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第十一間店
思想的容器。
直播間搭建用的設備和自動飛行攝像機由第八區管理處提供, 對路遙來說省了一筆不小的支出。
攝像機的型號很多，一組大大小小十二個，設定程序后在劃定的區域內工作。
主播通過星環控制攝像頭視角, 也能直接用語音指令調試。
直播間開啟后，線上觀眾都可自行選擇虛擬空間內任意視角觀看。
打過定時鈴后, 貫島上的獄守和犯人基本都投入到工作中, 一個小時內不會有客人來店里。
直播間已經搭建妥當，路遙端著茶壺在窗邊的位置坐下，一邊往茶杯里倒入蜜色茶水，發出語音指令：“開啟‘路遙的書店’虛擬直播間。”
十二個大大小小的飛行攝像頭無聲開啟, 對準窗邊不足四平米的區域。
同一時間，星網的官方直播平臺上悄無聲息多出一個小小的直播間，貫島各區獄守工作大樓的超大懸浮光頻同時亮起。
茶水注入杯中, 裊裊水汽升騰。
懸浮光頻里，面容柔和的店主擱下茶壺，端起水杯輕呷一口又放下。
她低頭，信手翻開面前的書本, 小聲讀起來：“三十五年來，我用壓力機處理廢紙和書籍, 三十五年中我的身上蹭滿了文字……我成了一只盛滿活水和死水的壇子, 稍微側一側, 許多蠻不錯的想法便會流淌出來……我讀書的時候, 實際上不是讀, 而是把美麗的詞句含在嘴里, 嘬糖果似的嘬著, 品烈酒似的一小口一小口地呷著, 直到那詞句像酒精一樣溶解在我的身體里……（1）”
0815和0816站在第八區辦公大樓大廳, 盯著正中間的懸浮光頻，光頻右上角有一個尖尖朝上的紅色箭頭，指示這個直播間的觀看人數。
只是清早剛開播，直播間里只有零星幾個觀眾。
人氣別說與第八區第一次直播相比，就是與上一間店鋪人氣最底谷相比，都還相差很遠。
為了配合這個直播項目，基蘭主任親自去各區協調，前日才給各區公共區域增設了懸浮光頻。
他們沒想到店主動作這么快，昨日才把各項基本工作落實妥當，還沒商量直播宣傳事項，一早就獨自開始直播了。
這直播方式也夠樸素，前幾次溝通時聽店主侃侃而談，他們還以為店主私下有什么大招，結果卻是這么安靜簡單的方式。
迎著窗邊射進來的人造晨光，店主的臉一側白得透明，一側隱在微暗的陰影里，她的聲音柔和又低沉，一點一點掀開這個略有些沉悶冷清的清晨。
0816駐足看了一陣，突然問：“她讀的這本書叫什么？我怎么沒有印象？”
0815搖頭：“我也沒看過，可能是要上架的新書。”
懸浮光頻里，店主突然從面前的果盤里摸出一顆紙皮核桃，慢條斯理地剝開外殼，吃東西的時候略有停頓，再呷一口溫熱的濃茶，繼續捧起書本，慢悠悠地閱讀起來。
“……當一切思想都只記載在人的腦海中時必定格外美好，那時倘若有人要把書籍送進壓力機，他就只能放入人的腦袋……（2）”
0829和0877剛下飛艇，飛奔進來，撞見0815和0816，正聽見這一段驚世駭俗的敘述，停下腳步。
驚悚的并非書中的文字描述，而是聽見這段文字時，他們腦海里驟然浮現的畫面，仿佛他們正身處書中所描繪的時代。
沒有書籍，以獵取人腦中的思想來供養某些需求……
路遙孜孜不倦地閱讀手里的書籍，時不時喝口茶，摸個小零食解解饞。
圓夢系統一直在她腦中實時匯報直播間觀看人數：“有兩個觀眾了，三個，五個，啊，走了一個，又走了一個。”
過了十來分鐘，直播間人數開始小幅度增長。
圓夢系統：“十、十一、十二……二十五……三十九……四十七、四十六、四十三、四十九、四十九、四十九……路遙，有人問咱們直播間干嘛的。”
看來四十九就是人數峰值，路遙不再等待，突然暫停，緩緩抬起頭，正看見玻璃窗外的馬路上一群迷你清潔機器人路過。
路遙偏頭朝它們揮手，唇角勾起一點弧度。
最大的懸浮光頻上自動分離出一個小屏幕，拍到外面駐足朝店主揮手的小機器人。
直播畫面里的機器人經過特殊插件的打碼處理，統一是淡黃色的土肥圓形態，腦袋上頂著黑底白字的數字標牌。
一群迷你清潔機器人依照它們進入直播攝像區域的順序被打上了永久標記，就是它們腦袋上的數字標牌。
迷你機器人都是統一的型號，出現在畫面的樣子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它們腦袋上的數字標牌。
十八只迷你機器人里的六號有點特別，它的腦袋上有一塊金色的補丁，顏色比軀體上的黃還要更深更亮一點。
那一只就是路遙用面具修復過的清潔機器人。
它好像并不記得路遙，但是最近一直在書店街附近活動。
時常混在小伙伴中間，在書店門口跑來跑去。
和清潔機器人打招呼只是一個小插曲，攝像頭掃過窗外，又慢慢收回來，在店里旋轉一圈，最后重新定格在店主臉上。
路遙估摸直播間里還是網到了幾個島外的觀眾，因為她右手邊的懸浮屏幕上接連跳出好幾條實時留言。
【野星3號：窗外的景象好眼熟，這是在貫島？】
【野星9號：不是吧，主播未著機械軀體，頂著原生人身份上島了？】
【野星27號：我的id怎么回事？這個奇怪的前綴是什么東西？】
……
【野星39號：第八區又開新店了？怎么看不出來在賣什么東西？】
留言區仿佛在展開藍貓淘氣三千問，一溜下來全是問題。
得益于觀眾突然爆發的求知欲，觀看人數不到五十人的直播間，有數十條留言滾動，打散了一些冷清感。
路遙目光凝在正前方的飛行攝像機上，熟稔地做起自我介紹：“親愛的書友們，歡迎來到貫島第八區書店街，這里是路遙的書店，我是店主路遙。”
【野星3號：還真是貫島！！！】
【野星9號：店主是原生人？】
……
路遙把留言屏幕從右邊移到正前方，留意上面的問題，做一些簡單的解答：“對，這里是貫島。確實是原生人，沒有更換機械體。”
【野星39號：書是什么？】
路遙突然站起身，其中一組鏡頭隨著她的動作移動。
她朝不遠處的書架走去，隨意從過道旁的置物架上拿起一個亮黃色的裝書籃。
攝像機的活動區域僅限于茶桌周圍，但是它們擁有自動拉伸鏡頭以適應拍攝距離的功能，畫質和清晰度都不會降低。
直播畫面里，店主提著裝書籃，快速從書架上抽出幾本書籍裝進筐里，又轉身回到茶桌坐下。
一組鏡頭對準坐下來的店主，另有一組鏡頭對準了放在她腳邊的裝書籃。
她彎腰從裝書籃里拿出幾本書，放置在玻璃桌上，隨意抽出一本，翻開一頁。
書頁翻動間有一點沙沙的聲響，有鏡頭對準了書頁。
白色的纖薄紙頁上，浮現出一排一排的文字，密密麻麻。
路遙捏著書脊，輕輕揚起書本，來了一個全方位展示：“這就是書籍，小店主營的商品。或許您還是疑惑，仍舊不了解書籍是什么。書籍可以是文字的載體，思想的容器，又或者精神的糧食。不過對于這個時代來說，我覺得稱其為大腦的平替，可能更好理解。”
直播間里寥落的幾十個觀眾確實迷惑，不過這個主播說話的方式有點新鮮。
和慣常吵吵鬧鬧、急切推貨的某些主播不同，她說話不緊不慢，又是原生人，面部表情和聲音帶著極其少見的豐富感情。
而且她一個原生人，居然敢不更換機械軀體就上島，至今沒有發生意外，危險和未知莫名帶給觀眾一些隱秘的刺激感。
是以店主在鏡頭前嘮嘮叨叨一大段還沒進入主題，直播觀看人數不僅沒有下降，還有隱隱上升的趨勢。
0815一行乘電梯上樓到辦公室，面前都還留著一個小小的懸浮光頻，實時關注這場直播的情況。
0877激動道：“觀看人數突破一百了。”
0816想笑。
這數據簡直沒眼看，比這個項目人氣最低迷時還要低谷一百倍。
店主不聲不響就開了直播，他們準備的宣傳一點都沒投入，就這都還有人看的津津有味。
【野星79號：為什么說書籍是大腦的平替？】
店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慢悠悠起了個新的話頭：“小店剛開業那天，來了幾位有趣的客人。他們從第九區過來，熱情得不行，還未進店就想和我的大腦親密接觸。”
路遙本意不想搞太多花里胡哨的小故事，但是初次進入陌生世界，還是需要有一塊磚頭在前面引引路。
她講的這個小事件嚴格來說也沒有編故事，又正好切中了某些觀眾感興趣的點。
原生人上島，遭遇危險是所有人都能預料到的情況。
但是店主還坐在這里，她用了什么手段脫險？又和書籍有什么聯系？
肯定有人對此感興趣。
路遙絲毫沒有唱獨角戲的尷尬，仿佛閑暇時間和朋友聊天一樣娓娓道來：“我知道時代變了，凡事追求效率。所以哪怕是初次見面，甚至都沒有自我介紹，那位客人就很熟稔地想看我的大腦。但我是個比較保守的原生人，不喜歡這種粗魯無禮的打招呼方式。”
【野星66號：然后呢？然后呢？你徒手干過了機械人？】
路遙看到這條留言，笑著搖了搖頭，“當時我手里正好拿著一本書，危機時刻來不及多想，舉起來想擋住那致命的一拳。不過書籍是很脆弱的物品，不足以抵擋如此凌厲的攻擊。霎那間，書封被轟得粉碎，露出了內部潔白的書頁。”
說到這里，店主低頭翻開面前深藍色封面的書籍，指尖輕輕點在白色的書頁上：“客人看到書頁上的文字，突然停止了攻擊。”
故事講到這里，套路的味道幾乎遮掩不住，已經有觀眾嚷嚷起來。
【野星3號：……說那么多，還是要賣貨。】
【野星66號：什么鬼東西？這也太無聊了。】
【野星79號：……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為什么說書籍是大腦的平替？說得好我就買了。】
……
第八區管理處秘書辦公室，看過監控視頻的秘書獄守們有點著急，完全想不通店主這么繞圈子的用意。
不如直接說她徒手制服了機械犯人來得抓人眼球，講這幾句故事的功夫，直播間少了五個觀眾。
本來基數就小，少五個人，人氣瞬間下降二十分之一。
路遙還不緊不慢，又抓了一個小核桃剝起來，眼睛也不再望著鏡頭，自顧自道：“那位客人不過是想看看別人腦子里是什么樣子，我知道現在很多人喜歡做這種事。
“有人為奪取別人的大腦，更換厲害的機械軀體。又有很多人為了防御大腦被奪取，也開始更換機械軀體。
“無論是為了掠奪，還是為了自保，這種方式其實都挺麻煩，且代價高昂。于是我們有了書籍。
“書籍是文字的載體，也是思想的容器。有人將自己的記憶、情感、理想皆化為文字，一點一點藏進文字迷宮里。
“當你開始閱讀某本書籍時，其實就在某顆寬闊無邊的大腦里徜徉。這和直接侵入別人大腦完全不同，這種侵入是溫柔且禮貌的，甚至是被作者所允許的。”
“當時那位想要我的腦子的客人，看到這本《基督山伯爵》，就對我完全失去興趣。他開始沉迷探索書中名叫‘唐戴斯’的年輕水手的一生……”
“篤——篤——篤——”
禮貌又無比真實的敲門聲突然響起，眨眼間，路遙對面的空椅子上出現了兩個陌生人。
有兩位客人進入了路遙的虛擬直播間，從直播界面上看，兩位的外形一模一樣，都是白色三頭身小人，只是腦袋上各自頂著一個數字標牌。
遵循他們進入虛擬直播間的順序，先進來的是一號，后進來的是二號。
不過路遙眼里的景象和直播畫面完全不同，她可以看見進來的客人的模樣。
一男一女。
一號客人是一個大約三十來歲的男人，穿著一身深色西裝，無聲地盯著路遙看，片刻后視線下移，望向她面前的書籍。
路遙意會，微笑著調轉了書的方向，遞到客人面前：“小店提供免費試閱服務，您可以先看看是否感興趣。”
作者有話說：
注（1）、（2）：原句段落引用自博胡米爾.赫拉巴爾的《過于喧囂的孤獨》。
第282章 第十一間店.
直播實況。
克倫從店主手里接過書, 眼睛還在盯著她看。
路遙眨了眨眼睛，透出詢問的意思。
指腹觸摸到光滑微涼的書頁，克倫斂下眼瞼, 沒有說話。
路遙的目光在一號客人身上掃過，偏頭看向旁邊的二號客人。
女生看起來二十多歲, 深棕色的卷發, 眼睛是漂亮的湖水藍，膚白貌美，衣著打扮都很時尚。
路遙突然想起什么，視線微微一轉, 又看了一眼旁邊穿西服的一號客人。
圓夢系統似乎知道路遙的疑惑，解釋道：“這是自己捏的臉，不一定是客人的真實樣貌。”
因為要開直播, 路遙的星環得以解除一些限制。
圓夢系統嘗試從路遙的星環侵入星網，偶爾挖到一些零星的外部信息。
路遙正覺得有些奇怪，書籍都已經消失的世界，西裝這種衣服居然還保留了下來。
看到旁邊另一位客人的穿著, 路遙很快察覺到些許異樣。
西裝在這個世界可能算得上是古著，路遙推測這位客人大抵是有些喜歡復古文化, 說不定書籍也能獲得他的青睞。
腦子里想著亂七八糟的瑣事, 路遙面上也未露出異樣, 手下麻利地挑出幾本書遞給二號客人：“您看看有沒有感興趣的書籍。”
二號客人掃一眼那些書本, 突然閉上眼睛四處輕嗅, 疑惑地問：“我怎么覺得你的直播間有股香味？”
路遙從托盤里取出一只茶杯, 提起旁邊的茶壺往杯中傾倒, 琥珀色的茶湯表面升騰起裊裊細白的水霧, 一股淡淡的香味撲鼻而來。
她往杯中倒了三分之二茶水, 把茶杯推向二號客人：“興許是茶的香味，您嘗嘗。”
二號客人似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說……我在直播間里聞到了茶香？”
一號客人也抬頭看過來。
路遙順手給他也倒了一杯熱茶，唇角帶了一點笑意：“也可能是堅果的香味，我剛剛吃了一些小核桃。再不然就是書頁上的油墨味，有的人覺得這種味道臭，也有人喜歡。”
克倫聞言捧起書本，低頭輕輕嗅了嗅，一股若有似無的氣味在鼻尖蕩開，原來這就是油墨的味道。
二號客人端起茶杯，摸到杯壁溫熱，離得近了，茶的香味更濃。
她低下頭，唇碰到杯沿，茶水沾到唇上，有點溫熱，濃郁的茶香帶著一點回甘。
桑禾快速眨動眼睛，有點驚訝。
得益于星網和全息技術的發展，這幾年虛擬直播間起勢猛烈。
它兼具網絡購物和實體店購物的雙重優勢，便利實惠，客人在線上也能全方位了解產品的品質。
只是至今為止，食品在網絡店鋪的售賣仍舊未能突破局限，客人無法在直播間里嗅到氣味、嘗到味道。
而今天，她居然在虛擬直播書店里嘗到了茶的味道。
正在觀看的直播的觀眾也感到奇怪，第八區秘書辦公室的獄守們同樣驚訝不已。
觀眾留言區，留言條快速滾動——
【野星3號：什么味道啊？真能嘗到？】
【野星77號：劇本吧！】
【野星44號：嗅覺和味覺同步系統這么容易開發出來，美食頻道的那些主播不得樂瘋了。】
……
桑禾也看見頭頂光屏上滾動的留言，放下茶杯，從零食盤里摸來一個小核桃，剝來嘗了嘗。
酥酥脆脆的口感，堅果本身的香味里還混有一絲濃郁奶香味，單吃特別香，但是有點膩。
她又端起茶杯輕呷一口，清淡的茶中和了堅果的油香，讓她忍不住又摸了一個小核桃。
桑禾嘴上手上不停，眼睛也沒閑著，掃向店主拿過來的一摞書，抽出一本黑底繪有暗金色花紋的書籍。
書名叫《綠光》，作者是菲茨杰拉德。
書和作者都是完全沒有聽說過的名字。
路遙適時介紹：“這是店里今日上架的新書之一，不過您手里這本是試閱本，星網上暫時只開放三分之一試閱內容。”
貫島有一定的封閉性，獄守和犯人都不太可能在網上傳播全本書籍的內容。
所以為營造良好的閱讀氛圍和環境，店里是整本開放試閱。
網絡直播的傳播性很強，書籍又屬于內容產品，路遙考慮了很久，還是決定暫時不在網上開放整本試閱。
以目前信息和技術的發達程度，想阻止書籍的電子版本上線幾乎不可能，但是她想盡力拖后這個時間點，以達成任務目標。
桑禾沒有說話，接過書本低頭翻看起來。
【在我年紀還輕、閱歷不深的時候，我父親教導過我一句話……“每逢你想要對別人評頭論足的時候”，他對我說，“一定要記住，世界上并不是人人都擁有像你一樣優越的條件。”（1）】
桑禾本以為會看不進去，目光掃過一排排靜默的文字，竟是很快就讀完了一頁。
她沒有猶豫，繼續翻開下一頁，眼里逐漸露出些許新奇。
那是一種特別強烈的新鮮感，仿佛第一次發現文字連綴在一起，竟能描繪出如此浮華奢靡的景象。
那些文字像線條一樣，字字成句，緩慢地在她眼前勾勒出一副圖景，又像是走在前方為她引路的侍者，領著她不斷走進這座文字迷宮的深處。
旁邊克倫呷著清茶，同樣逐漸看得入迷。
他心里其實有挺多疑問，關于店主和這個直播間，但目光順著文字下移，那些瑣碎的想法都暫且被拋諸腦外。
年輕的水手和莫雷爾說起勒克萊爾船長的死因，竟是在海上生病，高燒不治，最后死于腦膜炎。
克倫無法想象這個故事到底發生在什么年代。
腦膜炎這種病癥八百年前就已經被徹底攻克，患病率和死亡率無限趨近于零。
機械軀體普及后，其實對常規醫學的發展也有不小的打擊。
像這本書開頭，出現的高燒、腦膜炎都已經是非常遙遠的醫學歷史了……
不過醫學又發展出了新的分支，主要與精神值和精神體維護相關。
【……船主說話間，神情已頗為自若，“人總要死的，年長的總要讓位給年輕的，要不然就沒有升遷的機會嘍……”（2）】
克倫是個比較敏感的人，看到這里不由停住。
人總歸要死，可是機械軀體出現后，人類已經不那么容易死了。
與之相對，新生兒的出生率也在大大降低。
剛開始，克倫還顧得上看一段停下來，發散思維思考一些細枝末節。
待多讀幾頁，他停下來的時間越來越少，翻過一頁又一頁，已經完全沉浸其中，期待著后面的發展。
因為有客人在選書，路遙也不說話了。
她拉來一塊懸浮光屏到面前，寫下“一起來看書吧！”，又把這塊光屏拉大一點，放在直播鏡頭最顯眼的位置，彎腰重新拿出一本新書，翻開第一頁。
小小的虛擬直播間里突然有了三個并列的主屏幕，一號客人在看《基督山伯爵》，二號客人在看《綠光》，店主拿了一本新書。
誰都沒想到還能這么玩，恍惚間這個小小的直播間好像有了三個主播。
沒有進入虛擬直播間的觀眾可以隨意選擇想了解的書籍，切換主屏幕，就能跟隨主播一起看書了。
第八區秘書辦公室，幾位秘書獄守靜默地看著這一幕，驚奇地發現屏幕右上角的觀看人數在逐步上升，一百二十人、一百三十二人、一百六十六、二百二十五……在線觀看人數慢慢穩定在五百上下。
篤篤篤——
熟悉的敲門音效之后，新的客人進入了路遙的虛擬直播間。
對面滿座，這位客人進來就出現在店主身側。
從直播畫面上看，店主身側坐了一位頂著“一號”號碼牌的黑色三頭身小人。
【野星3號：為什么這個一號是黑色？一號和二號都是白色啊。】
【野星79號：觀眾的昵稱也被隱藏了。“野星”到底是什么意思？】
路遙隨手在光屏上點了一下，直播屏幕右下角突然分離出一個長方形的小屏幕。
屏幕里有小字解釋：為響應貫島第八區商鋪直播保密條例，本直播間將全程為入店客人打碼。進入直播區域的客人都將受到肖像保護和私人信息保護。
貫島外的觀眾統稱為野星，以進入直播間的順序領取永久數字標牌。
貫島內的觀眾統稱為寵星，以進入直播間的順序領取永久數字標牌。
島外客人進入虛擬直播間，統一以白色作為代表色，按入店順序領取永久數字標牌。
島內客人為做區分，獄守客人以黑色為代表色，按照入店順序自動分配永久數字標牌；犯人客人以紅色為代表色，按照入店順序自動分配永久數字標牌。
……
【野星3號：也就是說這個客人是島上的獄守？】
【野星79號：打碼還能這么細致？第一次見。】
【野星9號：我也第一次見這么細致地劃分客戶群體。連獄守和犯人都要用不同的顏色區分，怕不是存著什么歪心思？】
【野星3號：我覺得這辦法挺好。以前看貫島店鋪的直播，誰不是沖著看獄守和犯人來？可每次馬賽克都打得太厚，連主播正常營業都看不清，實在沒什么意思。】
【野星23號：我也覺得這打碼不錯。可以清楚區分虛擬直播間和島上的客人，我還挺好奇島上的獄守和犯人都會看什么書。而且入店的客人腦袋上頂著永久不變的數字編碼，既不泄露隱私，又有一定的辨識度。】
……
第八區秘書辦公室，幾位秘書獄守看到這里，總算明白店主另作直播插件的用意。
他們之前的想法太刻板，只想著保護島上人員的私人信息，一味的遮掩畫面，反而閹割了直播的趣味性。
如店主這般處理，直播畫面清爽，島外客人、獄守和犯人區分清楚，看起來有點像復古的平面經營游戲。
路遙劃拉了小光屏，偏頭去看身旁的客人。
頂著“寵星1號”標牌的客人是位女性，橘色長卷發，琥珀色的眼瞳，五官深邃立體，穿著一條黑白條紋的連衣裙。
獄守通過星環進入虛擬直播間也是虛擬形象，但是路遙與客人對上視線，幾乎就已猜到她的身份。
富婆姐姐。
0496頂著店主探究的視線，聲音壓得很低：“看看你手里那本書。”
竹唯的精神體逐漸穩定下來后，一心想攢錢買書。
第四區監舍里還有幾個精神體信號不斷減弱的犯人，0496嘗試給她們看書，隨后有檢測結果顯示她們的精神體信號出現不同程度的波動，足以證明書籍可以短時間內刺激精神體。
0496和四區的管理主任商量一番，這個月就把包括竹唯在內的幾個精神體虛弱的犯人轉到第九區活動，降低精神審訊的頻率，同時給她們看書。
早上送犯人到了第九區的縫紉廠，0496在獄守辦公室休息。
第九區有幾個休息的獄守正在看書店的直播，0496也坐下來打開星環。
她上次一個沖動買了太多書籍，借了幾本給同事和犯人，自己啃了好幾天，還有一小半沒啃完。
是以最近聽說書店在上新書，她都拼命克制自己不聞不問，生怕一個沖動又買一堆回去。
0496平日很少看直播，她不太喜歡那種咋咋唬唬、半天說不到重點的套路，特別浪費時間。
但書店的店主確實不走尋常路，引入主題只用了幾分鐘，故事講得真真假假，釣到魚就收手，絕不拖泥帶水。
直播間里開始安靜下來，0496切換了幾次主屏幕，從一號客人到二號客人，再到店主的主屏幕。
一號客人手里那本書她看過，整套反復讀了三遍；二號客人看得是一本新書，遣詞造句優美又華麗，她在心里默默記下書名；最后切到店主的主屏幕。
0496這幾天休息都在啃書，她很喜歡翻動書頁的那種手感，特別安心踏實。
手動翻頁還能物理降低她對信息的抓取速度，若是電子資料，她可能會無意識提取內容關鍵詞，提前知曉故事結局。
就著懸浮光屏看了兩分鐘，0496發現她好像有點不適應這種觀看方式，就是莫名不爽快，還是獨自抱著書籍翻閱最舒服。
她抬手點開懸浮光屏上的直播間，光屏上跳出一扇門。
0496再點一下門把的位置，轉眼就進入到書店的虛擬直播間，坐在了店主的身側。
店主看過來時，她已經瞄準店主手里的那本書。
店主翻這本書時先看了前面的序，又翻到最后幾頁看了一眼，隨即才翻到正文第一頁。
0496當時略略看到一段文字，沒看分明。
她從店主手里拿過那本書，直接往后翻，跳過正文結尾，找到了剛才沒有看清的那段文字。
這也是一篇序。
0496以為書籍的序都寫在開篇，第一次遇見末尾也有序文的書，還不止一篇。
好在這個作者的文字簡潔精煉，序文雖多，但都不長。
【……“活著”在我們的語言里充滿了力量，他的力量不是來自于喊叫，也不是來自于進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賦予我們的責任，去忍受現實給予我們的幸福和苦難、無聊和平庸……（3）】
0496一字一頓讀完這段話，又繼續往后翻。
【……人是為了活著本身而活著，而不是為了活著之外的任何事物而活著……（4）】
0496難以形容心神激蕩的感覺，某種長期困擾著她的東西仿佛突然被文字剖開，又被一點一點梳理成順服的模樣，朝她展露出柔軟的肚皮。
0496手肘輕戳店主：“這本書我要買！”
不管了，她真拒絕不了這樣的書籍、這樣的文字。
她不僅自己要看，還想拿給竹唯和其他犯人看。
路遙手里又是一本新書，聞言只是略略點頭：“您要網上下單？還是待會兒來店里取？”
0496思索片刻：“我午休時過來拿。那本《綠光》也留一本。”
點了兩本書，0496匆匆下線。
她擔心再了解下去，又要一發不可收拾。
第八區管理主任秘書室的獄守們眼睜睜看著同事進了直播間，薅了兩本書又匆匆下線，完全沒來得及通知她試試直播間的茶水和零食。
0815瞥一眼同事，主動道：“我上去看看。店里的打碼插件做得很妥帖……”
他話還沒說完，0816點開懸浮光屏上的門，先一步進入書店的虛擬直播間。
下一秒，頂著“寵星2號”數字標牌的黑色小人出現在直播屏幕上。
坐在對面的兩個客人抬頭，看到0816的網絡虛擬形象，一個淺綠色短發的年輕潮男。
0816朝兩人點頭算作打招呼，很快扭頭去看店主：“還有什么新書？”
路遙剛開始沒認出0816，只看出他是獄守，聽到聲音就認了出來。
她干脆彎腰把籃子里的書籍全部拿出來，分成兩摞擺在玻璃長桌上。
“隨便試閱。”
0816指著對面二號客人手里的《綠光》，低聲道：“我也想看那本書。”
路遙起身去取書。
0816趁機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喝到清新的茶味沒有特別驚訝，剛剛對面客人的反應都不似作假，他心里大抵有數。
只是上島近十年，再一次嘗到食物的味道，0816多少有點怔忪懷念。
他也想不通店主使用了什么技術改造這個直播間，這個區域里的書籍和食物都不是單純的數據和模型，仿佛貫島外面的客人都可以通過虛擬直播間，直接來到位于第八區的這間書店。
路遙拿了書遞給0816，又在他身邊坐下。
沒有了鋼鐵假面的偽裝，0816的面部表情其實還蠻容易解讀，不過店主沒有主動解釋。
這個直播間的存在原理和路遙開在商店街上的第九間店鋪創意DIY小屋相似，或者說是DIY小屋的反向操作。
路遙的創意DIY小屋是一間存在于虛擬世界的真實店鋪，而書店的虛擬直播間是搭建在現實世界的一個虛擬據點。
兩個世界的客人都從虛幻的網絡抵達真實的店鋪，完成一段虛無縹緲的旅行后，再次回到各自真實的生活。
神奇的是兩個世界的客人在路遙的店里都擺脫了軀殼的束縛，卻又能以完整的姿態體驗店鋪里的一切事物。
只因為商店街和貫島的技術無法達到的技術限制，路遙都以愿力補足。
圓夢系統心里吐槽了一大堆，卻不敢在路遙面前嘮叨。
她真的越來越像有求必應的許愿機，而這些被商店街連接起來的異界店鋪也越來越像任她施為的領域。
克倫在書店的虛擬直播間坐了二十分鐘，書頁被他翻得嘩啦嘩啦響。
直到被通知試閱部分結束，他才如夢初醒般抬起頭，目光茫然投向半空，放空一般兀自坐了半分鐘左右，他起身離開了直播間。
克倫驀然回神，頓了片刻才想起自己在便利店。
他坐在門邊的卡座，面前的速食熱湯已經冷掉，還有兩個飯團。
克倫是一個半機械人，他的身體有一半改造成了機械軀體，內臟和大腦沒有移動，仍保持著原生狀態。
他需要像原生人一樣進食、喝水，上廁所，不過他最近正在考慮更換全副機械軀體。
工作日的城市，馬路上車流如織，行人步履匆匆，飛艇像蒼蠅一樣飛來飛去。
克倫剛剛下班，買了早餐準備回住處，方才覺得有些頭暈，才在角落的卡座略坐。
他本來是想看看直播放松，隨便點了個直播間，結果看到了第八區新開店鋪的直播。
這次的店鋪和以前的入駐商真有點不一樣，生平第一次看到書籍，體驗感不算特別震撼，總歸有些不同以往的新鮮。
克倫退出虛擬直播間后，還能看到懸浮光屏里看書的店主和客人，切換主屏幕就能看到他們手里的書籍，此時直播觀看人數已經達到九百五十九。
克倫盯著懸浮光屏，撕開飯團的包裝紙，就著屏幕上的書本內容，味同嚼蠟地對付了早餐。
起身丟掉垃圾，他關掉了星環，腳步遲緩地往家里走。
唐戴斯，唐戴斯，唐戴斯……
回公寓的路上，克倫腦子里都在想唐戴斯的事情。
他好像和店主故事里的那個犯人一樣，被唐戴斯迷住了。
書店虛擬直播間里，二號客人桑禾捧著《綠光》讀得如癡如醉。
【……要不是有霧，就能看見那綠光了……（5）】
【……可能蓋茨比已經明白，那盞燈非比尋常的意義，從現在起永遠地消失了。它又是碼頭上一盞普通的燈了，讓他心醉神迷的寶物從此少了一件……（6）】
試閱的部分反復讀了三遍，就連封面上小字引言她也反復閱讀數遍，可是她剛才也看到了書封背面的定價。
建議定價：58000星幣。
桑禾小心向店主確認，真實定價也是58000。
桑禾每讀一遍，內心就更糾結一分。
書籍若真能作為大腦的平替，一本58000好像也值得。
作者有話說：
注：（1）原句段落引用自菲茨杰拉德的《了不起的蓋茨比》開篇，文中的《綠光》就是《了不起的蓋茨比》。
（2）原句段落引用自大仲馬的《基督山伯爵》開篇。
（3）、（4）原句引用自余華老師的《活著》序文部分。
（5）、（6）引用自《了不起的蓋茨比》電影版臺詞。
第283章 第十一間店
首單成交！
桑禾放下《綠光》, 還是無法下定決心。
手肘碰到旁邊旁邊一本書籍，是上一位客人離開前放在這里的《基督山伯爵》試閱本。
和她進來的那位男士離開后，又有新的客人進來, 此時她旁邊坐著一位約莫四五十歲的女士，手里捧著《飄》的試閱本。
《飄》也是一本很厚的書籍, 桌上還有試閱本。
桑禾拿來一本, 翻開前心念一動，先看了背面的定價。
200000星幣。
桑禾：“……”
趁著沒人注意，她又把《飄》放了回去，隨手拿過手邊的《基督山伯爵》。
建議定價68000星幣。
桑禾覺得自己真是有點飄了, 看過定價200000星幣的書，竟覺得這本才68000，便宜不少。
桑禾其實有被店主開播前的那一小段故事觸動到, 她最近在工作和生活中都有一種難以集中注意力的感覺。
最初桑禾以為是工作太累了，便特意空出一些時間放松，玩游戲、看直播、網絡購物。
這些東西都很有趣。
玩游戲膩了就刷視頻，或者看直播, 睡覺，購物買買買, 她沉迷了很長一段時間。
大約三個月前的某一天, 桑禾有種走到死路的感覺。
游戲、直播、購物帶給她的快樂非常短促, 游戲通關的那一秒鐘、退出虛擬直播間的瞬間、購物開箱之后……差不多五分鐘到半個小時以內, 極速的快樂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在這段迷茫不已的時間里, 桑禾的心里冒出了一個想法。
她開始嘗試在影網上搜索電子腦售賣相關的信息。
這種交易絕不可擺上臺面, 但又無法杜絕。
桑禾知道自己已經走上一條極其危險的歧道, 但是她控制不住心里冒出來的可怕念頭。
每一個夜深人靜之時, 那種仿佛撞墻的窒息不斷朝她圍攏, 找不到出口之時，歇斯底里的瘋狂不斷啃噬她的意志。
進入書店的虛擬直播間的二十分鐘前，桑禾其實剛從影網出來。
經過長時間蹲守，她終于遇到一個提供電子腦交易的賣家。
二十五歲未婚未育原生人的腦袋，瀏覽一次的報價是七十萬星幣。
價格不便宜，但是像桑禾這樣的普通人不具備私下獵取人腦的能力和素質，她也不想打破現在的生活狀態，畢竟一旦被抓住就要判刑，只能偷偷花錢購買瀏覽服務。
桑禾和賣家聊了很多細節，聊到對方都不耐煩了，她還是沒有下定決心。
恍恍惚惚從影網出來，桑禾滿腦子都是購買電子腦瀏覽服務的事，沖動之下準備回去下單，大概是緊張過頭，失手點進星網上的直播平臺，意外進入書店的直播間。
桑禾進來時直播間沒幾個人，主播一個人坐在鏡頭下，沒有助播、沒有協助機器人，也沒有夸張的背景音樂和產品展示。
明亮的陽光從側面照進來，年輕原生女性面容柔和，眉眼低垂，捧著一塊奇怪的板子誦讀。
桑禾滿心的焦躁被離奇撫平，當主播說出那番“書籍是大腦的平替”言論時，她進入了這個虛擬直播間。
虛擬直播間的布置與懸浮光屏上顯示的一模一樣，她坐進來就聞到了隱約的香味。
待喝了熱茶，吃了幾顆堅果，桑禾不知不覺忘記購買電子腦瀏覽服務的事情，轉而捧起書籍閱讀起來。
憑心而論，桑禾感覺閱讀書籍和瀏覽別人的大腦的體驗絕對不一樣。
她雖還沒踏出那一步，隱約也有猜測，強制瀏覽別人大腦大概和進入游戲一樣，看到、聽到、觸摸到的一切都是立體且直接的。
而書籍則不同，它有時直白，有時含蓄，有時充滿寬容，有時又冷漠無情，所有的東西都在不斷變幻。
作者用文字搭建出一座座宏偉城樓，又把他的真實想法隱沒在城樓之下的暗河，靜默流淌，等待探索。
不知不覺，桑禾又讀完了《基督山伯爵》的試閱內容。
她起身退出書店的虛擬直播間。
兩分鐘后，路遙的星環上跳出一條訂單提示。
有一位星網用戶剛剛通過星網向路遙的書店下單了四本書籍，《基督山伯爵》全套三冊和一本《綠光》。
僅限主播可見的直播間后臺人氣增長四百點。
圓夢系統興奮地大叫：“啊啊啊啊啊！首單成交！！！”
路遙也很興奮，第一單就賣出去四本書，二十多萬星幣的營業額，人氣累計突破兩千點，她已經相當滿足。
店主開心起來就想發福利，立刻在直播間里吆喝：“小店剛剛達成首單交易，屆時將有小禮物隨訂單發出，感謝支持！”
直播間的觀看人數已經突破一千，差不多穩定在一千二百人。
【野星563號：五六萬一本書，誰買了？哪個大佬？】
【野星945號：有個疑問，書店的書是從哪里發貨啊？】
路遙：“路遙的書店全星域只此一家，店址即在貫島第八區書店街。各位通過星網購買書籍，包裹將從貫島發出。”
路遙問過0815，貫島每天都要從第九區出貨，書店的包裹也會一起出島。
星際郵差有專門的固定運輸路線，除極個別偏遠星球，大多數包裹都會在兩天內送到客人手里。
這個消息一出，在直播間激起一小波討論。
【野星3號：從貫島發貨？主播別吹牛哦。】
【野星9號：真要從貫島發貨，我就有興趣下一單了。】
【野星33號：都是帶貨的套路。以前不是有一家獨立服裝設計的店鋪，我想著進店現場裁衣，肯定得從貫島發貨。后來收到發貨地址根本不是貫島，一問客服，店主把尺寸和數據直接發到了工廠，機器人做的成衣。憋屈死了！！！】
【野星497號：畢竟是貫島啊，招商只是合作，不可能允許線上商品從島上發貨。島上又沒有工廠，貨物運到貫島又運出來，多麻煩。】
……
直播間的觀眾仿佛很懂直播套路，有一些觀眾還光顧過島上原來的店鋪。
路遙正要解釋，隱約聽見定時鈴響，一個小時過得真快，休息時間到了，估計會有客人從第七區和第九區過來。
路遙把剛剛寫著“一起來讀書”的懸浮光屏拉到面前，擦去原來那句話，重新寫上兩句——
【直播間切換自主購物模式，請各位書友自由閱覽下單。下午直播打包線上包裹。】
路遙拉大這塊屏幕，推到剛才的位置，起身離開直播區域，朝收銀臺走去。
虛擬直播間里坐著三個客人，偏頭看過去，直播間里也有一組鏡頭轉了方向，追著店主離開的方向拍攝。
留言板上開始瘋狂滾動留言條——
【野星7號：？？？】
【野星33號：自主購物？產品介紹都懶？】
【野星497號：什么意思？主播是放生這個直播間了嗎？】
……
網上沖浪這么多年，什么套路沒見過。
第一次見到這么佛系的主播，反倒有點激起網友的逆反心理。
……
路遙在直播間掛上“自主購物”的提示牌，真就沒管了，走到書籍陳列區域整理片刻，確定新書擺放妥當，剛才拿書留出的空缺已補齊，回到收銀臺開始營業。
直播間總共有十二個攝像鏡頭，此時分出兩組，一組對著落地窗外面的馬路，一組轉向店內。
店外的馬路上已經有客人出現，從直播畫面看，全是一模一樣的紅色小人。
因為還沒有進入店鋪，這些小人身形、大小一模一樣，腦袋上也沒有數字標牌。
路遙已提前在第七區和第九區到店里的必經之路放置了路牌，告知島上客人店里今日有直播。
卡尼、德爾和雙胞胎兄弟一起走到書店門口，仰頭看了一眼門上的指示牌。
德爾正要伸手去按指示牌上的紅點，卡尼出聲阻攔：“真按啊？”
指示牌上寫著入店按一下紅色按鈕，系統將自動分配永久數字標牌。
這東西沒什么用處，也不影響他們，只是方便直播間的觀眾區分店里的客人。
客人不愿意領取數字標牌也沒關系，直接入店并不影響正常購物。
只是從直播界面看，就是一個沒有任何特殊標記的紅色小人。
卡尼傾向于直接入店，他不想要什么數字標牌。
德爾遲疑的瞬間，溪走上前按了紅點，頂著一號標牌推門進店，還回頭招呼園：“快點，我去問問小禮物都有什么。”
路遙通過標示牌說明，告知貫島的客人店里有攝像頭，明言入店會嚴格打碼，不會透露他們的隱私信息。
入店要不要領取數字標牌也給予了他們選擇的權利，但是對于愿意配合直播領取數字標牌的客人，店里也為他們準備了一份小禮物。
德爾聽從卡尼，最終沒有領取數字標牌。
園跟在溪后面進店，按了紅色按鈕，領取到紅色二號數字標牌。
溪入店徑直往收銀臺走，熟稔地跟店主打招呼：“店主，小禮物是什么？”
不遠處直播區域的一組攝像頭對準收銀臺，原生人店主和島上的罪犯客人相遇。
因為打碼程序優化了畫面，看不到客人的機械軀體特征，但是比起往常直播那種“一刀切”式的打碼，畫面清爽又清晰。
紅色小人剛開始出現時都是萌萌的三頭身，進店之后有店主這個嬌小的原生人類作為參照物，四個紅色小人看起來比店主至少高出一個頭，像四堵高墻一樣把店主圍在中間。
店主和罪犯客人遭遇的瞬間，直播間有觀眾截圖分享了這個鏈接。
不到十秒，直播間觀看人數開始飆升，從一千二百人猛地跳到一千五百人，一百、兩百、三百、五百……直至飆到接近四千人，觀看人數攀升速度才逐漸放緩。
【野星2047號：剛來，什么情況啊？這里是貫島第八區的店鋪直播嗎？】
【野星2455號：聽說貫島第八區的新店鋪開直播了，怎么有個原生人？還是新出的機械仿生皮膚？】
……
【野星3號：耳朵上戴著金色飾品的女性原生人類就是店主。那些紅色馬賽克小人都是罪犯。他們真來買書？我怎么覺得像要動手？】
【野星497號：她是真的勇！貫島的罪犯可不是一般犯罪者，全是高精神值機械人。我看她也不像高精神值原生人，別和上個店主一樣，被罪犯誘騙鬧出事。】
【野星3059號：這個直播間設計好奇特，店內只能容納四個客人，位置太少了。】
【野星9號：剛開始觀看人數不多，沒這么擠。】
【野星79號：別吵了，看看那邊在做什么！】
……
收銀臺處，路遙彎腰拿出一個透明長方體禮物抽獎箱，當著客人的面撕開兩副寫有隨機禮物的卡牌，總計三百張。
卡牌以特殊材料制作，正反兩面皆是漆黑，看不見牌面上的內容，用機械眼掃描也無法穿透。
路遙把兩副卡牌放進抽獎箱，用力搖勻，朝雙胞胎兄弟示意：“請抽取一張禮物卡牌。”
雙胞胎兄弟都挺驚訝，店主總能把一些無關緊要的小流程設計得趣味盎然。
他們心理預期差不多就是一包衛生紙程度的小禮物，結果搞得這么有趣，帶點運氣成分的小游戲，很能調動積極性。
溪上前一小步：“我先來。”
抽獎箱六面透明，放置在無數雙機械眼和幾千位網絡觀眾的視線之下。
溪從抽獎箱上方的小口伸手，手臂攪動起來，沉底的卡牌在箱子里旋轉起來。
他指尖翻動，取出一張黑色卡牌。
卡牌正面有一層黑膜，溪捏住一角的邊邊，輕輕撕開。
【一本八折優惠券】
溪偏頭看路遙：“什么意思？”
路遙調侃：“你很歐呢。意思就是下次來買書，使用這張禮物卡片可以八折的優惠購買。”
園有些激動：“八折？也就是說假如我們要買《飄》，只要十六萬？”
路遙點頭，又招呼園也來抽卡。
德爾腳下一轉，往大門方向走。
他算是看明白了，店主不僅心黑，人還瘋。
不就是領個數字標牌，他領還不行么！！！
卡尼也不說話，隨德爾一同出門。
隨后各自頂著三號、四號數字標牌進店。
外面剛來的客人聽說領個數字標牌就能抽獎，老老實實在門口按了指示牌上的紅色按鈕。
卡尼和德爾重新進店抽獎，園和溪已經抽完，朝新書展區走去。
德爾抽了一張九折卡，他也挺開心。
卡尼抽到一份小禮物，領到一本a5大小的厚實筆記本和三支油性筆。
兩人也朝新書展區走去，跟雙胞胎兄弟匯合。
卡尼一過來就問：“園抽到什么了？”
溪比園還要激動：“一張免單卡片。”
卡尼怔愣片刻，猛眨眼睛：“不是吧？”
溪：“剛跟路遙確認過，《飄》也接受免單。不過一次免單僅限一本。”
像《基督山伯爵》、《西游記》這種分多冊的只接受單冊免單。
德爾：“你們打算買哪一本？”
目前店里上架的書籍單冊最貴的就是《飄》，這本書上架好幾天，還沒有哪個獄友出手購入，就連德爾都望而怯步。
園手里捧著一本剛上架的新書，頭也不抬道：“最劃算肯定是買《飄》，再租出去攢錢，比踩縫紉機來錢還快。”
《飄》那么大一本，租一晚上至少得開價五千星幣。
園盤算著早點攢到二十個裝書袋，來找店主換調料。
枯燥乏味的囚徒生活，好像突然有了奇怪的盼頭。
溪舉起手里淡綠色封面的新書：“我用八折卡買這本。”
剛上架的新書，名字叫《獻給阿爾吉儂的花束》。
溪剛才已經大略翻完整本，書的內容其實不太符合他平時的喜好，翻看時他有點失控，書頁邊沿有好幾處地方都被捏皺。
這是一本讀起來叫他感到痛苦的書籍，但他莫名有點上癮，當即就決定買回去。
這本書的定價是50000星幣，打八折后只要四萬，兄弟倆湊湊差不多剛好夠。
歐非差距太大，二十萬星幣的書說免單就免單，德爾和卡尼都感覺受到暴擊。
半個小時休息時間，不斷有客人從第九區過來，結伴走進書店。
直播觀眾所期待的罪犯向店主施/暴的場景并沒有發生。
在這間小小的書店里，所有人都仿佛受過良好教育，品德高尚且彬彬有禮。
代表著罪孽的紅色馬賽克小人排隊在收銀臺抽禮物卡片，隨后分散到書籍陳列區域挑選心儀的書籍，也有人用裝書籃裝一大摞書籍，躲到閱讀室安靜閱讀。
禮物卡片在客人中間引起不小的討論，新上架的書籍很受客人青睞。
定時鈴再次響起，紅色的馬賽克小人們陸續離去。
路遙沒有立刻回到直播區域。
因為剛才售出不少書籍，貨架有些空，她點了數，到倉庫拉貨補貨。
補完貨架，她又推著小推車去收拾散落在閱讀室里的試閱書籍。
無人照管的直播間實時在線觀看人數已經超過五千，留言板區域討論熱烈——
【野星497號：剛剛那個6號小紅人在書架前猶豫好久，還是買了那本詩集。】
【野星3600號：十九號怕不是踩了很多年縫紉機，我看他買了好多本。】
【野星4079號：可惡啊！連罪犯都這么有錢，只有我買不起書嗎？】
【野星5566號：真實的眼紅了。店主剛在虛擬直播間介紹書籍，我看到定價還笑“傻子才買”。原來監獄里這么多富哥，笑著笑著眼淚流下來……】
【野星19號：這直播間有點意思，看紅人哥選書、買書，居然比看游戲直播還有趣。】
【野星79號：11111111那個抽獎也好有意思，不知道線上購書有沒有抽獎福利？】
【野星3號：第八區這次是真的找了個不錯的入駐商，好有趣啊！！！】
【野星3333號：真的有人下單嗎？想看下午直播打包。】
【野星4000號：11111111】
……
第八區管理主任辦公室，秘書獄守們看著直播間里熱烈的討論氛圍和各種許愿留言，回想以前的直播實況，只覺得不真實。
0877:“以為完蛋了，還真有人喜歡這種直播風格啊……”
0816:“凡事就怕比較，用打碼插件區分客人之后，畫面確實清爽很多，我好像理解了店主所說的‘趣味性’。”
0829:“沒人敢跟店主抬杠。想起以前我還在第六區的時候，可沒見那些家伙這么聽話。”
0816:“打又打不過，聽話還能抽禮物卡片。左手鐵拳，右手糖果，這店主瞧著年輕，確實把那些家伙死死拿捏住了。”
0815:“直播順利的話，店里的事情會越來越多。她打算一直一個人看店嗎？”
……
幾個秘書獄守聞言轉頭看向0815，好像確實該跟店主協議新增店員的事項了。
貫島管理嚴格，入駐商鋪新增店員的事情必須經過嚴密篩查。
以往第八區的入駐商會主動跟管理處提這件事，路遙卻好像完全忘記了，還得他們去提醒。
……
系統發布的新任務之一是要在三十二天內通過直播間累計達到一億點人氣，只要有人觀看，人氣就會上升。
另外包括成交訂單、營業收益、禮物和留言區討論熱度都會折算成人氣，進入任務進度計算面板。
路遙實驗一上午，和她預料的差不多，書店的直播間并不那么依賴主播隨時控場。
虛擬直播間時常有客人進出，他們挑選書籍的時候，就在為觀看直播的客人充當“導購員”，引導其他人了解書籍的內容。
定時鈴響起，有客人來店里選書，直播間的觀眾就開始自己找樂子。
通過打碼插件為入店的客人打上標記，直播間觀眾的討論熱情很高。
特別是午休期間，店里陸續來了幾位獄守。
黑色的獄守小人和紅色的罪犯小人分據兩間閱讀室，互不打擾。
直播間的觀眾開始腦補，在留言區激烈討論。
午休時間結束，熱鬧了一陣的書店再次安靜下來。
路遙查看后臺，直播一上午加一個午間休息的成果還不錯，有三十七個線上訂單。
她把訂單打印出來，按配貨單取來書本，推到直播區域，兌現上午的承諾，開始直播打包包裹。
這種直播方式統稱為解壓直播，沒什么硬核內容，但因為是打包線上客人的包裹，無形中與直播觀眾建立了一種互動聯系。
路遙剛坐下來，直播屏幕上突然彈出一條禮物通知。
作者有話說：
注：《獻給阿爾吉儂的花束》作者丹尼爾.凱斯。
第284章 第十一間店
復讀機現象。
所有分屏上同時滑過滿屏玫瑰色流星雨, 留言板上也彈出彩虹色字體的通知。
【星海戰士修亓贈送星海玫瑰流星雨，爆出人氣升溫卡！！！】
“流星雨”是星網平臺打賞機制里的一種虛擬禮物，一般是五百浪花幣。
前綴加上“星海玫瑰”, 一個“星海玫瑰流星雨”價值一千八百浪花幣。
浪花幣是星網上的通用虛擬貨幣，與星幣的兌換比例為一比一。
這陣星海玫瑰流星雨也就等于一千八百星幣。
平臺有規則, 價值超出999浪花幣的禮物有一定概率爆人氣升溫卡。
網絡ID為“星海戰士修亓”贈送給書店直播間的禮物就爆出了一張人氣升溫卡。
流星雨動畫結束, 右上角的黃色人氣數值猛地爆增5000點。
直播半天，累計人氣堪堪過萬，這一個禮物就爆了五千點。
路遙緩慢地眨了眨眼睛，微笑起來：“感謝星海戰士修亓贈送的星海玫瑰流星雨, 如若不忙，可以來店里喝杯清茶，看看書哦。”
路遙世界里的直播間尚還無法實現這種互動。
大多數網友給主播刷禮物算是花錢買快樂, 為自己的喜歡買單。
但是星際直播間不一樣，你送了禮物，還能進入虛擬直播間與主播直接互動，聊天、握手, 甚至唱歌、玩游戲都是允許的。
只不過高人氣主播一般都不缺老板，刷流星雨這種小禮物很難有機會被請進虛擬直播間會面。
書店的直播間自然無法與大主播的人氣相比, 況且這是第一個刷禮物的老板。
店主發出邀請時, 觀眾還在起哄。
【野星9號：我也想喝茶。】
【野星79號：你就是不刷禮物也能進去喝啊。】
【野星3號：我懂！自己進去跟被請進去, 感覺還是不一樣。】
……
路遙看到了留言板上滾動的留言, 沒有出聲。
她很開心能在直播間收到禮物, 畢竟是在推任務進度, 又稍微有點不習慣。
大概是做生意太久, 習慣利益交換、各取所需的模式。
不過轉念一想客人刷禮物, 大抵也是對書籍感興趣, 她又釋然了。
直播間里四個位置，路遙身側的位置剛好還空著。
大約隔了十來秒，敲門聲響起，轉瞬之間，一位身穿銀色戰甲的戰士在路遙身側的空位坐下。
他很高大，穿著仿似中世紀騎士那般的銀色盔甲，戴著頭盔，遮住了樣貌。
直播畫面里，他腦袋上頂著“野星22號”的數字標牌。
因為刷過禮物，虛擬ID前面多了一顆金色愛心。
路遙看見標記就知道他是星海戰士修亓，主動為客人倒了一杯熱茶，又把堅果、點心和果干往他面前放了一堆。
修亓也不客氣，先端起茶杯，喝一口細細品味。
茶香里混著一點他不知道的谷物香氣，還有一絲花香，入口微澀，久而回甘。
他喝了半杯茶，從一堆零食里挑了一塊點心，吃著就茶。
這直播間還真沒弄虛作假，食物的口感、香氣和茶水味色不一，與真正的食物一般無二。
引修亓坐下之后，路遙也沒有過分找他攀談。
留言板上又開始滾動留言條，催促主播盡快開始打包。
書籍、配貨單、小禮物、包裝箱、密封條都按順序放在桌邊的推車里，路遙只要伸手就能拿到玻璃桌上。
她彎腰從推車上拿出一個折疊凳，掰開放在玻璃桌側面，強行加了個位置，又在桌邊放置了一個透明抽獎箱。
這箱子只有收銀臺處的那個三分之一大，底部散落著同樣的黑色禮物卡片。
路遙抬頭看向前方的鏡頭，解釋道：“線上客人首單也有抽禮物卡片的福利。下單客人若在直播間，待會兒打包的時候，進五號座位就可親自抽獎。客人若沒在直播間，就由我來代為抽卡。”
留言板上的留言條飛速滾動——
【野星99號：還能這樣玩兒？】
【野星497號：別說，我都有點相信這次的包裹會從貫島發出了。】
【野星3號：下過單的人不一定還在直播間，有這種福利應該早說啊！！！】
……
路遙虛心道歉：“不好意思，首次直播缺乏經驗，福利互動都在實時調整。”
偶爾顯露一點真誠，其實還蠻拉好感。
留言板上開始出現復讀機現象，一溜下來全是“我真該死啊”。
路遙抿嘴笑了笑，開始按下單順序打包。
她拿出提前打印出來的ID銘牌平放在桌面，以此作為打包進度提示。
【野星29號】
網友知道自己在書店直播間里領到的號碼牌，看到銘牌提示就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訂單。
桑禾這時候就回到了書店直播間，只是她沒有進入虛擬直播間，而是僅通過懸浮光屏觀看直播。
聽見店主說可以親自到場抽禮物時，她多少有點意動。
桑禾有一段時間特別沉迷觀看直播間，不僅是購物平臺的直播，還有很多陪玩類的直播。
她體驗過不少直播互動，第一次遇見這么正經又不乏趣味的直播。
懸浮光屏里，店主拿出四本書籍在鏡頭下展示——《基督山伯爵》一整套和一本《綠光》，全新未有一點缺損，帶著完整塑封，四角尖尖。
店主在桌面鋪了一層柔軟內含氣囊的包裝紙，整齊放入四本書籍，拉起包裝紙將六面封得嚴實。
包得像塊磚頭的書籍被放進空氣保護袋，空氣充入氣囊，保護袋四周膨脹起來，如此就能保護書籍不受擠壓。
路遙的包裝思路還是她平時網購的思路，看在星際網友眼里，只覺得樸素又新奇。
【野星3號：……第一次見到這么別致又……低效的打包，還以為直接扔壓縮膠囊里。我剛還想打包有什么看頭？】
除去機械軀體、全息技術，這片星域其實也開發出了空間折疊技術，并將其大范圍運用在日常生活中，比如空間戒指和壓縮膠囊。
空間戒指的用途與路遙給小姬的儲物戒指差不多，只是技術原理略有差異。
硬要分得明白，可以說一個是科學技術發展的產物，一個近似魔法。
貫島有規定，不允許獄守和犯人在島上攜帶和使用空間戒指，是以路遙不知道這個世界有空間戒指。
至于壓縮膠囊，可以說是將空間折疊技術運用到極致的產物。
最初的壓縮膠囊僅有一般藥丸大小，卻可以裝入比本身體積大一萬倍的物品。
隨著技術不斷革新，如今的壓縮膠囊已經不拘泥于膠囊的外形，按照內部空間容量不同也分有不同型號，其主要特征就是可以以小裝大。
像路遙正在打包的這個包裹，正常用包裝箱打包，還要使用充氣袋，包好得有一箱水果那么大，使用星際郵局提供的壓縮膠囊箱可以把包裹體積控制在手掌大小。
缺點就是貴。
郵局統一規格的小中號壓縮膠囊箱兩百星幣一個，還是批發價，郵費還要另算。
路遙昨日咨詢過0815，考慮后決定自己打包。
她對壓縮膠囊有點興趣，但是賣一本書光郵費和打包費就折進去幾百星幣，太不劃算，還是等手里有余裕了再考慮。
打包妥當的書本*4，全新裝書袋*1，首單小禮物*1整齊排在桌面上，路遙拿起手邊的搖鈴輕搖三下。
“野星29號書友在嗎？想親自抽禮物卡片的話，請到五號座入座。”
桑禾沒有猶豫，點了一下懸浮光屏，進入虛擬直播間。
五號座位就是路遙剛才添置的折疊凳，設置過權限，僅對下過單的客人開放。
桑禾坐下來，路遙就把抽獎箱朝她面前推了一推，又仔細解釋抽獎規則。
桑禾離開虛擬直播間后，還通過懸浮光屏觀看過一會兒，并未錯過島上客人抽禮物的場面。
待店主解釋清楚，她心底升起一股久違的興奮感，伸手在抽獎箱里攪動一番，捏住一張卡片。
拿出來后，桑禾出聲詢問：“可以現場開獎嗎？”
路遙點頭。
桑禾低頭，捏住卡牌一角的黑膜邊邊，撕開的過程很是絲滑。
【隨機一本新書】
桑禾克制住喜悅，舉起卡片展示給路遙看，隨后又對準鏡頭。
路遙接過卡片，點頭應允：“禮物將隨包裹一齊發出。”
桑禾退出虛擬直播間后，路遙起身離開了一會兒。
回來時她手里拿著一本已經包裹妥當的書籍，上面貼了一個粉色標簽，寫著“卡牌禮物”四個字，旁人根本看不出店主送了一本什么書，但是直播間里的觀眾已經真情實感的酸起來了。
【野星3號：可惡！我承認突然心動！！！】
【野星497號：別的不說，這購物體驗是真的不錯！】
【野星999號：我下單了！！！書好看不好看無所謂，主要是想抽獎！】
……
幾分鐘的功夫，后臺提示新增三個訂單。
路遙拿出和跑腿小店規格一致的物流包裝箱，把書籍、禮物一一放進去，封嚴實后先在上面貼了一個禁拆符，又在禁拆符旁邊貼上星際物流的面單。
該打碼的地方都有打碼，不會泄露客人的任何隱私。
禁拆符生成結界時，整個包裝箱外部如有細密絲線快速結成絲網。
這個過程被攝像機清晰的捕捉到，又在直播間引起一陣騷動。
路遙毫不避諱：“這是小店專用的保護措施，保證包裹不丟失、不被暴力拆開。”
觀眾對店主的說法存疑，畢竟就算用壓縮膠囊箱都沒辦法完全避免包裹被偷的情況，更別提那箱子看起來沒有任何安全性。
路遙也不跟他們爭論，繼續打包剩下的訂單。
對面的位置空了又有人來，人來了又走，來來去去。
修亓坐在店主身側，喝茶吃點心，偶爾翻一兩頁書，倒有點賴著不愿走的意思。
第285章 第十一間店
給靈魂開扇小窗。
路遙打包到第二十個訂單的時候, 修亓終于開口說話。
對面兩位客人剛坐下，正在翻找感興趣的書籍。
店主忙于打包，網速快擠進虛擬直播間的客人都樂得臨時代班主播, 一邊留意留言屏上的留言條，專門挑其他觀眾感興趣的書試讀。
代班主播還很樂于和網友互動, 直播間里頓時充滿濃郁的“學術氛圍”。
修亓略坐直, 突然伸手碰了一下店主的手臂。
“進入直播間前，我在黑星38號海域失去了意識。”
路遙手上動作不停，偏頭看向修亓，閑聊起來：“那你怎么會進入這個直播間？”
修亓說出“黑星38號海域”這個坐標后, 直播間里的觀眾仿佛聽見稀奇事，留言屏上飛速滾過表示震驚或質疑的留言條。
有圓夢系統實時監測留言屏，它沒有示警, 路遙也沒留意。
修亓一條腿支起椅腳，仰靠在椅背上，雙手反折放在腦后，姿態肆意：“機械軀體損壞得只剩大腦部分和兩段殘余的軀體, 我已經做好死亡的準備。意識昏沉間，我聽見一道聲音, 一直在耳邊絮絮不停。意識回籠之時, 睜開眼就從懸浮光屏上看到了你。回想起來幸好連接星環和光腦的芯片就在其中一截殘軀上。”
修亓會進入書店的直播間, 大抵是他失去意識后, 光腦自救系統開始運行, 幫他連了進來。
他的機械軀體毀壞嚴重, 精神體遭到毀滅性的攻擊, 又孤身陷在危險海域, 存活的幾率無限趨近于零。
光腦通過搜索和運算, 意外找到了一個獲救率高達百分之二的結果，于是毫不猶豫將修亓送進路遙的直播間。
修亓在書店的直播間蹲了幾十個小時，從早上剛開播到下午，逐漸恢復些許行動能力。
勉強能行動后，他想也沒想先給店主刷了個禮物。
路遙停下手里的動作，偏頭看向修亓。
她不太明白這位客人的意圖。
修亓朝天花板伸出左臂，五指張開又慢慢蜷曲，握成拳頭：“這里不是普通的虛擬直播間吧？”
路遙眨了眨眼睛，又低頭繼續打包：“為什么這么說？”
修亓：“待在這里，精神體會越來越活躍。手邊暫時沒有儀器可以檢測具體數值，但我的感覺很直觀，尤其是進入虛擬直播間之后，身心仿佛被浸泡在一汪溫泉中，溫暖又放松。直播間的茶水和零食也都不是數據吧？以目前的技術，絕對呈現不出如此逼真的口感和味道。還有，我想知道為什么精神體在這個直播間里可以進食？”
因為修亓的言論，留言屏上留言條再次飛速刷新，觀眾都被他的話語吊起好奇心，還引起了一些恐慌。
【野星999號：他在說什么？直播間有問題？】
【野星497號：他是不是在說精神體在虛擬直播間享用到了真實的食物？】
【野星2458號：不可能吧。說不定是貫島開發出的新技術呢？通過數據和建模完美還原食物的口感和味道。】
【野星923號：我倒是比較在意另一點，這個直播間對精神體活躍度有影響是真的嗎？】
……
路遙仰頭看向不斷刷新的留言屏，對面本來在看書的客人也抬起頭望過來。
他們已經看到留言屏，目光灼灼地盯住路遙。
路遙打包的動作不停，仍舊不慌不忙：“因為想讓客人充分感受到書籍的魅力，確實花大價錢引入了新技術。搭建直播間的時候費了不少工夫完善細節，只為客人在虛擬直播間的體驗感無限接近現實。聽到您這番疑問，我還挺開心，說明錢沒白花。
“至于直播間促使精神體活躍的說法，不完全對。準確來說，促使你的精神體重新活躍起來的不是直播間，而是書籍。
“來自遙遠過去的思想以文字為骨、薄紙為皮，才得以跨越時間來到這里。書店只是立于萬重山巒之外的一扇小門，只為將諸位引入那包羅萬象、變化萬千的浩瀚書山。
“當你翻開一本書籍，是否感覺到自文字延伸出去的世界，遠比眼睛、耳朵和雙腳觸及到的世界更加寬廣無垠？”
銀色盔甲將修亓捂得嚴嚴實實，看不見任何神情反應，然而長久的沉默也是一種回答。
店主的小作文演講似乎很有一點震懾力，留言屏卡頓一般停滯幾秒，再次飛速滾動起來。
【野星789號：第一次見人把賣貨說的這么文雅，樂子人突然有點心動。】
【野星636號：別說，你還真別說！哥們兒也想下單了。】
【野星427號：我開始相信“書籍是大腦平替”的說法，店主一定看過很多書吧？】
……
路遙倒不覺得說了什么了不得的話，觀眾出現如此熱烈的反饋，大概還是跟這個世界沒有書籍有關系。
文字、音樂、圖畫、影像皆有自身獨特的表達方式和形式。
這個世界連人類的大腦都能做成全息展廳一樣供人參觀，人類獲取信息的方式太過依賴視覺和聽覺，所見所聞都像餐桌上已經料理妥當的美食，略去中間所有過程，迎來一個意料之中的美味答案。
短時間的感官刺激確實帶來非比尋常的新奇體驗，結果就是感官閾值被拉得太高，形成了路徑依賴，很難再找到新鮮的體驗感，精神體逐漸走進自己畫出來的牢籠。
文字勾畫出來的世界，并不是準確且固定的模樣。
除去作者本人的想法之外，文字匯集而成的暗河會形成一面扭曲又分外誠實的鏡子，它照見讀者的模樣，亦能令讀者看見理想。
書籍的存在，如給困于囚牢的精神體開了一扇小窗，世界的遠大深廣盡在小窗之外，伸手可及。
修亓也看到了留言屏上飛快滾動的留言條，忽然起身，離開了虛擬直播間。
路遙的星環上接連彈出數條新的訂單提示，其中星海戰士修亓下單購買一整套《基督山伯爵》和《殺死一只知更鳥》一冊，收獲地址正是黑星38號海域。
不過這個包裹寄出后，未被簽收，又原路返回了貫島的書店街。
那之后過去半個月，路遙在店里見到了一位自稱星海戰士修亓的犯人。
眼下路遙并不知道未來會發生那么多離奇的故事，她白天守在書店，兢兢業業營業、直播，晚上和兩個人工智能助手加班到神智不清，努力保持每天至少上架兩本新書的工作強度。
身體幾乎被掏空的同時，也在不斷收割客人的錢包。
隔日，0815通過星環聯系店主，主動提起書店若有新增店員的計劃，直接向他提交店員資料即可。
完成審核程序，貫島將有專員前往其他星球接人登島。
路遙沒有直接應承，回信需要考慮兩天。
0815以為店主需要時間篩選人員，沒有催促。
而首次直播兩天后，第一撥通過星網下單的客人開始陸續收到包裹。
作者有話說：
今天回家，暈車之后狀態很差，明天應該能好一點。
第286章 第十一間店
精神遺產。
克倫和平時一樣, 下了晚班坐飛艇回家，提前一站下來，步行到他常去的那家一百二十個小時全天營業的便利店, 買一份早上新上的便當。
有時候他會坐在便利店找個座位坐下，望著玻璃外來來往往的行人、飛艇吃東西, 有時候累得沒有一絲精力管旁的事情, 買完東西就回家。
克倫想不通最近是怎么了，總覺得格外疲憊。
身體已經有一半更換成機械軀體，僅保留著大腦和內臟還是原生狀態，四肢都已經完全更換成機械肢體, 尋常的體力活兒對他來說沒有什么負擔。
克倫在便當區拿了一盒常買的普通便當，路過速食區又拿了一盒海帶湯。
付款時，星環上驀然跳出一條信息——
【您的包裹已投遞, 請即時簽收。】
克倫最近沒什么花錢的欲望，唯一一次下單還是兩三天前無意間在星網看到書店的直播，當時好奇試閱了店里的一本書，回家路上, 關于那本書的內容一直在他腦子里揮之不去，這才沖動下單買了一本書。
一套三本買齊要花近二十萬星幣, 克倫比較謹慎, 第一單只買了第一冊。
下單之后就好像完成了執念, 克倫沒有再看直播間, 這幾天也沒留意直播的消息。
下單當日下午收到一條發貨提醒, 直到今日早上又收到快遞投遞的消息, 克倫本來滿身疲憊, 突然打起一點精神, 付款后提著便當和熱燙快步走出便利店, 腳下轉個方向，大步回家。
走到半路，克倫忍不住點開星環，想看看星網上有沒有書店的開箱分享。
他沒有找到相關的視頻，但是看到了一段和書店有關的錄播片段。
兩分鐘不到的視頻，有二十多萬播放量。
克倫點進去，先看見發布者的昵稱和關注數量，判斷這是一個喜歡分享日常購物體驗的普通星網用戶。
她也是兩日前在書店的直播間下單，后又在分享平臺發布了書店直播間的一個錄播片段，內容是店主透露通過星網下單的書籍會從貫島發貨。
這個分享用戶沒別的意思，就是插了個旗，表示收貨后要好好檢查，確認店主有沒有撒謊。
貫島本身不向普通人開放，直到新設的第八區不斷對外招商，后來不知怎么回事，入駐貫島的店鋪開始直播。
星網平臺第一次向用戶發布貫島將要直播的消息時，全網高頻搜索榜和聊天廣場瞬間爆炸，卡得進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來，直接導致星網癱瘓十個小時。
可是等正式直播那天，數著日子盼望貫島第一場直播的星網用戶只進去看了不到一個小時，就懨懨地出來了。
原因無他，說要直播偏又遮遮掩掩，畫面被馬賽克侵略得像廁所，糊得根本不能看。
主播又一心賣貨，干巴巴地狂推產品，沒有一點有意思的話術，仿佛占了貫島的地界，他家產品也就自動蒙上了一層高不可攀的光芒。
無論是直播觀感，還是進入虛擬直播間的體驗都不算好。
不過也有人吃“貫島首播”的噱頭，興匆匆在店里下了單。
可等收到貨發現發貨地址在一個偏遠又貧瘠的星球，絕對不是連星域圖上都找不到的神秘貫島。
這件事在當時鬧得挺大，貫島店鋪的老板剛開始還想糊弄過去，后來收到大量退貨申請，才直播公開道歉。
但是貫島直播間的畫面一直有厚厚的馬賽克，觀看體驗不好，直播間人氣呈斷崖式下滑，哪怕此后數次更換店主，直播間的熱度也大不如前。
其實自那首次直播鬧過之后，后來新入駐的店家謹慎不少，就算頂著貫島入駐商的名頭開直播賣貨，再也不敢說自家線上發貨地在貫島。
直到這次，沉寂了三個多月后，入駐貫島的新店開始直播，店主在直播間公開承認書店的發貨地就在貫島。
克倫回想那次與店主在直播間的短暫會面，關掉視頻，腳下步幅跨得更大。
期待一旦萌生，很難克制，克倫迫不及待想確認那本書籍的發貨地。
他還從分享錄播片段的視頻留言區看到了“禮物卡片抽獎”相關的討論，料想他也應該有一張禮物卡片。
思及此，克倫心底的期待更深一重。
克倫以最快速度回到公寓，在樓下取了包裹，抱著回到家里，隨手放下便當盒和差不多冷掉的海帶湯，蹲在玄關就開始開箱。
開箱之前，克倫點開星環，開啟自動錄像功能。
克倫已經開出這個包裝箱不是時下常用的壓縮膠囊，反倒是沒什么承重力和保護性的普通紙箱。
這包裝未免太低檔，一路送來居然沒壞。
克倫的機械手臂配有武器，他用指尖輕輕在紙箱上劃了一下，沒曾想沒劃開。
紙箱外層似覆有一層薄膜，克倫翻動箱子，在面單旁邊看到禁拆符。
符箓底部有小字說明，禁拆符可用星環掃描解除。
禁拆符的原型始自路遙在商店街開的第三間店鋪盲盒店，當時為了保護購買盲盒的客人貨品不被惡意搶奪，路遙開發出魔法結界。
后來在跑腿小店擴展物流運輸業務時，路遙又結合在浮世大陸學到的符箓知識開發出禁拆符。
最初的兩種禁拆符可用指紋或簽字解除，到了貫島的書店，禁拆符再次進化。
因為機械軀體的普及，指紋、虹膜以及字跡一類常規的解鎖方法不再適用，此次則以星環和客人的精神體作為標準。
客人用下單的星環掃描禁拆符就能解除禁拆結界。
若星環不慎丟失，催動精神力直接點在禁拆符上也可識別。
克倫沒有想太多，拿出星環掃了一下，紙箱表面流光溢彩的薄膜如燒透的火星，猝然閃爍一瞬，又驟然失色。
這次不用什么武器，克倫用指甲就輕輕劃開了紙箱表面的膠帶。
箱子里的東西也簡單，一本包裝嚴實的書籍，A5大小的紙質筆記本、一支黑色油性筆、一小包堅果，一張未撕開的黑色卡片。
除了那本藍色封面厚實書籍，其余物品都是贈品。
克倫拆開《基督山伯爵》的實體書就沒心思再看贈品，坐在地板上就開始翻看。
書本的手感其實和他在直播間里翻看時沒有太大差別，重量、書頁翻動的聲音、紙張的光滑程度幾乎一模一樣，可是真正捧起書籍的感覺還是略有差別。
克倫不知道怎么形容，就是書本拿在手里有一種特別的踏實感，躁動的心緒被書頁上靜默排列的文字無聲撫平。
他快速翻動，嘩啦嘩啦翻到前次的試閱部分末尾，又往回讀了幾頁，找回當時看書的感覺后，迫不及待往后面翻去。
看了幾頁，克倫的心神已全然被書中世界吸引，全然忘記下班時的疲憊難捱，放在一旁的便當和海帶湯早已冷掉，他仍雙目囧囧，不知疲倦地盯著書頁，坐累了干脆一倒，徑自躺在地板上——
桑禾最近兩日在休假，上午收到包裹投遞的信息，她也即時拿了回來。
和克倫一樣，桑禾也錄了詳細的開箱視頻。
錄完來不及對比剪輯上傳，她先抱著書籍走到明亮的窗臺，坐下來翻閱。
五六個小時過去，桑禾讀完了《基督山伯爵》全套三冊，意猶未盡，又拿起第一本開始閱讀第二遍。
故事的結尾，唐戴斯在信里告知友人——
【我要告訴您的秘密是：這個世界上無所謂幸福，也無所謂不幸。有的只是一種境況和另一種境況的比較，如此而已。只有體驗過極度不幸的人，才能品嘗到極度的幸福。只有下過死的決心的人，才會知道活著有多好（1）。】
桑禾反復體味這段話，愛不釋手。
她開始認同店主的說法——書籍是大腦的平替。
這絕對不是一句夸張的廣告詞，文字搭建起來的曲折回廊深處，藏有人類先驅遺留的寶貴精神遺產。
桑禾讀完了三遍《基督山伯爵》和《綠光》，慶幸那個早上沒有沖動在影網下單，她已經對窺探別人大腦失去興趣，反倒看完手邊這幾本書，還有點沒過癮的意思。
桑禾卷著一張薄毯起身，走到還擱置在地板上的紙箱，驀地看到一個沒拆開的包裹。
她想起來抽禮物卡片的時候，得到一本贈書。
桑禾拿在手里掂了掂，挺薄的一本，拆開果然不厚。
桑禾心里說不上失望，畢竟是贈品。
這本書的封面也是藍色，和《基督山伯爵》那種深沉的藍不太一樣，贈書的封面是淺淺的藍，中間畫著一枝被玻璃罩子罩住的玫瑰。
這種小枝的紅色玫瑰已經很少見，因為某些原因，桑禾還是一眼就認出來。
只不過這本書她好像沒見過，桑禾回想了一下，確實沒有在書店的直播間看見這本薄薄小小的書籍。
所以店主是贈送了一本還沒有正式上架的新書給她？
桑禾心里剛剛確實沒有很失望，但是看到這本新書，對書店好感還是不可控制的又提升了一點。
本來打算繼續看完這本新書，桑禾翻了一頁又放下。
唐戴斯和蓋茨比的故事還在腦中縈繞，看得挺快，后勁卻也大，再看都要竄頻了，這本還是留到晚上慢慢享受。
一時閑下來，桑禾打開星環，點開前次保存下來的店主打包的錄播視頻，再點開剛才自己錄下的開箱視頻，她要全方位對比這個包裹是否真是店主在貫島打包的那一箱——
書店這日沒有開直播，路遙和0815約了時間詳談關于新店員的事情。
第八區給路遙的方案依循往年的模板，允許她從島外調三個店員進島。
路遙在島外無人可調，任用商店街上的店員還要提交詳細的資料以供審核。
圓夢系統可以幫忙偽造資料，但是路遙擔心店員的安危，沒有輕易敲定這個方案。
她私下想了幾個方案，需要第八區的配合，是以約對接人見面。
下午，店主和0815關于新店員的聘用討論了很久，沒有關注星網上的消息。
一直磨到臨近下班時間，0815才起身離開。
和上次一樣，0815沒辦法立刻給店主答復，需要回去請示基蘭主任。
0815離開后，路遙守店到打烊時間，準時閉店休息。
店鋪關門后，路遙回了一趟溫泉旅店，陪不獨吃晚飯，再巡視各間店鋪。
結束例行工作，路遙再次孤身回到書店的員工辦公室，晚上還要繼續加班。
不過這晚書桌上擺放的書籍不再是沉肅的經典文學著作，而是一摞風格各異的網絡文學實體書。
圓夢系統不解：“你不是說太簡單的東西吸引不了他們？”
作者有話說：
平安夜快樂！
注（1）：原句段落引用自大仲馬的《基督山伯爵》。
第287章 第十一間店
爆米花文學上線。
路遙邊整理桌面邊道：“人參大補也不能天天吃啊, 就是大米飯吃久了也想換個花樣。開啟直播間后，我們的客人不再局限于貫島上的犯人和獄守，原生人類和半機械人, 或許還有其他種族。客人多起來，口味各有不同, 自然也該增加一些菜單。”
圓夢系統跟著店主已久, 早不是當初的榆木腦袋，稍稍一想也明白過來。
“那你打算上架什么類型的小說？”
路遙：“小甜餅、仙俠、市井生活、懸疑推理……不拘什么題材，先挑選幾本精品，明日直播上架。”
圓夢系統有些意外：“我以為你不會首選言情小說。”
統統幫路遙調查過資料, 這片星域人與人之間的親緣關系異常薄弱，幾乎沒有太多感情可言，仿佛整個社會只需要能力突出的工作機器, 并不需要多余的情感。
而愛情這種局限性格外強的感情早在機械軀體逐漸普及的階段，就已隨著被人類拋棄的原生軀體一起消失。
機械軀體沒有荷爾蒙，基因篩選技術的發展使得原生外貌的吸引力逐漸減弱，而隨著一切感官閾值被不斷提高, 人與人之間互相了解的方式直接且快速，愛情這種嬌氣至極的東西完全沒有發芽的土壤。
路遙顯然聽出了統統的言外之意：“少見不代表沒市場, 不試試怎么知道他們喜歡不喜歡？”
圓夢系統遲疑：“類似愛情的感情, 在這個世界有沒有可能已經被刻意‘進化’掉了？”
路遙思索片刻, 點頭：“倒也不無可能。”
圓夢系統：“那……咱么推小甜餅不就是在做壞事？”
路遙：“要真是這樣, 咱們推小甜餅可能會大賺。”
圓夢系統：“……”
它永遠搞不懂店主的腦回路。
路遙低頭開始翻閱手邊的小說。
這些都是商店街店員推薦的網絡小說, 送到店里已經有十多天。
經過店員投票篩選一遍, 再送到店主面前的就剩這二十來本。
路遙前段時間太忙, 怕要用的時候來不及走程序, 初篩出來的這二十多本已經全部談妥了出版版權, 合同也已簽署妥當，結清了款項。
眼下路遙糾結的是先上架哪幾本。
店員推薦的都是自己的心頭好，后又投票篩選了一次，留下來的其實都是質量上乘的網絡小說。
只是就像統統所說，貫島所在的世界和搖光市所在的世界歷史人文有很大差異，選擇新類型的書籍時，多少還是需要考慮文化背景。
路遙本來已經做好準備深耕一整晚，倒是低估了網絡文學的趣味性，比之嚴肅文學或許不夠有深度，但是閱讀起來輕松快樂，近日繁重工作帶來的疲憊感都被一掃而空。
天將要亮時，路遙點了點緊急趕工印刷出來的幾套新書，緩緩吐出一口氣：“爆米花文學即將入侵！”——
店主兢兢業業策劃掀起爆米花文學熱潮的晚上，關于“貫島第八區新店”的詞條已經沖上星網高頻搜索榜第一，緊隨其后的高頻搜索詞是“書店直播錄屏”、“書店開箱拔旗”。
事件的導火索就在這日收到書店包裹的客人里。
第一天下單的近一半客人在星網上傳了書店包裹的開箱視頻，同時附有店主直播打包時的全息錄屏，幾番對比下來的結果就是——
新入駐貫島第八區的書店很有幾分本事，客人收到的包裹確認與店主在直播間打包的包裹為同一件，由此可以確認這是第一家真正從貫島發貨的線上店鋪。
直播錄屏和開箱視頻都是全息視角，網友可以隨意從視頻的任意視角審視、分析兩個視頻里包裹的細節，完全沒有作假的余地。
貫島本來已經被奇葩入駐商消耗殆盡的人氣竟在這一小波自來水的推動下越攀越高，大有引爆全網的架勢。
有人在看了別人分享的對比視頻后，興匆匆摸去書店的直播間，結果沒開播，連往日的錄播都沒放，整個直播間黑洞洞一片，散發出一股與當下熱度格格不入的歲月靜好。
一腔熱情沒處散發的網友摸到第一個發包裹對比視頻的留言區，不斷朝外潑灑過剩的好奇心——
【說到底書是什么東西？剛看完對比視頻就去直播間看了，結果沒開播。全網搜索除了貫島新開的這間店鋪，竟然沒有再找到其他相關店鋪。】
【對啊，書是什么？我看了好幾個星主分享的開箱視頻，一本書的定價可不便宜，跟搶錢一樣。】
【回上面，書店的店主說書籍是文字的載體，思想的容器，精神的糧食，還是大腦的平替。不過我沒買，不知道是不是這么厲害。】
這個回答下面，分享視頻的星主回了一句話：絕對不夸張，書是好東西，買了絕對不后悔。
后面又陸續有收到貨的星網用戶在下面跟著回復——
【花一天時間讀完了所有的書，悵然若失，剛剛吃完店主送的小零食，現在就是好空/虛。】
【后悔買少了，哪怕多買一本，今夜也不至于如此難熬。】
【她還停播！明明平時都不太管直播間，有書友照看，哪里輪得著她停播！！！我下午就看完那些書，等了半天，就是不開播。】
貫島的直播間和普通直播間不太一樣，因為安全和保密協議的限制，只在直播間開播的時候，星網用戶能在線上下單。
一旦直播間停播，用戶就無法下單。
【我決定明天買那本《飄》！！！】
……
五花八門的討論飄在首頁，有人開始對書店感興趣，也有人質疑——太夸張了，一個個跟應聲蟲一樣，別是染上什么電子病毒，被入侵了大腦。
……
貫島，第八區管理處辦公室。
0815站在主任辦公室前，正跟基蘭匯報店主的要求。
店主的思維過于跳躍，0815已經麻木，頂著基蘭主任淡漠的視線，硬著頭皮重復：“店主說她需要三個上島名額，但是不固定人員，這三名店員只在晚上上班。其次還需要三名白天工作的店員，不用另外從島外調人，機器人或島上的犯人都可。假如我們愿意接受犯人到書店工作的提議，她說可以把這份工作以招收志愿者的形式散布出去，允許犯人自行申請，每隔一周換一次人。書店會提供和第九區標準相符的勞動補貼。”
基蘭沒有立刻回答，金屬手指敲擊在桌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一直沒有親自去見過那位原生人店主，本以為這次合作會比以往結束得更快，沒曾想迎來的卻是一波接一波的驚喜。
0815鋼鐵假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心里已經焦灼起來。
店主想法很多，而且次次都在踩線，搞得他們第八區越來越像書店的輔助部門。
而且這次店主只跟他談了要求，好像沒提好處。
以基蘭主任的性格，不可能次次都放任。
基蘭主任此時的沉默不像在考慮方案的可行性，更像在思考怎么敲打越來越不見外的店主。
0815的星環突然跳了一下，有同事分享了一條實時資訊。
他沒敢點開看。
坐在桌邊的基蘭低頭，點開了自己的星環。
懸浮光屏上是幾條熱度頗高的視訊信息，基蘭頓了一下才點開。
大約過了五分鐘，基蘭按掉懸浮光屏，抬頭看向0815：“按她的要求去推進。至于志愿者篩選的方案，你再問問她，有沒有具體條件。”
0815迷惑地從主任辦公室退出來，同事都還沒走。
0877立刻問：“主任是不是同意了？”
0815點頭，語氣里仍帶著迷惑：“不知道怎么回事。”
0877訝異：“你是不是還沒看剛發給你的視訊？”
0815心說剛才哪敢開小差，低頭點開星環。
星網上突然多了幾十個書店相關的開箱和直播錄屏對比視頻，關于貫島、書店和書店直播錄屏的討論已經沖進全網高頻搜索榜前排，前十的詞條里有七個詞條和貫島、書店相關。
0815一個一個點開，快速瀏覽到底部，瘋狂抓取有效信息，末了還是滿心疑惑：“只是從貫島發貨，就能引起這么高的熱度？”
0816也費解：“我們在第一層，店主可能在第五層。”
0829：“最妙的是書店今天沒開直播，星網上的用戶越看不見書店直播間，討論的熱度反而越高。你們說她是不是早有預料？”
0815還算了解路遙，搖頭道：“這倒不至于。店主早前給我發消息，要了一些資料，恐怕又是在準備新書。”
0816哀嚎起來：“又是新書？我的天，每天上兩本的頻率會不會太快了一點？”
0877也擺手：“不行了不行了，我也麻了。拜托明天不要跟我提起任何和書店有關的消息。”
0815頓了一下，小聲道：“聽店主的口吻，她好像在準備新類型的圖書，價格方面會稍有松動。”
幾個獄守全當沒聽見，為了回避誘惑保護錢包，匆匆收拾起來準備下班，再聽下去明天錢包又要瘦一圈——
新的一天，從第四區、第五區、第六區出來的飛艇經過第八區上空，驚奇地發現上空漂浮的氣球和條幅換了一批。
原來比較統一的白綠色氣球矩陣換成了彩虹色，各式各樣的氣球飄在半空，條幅上印著一排相同的字：爆米花文學今日正式登島，您想要的快樂盡在書店！
整個貫島只此一家書店，套路還是一樣的套路，可每次都能有點新東西。
爆米花文學是什么？
這次怎么沒有摘錄的語句？
快樂？什么快樂？
我自己都不知道想要的快樂是什么，你書店還能知曉？
路遙的書店確實在貫島掀起一陣前所未有的狂潮，但是高昂的價格也令很多客人難以維持長久的興趣。
說得夸張一點，書店的存在，終于讓這些憑借機械軀體獲得近乎永久時間的罪犯感受到了坐牢的煎熬。
每夜都有無數犯人和第八區的秘書獄守一樣，發誓不再關注書店的消息，結果一大早看到顏色不一樣的氣球，剛按下去的決心又在蠢蠢欲動。
書店里，路遙剛更改書架陳列的格局，劃出三排書架用于陳列“經典文學”，減少了每本書籍在架的數量，空出兩排書架用于陳列今日正式上架的“暢銷小說” 。
暢銷小說目前數量不夠，一排書架都填不滿。
這倒不是問題，在架數量多擺放一點就行。
為了迎合宣傳點，店主在書店門口和書架旁邊放置了新的立牌，打出“爆米花文學”的概念。
路遙做完開店準備，一直守到定時鈴響起。
清晨和平時一樣，店里幾乎沒有客人。
路遙其實隱約有感覺，最近上午來店里的客人越來越少。
路遙不想等到問題嚴重到已無回轉余地再調整，能不能于無形中挽回頹勢，就看她精心挑選的爆米花文學能不能走進客人的心里了。
定時鈴一響，路遙打斷腦子里亂七八糟的想法，指示圓夢系統開啟直播間。
她回員工休息室煮了一壺果茶，拿上小姬送來的早餐，推著一車新書進入直播間。
路遙和平時一樣，不急不慢地把早餐和熱茶放到桌子上，坐下前從推車上取下一本新書，用書架固定在面前，準備一邊吃東西，隨手翻兩頁。
她剛坐下來，習慣性抬頭看一眼右上角的觀看人數，微微一愣：“出bug了？怎么這么多人。”
書店的直播間剛開兩三天，最高在線觀看人數到達過兩萬以上，訂單量卻僅有兩百多單。
以書籍的高昂單價來看，書店的直播間人氣和訂單量其實已經非常可觀。
不過路遙是背著任務開直播，這點人氣和銷售量遠遠不夠。
昨日又因事停播一日，路遙都做好早上沒什么人的心理準備，結果一開播就看到五萬人在線觀看，實時觀看人數還在上漲。
留言屏上也有很多人在發言，其中不乏第一次進入書店直播間的客人。
【野星25398號：貫島的直播間真和以前不一樣了……】
【野星40499號：不是，店主是個原生人？現在是在貫島？】
【野星50999號：震驚了！！！上個店主不是被挖了腦子么？這得多大的心才敢不更換機械軀體就上島？】
【野星50336號：我都懷疑這是個假的直播間了！】
【野星3號：新來的吧。待會兒休息就能看見，那些高精神值罪犯在店主面前可老實乖巧了。】
【野星99號：我懷疑店主的精神值超高。】
【野星30985號：別吹得太過。貫島的罪犯有多兇狠，早前的新聞還少？到時別搞得比上個店主還慘。】
……
直播間觀眾討論得起勁的時候，路遙從圓夢系統那里獲知昨晚星網上討論貫島和書店的盛況。
因為要管理直播間，路遙的星環得以解除部分權限。
她可以在某幾個固定網頁搜索到貫島之外的資訊。
書也不看了，邊吃早餐邊翻昨日網友上傳的書店相關視頻，搞起了現場reaction。
……
【野星497號：只有我好奇新上架的“爆米花文學”是什么書嗎？】
這條留言很快就被其他留言條淹沒，不過路遙剛好抬頭看了一眼，立刻進入營業狀態，微笑著看向鏡頭：“你們應該知道爆米花吧？和電影院捆綁的爆米花套餐，只是看電影的調劑品，很不起眼。
“原料只有簡單的玉米粒和糖精、奶精，卻能爆發出足夠填滿整間售票大廳的迷人香味，還能愉快打發電影正式開始前的那段無聊時間。微不足道的爆米花也是很多人喜歡去電影院的原因之一。
“爆米花文學就像爆米花，它不那么深刻，不那么莊重嚴肅，或許也沒什么營養。但它也和爆米花一樣，可以填滿你細碎無聊的時間，帶給你最簡單直接的快樂。就像一個隨和的朋友，隨時等待你邀請他一起玩耍。”
第288章 第十一間店
要上架就快點啊！！！
經店主這么一解釋, 網友記住了“爆米花”，至于到底什么是“爆米花文學”，還是云里霧里。
如今的電影院早與幾百年前不同, 全是獨立全息放映廳，打發時間的小食也不止爆米花。
不過店主倒沒說錯, 爆米花至今仍是很多人去電影院喜歡點的零食。
路遙不再看視頻, 早餐也推到一旁，伸手從推車上拿來幾本新書，趁熱打鐵：“這四本都是小店今日上架的新書，也是經典的爆米花文學。”
四本新書平鋪在店主面前。
黑色底圖上繪有幾枚老舊齒輪的書是一本當下熱度頗高的本格推理小說, 路遙翻開封面，指尖順著目錄由上往下滑下，捏住書頁邊角, 將要翻開第一頁時，停下來絮絮叨叨地介紹：“有人喜歡玩解密游戲嗎？找不到破綻的密室、接二連三的殺人事件，態度曖/昧的兇案目擊者，隱在重重迷霧之下舊年往事……兇手究竟是……一言老師的全新力作《死神與紅蘋果》, 獻給熱衷觀察、喜歡思考，擅于抽絲剝繭尋找謎題的書友。”
店主宛如電視購物平臺的主持人, 抑揚頓挫地念完一段推薦語, 指尖輕輕翻開正文第一頁：那是一個濃霧彌漫的清晨, 名偵探……
店主念那段廣告詞的時候, 網友其實有點蒙, 反應過來就開始聲討, 才直播兩天這直播間就要廢了, 怎么一上來就這么硬推新書。
只是沒等徹底吵起來, 店主已經結束營業, 翻開書頁就沒再出聲，映在屏幕上的只余白色書頁上的一排排黑色文字，偶爾響起一聲書頁翻動的沙沙聲響。
留言屏幕上滾動的留言條逐漸減少，內容也發生了變化。
剛開始還在討論和書店、貫島第八區相關的話題，隨著店主不斷翻動書頁，留言屏上的討論內容逐漸和書中情節相關。
【野星636號：那個螺絲刀一定是重要線索！】
【野星9807號：我搞不懂這是什么時代，殺個原生人這么費勁，找個兇手也這么麻煩？】
【野星4573號：你沒看到開篇的描寫？星歷兩百年前，那時候世界上還沒出現機械軀體，全是原生人，也沒有人工智能，殺人、辦案都不容易。】
【野星40523號：急死我了，能不能翻快點！！！】
本格推理注重邏輯，情節和線索環環相扣，一旦進入故事中，不看到結局就會抓心撓腮的難受。
網友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興致勃勃的邊看邊討論，有人隨手分出一塊空白屏幕，開始記錄線索，也有急性子催促主播翻快點。
翻到第六十九頁，路遙突然停了下來，起身往玻璃杯里倒茶，慢悠悠喝一口，才出聲：“《死神與紅蘋果》試閱部分結束。”
正看得起勁的星網網友如同被突然掐住脖子的雞仔：“……”
短暫的寂靜后，留言條開始瘋狂滾動。
【野星40523號：你還是人嗎？氣死我了！！！】
【野星636號：怎么感覺這次的試閱結束的格外快？】
【野星497號：我也是！好著急！兇手到底是不是珍妮弗？】
【野星6699號：我買！！！我買還不行嗎？多少錢，快上架！！！】
……
路遙從餐盒里拿起半個雞蛋三明治，就著熱茶吃得很慢，不太著急地合上《死神與紅蘋果》，拿起桌上另一本藍粉色封面的書籍，緩緩翻開。
“要說爆米花文學最經久不衰的題材，小甜餅絕對當之無愧。這本《人形天使》是小店精心挑選出來的上乘之作，故事發生在……”
路遙翻開正文前，淺淺介紹了一下故事背景。
《人形天使》的故事發生在未來星際世界，主人公是兩個機器人。
遵循程序行動的清潔機器人萌生了類似人類的情感，并且遇到了喜歡的對象。
他喜歡上的機器人是一個高攻高防的戰斗型機器人，尋常根本不可能看一眼他這種迷你清潔機器人。
清潔機器人內心自卑，但又忍不住想在對方面前開屏，想盡辦法引起對方的注意，鬧出一出出爆笑喜劇。
和嚴謹的本格推理小說不同，《人形天使》的內核就是輕松戀愛喜劇。
路遙翻找了很多本小甜餅，才找到這本背景比較接近這個時代的故事，主人公都是機器人設定，對于客人來說應當比較好理解。
不過她剛翻開正文，留言屏上出現了大量表示疑問的留言條。
【野星42350號：清潔機器人也能做主人公？除了掃垃圾，它們還會干嘛？】
【野星30954號：這本書就離譜，誰會想看兩個機器人過家家？】
【野星4567號：還是上一本《死神和紅蘋果》比較有趣，主播什么時候上架？】
……
貫島第九區獄守休息室，0496靠在椅子上，面前同時打開了四個懸浮光屏，她正目不轉睛看著書店的直播間。
直播間的書友都說這本《人形天使》有點無聊，她卻有點欲罷不能。
主人公只是兩個普通的機器人，0496很難形容那種閱讀感受，眼睛順著書頁一排一排快速掃過，看到小機器人內心時常糾結，又忍不住笨拙地靠近喜歡的對象，她那鋼鐵骨骼之下的某處也會跟著產生一陣莫名悸動。
0496好像逐漸明白“爆米花文學”的精髓之處，沒有什么內涵，但只是描寫一臺清潔機器人對一臺戰斗機器人萌生好感，居然也能叫人獲得感同身受的愉悅體驗。
她第一次察覺被人喜歡、偏愛，竟是如此愉快的事情。
不只是0496，書店直播間里很快出現了對《人形天使》來電的讀者。
【野星497號：我喜歡這本書！比以前看過的任何一本都要喜歡！！！光是看到小垃圾的小心思和眼巴巴想對高高好又不敢上前，就忍不住想笑。】
【野星3號：就很離譜，剛開始我也很嫌棄，但是越看越有趣啊！高高什么時候看一眼我們小垃圾！他雖然只會掃垃圾，但是真的很可愛啊！！！】
【野星2333號：比起這本書離譜的劇情，我其實更好奇作者的精神狀態……到底是出于怎樣的心態才會寫出清潔機器人和戰斗機器人的……啊，那個詞叫什么來著……】
路遙合上《人形天使》，正好看到最后那條留言，鮮見地沒接話。
小甜餅最有意思的階段就是懵懂無知又互相吸引的時候。
感情如此，化用在客人身上也適用。
店主不急著給客人答疑解惑，一切交由他們親身探索體味才最有趣。
閱讀時的期待感和懸念也是影響閱讀體驗的重要因素。
《人形天使》試閱結束時，路遙正吃完早餐，她起身收拾餐盤，從員工休息室回來，虛擬直播間已經被客人占據，四個位置都有人。
主播被趕出了自己的直播間，這情況也是少見。
留言屏上也是滿滿調侃——
【野星20500號：主播愣了，我家呢？】
【野星64560號：笑死了wwwwwwww】
正式開播沒多久，直播間實時觀看人數突破六萬。
爆米花文學上線，《死神與紅蘋果》和《人形天使》試閱部分結束時，實時觀看人數已經超過十萬，此時人數還在繼續攀升。
【野星19875號：主播效率太低，急死個人，我們有自己的主播！！！】
【野星89777號：啊啊啊啊啊啊！這本《凡人修仙奇譚》好奇特啊！！怎么試閱只有五十頁，主播快點上架啊！！！我要花錢，誰都別攔我！！！】
【野星60657號：另一本《星際大飯店》也超好看！！！怎么能用文字把菜肴描繪得那么生動美味呢？我邊看邊流口水！】
【野星90520號：我不信我不信！《星際大飯店》好夸張，那些美食我從來沒有聽說過！！！！】
【野星78789號：試閱部分也太短了，簡直成心吊人胃口，要上架就快點啊！我買還不行嗎！！！】
……
虛擬直播間沒有店主的位置，她觀望了一會兒留言屏，終于打開星環，開始上架書籍。
店鋪櫥窗打開，原來已經上架的書籍全部出現在櫥窗里。
四本新書的鏈接也已提前做好，只需輸入“上架”指令，立時就出現在櫥窗中。
書店櫥窗剛打開，星環上猛地彈出數條新訂單提示信息。
店主站在直播間外面時，有一組智能攝像機自動調整鏡頭對著她。
直播間的網友看見她低頭操作星環，就知道新書要上架了，一個個摩拳擦掌，看到鏈接就開始搶。
路遙以前兩次直播的銷售量估算，四本新書首次上架，每本線上庫存都是兩百本。
不到三分鐘，新書總計八百本宣告售罄。
前日上架的經典文學著作也新增了四五十個新訂單。
路遙有些發愣。
爆米花文學系列的定價確實比經典文學著作低了很多，單冊定價在八千星幣到一萬二千星幣區間內。
路遙也考慮過同時上架四本風格全然不同的新書，客人對每本書的關注度必然會分散，單冊二百庫存是她仔細考慮后做的決定。
她料想直播一天應該能賣完二百冊，但是沒想到上架不到三分鐘就能售罄。
直播間里的觀眾也有點懵，新來的客人訝異于這群人下單的速度，老客下完單才注意到新書的價格。
【野星89777號：不是都說不買嗎？我還擱那兒挑，眨眼的工夫就全下架了！！！】
【野星78789號：四本買齊，安詳躺平！！！】
【野星60657號：只買到《星際大飯店》嗚嗚嗚嗚~還想要《死神與紅蘋果》和《人形天使》！庫存是不是太少了？】
……
【野星497號：爆米花文學價格大跳水啊啊啊啊啊啊啊！以前買一本的價格現在能買四本，早知道我就一鍵全收啦！[哭哭.JPG.]心累！】
【野星3號：爆米花文學的價格為什么這么友好？】
【野星22號：一本都沒搶到！主播呢？再上點庫存啊！我想買《凡人修仙奇譚》和《星際大飯店》。】
……
路遙默默估算倉庫的圖書庫存和工作間即時印刷的效率，重新上架四本售罄的新書，新增庫存每本各一千冊。
急促的新訂單提示響個不停，路遙立刻聯系0815，她今天就需要能干活的新店員。
上千冊書籍需要打包發貨，光憑她一個人，有六只手都忙不過來。
0815正巧在書店門口下飛艇，接到消息快步走進書店。
第八區管理處接受店主關于調用新店員的所有要求，只是還有一些用人細節需要和她當面溝通。
直播間有熱心網友代班，圓夢系統暗中監測，路遙放心地在直播間掛了一個“自助選購”的提示屏，轉身同0815到閱讀室詳談。
0815剛才在飛艇上也在通過星環關注書店的直播間，親眼目睹四本新書上架秒空的盛況，和店主討論聘用店員的方案時，態度十分平和。
他已經沒脾氣。
做生意這種事可能真的需要天賦吧。
第八區開設以來，入駐費沒少賺，就是工作的價值感不強。
書店正式營業時間不長，勢頭迅猛，超出預期。
0815真心希望這間店鋪能在貫島存在得更久一點。
路遙就店員要求和志愿者招募細節跟0815仔細討論，順便敲定三個流動店員的名額。
0815有些不解：“貫島不允許犯人晚上外出，獄守下班也鮮少在外面晃蕩。為什么還需要三個夜里上班的店員？”
路遙：“白天太危險，我不放心店員來店里。晚上就很合適，店里不營業，不是還有直播間么？”
以直播間目前的熱度，任務時間內銷售兩萬冊書籍應當不成問題，難點在于那一億點人氣。
書店迄今為止直播了三四次，任務后臺累計人氣剛破百萬點。
按這個速度，肯定沒辦法在星歷三十二天內獲取一億點人氣，路遙想到的補救辦法無外乎增加直播時長、整活吸引更多在線觀眾、“騙”禮物漲人氣。
0815有些意外：“晚上還要直播？”
路遙點頭：“對了，關于晚間直播，我還有個提議。”
0815聽完店主的要求，鋼鐵假面顯不出表情，心里卻是一陣無力。
店主真把他們第八區管理處當輔助部門在用，偏偏他有種預感，這次基蘭主任也會同意。
工作談妥，0815起身走出閱讀室。
他一步一頓地穿過書籍陳列區域，忽地轉了個彎兒，停在爆米花文學區域。
0815沒有停留太久，轉身抱著四本新書往收銀臺走。
他來時在飛艇上看書店直播，試閱時就很絕望，每一本都那么有趣。
好在價格大跳水，買四本也抵不上以前的一本。
0815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
他沒注意，新上架的四本新書都不是全冊。
《人形天使》和《星際大飯店》分上下冊，目前書店只上了上冊。
而《死神與紅蘋果》和《凡人修仙奇譚》則只上了第一冊，后面還有幾冊，只有店主知道。
0815刷星環付款，前腳提著裝書袋離開，路遙的星環開始滴滴響。
直播間的觀眾看見貫島的獄守在書店all in，原本掙扎觀望的人理智突然下線。
獄守都買的書，我一定要看看！
我喜歡的書獄守也喜歡，四舍五入我和貫島獄守水平一樣！
星環上新訂單提示信息足足響了兩分鐘才逐漸消停，路遙沒辦法繼續悠閑看店，指示圓夢系統按下單順序打印出配貨單，她要開始打包了。
路遙從倉庫推出來滿滿一車新書，往直播間運，抬眼又看見迷你清潔機器人小隊從在書店門口經過。
那只腦袋上有個金色補丁的小機器人也在其中，搖頭晃腦的，顯得特別呆。
路遙眼睛閃了閃，轉身從大門走出去。
智能攝像機自動分出一組，轉向店外。
直播間十幾萬觀眾看著店主突然彎腰抱起一只迷你清潔機器人，轉身往店里走。
第289章 第十一間店
你被本店錄用了。
那清潔機器人圓頭圓腦, 甚是蠢萌。
被抱起來時仿佛呆住，停頓了好幾秒才緩慢地轉動腦袋，想要看看身后。
路遙從衣袋里摸出一枚清潔符, 順勢貼在它腦門上。
玻璃感應門打開，路遙抱著它走進書店。
清潔機器人看起來并不臟, 只是有些破破爛爛, 機體表面的涂層刮得稀爛，腦袋上還頂著一個奇怪的金色補丁。
它這時似乎反應過來，兩條細圓的金屬手臂上下晃動，腦袋轉過一百八十度, 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慌亂地轉來轉去。
路遙蹲下去放下它，不容置喙地宣布：“你被本店錄用了，以后就是我的清潔機器人。”
小機器人眼睛眨巴眨巴兩下, 腦袋左搖右晃，也不知有沒有聽懂。
路遙站起來，抬腳朝直播間走：“現在不用清掃，你來做我的助理。”
小機器人的眼睛撲閃兩下, 腳下的迷你履帶發出低沉的嗚嗚聲，跟在店主身后。
直播間的觀眾有幸看到原生人店主馴服野生清潔機器人全過程, 熱鬧地討論了幾句, 注意力重新回到新書上。
虛擬直播間的四個座位被客人占滿, 路遙也不好意思驅趕。
昨日停播倒也沒有白費時間, 路遙察覺虛擬直播間的空間有些小, 提前繪制圖紙, 指示圓夢系統擴建直播區域。
路遙開了那么多間店鋪, 深知機會來了就要緊緊抓住。
她原沒打算這么快就開放擴建區域, 沒料到早上有這么多人, 眼下熱度正高，提前開放也不妨事。
她給圓夢系統下了指令。
直播間里，一直很熱鬧留言屏再次飛快滾動起來，夸張的顏文字昭示著某種突發狀況。
坐在直播間里的四個客人正在兢兢業業當代班主播，抬眼卻見懸浮于半空的半透明屏幕正瘋狂刷過相同的留言條。
前方？
背后？
四人抬頭看向對方，坐在右側的兩人對上前方客人的視線，忽地轉身朝后面看去。
書店的虛擬直播間空間原本十分局促，僅一張長方形玻璃桌的范圍。
此時玻璃桌右側突然延伸出一片空間，黑色、白色的線條懸浮于半空，勾勒出桌椅擺設，線條逐漸凝實，化作真實的模樣。
這還不算完，那張新出現的玻璃長桌距離墻壁越有一米距離，細碎的銀色小方塊順著地板朝上攀升，凝實成臺階，天花板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四四方方的門，似乎拾級而上就能進入上面的空間。
不等網友發出疑問，店主推著滿車書籍走到那張新出現的玻璃長桌邊坐下，又把剛“綁架”來的清潔機器人安置在身側，才對眾人解釋：“昨日停播，就是在忙這點事。虛擬直播間擴建區域昨天就已布置妥當，這特效做的還算尚可？”
書店一樓用于放置書架展示書籍，又設置了兩個閱讀室，后面還有一間小倉庫和員工辦公室，幾乎沒有多余的空間。
這個鋪面好就好在有二樓，印刷出來的書籍還是比較占地方，路遙起初把二樓當做臨時倉庫使用，昨日臨時起意，擴大直播區域的時候從外面打通二樓，將二樓臨街的半邊搭建成了虛擬直播間的延伸區域。
不過今日她還不打算打開上二樓的那扇窄門。
直播區域擴大，智能攝像機自動調整分布位置和距離，店主和清潔機器人都入了畫。
路遙把卡片抽獎箱交給綁架來的機器人，順手扯下前不久貼在它腦門上的清潔符，隨口問：“有名字嗎？”
圓滾滾的機器人眨巴眨巴眼睛，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樣。
路遙也沒糾結，手指點了點它懷里的抽獎箱：“今天你的工作就是守箱子。”
不知它聽沒聽懂，倒是老老實實抱著抽獎箱坐在路遙身邊，沒有亂動。
直播間的觀眾剛從圍觀虛擬直播間現場搭建過程的震驚中回神，就聽店主道：“二樓還有一片區域，哪天在線觀看人數超過一百萬就開放。”
直播間此時在線觀看人數還沒有突破二十萬，距離一百萬還有一段不小的差距。
有觀眾被勾起好奇心，不停在留言板詢問樓上區域。
店主嘴巴比蚌殼還緊，無論怎樣旁敲側擊都沒透露一點消息，還趁機騙到幾個禮物。
路遙剛開始挺頭疼要打包那么多訂單，所幸貫島的一天有一百二十個小時，一個半天抵得上商店街一天一夜還多。
整整一個上午，路遙包了五百多個包裹，中間時不時還要接待客人。
臨近午休，路遙收到0815的短訊聯絡，關于新店員的手續都已辦妥。
路遙立刻向第八區申請了一臺服務型工作機器人，又催促0815盡快把愿者招募通告發到各區。
處理完這件事總算到了貫島的午休時間，趁客人還沒有從第七區和第九區趕來，路遙抽時間在商店街員工群發了條消息。
【店主-路遙：書店最近的直播項目需要助播店員，近期直播內容備選方案已上傳。三個流動名額，按加班標準發放補貼，有想法的找姬止心報名。四個小時后給我名單@毛茸茸小店-姬止心。】
書店午休的時間，商店街還是清晨。
店主這段時間忙得跟神隱了一般，突然炸群。
哪怕這時天還未亮透，群里很快刷出數條回復。
【毛茸茸小店-姬止心：收到。】
【毛茸茸小店-周素：不是說書店很危險，我們可以過去嗎？】
【童年補習中-白頤：素素這么早？】
【毛茸茸小店-周素：你也早啊。】
【跑腿小店-哈羅德：我要報名！】
【超時空電影院-朱珠：我也可以報名嗎？】
【超時空電影院-哭八：@超時空電影院-朱珠不怕被挖腦子？】
……
【店主-路遙：工作時間是晚上，犯人已回監舍，沒辦法在外面晃蕩，安全性有所提高。大家先看看直播內容策劃方案，符合條件再找止心報名。】
路遙在群里跟店員溝通了幾句，陸續有客人進入書店。
到處都是機械眼，相當于暴露在幾十個高清攝像頭下，她沒辦法分心，退出群聊界面，專心營業。
上午來書店的人不算多，中午人氣似有所回升。
路遙觀察了一下，爆米花文學在罪犯客人中間也頗受歡迎，可能也有價格跳水的原因，進店的客人就沒有空手回去的。
看了幾十個小時解壓打包和書籍試閱直播的觀眾多少有點困乏無聊了，又到了午間休息的時候，實時觀看人數和人氣都在下跌。
恰逢店里生意不錯，原本打算走的觀眾又開始在留言屏閑聊起來。
【野星99號：這一、二、三、四號囚犯是好基友嗎？每次都一起來。】
【野星3號：三號小紅人確實是個富哥，四本新書又all了。】
【野星497號：66號小紅人喜歡美食？上次見他買菜譜，今天又買《星際大飯店》。】
【野星10899號：機械人還對食物感興趣？這得多折磨。】
【野星65900號：我記得獄守客人里有個富婆。今兒好像沒來。】
……
下午，0815又跑了一趟書店，把路遙要的服務型工作機器人先送了過來。
0815特地選了一款接近人形的機器人，亮銀色的機身，身高兩米五，手長腿長，擅長搬運工作，輸入具體指令，可執行比較復雜的整理、清掃、接待任務。
路遙詢剛開始打算買一臺機器人，詢問過價格后，默默打消了這個念頭。
倒不是買不起，主要是租用更有性價比。
這臺服務型工作機器人是0815幫忙爭取，以第八區管理處的名義租借給書店的物品。
看起來是一臺全新未拆的新機。
路遙嘗試輸入指令，盯著機器人反復測試近半個小時，對機器人店員的工作能力表示認可。
機器人店員自帶詳細的出廠編號，路遙還是給他取了個名字，叫銀樺。
0815臨走前看到追著路遙轉來轉去的清潔機器人，心下詫異：“這只清潔機器人是怎么回事？”
清潔機器人有劃定的工作區域，書店街外面確實有一直清潔小隊，它們的工作區域并不包括書店內部。
沒有指令的情況下，機器人不會進入非工作區域。
而且這只清潔機器人的行動模式有點奇怪。
它怎么會追著人跑呢？
路遙彎腰抱起腳邊的迷你機器人：“你看它腦袋破了，已經不能正常工作。我想留在店里做個吉祥物。”
0815用星環掃了一下迷你機器人的出廠編碼，發現這是一只已經下崗的清潔機器人，略微糾結片刻，沒有多說什么。
……
0815離開不久，路遙收到姬止心的聯絡，拿到一張長長的名單。
店員比預期的還要積極，她點著名單思索片刻，回了一條消息給姬止心：【十六個小時后，晚間第一場直播，主題是復刻《星際大飯店》經典美食。助播員姬止心、周素、票票。】
處理完消息，路遙在直播間掛上晚上補播的通告，提前下播。
……
人造太陽緩緩西沉，夜色的腳步越來越急，各區犯人準時被押回監舍。
書店新上架的爆米花文學在監舍里掀起了一陣前所未有的熱潮，小賣部時間，犯人三五成群，熱切地討論著劇情和閱讀感受。
第六區，第七監舍。
卡尼、德爾和雙胞胎兄弟占據了角落的一張桌子。
卡尼靠著金屬墻壁，朝對面的墻壁揚了揚下巴：“那東西怎么回事？”
小賣部區域新裝了一塊固定屏幕，不知道做什么用。
德爾和雙胞胎兄弟搖頭。
白天一起出門，下午一起回來，都是剛看見那塊屏幕。
就在這時，漆黑的屏幕忽然亮起來，眾人熟悉的一張面龐出現在屏幕上。
第290章 第十一間店
貫島監舍直播首秀。
助播店員只在店內行動, 不會跨過異世店鋪的星門，和跑腿小店當時的情況不同，只需店主應允, 不用再簽契約。
是以這次不僅是本世界的店員意動，除去小吃店和青山面館, 其余各間店鋪的異世店員都有報名。
其中第九間店鋪門店組的店員因為不是實體, 無法進行轉移，只能眼巴巴看熱鬧。
周素、姬止心、票票被店主點名，在群里被同事羨慕了半天。
報名的店員都有機會被店主點去書店助播，只是需要配合不同的直播主題點不同的店員。
群里眾人羨慕三人第一場就被選到, 話里話外多是調侃。
這日毛茸茸小店打烊，周素、姬止心和票票就開始準備，一來是熟悉《星際大飯店》原著內容, 設計一些小彩蛋，二來是準備直播時要復刻的菜肴。
店主說直播間人氣不高，目前只有不到二十萬觀眾。
對于第一次參加直播的周素和姬止心來說，這場面不能說小。
而且都是星際觀眾, 周素和姬止心挺擔心表現不佳，損了書店的名聲。
姬止心尚且從容一點, 他出身天璣姬氏, 原就是大少爺, 不是沒見過大場面。
只是第一次在直播鏡頭前露面, 想起會有點不自在。
周素第一次面對鏡頭, 這次直播主題又是美食復刻, 操作的重任落在她肩上, 想到還要兼顧和和觀眾互動, 難免心緒緊張。
票票是姬止心的工作搭檔, 毛茸茸圓敦敦，慣會撒嬌的小饞鬼。
一心想到晚上去別的店鋪吃好吃的，沒有半分緊張。
書店晚上直播的時間，商店街正值深夜。
路遙在書店門口掛上打烊的牌子，關上店門，親自回毛茸茸小店，接三位助播店員過來。
票票脖子上戴著一顆拇指大小的神之淚，路遙過來接人時，他順勢化作人形。
十五六歲的少年模樣，一頭卷曲的白發，肉乎乎的圓臉，一雙眼睛又大又圓，眼瞳漆黑。
姬止心和周素第一次見到票票化作人形的模樣，新奇地圍著少年轉了兩圈，在他肉乎乎的手臂、肩膀上捏來捏去。
票票需得在路遙的隨身倉庫里待幾分鐘，到了書店再出來。
直播要用的食材也一同帶過去，姬止心和周素隨路遙一起去店里。
毛茸茸小店和書店在馬路同一側，中間隔了四五個門面。
搖光市已步入冬季，郊野的山谷，寒風割臉。
周素和姬止心跟在店主身后，似感覺不到冬夜的冷肅，心內有幾分緊張，更多還是期待。
店主早先在員工群里略微介紹過書店所在的世界，對于周素和姬止心來說，書店所在的貫島就像小說里幾千年后的未來世界。
等店主推開店門，兩人進店第一眼其實沒有太強烈的未來感。
店內的裝修風格簡約明晰，和商場里常見的門面沒有太大區別。
直到看見立在收銀臺旁的銀色機器人，周素和姬止心同時猛吸一口氣。
路遙按開大廳的燈，昏暗的店內瞬間亮如白晝。
路遙提步往員工辦公室走：“我去把票票叫出來，你倆先熟悉環境，不要打開店門。”
書店正門所在的一整面墻壁都改成了透明落地窗，哪怕夜里無人，路遙也不好直接把票票放出來。
姬止心朝銀樺走過去，一八一的身高站在銀樺面前，如同一個小矮人。
剛才遠遠看到，姬止心就覺得這機器人的軀體細節做得極為細致，離得近了那種感受更清晰。
周素也走過來，仰頭望著銀樺，低聲問：“它會動嗎？”
高大兼具纖細美感的銀色機器人緩慢地彎下腰，他的眼睛是一塊長方形的黑色顯示屏，電子眼上閃爍兩道彎彎的線條。
銀樺動起來的時候，周素臉色微微一變，連退兩步，躲到姬止心身后。
和對面店鋪的喪尸一個道理，存在于想象中和真實見到的感受完全不同。
姬止心也有點緊張，更多的是激動，頓了片刻，緩緩朝銀樺伸手：“你好。”
銀樺也抬起手臂，金屬指尖碰了碰伸過來的手：“你好。”
周素一愣，滿臉驚奇，從姬止心身后走出來，朝銀樺伸手：“你好。”
銀樺本就是服務型機器人，又接收了店主的詳細指令，只把姬止心和周素當做客人來對待。
對方想和他握手，他也十分隨和。
周素興奮起來：“他能聽懂我們說話。”
姬止心眼睛也發亮，微微點頭：“真的很智能。”
路遙和票票一起出來，順便把食材也一起拿了出來。
票票嘴里銜著一只還在彈尾巴的活蝦，手上推著店主平時用來運書的小推車，車里滿是新鮮食材和直播要用的廚具、調料。
店主走在票票身旁，手里抱著一摞書本，腳邊還跟著一個圓頭圓腦的小家伙。
周素看到迷你清潔機器人瞪圓了眼睛：“這小家伙哪里來的？”
路遙：“這是迷你清潔機器人，店里的吉祥物，編號零六。”
這個編號是當初一群小機器人從書店門口經過，這一只被標記的編號。
如今入職書店，路遙保留了他的編號。
周素有些害怕銀樺，看到小小萌萌的零六卻喜歡得不得了。
零六卻好像有些怕她，見她跑過來就往路遙身后躲。
路遙笑著引幾人往臨窗的直播區域走。
直播區域的擺設格局和白天有一些變化，擴建后可擺放兩張玻璃桌，下午下播后路遙就把玻璃桌收了，重新放了一張大理石材質的長條桌在中間。
這長條桌就是料理臺，右側最邊沿的位置有兩個水槽，擰開水龍頭就有水，水槽左側是備菜區域，旁邊是灶臺，可供熬粥、蒸煮炒菜，下面還有個一體烤箱，可謂是功能齊全。
料理臺對面還有一半空置桌面，一排過去可以放六張椅子，這是特意留出來的客座。
路遙坐在料理臺一側，面前的讀書架上壓著一本《星際大飯店》，零六和票票坐在她左手邊，右手邊依次站著大廚周素、打下手的姬止心和學徒銀樺。
路遙抬手給幾位店員指了指懸浮在半空中的智能攝像頭：“這些攝像頭會自動調整鏡頭，就當和幾個朋友在家里聚會，不要太緊張。虛擬直播間開啟后，對面的座位會有客人。他們的意識通過網絡進入我們的直播間，你們也不必緊張，其實就是網友。”
周素舉手提問：“他們可以吃我們做的東西嗎？”
理論上來說肯定不行。
路遙抬手摸了下眉毛，低聲道：“這個世界的全息技術還沒有覆蓋到味覺和嗅覺，不過我們店里的技術可以。”
周素沒有多想，低頭開始挑選食材。
路遙又道：“直播的時候，半空中會出現懸浮光屏，留言在分開的屏幕上滾動，你們可以適當和觀眾互動。沒什么問題的話，再過五分鐘，我們就開播。”
路遙從0815那里得知各區犯人晚上回到監舍，還有四十分鐘活動時間。
最近來店里買書的客人明顯變少，路遙覺得必須刺激一下，極力游說第八區在各監舍的小賣部區域安裝直播屏幕，以最大限度利用直播效應。
0815當時很為難，回到辦公室還是老實向基蘭主任轉達了店主的要求。
基蘭正要去一區開會，會議結束時順口提了一句，倒是把這件事辦了下來。
連店主都不知道的是此次直播不僅覆蓋了外島三區，中部的四五六區，連內島的第三區也破例安裝了屏幕。
內島三區關押的全是極惡罪犯，精神值3S及以上，刑期五百年起步那種。
第八區以前入駐的店鋪從未向內島三區開放過，這次是監獄長主動提出來，才能破例。
路遙的精神值檢測報告可以瞞過其他區的管理主任和獄守，卻絕對無法越過監獄長。
基蘭確定監獄長肯定看過店主的資料，怕是存了試探的心思。
其實他對這位書店店主也很是好奇——
五分鐘時間很快過去，路遙給圓夢系統指令。
書店的直播間開啟的同時，貫島上四個區域的監舍，數百個固定屏幕同時打開。
店主脫下了長長的羽絨服，穿著一件杏色毛衣，一邊的頭發撩起壓在耳后，耳珠上那枚金色的蓮花紋耳墜在燈光下閃爍刺目。
“晚上好，這里是路遙的書店直播間。”
路遙剛說了一句話，實時在線觀看人數就突破了十萬，留言屏上瘋狂滾動著各色留言條。
【野星999號：晚上真的開播了！！！】
【野星25970號：直播間怎么變樣了？】
【野星45678號：人數也變多了！！！】
【野星497號：好家伙，全是原生人！這些家伙都這么勇的嗎？】
【野星33958號：不是賣書嗎？這是要干嘛？】
……
第八區管理處秘書辦公室，0815和幾位同事都還沒離開，特意留下來一起觀看書店在貫島監舍的直播首秀。
主屏幕旁邊還和其他監舍的獄守開著視訊，實時探查犯人對直播的反應。
直播畫面出現，除銀樺、零六之外，三個新來的店員和店主一樣，全都是沒有更換機械軀體的原生人，0815驚得當即站了起來。
就算有6S級精神值的店主在，店員的安全意識也太薄弱了。
別說遇到犯人，遇到一個C戰斗型機器人，他們怕是都應付不了。
主任辦公室門從里面拉開，基蘭走出來，按住0815：“不用著急，看看他們想做什么。”
……
第四區、第五區、第六區監舍的小賣部區域皆是一片安靜，聊著白日瑣事的犯人都停了下來，抬頭望向墻上的屏幕。
第三區監舍的小賣部區域和平時一樣，沒人對小賣部里的東西感興趣，售貨員縮在柜臺下不敢露面，外面已經是一片混亂。
內島三區的犯人十分狡猾，武力值又高，一個不留神就會出岔子。
監舍管理比中部三區嚴格很多，以第三區為例，犯人每個月只有八天時間到第九區參加勞動，而且要和中部三區的犯人錯開時間。
第三區的犯人也不是每日都有機會到小賣部區域活動，隔三天才能出來一次。
但是這群家伙每次出來都不老實，最后一定會發展成全監舍打群架的狀況。
不讓這群家伙出來，精神壓力積壓過重，吃虧的還是獄守。
今天也不例外，犯人出來還沒兩分鐘，就開始找口子打架。
小賣部區域新換的一批新桌椅早已淪為武器，被捏得歪七扭八，扔得到處都是。
墻上的固定屏幕打開時，無人注意。
……
路遙平靜地等了兩分鐘，視線一直停留在留言屏上，等留言條滾動的速度稍緩，才不緊不慢道：“一直直播看書，怕你們無聊，所以特別策劃了晚間主題直播。
“今晚的直播主題是復刻《星際大飯店》中出現過的經典美食，介紹一下，左邊第一位是今天的美食點評員票票，小可愛零六。右邊這位小姐姐叫周素，是今天負責復刻書中美食的大廚。旁邊那位是仙杜瑞拉.止心，負責給大廚素素打下手。最右那位大家下午就見過，新店員銀樺。不過他今晚是一級料理員學徒，正在學習如何洗菜。”
留言屏上出現卡頓，新的直播內容和數位新角色的解鎖一瞬間帶來太多驚喜，觀眾的表達欲顯然非常強烈。
【野星999號：這是什么神仙直播間？賣書就賣書，還帶搞這種突破次元壁的主題活動！】
【野星45690號：原來店里有這么多店員，白天怎么一個都沒看見？】
【野星53477號：不是，書里那些出現美食真能做出來？長這么大，從沒見過書里描寫的那些菜品，我都當杜撰的內容看。】
【野星777號：我也是！只看到試閱部分，那些什么刀工、色澤、氣味寫得也太夸張了，跟誰沒吃過飯似的。】
【野星980號：還沒吃飯，先蹲一蹲！說不定好吃呢？】
【野星59783號：下午看到《星際大飯店》的試閱，我被勾得不行，又上以前玩過的那個美食游戲玩了一會兒，能看不能吃，真無聊。】
【野星69671號：剛好在首都星，看完試閱就去了香麗大廈的那家九星大飯店。不知道是我的問題，還是飯店的問題，真沒吃出書里那種感覺。】
【野星777號：家里就是開飯店的，這書里出現的菜肴假得不行，寫的那些什么香的、辣的、甜的、酸的……都是夸張手法，別真信了！】
……
篤篤篤——
就在網友吵得熱火朝天時，一陣密集沉悶的聲響從直播間傳出來。
系著淺藍色圍裙的周素正在切土豆絲，去皮后的嫩黃色土豆被她按在砧板上，篤篤篤幾下就切成薄可透光的土豆片，壓平后數秒間就已全部切成均勻的細絲。
留言屏上快速刷過一片問號。
【野星777號：我去！大廚也是機器人？】
【野星6980號：不可能！最新款廚房機器人也沒辦法把土豆切成頭發一樣的細絲兒。】
頭發一樣的細絲兒還是夸張了，只是周素切得又快又均勻，一時給了星際網友一些震撼。
據路遙了解，貫島以外還是有許多原生人。
只是生活在這樣一個科技高度發達的時代，做飯這種耗時費力的事情也與過去不同。
仰賴生活超市品種繁多的半成品食材和勤勞的廚房機器人，這個時代已經很少有人經常自己煮飯。
就算偶爾自己下廚，也只是把從超市買回來、已經調好味道的食材放進料理機，選擇料理模式，等待出鍋。
假若家里有廚房機器人，就連最后這步都不用自己做。
食材買回來直接丟給機器人，只要等待幾十分鐘，就能吃到熱乎乎的飯菜，是以百分九十九點九的網友都沒有見過這么細致處理食材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