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第十一間店

    想跟她貼貼而已。

    路遙站在書店門口, 右手橫在額前，仰望上空經(jīng)過的飛艇：“怎么那么紅？”

    溪來貫島好幾年，也是第一次見到內(nèi)島三區(qū)的飛艇：“紅色代表不可饒恕的罪孽。內(nèi)島三區(qū)的犯人, 最輕的罪行等同于單人毀滅一顆行星上的所有文明�！�

    “他們和我們不一樣�！毕�說著轉(zhuǎn)頭, 看向路遙, “店主, 您今天最好更換機械軀體。聽說這次書店的直播沒有回避內(nèi)島三區(qū)的犯人, 他們已對你有所了解。那些家伙的手段層出不窮, 即便是您，恐怕也難以輕松應對。”

    圓夢系統(tǒng)輕嗤。

    溪演得倒挺像那么回事兒。

    路遙沒什么特殊反應, 轉(zhuǎn)身朝店里走, 招呼溪和竹唯：“趁客人還沒來, 先吃早飯�！�

    等回到書店大廳, 路遙才接溪的話頭：“我不需要機械軀體，感覺會變鈍�！�

    竹唯若有所思，提問道：“您以前更換過機械軀體嗎？”

    路遙腳步頓住。

    圓夢系統(tǒng)莫名有一絲緊張。

    路遙似乎思考了一下，繼續(xù)朝前走, 緩緩搖頭：“沒有更換過機械軀體，不過我也有意識離體的經(jīng)歷。”

    溪沒想到店主這么不設防，居然敢跟他們聊這個話題：“意識離體之后, 又回到了原來的身體里？”

    路遙點頭：“對。沒有意識主導的身體就像一座空房子，意識不能離開身體太久，否則空房子就會變成無主的爛房子。我有點好奇，你們更換機械軀體之后，原來的身體去了哪里？”

    路遙最初接觸機械人, 到逐漸了解機械軀體, 心里就有這樣一個疑問。

    溪聳了聳肩：“看來店主確實沒有接觸過機械軀體更換相關服務。我和園是在實驗室里更換的機械軀體, 此后不久那個實驗室就爆炸了，我們的原生身體應該成了碎片�！�

    竹唯遲疑片刻，低聲道：“我決定更換機械軀體的時候，錢不夠，把原生身體兌給機械軀體提供商了�！�

    路遙瞪大眼睛，很是吃驚：“你們都沒有想過再換回原生身體？”

    溪不太在意：“剛開始用機械軀體確實不太習慣，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那么多想法，反正原生身體都沒了�！�

    竹唯平靜道：“原生身體太脆弱，帶著它就去不了遠方�！�

    路遙突然想起什么，朝竹唯笑了笑。

    竹唯緩慢眨動眼睛，沒有明白店主那眼神里的意味。

    三人一路閑聊著到了虛擬用餐室，路遙和竹唯坐在一邊，溪坐在對面。

    零六也跟著進來，小手舉著一杯潤/滑/油，小心翼翼擱在溪旁邊，又撐著手臂站到椅子上。

    早餐是用牛骨和豬大骨熬出來的濃湯煮的海鮮面，配兩碟爽口的小菜，還有一籠蟹黃灌湯包。

    竹唯和溪都深深看了店主幾眼，才開始吃早餐。

    店主和零六的樣貌在虛擬用餐室并沒有改變，也就是說這就是他們原本的樣子。

    等嘗了一口海鮮面，竹唯和溪再也顧不得腦子里翻飛的想法，專心用起早餐。

    直到面碗里只剩下一小半輔料，竹唯的動作才慢下來，問出入職第一天就困擾著她卻一直沒機會問的疑問：“這間用餐室到底是什么情況？為什么我和溪可以在這里嘗到食物的味道？機械軀體仿佛不存在一般�！�

    對面的零六笨拙地咬著吸管，喝奶茶一樣攝取機體所需的油。

    路遙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淡淡回答：“書店第一天開業(yè)時，我就在第七區(qū)和第九區(qū)來書店街的必經(jīng)之路上放置了指路牌，你們還記得寫著什么嗎？”

    竹唯：“靈魂安息地。”

    路遙的視線從零六移到溪的身上：“只要客人來到書店，不管是精神層面、還是物理層面，都能得到安息。”

    店主的眼神柔和沉靜，溪卻莫名感受到浸骨的寒意。

    路遙吃完早餐，起身離開前輕輕拍了拍竹唯的肩膀，朝懵懵懂懂的零六笑了笑：“幫我收拾一下飯盒。”

    零六輕巧地跳下椅子，繞到對面，勤勞地開始收拾。

    竹唯身體僵硬。

    溪的臉色也慘白如紙。

    他們第一天在這里吃飯就接觸過，虛擬用餐室和虛擬直播間并不完全一樣，兩人在用餐室無法觸碰對方，但剛才店主輕拍竹唯的肩膀，也就說這里對她而言沒有虛實之分。

    就如店主所言，她有能力讓所有進入書店的客人得到安息。

    竹唯先緩過來，朝溪勾了勾嘴角：“你還是老實一點比較好�！�

    溪的眼瞳漆黑：“她這樣的人，為什么要來貫島？難道是想劫獄？”

    竹唯吃完了，連湯都喝了個干凈，收拾了餐盒起身：“你慢慢想，我要干活了�！�

    溪：“……”

    零六也已經(jīng)收拾好店主的餐盒。

    溪垂眸看向迷你清潔機器人，輕點桌面：“幫我也收拾一下�！�

    零六跳下椅子，雙手舉著店主用過的餐盒，噠噠噠走遠，連眼神都欠奉。

    溪：“……”

    書店大廳，店主正在只是銀樺上架新書，看見竹唯從走廊出來，她朝竹唯招手。

    為了迎接第三區(qū)的活動日，路遙又狠狠熬了一夜，準備了好幾本新書。

    路遙招竹唯到面前，安排她和銀樺一起上貨，準備離開時彎腰從一摞新書里抽出一本藍色封面的書遞給竹唯。

    “你可能會喜歡這一本，休息的時候可以看看�！�

    很薄很小的一本書，淺藍色的底圖上繪有一只用玻璃罩子罩住的紅玫瑰。

    竹唯趁店主轉(zhuǎn)身朝直播區(qū)域走去，快速翻看一遍。

    短短幾分鐘時間，竹唯已經(jīng)讀完《小王子》。

    然后她就站在那里不能動了。

    小王子想回家了，但因為軀殼實在太沉重，他沒辦法帶著身軀一起回去，于是讓毒蛇咬了自己。

    小王子說：“就好像脫殼一樣，不要因為老舊的軀殼而傷心。（1）”

    竹唯捏著書，蹲到地上，悲傷像浪潮襲來，將她淹沒。

    她也丟下了沉重的身軀。

    可是她沒能回到家。

    所以小王子也……——

    路遙坐在直播區(qū)域，抓緊時間介紹新上架的書籍。

    書店外面停了一架黑色飛艇，昨日見過的特殊護衛(wèi)隊正式上崗。

    八個穿藍色制服的獄守進入書店，剩下十二人在外面巡邏。

    路遙叫了銀樺過來為客人誦讀新書的試閱部分，她起身走向獄守護衛(wèi)隊長。

    護衛(wèi)隊長的編號是0021。

    昨日在0815的引薦下，路遙和0021見過。

    0021昨日沒怎么說話，不知是不善言辭，還是不想和店主過多交談。

    他今日似乎比昨天還要緊繃，跟路遙打了聲招呼，就在店里巡視起來。

    七個隊員也依照規(guī)劃好的路線巡邏。

    護衛(wèi)隊氣勢很盛，職業(yè)信念感也很強。

    哪怕此時店里沒有一個客人，他們依然在盡職盡責的巡視。

    路遙猶豫片刻，還是叫住0021，跟他溝通了一下，沒有客人的時候，不用這么緊繃。

    0021沉默了十幾秒，緩緩點頭。

    店內(nèi)隊員可以稍微松散片刻，店外卻要時時巡視。

    趁著沒有客人過來，0021和七位隊員的目光緩緩投射到書架上。

    他們是特殊部隊，不屬于貫島九區(qū)的任何一區(qū)，直接聽命于監(jiān)獄長。

    此前只隱約聽說過第八區(qū)新開的這間書店，昨日過來也是因為工作，還沒有真正看過店里的書。

    這時本不該做和工作無關的事情，但距離犯人休息有機會光顧書店還有一段時間，無所事事地站著確實傻，他們也并非對書店的書籍毫無興趣。

    0021猶豫，但是沒動。

    隊長不動，隊員也不敢妄動，就這么干巴巴的挨到定時鈴響。

    鈴聲響起，0021整隊，開始巡邏。

    第三區(qū)的犯人興匆匆來到書店街，遠遠看見書店內(nèi)外的藍色制服，不知心中是何想法。

    特殊部隊的存在并沒有勸退他們，各種形態(tài)的機械人陸續(xù)走進書店。

    路遙將直播間暫時交給銀樺，溪負責收銀臺，她和竹唯站在書籍展區(qū)的過道，隨時負責為客人介紹書籍。

    不管是今日上架的新書，還是已上架多日的書籍，對第三區(qū)的客人來說都很新鮮。

    并不像0815和0021小隊預想的那樣，第三區(qū)的犯人進入書店后格外老實守序，沒有主動挑釁，沒有找原生人店主茬子，一個個仿佛對書籍的世界充滿向往，游走在書籍展區(qū)挑選感興趣的書籍。

    銀色球狀體頂著《星際大飯店》上下兩冊飄到路遙面前，對上店主詢問的眼神，稚嫩的少年音從銀球里傳出：“請問《亡靈的餐桌》和《商店街員工配餐參考》在哪里？”

    他找遍所有書架都沒有看到。

    路遙解釋那兩本書已下架。

    銀色球體突然靠近路遙，光滑的銀色金屬面幾乎要貼到她的臉頰，卻又在距離店主的眼睛僅兩厘米處停住。

    一只機械手臂從書架后伸過來，精準攥住銀色球體。

    被他頂在上方的兩本書籍掉落，機械肢體突然從球體下方伸出，抓住書籍。

    路遙詫異地眨了眨眼睛。

    0021走出來，五指用力地捏了捏手里的圓球，聲音冷硬：“老實點。”

    “小氣！”銀色球體啐了一聲，掙脫開0021的桎梏，四肢和腦袋從球體里伸展出來，纖細修長的兩條腿著地，雙手緊緊抱著懷里的書，后退兩步，又偏頭打量店主：“只不過很久沒見原生人，想跟她貼貼而已�！�

    0021：“我很了解你，第三區(qū)第六監(jiān)舍的犯人AO-17。你的刺一旦刺破她的皮膚，就能對她進行精神支配�！�

    “我對你沒興趣，別跟我套近乎�！盇O-17歪頭看著獄守身后面色如常的原生人店主，“我想跟她說話。”

    作者有話說：

    注（1）原句引用自圣埃克蘇佩里的《小王子》。

    第302章 第十一間店

    多看兩本書。

    0021攔得嚴實, 整間書店，最脆弱的存在莫過于他身后這位店主。

    0021的身形高大，站在中間擋住視線, 路遙不得不朝旁邊移動一大步, 對上AO-17的視線, 話卻是對獄守說：“沒關系, 您放開他吧�！�

    AO-17略微得意地朝0021揚了揚不甚明顯的下巴。

    0021沒動, 扭過頭掃一眼店主, 內(nèi)心一陣疲憊。

    店主完全不了解這些家伙有多危險，又不肯更換機械軀體, 還沒防備的胡亂散發(fā)好心。

    兩邊僵持的時候, 路遙身后來了一位客人, 輕輕戳了戳她的肩膀。

    路遙回頭, 身后的客人通身漆黑，機械外形像一具行走的騎士盔甲，腰間還別了兩把精巧的銀色長劍。

    這副機械軀體極其美型，或者說很符合店主的審美, 方才進店時她就注意到了。

    騎士客人揚起手里的書本，禮貌詢問：“這本《大魔法師》的后續(xù)什么時候上架？”

    第三區(qū)的客人尋常無法外出，對書店的了解始于晚間四十分鐘的直播。

    因為白天的日常直播一直在推書, 晚上的主題直播不會一直推薦書籍，但是店主也會趁間隙淺淺提幾句店里新上的書籍，第三區(qū)的犯人在這種見縫插針式的宣傳中，多少對書店有所了解。

    這日開放，犯人們來到店里, 第一時間都去尋找感興趣的書籍。

    騎士感興趣的書挺多, 但他最先找到這本上架不久的《大魔法師》, 翻開看了幾頁就撒不開手，一目十行，站著花了幾分鐘時間，就把一整本的內(nèi)容看完，意猶未盡，才尋店主詢問。

    《大魔法師》是一本世界觀設定宏大的爽文小說，文中的魔法世界和亞歷山大大陸有些類似，繽紛多彩的魔法世界和信仰不同的種族、職業(yè)交織出一個又一個生動有趣的冒險故事，令人應接不暇。

    騎士前面看得心潮澎湃，結果第一冊在故事漸入佳境的地方戛然而止。

    那感覺就像他等了五百年終于遇到一個勢均力敵的對手，雙方戰(zhàn)得正酣，對方突然不打了，原因都沒說轉(zhuǎn)身就走，留他一個人滿級大招蓄好了力，無處使勁。

    路遙對《大魔法師》的銷量同樣寄予厚望，正在策劃的下一次主題直播就是《大魔法師》，她也計劃到時順勢上架幾冊爆米花文學后續(xù)。

    不過店主不會對客人說得這么明白，只說新書上架需要經(jīng)過漫長的準備，書店會盡快安排熱銷的書籍上架后續(xù)書冊。

    騎士聽出店主話里的重點，“熱銷”的書籍才能盡快出后續(xù)。

    只是書籍的價格并不便宜，書店每天都在上架新書，短時間內(nèi)想將其中一本推成熱銷書籍并不容易。

    騎士不知道在店主眼中，一本書售出五千冊就算得上熱門。

    而書店上架的書籍，并不完全以銷量評判熱度。

    店主純粹是廣撒網(wǎng)，只為盡快完成任務。

    騎士垂眸略微思索片刻，向店主提出建議：“這些書籍若折價一半，無論在星網(wǎng)還是貫島，銷量肯定比現(xiàn)如今高出一倍不止�！�

    店主還沒回答，0021甩開AO-17，轉(zhuǎn)過身兩步跨到店主前面，擋住騎士：“離她遠點�！�

    騎士默然不語。

    路遙有點頭疼，上前一步，如騎士那樣戳了戳0021的背部。

    機械軀體普遍比原生人類高大，0021側(cè)首，垂下眼眸才能看見店主：“怎么了？”

    路遙示意0021到一旁說話。

    片刻后，0021和店主一起轉(zhuǎn)身回來。

    鋼鐵假面上看不出表情，只是0021此后帶著護衛(wèi)隊只在店內(nèi)巡邏，不再干涉店主和店員接待客人。

    0021離開后，路遙主動上前，領著騎士往書籍展示區(qū)走。

    她停在緊鄰過道的書架前，手指輕輕拂過書脊，停在騎士半米遠處，回頭看向他：“您覺得店里的書籍定價過高？”

    騎士沒有直接回答，隨手抽出一本書籍，倒扣著用力甩，書頁嘩啦啦作響。

    “印在紙上的文字是死物，沒有任何技術可言。它們的價值不過是給予極度無聊的精神體片刻歡愉。若以閱讀時間計算，這樣一本書或許值個十星幣到二十星幣。你能賣到幾千上萬星幣，純粹是抓住了先機，用無聊的東西造了一個新玩意出來。人類本就是盲從又喜新厭舊的生物。等那一陣新鮮過去，這些書籍又會變成沉積在暗室里的廢物。此時折價一半，你也不會虧，何必如此唯利是圖？”

    路遙聽說第三區(qū)的犯人精神值特別高，有部分犯人在貫島待了二十年以上。

    比起年輕犯人，他們不僅擅于精神操控，也很擅于以言語誘導旁人達到自己的目的。

    路遙倒覺得他們的精神世界正極度荒蕪，需要新的灌溉。

    路遙精心準備多日，上架了一大批新書，包含經(jīng)典文學著作《三國演義》、《戰(zhàn)爭與和平》、《小婦人》、《瓦爾登湖》、《局外人》，寫給成年人的童話《小王子》，還有一批涉及歷史人文和哲學的書籍——《東京夢華錄》、《心理學與生活》、《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德米安彷徨少年時》、《悉達多》，甚至還有極其艱澀難讀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一本全新的詩集《搖搖晃晃的人間》、繪畫工具書《伯里曼人體結構繪畫教程》、種植工具書《植物百科全書》，最后還有一批極具想象力的爆米花文學。

    被騎士拿在手里粗魯甩動的正是《搖搖晃晃的人間》的試閱本，路遙踮起腳從其實手里取走那本書，攤開一頁遞到騎士眼前。

    微微泛黃的書頁上印著一首小詩，名字叫《關系》。

    【……愛與背叛糾纏了一輩子，我允許自己偷盜

    出逃。再淚痕滿面的回來

    我把自己的殘疾掩埋，挖出，再供奉于祠廟

    或路中央

    接受鞭打，碾壓

    ……

    ……

    有時候我躺在水面之上，聽不到任何聲音

    有時候深夜打開

    我的身體全是聲音，而雨沒有到來（1）】

    店主等待騎士讀完這首小詩，眼瞼微垂，斂下目中神色，聲音依舊溫和：“文字可以記錄時間、四季、氣味、精神、思想甚至文明，也可以僅僅是傾訴心緒，刻寫一個人絕望和掙扎。你以為的片刻歡愉，或許正是別人的一生。

    “也許如你所說，人類盲從且健忘，書籍的光芒只能在這個世界閃爍一刻，那我更不會以低廉的價格隨便售賣�！�

    店主隨意從書架上抽出幾本書，放到騎士懷里，干脆地結束談話：“給我上課之前，請先多讀兩本書�！�

    騎士低頭看著懷里的一摞書籍：“……”

    站了片刻，騎士真抱著書籍走進閱讀室，尋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

    這一坐下就沒能起身，直到預示休息時間結束的定時鈴響起，他才念念不舍地站起來。

    如路遙預料的那樣，第三區(qū)的客人錢包很鼓，可能也有放風機會少的原因，他們來了書店，走得時候基本沒有空手。

    短短半小時休息時間，店里售出兩三百多本書籍。

    最先上架的那一批經(jīng)典文學很受歡迎，其中以《基督山伯爵》和《百年孤獨》銷量最高，陸續(xù)上架的爆米花文學熱度也還不錯，尤以《星際大飯店》和《凡人修仙奇譚》熱度最高，側(cè)面反應書店推出的主題直播很有效果。

    前幾日上架的心理學著作《動機與人格》賣出去十多本，今日上架的《三國演義》、《瓦爾登湖》、《小王子》……等多本新書的銷量也還不錯。

    犯人陸續(xù)離開書店，只余八名護衛(wèi)獄守在店里閑逛。

    0021站在一排書架前，遲疑片刻，伸手取下一本書籍。

    身后傳來腳步聲，0021微微側(cè)頭。

    0022在他身后停住，隨手從書架上取下一本《圍城》的試閱本，垂下眼眸看書，聲音壓得很低：“店主跟你說什么了？”

    0022和0021宿舍相鄰，經(jīng)常一起下班，私下關系還算親近。

    別的隊員可能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0022卻看出自店主拉著0021到一旁說話，0021就有點情緒。

    0021是此次臨時護衛(wèi)隊的隊長，但0022比他要年長，在島上待得更久，脾氣也隨和不少。

    0021想起店主就有點煩躁，不咸不淡地回答：“她讓我放松一點�！�

    店主是0021最不喜的那類人，什么都不懂，以為3S級罪犯都是好人，生怕耽誤店里的生意，不讓他對那些犯人動手。

    等到被犯人算計的時候，她怕是反應都來不及。

    上次那位店主的遭遇影響深遠，這次監(jiān)獄長破例調(diào)他們過來，主要就是為保護原生人店主，她卻不領情。

    因為0021是隊長，也是護衛(wèi)隊里能力最強的獄守，特意貼身保護店主。

    只是這件事他們并沒有告知她。

    島上很少出現(xiàn)原生人，起初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護衛(wèi)隊員們對店主頗為好奇，特意調(diào)出書店街的監(jiān)控視頻研究。

    只能說隔空研究和接觸真人不是一回事，也可能他們在島上待得太久，已經(jīng)不知道如何正常與原生人類交流。

    昨日下午，整支護衛(wèi)隊來到書店，也沒有和店主好好溝通。

    0022聽完0021的抱怨，正想安撫同事，就見店主朝他們走來。

    她神態(tài)平和，眼睛微彎，嘴角上翹，和0021的狀態(tài)完全不同，0022下意識上前一步，擋住0021。

    路遙從機械軀體的特征區(qū)分在店內(nèi)巡視的八位獄守，認出和0021說話的獄守是0022，開口也是解釋剛才的事情：“休息時間店里客人多，辛苦幾位一直巡視，保護店鋪和店員的安全，我心里十分感激�！�

    0021側(cè)過臉，不冷不淡地哼了一聲。

    0022嘆一口氣，想朝店主笑，想起機械軀體的不便，又頓住了，溫和地回答：“職責所在，店主不必如此客氣�！�

    路遙見0021還微揚下巴，話又軟了一點：“開門做生意，哪怕書店街環(huán)境特殊，客人畢竟是客人。我知道諸位擔心我的安全。剛剛多有失禮，還請不要介懷。”

    溪推著小推車從閱讀室出來，路過說了一句：“3S級而已，店主才沒有那么脆弱�！�

    0021：“……”

    0022：“……”

    路遙尷尬住了。

    0021和0022好像突然也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銀樺接收到的任務指令是為直播間的客人誦讀新書的試閱部分，面對如潮水般涌來的各種提問，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回答了部分問題，招架不住的時候只能向店主求救。

    路遙收到銀樺的求救訊號，笑盈盈地應了一聲，快步往直播區(qū)域走去。

    0021和0022對視一眼，分不清誰更尷尬。

    他們看過店主徒手掰機械軀體的視頻，仍舊認為店主沒辦法在第三區(qū)的犯人手里全身而退。

    只是剛剛那次休息時間，那些家伙格外老實，沒有惹事，兩邊誰也說服不了誰——

    書店向第三區(qū)開放的消息算是一個熱點，路遙早上直播了一小會兒，在直播間分享了這個消息。

    此時實時在線觀看人數(shù)已突破兩百萬，涌入許多新觀眾，觀察新區(qū)來的客人之余，也有一部分客人在等待意外發(fā)生。

    路遙看到提問，特意解釋貫島官方安排了特殊護衛(wèi)隊巡邏，打消他們想看熱鬧的心思。

    懸浮留言屏上，又開始滾動詢問特殊部隊的留言條。

    路遙低頭拿起一本《小王子》，翻開第一頁：“這本書之前曾作為禮物送給一些客人。不知道有沒有讀過全本的客人在直播間？”

    留言屏上很快出現(xiàn)一個金色的氪金留言框：【我讀完了�。�！這本書簡直是我的人生指南！永遠喜歡小王子，喜歡他的小狐貍、小玫瑰�。�！】

    金色的氪金框反復在留言屏上滾動，輕易把觀眾飄散的思緒拉回到書店今日新上架的書籍上。

    店主從第一頁開始閱讀，屬于原生人類女性的聲音溫和且飽含感情，和平直沒有起伏的機械音完全不同，關于小王子的旅途很快吸引了觀眾的注意……

    銀樺站在直播區(qū)域外，雙手垂在腿邊，莫名散發(fā)出一股頹喪。

    零六從他身邊經(jīng)過，輕輕戳了他一下，像是給他打氣。

    0021、0022和留在店里的其他獄守也能聽見店主的聲音，思緒也被這道聲音帶著進入了小王子的世界——

    與書店街相隔三條街道的修理部，包括園在內(nèi)的六名機械人犯人剛剛被獄守從各區(qū)送過來。

    貫島幫他們定制的全新機械軀體剛剛到貨，最遲今晚之前，六名犯人都要更換下那具被店主修理過的機械軀體。

    準備妥當后，六位犯人被送進六個單獨的修理倉。

    更換機械軀體最主要的是轉(zhuǎn)移電子腦里的信息，操作不慎輕則丟失記憶，重則腦死亡。

    這對犯人來說風險極大。

    只是他們也沒有選擇的權利，只能接受獄守的安排。

    園被推入三號修理倉，躺在冰涼的修理床/上，四肢被激光鎖鏈捆縛，無法動彈，眼睜睜看著修理員拿起工具，準備打開他的腦部。

    修理員平時也會幫助機械軀體損壞嚴重的獄守更換新的軀體，并不覺得這次的工作有什么難度。

    當他準備敲開面前犯人腦部的金屬保護殼時，驀然一股涼意襲來，詭異的刺痛感叫他指尖一麻，突然就握不住工具了。

    作者有話說：

    注（1）《關系》詩文選段引用自余秀華老師的詩集《搖搖晃晃的人間》。

    Ps.文中出現(xiàn)的書名大部分為真實存在的書籍，小部分為杜撰。

    正文若有引用內(nèi)容，會在作話注明。

    第303章 第十一間店

    傀儡戲。

    03號修理員愣了一下, 以為是這幾天工作過度，機械零件不靈活了，想著待會兒得給手指的機械關節(jié)上上油。

    機械軀體比原生軀體堅硬方便, 但也有弊端。

    機械零件的使用壽命有限, 時不時需要在關節(jié)處抹油, 還需要定期更換。

    這東西就像幾百年前的整形手術, 不存在一步到位, 只要更換成機械軀體, 后面必定需要長久的維護，花費自然不低。

    只是若用金錢就能換得長久的壽命和免于病痛的折磨, 這買賣倒也劃算。

    03號修理員重新?lián)炱鸸ぞ? 再次試圖撬開園的腦部。

    鏗鏘一聲, 工具再次被彈開, 落地前已碎成數(shù)段。

    03號抬手輕揉眼睛，他剛才看得清楚，工具將要觸碰到犯人的腦部時，細密的黑色絲線突然從犯人面部彈起, 擠開工具，并有數(shù)根黑絲瞬間拉長，迅速扭動起來, 凌厲地切斷他花費重金購置的修理工具。

    園躺在修理倉冰冷的金屬床/上，機械眼眨動，要不是金屬假面做不出表情，他此時也是滿臉驚駭?shù)哪�樣�?br />
    店主到底是什么人？

    她的精神力附著在了他的機械軀體上，用于切斷精神力的特殊激光捆束帶控制住他, 卻對店主的精神力沒有效果。

    園驚訝又恐懼。

    店主絕對是一個高精神值能力者, 而他和弟弟都被她的精神力縛住。

    牢籠之上, 再覆一層牢籠。

    就算兩百年后，他們兄弟刑期已滿，恐怕也無法逃脫店主的手掌心。

    園最恐懼的是不知道店主的目的，也不知道她會驅(qū)使他們兄弟去做什么。

    03號修理員意識到不對勁，打開三號修理倉的大門，大步走出去。

    門外，幾個修理員正在跟獄守說話。

    無一例外，送來的六個犯人身上附著著一層詭異又強大的精神力，排斥著他們。

    貫島的修理員最低2S級精神力能力者，有人被搞毛了，嘗試用精神力壓制犯人身上的力量，沒壓住反彈回來，人差點沒了。

    獄守0666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立即聯(lián)系第八區(qū)管理處——

    書店街，路遙的書店。

    路遙坐在直播間里為觀眾介紹新書，忽然整個人頓住。

    原生人的面部神態(tài)極其生動，又是猝不及防之下，幾百萬人看到店主臉色驟然大變，過了十多秒菜恢復自然。

    0021和0022察覺異常，走過來詢問。

    路遙抬頭看向站在直播區(qū)域外的兩人，緩緩搖頭：“剛剛后臺訂單猛增，我有點驚訝�！�

    0021和0022沒動，瞳孔收縮，仔細觀察店主的神色。

    以他們對店主的了解，她絕不會因為這種小事動搖。

    直播間的觀眾沒有懷疑，他們聽見0022的聲音，又在直播畫面上看到兩個站在一起的黑色小人，知道這是在書店巡視的特殊部隊，不免好奇起來。

    懸浮留言屏上光速滾過數(shù)條調(diào)侃的留言條，店主和兩位獄守都沒有理會。

    店主恢復正常，繼續(xù)進行日常直播。

    0021和0022盯著她看了一陣，轉(zhuǎn)身繼續(xù)在店里巡視。

    等一切歸于平靜，圓夢系統(tǒng)才冒出來：“你剛剛怎么了？”

    店主突然全身僵硬，連它也無法確定她的狀況。

    路遙：“沒什么，我只是聽到小影子們告狀的聲音�！�

    這事不用瞞統(tǒng)統(tǒng)。

    路遙感覺它知道那些東西是什么，但又不敢說。

    圓夢系統(tǒng)果然諱莫如深，不再多問。

    大約過了十分鐘，0021接到0815和修理部的聯(lián)絡，回頭深深看了一眼店主。

    圓夢系統(tǒng)第一時間將0815和修理部與0021的對話告知路遙。

    書店是店主的領域，不管獄守還是犯人在店里說話，都避不開統(tǒng)統(tǒng)的監(jiān)視，不過它一般只把關乎店鋪和店主安危的信息匯報給路遙。

    圓夢系統(tǒng)：“你打算怎么辦？”

    路遙：“我又沒做什么。那幾個犯人可不是我硬要修，這事情賴不到我頭上�！�

    圓夢系統(tǒng)：“明明就是故意的。不用那些影子，也能修好他們�！�

    路遙不否認，得到那些小暗影的時候，她腦子里冒出許多想法。

    它們像生來就屬于她一樣，她也知道該如何驅(qū)使它們。

    比起幻術、魔法、超能力和仙術，暗影的力量強大又順服，她只是想印證心里的想法，沒想到會這么順利。

    路遙：“不慌，隨時都可召回。”

    圓夢系統(tǒng)不可避免地想起兩年前，它和路遙簽訂契約時，她的樣子。

    連店主也不知道，圓夢系統(tǒng)的后臺有一個隱藏界面，上下并排顯示著兩道橫條，紅色的是愿力值，黑色的是覺醒值。

    愿力值代表它和路遙簽下契約后，任務的完成進度，如今紅色的愿力值條只剩不到五分之一空條。

    黑色的覺醒值原本進度緩慢，開啟這間書店后，店主察覺暗影的存在，覺醒值開始瘋狂上漲，短短數(shù)日就推進到百分之九十。

    契約的隱藏規(guī)則是店主絕對不能在任務結束前完全覺醒。

    圓夢系統(tǒng)彷徨不安，卻無法對任何人透露這個秘密。

    只要再稍微刺激店主一分，覺醒值就可能飆升到百分之百，到了那時候，誰都無法阻止她。

    圓夢系統(tǒng)因愿望而誕生，與路遙綁定后身受多方掣肘，墻頭草一樣搖來搖去。

    只有看到這個隱藏界面，它才能得到片刻安心。

    覺醒值暴漲，危險卻也是預示。

    它與店主的圓夢之旅，或許將遇歸途。

    路遙見圓夢系統(tǒng)安靜下來，沒有多想，繼續(xù)日常直播。

    沒過多久，店里來了兩個新鮮面孔，皆是一米八左右的類人機械人，身穿路遙從未見過的橘色工裝，并排走進書店大門。

    兩人穿過感應門之后，不約而同地回頭。

    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見過這種老式感應門，頗為新奇。

    0021和店里的護衛(wèi)隊員掃了兩人一眼，金屬假面上看不出明顯情緒。

    圓夢系統(tǒng)：“他們是修理員。島上的機械軀體修理部也在第八區(qū)，和我們的店鋪隔了三條街道�！�

    不得不說，統(tǒng)統(tǒng)越來越能干。

    路遙收回視線，店員會接待他們。

    最近到修理部接受定期維護的獄守總喜歡談論書店，01號修理員和03號修理員工作時間聽過太多和這間書店的事情，不過這是他們第一次來到書店。

    修理部總共十五個修理員，服務貫島九區(qū)所有在職獄守，偶爾還要修理機器人、定期為犯人做基礎檢查，工作日極其忙碌，休息日還時不時加班，下班后只想快點回宿舍休息，沒人想過到書店逛一逛。

    01和03突然光臨書店，不過是聽第六區(qū)的獄守分析六個犯人無法更換機械軀體的原因可能出在書店店主身上。

    他們不太相信原生人類店主的精神力性狀如此霸道，又想探求原因。

    兩人還沒進店已透過玻璃看到店主，一群機械人里混入一個原生人，目標太過明顯。

    上面的指示是秘密查探，不到萬不得已，不需驚動店主。

    01和03入店往店主所在的直播區(qū)域掃了一眼，徑直往書架展區(qū)走區(qū)。

    01機械眼亂轉(zhuǎn)，仿佛見了大世面：“書店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樸素的大理石地板、透明落地玻璃、沒有任何保護性的原木書架，閱讀室的設計極盡復古樸實，就是這樣一間毫無現(xiàn)代時尚元素的店鋪竟在貫島開得風生水起。

    03在書籍展區(qū)逛了兩圈，沒有找到和幾個犯人身上一樣的精神力印記，目光落在書架上的一本厚實書籍上。

    03很早就從到修理部維護的獄守那里聽書店的名頭，當時那位獄守身上還帶著幾本剛從書店購入的新書。

    維護時間，他也好奇地借來翻過幾頁。

    可惜很多人都喜歡的書籍，他好像沒什么興趣。

    獄守很大方，拿出好幾本不同風格的書籍讓他看。

    03只是匆匆翻看幾頁就放下了，他確實不愛看書。

    自那以后，03對書店更加不感興趣。

    來到書店，03開始同01感受一樣。

    這店鋪的裝潢設計有點老氣，視線在書架上逡巡而過，目光卻反復落在同一本書的書脊上。

    ——《伯里曼人體結構繪畫教程》。

    什么繪畫？

    不會是人工手繪吧？

    AI技術和高智類人機器人的發(fā)展，手工類的產(chǎn)業(yè)衰落消亡，人工手繪費時費力還昂貴，早已被更快更好更便宜的機器取代。

    03也沒有繪畫的愛好，他只是被書脊上“人體結構”幾個字吸引。

    目光幾起幾落，03停住腳步，伸手取下頻頻吸引他注意力的書籍。

    機械軀體比原生人類脆弱的肉/體堅實耐用，但是如今五花八門的接卸軀體的原型仍是取自原生人體以及動物。

    03正式入職貫島前，曾經(jīng)是一名機械軀體設計師，他很了解原生人的身體結構，以及各種原生動物的身體結構。

    03翻開書店唯一的一本人體繪畫工具書，剛開始視線只是淺淺在書頁上一掃，飛快翻頁，連續(xù)翻過幾頁，他的目光定在一處，眼睛在看，另一只手的指尖壓在書頁邊緣，沿著紙上的輪廓描摹。

    03第一次知曉繪畫是如此繁雜寫實的藝術，他上學時若是有這樣一本詳盡具體的工具書，那門“機械軀體設計與拆解”可能學得比現(xiàn)在還要透徹。

    01與03隔了三個書架，擺在他眼前的書籍封面絢麗多彩，與經(jīng)典文學和各類工具書的風格全然不同。

    01捧著一本繪有暗夜玫瑰和美少女插畫的經(jīng)典爆米花文學，皮靴下的十根金屬腳趾緊緊扣著鞋底，手上不停翻頁。

    他也沒辦法解釋自己的心態(tài)，心里越看越尷尬，手卻不聽大腦使喚，一直往后翻頁。

    厚約一指半的書本一點都不禁翻，01剛看出點趣味，啪一下就到了最后一頁，還停在一個他想破腦袋都無法理解的情節(jié)。

    01拿到的是最近悄然上新，店主沒太留心推薦，銷量卻一騎絕塵的《吸血鬼戀人》。

    這本書通篇筆墨都在講述普通人類少女與美型吸血鬼伯爵的禁忌戀情，文風華麗大膽，作者用成熟的筆觸將兩個不同種族萌生異樣情愫的禁忌感和感情拉扯呈現(xiàn)在已實現(xiàn)無性繁衍的星際網(wǎng)友面前。

    店主要推的書太多，暫時還沒有排到這本爆米花文學。

    她先前也不確定連原生軀體都可以拋棄的星際朋友是否會喜歡這種浪漫故事。

    這本書起勢迅猛且毫無道理，在直播間的銷量穩(wěn)居第三，僅次于店主通過主題直播宣傳過的《星際大飯店》和《凡人修仙奇譚》。

    最近直播間很多網(wǎng)友也在催書店上架《吸血鬼戀人》第二冊。

    第一冊結尾的斷章實在叫人抓心撓腮，俊美到難以用語言描述的暗夜伯爵即將親吻令他心馳神蕩、難以自持的人類少女，可在吸血鬼的世界，人類是他們的食物。

    若是親吻少女，情/欲極有可能化作食欲，浪漫愛情喜劇急轉(zhuǎn)直下，變成一出餐桌上的恐怖鬧劇。

    但伯爵也有可能在真愛的感召下克服本能，兩個極端矛盾的發(fā)展方向拉扯著讀者的心。

    這結尾是路遙親手掐的，她還托梅雪畫了一幅插畫，插/在尾頁。

    身穿雪白連衣裙的少女睡在玫瑰鋪就的荊棘花床上，容顏冷峻的暗夜伯爵半跪在花床下，輕握少女指尖，緩緩俯身，耳畔的綠寶石的耳墜折射出迷人的炫光……

    預示休息時間的定時鈴再次響起，01和03匆匆拿起挑中的書籍到收銀臺付款，趕在第三區(qū)的犯人抵達書店前離開。

    兩人走出書店老遠，突然想起這一趟過來的目的，卻又不好再回去——

    第三區(qū)開放之前，路遙接收到太多關于第三區(qū)犯人兇惡的信息。

    她順勢做了一些準備，但直到這天打烊，從第七區(qū)和第九區(qū)過來的客人都很禮貌低調(diào)，并未惹事。

    因為晚上有一場主題直播，直播間下午提前兩個小時下播。

    人造恒星沉入地平線，書店順利打烊。

    數(shù)艘紅色飛艇從第八區(qū)上空飛過，0021接到第三區(qū)犯人回到監(jiān)舍的消息，帶著隊員撤離書店街。

    竹唯和溪也被各自的管理獄守接走。

    這天晚上直播的主題是“《大魔法師》趣味魔法課”，助播店員是安布羅斯、克拉麗莎和姆姆。

    這次的直播形式和前兩次又不一樣，路遙安排助播店員認領各自的種族身份，在直播間重現(xiàn)小說《大魔法師》力出現(xiàn)過十種的經(jīng)典魔法。

    這次直播最妙的地方在于死靈大法師、上位惡魔和史萊姆都能在《大魔法師》一書中找到對應角色，就連性別和外形都與三位助播店員相符，也就是說安布羅斯、克拉麗莎和姆姆完全不用換裝。

    晚上，書店的虛擬直播區(qū)域準備妥當，路遙到美甲店接人。

    哈羅德沒在店里，路遙最近忙于書店的任務，將跑腿小店的一部分管理權限移交給了哈羅德。

    因為跑腿員的特殊性，上午和下午都需要小黑龍跑兩趟接送店員。

    哈羅德早上送店員去店里，再和緹娜一起去龍谷，回來再去接店員，偶爾還要留在店里替路遙處理一些日常事務。

    路遙接到安布羅斯、克拉麗莎和姆姆就準備去書店，雙子妖精眼巴巴看著她，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路遙走過去，在桌邊蹲下，伸出指尖輕輕揉了揉兩個小家伙圓滾滾的肚子，安撫道：“下一次直播就點你們，到時和愛德華一起�！�

    愛德華坐在單人沙發(fā)上看書，聞言抬頭看過來：“下次直播什么書？”

    路遙從隨身倉庫拿出《吸血鬼戀人》，遞到愛德華手里：“這本，你是男主角�！�

    愛德華：“……”

    梅露露和普修還不知道《吸血鬼戀人》的故事，吃力的飛起來，落在愛德華懷里，要他讀給他們聽。

    書本對于小妖精來說太大了，他們自己讀，就要在書上走來走去，讀不了幾頁就要累壞。

    愛德華讀完第一頁臉色就黑得可怕，美甲店沒有這種故事書，但有很多類似劇情的漫畫，在客人中間很受歡迎。

    人類和吸血鬼貴族的愛情，恐怕永遠只存在于人類的臆想中——

    路遙孤身回到書店，在員工辦公室放出三位助播店員。

    三位來自亞歷山大大陸的助播店員都是第一次來到店主的其他店鋪，多少還是有點新鮮感。

    不過書店的設計風格與美甲店最初那一年的鋪面風格差不多，畢竟設計圖紙皆出自店主。

    三位店員開始還算淡定，跟著店主先在書店內(nèi)部逛一圈，隨后和其他助播店員一樣，看到銀樺和零六大感稀奇。

    安布羅斯圍著銀樺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沒有放入靈魂就能行動起來的人造軀殼，真是聞所未聞�！�

    克拉麗莎伸手觸碰銀樺的手臂，又曲起指節(jié)輕敲：“像傀儡人偶，卻又更堅硬�！�

    銀樺突然有點害羞，偌大的塊頭躲到店主身后。

    店主的頭只到他的腰，根本遮掩不了什么。

    路遙彎腰抱起零六，隆重介紹：“這是店里的吉祥物，很會做清潔�！�

    不知為何，安布羅斯和克拉麗莎對店主偏愛的迷你清潔機器人沒有絲毫興趣，就連姆姆也不太喜歡他。

    零六毫無所覺，畢竟他只是一臺清潔機器人，仍舊像小尾巴一樣跟在店主身后。

    路遙引著助播店員到直播區(qū)域，直播間的布景又更換了一次。

    像舞臺一樣的背景，正中央放置三把椅子，最右側(cè)椅子的斜后方有一座高臺，臺上放置著破敗的暗金色王座、一把殘劍，王座一角滾落一頂鑲滿寶石的王冠。

    臺下設有六十六個座位，作為進入虛擬直播間的入口。

    這次設置的規(guī)則是每次每位客人僅能在虛擬直播間停留二十分鐘。

    客人進入虛擬直播間，座位扶手上就會出現(xiàn)倒計時器。

    書店的主題直播熱度一次比一次高，可每次虛擬直播間的位置只有那么多。

    這個規(guī)則可以保證直播期間更多客人有機會進入虛擬直播間，余下的就是拼網(wǎng)速，觀眾都沒意見。

    路遙今晚以《大魔法師》主人公的身份開啟這場直播，為了更貼合原著形象，她特意換了一身亞歷山大大陸魔法師的長袍，臉上還戴了半片白底金邊的鏤空面具。

    臺下六十六個特等席已經(jīng)坐滿，虛擬直播間外還有數(shù)百萬觀眾正在通過星網(wǎng)平臺觀看這場直播。

    貫島上，第四區(qū)、第五區(qū)、第六區(qū)，內(nèi)島第三區(qū)的小賣部區(qū)域都打開了固定屏幕，吵吵鬧鬧的犯人們驟然安靜下來。

    店主捧著《大魔法師》一步一步走上破敗王座，腳踩王冠，慵懶地坐在王座之上。

    店主這身裝扮奇特，直播間的觀眾幾乎沒有認出來，直到店主開始說話：“今晚的直播主題是‘大魔法師之趣味魔法課’。不過，我更喜歡將其稱作傀儡戲�！�

    店主僅一本正經(jīng)地介紹了這一句，未向以前那樣閱讀原文，嘴里念念有詞，模糊的咒語不斷從她嘴里溢出。

    王座之下，放置的三把椅子上坐著三個一動不動的傀儡。

    從右往左分別是一只干巴巴的史萊姆；一只沉睡中的大惡魔，漆黑威風的大鐮刀擱在椅子一側(cè)，寒光閃閃；最左邊是一具骨架魁梧、身披華麗長袍、面無皮肉的骷髏——他低垂頭顱，肩骨松散，一截森森白骨從寬大的袍袖伸出，松松垮垮的勾著嵌滿七色寶石的魔杖。

    星際網(wǎng)友的感官閾值早已被五花八門的全息游戲場景無限拉高，可看清舞臺上三個傀儡的扮相，還是不禁一震。

    這就是他們看了書也想象不出來，看到三個傀儡卻能立刻與書中人物對應上的角色還原。

    直播間的懸浮屏上光速滾過五花八門的留言條——

    【野星497號：最左是死靈大法師吧？啊啊啊啊啊啊，突然覺得骷髏架子好帥�。。�！】

    【野星909058號：死靈大法師是披了條豹紋領巾嗎？那么土氣的搭配放在他身上，竟然有點時髦�。�！】

    【野星555679號：笑死我了！右邊那坨干巴巴的是大陸最弱的史萊姆吧？愛麗絲的第一個對手。】

    【野星496780號：原來書里的魔法師穿得是這種長袍，我真是想象了好久都不知道是什么樣子。確實和書中寫得一樣，華美又威嚴！】

    【野星777號：大惡魔是不是有點過于纖細了？書中描寫她實力不輸大死靈法師，但我看著不如旁邊的骷髏架子威風啊……】

    【野星19號：纖細高挑的颯爽美人單扛巨大的猩紅鐮刀，我好像真的看見書中的上位惡魔走了出來！】

    ……

    路遙并不去管書友抒發(fā)洶涌澎湃的感情，她聚精會神地反復吟唱咒語。

    最右側(cè)像皮一樣攤在椅子上的藍色史萊姆忽然動了一下，虛擬直播間的觀眾驀然被這動作下了一跳。

    藍色的史萊姆皮在店主的咒語下逐漸充盈圓潤，淡藍色的果凍狀生物露出一雙水潤的大眼睛，一只小手從圓潤的身體里伸出來。

    姆姆攥著小拳頭對著天花板：“嘰嘰�。�！”

    【野星497號：我要瘋了�。�！】

    【野星99999號：史萊姆是這么可愛的生物嗎？！】

    【野星777號：我讀書少，別騙我！他喵的史萊姆真有這么可愛，我就養(yǎng)一只！�。　�

    ……

    史萊姆的特點就是萌萌軟軟，自帶治愈光環(huán)。

    他是《大魔法師》的主人公愛麗絲在野外遇到的第一個對手。

    路遙坐在高臺，凌空畫出魔法陣，閃電一樣的黑色利刃從天空降下。

    史萊姆一路左避右閃，突然高聲尖叫。

    他被黑色的閃電擊中，身體像被扎破的氣球一樣委頓下去。

    燈光驟然暗下去，再亮起時，剛剛還活蹦亂跳的史萊姆又變成了那張皮，軟軟的攤在最右側(cè)的椅子上。

    數(shù)百萬觀眾似乎這時才明白為何今晚的直播別名又叫“傀儡戲”。

    斜倚在破敗王座之上的“愛麗絲”再次開始吟唱咒語，中間椅子上的惡魔傀儡指尖微動，緩緩睜開眼睛。

    那是一雙比鮮血更濃郁的紅色眼珠，睜開眼的克拉麗莎和沉睡時如截然不同的兩人。

    她緩慢地站起來，滯澀地朝前走動兩步，動作逐漸靈活起來。

    待她行動自如，忽地單手舉起巨大的猩紅鐮刀，卷著一道黑暗魔法轉(zhuǎn)身朝王座之上的愛麗絲劈下。

    愛麗絲隨手拔起王座下的殘劍，橫擋住這一擊，嘴里不斷吟唱咒語，黑色的劍雨自天空降下。

    上位惡魔的品階高出史萊姆太多，愛麗絲和她纏斗近十分鐘，仍未分出勝負。

    第四區(qū)的富婆獄守0496此時就坐在書店的虛擬直播間第二十二號座位，她直到書店今晚的主題直播，下班后回到宿舍就一直在看星環(huán)。

    書店的虛擬直播間剛開放，她以單身四十多年的手速搶了進來，可此時她隱隱后悔進來得過早。

    二十分鐘倒計時，只剩下五分多。

    在虛擬直播間的特等席觀看這種直播，視覺體驗被拉高到極致。

    她不知道店主如何設計出這般令人應接不暇的武斗場景，纏斗的雙方都是原生人類，動作凌厲，氣勢攝人，憑借魔法和咒語施放出來的狂風、閃電也如真實的風雨一般，至少她看不出來特效的痕跡。

    愛麗絲和大惡魔的打斗場景如此精彩，作為壓軸的死靈大法師，肯定還有更加叫人目眩神迷的表演。

    可惜0496的時間要到了。

    她只能在懸浮光屏上看到那場戰(zhàn)斗。

    倒計時最后三十秒，兇狠的上位惡魔被殘劍穿心。

    她面朝虛擬直播間的觀眾，嘴角溢出一絲黑色的血，緩緩閉上那雙冷傲的血眸，朝前傾倒。

    直播間的燈光再次暗下去，重新亮起來時，大惡魔又坐在的中間的椅子上，雙眸緊閉，如同陷入永眠。

    倒計時結束，虛擬直播間的六十六個座位換了一批新的觀眾。

    桑禾在書店的直播間蹲守數(shù)次，終于在主題直播的夜晚搶到了虛擬直播間的特等席。

    她并不知道自己左右兩側(cè)的網(wǎng)友都是貫島的獄守。

    0021和0022并排坐在桑禾左手邊，桑禾右手邊坐著一個沉默寡言的男人。

    舞臺上，熟悉的咒語響起。

    燈光打在披著華美長袍的骷髏骨架上，森然慘白的頭骨上，空洞漆黑的眼窩深處，兩盞猩紅猝然亮起。

    第304章 第十一間店

    抓住你了。

    六十六位觀眾坐在舞臺下的位置, 直面蘇醒的死靈大法師。

    骷髏骨架站起來，眾人發(fā)現(xiàn)他比他們預想的還要高大魁梧。

    縱然只剩森然白骨，他手持魔杖, 步態(tài)威嚴, 空洞的眼窩深處盛著兩盞紅籠, 帶著不容錯變的矜自傲肅穆, 儼然就是從書里走出來的那位孤高魔法師。

    因為醉心專研魔法, 肉身衰老腐朽之后, 他仍不愿赴死，使用禁術強行由人族轉(zhuǎn)化為不死族。

    這個世界沒有書籍, 但是有很多全息游戲, 星際網(wǎng)友也不是全然沒見識。

    只是書店直播間從場景、劇情到角色都是一比一還原, 至少是以店主對故事的理解進行了還原, 布景和角色的細節(jié)把控到力所能及的極致。

    誠懇的態(tài)度展現(xiàn)出來，網(wǎng)友越看越覺得驚喜。

    死靈大法師擅長魔法，和主角愛麗絲的這場戰(zhàn)斗也是互相扔魔法技能。

    安布羅斯私心也想跟店主比試一番，只是店主平時太忙, 學習魔法的時間也很短，他不好意思主動下戰(zhàn)書，正好趁這次直播試探一下。

    這場直播有劇本, 直播中使用的魔法都提前商量過，也有簡單走位排練。

    唯獨魔法沒有作假，四位“演員”確實按照亞歷山大大陸的魔法基礎勾畫出魔法陣，催動魔力，互相攻擊。

    愛麗絲和死靈大法師的戰(zhàn)斗既然既是壓軸, 場面必然不小, 偏偏兩人都擅長攻擊型暗魔法。

    虛擬直播間的舞臺上, 山崩地裂，塵土漫天。

    戰(zhàn)至中場，一直徒手迎戰(zhàn)的愛麗絲吟唱咒語，憑空取出魔杖。

    她的魔杖上鑲嵌的寶石比死靈大法師的那根還要滿，原本狼狽被動的主人公拿出魔杖后，魔力和魔法的威力以數(shù)倍數(shù)值增強。

    死靈大法師偏愛大型群體攻擊魔法，愛麗絲更擅長小而精巧的單體魔法。

    兩人仿佛忘記還在直播，安布羅斯突然上頭，隨手解下外跑，露出上半身空蕩蕩的骨架，魔杖上綠光閃爍，黑色的閃電裹著一層綠色光暈，如疾風暴雨襲向店主。

    店主舉起魔杖，撐開一片保護結界，左手憑空抽出一把漆黑的短劍，幾次吟唱提速咒語，近身后迅速刺出短劍。

    劍刃抵在死靈大法師胸骨中間的紅色圓球上，卡啦一聲脆響，圓球光滑的表面現(xiàn)出樹根狀的裂紋。

    死靈大法師緩緩跪倒，失去聲息。

    舞臺下，0021和0022對視一眼，眼中有疑惑，又有一絲凝重。

    他們居然看不出來戰(zhàn)斗場面到底是設計中融入了特效，還是這本就是一場真實的戰(zhàn)斗。

    這想法過于荒謬，虛擬直播肯定有劇本，更何況這本就是還原書中場景。

    只是這幾場打斗呈現(xiàn)得自然又嫻熟，不免叫人多想一分。

    座椅扶手上的倒計時只剩三十秒，兩人沒時間繼續(xù)觀察。

    三場戰(zhàn)斗剛好掐在四十分鐘內(nèi)結束，直播還沒有結束，但最精彩的部分已經(jīng)完全展現(xiàn)給了所有觀眾。

    既然直播的主題是“魔法趣味課”，后續(xù)店主繼續(xù)操縱舞臺上的三個傀儡，開始一本正經(jīng)的給星際網(wǎng)友講解魔法基礎，構建魔法陣的要點，甚至邀請坐在舞臺下的六十六位觀眾跟著學習、現(xiàn)場教作業(yè)。

    后續(xù)的魔法趣味課在數(shù)百萬星際網(wǎng)友中間掀起一波狂潮，尤其是搶不到虛擬直播間位置的網(wǎng)友看見有觀眾真的催動了臨時學會的簡易魔法陣之后，書店的直播間被無數(shù)震驚又熱情的網(wǎng)友推給親友。

    這一晚，書店直播間的熱度飆升至頂點，實時在線觀看人數(shù)突破了九百萬，距離一千萬只差幾十萬觀眾。

    這些消息與貫島各監(jiān)舍的犯人無關，他們只看到由店主扮演的愛麗絲和三位助播店員的戰(zhàn)斗。

    監(jiān)舍的鈴聲響起時，獄守驅(qū)趕他們離開小賣部，各自回監(jiān)舍。

    第三區(qū)的犯人這晚尤其安靜老實，看直播時聚精會神，被獄守催著“回籠”時也沒有反抗。

    獄守0317回到值班室，小聲跟同事0388抱怨：“那些家伙老實得不對勁，我心里總是放心不下�！�

    0388調(diào)出了書店街的監(jiān)控，他跟0317有一樣的感覺。

    0388快速排查過白天的所有監(jiān)控，緩緩吐出一口氣，說出一個他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結論：“這些家伙對書籍感到新鮮，對原生人店主也很小心，大概也被書中世界吸引折服。監(jiān)獄長又調(diào)派了特殊部隊巡邏，只要明天守住，這個月就沒事了�！�

    0317也快速過了一遍白天的監(jiān)控視頻。

    第三區(qū)的犯人對待書店的店主確實有些特別，但他不會天真地以為那些家伙會因為那一點點特別就放棄作惡，明天絕對不能放松警惕。

    0317這樣想，就聯(lián)絡了0021。

    他向0021重申犯人的反常，請他們明天一定不要松懈。

    0021和0022剛從書店的虛擬直播間退出來，兩人正在討論剛剛的直播，揣測店主的能力值和戰(zhàn)斗方式。

    0021接到0317的通訊，十分意外——

    第八區(qū)管理處，基蘭主任從辦公室走出來，四位秘書獄守還沒有下班，但也沒干活，坐在一起看書店的直播。

    他們知道基蘭主任剛剛進入了書店的虛擬直播間，為了擠進去，還動用了管理主任的權限。

    剛才的打斗那么精彩，坐在虛擬直播間看，肯定比他們通過懸浮光屏看得更清楚。

    0829立刻央求道：“主任，能不能讓我也進去坐坐？直播間在教觀眾畫魔法陣，我們剛才在懸浮光屏上試了幾次，完全沒有反應，書店的虛擬直播間肯定有特殊設置�！�

    基蘭沒有理會0829，叫0815到辦公室。

    基蘭想看路遙之前給店員辦理的三張臨時出入手續(xù)。

    幾次主題直播的店員都是不同的人，基蘭已經(jīng)查過，島上并未有出入記錄。

    0815解釋：“店主聘用的三個原生店員不是人類，而是斯拉莫爾星的斯拉莫爾族。手續(xù)辦好的當天，那三只……三個人就上島了，此后一直沒有離開�！�

    斯拉莫爾是一種有智生物，身體呈半透明，形態(tài)如巨型爬蟲，雌雄同體且本性兇殘。

    不過這種生物擁有超絕的擬態(tài)能力，徹底馴服之后可為人所用。

    0815最初看到店主提交的新店員登島資料也是一愣，他實在不喜歡斯拉莫爾族的原生形態(tài)，跟對接組確認三個斯拉莫爾族確實在當天登島后，只做了記錄。

    基蘭主任看著屏幕上的資料久久不語。

    0815詢問：“您覺得那幾個新來的店員有問題？”

    基蘭：“事情越來越有趣，明天安排個時間，我要親自去見一見這位店主�！�

    基蘭主任管理著第八區(qū)，但因為他本身是5S級精神值能力者，平時還要協(xié)助內(nèi)島三區(qū)管理犯人，每天的行程十分緊湊。

    去見店主是臨時起意，想擠出時間，還要秘書獄守去溝通。

    十分鐘后，0815發(fā)來新的行程表。

    基蘭主任明天中午有半個小時的空閑，正好可以去書店見店主——

    翌日清晨，路遙同平時一樣，早早起來做開店準備。

    竹唯和溪已經(jīng)上了三天班，熟悉了日常工作，不需店主提點，到店就先配合銀樺完成店內(nèi)店外的準備。

    他們也摸準了早上一般沒有什么客人，就算偶爾撿到幾位早客，基本都是獄守。

    有銀樺看店，兩人放心回辦公室吃早餐。

    工作這幾日，別的都不稀奇，每天這幾頓飯，兩個店員是越來越放得開，心底也暗暗發(fā)愁。

    志愿者工作結束，他們就再也吃不到這些美食了。

    昨晚主題直播結束，路遙看了一眼任務進度，線上銷售兩萬冊書籍的目標已經(jīng)達成，直播間累計熱度超過五千萬點。

    開店準備結束，路遙端著早餐坐到直播區(qū)域，提前開啟日常直播。

    第三區(qū)的活動日對書店直播間的熱度提升效果明顯，但是第三區(qū)的犯人不會連續(xù)外出活動，她要抓住今天的機會，再推一把任務進度。

    清晨直播間的觀看人數(shù)遠遠比不了昨晚主題直播的巔峰期，但是只要有觀眾，就會有熱度。

    一部分客人還在討論昨晚的主題直播，也有人開始期待貫島的客人來店里。

    昨天有人在網(wǎng)上預測第三區(qū)的犯人要搞事，可直到下午直播間關閉，也沒有發(fā)生意外。

    第二天，還是第三區(qū)的活動日。

    有人又在直播間預測第三區(qū)的犯人可能會在今天攻擊書店，還有人善意地提醒店主要注意保護自己。

    網(wǎng)友不知道店主的精神力等級，看她外表柔柔弱弱，也不像擅長戰(zhàn)斗的人，又沒有更換機械軀體，犯人若有心對付她，比捏柿子還輕松。

    還有網(wǎng)友分析第三區(qū)的犯人昨天不動手，大概是忌憚調(diào)派過來的特殊部隊。

    誰也不能肯定的說第三區(qū)的犯人今天會不會搞事，但第三區(qū)確實為書店的直播間扛起了熱度。

    為了多看他們一眼，上午直播間實時觀看人數(shù)維持在百萬人左右。

    客人多的時候，店主會在直播間放置自助購物的提示牌，起身和竹唯一起接待客人。

    第三區(qū)的犯人比路遙見過的其他區(qū)的客人要健談，或者說他們很喜歡找她說話。

    一上午的時間，客人來來去去，路遙都記住了幾個熟面孔。

    午休時間，竹唯和溪回員工辦公室吃午餐。

    他們根本不餓，就是饞。

    店主白日要進食十二到十五餐，他們每頓都跟著吃。

    銀樺也在辦公室休息，給自己的機械關節(jié)上油。

    0021和0022今日在店外的街道巡視，店內(nèi)換了一批護衛(wèi)隊員。

    路遙站在收銀臺后，零六挨在她腿側(cè)陪她。

    五分鐘后，銀樺先從辦公室出來，接替店主的崗位。

    路遙本來要回辦公室吃飯，陸續(xù)有客人從第九區(qū)過來，目測要忙一陣，竹唯和溪還沒出來，路遙在過道站定，打算等兩個店員出來換班。

    騎士今日第五次踏入書店，和前幾次一樣，他徑直走向書籍展區(qū)，挑了一本書朝店主走去。

    騎士把《獻給阿爾吉儂的花束》遞給店主，忽然俯身，在店主耳邊低聲宣告：“抓住你了。”

    路遙接過書才抬起眼睛，眼睛里暗含疑惑：“你說什么？”

    直播間有一組攝像機一直跟隨店主，騎士朝店主俯身時，留言屏上有人示警，可惜店主已經(jīng)看不到。

    在店內(nèi)巡視的護衛(wèi)隊員上午看見太多次騎士找店主說話，這一次就沒在意，只以為和上午一樣。

    待他們察覺不對勁，騎士如鋼鐵盔甲的手已經(jīng)從背后抱住店主的腦袋。

    第305章 第十一間店

    “你的機械軀體很帥。”

    路遙被騎士的身軀籠罩, 視野驟然昏暗，她心有所感，偏頭看向門口。

    玻璃門外, 上空有什么東西正徐徐落下, 將書店和街上巡邏的特殊護衛(wèi)隊隔絕。

    屏障幾秒內(nèi)結成, 隔絕光線和救援部隊, 書店被罩在灰色的囚籠中間, 狩獵場已搭建完成。

    除去和騎士一起進入書店的十幾個犯人, 書店之外、屏障之內(nèi)陸續(xù)出現(xiàn)幾十個犯人，正不急不緩地朝店內(nèi)移動。

    第三區(qū)的犯人把自己和店主、獄守囚在一處, 這場獵殺宴會籌備得精心且隱秘。

    留在店里的八個護衛(wèi)隊員看到門外的景象, 恍然明白那些家伙肚子里果然憋著壞水, 眼下卻來不及多想, 店主的處境極其危險。

    千防萬防，唯獨沒有料到犯人會合作，他們甚至沒有察覺到那些家伙私下的謀劃。

    足以籠罩住整間書店的巨型精神力屏障，至少需要幾十名高精神值能力者默契配合才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nèi)結成。

    高階犯人的足踝處戴著精神力抑制器, 能力值被抑制在真實實力的三成左右。

    他們的行動卻仿佛未受阻礙，足見對書店和店主的執(zhí)念。

    與店主一起被困在店里的八個高階獄守心中驚駭凝重，面上卻表現(xiàn)不出任何情緒。

    那些家伙有備而來, 店主已經(jīng)被其中一個犯人控制，偏偏是沒有絲毫防御能力的原生人類，大腦被侵入很快就會成為現(xiàn)實。

    書店還在直播，這次的事態(tài)只會比上次更加嚴重。

    小隊長0033做了一個深呼吸的動作，極力克制住情緒, 冷靜指示隊員：“0035去切斷直播, 其余人跟我救店主。”

    命令下得果斷, 0033心里卻沒有底。

    店主是個原生人類，脆弱的身軀在窮兇極惡的貫島罪犯手里撐不過一秒。

    這樣想的時候，0033突然意識到，距離那個漆黑的機械人靠近店主已經(jīng)過去十多秒。

    不遠處的過道，伴隨鏗鏘巨響，漆黑的機械人飛了出去。

    店主站在原地，腳邊的迷你清潔機器人舉著兩條機械手臂，焦急地圍著她繞圈。

    路遙看到騎士飛出去，哐啷一下砸在她用魔法加固過的墻壁上，通知圓夢系統(tǒng)：“啟動店內(nèi)防御系統(tǒng)�！�

    為避免發(fā)生以前網(wǎng)吧的情況，路遙早在書店各處刻畫了防御結界陣，就是防著這種時候，店里被暴徒弄得亂七八糟。

    防御結界啟動后，店內(nèi)的書架、收銀臺、桌椅和玻璃墻壁如同系統(tǒng)維護期，全部處于不可選取狀態(tài)，犯人想在店里作亂，或是抓人，都不會破壞貨品和店內(nèi)裝潢。

    店址周圍的環(huán)境越極端，店主的準備工作就越妥當，都是開店以來積累下的經(jīng)驗。

    圓夢系統(tǒng)依言啟動保護結界，頓了一下又問：“直播間要關嗎？”

    路遙遲疑，她心里其實隱約也有預料，第三區(qū)的犯人若是想搞事，必定就在今天。

    只是她原以為會在下午快打烊的時候，沒想到是中午。

    這種意外無疑是某些網(wǎng)友樂于見到的，直播間熱度一定會暴漲，路遙只遲疑了片刻，指示圓夢系統(tǒng)先關掉直播間。

    圓夢系統(tǒng)離開沒多有就回來了：“……直播間被控制了。”

    路遙沒懂它的意思。

    圓夢系統(tǒng)：“犯人里有非常厲害的指揮，疑似有特殊能力者。直播間的程序被控制，關閉按鈕失靈，我需要一點時間奪回權限。”

    路遙回頭，看到有獄守朝直播區(qū)域跑去，怕也是為了關閉直播間。

    第三區(qū)的犯人確實準備充足，怕是活動日還沒開始就在謀劃這件事。

    他們不僅想在書店獵殺店主，還打算向全星域直播狩獵店主的過程。

    果真是一群兇殘至極的高智罪犯。

    騎士被揍飛，立刻出現(xiàn)六名犯人圍住路遙。

    不遠處，七名護衛(wèi)獄守皆被犯人堵住，無法立刻救援店主。

    銀樺是服務型工作機器人，沒有裝載任何武力系統(tǒng)。

    戰(zhàn)斗剛開始，他的自動保護系統(tǒng)啟動，就地停止活動，四肢收攏，變成一塊鐵疙瘩。

    竹唯和溪已經(jīng)察覺店中的變化，從辦公室跑出來，剛到走廊，遇見四個犯人，雙方纏斗在一起。

    書店內(nèi)部已經(jīng)處處是“戰(zhàn)火”，只有路遙和迷你清潔機器人零六像貢品一樣被六個犯人圍在中間。

    零六繞著路遙轉(zhuǎn)了幾圈，突然停下動作，張開短圓的手臂，擋在她面前。

    路遙垂下眼皮看他一眼，沒忍住嘴角微勾。

    AO-17站在路遙對面，無法理解這個笑容：“笑什么？”

    路遙搖頭：“沒什么。你們想要什么，或許可以商量一下�！�

    AO-17是第三區(qū)第一個找路遙說話的犯人，路遙的印象很深，第二個就是已經(jīng)重新站起來、正在朝這邊走的騎士。

    路遙回頭想了一陣，可能從昨天最初的碰面開始，他們就在施行計劃了。

    AO-17上前，抬腳踩在零六腦袋上，俯身湊近路遙，企圖望進她的眼睛深處：“我們只需要你的死亡。”

    路遙低頭，伸手握住他纖細的下肢，力道很輕，犯人畸形的金屬腳趾不自然的朝上卷曲，一點一點從零六的腦袋上移開。

    店主的語氣依舊溫和平靜：“商量就商量，不要踩到我的機器人�！�

    AO-17被店主推開，連退三步，怔愣地抬起腦袋。

    騎士已經(jīng)走過來，繞過AO-17，停在路遙面前，態(tài)度真誠：“我很喜歡你�！�

    路遙：“……你的機械軀體很帥。不過抱歉，我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

    店主就是這樣妥帖，拒絕前還要先夸一句，生怕對方面子掛不住，開店太久都養(yǎng)成了條件反射。

    緊繃的氣氛突然垮了一下，騎士伸手抬起路遙的下巴，緩緩彎下腰，比店主還沉得住氣：“我不是那個意思。不過也沒關系，你確實是個很有魅力的原生人類。為了表達對你的喜愛和敬意，我們會在你親手搭建的星域舞臺上剖開你的大腦，并向全世界無償展示你的腦域，到時會有更多人像我們一樣深愛你�！�

    圓夢系統(tǒng)驚叫起來：“啊啊啊啊��！這是個變態(tài)！��！”

    路遙眉心蹙起，不是很喜歡這種被俯視的視覺角度，也很討厭被抬下巴。

    騎士似乎知道路遙在想什么，收回冰涼的指尖，金屬手掌虛虛撐在她的臉側(cè)，緩慢上移，定在太陽穴：“我們知道你的精神值不低，還有一些稀有的特殊能力，所以耗費一天半時間精心為你編織了這副鐐銬。”

    路遙的瞳孔驟然緊縮，脖子像卡住一樣難以動彈，手臂、雙腿、背部和頭發(fā)上不知何時纏滿了五顏六色的絲線。

    這種線的性狀和店路遙用來修補犯人軀體的黑色絲線相似，只是顏色不同，纖細堅韌又難以察覺。

    路遙突然明白這兩天第三區(qū)的犯人總是找她說話的目的——他們把精神力凝實成絲線黏在她身上，一根一根交纏在一起，密得像網(wǎng)，卻又無法察覺。直到這時一齊催動能力，才叫她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踩中陷阱。

    路遙扭動手臂，嘗試掙開。

    騎士如同看待一只待宰的獵物，耐心十足地為路遙釋疑：“因為直播，我們才有機會細致地觀察你。專為你打造的鐐銬，沒那么容易掙開，還為你編寫了特殊規(guī)則，越掙扎，你會越虛弱�！薄�—

    書店外部，0021正在聯(lián)絡第三區(qū)的管理獄守和第八區(qū)管理處。

    0022舉著星環(huán)，懸浮光屏拉得巨大，屏幕上正是書店的直播間。

    有幾組攝像頭正對著店內(nèi)，各處的情況都能通過攝像頭看得清清楚楚。

    護衛(wèi)隊員和書店的志愿者店員被第三區(qū)的犯人牽制，還有六個最兇狠殘忍的罪犯圍攏在原生人店主周圍，幾秒鐘前還感應不到的精神力絲線在鏡頭下閃閃發(fā)光。

    店主已經(jīng)被裹得像一只臃腫的繭。

    面對那么多高精神值罪犯，店主已經(jīng)失去行動能力。

    基于原生人類的生理特征，挖腦的畫面會格外殘忍/血/腥。

    而此時直播間還開著，實時觀看人數(shù)正在迅速飆升，即將突破千萬。

    0022沉沉地吸了口氣，胸腔里并沒有什么感覺，因為那里面空蕩蕩，沒有任何器官。

    他強忍著沒有瞥開眼睛，逼迫自己看著屏幕，隨時監(jiān)控店內(nèi)的情形。

    這次的任務完全失敗，他們要承擔所有責任。

    0021掛掉視訊，轉(zhuǎn)身看到懸浮光屏里的畫面，寒著聲音喊0025：“聯(lián)系信息部，切斷第八區(qū)的星網(wǎng)信號�！�

    0022想說切斷信號，他們也將無法掌控店鋪內(nèi)部的情形。

    而0025在他出聲之前回答道：“剛才聯(lián)絡過，松光900回復主腦被入侵，無法執(zhí)行指令，正在檢修�！�

    0021望向懸浮屏幕，滿心沉重，謀劃這次行動的兩個主犯就是昨天最先朝店主搭話的兩人。

    他們正把無法動彈的店主從過道往直播區(qū)域的方向移動，0021幾乎猜到他們想做什么。

    十多個護衛(wèi)隊員正在嘗試用武器和精神力轟開罩在書店外部的精神力屏障，幾番嘗試都沒有成效——

    基蘭和0815剛從第一區(qū)出來，正搭上飛艇，準備去書店街，雙雙接到緊急通訊。

    0815聽到第一句話腦海里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店主的慘狀，立刻偏頭去看主任。

    基蘭抬眸，對上他的視線又錯開，掛掉通訊后，倒也不見慌張：“指示伊娃加速，希望店主能撐到我們過去。”

    0815打開星環(huán)，點進書店的直播間。

    短短十分鐘不到，直播間實時觀看人數(shù)已突破兩千萬。

    留言屏上留言條飛速滾動，幾乎亂成一鍋粥。

    就在這時，店主的臉出現(xiàn)在主屏幕上。

    進入虛擬直播間的網(wǎng)友全部被強制驅(qū)離，六個紅色小人圍在店主身邊。

    作者有話說：

    腰疼又卡文，要了老命。

    第三區(qū)：珍惜今天的排面。

    第306章 第十一間店

    “死的卻是狗�！�

    路遙仰頭看到懸浮在半空的留言屏, 留言條刷得飛快，根本看不清字，密密麻麻, 快得飛出殘影。

    屏幕右上角的實時在線人數(shù)已經(jīng)飆升到三千萬, 后臺熱度也在以路遙未曾奢望過的速度攀升。

    路遙有些驚訝, 臉上細微的表情騙不了人。

    騎士坐在路遙對面, 單手撐著下巴, 空閑的手搭在桌邊, 指尖在桌面扣了兩下：“你一點都不怕�！�

    陳述的語氣，騎士心中卻有些疑惑, 他也沒有掩飾：“你鎮(zhèn)定得不像原生人類。”

    路遙全身上下只有眼睛和嘴巴還能活動, 眨了眨眼睛, 平靜地反問：“原生人類該有什么反應？”

    AO-17坐在路遙旁邊, 搶先道：“等直播間的觀看人數(shù)到達五千萬，我們就在這張桌子上打開你的腦袋。你所有的秘密、卑劣的想法、尷尬丑陋懦弱的過往將在數(shù)千萬人眼前展開，不留一絲余地。你要是跪下來哭求，我或許會答應為你留下基本的體面�！薄�—

    孤芒星, 綠樓療養(yǎng)院。

    鄺立獨自呆在病房里，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懸浮光屏，聽完脅迫者惡劣的言語, 他腦海里不可控制地浮現(xiàn)當初那個犯人誘哄他的情景。

    不過是想看他丑態(tài)盡出，再從精神上徹底擊垮他。

    鄺立看著屏幕里的店主，她的處境比他那時還要危險，就如那個犯人所說，她鎮(zhèn)定得不像原生人。

    還是說, 她有什么保命底牌？

    鄺立很快打消這個想法。

    就算她是一個稀有的原生高階精神力能力者, 面對這么多兇殘的罪犯, 且行動能力已被剝奪，再有能力怕也無法反抗。

    貫島的罪犯有多兇殘，旁人不知，深受傷害的鄺立無比清楚。

    可她為什么還是那樣平靜？

    書店外部，被隔絕在書店街上的0022同樣疑惑。

    面對罪犯囂張的宣告，年輕的店主依然沒有流露出害怕、恐懼的情緒。

    懸浮光屏里，店主艱難的挪動，想扭身看向身旁的人，實在動不了就放棄了。

    視線實在找不著落點，路遙只好繼續(xù)望著對面的騎士，平靜的語氣里暗含無奈：“我從剛才就一直配合，你們想知道關于我的事情，不如直接問？又何必做那么殘忍的事情？”

    AO-17喜歡看受害者擔驚受怕、驚懼崩潰的樣子，店主的反應完全不符和他的預期，他突然用力拍打桌子：“誰要跟你說話？反正都是謊言�！�

    路遙嘆氣：“不用弄出那么大的聲音嚇人。我說配合，就不會撒謊�！�

    不等AO-17反應，路遙繼續(xù)道：“我最近偶爾思考為什么有的機械人熱衷開別人的腦子。想了解一個人，就會想知道他的所思所愿所喜所憂。

    “機械和科技的發(fā)展，似乎為人類創(chuàng)造了一條了解他人的捷徑，以為只要打開大腦，看到一個人的所思所想所憂所懼，就完全了解了這個人類。

    “可惜這條捷徑似乎并未帶來多少積極意義，至少在這座監(jiān)獄島，你們一直在試圖重復這個無意義的行為�！�

    不知為何，AO-17心里升起煩躁：“你到底想說什么？”

    路遙：“你打開陌生人的大腦，看到他迄今為止的人生，你仿佛已經(jīng)完全看透這個人。然而你們之間的關系比陌生人還要差一點。

    “你單方面的暴力行為像在碾壓一只蟲子，你竟然因為剖開了一只蟲子的大腦而興奮，你該是一個多么孤獨的個體。

    “你殺死了蟲子，很多很多蟲子，你還在不停尋找下一個目標。你不停地重復獵殺蟲子的行為，但你的內(nèi)心好像從來沒有得到滿足。你思考過原因嗎？”

    AO-17快被繞暈了，沒想到店主這么能說。

    對面的騎士若有所思。

    飛艇上的0815緩緩吐出一口氣，店主以一種他沒有預料的方式拖延住了時間。

    路遙被精神力絲線包裹得嚴嚴實實，四肢被捆縛，只能繼續(xù)聊天：“剖開一個人的大腦，知曉他的一切，并不意味你們之間產(chǎn)生了聯(lián)系。因為你們之間沒有任何平等的交流，從頭到尾不過是一場獨角戲。”

    路遙微微抬頭，直視騎士的眼睛，神情柔和，聲音堅定：“我并不懼怕被人窺探大腦，只是我明明就坐在這里，只要你愿意心平氣和地和我聊天，就能了解我的所思所想所喜所愿。又何必非得采取那種無為的方式？

    “我剛剛又在想，你朝我搭話的時候，為什么會遞過來《獻給阿爾吉儂的花束》。人們從詩人的字句里，選取自己心愛的意義，但詩句的最終意義是指向你（1）。

    “查理.高登接受實驗得到超群的智商，他眼里的世界開始改變。可他最后也沒能得到最想要的東西。有些事情就是這樣沒有道理，比如當你想要了解一個人，明明可以輕易剖開他的大腦，卻還得獻上自己的真心，才能有所收獲�！�

    AO-17暴躁的踢桌子：“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么�！�

    騎士垂下眼睛，無聊地翹起腳，突然問：“剛剛我說喜歡你的時候，你說你有喜歡的人，是誰？”

    AO-17震驚地扭頭看向騎士，機械眼快速眨動，無法理解這個問題。

    直播間的實時在線觀看人數(shù)已經(jīng)突破三千五百萬，只是剛才至少有九成觀眾在為店主的處境擔憂，驟然被這神來一筆的走向搞得莫名其妙。

    什么東西？

    這犯人跟店主告白，還被拒絕了？

    明明是能上社會頭條的大事件，怎么突然朝八卦小報的方向歪了。

    不知道為什么，纏在路遙身上的精神力絲線開始變化，原本密密匝匝捆住她的雜亂絲線分成幾股，絞在一起扭成鎖鏈的形狀。

    店主的脖頸、手腕和腳腕都掛著鎖環(huán)。

    比起剛才無法動彈的狀態(tài)，這樣還是舒服多了。

    路遙輕輕搖動手腕，朝立在不遠處的零六招手。

    零六原本不在直播區(qū)域內(nèi)，看見路遙的手勢，慢吞吞移動過來。

    待他來到桌邊，路遙彎腰抱起他，驕傲地向騎士介紹：“他就是我喜歡的人�！�

    饒是騎士再有城府和心機，一瞬間差點沒控制住怒氣。

    枉他剛才真被她的言語打動，打算坐下來和她好好聊一聊。

    騎士并沒有放棄直播剖腦的計劃，只是他比AO-17更狡詐殘忍，不過是逗弄店主，先給她希望，再看她絕望。

    他看出店主雖然年輕，心理素質(zhì)遠非常人可比，如此也叫他更想看到她失態(tài)的樣子。

    沒想到反倒是自己被愚弄，怒意被激起來，捆縛路遙的鐐銬瞬間緊了兩分。

    書店外，第八區(qū)的飛艇正在路邊�？俊�

    0815打算起身，看見店主煞有其事地抱著清潔機器人表白，驚得咳嗽起來。

    基蘭回頭看他一眼：“她在盡力自救，別耽誤。我破開精神力屏障，你迅速帶她出來�！�

    第八區(qū)只來了基蘭和0815。

    管理主任不是擺設，只要破開精神力屏障，0815也有手段從一眾高智高武機械人罪犯中間救走店主。

    0815對主任的指示沒有異議，單手扛起激/光/炮筒走下飛艇，星環(huán)上留了塊小屏幕，實時觀察店內(nèi)情況。

    路遙收到圓夢系統(tǒng)的通知。

    聽說很厲害的八區(qū)管理主任已經(jīng)抵達書店街，她也想看看主任級別的獄守的能力，按下未發(fā)出的指示，煞有其事地向騎士以及千萬網(wǎng)友講述自己與迷你清潔機器人的邂逅。

    星際網(wǎng)友和機械人本就沒有太多愛/欲，震驚于店主不同尋常的喜好，又覺得她應是在開玩笑。

    騎士根本不聽店主瞎掰，基蘭剛下飛艇，他就察覺到了，扭頭朝落地窗外看了一眼，并未當回事。

    不遠處，留在書店里的八位護衛(wèi)獄守漸漸不敵，機械軀體遭到毀滅性的破壞，喪失行動能力。

    竹唯和溪還在書籍展區(qū)和四個犯人纏斗。

    因為第八區(qū)管理主任的到來，清理掉護衛(wèi)獄守的犯人沒有進入竹唯和溪的戰(zhàn)場，轉(zhuǎn)身朝門外走去。

    騎士居高臨下地俯視路遙，語氣輕松：“為了獵捕你，我們確實費了一番心思。所以就算是5S級精神值的管理主任，也無法破開今日的精神力防御屏障。說起來這種玩法的靈感還是來自你，書店隔幾日就開的主題直播，天馬星空又妙趣橫生，那些飛揚的想法卻并不是沒有實現(xiàn)的可能。這樣一想，我倒真有些舍不得挖開你的腦�！�

    路遙懷里抱著圓滾滾的零六，偏頭看向落地窗外。

    自上空降下的精神力屏障呈暗灰色，隔絕了光線，視野也不太好。

    路遙看到一個她從未見過的機械人和0815站在一起。

    那應該就是第八區(qū)的管理主任。

    視野太模糊，隔得又遠，路遙看不太清管理主任的動作，只見他面前的暗灰色屏障時隱時現(xiàn)，可每次將要消失時，又會有犯人進行加固，導致一時難以破陣。

    AO-17突然起身，走到過道撿起一位護衛(wèi)獄守的頭顱，取出電子腦，高高興興地往回走：“五千萬之前，先來個前菜�！�

    路遙眉心蹙起，指尖微動。

    不遠處，竹唯和溪同時察覺到一股異樣，仿佛鼓氣的號角在身體里吹響，激得苦苦支撐的兩人精神一震，同時回頭看了店主一眼。

    店主仍被困在直播間，懷里抱著零六，并未與他們對上視線。

    兩人腦子里卻同時收到指令：“回收八位獄守的電子腦�！�

    與書店街隔了三條街道的修理部，被強制放進精神休眠艙的園猛然睜開眼。

    第八區(qū)，書店街。

    有個聲音在呼喚他。

    修理部已接到書店被第三區(qū)犯人強制隔離、店主被劫持的消息，他們是后勤人員，沒有什么戰(zhàn)斗力，也不會去救援，開著星環(huán)關注書店的情況。

    門外驟然炸開一道巨響，數(shù)名修理員跑出來，只看見匆匆離去的幾個背影。

    03認出園的機械軀體，頭皮一陣發(fā)麻，立刻匯報給修理組長。

    書店街情況不樂觀，修理部又有六個犯人越獄。

    基蘭接到消息時，罕見地沉默了片刻。

    書店內(nèi)部，AO-17跟竹唯纏斗在一起，溪趁勢搶走了他手里的電子腦。

    原本圍住路遙的六人除騎士以外，全都出去，四個人圍堵抱了滿懷電子腦的溪，兩個人對付竹唯。

    竹唯和溪的精神值、戰(zhàn)斗經(jīng)驗皆不及第三區(qū)的這幾個犯人，可有店主能力的加持，他們一人與數(shù)人纏斗，短時間內(nèi)竟打得有來有回。

    溪要護著數(shù)個電子腦，動作放不開，在店里東奔西逃。

    路遙不知道那六人還有多久才會過來，束縛她的精神力鎖鏈被施加了特殊規(guī)則，一時難以掙脫。

    竹唯和溪只是自保沒有問題，但是還要保護八個電子腦，恐怕?lián)尾涣颂�長時間。

    騎士瞥見店主眼里的焦急，長腿搭上玻璃桌角，身體后仰壓在椅子上，吩咐道：“店主前次要我多讀兩本書，不如就趁現(xiàn)在，你為我和四千五百萬網(wǎng)友誦讀兩本新書？”

    路遙眨了眨眼睛，掩下情緒，沒有怒意，亦不見屈辱，抬手從隨身倉庫取出一本書：“正好昨晚拿到一本新書，打算過兩日上架。趁著今天人多，破例提前開啟試閱服務�！�

    書店內(nèi)外兵荒馬亂，直播間里，店主把零六放到旁邊的座位，低頭翻開還未正式上架的書籍，如平時日常直播介紹新書那樣，不慌不忙地讀起來。

    路遙沒有直接閱讀前五十頁，只挑了她喜歡的選段讀。

    當她讀到瓦/爾/特的那句臨終遺言，轟然如大廈傾倒的隆隆聲炸起。

    正在出神的騎士扭頭望向落地窗外。

    明亮的光線從碎裂的灰墻縫隙投下，六個有些奇怪的機械人快速穿過塌陷的精神力屏障，朝書店襲來。

    路遙念完那句“死的卻是狗（2）”，緩緩合上書本，掃了一眼懸浮光屏右上角的數(shù)字，提醒般出聲：“到五千萬了�！�

    作者有話說：

    注（1）：原句引用自泰戈爾的《吉檀迦利》。

    注（2）：原句引用自毛姆的《面紗》。

    第307章 第十一間店

    五秒賣空。

    店外的精神力屏障一直有人維持, 沒有完全崩塌，園等人進入屏障內(nèi)，暗灰色的墻快速復原。

    只是也被第八區(qū)的管理主任基蘭抓住機會, 鎖住一個缺口。

    以基蘭的能力, 很快就能將缺口擴大, 直至徹底解除屏障。

    店內(nèi), 第三區(qū)的犯人和突然加入的六個犯人纏斗在一起, 分身乏術。

    騎士回頭看路遙, 精神力絲線扭成的鎖鏈牢牢束縛著她的四肢和脖頸，以極其復雜的順序和規(guī)則結成的鎖鏈, 就算是6S級精神值能力者也很難輕易掙脫, 何況只是S級精神值的原生人類。

    騎士沒有說話, 轉(zhuǎn)身朝門口走去。

    外面的犯人抵擋不了管理主任, 還得他親自出手。

    眼下五千萬實時在線觀眾已在場，直播網(wǎng)路還被他們的人控制著，直播截殺獄守再直播剖原生人類的腦，熱度只會更高。

    虛擬直播間的權限仍被第三區(qū)的未知犯人控制, 騎士和幾名犯人離開后，只剩店主和身材幼圓的迷你清潔機器人坐在位置上，網(wǎng)友和貫島的獄守皆無法通過星環(huán)進入書店的虛擬直播間。

    路遙沒有看留言屏上的留言條, 盯著落地窗外看了一陣，又回頭看向店內(nèi)。

    第三區(qū)的犯人確實如資料顯示那般，精神值和戰(zhàn)斗經(jīng)驗明顯高出第四區(qū)、第五區(qū)和第六區(qū)的犯人一大截。

    若非有她的能力加持，雙胞胎兄弟、竹唯和另外五名犯人絕難在人數(shù)眾多的對手手下?lián)芜@么久。

    路遙一邊觀察犯人內(nèi)斗，指尖微動。

    如此幾次之后, 竹唯朝困在直播間的店主看了一眼。

    精神力交融是極其危險且親密的事情, 一般而言需要雙方足夠熟悉且關系緊密, 否則很容易互相排斥。

    竹唯感受到店主的精神力融進她的精神力之中，甚至時而占據(jù)主導，但她卻并不排斥。

    店主的精神力性狀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樣，被暖融融的溫水一樣的表象所包裹的內(nèi)部，幽暗而冰寒，凝望一眼，如同身臨令人齒冷絕望的無盡深淵。

    但竹唯不抗拒。

    或者說，無法生出反抗她的決心。

    說不清是因為敬愛，還是恐懼。

    不僅是竹唯，園、溪和另外五人亦察覺他們失去了對機械軀體的完全支配力，身/體時不時失控，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行動，但又恰恰避開對手的攻擊，或是提前預判對手的攻擊路線。

    說來他們突然從休眠艙醒來，突破層層阻礙，循著那道奇怪的呼喚來到這里，也頗為詭異。

    只是眼下沒有時間多想，幾人只能順從本能和經(jīng)驗繼續(xù)戰(zhàn)斗，直到這場鬧劇落下帷幕。

    圓夢系統(tǒng)外出回來，忍不住出聲：“你是真沉得住氣�！�

    路遙：“啊？”

    圓夢系統(tǒng)盯著隱藏界面，黑色的覺醒值在百分之九十九瘋狂跳動，它隱隱有頭皮發(fā)麻之感：“你到底想做什么？”

    路遙：“它們比我預想還要厲害，無視虛實，無孔不入，乖順聽話，不需明示，就能精準回應我的命令。它們到底是什么呢？”

    面對如此異常的店主，圓夢系統(tǒng)努力保持鎮(zhèn)定：“眼下事情越鬧越大，先別管它們，收拾第三區(qū)的渣滓更重要。”

    放任店主再玩下去，覺醒值跳到百分之百，任務就不用做了。

    路遙也覺得測試得差不多，順勢就問：“網(wǎng)路怎么樣了？”

    圓夢系統(tǒng)沉默。

    路遙：“啟明星的關門弟子就這點能耐？”

    圓夢系統(tǒng)炸毛：“我才不是關門弟子�。。∪绻麑κ质侨斯ぶ悄�，看我分分鐘把它打趴下。對面是人，精神力等級不低。貫島的工作人員也在排查，兩方正在搶地盤，我不好出去�！�

    路遙沉吟片刻：“任務進度？”

    圓夢系統(tǒng)：“線上所有鏈接都賣空了，成交訂單、銷售額、實時在線觀看人數(shù)、互動熱度脫節(jié)飆升，距離一億點熱度，只差不到五百萬。”

    五百萬放平時很多，在今天這樣的異常場面，再過十分鐘就能攢滿。

    實時觀看人數(shù)還在上漲，互動指數(shù)也沒下降。

    只是店里的鏈接賣空，已經(jīng)無貨可賣，任務熱度上升的速度降低。

    路遙：“網(wǎng)路有問題，還能上鏈接嗎？”

    圓夢系統(tǒng)：“還上？這都壓著幾萬單，就算我們有人手發(fā)貨，貨也不夠。”

    路遙：“舊的鏈接先不上。上《面紗》，首批上架兩萬本。加印時間不夠，就加購設備。晚點聯(lián)系小謝，從補習中心的賬上支取五百萬萌幣，請他在三花市買一批印刷機器�！�

    三花市、夜光市的文明發(fā)展程度和搖光市接近，工業(yè)文明發(fā)展有諸多相近之處。

    只是夜光市距離毛茸茸小店更遠，還要越海，三花市和童年補習中心的位置更近，采購也方便。

    這陣子賣書，光是版權都快把路遙的存款花光，還要維持其他店鋪部分日�；ㄤN。她不敢再大筆花費軟妹幣，只能從其他世界購置機器。

    新機器可能有用不順手的地方，身負芙拉祝福的店主也能輕松解決。

    圓夢系統(tǒng)：“現(xiàn)在就上？”

    路遙：“不急，待會兒收拾騎士的時候，你看準時機。唯一需要注意的是網(wǎng)路狀況，一定要趕在直播間關閉之前�！�

    圓夢系統(tǒng)：“……我盡量。”

    它要是說控制不了網(wǎng)路狀況，肯定會被店主嘲笑。

    就算中間網(wǎng)路的控制權被貫島的獄守奪回，它也能用能力延遲至少三分鐘。

    以直播間此時此刻的熱度，三分鐘賣兩萬本書足夠。

    路遙不再和統(tǒng)統(tǒng)說話，專心關注不遠處的戰(zhàn)斗。

    店里和店外的戰(zhàn)斗都異常激烈，只是店內(nèi)有特殊打碼插件輔助，星際網(wǎng)友只看到店內(nèi)是頭頂數(shù)字的紅色小人內(nèi)斗。

    只竹唯和溪是店員，工作期間打碼圖標變成綠色。

    兩人成了一堆紅色小人里唯二的綠，顯眼至極。

    店外則是代表獄守的黑色小人與紅色小人纏斗在一起。

    畫面上偶爾可以看見飛出去的機械肢體，圓的方的幾何色塊 ，大體可以看清戰(zhàn)斗形勢，再多也沒有了。

    唯一清晰可認的只有店主，在滿屏二維小人的畫面里，她是唯一立體且真實的存在。

    店內(nèi)的八名犯人漸漸占了上風，不再需要路遙時刻盯著，她低頭盯著手腕上的鎖鏈看了幾秒，慢條斯理地開始解線。

    這鎖鏈就像用很多股絲線編織而成的手繩，看似復雜，找到接頭也就容易解開。

    實在找不到接頭也沒關系，選一處截斷，就有了新的接頭。

    眼下已經(jīng)拖延了這許久，路遙就耐著性子找接頭，還真被她找到。

    她順著那一點線頭挑開，一股一股地梳理那些凝入了不同精神力的細線。

    店外，騎士欲繼續(xù)把第八區(qū)的獄守和特殊部隊攔在精神力屏障之外，可畢竟有一個管理主任、一名隊長，騎士指揮立起來的屏障又已隱隱不穩(wěn)。

    騎士勉力維持了半分鐘，吩咐其他人繼續(xù)維護屏障，他果斷轉(zhuǎn)身，不往書店大門走，迅猛地沖向旁邊的落地玻璃窗，嘴里輕輕念出一串指令。

    騎士遠程下達的最后一個指令是“關閉書店特殊打碼程序”。

    圓夢系統(tǒng)的示警與落地玻璃窗碎裂幾乎同時發(fā)生，遠處0815看到這一幕，不禁驚呼一聲：“店主小心！”

    數(shù)千萬網(wǎng)友見證書店直播間的畫面微微卡頓兩次，屏幕驟然清晰起來，店里的打碼程序似乎故障了。

    店內(nèi)店外皆是高大怪異的機械人在惡斗，原生人店主坐在窗邊，像一個誤入鋼鐵巨人之鄉(xiāng)的可憐小孩。

    距離她身側(cè)不到半米的位置，纖薄透明的玻璃窗被一個漆黑的、像古時盔甲的高大機械人撞破。

    巨型機械人像怪物一樣單膝跪在玻璃桌上，右手襲向店主。

    整個星域數(shù)以萬計的星球上，超過七千萬人正在觀看這場直播，幾千萬雙眼睛眼睜睜望著那只漆黑的金屬手掌正面襲向店主面部，忘記了呼吸。

    根本不需要什么武器，只要那只手輕輕一捏，原生人脆弱的頭部就會像熟透的柿子一樣，擠出滿手的肉泥和艷色的汁液。

    騎士有些后悔耽擱太久。

    若不必等到五千萬人再動手，早些時候和AO-17打開店主的頭顱，好過現(xiàn)在慌慌張張，還沒辦法好好賞玩探索她的腦域。

    孤芒星，綠樓療養(yǎng)院。

    鄺立癱坐在墻角，眼里幾乎要逼出淚水，褲/襠里仿佛已經(jīng)失/禁。

    他知道自己流不出淚，也不會像原生人因為恐懼而丑態(tài)畢露。

    店主毫無疑問會死，他說不清心里是解脫，還是難過。

    書店外部，基蘭聽見0815的驚叫，看向騎士，心知已經(jīng)來不及。

    0021凝起精神力，對準暗灰色屏障上的一絲裂縫，用力砸下。

    精神力屏障崩塌的瞬間，騎士的手已經(jīng)覆上店主的臉，0021蓄力飛奔。

    0815比他更快，瞬間移動到店鋪外面，卻又突然停在破碎的落地窗前，不動了。

    騎士巨大的身軀被按在玻璃長桌冰涼的桌面，店主素白纖細的手就切在他的脖頸處，手腕上還遺留下半截掙脫的鎖鏈。

    騎士面朝大門的方向，想不通事態(tài)如何會急轉(zhuǎn)直下成這樣，他也很快無暇去想。

    按理來說，他已經(jīng)更換成機械軀體多年，不太容易感受到外界的溫度。

    這時卻明顯感覺到放在他脖子上的那只手柔軟冰涼，又有隱秘不可見的什么東西正在緊緊纏繞他。

    不是機械軀體被束縛，而是他的精神體正在被誰用精神力捆縛。

    比起他們勉力用精神力編織出的鎖鏈，這個人的精神力凝實穩(wěn)定，尖銳地刺破鋼鐵盔甲，直入他的大腦，一點一點繃緊，卻又未破壞他的腦域。

    他還能思考，深感疑惑，還想反抗。

    大約過了兩三秒，騎士才反應過來他被店主反制，連她的動作都未看清，就像魚一樣被按在了桌子上，動彈不得。

    路遙扭頭看向窗外的0815之前，還抽空問系統(tǒng)有沒有上《面紗》的鏈接。

    圓夢系統(tǒng)嘆著氣道：“剛上，五秒賣空，已經(jīng)下架了�！�

    路遙微微勾唇。

    這么大熱鬧還記得買書，星際網(wǎng)友都很心大。

    圓夢系統(tǒng)沒聽見店主的回答，主動告知：“就在剛才，任務已經(jīng)完成�！�

    統(tǒng)統(tǒng)話音剛落，急促的提示音響起。

    【成功于任務時限內(nèi)通過直播累計收獲人氣一億點，且通過星網(wǎng)售賣書籍兩萬冊，任務完成！獎勵星幣+100000，人氣值+100000，飛船零件+5！】

    任務完成，緊接著就是新任務，只是路遙這時沒時間聽。

    路遙：“屏蔽，待會兒郵件發(fā)我�！�

    圓夢系統(tǒng)：“……”

    暫時屏蔽掉任務提示語音，路遙手上多用一分力，騎士的機械軀體開始變形。

    騎士的這副機械軀體和卡尼的一樣，屬于獨家定制樣式，從外形到材料、機體內(nèi)部的結構皆與一般制式不同，強度也非普通高端機械軀體可比擬。

    只存在于游吟詩人口中的圣騎士所穿著的盔甲，從設計圖紙到挑選材料、定制模具、塑形、打磨，每一片外殼都經(jīng)過數(shù)道工序，花費三年之久才全部完成。

    這樣一副花費數(shù)千萬星幣、費時千余日的特制機械軀體，在未著機械軀體的原生人店主手下漸漸融化。

    剛開始從頭盔上滑落一滴水珠，漸漸像燒著的蠟燭一樣，墨色的鐵水在透明的玻璃桌面洇開，露出內(nèi)部更堅硬的金屬骨骼。

    可是連金屬骨骼也在逐漸融化，滴落到地板上，浸濕地毯。

    整副機械軀體化開后，桌子上行只剩下一顆電子腦。

    店主拾起騎士的電子腦，不是擬真人腦，而是一個比橙子大不了多少的黑色長方體匣子。

    路遙舉在手里，好奇地觀察一陣，問窗外的0815：“要看他的腦，是不是還得用什么儀器？”

    0815還沒從復雜的情緒中回過神，聽見這話心神微微一凜：“你想看他的腦？”

    路遙搖頭：“我只是有點好奇。就這樣一個小盒子，比骨/灰/盒還小，也算裝了個人。機械軀體損壞之后，就算只剩這樣一個盒子，人也不會死？”

    0815突然發(fā)現(xiàn)店主有些缺乏常識，或者說她對機械人其實沒有他們以為的那樣了解。

    0815垂下眼：“沒有軀體之后，精神體無法自由活動。雖不會立即死亡，精神體活躍度逐漸下降，可能陷入休眠，也可能永眠�！�

    路遙眉梢微動，“這么看來，機械人其實不比原生人類優(yōu)越很多嘛，更像是讓渡食欲、愛/欲和感受力，換取了更多的時間而已。”

    她抬手把騎士的電子腦拋給0815，轉(zhuǎn)身朝戰(zhàn)斗仍舊激烈的書籍展區(qū)走去。

    第308章 第十一間店

    那才是怪物。

    騎士的消失似乎讓第三區(qū)的犯人很震驚, 視線掃到走過來的店主，宛如第一次認識她。

    別說一個原生人，就算是機械人, 他們也從未見過那種詭異的能力。

    步入2S級以上的高階精神值能力者通過有意識訓練, 有一定幾率二次覺醒, 其中大約三成有幾率獲得具現(xiàn)化精神能力。

    第三區(qū)參與今日行動的犯人最少也是2S級精神值, 半數(shù)以上曾經(jīng)二次覺醒, 就是這一半犯人合力為店主編織了精神力枷鎖。

    有人侵入貫島的管理系統(tǒng), 調(diào)查過店主，得知她是一位S級精神力能力者。

    因為是原生人類, 第三區(qū)的犯人對她又高看一眼, 編織精神力鎖鏈時, 再次附加復雜的規(guī)則和編織順序為條件, 以強化鎖鏈的束縛力。

    這種鎖鏈的原型是貫島用來束縛高階精神值犯人的特殊鐐銬，又附加了特殊精神力和制約規(guī)則。

    按理來說，就算是6S級精神值的犯人或獄守都能銬住。

    資料顯示S級精神值的店主輕易掙斷鎖鏈，只有兩種可能。

    一是他們做得鐐銬有失誤, 并沒有按照計劃發(fā)揮作用；二則可能店主的能力值不止S級。

    說不清哪種可能于他們而言更有利，但眼下的情況，所有人心里都覺得恐怕是第二種。

    騎士的機械軀體有多堅硬, 沒有人比同為獄友的他們更清楚，在店主手下卻沒能撐過兩分鐘。

    不遠處，騎士的機械軀體融化成鐵水，還在不停從桌面往下滴落。

    失去指揮和最強戰(zhàn)斗力，還在戰(zhàn)斗的第三區(qū)犯人基本了然此次行動已宣告失敗。

    他們沒想過越獄, 只是計劃在書店的直播間, 剖開原生人店主的大腦, 然而最后連店主的衣角都沒削掉。

    從未見過這么強悍的原生人類，第三區(qū)的犯人也知道這次被抓到等待他們的可能是不見天日的地底監(jiān)牢，再也不會有放風的機會，幾乎是一瞬間，所有人腦中冒出同一個想法，結束之前至少與店主正面打一場。

    在他們原本的計劃里，沒有這個事項，因為他們預想中店主會在第一時間被控制住，經(jīng)過并不漫長但痛苦的等待之后，被活剖。

    剛開始確實在往他們計劃的方向發(fā)展，眾人唯一沒有預料的只有店主從始至終冷靜平和的態(tài)度以及深不可測的詭異能力。

    AO-17甩開園，沖在最前面。

    他的機械軀體也是特殊定制款，縮成球形時可高速移動，眨眼間與店主的距離拉近至半個身位。

    纖細如針的肢體快速從球體中刺出，直直戳向店主的眼睛。

    星網(wǎng)上接近九千萬網(wǎng)友屏氣凝神地盯著這一幕，既緊張，又有幾分不合時宜的興奮。

    幾分鐘前，他們還在為可能慘死的店主憂心。

    可是在直播間以近乎第一視角看到店主徒手融化兇惡的機械人罪犯后，他們才后知后覺店主可能是個高階精神能力者。

    她沒有更換機械軀體，以原生人類的姿態(tài)挫敗惡首，足以說明她的能力值比第三區(qū)那些惡名在外的罪犯還要高。

    如果店主也是一個機械人，這反轉(zhuǎn)都不會如此令人嘩然。

    偏偏她一直以稱職的書商的形象出現(xiàn)，知性、溫柔，甚至有幾分風趣，唯獨看不出她還這么強。

    留言屏上有激動的網(wǎng)友在刷禮物，從來只是在網(wǎng)上看樂子的人激動起來，豪華禮物成噸成噸地刷。

    直播間的留言屏很快被彩色的禮物信息條刷屏。

    也有人激動喊話——

    【野星777號：感覺剛剛化掉的那個就是最強的，這個小銀球怕也不是店主的對手�！�

    【野星9999999號：從開頭蹲到現(xiàn)在，我也算看走眼。店主哪里是天真良善，一開始就在裝弱�？此�收拾暗黑騎士那利落勁兒，肯定是個做慣的熟手。】

    騎士的機械軀體外形靈感來自吟游詩人口中的圣騎士傳說。

    可圣騎士的盔甲是銀色，騎士偏愛深色，命設計師改成黑色。

    書店專用打碼程序關閉后，騎士的機械軀體暴露在星際網(wǎng)友面前，很快得到“暗黑騎士”的綽號。

    【野星497號：倒也不必過度揣測，要不是第三區(qū)的犯人挑事，還想全網(wǎng)直播剖店主的腦，事情不會鬧成這樣。】

    【野星3號：我一直琢磨到底什么樣的人才能在貫島把店開起來，原來覺得書店店主親切有余，魄力不足，新店也走不遠�，F(xiàn)在看來我真是太年輕，店主這樣的人活該賺爆！！！】

    【野星1000989號：快快快！店主削爆他們！！！】

    ……

    幾秒鐘時間，被莫名拉得漫長。

    路遙站著沒動，銀色金屬刺距離瞳孔不到兩毫米，緊張激烈的戰(zhàn)斗一觸即發(fā)。

    懸浮光屏驀然一黑，屏幕再次亮起時，屏幕上現(xiàn)出一排大字——主播已下播……點擊特別關注，開啟開播實時提醒……

    【野星777號：？？？？？？】

    【野星497號：！�。。。。�？】

    【野星8888888號：？！】

    書店直播間的懸浮留言屏上刷滿代表訝異和震驚的符號。

    【野星777號：不是，第三區(qū)企圖直播剖腦都能播，店主打個架就不能看了？氣死我了�。。　�

    【野星497號：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停在這里啊？讓我再看五秒，五秒就行！】

    【野星89876號：貫島的獄守終于上線了……幸好已經(jīng)看到最精彩的部分，后續(xù)只能在社會新聞版面等了�！�

    【野星4579803號：這次不一定會上社會新聞……可以說店主以一己之力將一件可能產(chǎn)生巨大影響的社會新聞事件壓制在了尋釁滋事的范圍內(nèi)�！�

    【野星9999999號：怕也沒有那么輕松，除了第三區(qū)的犯人，后面又出現(xiàn)六個犯人，不知道是什么來頭。那幾個家伙別是越獄，撞到書店的地盤……】

    【野星777號：那幾個明顯就是其他區(qū)的犯人，但我覺得不是越獄。】

    ……

    關于書店和貫島的討論，從突然關閉的直播間蔓延，不可阻地成為全星域千萬生命體的輿論中心。

    貫島信息部的程序員頂著上司死亡視線，不住抬手擦額頭上不存在的冷汗。

    萬幸店主夠強，沒有真的在千萬網(wǎng)友面前被剖腦，否則他明天就要去第三區(qū)跟那些可惡的家伙做獄友。

    ……

    書店內(nèi)部，AO-17炸開的銀刺被一片彎曲的黑色陰影擋住，停在距離店主眼珠不到兩毫米的位置，無法再進半毫。

    銀色球體上張開一雙碩大的眼睛，看見自店主頭發(fā)底下伸出的半截陰影，眼瞳微縮：“精神實體？”

    路遙沒有回答，她也說不好這些暗影到底是什么。

    只是影隨心動，它們會回應她的任何指令，性狀與他們使用的精神力鎖鏈差不多。

    在場中其他人眼里，店主不答，就是默認。

    同AO-17一同圍攏過來的數(shù)名機械犯人保持著進攻的姿勢，手臂、腳腕、脖頸皆被不明暗影纏住，無法動彈。

    一旦試圖掙脫，那暗影就會纏得更緊，隨即精神體感覺到溺水般的窒息。

    就如他們用精神力鎖鏈銬住店主時那樣。

    沒有給他們太多思考時間，暗影拽住AO-17的那根細刺，推出去半寸，再往下拽，喂飯一樣遞進路遙手心。

    路遙握住AO-17的肢體，金色的繁復紋章虛浮在手臂上，若隱若現(xiàn)。

    AO-17的機械軀體開始變形，他縮回成球體，數(shù)萬根銀刺又猛地刺出，瞬間變成一顆銀色海膽。

    對準路遙的大片銀刺再次被暗影抵住，布片一樣的暗影正面抵著刺尖，背面析出一層深藍色的液體。

    薄薄的液體逐漸匯聚到暗影最低處，凝成水珠大小，搖晃著滴落到地板上。

    嗤啦一聲，如水汽甩入沸油，爆出一片沙沙聲。

    路遙特意加固過的大廳地板，被蝕出一個拳頭大的坑洞。

    機械人并不懼怕物理性毒素，這毒怕是專門用來對付她的。

    他們其實一點都沒有看輕店主。

    路遙垂眼拽住AO-17，對準球體上的刺尖一陣劈砍，短短數(shù)秒就把囂張的海膽頭修剪成板寸，帶有神經(jīng)性毒素的刺尖散落一地。

    零六不知何時跟了過來，拿出迷你拖把，噠噠噠圍著店主周圍開始清掃。

    路遙輕輕拋起球形AO-17，對立在店中的八個犯人下令：“全部回收，一個不留�！�

    迎上店主掃視過來的目光，包括竹唯和溪在內(nèi)的八人緩緩垂頭，無法抗拒地應答：“是�！�

    被暗影纏住的犯人暫時喪失行動能力，竹唯等人進行回收工作，如同遠古時代秋收割麥子一樣，精準摘下所有犯人的頭顱，迫使他們完全失去對機械軀體的支配能力。

    基蘭和0021帶著特殊護衛(wèi)部隊剩余的隊員進入書店時，看到的就是店主和八個犯人站在一起，收銀臺和地板上散落一堆電子腦。

    八名獄守的電子腦已經(jīng)從頭部脫出，整齊放置在收銀臺上。

    第三區(qū)犯人大多保留下完整的頭顱部分，只有騎士獨留一只光禿禿的黑色盒子。

    0815已經(jīng)從窗外走進來，站在大廳一角，看著滿地金屬頭顱，不知為何想起店主不久前直播時試閱的那本書。

    【死的卻是狗。】

    0815只跟著店主試閱的幾節(jié)選段淺淺了解過那本書，暫且還不清楚那本書到底講的什么故事，可此時他突然對那本書升起強烈的興趣，卻不好在這個時候詢問店主。

    0021望向收銀臺上的一排電子腦，所幸金屬假面無法外露情緒，否則此時他不知該是如何的臉紅脖粗。

    監(jiān)獄長親自首肯的二十名高階精神值特殊獄守，沒能在這次事件中護住本該作為重點對象保護的店主，反而還叫對方反過來保護他們。

    0021沉著聲音指示隊員取回隊友的電子腦，又鄭重向路遙道歉，最后連帶第三區(qū)犯事犯人的頭顱一起帶走。

    黑色飛艇停靠在書店外，接走了0021特殊部隊和第三區(qū)的犯人，店里空蕩下來。

    園等人站在一處，頗有點不知所措。

    基蘭叫0815聯(lián)系修理部過來接人，這個事件中這幾個犯人只能算小事中的小事，就連第三區(qū)那批犯人都算不得緊要。

    基蘭的視線越過0815，看向站在不遠處的路遙。

    那才是個怪物。

    基蘭不清楚路遙來貫島的目的。

    他根本不相信她來島上只為開一間店鋪，只是人已經(jīng)登島，合同到期之前，很難找到合適的理由要求她退出貫島。

    她的強大足以碾平一切障礙。

    基蘭接手第八區(qū)以來，第一次遇到這么棘手的合作商。

    眼下只能要求她再去第七區(qū)做一次精神值測試。

    第七區(qū)剛剛更換一批設備，與首都星精神值研究中心采用的最新設備相同，這次一定要得到具體數(shù)據(jù)。

    路遙不知基蘭心里尚有如此曲折，她正在凝神聽圓夢系統(tǒng)重新播報任務提示。

    【路遙的書店銷量火爆，順利升級為三星店鋪。獎勵人氣值+30000，飛船零件+3！請店主繼續(xù)努力！】

    【路遙的書店揚名星海，順利升級為四星店鋪。獎勵人氣值+40000，飛船零件+4！請店主繼續(xù)努力！】

    【路遙的書店火遍星域，順利升級為五星店鋪。獎勵人氣值+50000，飛船零件+5！請店主繼續(xù)努力！】

    【您有新任務！路遙的書店人氣暴漲，請趁勢猛追，成為貫島第一間面向九個區(qū)域開放的店鋪。任務時限三十二天，獎勵星幣*200000，飛船零件*20！】

    開場就是一長串店鋪升星獎勵，路遙飛快掠過人氣值，留意特殊獎勵。

    這次的核心獎勵是飛船零件，難道說正打算通過任務送她一艘星際飛船？

    直播間開啟后，路遙的星環(huán)解除了部分權限，可以在某個固定網(wǎng)頁查詢一些資料。

    得知任務獎勵有飛船零件，她特意在星網(wǎng)上查詢過，就算是最低配的星際飛船，造價也上要上億星幣。

    要是真白白得一架星際飛船，開書店加的班、受的氣她都能一笑置之。

    圓夢系統(tǒng)見店主對著飛船零件做美夢，不免潑冷水：“新任務也發(fā)布了，比上個任務難二十倍還不止，你倒是看一眼�！�

    路遙抬起手臂活動肩膀：“這才剛做完任務，我得歇兩天。三天后，再提醒我新任務。”

    圓夢系統(tǒng)：“……你要不先看看任務描述再做決定？”

    無論統(tǒng)統(tǒng)說什么，路遙都拒絕看任務。

    基蘭過來說要請她再去做一次身體檢查，路遙沒有推脫。

    不只是她，連帶溪和竹唯也被要求同去做檢查。

    因為午間這場突發(fā)事件，第三區(qū)其余的犯人早已被管理獄守送回第三區(qū)監(jiān)舍。

    他們的活動日宣告提前結束，很有可能接下來幾個月都不會再有機會出來。

    沒有外出活動的犯人，直播間關閉，店里估計不會來客人。

    路遙還是留下銀樺和零六看店。

    前往第七區(qū)前，路遙抽空聯(lián)絡童年補習中心的謝莫林，叫他三天內(nèi)采購一批印刷設備。

    書店二樓，黑星小組正在兢兢業(yè)業(yè)工作，打包中午激增的訂單。

    店中事務安排妥當，路遙帶著竹唯和溪再次乘上飛艇。

    這架飛艇是第八區(qū)的公用飛艇，駕駛飛艇是人工智能伊娃。

    店主與兩名店員坐在一起，對面是基蘭和0815。

    0815僵硬地坐著，視線時不時掃向店主。

    反復遲疑數(shù)次，他盯著上司的目光開口向路遙搭話：“剛剛在直播間，你讀的那本書最后一段，為什么凱蒂請求原諒，瓦/爾/特說‘死的卻是狗’。這句話有什么特殊含義嗎？”

    因為店主讀得選段，0815順著文意也分析不出什么，好奇心卻不斷折磨著他。

    竹唯和溪聞言扭頭，他們當時只顧著打架，完全沒注意到店主在那種情況下還在直播。

    而且還讀了一本他們沒有聽過的書。

    竹唯用力眨眼 ：“什么書？”

    路遙這次出來依舊背著布包，她從包里取出《面紗》的樣書，遞給0815：“被這次事件打亂計劃，明日店里會上架。這本樣書就作為禮物送給您�！�

    0815一陣訝異，不明白店主為何突然示好。

    他喜歡書籍，更知道書籍的價值。

    店主在危及生死的情況下都不忘推薦的書籍，肯定是本好書。

    聽過選段，0815也確信是他會喜歡的書籍。

    可是平白得一本價值幾萬，甚至可能數(shù)十萬的書籍，他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更何況上司就坐在他旁邊。

    路遙會意，順手又從布包里拿出一本，遞給0815身旁的基蘭。

    “初次見面，一點薄禮�！�

    0815不僅為店主捏一把汗：“……”

    基蘭主任雖然很愛錢，也特別喜歡搞錢，但卻不喜歡以這種方式收受別人的禮物。

    店主或是好心，但主任肯定不會要。

    0815暗暗后悔，剛才不挑這個話題，氣氛可能還好一點。

    基蘭眼皮半垂，他認真想了幾秒，多少年沒有遇到這么直白送禮的人。

    要是旁的什么東西，他看都不會看一眼，還會把生了齷齪心思的人罵一頓。

    可是這本書……

    基蘭不想說0815一直開始星環(huán)小窗，他耳朵又靈敏，也把店主試閱的選段聽進耳中，記到了腦子里。

    他也好奇那句仿佛帶有無盡意味的“死的卻是狗”。

    路遙直直地舉著手臂，目光在兩位機械人獄守臉上來回逡巡，鋼鐵假面一如尋常的冷硬，路遙卻從兩人不同的姿態(tài)讀出些許掙扎。

    大約過了一分半鐘那么久，基蘭慢慢抬起手臂，從路遙手里取走《面紗》。

    0815扭頭，眼瞳擴大。

    頓了片刻，他終于心安理得地從店主手里接過新書，低聲說了一句：“多謝。”

    正式翻開書本之前，0815假裝翻看背面的簡介文段，想趁機看一眼定價。

    直播間上架《面紗》的鏈接時，他一心關注店主的生存狀態(tài)，根本無暇注意，且當時那鏈接幾乎就上了十秒不到。

    淡紫色的封皮上印有幾排小字，0815飛快掃了一眼，大致看懂故事的背景，迫不及待掃向封底右下角。

    定價：99000星幣

    0815：“……”

    果然不便宜。

    身旁的基蘭主任已經(jīng)翻開書頁，聚精會神地閱讀起來。

    0815偷偷深呼吸兩次，沉下心翻開書，一目十行。

    竹唯和溪莫名羨慕地望著對面兩人，第一次對獄守生出羨慕。

    路遙輕輕碰了一下兩人的手臂，低聲解釋：“出來只帶了兩本。等做完體檢，下午估計沒什么客人，你們可以在店里看一下午書，就當是休假�！�

    比起看書，兩人心里更在意店主附著在他們機械軀體上的特殊精神力印記。

    這時不好詳談，他們也打算等結束體檢回到店里，避開獄守再找店主。

    說來奇怪，比起獄守，兩人的心里都更偏向店主。

    0815手里的書讀了三分之二，飛艇緩緩降落，停在第七區(qū)，還是路遙第一次來體檢時的那棟大樓。

    只是這一次接待他們的并不是護理機器人，而是第七區(qū)的兩名獄守。

    0766和0777。

    路遙來貫島這么久，第一次遇見僅比她高一指的機械人。

    兩位獄守無疑都是機械人，他們是比較少見的仿真人機械人，機械軀體外表無限接近原生人類，身高、體型、皮膚和發(fā)色幾乎與真人無異。

    興許是路遙眼中的驚訝太過明顯，0766解釋道：“巨大有巨大的好處，接近原生人類的體型也并非沒有優(yōu)點。就像你所說，機械人其實并不比原生人優(yōu)越多少�！�

    0766是個活潑的女性機械人，開口就暴露出她今天在現(xiàn)場吃瓜。

    她的搭檔0777是一個比較沉默地男性。

    基蘭和0815并不打算隨他們一起上樓，兩人在一樓大廳的長椅坐下，旁若無人地捧著《面紗》繼續(xù)看。

    路遙一行乘電梯上樓，0766帶路遙和竹唯到二十八樓，溪和0777去樓上。

    竹唯先做檢查，隨后被護理機器人領走下樓。

    路遙單獨留下來，見0766一副干勁十足的模樣，頭皮隱隱發(fā)麻：“你不會是想解剖我吧？”

    0766轉(zhuǎn)身輕柔地把她按倒在體檢艙內(nèi)，坦然道：“我確實對你這種能力值異于常人的存在特別感興趣。就你今天的表現(xiàn)來看，你的精神值極有可能已經(jīng)突破6S級�！�

    作者有話說：

    注：“死的卻是狗”原句出自毛姆的《面紗》。

    第309章 第十一間店

    善尾

    0766興致勃勃地說完這句, 替路遙調(diào)整姿勢，打開檢查儀器。

    星際時代，醫(yī)療技術遙遙領先路遙所生時代。

    機械軀體的出現(xiàn), 又從根源上減少人類病體樣本, 現(xiàn)今這些儀器多是用來檢查機械人的精神狀態(tài)和機械軀體的磨損情況。

    貫島上好不容易遇著一個原生人類, 0766仔細又耐心的給路遙做了全身檢查, 包括軀體和精神體。

    一個小時后, 路遙從檢測艙坐起來, 起身跟著0766往外走。

    這次檢查精細，一時半會兒拿不到體檢報告。

    結果出來, 將直接發(fā)到星環(huán)上。

    0766把路遙送到電梯口就折返往回走, 她迫不及待想看店主的各項數(shù)據(jù)。

    剛才檢查的時候, 她分明發(fā)現(xiàn)店主的身體有些異樣, 不同于原生人類，也和機械人不太一樣。

    一名護理機器人陪同路遙下樓。

    和一般高大體貼的護理機器人不同，這個機器人僅比路遙高一點，同樣是仿真人設計。

    不仔細看, 乍一眼可能會認錯。

    樓下，基蘭主任和0815仍舊坐在長椅上看書，溪和竹唯也在, 兩人與兩位獄守隔著過道，坐在另一架長椅上。

    溪和竹唯先發(fā)現(xiàn)店主，下意識起身站起來。

    路遙走過來，朝他們擺擺手，微微低垂眼眸, 看向側(cè)前方坐著也幾乎與她同高的兩位獄守：“體檢報告需要一點時間。事情雖說結束了, 店里還一片糟亂。如果沒有其他需要我們配合的事情, 我們就先回去了�！�

    基蘭合上書站起來，店主這邊的事情一時料理不清楚，眼下更緊要的是處置第三區(qū)那批犯人，店主這邊等體檢報告出來再商議，便道：“我們也要回第八區(qū)，送你們到書店街。”

    有順風飛艇，路遙哪會不樂意。

    中午那一遭，當時忙著沒什么感覺，松懈下來后，卻感覺到疲累。

    上了飛艇，路遙閉上眼睛，腦袋一偏，靠在竹唯的肩膀上。

    過了一陣，她坐起來，苦笑道：“好硬，嗑得太陽穴疼�！�

    竹唯眨巴眼睛，沉默好一陣才找到一句話：“抱歉。以后如果有機會更換，我會選擇輕便柔軟一些的材料�！�

    路遙搖頭，想到什么又笑起來：“其實人體也差不多，有骨頭的地方都硬，一樣硌人�！�

    飛艇速度挺快，沒多久到了書店街，停在在書店門口的寬闊馬路。

    路遙和兩位志愿者先后下來。

    書店還保持著他們離開時的模樣，店內(nèi)因為即時開啟保護程序，書架和書籍沒有遭到破壞，比較慘的是直播區(qū)域。

    外部可能被清潔機器人清理過，未見有殘渣碎片，內(nèi)部玻璃碎片撒了一地，騎士的機械軀體化成鐵水流得滿地都是，凝固后變成一塊坑坑洼洼的鐵板，緊緊咬在地板上，輕易撕不下來。

    路遙回頭叫住0815：“騎士的機械軀體還回收嗎？”

    0815站在書店門口的臺階下，覷一眼那灘黑水，光線下泛著油亮的光，不甚明白：“那樣子收回去還得重新塑形，就算有設計圖紙，怕也難復原。”

    路遙：“這倒不是難事，左右要修復落地玻璃窗，連帶它一起修復了也不費事。你稍等兩分鐘�！�

    0815愣在原地，不太明白店主的意思。

    路遙沒多解釋，踏進直播區(qū)域。

    和上次修復破損的機械軀體一樣，書店臨街的落地玻璃窗在店主的能力之下逐漸復原。

    與上次情況又略有不同，這次店主沒有涂抹那詭異的黑色“膠水”，玻璃碎片自動歸攏，很快恢復如初。

    0815猜測可能一開始就不需要“膠水”，上次她還在藏拙，如今已不必掩藏真實能力。

    她對待那塊鐵板的方式更簡單粗暴，左手手臂上再次浮現(xiàn)金色纏黑絲的繁復圖騰，廢鐵一樣的一灘黑水再次流動起來，逐漸在她手中恢復原來的形狀。

    這手段也非第一次見，第六區(qū)的犯人第一次來書店，店主就是這樣修理了卡尼、德爾和雙胞胎兄弟。

    不過她的能力值比眾人所預料還要高出很多，她平時仿佛一心只想開店賣書，并未展露旁的野心，突然露兩手，獄守和店里的兩個志愿者心里都有些晦暗。

    基蘭站在路邊，一雙眼睛一直凝望店主，自然也把店主的一舉一動看在眼里，心知這次是真看走眼，無知無覺請了尊大佛進來，只怕請來容易送走難。

    0815帶著騎士的機械軀體轉(zhuǎn)身離開，重新登上飛艇。

    店里恢復寧靜，因為中午那一樁混亂，下午店里也不會來客人，直播間也被強制關閉，未收到通知前不能擅自開播。

    下午的時間算是空了出來，路遙還未吃飯，轉(zhuǎn)身往辦公室走：“我先吃點東西，快餓死了。”

    大廳有銀樺看顧，竹唯和溪追著店主往辦公室走。

    零六悄無聲息跟在店主腳邊，小尾巴一樣。

    路遙沒有去用餐室，就近坐在沙發(fā)邊，揭開餐盒。

    午餐的盒飯早就送過來了，用專門的餐盒盛放，耽擱這許久，仍舊熱氣騰騰。

    竹唯和溪一左一右坐在路遙身旁，靜靜打量她。

    路遙被看得發(fā)怵，風卷殘云一般對付了午飯，隨手把餐盒推到旁邊。

    零六殷勤地送來一壺消食茶，順手收走餐盒。

    路遙倒了熱茶攥在手心，靠在背靠上緩了緩神，語音柔和：“前次修理你們的機械軀體時，我嘗試將精神力附著在了上面�！�

    竹唯和溪同時抬頭。

    他們確實想問這件事，只是沒想好怎么開口，還以為店主會找借口搪塞，卻是出乎意料的直白。

    路遙：“剛剛在第七區(qū)做體檢，0766說我的精神值可能已經(jīng)突破6S級。今日你們受我的影響與驅(qū)使，大抵跟精神值的等級有關。若你們不喜歡受到牽制，此時便可明言，我會召回它們�！�

    她一副很好說話的態(tài)度，停頓片刻又補充：“放心，就算召回精神印記，你們的機械軀體也不會散架。”

    路遙決定按這個世界的方式稱呼不明暗影。

    經(jīng)過此次試驗，她對它們的強度有了全新認知，也算是達到了目的。

    貫島的犯人既已身陷囚籠，她也無意再在他們的脖子上添一道枷鎖。

    路遙說話時望著在不遠處忙碌的零六，并未與竹唯和溪對上視線。

    竹唯和溪偏開眼，目光在空中碰到一處，又迅速分開。

    溪半拉下眼瞼，略略沉思，低聲問：“店主，可以多問一句您來貫島開店的緣由嗎？”

    這么強的能力，怕是不單為了開店。

    既然是6S級能力者，莫不是想劫獄？

    溪并不懷疑店主透露的能力值，她對上第三區(qū)那群家伙堪稱游刃有余，又何況自己也曾被支配，足以說明她本身就比他們強出很多。

    慕強的心理，在這弱肉強食的囚籠深處，比任何地方都要來的強烈。

    路遙喝一口茶，想起新發(fā)布的任務，輕描淡寫地答：“我的目標是把書籍販賣給島上所有人，包括內(nèi)中外九區(qū)的犯人和工作人員�！�

    溪只覺得腦子無比清醒，又驚又喜。

    店主的目標果然就在第一區(qū)，怕就是那個6S級的犯人。

    路遙并不知道溪心中所想，暗暗琢磨起新任務，將書店經(jīng)營成面向貫島九區(qū)開放的店鋪，第三區(qū)劫持事件發(fā)生之前尚有希望，現(xiàn)在怕是希望渺茫。

    想到任務她就頭疼。

    竹唯見溪遲遲不接話，朝店主頷首：“我不想您移除精神印記�！�

    不等詢問，竹唯解釋道：“我的機械軀體性能不算強悍，防御尤其薄弱。有了您的精神力印記，足以彌補這一短板�！�

    她是個實心眼，不喜歡講虛話。

    店主的能力于她有利，偶爾受她驅(qū)使，算是各取所需。

    路遙無可無不可，倒是很喜歡竹唯的果斷和直接。

    溪料定店主意在一區(qū)，抱著看熱鬧和可能撿漏的心思，同樣表示不想移除精神力印記。

    路遙緩緩點頭：“行�！�

    事情聊完，竹唯和溪各自去忙碌。

    處理完店里的日常事物，兩人想去樓上幫忙，路遙叫住了他們。

    “發(fā)貨有黑星小組足夠。下午沒事就休息，看書還是吃東西都行�！�

    竹唯和溪對那本還未正式在店里上架的《面紗》尤為好奇，找路遙要了試閱本，就地坐下來看書。

    直播間雖然暫時關閉，積下幾萬訂單要處理，尤其是《面紗》的訂單，眼下只有樣書，需要立刻加印。

    書店以最快速度恢復日常狀態(tài)，至少在外人看來是如此。

    而貫島之外，書店直播間中午掀起的浪濤才剛開始席卷。

    孤芒星，綠樓。

    鄺立坐在天樓的欄桿上，手撐著欄桿，仰頭望天。

    他本想看到書店店主的慘劇，沒曾想看見了另一種結果。

    不僅僅是因為那位店主超乎尋常的冷靜強大，她堅守著原生人類的身份竟然還能那么強大，鄺立心神動搖。

    他強迫自己反復回想幾月前在貫島的經(jīng)歷，他永遠沒辦法像書店店主那樣的冷靜的處理局面，尤其是中間打碼程序失效，看見店中立著那么多身形怪異的機械人。

    遼闊的星域之中，果真無奇不有。

    原生人類里竟也有強大至此的存在，鄺立仿佛看見當日那位哄騙他、傷害他的機械人罪犯也被店主輕易碾在腳下。

    他晦暗的心緒奇跡般地生出些許平衡，宛如困獸的人終于慢慢靜下心，嘗試舔舐傷口。

    鄺立點開星環(huán)，他有幸搶到一本《面紗》，此時還未發(fā)貨，但他已經(jīng)無比期待。

    第三區(qū)的犯人被控制后，貫島的信息部就在極力清除那場直播在星網(wǎng)上的痕跡。

    然而星域太過廣闊，無數(shù)有智生物散落在數(shù)千萬顆星球。

    單憑貫島的權限，短時間沒辦法清除掉所有痕跡。

    貫島中午的那場意外事故不僅被超過七千萬網(wǎng)友目睹，高清全息錄屏私下又經(jīng)過無數(shù)次傳閱，開在貫島的書店和店主路遙，早已在這片星域揚名。

    黑死星，某混亂街區(qū)。

    有人穿過嘈雜的外街，走進幽靜的小巷，一路左彎右拐，踏進幽暗中的艙室。

    巨大的療養(yǎng)艙里躺著一個人，渾身插滿管子，旁邊侍立著五個護理機器人。

    銀紫色的機械人像一朵絢麗的深海水母，飄到那人身旁，點開星環(huán)，放出中午貫島書店的直播錄屏：“你看看這個，那個原生女人幾乎和你生病前一樣強�！�

    療養(yǎng)艙里的男人睜開眼，淺綠色的眸子盯住懸浮光屏。

    銀紫色機械人已經(jīng)反復看過多遍，可惜他平時并不喜歡看這種直播，當時并未在現(xiàn)場，這視頻還是事后從別處得來。

    第310章 第十一間店

    揚名星域。

    療養(yǎng)艙里的男人平靜看完視頻, 臉上慣來沒有太多表情，沉默約有半分鐘，才問：“她在讀什么東西？”

    常年游走在戰(zhàn)場中的人只需一眼, 就看出兩邊實力差異巨大。比起引人熱議的戰(zhàn)斗場面, 他對她捧在手里的東西更好奇。

    銀紫色機械人從空間戒指里取出兩本書籍, 一本《基督山伯爵》第一冊、一本博爾赫斯的詩集。

    他把兩本書遞到男人眼前, 解釋道：“她讀的東西叫書, 聽聞是幾百年前就已經(jīng)消亡的古物。不知她從哪里找來那么多, 如今在星網(wǎng)上賣得挺火。費了好大勁才從別人手里高價收來兩本，不過是把文字印在紙上, 我略讀了幾頁, 倒也沒有多特別�！�

    綠眼男人全身泡在療養(yǎng)液中, 只有半張臉浮在液體表面。

    書頁脆弱, 沾不得水，立在一旁的護理機器人上前，在療養(yǎng)艙上放上簡易支架，書本翻開支在上面, 它循著主人的視線翻頁。

    綠眼男人先看博爾赫斯的詩集，再看《基督山伯爵》，讀了沒幾頁就道：“不是這兩本。”

    銀紫色機械人點頭：“知道不是這本, 就是給你看看什么是書。她在直播間讀得那本叫《面紗》，首批發(fā)售兩萬冊，早就售空，但還沒人拿到手。至少要等個兩到三天，等有人拿到, 我再去收兩本來。”

    綠眼男人：“我想看這個直播間�！�

    銀紫色機械人咧開嘴笑了一聲, 搖頭道：“我也想看。可惜因為中午那場事故, 直播間被強制關閉。憑我對貫島的了解，這直播間還能不能開都未知。那間店偏偏開在貫島上，我們的人難以接近，否則我即刻就出發(fā)，把那女人綁過來。”

    綠眼男人微微側(cè)首，緩慢地眨眼：“綁她？”

    銀紫色機械人理所當然道：“你又不愿意使用機械軀體，好不容易遇到精神值可能與你接近的原生人，就別挑剔了，再磨蹭下去，時間來不及�！�

    綠眼男人不置可否，沉默一陣，又道：“我要看她所有的直播資料。世面上能收集到的書籍，都給我找來�！�

    銀紫色機械人認命地起身：“行行行。不過書籍如今炒的很火，全部收齊費錢啊�！�

    綠眼男人不管這些，目光定在面前攤開的兩本書，淡聲道：“這兩本留下�！�

    銀紫色機械人氣悶地離開——

    繁華的星花星，星花銀行總部。

    職員斯戈聽見茶水間傳來同事的討論，中午引爆星網(wǎng)的貫島書店熱點事件發(fā)生時，他正在休息，恰巧看到現(xiàn)場直播。

    斯戈幾天前就開始關注書店的直播間，注意到那個奇怪的直播間是因為書店的名字叫他想起不久前那筆貸款。

    斯戈是個格外理性的人，在直播間蹲守幾天，晚間的主題直播一場不落，但一次都沒有下單。

    他喜歡書店的日常直播，主題直播也還算有意思，只是都未到叫他甘心掏錢的程度。

    直到今日中午那個事件發(fā)生，尤其是打碼程序失效之后，店內(nèi)店外林立的滿是精悍殘忍的機械人罪犯，眼前的世界突然發(fā)生變化，唯一未變的是店主的冷靜從容，萬分理性的人終于忍不住對書籍的世界好奇起來。

    難道說多讀書還能獲得勇氣？

    斯戈以驚人的手速搶到一本《面紗》，又一口氣買了四五本之前感興趣但一直沒有下單的書籍。

    不管是有意為之，還是無意，發(fā)生在貫島書店的事件注定會成為這幾天的熱點事件，相關討論無法遏制。

    當時現(xiàn)場的人實在太多，斯戈那時也很興奮，激動之余，他也越發(fā)期待已經(jīng)下單的那幾本書籍——

    首都星中心區(qū)，全星域最權威的精神力研究院，幾名年輕的研究員正在觀看貫島書店事件的直播錄屏。

    研究人員里有機械人，也有半機械人，沒有純粹的原生人類。

    “貫島這次的失態(tài)比三個月前還要嚴重�！�

    “人沒出事，或許沒那么糟糕�！�

    “全賴店主精神力等級高，現(xiàn)在的問題不在那批犯人，該怎么處理這個店主和外面的影響才是重點�！�

    “后來加入的那六個機械人罪犯和店里那兩名店員的狀態(tài)有些奇怪，只是看視頻還不分明，他們是被支配了嗎？”

    “島上那名原生人類的精神力等級恐怕與元帥不相上下，盡快把人接過來，別被軍部那些家伙搶先。”

    “這怕是有些難。我已經(jīng)查過，店主路遙的過往履歷很干凈，沒有任何犯罪記錄，找不到合適的借口，很難把人弄出來�！�

    “那就不要借口，總之先把人弄到手里。”

    “說得簡單，就算沒有軍部和貫島阻撓，單是她的能力就不好對付。那么多高階罪犯，連精神力鎖鏈都拿出來，也沒困住她。這事情不好辦。”

    “難道就放任她在島上晃蕩？誰知道有什么目的�！�

    ……

    幾人爭論越來越激烈，可惜到最后也沒有結論。

    有人點開一張圖片，里面是一張詳細的書單：“抓不到人，不如去收集這些書籍。網(wǎng)上炒的很火，可惜我打算買的時候直播間櫥窗已經(jīng)空空如也�！�

    研究員對書籍并不陌生，只是他們沒有見過實體書籍，平日閱覽的都是電子書或者資料存儲卡。

    信息技術高度發(fā)達的時代，任何信息都可以通過光腦和星網(wǎng)獲取。

    從求學時期到順利成為研究員，他們大量汲取知識，最常使用的是電子圖書館，閱覽方便迅速。

    實體書籍對他們的吸引力不大，眼下若非對精神值過高的店主感興趣，他們也不會對書店售賣的書籍有興趣——

    貫島，書店街。

    路遙并不知道中午的事件平息后，外界對書店和她本人產(chǎn)生了巨大好奇。

    二樓發(fā)貨倉正常運轉(zhuǎn)，芥子空間里新購置的印刷設備已經(jīng)開始工作，暫且有阿爾弗雷德照看，后臺訂單和咨詢由圓夢系統(tǒng)接管。

    處理完瑣碎的日常事務，路遙終于有時間坐下來琢磨書店新任務和任務獎勵。

    書店任務的獎勵比較單一，最特殊的物品獎勵就是飛船碎片。

    路遙不免猜測系統(tǒng)送她一艘飛船，是否預示需要她抵達某個地方。

    那個未知的地方或許就是罐頭廠？

    路遙始終沒有忘記線索提示里的罐頭廠，只是貫島上顯然不存在這種工廠。

    如果是位于貫島之外的某個地方，到時飛船就能派上用場。

    需要用到飛船的時候，或許就是終極任務開啟之時。

    路遙想到剛發(fā)布的任務，第三區(qū)的事件剛結束，短時間里怕是很難說服貫島向書店開放第二區(qū)和第一區(qū)，除非她想到別的辦法——

    第七區(qū)的研究室里，獄守0766和0777對著店主的體檢結果發(fā)呆。

    超出最新儀器檢測最高閾值的精神數(shù)值，店主的精神值仍處于未知狀態(tài)。

    這個消息還不夠驚悚，0766和0777仔細分析店主的身體數(shù)據(jù)后，對于她的軀體也有一些意外發(fā)現(xiàn)。

    兩位獄守花了半天時間整理資料，撰寫報告，聯(lián)系第八區(qū)的管理主任基蘭，約他明日一早一起去第一區(qū)見監(jiān)獄長——

    第八區(qū)管理處辦公室，基蘭掛掉視訊，低頭繼續(xù)看面前的書。

    店主送給他和0815的樣書里附錄了一首詩歌。

    詩名叫《挽歌》，作者叫戈德史密斯。

    這首詩大意描述了一位善人領養(yǎng)了一條狗，剛開始善人和狗相處融洽。突然有一天，那狗發(fā)瘋咬傷善人。人們咒罵瘋狗，所有人都以為善人會死。最后善人奇跡般的恢復，死去的卻是那條咬人的瘋狗（1）。

    店主中午直播時沒有閱讀這首詩，基蘭反復閱讀詩歌原文，第一次發(fā)現(xiàn)文字的表達可以如此艱深晦澀。

    明明已經(jīng)手握鑰匙，卻依舊解不開眼前的謎題。

    敲門聲響起，基蘭回神：“進來�！�

    0815推門進來，手里捧著《面紗》，大步走到基蘭主任面前，苦惱地詢問：“主任，你知道那首詩的意思嗎？”

    中午拿到《面紗》，他們都已經(jīng)反復讀過數(shù)遍，察覺店主在直播時閱讀《面紗》的選段并非偶然，而關于“死去的狗”亦有隱喻。

    只是私下反復琢磨，仍舊無法完全揭開謎底。

    店主到底想說什么？

    書店里，竹唯和溪也正找店主解密。

    溪：“您是在諷刺第三區(qū)的犯人是狗？”

    路遙笑著搖頭：“我真沒有這個意思。”

    竹唯：“這本書太難理解�！�

    路遙的笑容又明艷兩分：“書籍就像充滿陷阱的迷宮，作者把謎題藏在一段又一段文字里。有時候一個謎題只有一個答案，有時候又延伸出無數(shù)條路，你能找到的答案就是你心里愿意相信的謎底。這是不是比單純的挖腦子有趣多了？”

    竹唯難解地搖頭：“我沒有挖過別人的腦子，但是犯下了比挖腦更深重的罪�！�

    竹唯無法回避過往。

    來到貫島時，她并未愧悔，直到來到書店那天，禁錮她的時間和過去才仿佛重新流動起來。

    竹唯有時候想，如果早一點遇見店主，早一點看到“知更鳥”，一切都會不一樣。

    她親手切斷親緣，人生依然沒有快樂起來。

    那些無處發(fā)泄的情緒，最終在書中世界找到了出口。

    書籍就像散落于星域的數(shù)千萬顆星球，每一本都盛裝一個世界，毫不吝嗇地在眼前展開，來自陌生人的思想和想象力，填補了她一生的不平和孤獨。

    多可笑。

    不過鑒于此，竹唯也相信店主特意挑選的《面紗》，并非如溪解讀的那樣。

    故事的謎底到底是什么，臨到打烊，路遙也沒有對兩位志愿者透露。

    第二天清晨，兩萬本《面紗》只出貨一半。

    路遙把打包妥當?shù)囊蝗f個新書包裹和其他訂單的包裹一起送上郵差的飛艇——

    清早，0766、0777和基蘭在第八區(qū)碰面，兩位獄守與基蘭交談片刻，一起踏上飛艇，前往第一區(qū)。

    第一區(qū)是貫島九區(qū)里最戒備森嚴的區(qū)域，厚實高聳的金屬墻壁外圍還設置了兩道精神力屏障，平日進出嚴謹且麻煩。

    三位獄守在第一區(qū)的大門處滯留了大約二十分鐘才終于辦好出入手續(xù)，經(jīng)過重重關卡終于抵達監(jiān)獄長辦公室所在的圓樓，又被監(jiān)獄長的秘書獄守告知監(jiān)獄長昨日半夜有事離島。

    監(jiān)獄長是貫島的定海神針，避免島上人心浮動，犯人作亂，平日并不透露行蹤。

    三位獄守一點脾氣都沒有，只能折返——

    兩天后，《面紗》的第一批讀者終于收到實物。

    書中同樣附上了《挽歌》原文，貫島書店事件的熱度還未消退，網(wǎng)上關于藏在“面紗”下的隱喻，有了五花八門的解讀。

    全星域的網(wǎng)友都在做閱讀理解的時候，店主收到一條陌生私人信息。

    作者有話說：

    注（1）：《挽歌》原文內(nèi)容翻譯引用自網(wǎng)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