碼。
確認星幣已到賬，路遙把掃碼儀器遞給零六，低頭把書籍裝進特制的書袋，如方才一樣遞進監舍，小聲提醒：“您是流動書店第一位客人，送您一個書袋作為禮物。書袋為小店特制的物品，用于放置書籍，書本放在里面尋常難以察覺。”
哈馳的心思并不在書籍上，只是想借此拉進關系，再找機會獲取情報，接過書袋時好奇一般詢問：“書袋正常多少錢一個？”
路遙：“單價九千星幣。”
哈馳：“！！！”
這跟強搶有什么區別？
哈馳一晃神地工夫，再抬頭眼前的暗影已經消失。
他歪著腦袋想看外面，那暗影太過飄忽不定，一旦離身半米之外，竟再難尋覓蹤跡。
哈馳瞬間有一種“賠了夫人又折兵”的窩囊感，花七萬五星幣買了一個不知道什么東西的破爛玩意兒。
他氣呼呼地轉身坐到床上，粗暴地從書袋里薅出名叫書籍的物品，撕掉塑封，氣急敗壞地擺弄半晌，終于發現內頁有文字。
哈馳怔住，突然如獲至寶。
不過這地下太黑暗，那文字并不好讀，要是有光，很快就會被獄守和獄友發現。
哈馳突然看見被他丟到床下的奇怪的書袋，它比夜色還要濃黑，躺在地板上像一塊來自不同圖層的色塊。
哈馳撿起紙袋，試探地把手指伸進去，打開掌心的照明模式，光居然不會透出來。
這雞肋的小玩意兒居然真有用，哈馳心底地郁氣似乎消散了一些。
他把書籍展開塞進書袋，背對激光屏障盤腿而坐，一只手塞在書袋里照明，虛起眼睛去看書頁上的文字。
這一看就停不下來，文字整齊地排列在薄可透光的紙頁上，卻在他眼前塑造出了一個宏大的世界，死氣沉沉的腦子被激活一般，難以控制的跟隨文字起舞。
……
順利賣出第一本書，路遙繼續尋找下一位客人。
哈羅德和圓夢系統的聲音同時在路遙耳邊響起：“你怎么知道剛才那個犯人會買書？”
路遙腳步不停，透過薄紗般的暗影觀察兩側的監舍，隨口回答：“那位客人的機械軀體很值錢。”
哈羅德和圓夢系統瞬間明白過來，不由暗嘆店主眼睛毒。
路遙最近在學習機械技術相關的常識，上次出島收集到很多資料，又有墨祝的能力加持，礦產和礦石提取物相關的知識她都能很快掌握。
哈馳的機械軀體外形精巧，細節豐富，外骨骼所用的材料是在星域極其稀有的秘鋼。
他的機械軀體不比騎士的那副定制軀體便宜。
哈馳入獄前應該是個經濟條件不錯的人。
貫島很神秘，對待犯人也很嚴格，但也與普通監獄一樣，有探視時間，僅限線上，也允許犯人的家屬從外面匯款。
機械人沒有原生人類那樣多的生/理需求，但需要定期維護機械軀體，還要不時購買關節潤/滑/油，都是花錢的地方。
剛才那位客人頭部露/出的器官都是最新型號的配件，估計近期才做過維護。
不用多思量，這家伙肯定是個財大氣粗的主。
路遙只是通過某些細節挑選更有概率購買書籍的客人，畢竟他們時間有限，又風險極高。
圓夢系統驚嘆：“上輩子怕不是個蓮蓬精，這么多心眼！！！”
路遙忍不住笑了一下：“我曾經也想做個好人。”
圓夢系統：“你現在也很好。”
路遙笑而不語。
她現在最多算半個好人吧。
長廊左側，一個犯人突然出聲：“你剛才給了哈馳什么？我也要！多少錢都行！！！”
作者有話說：
無責任小劇場：
內島三區的犯人初次見店主：她這么強，肯定在策劃什么大陰謀！買她的書說不定有機會抱大腿！！！
許久以后，內島三區的客人陷入絕望——那家伙就是單純地想賣書而已！！！
怎么會有這種人啊啊啊啊啊？！
簡直腦殘！！！
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