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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以身相許

    梁錯目光轉(zhuǎn)動, 下意識看向錦被之下藏著的暖爐,干笑道:“呵呵、呵呵……朕就說了,你若是對朕說喜歡, 朕的病怕是立時便好。”

    “是么?”劉非的觀察力一向敏銳,梁錯心虛的小動作完全沒有逃過他的眼目, 一把揪住梁錯的被子角。

    梁錯反應(yīng)迅捷,眼疾手快壓住劉非的手掌,道:“你做甚么?”

    劉非挑唇一笑,陰測測的道:“看看陛下的被窩里, 藏著甚么好寶貝。”

    梁錯極限拉扯,道:“沒藏甚么, 真的沒有,劉非你別拽,朕還病著, 你是要將朕看光么?這么心急……”

    劉非瞇眼道:“放手。”

    梁錯:“……”

    劉非重復(fù)道:“放手。”

    梁錯:“……”都怪梁任之!

    梁錯可憐兮兮的松開手掌,嘩啦——劉非立刻掀開他的錦被, 那只已然燒得差不多的暖爐,赫然顯露出了真面目。

    劉非挑眉, 道:“暖爐?”

    梁錯連忙道:“劉非你聽朕解釋, 其實(shí)朕并沒有打算騙你,都是那個梁任之他出的餿主意,說朕楚楚可憐一點(diǎn), 柔弱不能自理一點(diǎn),最好再哭出來,便可以……可以讓你對朕念念不忘, 不去看旁人……”

    “朕……”梁錯拉著劉非的手,輕輕晃了晃, 一咬牙,豁出去撒嬌,道:“朕只是見你與趙歉堂聊得歡心,一時糊涂,才出此下策的。”

    劉非將自己的手掌從梁錯的掌心中抽出,微笑的道:“陛下今晚……與暖爐一起睡罷。”

    說完,施施然的轉(zhuǎn)身走人。

    梁錯:“……”

    劉非離開屋舍,并沒有回到自己的屋舍去,而是來到了劉離的屋舍門口,推門進(jìn)去。

    劉離已然洗漱整齊,準(zhǔn)備歇息了,笑道:“就知你會來,進(jìn)來罷。”

    劉非走過去,道:“你怎知我會來?”

    劉離道:“這還不簡單么?聽說梁錯突然病了?就他如牛一般壯實(shí)的身子,怎么可能突然病倒?八成是裝的。”

    劉非點(diǎn)點(diǎn)頭,道:“的確是裝的。”

    劉離道:“我弟弟如此聰敏,怎么會猜不出他是裝的呢?你是因著下意識的關(guān)心他,才會沒有想到這一節(jié),而梁錯,他秉性多疑,骨子里都是算計(jì),不管他出于甚么目的,他時時刻刻都在算計(jì)你,都在騙你。”

    劉非陷入了沉思,劉離總結(jié)得很到位,梁錯身為帝王,秉性好似就是如此,以前的梁錯比這還要“過分”。

    劉離湊到他耳邊,輕聲的道:“劉非,滿嘴謊言的梁錯到底有甚么好的?干脆別要他了……你看,梁多弼不錯,雖然人呆了些,但是他能逗你歡心;北寧侯趙舒行也不錯,溫文爾雅,一表人才,最主要是溫柔貼心,從不對你說謊;趙歉堂也可以,你們可是青梅竹馬的干系,在最辛苦的時候,你們都是一起渡過的……這樣罷,你如是都喜歡,不如全包了?只要不是梁錯,誰都可以。”

    劉非:“……”

    劉非眼皮一跳,道:“怎么從你口中說出來,非是那種很渣,很花心之人么?”

    劉離挑了挑眉,道:“你若喜歡身材高大的,哥哥再給你介紹點(diǎn)身材不錯的?”

    劉非似乎想到了甚么,道:“司理大夫梁任之便不錯。”

    “他?”劉離一愣。

    劉非笑道:“身量高,大長腿,關(guān)鍵還胸大……哥哥也覺得不錯罷?”

    劉離蹙眉道:“我在勸你,怎么反過來說我了?”

    劉非拍了拍劉離的肩膀,道:“既然哥哥不喜歡梁錯,那就考慮考慮梁任之罷,也不錯。”

    “你……”劉離還未開口。

    劉非伸了個懶腰,道:“好困,今晚我要睡在這里。”

    接風(fēng)宴引薦名士,第二日的行程,便是其紫川山的礦場考察。

    自從山莊拆除之后,紫川礦場開鑿的十足順利,已然開始出礦,無論是產(chǎn)量和成色,都十足的不錯。

    紫川山的官員匯報著礦場的進(jìn)度,不遺余力的夸贊,道:“陛下有所不知,這礦場的圖略,都是出自于趙歉堂之手,趙歉堂乃是司空名家,之前在南趙,全然埋沒了他的才華,不得施展,真真兒是可惜了。”

    梁錯看了兩眼礦場圖略,畫得的確很是巧妙,比之宮中的司空,也可謂是半斤八兩,甚至還有超過。

    此次南巡盛典,梁錯便是要挖掘這樣的人才,趙歉堂十足符合條件,只不過……他可是劉非的青梅竹馬!

    紫川山?jīng)]有太多的名士,若是梁錯一個都看不上,傳出去豈不是被其他地方的官員笑話,于是紫川山的官員不遺余力的道:“趙歉堂,快,還不為陛下講解一下礦場圖略?”

    “是。”趙歉堂上前,開始講解圖略,從挖礦、開礦,到收課,全都井井有條。

    趙歉堂道:“今日礦場正在開礦,若是陛下有興致,草民可為陛下導(dǎo)路,親自前往礦場一看。”

    梁錯的確要去礦場走一走,畢竟都到了地方,自然要去親眼看看,便道:“帶路罷。”

    “敬諾,陛下。”

    一行人從府署出來,便往紫川山礦場而去。

    一路上山,走上梳子一般的小路,四面開闊起來,很快便進(jìn)入一個空場,這便是礦場了,礦場的四周是作業(yè)的高山,挖出了許多礦洞,礦場的一角是收課官房,挖出來的成品,經(jīng)過加工,最后會經(jīng)過官方,有官吏清點(diǎn),上單,一一記錄下來,最后再裝箱運(yùn)送。

    礦場中工匠們忙碌著,跟沒有注意到他們,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快看,是北寧侯!”

    “北寧侯?”

    “真的是北寧侯?”

    最先被認(rèn)出來的,并非是梁錯,也并非是劉非,竟然是北寧侯找趙舒行。

    “侯爺!”

    “拜見侯爺——”

    “是侯爺,拜見侯爺……”

    礦場中許多的礦工,大抵三分之二,紛紛跪在地上,對著趙舒行叩拜。

    饒是趙舒行本人,也吃了一驚,驚訝的看向四周。

    梁錯瞇了瞇眼目,面色雖然如常,但心竅里不太歡心,畢竟自己這個天子在這里,礦工們卻只認(rèn)得北寧侯,只跪拜北寧侯,這成甚么模樣?

    官員們也慌了,趕緊呵斥道:“陛下在此,快!拜見陛下!”

    礦工們似乎這才發(fā)現(xiàn)梁錯的存在,又開始跪拜梁錯,但跪拜的誠意顯然沒有方才深,只是按照規(guī)矩,跪在地上山呼。

    趙歉堂拱手道:“陛下有所不知,其實(shí)在這個礦場中作業(yè)的礦工,一多半都是南方來的移民,因而他們只識得北寧侯,而并未見過陛下,請陛下勿怪。”

    梁錯蹙眉道:“移民?”

    “正是。”趙歉堂道:“紫川山開礦,一時調(diào)不到如此多的礦工,起初是從差役征調(diào)的勞役,但這些勞役的數(shù)量有限,便又征調(diào)了一批南地的移民。”

    開礦作業(yè)一類的事情,都會征調(diào)勞役,這件事情司理署最清楚。

    所謂的勞役,其實(shí)就是圄犴中關(guān)押的囚犯,不至死的囚犯可以通過做工提前釋放,所以很多勞役都希望出來做工,可以早日還家。

    但紫川山的礦產(chǎn)巨大,這附近的勞役根本無法滿足開礦的需求,所以紫川山的官員請求征調(diào)勞役,而這個時候,恰好南趙改革。

    南趙并入大梁之后,有許多地方需要改革,但凡變更制度,便會牽扯到移民。有的南趙百姓是自愿移民,而有的地方,是集體移民,紫川山需要大梁的勞動力,便接納了一部分移民。

    這些移民來自于南趙,自然識得大名鼎鼎的北寧侯,他們離開家鄉(xiāng)已久,思鄉(xiāng)情切,加之趙舒行仁義之名遠(yuǎn)播,大家或多或少都受過趙舒行的恩惠,如今在異鄉(xiāng)見到趙舒行,不是親人勝似親人,自然感慨萬千。

    梁錯輕笑了一聲,但笑意并未達(dá)到眼底,道:“朕豈是不能容人之輩?這些南地移民千山萬水來到紫川山,為大梁作業(yè)開礦,朕心中感激還來不及,又怎么會怪罪呢?”

    紫川山的官員趕緊拍馬屁,道:“陛下英明!陛下仁宥!實(shí)乃是我百姓之幸事啊!”

    梁錯雖嘴上這么說,但心底里還是不歡心的,涼颼颼的道:“天色不早了,不要耽誤時辰,快些進(jìn)礦洞考察罷。”

    “是是!陛下請,這面請。”

    紫川山的官員,并著趙歉堂,引導(dǎo)著眾人進(jìn)入礦洞,雖提前知道梁錯要來考察,已然將礦洞打掃干凈,又拓寬加固,但礦洞終究是礦洞,還是簡陋逼仄。

    紫川山的官員道:“都靜一靜!靜一靜!放下手頭的作業(yè),都來拜見陛下!”

    礦洞中的礦工頭領(lǐng)趕緊走過來,點(diǎn)頭哈腰的道:“拜見陛下。”

    紫川山的官員道:“今日陛下考察,你在前面引路,好好兒的為陛下講解一番。”

    “是是!”那礦工頭子道:“小人定竭盡全力,為陛下講解!”

    礦洞里土大,灑了許多水,地上又泥濘,劉非才走了幾步,便咳嗽起來,梁錯駐足道:“劉卿若是身子不適,出去等也是一樣的。”

    劉非并非是個嬌氣之人,但這里幽暗潮濕,煙土也很大,嗆得咳嗽不說,皮膚還泛起陣陣的刺痛瘙癢,顯然是過敏之癥。

    劉離知道他的體質(zhì),如今正是秋日,容易過敏的季節(jié),這里又如此鄙陋,灰塵與潮濕都容易引發(fā)過敏,便道:“我扶你出去罷。”

    劉非也沒逞強(qiáng),點(diǎn)點(diǎn)頭。

    于是劉離扶著劉非離開礦洞,到礦場的收課官房里小坐,等著梁錯等人出來。

    閑等著十足無聊,劉非用手支著額角,有些子昏昏欲睡,這樣的困倦無法阻擋,慢慢將劉非吞噬,是預(yù)示之夢的感覺。

    劉非頭一歪,陷入了沉睡,旁邊劉離一看便知怎么回事,托住歪倒的劉非,將他的腦袋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潮濕的水漬攪拌著骯臟的塵土,地面變得泥濘起來,四周昏暗又幽深,土石的墻壁上插著簡陋的火把。】

    “這里是礦洞……?”

    劉非分明已然離開了礦洞,一轉(zhuǎn)眼,竟然被預(yù)示之夢又帶入了礦洞之中。

    前面光火攢動,是梁錯等人,還在考察著礦洞。

    【突然,曠工頭子臉色猙獰,面露狠戾,猛地敲擊在一處木樁之上。】

    【轟——!!】

    【木樁本就有裂痕,斯時斷裂,礦洞天搖地動,不堪重負(fù),土石碎屑傾盆而下。】

    【“暴君!!我要與你同歸于盡!”】

    【轟隆——】

    劉非的夢境隨著一聲巨響,變得一片黑暗。

    “嗬!”劉非猛地睜開眼目。

    “怎么了?”劉離見他突然驚醒,道:“做噩夢了?”

    劉非轉(zhuǎn)頭望向礦洞,因著堪堪醒來,眼神還未有焦距,下意識站起身來,沖出收課官房,往礦洞跑去。

    “劉非!”劉離大喊一聲,也追了上去:“怎么回事?”

    劉非一面跑一面喊道:“有人要?dú)УV洞!”

    礦洞里面,除了梁錯和一行官員之外,還有許多的勞役和移民,數(shù)量根本數(shù)不勝數(shù),沒有千人,也有百人,一旦礦洞坍塌,那將會是巨大的事故。

    劉非沖到礦洞門口,對劉離道:“以防萬一,你去疏散人群。”

    劉離一把抓住劉非,道:“你不能進(jìn)去。”

    劉非卻道:“來不及了,快去!”

    劉非甩開劉離的桎梏,一頭扎入礦洞,劉離死死咬住嘴唇,猶豫了一下,立刻轉(zhuǎn)頭對留在礦洞外面的梁飭與梁多弼道:“疏散人群,讓大家都去開闊之地。”

    梁多弼一臉迷茫,道:“怎么了?發(fā)生了何事?”

    梁飭瞇起眼目,果決的道:“別問那么多,走。”

    劉非沖入礦洞,一路往里扎去,沿途看到了許多礦工,都還在作業(yè),完全不知坍塌即將來臨。

    踏踏踏——

    顧不得泥土,顧不得塵煙,劉非快速往里跑去,終于見到前方的火光,是梁錯!劉非甚至聽到了官員的諂媚之聲。

    還有那個礦工頭子,將自己異樣的臉色掩藏在昏暗之下,用身體擋住那根被做了手腳的木樁。

    “劉非?”梁錯轉(zhuǎn)頭去看,奇怪的道:“你怎么進(jìn)來了?”

    劉非顧不得解釋,沖著那礦工頭子撲過去,那礦工頭子本就心虛,瞬間慌了,舉起手中的錘頭,狠狠砸向動過手腳的木樁。

    嘭——

    就在錘頭砸下去的一瞬間,劉非與那礦工頭子撞在一起,礦工頭子身體一歪撞在墻上,沒能碰到木樁。

    “啊!”礦工頭子大吼一聲,從地上翻身暴起,又去砸那木樁。

    劉非奮力攔住對方,但他的身形完全不是礦工頭子的對手,被礦工頭子狠狠一推,跌在的地上。

    “劉非!”梁錯沖過去。

    劉非大喊:“他要?dú)УV洞!”

    梁錯眼睛一瞇,見劉非無事,立刻改變了方向,猶如獵豹一般沖向那礦工頭子,一把擒住那礦工頭子的手腕,巧勁一擰。

    礦工頭子手中的錘頭掉出去,哐一聲巨響,砸在地上,并沒有打在木樁之上。

    就在劉非狠狠松了一口氣之時……

    咔嚓!

    被動了手腳的木樁脆弱至極,雖沒有被打到,但因著震動,竟發(fā)出一聲脆響,猛地斷裂開來。

    轟——

    轟隆!!

    “當(dāng)心!!”

    劉非眼前一黑,巨大的土石從天而降,瞬間砸下來,他根本來不及爬起,更不要說逃跑。

    嘭!

    有人一下子撲上來,死死抱住劉非,將劉非護(hù)在身下。

    劉非并沒有感覺到預(yù)期的疼痛,只是身子一沉,坍塌的巨響平息之后,劉非慢慢睜開眼目,只見趙歉堂死死抱住自己,額角有血珠流下來,滴答滴答的往下滑,染濕了劉非的面頰。

    火把掉在地上,四周一片昏暗狼藉,劉非幾乎動彈不得。

    “劉非!!劉非?!”是梁錯的喊聲。

    劉非連忙道:“我在這里!”

    梁錯的聲音明顯松了口氣,道:“你可有受傷?”

    劉非并沒感覺到任何疼痛,道:“非無事,但是趙歉堂受傷了。”

    趙歉堂忍著疼痛,稍微動了一下,登時狠狠倒抽一口冷氣,他努力翻身而起,背部的土石嘩啦啦的掉落,手臂呈現(xiàn)不正常的姿勢,應(yīng)該是斷了。

    劉非趕緊扶住他,這里條件簡陋,必須出去包扎才行。

    劉非讓趙歉堂先坐下來,自己在四周查看,周圍的路全都被土石擋住了,到處都是呼救之聲。

    透過土石的縫隙,劉非似乎隱約看到了梁錯,道:“陛下,你那邊怎么樣?”

    梁錯的聲音傳來,道:“朕無事……”

    轟——

    一聲巨響打斷了梁錯的嗓音。

    劉非的身后竟然有人,那人搖搖晃晃的走出來,手里握著一只錘頭,是那個礦工頭子。

    礦工頭子瘋狂的大笑:“別過來!!只我要再輕輕敲一下,這個礦洞就會徹底坍塌,誰也別想走出去!!你們都要死!都要死!”

    梁錯的嗓音焦急的傳來:“劉非?劉非你那邊怎么樣?”

    劉非瞇起眼目,鎮(zhèn)定的打量那曠工頭子,趙歉堂身受重傷,梁錯等人又被大石頭隔開,能阻止礦工頭子毀壞礦洞的,只有自己。

    且自己武力值顯然不如那高大的礦工,不能硬拼,只能智取。

    劉非道:“你想毀壞礦洞,目的是甚么?”

    礦工頭子激動的嗓音傳來:“自然是為了殺這個暴君!!暴君!”

    劉非道:“聽起來,你對朝廷十足不滿。”

    “不滿?!”礦工頭子激動的道:“你們這些做大官的,當(dāng)然不明白我們的疾苦!我們都是南趙人,自從南趙沒了,便一直過著豬狗不如的日子,被抓來開礦!沒日沒夜的開礦便算了!還有那些收課官房的官員,他們想要賄賂朝廷,除了每日的開礦數(shù)量之外,還要自己中飽私囊一部分,又要拿出一部分孝敬掌官,于是便叫我們沒日沒夜、沒日沒夜的開礦!開礦!永遠(yuǎn)沒有盡頭!”

    “哈哈哈哈!!”礦工頭子狂笑不止:“好啊!今日我便與你們同歸于盡!同歸于盡!!”

    趙歉堂扶著自己的手臂,道:“你不要激動,有話咱們好好兒說,我也是南人,我能理解你的苦楚。”

    “你能理解甚么?!”曠工頭子呵斥道:“你為朝廷畫圖,受到多少嘉獎,而我們呢,我們這些平頭百姓,只能出苦力!”

    礦工頭子似乎被刺激到了,高高舉起手中的錘頭,道:“好啊!!好啊!現(xiàn)在,我們便同歸于盡罷!”

    “等一等!”劉非高聲道:“你難道不想一想,這個礦洞中有多少你的同胞么?礦洞坍塌,你能殺死幾個朝廷官員?便算我們都死了,也絕不超過二十人,而那些礦工呢?他們都是無辜的,你想讓他們跟著賠命不成?一點(diǎn)也不劃算,不是么?”

    礦工頭子稍微遲疑了一下,道:“我不想聽你說話!!你是在騙我!”

    劉非道:“你之所以不想聽我說話,是因著我說得是對的。你也曾經(jīng)想過,礦洞坍塌,死的不只是朝廷官員,但你被狠意蒙蔽,選不出更好的出路。”

    “無錯……無錯……”礦工頭子哆哆嗦嗦的道:“我……我走投無路!我都是被你們這些貪官暴吏逼的!!殺!把你們都?xì)⑺溃鸫a……起碼可以有更多的人解脫!”

    劉非卻道:“還有其他的出路。”

    “出……路……?”礦工頭子呆呆的看著劉非。

    劉非道:“本相乃大梁太宰,百官這之首,你可向本相告狀,非承諾與你,但凡我能活著走出這里,定然徹查收課官房貪污,壓榨勞役一案。”

    礦工頭子哆嗦著:“你真的……真的會徹查此事?”

    劉非篤定的道:“本相一諾千金。”

    昏暗中,梁錯的嗓音道:“朕也可以承諾,若收課官房真有貪污壓榨之事,朕絕對嚴(yán)懲不貸!”

    哐當(dāng)——

    礦工頭子手中的錘頭猛地掉在地上,他的身子一晃,頹然跌坐下來。

    “劉非……”梁錯的聲音再次變得急促,道:“你怎么樣,沒事罷?”

    劉非連忙來到碎石的空隙邊,道:“非無事,劉離就在外面,他定然會想辦法救咱們出去。”

    他的話音剛落,便聽到“劉非……劉非——劉非……”的呼喊聲。

    劉非眼眸一動,道:“是劉離。”

    不只是劉離,還有其他的嗓音,梁飭與梁多弼帶著扈行的士兵前來救援。

    劉非連忙道:“非在這里!”

    碎石被搬動的聲音響起,窸窸窣窣,很快封閉的幽暗變得稍微敞亮了一些,火把的光芒透進(jìn)來,劉離第一個沖進(jìn)來,一把抓住劉非,上下仔細(xì)的打量:“你受傷沒有?”

    劉非來不及回答,已然被劉離轉(zhuǎn)著圈的檢查了三遍。

    劉非被轉(zhuǎn)的頭暈,道:“我無視,快給趙先生看看,他的手臂受傷了。”

    趙歉堂為了保護(hù)劉非,手臂受傷嚴(yán)重,合該是骨折了,頭上背上也都是傷口。

    一部分人上前給趙歉堂包扎傷口,另外的人繼續(xù)往前營救,沒一會子,梁錯等人也被救了出來。

    梁飭將礦工頭子押解起來,礦工頭子一臉呆滯,喃喃的道:“死……死了多少人?”

    梁飭冷聲道:“因著疏散及時,并未有人死亡,但受傷的不少。”

    那礦工頭子聽罷,狠狠的松了一口氣,很快被押解離開。

    梁錯劉非等人一出來,收課官房的官員們趕緊沖過來,咕咚跪在上,叩頭大喊道:“陛下!陛下饒命啊!下臣失察,竟是讓礦場混入了這樣居心叵測的賊子!下臣失察,還請陛下與太宰責(zé)罰!”

    “你的確該罰。”梁錯幽幽的道:“但不是失察。”

    收課官房的官員戰(zhàn)戰(zhàn)兢兢,但他方才不在礦洞之中,不知礦工頭子已然把他們都給檢舉了,還在裝傻充愣的道:“下臣……下臣不知陛下何意?”

    劉非平靜的道:“有人檢舉紫川山收課官房貪贓壓榨,可有此事?”

    收課官房的官員一抖,連連磕頭:“沒有沒有!絕無此事啊!下臣不敢,下臣不敢!一定是刁民挑唆,陛下與太宰才會誤會了下臣。”

    “到底有沒有貪贓壓榨,”劉非幽幽的道:“查一查便知。”

    梁錯道:“此事交給司理糾察。”

    梁任之走上前去,拱手道:“是。”

    “冤枉啊!冤枉!”收課官房的官員大喊著,很快被司理的差役押解離開。

    眾人都受了一些傷,趕緊回府署包扎。

    劉離給劉非清理了傷口,都是一些小傷,涂上傷藥,都不需要包扎。

    劉離道:“如此危險的事情,為何要做?”

    劉非從預(yù)示之夢醒來之后,沒想太多,只想著趕緊阻止坍塌,要知曉礦洞坍塌絕無小事,更何況……梁錯還在里面。

    梁錯?

    劉非目光微微一頓,自己如此慌張的沖進(jìn)礦洞,那到是為了梁錯?

    劉離似乎是猜到了他的心思,道:“你不會是為了梁錯罷?”

    劉非沒說話,劉離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道:“不聽老人言,你遲早要吃虧的。”

    “對了,”劉非道:“趙歉堂如何了?”

    劉離道:“茲丕公正在為他看診,他是傷得最嚴(yán)重的一個。”

    劉非道:“我去看看他。”

    “也好。”劉離道:“只要你不去看梁錯,看誰都行。”

    梁錯受傷并不嚴(yán)重,都是皮外傷,回府署之前劉非已然檢查過了,所以沒甚么可擔(dān)心的。

    劉非來到趙歉堂的屋舍門口,茲丕黑父剛剛給他包扎完傷口,劉非詢問道:“茲丕公,趙先生傷勢如何?”

    茲丕黑父略微有些猶豫,看了一眼陷入沉睡的趙歉堂,低聲道:“太宰,趙先生的手臂和小腿,都有骨折的情況,腿部受傷并不嚴(yán)重,只是……只是他的右手,恐怕便是往后恢復(fù),也無法像常人那般……”

    茲丕黑父之所以如此猶豫,是因著聽說趙歉堂是畫圖的匠人,這司空的圖紙,和一般的圖畫還不一樣,要求的是精準(zhǔn),一旦傷了手臂,不知趙歉堂還能不能吃這碗飯。

    茲丕黑父嘆息了一聲,提著藥囊離開,讓人去熬藥去了。

    劉非走到榻邊站定,凝視著榻上的趙歉堂,道:“趙先生醒著罷?”

    趙歉堂雖然閉著眼目,但他的眉毛皺在一起,眉心緊縮,眼珠也在快速波動。

    趙歉堂慢慢睜開眼睛,道:“剛醒。”

    劉非道:“方才茲丕公的話,趙先生可聽到了?”

    趙歉堂反而一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強(qiáng),道:“無事,你難道忘了么?我是左利手,右手壞了便壞了,還能用左手繪圖,我趙歉堂一輩子坎坷,從幼年開始便倒霉,這點(diǎn)子不過是小事兒罷了。”

    劉非道:“趙先生是為了救非,才壞了右手,若有甚么是非可報答或者幫助的,趙先生但說無妨。”

    “別喚甚么趙先生,”趙歉堂道:“聽著怪生分的,若是你不嫌棄,還是喚我謙堂罷,可好?”

    劉非思索了一陣,點(diǎn)點(diǎn)頭,道:“謙堂。”

    趙歉堂笑起來,笑容十足儒雅,道:“我救你完全是心甘情愿,自然不需要甚么報答,從今往后,這便不要提了。”

    劉非道:“你放心,非定讓會請茲丕公盡力醫(yī)治,你的吃穿用度和一切費(fèi)用,都由太宰府承擔(dān)。”

    趙歉堂一笑,道:“你這是……要養(yǎng)著我么?”

    劉非坦然的道:“你為非傷了一條手臂,非養(yǎng)你又何妨?”

    趙歉堂更是笑起來,道:“那你要養(yǎng)我一輩子么?”

    劉非剛要開口,便聽到有人朗聲道:“朕可養(yǎng)趙先生一輩子。”

    梁錯從外面大步走進(jìn)來,站定在劉非面前,道:“趙先生雖是為了救劉卿所傷,但說到底,也是為了救我大梁的肱骨之臣,這才受傷的,朕感激不盡,若是趙先生愿意,朝廷可以養(yǎng)趙先生一輩子。”

    趙歉堂道:“謝陛下。”

    梁錯微笑道:“趙先生好好兒養(yǎng)傷,改日朕再帶劉卿來看望于你。”

    說完,拉著劉非離開了屋舍。

    劉非被他一路拽著,進(jìn)了下榻的屋舍,梁錯這才放開手,十分哀怨的道:“你怎么不先來看朕,卻先去看青梅竹馬?”

    劉非奇怪的道:“陛下受傷可嚴(yán)重?”

    梁錯道:“不嚴(yán)重。”

    劉非點(diǎn)點(diǎn)頭,道:“陛下受傷既然不嚴(yán)重,非自然要想去看嚴(yán)重之人。”

    梁錯:“……”

    梁錯咳嗽一聲,道:“雖趙歉堂為了你,壞了一條手臂,可你也不能隨便應(yīng)允條件,萬一……朕說是萬一,他叫你以身相許,該如何是好?”

    劉非平靜的道:“趙先生并未讓非以身相許。”

    梁錯道:“朕都說是萬一了,那個趙歉堂,看你的眼神古古怪怪,必然是不懷好心。”

    劉非道:“若是不合理,非自然會拒絕。”

    梁錯狠狠松了一口氣,道:“總之,朕會替你報答趙歉堂,你便不必操心了。”

    劉非點(diǎn)點(diǎn)頭,道:“是,陛下。”

    梁錯吩咐用最好的藥治療趙歉堂,趙歉堂的傷勢恢復(fù)的很快,已然可以下榻走動,只是腿腳還有些不利索,右手的傷痛則是比較嚴(yán)重,一時半會兒無法恢復(fù)。

    因著趙歉堂的傷勢,還有糾察收課官房的事情,扈行的隊(duì)伍在紫川山打算耽擱一段時日,等事情解決,再繼續(xù)南巡。

    劉非今日無事,便打算去看一看趙歉堂。

    劉非到了門口,正好看到侍從端著湯藥而來,劉非便接過湯藥,道:“交給我便是。”

    “是,太宰。”

    劉非端著湯藥走進(jìn)去,趙歉堂正費(fèi)勁的從榻上起身,似乎是想要下地。

    劉非把湯藥放在一邊,道:“趙先生要去何處?”

    趙歉堂掙扎起身,還是有些勉強(qiáng),出了一身的熱汗,呼呼喘著氣道:“只是躺得有些累了,起身來散一散罷了。”

    劉非扶住他,道:“小心,先飲了藥,非扶你出去散一散。”

    趙歉堂道:“那便有勞了。”

    趙歉堂爽快的飲了藥,劉非扶著他慢慢站起來,趙歉堂已然可以下地行走,只是腿部還是有些酸疼不得勁兒,不能行走時間太長,偶爾走一走,活動活動筋骨,對身子也有利。

    今日天氣不錯,天空湛藍(lán),日頭也好,正適合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劉非扶著趙歉堂來到府署的花園,天氣轉(zhuǎn)涼不久,花草還沒有枯萎,花園的景致打理的不錯,尤其是假山錯落,別有一番風(fēng)味。

    梁任之負(fù)責(zé)糾察收課官房貪污壓榨一案,正好經(jīng)過假山花園,去找梁錯稟報案情,便看到了劉非與趙歉堂二人,劉非扶著趙歉堂,趙歉堂因著腿腳無力的緣故,半個身子都靠在劉非身上,乍一看十足親密。

    梁任之皺了皺眉,轉(zhuǎn)頭要走,突然被一條單薄的人影攔下來,正是劉離。

    劉離攔住梁任之的去路,微笑道:“司理大夫這么著急,是要去何處?不會又要去打小報告罷?”

    梁任之眼眸微動,道:“不知劉君子所指的,是甚么小報告?”

    “還裝,”劉離道:“你以為我不知,這幾日但凡劉非去探看趙歉堂,你都會給梁錯報信,是也不是?”

    梁任之平靜的道:“劉君子誤會了,只是偶然。”

    劉離抱臂道:“不知司理大夫這般偶然,圖個甚么?”

    梁任之思索了一下,沉聲道:“梁某以為……陛下對太宰的心意,的確是出于真心,因而……”

    “真心?”劉離打斷了梁任之的說辭,慢慢逼近梁任之,道:“聽說司理大夫還未娶親,可知甚么是真心?”

    梁任之下意識后退,與劉離保持一定的距離,劉離卻咄咄逼人,一進(jìn)再進(jìn),道:“司理大夫甚么也不知,便不要再多管閑事。”

    梁任之喉結(jié)干澀的滾動了兩下,低聲道:“我甚么都知曉……”

    “甚么?”劉離顯然沒聽清他在說甚么。

    梁任之卻道:“沒甚么。”

    劉離皺了皺眉,剛要追問,梁錯正好走過來,道:“梁任之,朕正找你。”

    他轉(zhuǎn)頭一看,態(tài)度殷勤的道:“長輩也在。”

    “關(guān)于收課官房……”梁錯的話說到這里,突然看到了花園中閑逛的劉非與趙歉堂,話鋒一轉(zhuǎn),道:“收課官房的事情,朕稍后再找你,朕還有急事,先行一步。”

    說罷,大步往劉非的方向走去。

    劉離皺眉,想要攔住梁錯,他的手伸在半空,還未碰到梁錯,已然被梁任之一把抓住。

    這個空當(dāng),梁錯已然大步離去,朝著劉非和趙歉堂而去。

    梁任之道:“劉君子,陛下與太宰之間的事情,還是他們二人自己解決罷。”

    劉離瞪眼道:“放手。”

    說著甩開梁任之,剛要大步追上去,哪知梁任之突然發(fā)難,一把鉗住劉離的肩膀,低頭吻了下來,含住劉離的嘴唇,摟住劉離的腰肢,緊緊箍在懷中,發(fā)狠的廝磨著那柔軟的唇瓣……

    趙歉堂走了一會子,似乎是覺得有些疲累,如此涼爽的天氣,后背出了一層薄汗。

    劉非提議道:“那面有亭椅,去亭里小歇一會兒罷。”

    趙歉堂已然氣喘吁吁,道:“也好。”

    二人進(jìn)了小亭,劉非扶著他坐下來,道:“小心臺……”

    臺階二字還未說出口,趙歉堂被臺階一絆,身形不穩(wěn),猛地栽下去,劉非扶著他,手臂用力一拽,沒有叫趙歉堂摔在地上,而是咚一聲,二人靠在小亭的柱子上。

    劉非后背緊緊貼著亭柱,趙歉堂為了穩(wěn)住身形,手臂撐在劉非的耳側(cè),簡直便是一個完美的壁咚。

    二人距離很近很近,劉非的鬢發(fā)松散,幾縷黑發(fā)逃離發(fā)冠的束縛,飄散下來,仿佛羽毛一般,隨著秋風(fēng),輕輕的撓癢著趙歉堂的面頰,一瞬間從面頰癢到心竅最深處。

    趙歉堂輕輕撥開劉非散下來的鬢發(fā),露出他白皙細(xì)膩的面頰,他的表情仿佛醉了一般,癡癡然的凝視著劉非。

    “趙先生?”劉非推了他一下,但因著趙歉堂腿腳不利索的緣故,劉非也沒有使勁推,怕他站立不穩(wěn)。

    趙歉堂沒有回過神來,表情反而更加深沉而復(fù)雜起來,喃喃的道:“劉非……”

    說著,竟突然低下頭,要去吻劉非的嘴唇。

    劉非眼眸一縮,猛地側(cè)頭,眼看著趙歉堂的親吻便要落在劉非的頸間,梁錯大步踏入小亭,一把扣住趙歉堂的肩膀,將人往后一拽。

    梁錯皮笑肉不笑,一雙狼目反顧,充滿了陰鷙,幽幽的道:“趙先生,你這是做甚么?”

    第112章 展開說說

    “你……唔!”

    劉離感覺到吐息的靠近, 猛地睜大眼目,但他甚么也看不清楚,因?yàn)榱喝沃康脤?shí)在是太近, 近得劉離眼前一片昏花。

    溫暖的觸覺,一瞬間, 劉離心竅猛跳,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就好像……

    好像記憶中,被梁錯親吻一般。

    嘭——

    劉離用盡全力, 發(fā)狠的推開梁任之,呵斥道:“你做甚么!”

    梁任之沒有說話, 只是盯著劉離,那雙眼睛,分明和記憶中的梁錯生得一點(diǎn)也不一樣, 但不知為何,總能讓劉離產(chǎn)生一種錯覺, 將他們的身影重疊。

    劉離用手背憤恨的蹭著自己的嘴唇,梁任之還是沒說話, 瞇了瞇眼目, 一把摟住劉離的腰身,再次將人拽在懷中,低下頭去, 吻住劉離的嘴唇。

    “唔!”劉離吃驚不已,沒想到梁任之竟敢故技重施。

    梁任之的力氣很大,死死箍住劉離, 但又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弄疼了他, 仿佛經(jīng)驗(yàn)老道,百般的討好廝磨,又有些急切,章法凌亂。

    劉離膝蓋發(fā)軟,渾身的力道盡數(shù)被抽走了一般,幾乎癱軟在梁任之的懷中,就在梁任之慢慢放松警戒之時……

    “嘶……”梁任之突然倒抽一口冷氣,被迫松開了劉離。

    劉離后退兩步,再次用手背嫌棄的蹭著自己的嘴唇。

    梁任之的唇角赫然破了,血珠順著他緊閉的唇縫流下來,他仍然盯著劉離,輕輕蹭了一下滑下的血珠。

    劉離面色通紅,吐息急促,方才險些被梁任之吻得透不過氣來,腰上還殘存著梁任之桎梏的力道,他咬了咬后槽牙,剛要說話。

    梁任之突然道:“我喜歡你。”

    劉離一怔,臉上出現(xiàn)了短暫的空白。

    梁任之重復(fù)道:“我喜歡你。”

    劉離冷笑道:“司理大夫認(rèn)識劉某才幾日光景,便說喜歡?”

    梁任之第三次重復(fù)道:“我喜歡你。”

    劉離皺眉道:“瘋子!”說罷,快速轉(zhuǎn)身離開……

    *

    啪!

    梁錯一把扣住趙歉堂的肩膀,他的力度之大,幾乎將趙歉堂的骨頭拆下來。

    “啊……”趙歉堂吃痛,慘叫出聲。

    梁錯涼絲絲,冷幽幽的道:“趙先生,你這是做甚么?”

    趙歉堂因著疼痛,立刻放開了劉非,道:“陛下,草民……草民方才一時走了神。”

    “哦?”梁錯皮笑肉不笑的道:“要不要朕,幫趙先生醒醒神兒?”

    趙歉堂冷汗直流,道:“謝陛下,不必了。”

    梁錯這才放開趙歉堂,道:“不必便好。”

    劉非挑了挑眉,他沒想到梁錯會出現(xiàn),看梁錯的臉色,還有說話咬著后槽牙的勁頭,一定是吃味了,而且程度還不輕,那張端正俊美的臉面直抽搐。

    劉非忍不住輕笑出聲。

    梁錯低聲道:“還笑?”

    劉非道:“陛下不是在處理收課官房貪污一案么?怎么有空過來?”

    梁錯沒好氣的道:“朕若是不過來,便出大事兒了,他方才、剛才差點(diǎn)親到你!”

    劉非則是平靜的道:“只是差點(diǎn),況且……便算陛下不來,他也親不到非。”

    劉非雖然文弱,但好歹是個健全之人,趙歉堂斷了一只手臂,走路也不方便,也是不會武藝的文生,便算是梁錯不出現(xiàn),其實(shí)劉非也有自己的法子,只是還未來得及出手罷了。

    梁錯聽到這句話,心里酸澀的感覺稍微平息了一點(diǎn)點(diǎn),也就一點(diǎn)點(diǎn),但還是很酸,一肚子酸水,感覺能把五臟六腑都給融化。

    梁錯面容陰測測的,卻保持著微笑,道:“趙先生舍命相救朕的太宰,朕這幾日公務(wù)繁忙,還未來得及感謝劉先生,不如便今日罷,朕請劉先生用膳,如何?”

    劉非奇怪的看向梁錯,按照梁錯的“小心眼子”程度,他此時該折磨趙歉堂才是,為何會請他用膳?難不成……

    要撐死趙歉堂?

    趙歉堂因著剛剛被抓包,并不敢與梁錯一同用膳,道:“陛下,草民……”

    “誒,”梁錯打斷了他拒絕的話頭,咬著后槽牙微笑:“趙先生是劉非的恩人,便是朕的恩人,這份恩情若是不還,旁人定還以為朕是個白眼狼,趙先生,你可想好再拒絕朕呢。”

    趙歉堂沒有法子,硬著頭皮道:“陛下恩典,草民豈敢拒絕。”

    “那便好。”梁錯道:“來人,擺膳。”

    寺人布膳,將膳食擺好,菜色極其豐富,劉非看著一桌子好吃的,眼神微微發(fā)亮,正好他餓了。

    三個人入席,梁錯坐在中間,正好將劉非與趙歉堂隔開。

    梁錯一臉浮夸的:道“哎呀,朕倒是給忘了,趙先生傷了手臂,不方便自己用膳。”

    “其實(shí),”趙歉堂道:“草民乃是個左利手,傷得是右手,并不妨礙……”用膳。

    不等他說完,梁錯笑瞇瞇,和藹可親的道:“都怪朕粗心,這樣罷,朕來喂趙先生用膳。”

    “使不得使不得!”趙歉堂連連搖手拒絕。

    梁錯道:“使得使得。”

    趙歉堂完全沒有辦法拒絕,梁錯便開始給他親手喂飯,道:“來趙先生,吃塊肉。”

    梁錯專門挑了一塊頂肥的肉,一點(diǎn)子瘦肉也沒有,白花花肥彈彈,一夾直冒油那種,為了菜色好吃有味道,這樣的肥肉是專門用來給菜色入味的,一般情況下,梁錯不會吃這樣的肉。

    但今日情況不一般,梁錯將肥肉夾起來,送到趙歉堂口邊。

    “來,張嘴。”梁錯皮笑肉不笑。

    趙歉堂的臉色顯然梗住了,一片煞白,整張臉面抽搐,每一個小動作都在寫著抗拒,可是沒有辦法,還是張開了嘴巴。

    呲——

    滋——

    劉非甚至聽到了噴油的聲音,果然,好肥哦……

    梁錯又道:“來,再吃一口炙雞。”

    那么大一只烤雞,梁錯轉(zhuǎn)么夾了雞屁股,趙歉堂好歹是貴胄出身,也算是講究之人,眼皮狂跳,道:“陛下……”

    “誒,”梁錯笑道:“趙先生好像很是挑食,如此傷痛怎么能養(yǎng)好呢?”

    趙歉堂再一次被梗住,死死逼著眼睛,張開嘴巴,被梁錯塞了一嘴雞屁股。

    “噗嗤……”劉非忍不住笑出聲來,這是吃飯呢,還是看戲呢?

    梁錯并沒有放過趙歉堂,而是又把筷箸伸向那只炙雞。

    劉非奇怪,烤雞的屁股已經(jīng)被梁錯夾走了,梁錯還要夾甚么?雞……胸肉?

    只見梁錯的筷箸,從雞屁股的位置伸進(jìn)去,掏啊掏,很快三個人都聽到了“咕嘰咕嘰咕嘰”的聲音,那聲音十足粘膩,仿佛攪屎一般,于是在梁錯一臉微笑之下,掏出了一筷子糯米與紅棗。

    原這炙雞之中,還夾雜著內(nèi)餡,經(jīng)過梁錯這么一攪拌,紅棗破裂,滲出深色的汁水,把糯米攪拌的亂七八糟,又黏、又亂,還臟兮兮。

    梁錯夾著那筷子糯米紅棗,不斷的逼近趙歉堂,道:“來,趙先生,糯米好啊,養(yǎng)生。”

    趙歉堂的喉結(jié)明顯在滾動,突然“嘔——”的一聲,竟沖出去嘔吐去了。

    劉非實(shí)在沒忍住,笑出聲來。

    梁錯冷笑一聲,道:“哼,跟朕斗,還嫩了點(diǎn)。”

    趙歉堂吐了一會子,臉色慘白的從外面走回來,拱手道:“陛下,草民感覺身子不適,還是……”

    不等他說要告退,梁錯已然搶先道:“把吃食都吐了,哪里能不難受?快坐下來,再食一些。”

    趙歉堂臉色慘白,硬著頭皮坐下來,梁錯繼續(xù)給他喂飯。

    這次梁錯沒有喂肥肉雞屁股,也沒有攪屎,正兒八經(jīng)的給趙歉堂喂飯,一改之前的不正經(jīng)作風(fēng),就好像梁錯的戲弄,只是個無傷大雅的頑笑罷了。

    趙歉堂吃了飯,感覺已然飽了,剛要說話,梁錯笑道:“趙先生,你太瘦了,看看這身子板兒,來,多食一些,傷口才能快些恢復(fù)。”

    于是梁錯開始了填鴨模式,一筷子一筷子接著一筷子的喂飯。

    “陛下,草民……”

    “再食一些。”

    “草民實(shí)在是……”

    “你看看,才食這么點(diǎn),升平苑里的貓,都比你食得多。”

    “陛下,草民實(shí)在是食不下了!”

    “胡說,多食點(diǎn),身子好得快。”

    劉非:“……”

    劉非吃飽喝醉,定眼一看,趙歉堂的肚皮都鼓起來了,梁錯甩了甩喂飯到有些發(fā)酸的手臂,道:“趙先生,這下可食飽了?”

    趙歉堂吃到想吐,看到這一桌子菜生理不適,連連點(diǎn)頭。

    梁錯道:“即使如此,趙先生便回去歇息罷。”

    趙歉堂逃命似的站起身來,連忙退出,一邊告退,嗓子還一邊滾動,仿佛隨時要吐似的。

    等趙歉堂一離開,梁錯陰測測的冷笑道:“朕撐不死你。”

    劉非實(shí)在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梁錯哀怨的看了劉非一眼,道:“吃好了?”

    劉非點(diǎn)點(diǎn)頭,道:“陛下還未用膳呢,都這般晚了,別餓壞了身子。”

    梁錯道:“朕氣都?xì)怙柫耍僬撸@些都是趙歉堂用過的殘羹冷炙,朕不想吃。”

    梁錯年歲雖然不大,也就二十歲,但他身量高大,平日里又端著老成威嚴(yán)的暴君架子,如今撒起嬌來,也是得心應(yīng)手,隨手拈來。

    劉非笑道:“那……臣在自己舍中擺宴,今晚請陛下赴宴,如何?”

    梁錯眼眸一動,道:“劉離今晚不會去你那里么?”

    自從劉離出現(xiàn)之后,梁錯與劉非很少親近,別說做親密的事情,便算是親吻都很少,因著劉離總會隔三差五的抽查,不知從哪里突然冒出來。

    梁錯為了給長輩留下好印象,自然要裝正人君子的模樣。

    劉非一笑,道:“不管他。”

    劉非讓人在自己的屋舍擺膳,便帶著梁錯回了屋舍,起初只是單純的用膳,但很快變得不是那么單純。

    梁錯一把抱起劉非,將他放在軟榻之上,他的眼眸充斥著血絲,仿佛要吃人的野獸,一把扯掉劉非的革帶,沙啞的道:“劉非,你是朕的……”

    梁錯低頭吻下來,二人交換著吐息,突聽“叩叩叩”的聲音。

    梁錯一僵,低聲道:“是不是劉離?”

    果不其然,敲門聲再起,隨即傳來劉離的嗓音:“劉非,你在么?”

    劉非勾住梁錯的脖頸,輕聲道:“別出聲,便當(dāng)不在舍中。”

    梁錯有些子被抓包的緊張,道:“可是燈還點(diǎn)著。”

    的確,屋舍里點(diǎn)著燈,梁錯有些后悔,剛才就應(yīng)該把燈滅了再說,只是他一念之差,更想看著劉非因著自己情動哭泣的模樣。

    叩叩叩——

    “劉非,你在么?”

    “劉非?”

    劉非看著梁錯緊張的模樣,唇角揚(yáng)起一抹笑意,埋首在梁錯的肩窩,輕輕的吹了一口氣,隨即在梁錯的脖頸上專心的廝磨,留下一塊紅艷艷的吻痕。

    “你……”梁錯嗓音沙啞,極力克制著自己的吐息,生怕被外面的劉離發(fā)現(xiàn)。

    劉非歪頭,眨了眨眼睛,一副很故意的模樣。

    梁錯被他撩撥的再也無法忍耐,沙啞的道:“若是被聽到,都是你的錯……”

    “劉非?”

    叩叩叩……

    劉離又敲了一次門,沒聽到里面有任何聲音,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第二日清晨,劉離果然很早就來尋劉非,幸虧梁錯早有準(zhǔn)備,提前離開,否則便被劉離抓了一個正著。

    劉離奇怪:“這么晚了,還不起身?”

    劉非昨日被折騰了一夜,睡得很晚,自然想要懶床,懶洋洋的道:“再睡一會子。”

    劉離道:“你昨晚去何處了?不在房中?”

    劉非道:“沒啊,在房中。”

    劉離道:“那我來敲門,為何不應(yīng)?”

    “有么?”劉非眨了眨眼目,道:“我可能睡著了罷,沒聽見。”

    劉離剛要追問,便聽到司理大夫梁任之的嗓音,從屋舍外面?zhèn)鱽恚溃骸叭ネ▊魈祝喝沃屑笔虑笠姟!?br />
    劉離聽到“梁任之”三個字,下意識渾身一僵,瞬間回憶起昨日那個親吻,面色有些不尋常。

    劉離道:“看來你有正經(jīng)事兒,我先走了。”

    他說罷,沒有從正門離開,竟直接拉開后門,飛快的走了出去。

    劉非摸著下巴,奇怪的看著劉離的背影,他這幅模樣,好像落荒而逃,到底是甚么事情,能讓劉離落荒而逃?

    還有,昨夜劉離來敲門,敲了三次,沒有人回應(yīng),他便離開了?按照劉離想要棒打鴛鴦的決心,沒人應(yīng)門,他該推門進(jìn)來才是,但昨夜劉離的的確確的離開了。

    劉非喃喃自語:“事出反常,必有妖。”

    劉非洗漱更衣,梁任之緊鎖眉頭走進(jìn)來,一句廢話也沒有,道:“太宰,收課官房的官員,在獄中自盡了。”

    “自盡?”劉非挑眉,上一個在牢獄中自盡的,還是君子茶樓的掌柜。

    劉非道:“也是畏罪自盡?”

    梁任之點(diǎn)點(diǎn)頭,道:“正是,還留下了血書與遺言。”

    梁錯也聽說了這件事情,與劉非一道前往府署的圄犴,收課官房的官員已經(jīng)死了,用血跡在自己的衣裳上寫了遺言。

    坦白了貪污礦產(chǎn),壓榨移民一事,因著太過害怕被追究責(zé)任,所以干脆自盡。

    梁錯瞇眼道:“這么容易便死了?”

    劉非挑眉道:“怕是官房的官員,怕陛下繼續(xù)查下去。”

    的確如此,之前礦工頭子說過了,收課官房的人除了自己貪污之外,還要賄賂上上下下的官員,方方面面都要照顧周到,這一照顧,面積豈不是會很大,如果梁錯徹查此事,屆時收受賄賂的官員全都會被牽扯出來,那官房的官員也就是一個小吏,哪里承受得起這樣的罪名。

    左右都是死,于是官房的小吏干脆選擇了自盡。

    梁錯冷聲道:“他死得倒是輕快,以為朕查不下去么?”

    劉非想了想,道:“陛下,徹查貪污一案,牽連甚廣,陛下南巡,不要破壞了盛典,不如將此事交由宋國公處置。”

    梁錯此次南巡的目的,是為了安撫南趙的遺民,絕不能在紫川山耽誤太長時日。

    梁錯點(diǎn)點(diǎn)頭,道:“宋國公,這件事情,朕便交由你來糾察,紫川山大小官員,你盡可調(diào)遣。”

    “是,陛下!”梁飭拱手道:“臣領(lǐng)詔!”

    眾人從圄犴中退出來,劉非一眼便看到了劉離,劉離一個人站在花園門口,似乎在看甚么。

    劉非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劉離的面前沒甚么特別的景致,唯獨(dú)有一處假山,好生古怪。

    劉非屏住吐息,悄聲走過去,已然來到了劉離背后,劉離還在發(fā)呆,一向機(jī)警的劉離,竟是沒有發(fā)現(xiàn)劉非的靠近。

    劉非頑心大起,輕聲道:“想甚么呢?”

    劉離一驚,顯然嚇了一跳,道:“是你啊。”

    “嗯?”劉非挑眉:“不是我?那哥哥心中想的那個人,是誰呢?”

    劉離眼眸微動,臉色有些不自然,道:“甚么誰?不知你在說甚么。”

    劉非微笑道:“你從昨晚開始,便有些不對勁兒。”

    “哪里……”劉離難得打了一個磕巴,道:“哪里不對勁?”

    正說話間,梁任之與梁飭從一旁經(jīng)過,二人正在交接貪污一案的卷宗,邊走邊說,并沒有注意到這里。

    劉離的眼神卻明顯晃動了一下。

    劉非何其敏銳,瞬間發(fā)現(xiàn)了端倪,道:“是不是與梁任之有干系?”

    劉離下意識雙手半握,道:“甚么干系?”

    劉非笑道:“你反問了,說明你心虛。”

    劉離下意識摸了摸嘴唇,又覺得自己的動作有些刻意,抿著唇角不說話。

    劉非瞇起眼目,追問道:“我知曉了,你可是偷襲了梁任之,你睡了他?”

    劉離立刻反駁:“絕無。”

    劉非繼續(xù)追問:“那就是襲胸。”

    劉離再次道:“沒有。”

    劉非第三次追問:“那你就是強(qiáng)吻了他。”

    劉離顯然被逼問的有些慌亂,脫口而出:“我如何可能強(qiáng)吻他,明明是他……”

    說到此處,劉離明顯僵住了。

    劉非面容上的笑意慢慢擴(kuò)大,道:“明明是他如何,不如……展開說說?”

    劉離:“……”

    第113章 你也喜歡他?

    劉離說漏了嘴, 抿著嘴唇不說話。

    劉非笑道:“到底如何?你以為自己不說,我便不知?”

    劉離轉(zhuǎn)身便走,劉非墜在身后, 道:“感覺如何?梁任之的胸,是不是與看起來一般大?是梁任之的胸大, 還是梁錯的胸大?”

    劉離終于停了下腳步,道:“我今日才發(fā)現(xiàn),你竟如此貧嘴。”

    劉非一笑,道:“我這是關(guān)心你, 旁人之事,我從不多嘴。”

    劉離一陣無奈, 劉非摸著下巴又道:“梁任之強(qiáng)吻了你,但他今日卻好好兒的活著,沒有缺胳膊, 亦未少條腿,說明……你喜歡他?”

    劉離渾身一震, 喃喃的道:“你說甚么?”

    劉非反問:“難道不對么?按照你我的脾性,是決計(jì)不吃虧的, 若你不愿意, 梁任之此時起碼有一百種死法,但他現(xiàn)在活的好好兒的。”

    劉離睜大眼目,似乎被劉非的言辭震懾住了。

    劉非見他的反應(yīng), 輕笑起來:“你真的看上他了?”

    劉離反應(yīng)了半天,突然伸出手來,與劉非保持一臂距離, 道:“今天之內(nèi),你不要再與我說話。

    劉非:“……”

    收課官房的官員自盡, 這個消息很快傳到了礦場,礦工們平日里沒少被他壓榨,聽說之后都十足的歡心。

    梁錯與劉非,帶著紫川山的官員前來慰問傷員,他們剛一進(jìn)入礦場,礦工們立刻圍了上來,紫川山的官員有些懼怕,生怕他們又要暴動,連忙道:“護(hù)……護(hù)駕!”

    哪知那些礦工卻都跪了下來,連連磕頭,道:“多謝侯爺!若不是侯爺,我們還要被那官吏壓榨!”

    那些礦工卻不是沖著梁錯跪拜,而是沖著北寧侯趙舒行跪拜。

    趙舒行連忙道:“你們誤會了,此次糾察收課官房,是陛下與太宰主持,孤并未參與,你們?nèi)羰歉兄x,大可拜謝陛下與太宰。”

    礦工們面面相覷,互相目詢,似乎不太相信。

    梁錯看到這個場面,心里頭難免有些火氣,他與劉非差點(diǎn)被砸死在礦洞里,出來之后非但沒有追究那些暴動的礦工,還糾察了貪污壓榨一案,結(jié)果這些礦工們,根本不記自己的好,反而去跪拜趙舒行。

    梁錯臉色不好,借口疲憊,便匆匆離開了礦場。

    劉非看著梁錯的背影,抬步追上去,道:“陛下,心情不好?”

    梁錯抱怨道:“刁民果然是刁民,朕沒有追究他們的罪責(zé),這下子好了,他們竟當(dāng)朕這個天子是擺設(shè),滿心滿眼都是趙舒行那個北寧侯,朕這幾日辛苦糾察貪污壓榨,結(jié)果成了為他人做嫁衣。”

    劉非輕笑一聲,梁錯奇怪的道:“你這是在嘲笑朕?”

    劉非道:“如何是嘲笑?只覺得陛下抱怨的模樣……很可愛。”

    可愛?梁錯一時有些發(fā)懵,很多人都說梁錯可怕、可怖、可畏,從未有人覺得梁錯可愛。

    劉非溫聲道:“陛下想要抱怨,覺得委屈,這都是人之常情……不過,那些曠工都是南趙的移民,他們以前從未見過陛下,只知道趙舒行這個北寧侯,自然滿心滿眼里都是北寧侯,這也沒甚么不對。”

    “話雖如此。”梁錯聽到劉非溫柔的嗓音,更覺得委屈,把頭靠在劉非的肩膀上,道:“朕也知曉這些道理,但心竅里就是不舒坦,朕的心眼子,只有這般大。”

    劉非道:“那些礦工一般沒有接受過甚么教育,不知大義為何物,自然只相信自己眼目看到的,耳朵聽到的,陛下想要讓那些礦工感激,其實(shí)很容易。”

    “很容易?”梁錯抬起頭來,道:“朕要如何做,才能超過趙舒行。”

    劉非道:“礦工常年被官房壓榨,陛下只要稍加恩惠,那些礦工便會記得陛下的仁宥。”

    梁錯瞇了瞇眼目,道:“朕似乎明白該如何做了。”

    梁錯匆忙離去,劉非看著他的背影,輕笑道:“果然很可愛。”

    梁錯準(zhǔn)備在礦場舍糧,將扈行隊(duì)伍中的糧食與補(bǔ)給拿出來,發(fā)給那些被壓榨的礦工們,算是補(bǔ)償他們之前受過的苦難。

    礦工們完全沒想到,傳說中暴虐兇殘的大梁天子梁錯,竟然會舍糧舍物,起初根本無人敢排隊(duì),一開始只有膽子大的人嘗試,發(fā)現(xiàn)真的可以收到糧食和物資,礦工們欣喜若狂,排隊(duì)的人便慢慢多了起來,儼然排成了長龍。

    梁錯還來到礦場親自舍糧,礦工們感恩戴德,感謝的言辭便沒有斷過。

    “原來陛下不似傳聞中那般暴虐。”

    “是啊!那些傳聞,怕都是假的!”

    “要我說,陛下可比以前的趙主好得多,以前的趙主分明不把咱們當(dāng)人看!”

    “是啊,你看這些糧食,都是好糧食啊!陛下竟然舍得送給咱們……”

    梁錯一面舍糧,一面支著耳朵聽礦工們的議論,他也是頭一次聽到百姓夸贊自己,唇角克制不住的上挑。

    “陛下,”劉非走過來,道:“這么歡心?”

    梁錯咳嗽理了一聲,道:“還行罷。”

    排隊(duì)的礦工太多,劉非是來幫忙舍糧的,同來的自然還有劉離。

    眾人從早晨開始,一直舍糧到中午,準(zhǔn)備換班去用午膳,劉離的胳膊抬了一上午,酸疼難忍,手一抖,差點(diǎn)將糧食全都灑在地上。

    啪!

    有人一把從后背扶住劉離,握住他的手腕,穩(wěn)住那一碗糧食。

    那人身材高大,這樣的動作好似將劉離整個人抱在懷中一般,炙熱的體溫從劉離的背心穿來,極其熟悉。

    劉離回頭一看,是梁任之。

    梁任之很自然的放開劉離的手,道:“劉君子若是累了,便去歇息罷,下午我來舍糧。”

    劉離沒說話,皺了皺眉,匆忙離開。

    眾人在紫川山耽擱了一些時日,也該繼續(xù)南巡,梁錯將梁飭留下來糾察官房貪污一案,其余人等扈行上路。

    梁多弼本想跟著劉非,繼續(xù)做狗皮膏藥的,但是梁飭要留下來糾察貪污,很是民主的讓梁多弼自行選擇。

    梁飭抱臂,一臉冷漠的道:“你可自行選擇,跟著太宰繼續(xù)南巡,還是留下來……”

    不等他說完,梁多弼已然道:“當(dāng)然是跟著太宰南巡了!”

    梁飭:“……”

    梁飭眼皮跳了一記,不緊不慢的道:“也好,那你的吃穿住行,一應(yīng)用度,我宋國公府便不管了。”

    “啊?!”梁多弼睜大眼目,道:“為何?”

    梁飭道:“左右你如今,也不是宋國公府的人了,你既愿意跟著太宰,便合該由太宰出錢,再者……小叔你自己,不會賺錢謀生么?”

    梁多弼支吾道:“我……我、不會啊……”

    梁飭終于笑起來,挑眉道:“那你只能死皮賴臉的跟著太宰,讓太宰養(yǎng)你了。”

    “那……那……”梁多弼臉色尷尬,道:“那多丟人啊!”

    梁飭道:“讓太宰養(yǎng)你便是丟人,讓我養(yǎng)你便不丟人?”

    梁多弼脫口而出,道:“那不一樣!”

    梁飭挑眉:“如何不一樣。”

    梁多弼期期艾艾的道:“你……你都養(yǎng)了那么多年了,丟人早就丟光了,要不然……再多養(yǎng)一段時日?”

    “一段時日是多久?”

    “一輩子?”

    “……”

    “半輩子也行,半輩子!”

    “小叔還是跟著太宰繼續(xù)南巡罷。”

    啟程當(dāng)日,梁多弼反悔了,并沒有跟在隊(duì)伍里,問就是因著沒錢,身為分文,一個子兒也沒有,又不想死皮賴臉的讓劉非出財幣,只好乖乖留在梁飭身邊吃軟飯。

    梁多弼沒跟上來,梁錯深感欣慰,總覺得暢快了一些,但又沒完全暢快。

    因著梁多弼沒跟上來,卻多了一條尾巴——趙歉堂。

    梁錯回頭看了一眼趙歉堂,道:“還不如梁多弼那小子。”

    眾人扈行上路,從紫川山出發(fā),第二站便是曲陵。

    曲陵在趙河以北,以前過了曲陵,便是南趙的地界,而如今南趙歸入了北梁,曲陵成了南北分界線,南北往來貿(mào)易,少不得路過曲陵,愈發(fā)的繁榮起來。

    梁翕之帶著晁青云,還有曲陵的官員們前來迎接,眾人進(jìn)入了曲陵大營。

    這地方以前劉非就來過,和趙舒行對壘之時,便一直駐扎在曲陵大營之中,現(xiàn)在看來還有些感嘆,真是時移世易,不過幸好沒有物是人非。

    梁翕之請眾人坐下來,回頭一看,咬牙切齒陰測測的對晁青云,道:“看夠了沒有?沒看夠要不要上前仔細(xì)看看?”

    晁青云從趙舒行身上收回目光來,微微挑眉。

    梁翕之狠呆呆的又道:“若是舍不得你以前的主子,你去找他啊,孤又沒攔著你。”

    晁青云道:“晁某若真的改投北寧侯,怕侯爺你哭鼻子。”

    “你說甚么?”梁翕之險些跳腳。

    梁翕之憤憤不平的轉(zhuǎn)頭瞪了一眼趙舒行,說起來,梁翕之與趙舒行,可謂是新仇加舊恨,雖只是單方面的。

    晁青云在跟隨梁翕之之前,認(rèn)識了北寧侯趙舒行,因著趙舒行的恩典,他在梁翕之身邊做了耳目內(nèi)應(yīng)。

    梁翕之一直很器重晁青云,得知晁青云一直忠心耿耿的是趙舒行之后,氣得險些自爆,這舊恨不就結(jié)下了么?

    至于新仇……

    梁錯此次南巡,大家都知曉目的,無非是安撫南趙遺民,同時選拔一些有能之士管理南趙。

    曲陵緊挨著南趙,梁翕之又是最熟悉舟師作戰(zhàn)之人,沒有之一,因此曲陵侯梁翕之,便成為了管理南趙的頭號種子選手。

    而另外一位人氣頗高的競爭者,便是北寧侯趙舒行!

    趙舒行本就是南趙之人,算起來他比梁翕之更加熟悉南趙的風(fēng)土人情,加之趙舒行仁義之名遠(yuǎn)播,南趙的遺民都十足尊重趙舒行,因此趙舒行也是有利的競爭對手。

    南趙的掌官,或許便是從梁翕之與趙舒行之中,選擇其一。

    梁翕之并非沒有野心之人,他知曉自己當(dāng)不好天子,但是管理一方還是會的,南趙掌官的位置勢在必得。

    梁翕之拱手道:“陛下遠(yuǎn)道而來,怎能不檢閱我曲陵舟師,懇請陛下移步閱兵!”

    梁翕之便是要表現(xiàn)給梁錯看,自己比趙舒行強(qiáng)多了,當(dāng)然,他也是想讓晁青云看看,當(dāng)年是晁青云瞎了眼睛,才會選擇趙舒行做主子,臥底在自己身邊。

    梁錯豈能不知梁翕之的性子,“好勇斗狠”,但憑借著這股牛勁兒,帶領(lǐng)曲陵軍倒是不錯。

    梁錯道:“好啊,朕也想看一看,曲陵軍練得如何。”

    眾人從大營移步出來,登上舟師,很是自豪的道:“陛下請看,這便是曲陵舟師。”

    他說著,還轉(zhuǎn)頭看向趙舒行,道:“北寧侯以為如何?”

    梁翕之一臉挑釁,趙舒行卻面色平和,道:“曲陵軍紀(jì)律森嚴(yán),莊重有力,確實(shí)是百里挑一的舟師。”

    “只是百里挑一?”梁翕之昂著下巴道:“孤怎么覺得,北寧侯是小看了孤的曲陵軍,孤的曲陵軍,明明是萬里挑一!”

    梁錯眼皮一跳,道:“差不多得了。”

    梁翕之嘟囔道:“姓趙的都這么惹人厭煩!”

    梁錯想了想,姓趙的?那不是還有一個趙歉堂么?于是點(diǎn)點(diǎn)頭,很難不應(yīng)和。

    梁錯咳嗽了一聲,道:“今日閱兵,若只是閱兵,太過乏味,曲陵軍是百里挑一,還是萬里挑一,便要曲陵侯你證明給朕看了。”

    梁翕之一臉迷茫,拱手道:“但憑陛下調(diào)遣。”

    梁錯笑道:“并非是調(diào)遣,不如便由曲陵侯與北寧侯各領(lǐng)兵馬,兩軍對壘,朕將牙旗插在孤島之上,先奪牙旗者為勝,如何?”

    劉非看了一晃眼梁錯,梁錯這分明是唯恐天下不亂,梁翕之與趙舒行都是遴選南趙掌官的競爭對手,讓他們此時比拼,勝的一方,無疑便是南趙掌官的衛(wèi)冕者。

    梁翕之斗志昂揚(yáng),昂首挺胸的道:“卑將領(lǐng)命!”

    趙舒行微微蹙眉,道:“陛下……”

    梁錯笑道:“北寧侯不必介懷,也不必當(dāng)真,今日之事朕一時興起,切磋比拼,沒有旁的意思。”

    天子說沒有別的意思,那就是有別的意思。

    梁翕之轉(zhuǎn)頭對晁青云道:“你準(zhǔn)備幫誰?”

    晁青云目光一動,梁翕之已然拽住他的手腕,強(qiáng)行把人拖拽上戰(zhàn)船,道:“你是我的人,必須幫我!”

    晁青云有些無奈,道:“晁某也沒說,不幫侯爺。”

    梁翕之是曲陵的掌官,他自然知曉曲陵軍中誰最厲害,立刻挑選了最厲害的一隊(duì)兵馬,登上戰(zhàn)船,然后把老弱殘兵全都留給趙舒行。

    趙舒行轉(zhuǎn)頭看了看那些兵馬,搖搖頭,登上戰(zhàn)船。

    趙歉堂追上去,道:“侯爺,草民愿意助侯爺一臂之力。”

    趙舒行道:“趙先生好心,孤心領(lǐng)了,只是……孤并沒有打算贏這場比試。”

    趙歉堂蹙眉道:“侯爺難道不想成為南趙的掌官?試問這天底下,哪里有人比侯爺,更加了解南趙?只有你成為了南趙的掌官,那些南人才不會被欺凌。”

    趙舒行則是搖頭,道:“不必多言,孤心意已決。”

    兩邊戰(zhàn)船開出,梁翕之全力以赴,舟師鼓足了風(fēng)帆,猛烈前進(jìn),相對比起梁翕之,趙舒行的船只大有一種老牛拉車的錯覺,慢悠悠慢悠悠的往前行駛,瞬間拉開了巨大的差距。

    劉非跟著梁錯,坐在大船之上,遙遙的看著雙方比試,他似乎看出了趙舒行并不想爭搶的意圖,不由感嘆道:“北寧侯果然是君子。”

    梁錯聽他夸贊趙舒行,心里酸溜溜的,低頭吻在劉非的唇上,堵住了他的話頭。

    劉非沒有拒絕,挽住梁錯的肩背,甚至主動的回吻,貼著梁錯的耳畔,輕聲道:“奪旗還得有一陣子,不知陛下的速度,是不是比奪旗要快?”

    梁錯眼眸深沉,一把抱起劉非,快速走入船艙,因著是戰(zhàn)船,根本沒有屋舍,二人進(jìn)了倉庫,嘭一聲,梁錯把門一關(guān),將劉非抵在門板上,發(fā)狠的吻下來。

    門板并不隔音,隔著門板,還能聽到外面的走路聲,劉離的聲音近在耳邊。

    “劉非?又去何處了……”

    劉離的聲音在庫房外面逡巡了許久,梁錯寬大的手掌捂住劉非的嘴巴,不讓他發(fā)出聲息,劉非緊緊摟著梁錯的肩背,昏暗之中,看到他額角滾下熱汗,一臉狠戾又隱忍的表情,不由頑心大起,輕輕舔了舔梁錯的掌心。

    哐!

    一聲輕響從庫房傳來,劉離本已轉(zhuǎn)身離開,狐疑的往回走,伸手去推庫房的大門。

    就在劉離的手掌碰到門板的一瞬間,有人一把握住劉離的手腕,阻止了他推門的動作。

    劉離像是被燙了一般,猛地縮回手來,抬頭一看,是梁任之!

    船艙昏暗,隨著水流微微波動,梁任之沙啞的道:“劉君子這幾日,可是在躲著梁某。”

    劉離眼神有些閃爍,道:“司理大夫誤會了。”

    說罷快速轉(zhuǎn)身離開,走出船艙。

    梁任之回頭看了一眼倉庫的方向,搖搖頭,也抬步離開了船艙……

    夜色深沉,劉非從倉庫走出來之時,膝蓋發(fā)軟,幾乎寸步難行。

    梁錯面上掛著饜足的表情,微笑道:“想來奪旗早已結(jié)束,不知勝負(fù)如何?”

    劉非方才只是調(diào)侃了梁錯一句,問他是不是比奪旗還要快,哪知梁錯自尊心如此之強(qiáng),這一轉(zhuǎn)眼竟折騰到了天黑。

    劉非有氣無力,翻了一個白眼,便聽到甲板上傳來嘈雜的大喊:“回來了!回來了!奪旗回來了!”

    趙舒行沒有爭奪之心,梁翕之勢在必得,按理來說,這次奪旗比試合該很快結(jié)束,不應(yīng)該拖得如此之久才是。

    甲板上嘈雜的聲音不斷,傳來梁翕之的大嗓門兒,十足具有辨識度:“北寧侯竟如此陰險狡詐!是你們耍詐!我不服!”

    梁錯一陣詫異,道:“眼下才回來?”

    劉非挑眉道:“看來……還是陛下太快了。”

    梁錯:“……”

    第114章 加試一場

    “我不服!”

    “陰險狡詐, 算甚么大丈夫!”

    “是你們使詐!”

    劉非與梁錯從船艙中走出來之時,便聽到梁翕之猶如洪鐘的大嗓門。

    好幾個士兵也跟在他后面嚷嚷著,看起來義憤填膺。

    梁錯似乎有些驚訝, 挑眉道:“看來……是北寧侯贏了這場比試?”

    這場水戰(zhàn),并不只是簡簡單單的切磋比試罷了, 而是為了競爭南趙掌官的候選設(shè)置的。梁翕之和趙舒行,一個代表北梁的官員,一個代表南趙的官員,都是最有利的競爭者。

    如今南趙的官員獲勝, 這里又是曲陵,是梁翕之的地盤子, 自然有一堆人不服氣。

    梁錯雖有些驚訝,但還是道:“梁翕之,愿賭服輸, 再者,這次只是切磋游戲, 不要傷了和氣。”

    “和氣?!”梁翕之?dāng)]胳膊挽袖子,指著趙舒行道:“你問問他, 甚么是和氣?!”

    劉非奇怪的看著梁翕之, 梁翕之輸了比試,已然很令人驚訝,更令人驚訝的是, 梁翕之從頭到尾掛著水,仿佛剛剛從水里撈出來的一般,渾似落湯雞。

    劉非道:“曲陵侯為何渾身濕透?”

    梁翕之一提起這個, 更是氣得跺腳道:“你問問他!你問問這個偽君子、真小人!”

    他指的自然是趙舒行。

    趙舒行微微蹙眉,道:“曲陵侯, 這乃是誤會,其實(shí)……”

    “別跟我提誤會!”梁翕之不耐煩的打斷了他的說辭,道:“你這個小人!我本已然拿到了牙旗,都是因?yàn)槟闶乖p,才從我手上騙走了牙旗!”

    劉非更是好奇,趙舒行乃是真君子,之前劉非與他接觸甚多,但梁翕之也不算是小人,沒必要騙人,所以劉非很是奇怪,這其中到底發(fā)生了甚么誤會?

    梁翕之義憤填膺,道:“他!他們!陰險狡詐,我本已經(jīng)第一個拿到了牙旗,誰知道,這些人如此無恥,竟假裝落水,騙我去營救!”

    梁翕之的船只第一個抵達(dá)孤島,毫無阻力的順利拿到了牙旗,當(dāng)他們想要拿著牙旗折返之時,突然聽到有人落水的呼救聲,是從趙舒行的船只傳來的。

    梁翕之跺腳道:“我當(dāng)時便是太仁慈了!才會去救他們,結(jié)果呢,甚么君子,完全便是小人!竟然是使詐,騙我去救,趁機(jī)搶走了我的牙旗!”

    梁錯聽得迷迷糊糊,道:“等等,北寧侯假裝落水,騙你營救,趁機(jī)搶走了牙旗?”

    雖梁錯很是不待見趙舒行這個情敵,當(dāng)時對劉非表白的,也有趙舒行一個人,且趙舒行“假惺惺”的還不需要劉非的回答,試問誰表白不需要回答,那不是癡子么?

    但趙舒行就是這樣一個癡子,不想做皇帝,不想要回答,仿佛活在旁人不同的世間。

    梁錯很是很是不待見他,但這時候也有些疑惑,趙舒行的為人,不可能做出假裝落水,然后騙取牙旗的事情,若是他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他早就是南趙的皇帝了,何必現(xiàn)在爭搶南趙的掌官?

    梁翕之瞪眼道:“正是!”

    趙舒行拱手道:“曲陵侯,這件事情,的確是我方有錯,我趙舒行給你先賠不是……”

    “他承認(rèn)了!”梁翕之指著趙舒行的鼻子。

    就在此時,趙歉堂排開眾人,從后面走了出來,劉非敏銳的發(fā)現(xiàn),趙歉堂也是渾身濕透的模樣。

    趙歉堂道:“侯爺,你不必對曲陵侯道歉,這件事情,并非侯爺所為,而是草民自作主張,常言兵不厭詐,曲陵侯若是怪,可以怪罪小民。”

    趙舒行沉聲道:“別說了。”

    梁翕之氣得臉頰漲紅,道:“你們姓趙的,沒有一個好東西!騙了我還如此理直氣壯!”

    趙歉堂道:“此乃公平比試,曲陵侯下水救人,可見仁厚,但此次比試,的確是北寧侯贏了。”

    他又道:“曲陵侯不要錯怪侯爺,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是我的主意,若是曲陵侯有甚么火氣,只管沖著我來便是。”

    “住口!”趙舒行呵斥。

    梁翕之一下子便炸了,冷笑道:“好啊!沖著你來是罷!別以為你是個瘸子,又是個殘廢,我便不會打你!我今日便把你打成豬頭!”

    梁翕之沖上去,場面一度混亂,晁青云連忙一把攔腰抱住梁翕之,道:“侯爺,不要沖動!”

    梁翕之這么一沖,身后憤憤不平的士兵們也躁動起來,全都躍躍欲試,準(zhǔn)備和趙舒行的人干架。

    劉非可算是聽明白了,看來是梁翕之首先得到了牙旗,但后來趙歉堂落水,梁翕之帶人下水救人,哪知趙歉堂并非真正的溺水,趁著梁翕之等人放松警惕之時,把牙旗偷走,以至于這次比試真正的贏家,變成了趙舒行。

    晁青云攔著梁翕之,趙歉堂道:“曲陵侯有火氣可以沖我來,侯爺甚么也不知情,草民只是看不慣曲陵侯耀武揚(yáng)威,事事騎在北寧侯頭上的模樣。”

    梁翕之臉色變得紫紅,奮力的撥開晁青云,道:“小子!你有種再說一般!老子今日打不死你,就跟你姓!”

    晁青云阻攔道:“侯爺,陛下還在面前,不要沖動!”

    “你攔著我是罷!”梁翕之氣的眼珠子通紅,道:“你也向著他!好啊,我就知道,趙舒行是你的老主子,你跟著我,不過是形勢所逼,我早就知道你心里一直想著他!那你去跟著他好了!何必在我面前假惺惺!”

    “侯爺……”晁青云剛說了兩個字,“嘭!”一聲,竟是被梁翕之打了一拳,且打在臉上,打得他臉面偏向一側(cè)。

    趙舒行大吃一驚,連忙想要上前勸架,劉非一把拉住他,道:“別去。”

    梁翕之方才不是有意要打他的,但實(shí)在太氣憤了,沒想到打到了晁青云臉上,打完之后他也后悔了,但是不知如何開口,一時間握著拳頭,反而一臉狠呆呆的模樣。

    劉非眼眸微動,低聲對趙舒行道:“你去勸架,反而適得其反……”

    趙舒行點(diǎn)點(diǎn)頭,的確是如此,梁翕之如今看自己不順眼,怎么都不順眼,倘或自己勸架,反而是害了晁青云。

    梁錯眼看著劉非和趙舒行說悄悄話,心里頭酸溜溜,咳嗽了一聲,道:“今日比試,本就是游戲,當(dāng)不得真,不過……”

    梁錯話鋒一轉(zhuǎn),道:“既然鬧出了一些意外,加試一場,也就是了。”

    “加試?”梁翕之奇怪的看向梁錯。

    梁錯道:“既然曲陵侯對此次比試不服,那便加試一場,這面牙旗留在北寧侯身邊,以今夜為期,只要曲陵侯能奪得這面牙旗,便是曲陵侯取勝,若是明日一早,牙旗還留在北寧侯手中,便是北寧侯取勝,二位意下如何?”

    梁翕之道:“好!就怕某些人,不敢比!”

    趙舒行點(diǎn)點(diǎn)頭,道:“臣并無異議。”

    梁錯道:“即是如此,如今天氣涼,還入了夜,曲陵侯回去更衣罷,小心著涼。”

    梁翕之狠狠瞪了一眼趙舒行,轉(zhuǎn)頭大步離開,晁青云回頭看了一眼趙舒行,拱手作禮之后追上梁翕之,同樣離開。

    雙方散去,劉非跟著梁錯下了戰(zhàn)船,往曲陵大營而去,劉離抱臂攔住他,道:“自從上了戰(zhàn)船,找你不見,去何處了?”

    劉非眨了眨眼目,道:“嗯?找不到么?怎么會,非這么一個大活人。”

    劉離輕笑了一聲,也沒有說話,慢慢走近劉非,突然出手,在劉非的腰上狠狠一按。

    “啊,嘶……”劉非腰肢本就酸軟,被他這么一按,酸疼到骨子里,那叫一個酸爽,連帶著膝蓋都無力,幾乎癱軟在地上。

    劉離了然的盯著劉非。

    劉非:“……”甚么都瞞不過“自己”的眼睛。

    劉離拽住劉非的手腕,道:“今夜跟哥哥睡罷。”

    梁錯張了張口,但還是眼睜睜看著劉非被劉離拽走,那怎么辦呢,劉離好歹是劉非的兄長,朕未來的大舅哥,朕也不好和大舅哥犟嘴不是么?

    梁翕之氣哼哼的回了營帳,把自己濕透的衣裳扒下來,扔在地上,不解氣還踩了好幾腳。

    嘩啦——

    沒有任何通報,營帳簾子便被打了起來,晁青云從外面走進(jìn)來。

    梁翕之瞪著他,道:“誰叫你進(jìn)來的?出去!”

    晁青云沒有退出去,反而上下打量著梁翕之。

    梁翕之順著他的目光低頭一看,自己跳入水中救人,衣裳自然濕透了,從里到外都濕透了,方才一口氣全都扒下來扔在地上,此時簡直一絲#不掛。

    梁翕之雙手叉腰,兩腳分開與肩同寬,橫眉立目,氣勢洶洶,但這一切都是在他沒穿衣裳,坦然遛鳥的前提之下。

    騰!

    梁翕之的臉面瞬間通紅,一時扎著手,不知該如何是好,臉色越來越紅,一股酥麻爬上來,直竄頭疼,羞恥的想要找一條地縫鉆進(jìn)去,可是營帳哪里來的地縫?

    晁青云率先開口了,道:“主公,小心著涼。”

    他走過去,將干凈的衣裳拿起來,披在梁翕之身上。

    梁翕之被燙了一樣,后退了好幾步,道:“我、我自己會穿!”

    梁翕之窸窸窣窣的穿衣裳,動作很快,速度麻利,晁青云忍不住笑了一聲,道:“主公的帶子,系串了。”

    梁翕之低頭一看,好家伙,果然系串了。

    因著他方才一口氣將里袍和外袍全都套在身上,然后才系帶子,所以里袍的帶子,系到了外袍上面,革帶也是匆忙裹上,里袍的帶子甚至吐著舌頭,吐到了革帶外面,看起來邋遢至極。

    梁翕之臉色通紅,道:“要、要你管!”

    晁青云沒說話,將梁翕之的革帶解開,先將他的里袍系好,又將外袍系好,然后重新圍上革帶,動作流利而溫柔,十足一絲不茍。

    梁翕之沉默了片刻,輕聲道:“你的臉……”

    晁青云道:“無妨,主公并沒有用力。”

    梁翕之方才氣傻了,也不知自己用力沒有,但絕對不輕,咳嗽一聲,道:“沒、沒事就好……”

    梁翕之整理好衣裳,道:“孤現(xiàn)在要去偷牙旗了,你好好兒在營帳中呆著,等著孤的好消息罷。”

    晁青云道:“主公,讓晁某跟主公一起去罷。”

    “你?”梁翕之蹙眉,道:“你是想去給你的老相好通風(fēng)報信罷?”

    晁青云道:“主公為何會這般想?”

    “為何?”梁翕之又似點(diǎn)著的炮仗一般,道:“你說為何?你本就是趙舒行的人,在我身邊做細(xì)作這么多年,你還問我為何?如今我與趙舒行比試,你到底想要誰贏?”

    晁青云沙啞的道:“主公不信晁某么?”

    “信你?”梁翕之脫口而出:“我可以信你么?”

    說完,推開晁青云,大步離開營帳,又變回那副氣勢洶洶的模樣。

    晁青云看著梁翕之的背影,眼神愈發(fā)的陰沉起來,默默打起帳簾子,也走了出來。

    梁翕之與晁青云吵架的聲音很大,當(dāng)然,也只是梁翕之單方面大嗓門,但劉非與劉離路過之時聽得清清楚楚。

    晁青云一出來,便和劉非劉離打了照面。

    晁青云拱手作禮道:“太宰,劉君子。”

    晁青云的眼神很是淡漠,剛要轉(zhuǎn)身離開,劉非突然道:“你不要怨梁翕之。”

    晁青云的腳步頓住,回頭看著劉非。

    劉非道:“梁翕之此人,秉性比較耿直,又喜說氣話,而且……他并沒有安全感。”

    晁青云奇怪的看著劉非。

    劉非解釋道:“梁翕之父母早亡,他是在曲陵軍的護(hù)衛(wèi)下長大,二十年都活在仇恨之中,他唯一信任的人,便是你……但你卻是北寧侯安排在他身邊的眼線,即使這件事情早已過去,梁翕之不說,但他心底里仍然沒有安全感。”

    劉離淡淡的道:“一旦遭遇背叛,便很難再放下心防了,不是么?”

    晁青云死死蹙起眉頭,道:“多謝太宰與劉君子點(diǎn)撥。”說罷大步離開。

    劉非看向劉離,道:“你的心防呢?”

    劉離輕笑一聲,很是無所謂的道:“心防,是活著的人才會擁有的,而我這樣,死了三十九次的人,心竅早已變成了鐵石,還談甚么心防?”

    劉離說完,率先打起帳簾子,進(jìn)入了下榻的營帳。

    黑暗中,有人站在不遠(yuǎn)處的營帳之后,他的目光幽幽的凝視著劉非與劉離下榻的營帳,昏暗的月影暗昧的灑下,投射在他的臉面之上,一點(diǎn)點(diǎn)將他從陰影中拉扯出來。

    是司理大夫梁任之。

    梁任之目光深沉,喃喃的道:“劉非……”

    今日才到曲陵,便鬧出了這么一遭事情,劉非在戰(zhàn)船上又做了一些“劇烈運(yùn)動”,疲憊的厲害,一沾到軟榻,立刻熟睡了過去。

    【唔……】

    劉非似乎聽到有人呻#吟的聲音,淺淺的悶哼,帶著絲絲的旖旎,十足曖昧。

    劉非努力睜開眼目,是熟悉的預(yù)示之夢。

    四周昏暗無比,劉非努力的定眼卻辨別,昏暗之中,似乎有兩個人在擁吻。

    【身材高大的男子,緊緊桎梏著素衣之人的手腕,落下急促的親吻,素衣之人難耐的輕擺腰肢,柔韌的纏住那高大的男子,急促的吐息之聲,伴隨著沙沙的衣襟摩擦聲,不斷的蔓延在曖昧的昏暗之中……】

    劉離?

    劉非一眼便認(rèn)出了那個素衣之人,因著實(shí)在太過熟悉。

    而那個與他癡纏的高大男子,劉非仔細(xì)去分辨,竟然是……

    “梁任之……”

    劉非口中呢喃,被一陣吵鬧聲從夢中驚醒。

    劉非側(cè)頭一看,身邊的劉離也醒了,道:“你方才說甚么?是不是又做夢了?”

    劉離自然知曉劉非擁有預(yù)示之夢的金手指。

    劉離追問:“夢到了甚么?”

    劉非:“……”夢到了你與梁任之做奇怪的事情。

    營帳外吵鬧的聲音再次傳來,劉非岔開話題道:“外面怎么了?”

    天色灰蒙蒙的,還未亮堂起來,外面的士兵不知在嘈雜甚么。

    劉離打了一個哈欠,道:“怕是梁翕之拿到了牙旗,正在歡心呢。”

    二人整理了衣袍,穿戴整齊,走出營帳去查看,梁錯也被聲音驚動,出來查看情況。

    果不其然,那喧嘩之人正是梁翕之。

    梁翕之手中舉著旗幟,十足自豪的道:“看!我拿到了!這場比試,是我贏了!”

    趙舒行從營帳中走出來,面容十足平靜,拱手道:“的確是曲陵侯贏了,這一次比試,臣輸?shù)眯姆诜!?br />
    “哼!”梁翕之冷笑,道:“你自然要心服口服,本來兩次都是我贏了,如不是我心善去救落水之人,根本不需要這場加試!”

    趙舒行態(tài)度良好,道:“曲陵侯無論兵法還是秉性,皆令人佩服。”

    梁翕之這人不經(jīng)夸,被趙舒行如此誠懇的夸贊,面上有點(diǎn)子掛不住,撓了撓下巴,道:“算……算了,看在你認(rèn)輸?shù)姆萆希@次便不與你計(jì)較了。”

    趙舒行微笑,道:“多謝曲陵侯大仁大義。”

    梁錯挑眉,道:“即是如此……”

    他的話音剛說到這里,突聽一陣雜亂,一個士兵快速跑過來,跪在地上,顫聲道:“不、不好了!”

    趙舒行認(rèn)得那士兵,是跟在自己身邊的士兵,因著今夜梁翕之很可能會來奪旗,所以趙舒行特意安排他不必執(zhí)勤,沒想到士兵這時竟跑了過來。

    那士兵跪在地上,臉色慘白,顫聲道:“大……大事不好,行印……侯爺?shù)男杏。弧⒉灰娏耍 ?br />
    “行印?”劉非蹙眉道:“可是北寧侯負(fù)責(zé)南巡盛典的行印?”

    趙舒行此次全權(quán)負(fù)責(zé)南巡盛典,這一路上,無論大事小事,都需要用到行印,行印可謂是南巡盛典上最高的印信。

    梁錯冷聲道:“行印丟失,乃是重罪,到底怎么回事?”

    那士兵顫巍巍的道:“曲、曲陵侯……離開侯爺?shù)臓I帳之后,行印……行印就不知所蹤了!”

    第115章 雖死,無悔

    “你血口噴人!”

    梁翕之厲聲呵斥, 道:“我只拿了牙旗,旁的甚么也沒動,你分明是血口噴人!”

    士兵顫抖的道:“可……可今夜, 真的只有曲陵侯一人,進(jìn)入過侯爺?shù)臓I帳, 方才卑將前去查看,行印真的不翼而飛了!”

    梁翕之恍然大悟,道:“哦——我知了!怪不得你這么輕易的叫我拿到了牙旗!原來你在這里等著我,想要栽贓于我!”

    趙舒行蹙眉道:“曲陵侯誤會了, 我絕無這個意思。”

    “那你是甚么意思!”梁翕之道:“我剛拿到牙旗,你就說行印丟失了, 難道不是想要栽贓給我么?虧我剛才還覺得你是個好東西!好啊!你竟然如此陰險狠毒!”

    梁錯臉色難看到了極點(diǎn),行印乃是重印,一旦有人拿到行印, 便可在南方暢通無阻,古代的交通條件并不算太便利, 等行印丟失的消息傳到各個府署,那個別有用心之人, 怕是早就將行印用完了。

    再者, 行印便是南巡的臉面,行印丟失,便是狠狠打了梁錯這個天子的臉面。

    劉非瞇眼道:“曲陵侯, 北寧侯,稍安勿躁,如今最重要的, 是尋找行印。”

    趙舒行拱手道:“臣但憑陛下與太宰調(diào)遣。”

    梁翕之也不甘落后,拱手道:“我梁翕之, 行得端坐得正,也愿意配合糾察!”

    劉非看向梁錯,梁錯點(diǎn)點(diǎn)頭,道:“傳令下去,封鎖曲陵大營,任何人等不準(zhǔn)進(jìn)出!”

    “是!”

    梁錯再次開口:“梁任之。”

    “臣在。”梁任之站出來,沉聲道。

    梁錯道:“立刻帶人糾察所有的營帳,便是連庫房也不要放過,將整個營地翻個底朝天,也要給朕把行印找出來。”

    梁任之瞇眼道:“是!”

    梁任之動作很麻利,也不喜歡說廢話,點(diǎn)了人馬立刻散開,挨個去搜查營地。

    劉非看著梁任之的背影,一時間便想到了方才的夢境,忍不住瞥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劉離。

    劉離奇怪的道:“看甚么?”

    劉非搖搖頭,道:“沒甚么。”

    劉離:“……”絕對有甚么。

    梁任之帶兵去搜查,約莫半個時辰,龐雜的曲陵大營便已然搜查完畢,梁任之一身司理勁裝,腰配長劍,闊步而來,高大的身材被火光照耀,更顯得挺拔而結(jié)實(shí)。

    梁任之的手中,托著一個木制的錦盒。

    梁錯瞇眼道:“找到了?”

    梁任之搖了搖頭,打開錦盒,里面竟然是空的!

    梁任之將錦盒交給趙舒行,道:“請北寧侯過目,這錦盒可是放置行印的盒子?”

    趙舒行仔細(xì)辨別,道:“正是,絕對無錯。”

    梁翕之急切的道:“從何處搜出來的?”

    梁任之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看了一眼梁翕之。

    梁翕之雖然有些沖動,但他并不傻,梁任之這一眼,讓他心竅咯噔一聲,難道……

    便聽梁任之道:“回稟陛下,這印信的錦盒,乃是從曲陵侯的營帳中搜出。”

    “不可能!”梁翕之大喊:“我沒有偷印信!肯定是有人栽贓陷害!”

    晁青云大步上前,拱手道:“陛下,太宰!曲陵侯取得牙旗,立刻便展示與眾人,又如何來得及回營帳藏匿行印?再者,既然藏匿行印,為何又只有錦盒,而不見行印本身?”

    梁翕之連連點(diǎn)頭,道:“是啊!不是我偷的!我偷那東西做甚么!”

    “誰知你想做什么?”

    南趙歸順來的士兵開始竊竊私語,他們的聲音不大,但還能聽到一二。

    “曲陵侯早就對咱們侯爺不滿,沒準(zhǔn)就是他記恨咱們侯爺拿到了牙旗,一氣之下偷走行印,想要咱們侯爺難看!”

    “是了,不然根本無人進(jìn)入過北寧侯的營帳,不是他偷了,還能是誰?”

    梁翕之的士兵一聽不干了,指著那些竊竊私語的士兵大喊:“你們是甚么東西!一把子降兵,就知曉背地里嚼舌頭根子,有本事大大方方堂堂正正的說出來?你們干么!?誣陷我們侯爺偷東西?我們侯爺乃是正兒八經(jīng)的梁氏宗族,陛下的從弟,需要從你們降臣手里偷東西?以為誰稀罕呢!”

    “你說甚么!?有種再說一遍!”

    營中都是血?dú)夥絼偟谋浚侄际俏鋵ⅲy免火氣便大了一些,一點(diǎn)就燒,兩面誰也不肯服輸,都覺得是對方使詐,從對罵立時便要演變成對打。

    梁錯的臉色愈發(fā)難看,冷喝道:“都住口!”

    雙方一震,天子發(fā)怒了,誰也不敢喘一口大氣。

    梁錯的一雙狼目,幽幽的掃視著在場的眾人,沙啞的道:“行印丟失,很光彩是么?你們身為我大梁的臣子,在此內(nèi)訌,互相推諉,撕來咬去,很體面是么?”

    梁錯一揮袖袍,呵斥道:“來人!北寧侯丟失行印,玩忽職守,杖責(zé)三十,以儆效尤!”

    趙歉堂勸阻道:“陛下,北寧侯不會武藝,杖責(zé)三十如何受得了,這……”

    梁錯盯著趙舒行,冷聲道:“北寧侯,你可認(rèn)罰?”

    趙舒行拱手道:“臣……認(rèn)罰。”

    曲陵軍一看,趙舒行被責(zé)罰,一個個揚(yáng)眉吐氣起來。

    結(jié)果不等他們歡心起來,梁錯話鋒一轉(zhuǎn),道:“行印在曲陵大營中丟失,身為曲陵掌官,治軍不嚴(yán),令賊子橫行營地,曲陵侯,朕杖你三十,你可認(rèn)罰?”

    “甚么?!”

    “也要打侯爺?”

    “侯爺!”

    梁翕之深吸了一口氣,在一片嘈雜之中朗聲道:“陛下,行印的確并非臣所偷,但行印于曲陵大營丟失,的確有臣的過失……梁翕之認(rèn)罰!”

    梁錯幽幽的道:“好,拖下去,各杖責(zé)三十!”

    梁任之立刻讓士兵上前,夾住梁翕之與趙舒行,準(zhǔn)備杖責(zé)。

    人群騷動起來,無論是梁翕之還是趙舒行,都有一桿追隨者,他們看到自己的主公被打,自然是不愿意的。

    梁錯冷聲道:“今日行印丟失,軍中不知反省,互相推諉謾罵,你們的掌官,便是替你們受罰,若再有此事發(fā)生……嚴(yán)懲不貸。”

    將士們一時垂著頭,都有些慚愧,誰也不敢再說一句話。

    梁錯道:“行刑。”

    嘭——

    嘭!

    嘭、嘭、嘭……

    杖責(zé)的聲音不斷,梁翕之和趙舒行各自杖責(zé)三十,軍中的杖責(zé)三十可不是鬧著頑的,打完半條命都要去了。

    趙舒行是個文人,挨到最后身子已然受不了,頭一歪瞬間昏死了過去。

    劉非早就讓茲丕黑父準(zhǔn)備著,剛一打完,士兵們立刻上前攙扶著昏迷的趙舒行進(jìn)了營帳,茲丕黑父趕緊施救,為他包扎傷口。

    那面梁翕之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雖是個武將,但是身子板并不強(qiáng)壯高大,打到最后滿頭冷汗,鬢發(fā)都濕透了,滴滴答答的淌水。

    梁翕之不需要人扶,掙扎著站起身來,剛走了一步,膝蓋一軟,咕咚跌在地上,同樣昏迷過去。

    晁青云沖上去,一把打橫抱起梁翕之,快速沖入營帳。

    打也打過了,罰也罰過了,梁錯這才道:“糾察行印丟失之事,便交給司理來處理。”

    梁任之拱手道:“是。”

    梁錯揮手道:“都散了罷。”

    說罷,轉(zhuǎn)身進(jìn)入了御營大帳。

    劉非看了一眼梁錯,抬步追上去,一同進(jìn)入了御營大帳。

    梁錯坐在席上,揉了揉額角,道:“一個個都不令朕省心。”

    梁錯見劉非走進(jìn)來,似乎終于找到了可以抱怨的人,道:“你說說看,方才那個場面,朕若是不責(zé)罰,還能如何穩(wěn)住場面?”

    行印丟失,又恰好只有梁翕之進(jìn)入了趙舒行的營帳,又又那么恰好,在梁翕之的營帳中,找到了放置行印的錦盒,怎么那么多湊巧,這些湊巧組合在一起,便觸發(fā)了曲陵軍與南趙的矛盾,仿佛干柴烈火,一觸即發(fā)。

    梁錯此次南巡盛典,便是為了安撫南趙的遺民,讓他們可以放松警戒,民心所向的歸順大梁,并非是來挑起戰(zhàn)爭的。

    劉非道:“陛下的處置很是得當(dāng)。”

    梁錯驚訝的道:“你不怨朕打了趙舒行?”

    劉非道:“的確打得重了些,但北寧侯丟失印信,乃是重罪,這樣的責(zé)罰,已然是陛下偏袒北寧侯了。”

    梁錯更是驚訝,畢竟劉非雖然沒有接受趙舒行的表白,但他們的干系還是不錯的,梁錯還以為,劉非會替趙舒行求情才是。

    劉非蹙眉道:“陛下,行印丟失,空盒又在曲陵侯的營帳中找出,這件事情非同小可,絕對是有心人故意為之,目的很簡單,便是為了分化南北,破壞陛下的南巡盛典。”

    梁錯嚴(yán)肅的道:“朕也是如此想的,必須將此人抓出來才是。”

    他說罷,嘆了口氣,道:“朕剛下令責(zé)打完趙舒行與梁翕之,不方便前去探看,你去替朕看看他們,帶著傷藥補(bǔ)品過去。”

    劉非一笑,道:“陛下的心腸,還是軟的。”

    劉非離開御營大帳,先往趙舒行的營帳而去,剛到營帳門口,便聽到里面有說話聲,顯然趙舒行已然醒了。

    那聲音十足耳熟,劉非一聽便知,合該是趙歉堂的嗓音。

    趙歉堂道:“侯爺,您身子如何?這三十杖責(zé),打得也太重了一些!陛下明知侯爺不會武藝,還要責(zé)打侯爺三十大板,這不是……不是往死里打么?”

    趙歉堂的嗓音繼續(xù)道:“還有那些梁人,往日里何其殷勤,如今侯爺丟失了行印,他們躲得比誰都快,生怕侯爺您會連累他們一般……想必侯爺歸順北梁之后,日子過得也不順心,處處低人一等,寄人籬下,誰叫咱們是南人呢?說打底,就與那些礦工一樣,上面歡心了,給一些好處,上面不歡心了,隨意踩踏壓榨……”

    趙舒行的嗓音響起,道:“趙先生不要再說這樣的話。南趙已經(jīng)沒有了,你我如今都是大梁的子民,哪里還能分北人與南人?再者……當(dāng)年趙主還在的時候,難道便沒有被壓榨的礦工,被魚肉的百姓了么?陛下能見百姓疾苦,已然不知比趙主強(qiáng)了多少,這樣的話,切勿再說了,若是被人聽去,趙先生免不得也惹一身麻煩……”

    劉非在外面聽了一會子,故意制造出很大的動靜,這才打起帳簾子走進(jìn)來,道:“北寧侯,傷勢如何?”

    趙舒行想要起身作禮,但他實(shí)在太虛弱,只能趴在榻上,劉非道:“不必起身,其實(shí)非這趟前來,是代替陛下前來探看北寧侯的。”

    趙舒行虛弱的道:“多謝陛下。”

    劉非道:“行印丟失,乃是大罪,陛下這般責(zé)罰,也是為了堵住悠悠眾口。”

    趙舒行點(diǎn)頭道:“是,臣明白,杖責(zé)三十看起來嚴(yán)重,但總比掉腦袋要強(qiáng)得多,陛下仁厚,用心良苦,臣并非是白眼狼,自然明白這其中的道理。”

    劉非道:“北寧侯乃是君子,明白便好。”

    劉非將送來的傷藥和補(bǔ)品放下,道:“那非便不打擾北寧侯歇息了。”

    趙舒行點(diǎn)頭道:“恕我不能相送。”

    劉非離開趙舒行的營帳,回頭看了一眼,若有所思,很快抬步離開,往梁翕之的營帳而去。

    梁翕之的營帳門口,晁青云臉色發(fā)黑的站在外面,并沒有走進(jìn)去。

    劉非道:“青云大哥這是……?”

    晁青云道:“曲陵侯已然醒了,太宰若是想要探看,可以入內(nèi)。”

    劉非了然,看來梁翕之醒了之后,并不想見晁青云,畢竟這次梁翕之挨板子,和趙舒行也有關(guān)系,但凡是挨著趙舒行的事情,梁翕之都會想起晁青云的背叛,這仿佛是一個心結(jié)。

    劉非打起帳簾子走進(jìn)去,梁翕之趴在榻上,看不到他,顯然認(rèn)錯了人,大喊道:“誰讓你進(jìn)來的!滾出去!孤不想看到你!滾啊!”

    劉非笑道:“曲陵侯的底氣這么足,看來身子是無礙了?”

    梁翕之一愣,使勁扭過頭來看,驚訝的道:“太、太宰啊……”

    劉非挑眉:“那你以為是誰?”

    梁翕之臉上僵硬,道:“我還以為是那個臭不要臉的!”

    劉非道:“看來侯爺是希望青云大哥進(jìn)來哄一哄你了?”

    “誰、誰說的!?”梁翕之梗著脖子反駁,道:“我才不稀罕!他這會子,怕是已然跑到他的老主子那里,去噓寒問暖了罷!我、不、稀、罕!”

    劉非笑起來,朗聲道:“青云大哥,你若是再不進(jìn)來,侯爺怕是要誤會你爬墻了。”

    嘩啦——

    帳簾子被打了起來,晁青云應(yīng)聲入內(nèi)。

    梁翕之看到晁青云,先是松了口氣,顯然晁青云并沒有跑到趙舒行那里去噓寒問暖,但很快又梗起脖子,道:“我都說了不稀罕!你出去!誰叫你進(jìn)來的!滾出去!我不想見到你!”

    梁翕之稍微有些激動,牽扯到了傷痛,“嘶……”疼得齜牙咧嘴,冷汗瞬間留下來。

    “主公!”晁青云大步上前,扶住梁翕之,道:“別動,快趴下來。”

    “別碰我!”梁翕之仿佛一個鬧別扭的小學(xué)生,不不,頂多是幼兒園大班的小朋友,口是心非的道:“臟手拿開!別碰我!嘶……疼、疼死了……”

    晁青云溫聲道:“好好,主公別激動,我不碰你。”

    梁翕之起初只是皮疼頭疼,后來演變成了委屈,眼圈一紅,竟然吧嗒吧嗒落下眼淚來,要知曉他除了在父母過世的時候哭過,之后便嫌少哭泣了。

    畢竟梁翕之是個要強(qiáng)的人,掉眼淚很傷自尊心,可不知是不是屁股疼后背疼大腿疼的緣故,總之梁翕之今日特別想哭,眼眶發(fā)酸,眼淚止也止不住。

    “主公?”晁青云看到梁翕之臉上的眼淚,道:“可是傷口疼?我這就去叫茲丕公來。”

    梁翕之卻道:“不要你管!你去找你的老東家罷,不要管我!我是死是活,都不需要你管!”

    晁青云死死蹙著眉心,扳住梁翕之的肩膀,迫使他看向自己,道:“晁某為何要去尋北寧侯?的確,晁某以前是北寧侯的門客,承受北寧侯大恩大德,只是如今晁某一心跟隨主公,難道晁某的心意,主公一點(diǎn)子也不明白么?”

    梁翕之反詰道:“甚么心意?”

    晁青云沒有說話,低下頭,親在梁翕之的臉頰上,輕輕吻掉他的淚痕。

    梁翕之前一刻還像是炸毛的小貓,下一刻再變成木雞,一臉呆滯,嘭,面色通紅起來,掙扎道:“你、你做甚么!”

    晁青云想起了劉非的話,梁翕之看似無理取鬧,其實(shí)是因著沒有安全感,他其實(shí)很膽怯,害怕遭受背叛,所以總是裝作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

    晁青云嚴(yán)肅的道:“晁某愿意一輩子跟隨主公,無論主公趕不趕我走,我都是主公的人。”

    “你……”梁翕之沒想到晁青云如此直白,他的心竅猛跳,眼眶愈發(fā)酸疼,眼淚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晁青云心疼的替他擦掉眼淚,輕聲道:“別哭了,主公。”

    “咳咳……”劉非并不想破壞氣氛,但還是忍不住咳嗽了一聲,自己雖然不是咋呼的人,但存在感也不至于如此之低,竟是被那二人給無視了。

    他稍微一咳嗽,梁翕之這才回過神來,嚇了一大跳,連忙推開晁青云,結(jié)果牽扯到了自己的傷口,疼的又是呲牙咧嘴:“哎呦……疼!疼疼疼……”

    “主公!”晁青云扶著他,道:“沒事罷?”

    梁翕之滿臉的尷尬,道:“沒……沒事。”

    劉非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們,道:“看來曲陵侯的身子并無大礙,那就勞煩青云大哥,好好兒的照顧曲陵侯。”

    “誰……”梁翕之嘟囔道:“誰要他照顧!”

    劉非道:“非只是替陛下來送補(bǔ)品和傷藥的,曲陵侯并無大礙,那非便回去復(fù)命了。”

    “等等。”梁翕之叫住他。

    劉非道:“曲陵侯,可還有事兒?”

    梁翕之沉下臉色,道:“行印一事,我覺得十足蹊蹺,是不是有人知曉我今晚會去搶牙旗,所以趁著我不在營帳,故意把行印的盒子,放在我那里,栽贓陷害于我!”

    說罷,又說道:“肯定是那些南人干的!太宰你也看到了,那些南人對咱們多有不滿!雖然已經(jīng)歸順,但骨子里都是反骨,就好像豺狼一樣,實(shí)在狡詐……且陛下南巡盛典,若是他們搞出一些幺蛾子來,必然會挑起南北爭斗,屆時怕是要揭竿而起!”

    劉非瞇了瞇眼目,道:“曲陵侯便不必?fù)?dān)心了,這件事情已然交給司理大夫梁任之處置,司理秉公執(zhí)法,定然會將行印找回來的。”

    劉非對晁青云道:“照顧好曲陵侯。”

    晁青云點(diǎn)點(diǎn)頭,劉非便離開了營帳,往御營大帳去復(fù)命。

    梁錯見他回來,道:“梁翕之和趙舒行可好?”

    劉非道:“陛下放心,都無大礙,茲丕公已然全部看過了,將養(yǎng)幾日便可大好。”

    梁錯嘆了口氣,道:“那便好,希望他們明白朕這么做的用意。”

    劉非挑眉道:“北寧侯深明大義,十足理解陛下的做法,曲陵侯如今只顧著對南人憤恨,也并未將陛下的責(zé)罰放在心上,然……這就是問題。”

    劉非的話鋒一轉(zhuǎn),道:“臣方才去探了口風(fēng),趙舒行雖是君子,但趙舒行手下之人,并非人人都是君子,他們覺得行印丟失,乃是被曲陵侯盜取。而曲陵侯的手下,則是覺得趙舒行陰險狡詐,嫁禍他們侯爺,雙方都有怨言,陛下……這已然不是行印的問題,是有人想要借助行印丟失,引發(fā)南北大戰(zhàn)。”

    梁錯瞇起眼目,沙啞的道:“而且……此人藏在曲陵大營的附近,他知梁翕之會去搶奪牙旗,營帳無人,于是干脆來了一場栽贓嫁禍。”

    劉非點(diǎn)點(diǎn)頭,道:“陛下與非想到一處去了。”

    他說到此處,突然笑起來,道:“不如,我們便讓梁翕之鬧起來。”

    “鬧?”梁錯有些不解。

    劉非道:“這個背后之人,不就是想看南北矛盾,進(jìn)而挑起大戰(zhàn)么?梁翕之一旦鬧起來,正中他的下懷,那個最歡心的,不就是背后之人么?”

    梁錯沉聲道:“你想把他引出來。”

    劉非幽幽的道:“是連根拔除。”

    梁錯揉了揉額角,道:“只是……怎么讓梁翕之鬧起來?那個背后之人說不定就藏在曲陵大營中,你與朕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目之下,如何才能讓梁翕之鬧起來,又不令他起疑心呢?”

    劉非神秘的對梁錯一笑,道:“這還不簡單么?”

    劉非并沒有去找梁翕之,而是去找了晁青云,請晁青云配合自己一件事情。

    “去見北寧侯?”晁青云有些詫異。

    劉非點(diǎn)點(diǎn)頭,似笑非笑的道:“正是,還請青云大哥,偷偷摸摸,背著曲陵侯,去看望北寧侯的傷勢。”

    晁青云蹙起眉頭,道:“這……”

    劉非道:“事關(guān)重大,還請青云大哥一定幫忙,若此人一直藏在背后,對曲陵侯也是威脅,不是么?”

    晁青云思索片刻,道:“好,晁某聽從陛下與太宰安排。”

    劉非的計(jì)劃便是,讓晁青云偷偷去見北寧侯趙舒行,若是被梁翕之不經(jīng)意間發(fā)現(xiàn),梁翕之定然會像點(diǎn)燃的炮仗一般,屆時整個營地都會知曉。

    二人商討了一番,晁青云便按照計(jì)劃行事。

    晁青云回到梁翕之的營帳,梁翕之好奇的詢問:“太宰尋你可有事兒?”

    晁青云搖搖頭,道:“太宰只是關(guān)心侯爺?shù)膫麆荩峙麓驍_了侯爺歇息。”

    梁翕之沾沾自喜的道:“我就知曉,太宰一定很是關(guān)心于我!”

    晁青云目光一動,道:“主公,你在此歇息,晁某去替主公熬藥。”

    “熬藥?”梁翕之奇怪的道:“熬藥這種事兒,就交給仆役去做罷,再者說了,孤身強(qiáng)體壯的,都喝了好幾次藥了,已然大好,不需要……嘶——喝藥……”

    他剛說嘴,登時牽扯到了傷口,疼得渾身僵硬,不敢動彈。

    晁青云道:“還是飲藥才好,莫要留下甚么病根,再者……仆役熬的藥,晁某也不放心,還是晁某親自為主公煎藥,這才放心。”

    梁翕之聽著他的話,心頭里美滋滋的,一股甜意化開,仿佛食了蜜一般,嘴角忍不住翹起來,卻非要裝作滿不在意的道:“啊呀,算了,隨便你罷,真是的。”

    晁青云給梁翕之蓋好被子,道:“那晁某先去煎藥,主公歇息罷。”

    梁翕之?dāng)[擺手,道:“話真多。”

    劉非眼看著晁青云從營帳離開,還遠(yuǎn)遠(yuǎn)得給自己打了一個眼色,于是劉非邁開大步,走入梁翕之的營帳。

    “太宰?”梁翕之正在無聊,見到劉非進(jìn)來,很是歡心的道:“太宰怎么來了?”

    劉非微笑:“不放心曲陵侯,來看看你的傷勢,好些了么?”

    “當(dāng)然!”梁翕之道:“我可是從小習(xí)武,身子骨強(qiáng)壯……哎呦……”

    劉非連忙扶住他,道:“別亂動。”

    梁翕之尷尬不已,道:“沒事,沒事……剛才只是意外。”

    劉非眼眸微動,道:“看來曲陵侯被憋在營帳中,給憋悶壞了。”

    “誰說不是呢?”梁翕之抱怨道:“那個晁青云,哼,一直管著我,不讓我做這個,不讓我做那個,都不能下榻,我便要憋悶死了。”

    劉非一笑,道:“眼下青云大哥不在,不然……非扶你出去散一散?”

    “好啊!”梁翕之這性子,對不熟悉的人十足戒備,乍一看仿佛瘋批一般,心狠手辣,甚至不擇手段,但他實(shí)在重情重義,有的時候甚至有些偏激,劉非的鉤子這么直,釣都不用釣魚,立刻上鉤。

    梁翕之興致勃勃的道:“走走!趁著晁青云沒回來,咱們偷偷的去,偷偷的回。”

    劉非扶著他起身,給梁翕之加了一件披風(fēng),二人便從營帳中走出來,就是這么巧,他們剛一出來,便看到了晁青云的背影。

    “咦?”劉非故意拉長了聲音,道:“那不是青云大哥么?”

    梁翕之一看,道:“是啊。”

    劉非又故意的道:“青云大哥這是去做甚么?那個方向,可不是藥廬呢,不像是去煎藥。”

    梁翕之蹙起眉頭,咬住后槽牙,陰測測的道:“那個方向,是不是北寧侯下榻的方向?”

    劉非很是刻意的搖頭道:“的確是北寧侯下榻的方向,只是……青云大哥不是說去為侯爺煎藥了么?總不能是誆騙侯爺,偷偷去見北寧侯的罷?”

    梁翕之聽著劉非的話,吐息都急促了,道:“追上去!”

    他動作稍微一塊,疼的哎呦了一聲,道:“太宰,扶我一下,快追上去!”

    劉非扶著梁翕之往前走,追在晁青云背后,果不其然,晁青云來到了北寧侯趙舒行的營帳門口,打起帳簾子走了進(jìn)去。

    梁翕之的臉色鐵青,狠狠的道:“好啊,他真是背著我去找趙舒行了!”

    劉非毫無誠意的勸架,道:“侯爺,怕是有甚么誤會。”

    “誤會?!”梁翕之氣憤的道:“我相信晁青云,便是最大的誤會!”

    嘩啦——!

    梁翕之狠狠打起帳簾子,便看到晁青云正在給趙舒行端水,趙舒行的體魄沒有梁翕之那么好,還未恢復(fù),不能下榻,晁青云端著羽觴耳杯,趙舒行剛要接過去。

    梁翕之氣得臉紅脖子粗,大步?jīng)_過去,一把搶過羽觴耳杯,“咚!!”狠狠扔在地上,幸而羽觴耳杯是銅制的,并沒有摔碎,但茶水飛濺,潑灑了趙舒行一身。

    晁青云嚇了一跳,道:“侯爺,有沒有被燙到?”

    他這一聲侯爺,是沖著趙舒行說的,畢竟趙舒行身上飛濺了許多茶水。

    梁翕之仿佛跳雷一般,瞬間爆炸,揪住晁青云的衣領(lǐng),道:“你剛才對我說甚么來著?給我熬藥?熬藥熬到北寧侯的營帳來了?!為了來給你的老東主探病,你竟是誆騙我!!好啊,晁青云,你又騙我!”

    趙舒行驚訝的道:“是不是有甚么誤會?太宰,你快說句話。”

    劉非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搖頭道:“青云大哥,這次真的是你做得不對,你若是想要來探看北寧侯,與曲陵侯說一聲便是了,曲陵侯如此大度,怎么能阻止你探看老東主呢,何必偷偷摸摸?又不是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梁翕之冷笑:“哼!說不定,就是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你們南人,不就喜歡背地里偷偷摸摸的么?日前栽贓我偷了行印,今日私下里勾搭我的人,不知明日還做出甚么更不要臉之事!”

    “主公!”晁青云斷喝一聲,道:“主公的說辭,未免太過分了。”

    “好好好”梁翕之連說了三個好,道:“我梁翕之,與你們勢不兩立!”

    說罷,沖出營帳,一瘸一拐的往自己的營帳而去。

    “主公!”晁青云追在后面,也沖出營帳。

    趙舒行還處于迷茫狀態(tài),道:“太宰,這到底……”

    劉非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都怪曲陵侯無理取鬧,不干侯爺事情,侯爺不必放在心上。”

    說完,打起帳簾子走出去,劉非一出去,便看到許多人駐足往這面看,想來是方才梁翕之的嗓門太大,許多士兵與仆役都聽見了,怕是不用半日,曲陵侯大鬧北寧侯營帳之事,便會被傳開。

    劉非挑眉,故意道:“都看甚么?散了。”

    圍觀的眾人連忙作鳥獸散盡,卻在背地里竊竊私語起來。

    晁青云追進(jìn)營帳,道:“主公,你聽晁某……”解釋。

    解釋二字還未說出口,咚一聲,晁青云便被撲倒在軟榻上,梁翕之壓制著他的雙手,晁青云不敢反抗,怕弄疼了他的傷口。

    昏暗中,梁翕之幽幽的道:“你想做甚么?解釋?你以為孤傻么?”

    “主公?”晁青云有些奇怪。

    梁翕之道:“太宰早就跟我說清楚了,再者……就你這樣貌,這身段,想要倒貼人家北寧侯,北寧侯還不一定看得上你呢,也就是孤,不嫌棄你,你還不感恩戴德的報答?”

    晁青云狠狠松了一口氣,嗓音沙啞的道:“主公想要晁某如何……報答?”

    曲陵侯大鬧一通,營地中又變的沸沸揚(yáng)揚(yáng),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挑事兒,不到一日的光景,兩邊的沖突越來越大,互相看不順眼,若不是天子坐鎮(zhèn),幾乎便要立刻掐起來。

    梁任之負(fù)責(zé)尋找行印,已然找了幾日,將曲陵大營里里外外,全都翻了個底兒朝天,但只找到了行印的盒子,卻沒有行印的蹤影。

    行印并不小,雖沒有大梁之寶的玉璽那么大,但也足有拳頭大小,藏是藏不住的,便算是摔碎了,也會見到幾片碎片才對,如今卻無影無蹤,仿佛憑空消失一般。

    梁任之一身勁裝,拔身而立,伸手搭在佩劍之上,沉著臉,瞇著眼目,盯著士兵們再次尋找大營。

    踏踏……

    有跫音靠近梁任之,停在了他背后。

    梁任之回頭一看,道:“劉君子。”

    今日的劉離沒有穿白衣,他這幾日宿在劉非的營帳中,今日還穿了劉非的常服,因著他們生得一模一樣,便是連一根睫毛,一顆痣都分毫不差,一般人根本分辨不出,劉離這一路走來,許多人都將他認(rèn)成了劉非。

    唯獨(dú)梁任之,一眼便能分辨出他們。

    劉離沒有說廢話,道:“司理大夫只是找營中,還不夠。”

    梁任之瞇起眼目,道:“劉君子的意思是……?”

    劉離回頭看著水面,道:“曲陵大營,一面臨水,若我想挑撥南北之戰(zhàn),偷盜行印,我才不會傻到藏在營中等著被搜查出來,而是……”

    梁任之看向水面,道:“扔進(jìn)趙河,毀尸滅跡?”

    劉離點(diǎn)點(diǎn)頭,道:“司理大夫也不算太癡。”

    趙河并非似水,雖不湍急,但行印要是扔下去,也不知能不能找到。

    梁任之拱手道:“謝劉君子提點(diǎn)。”

    劉離輕笑:“找到再說罷。”

    說完,施施然的轉(zhuǎn)身走人。

    梁任之立刻叫來士兵,沿著曲陵大營的河岸打撈,隨即望著劉離離開的背影,似乎陷入了沉思,眼神之復(fù)雜,仿佛隱含著驚濤駭浪一般,隨時都可以將天地吞沒。

    “你喜歡他?”

    一道聲音從背后傳來,梁任之回頭去看。

    一模一樣的容貌,一模一樣的穿著,若是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劉離又從另外一個方向折返回來了。

    但此人并非劉離,而是劉非。

    梁任之道:“太宰。”

    劉非挑眉,重復(fù)問道:“你喜歡他?”

    梁任之沒說話,但點(diǎn)點(diǎn)頭,他的表情十足嚴(yán)肅,不像是開頑笑。

    劉非卻道:“你才識得他幾日?便說喜歡他?你可了解他的為人?你可了解他的秉性?”

    梁任之還是沒說話。

    劉非終于體會到了劉離棒打鴛鴦的感覺,那種不由替對方擔(dān)心,想要替對方把關(guān),不想讓對方受一絲半點(diǎn)委屈的感覺,縈繞在心頭,只覺得全天底下的人,都配不上劉離。

    尤其……

    劉離受過很多傷,吃過很多苦。

    劉非雖然沒有受過這些傷,吃過這些苦,但他莫名的感同身受,每每想起,胸口都會隱隱作痛。只是這隱隱的疼痛,已然十足折磨人,更不要提劉離整整承受了三十九次撕心裂肺的痛楚,劉非不忍去細(xì)想,這到底是怎樣的疼痛……

    劉非蹙起眉頭,嚴(yán)肅的道:“劉離他以前受過傷,他不相信任何人,除了我。”

    說這句話的時候,劉非有一種沒來由的自豪感,這個天底下,沒有甚么是永恒的,他甚至不知梁錯以后會不會與自己針鋒相對,但他可以肯定,劉離永遠(yuǎn)會站在自己這一頭。

    劉非鄭重的道:“即使他一輩子不會喜歡你,你也喜歡他么?”

    梁任之的目光一動,劉非的話,似乎觸動了他的心弦。

    梁任之終于開口,篤定的道:“是。”

    他的嗓音極其沙啞道:“以前……我也想要他的回應(yīng),但如今不一樣了……縱使他永遠(yuǎn)不會回應(yīng)我,我亦愿意傾盡一切。”

    梁任之頓了頓,一雙狼目變得凌厲起來,幽幽的道:“只要他不再受苦,我以梁氏子孫之命,對天起誓,愿受萬箭穿心之苦,雖死……無悔。”

    第116章 私會

    梁任之派人在水中打撈行印, 整整打撈了一日,終于找到了印信。

    行印被河水沖到了一定距離之外,萬幸的是, 行印并沒有受損。

    梁任之將行印打撈上來,并沒有聲張, 將行印交給了梁錯與劉非。

    劉非拿著行印把頑,道:“丟掉行印之人,果然是唯恐天下不亂。”

    那人把行印丟在趙河中,顯然是想要?dú)瑴幺E, 又把行印的盒子放在梁翕之的營帳之中,目的就是挑起南北之爭。

    梁錯瞇起眼目, 道:“在趙河中打撈出行印,也證明了這個人就在行轅之中,他無法離開營地, 因此才將行印丟在河中,以免被人發(fā)現(xiàn)。”

    劉非笑起來, 道:“真是自作聰明,非倒要看看, 他能裝到甚么時候……”

    曲陵侯梁翕之和北寧侯趙舒行受罰之后, 曲陵軍與原南趙軍的干系便越來越緊張,甚至在巡邏交接之時,都不愿意多說一句話。

    這日正是士兵們放飯之時, 曲陵的士兵,和南趙的士兵各排一隊(duì),誰也不理會彼此。

    便在此時, 突聽“嘭——”一聲,有人跌倒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

    “是趙先生!”

    “趙先生跌倒了, 一定是他們曲陵人推的!”

    “放你狗屁!誰推他了?”

    趙歉堂突然跌倒,雖沒有人看到是誰動手,但南趙的士兵早就不瞞曲陵軍,若是論壞事兒,第一個想到的肯定是曲陵軍。

    “不是你們還能是誰?”

    “趙先生有傷在身,你們曲陵人還要不要臉,欺負(fù)一個病患?”

    “誰不要臉!我看你們南人才不要臉!栽贓陷害是一把好手!”

    “誰說不是呢?我看啊,行印的事情,怕就是他們北寧侯一手策劃的,幸而陛下英明,也給北寧侯一個玩忽職守的罪名!否則真是便宜他了!”

    “你說甚么?”

    “再放屁一個試試看!”

    “想動手么?那就試試啊!”

    雙方士兵起先只是吵架,很快便要動手,趙歉堂從地上爬起來,他的傷勢還未恢復(fù)好,勸架道:“不要打,不要打!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的,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怨旁人,不要打了……”

    “趙先生你不必替他們開脫,這把子曲陵人壞得很,根本不值得你為他們開脫!”

    “我看你們南人才是,一個個假惺惺,只會惺惺作態(tài),你們這樣當(dāng)甚么兵,去做伶人便好了!”

    “你說甚么?!”

    “打他!”

    就在雙方亂成一團(tuán)之時,突聽一聲斷喝:“都住手!”

    北寧侯趙舒行從營帳中走出來,他平日里面色溫和,看起來猶如君子,而今日臉色陰沉,冷聲道:“軍中滋事,可知是掉腦袋的罪名?”

    南趙軍瞬間便沉默了下來,顯然他們很是尊重趙舒行,曲陵軍卻道:“分明是他們栽贓陷害,若說是滋事,也是他們滋事!”

    就在曲陵軍憤憤不平之時,劉非走出來,道:“出了甚么事兒?”

    曲陵軍的士兵趕緊作禮,道:“拜見太宰。”

    于是將方才事情說了一遍。

    劉非道:“趙先生摔得可嚴(yán)重?”

    趙歉堂連忙道:“并不嚴(yán)重,只是草民不小心……不小心自己摔倒了,怨不得旁人,真真兒是草民的不是。”

    劉非道:“既然只是摔倒,也不必小題大做,放飯的時辰快結(jié)束了,你們都不餓么?”

    雙方一看,太宰與北寧侯都這么說了,兩邊的士兵也不好再找事兒,于是便繼續(xù)去打飯了。

    趙歉堂歉疚的道:“都怪草民,若不是草民腿腳不利索……唉——也不必惹得這么多麻煩。”

    劉非道:“趙先生言重了,你受傷,也是因著為了救我,不必自責(zé)。”

    劉非又道:“趙先生若是不方便,非令人將飯食送到你的營帳便好,不必出來親自打飯。”

    趙歉堂的面容有些苦澀,道:“說到底,我不過是個白丁草民,也沒有個一官半職,若是總使喚仆役,豈不被人詬病?”

    劉非似笑非笑的道:“趙先生是在抱怨陛下,沒有賜你一官半職么?”

    趙歉堂一愣,趕緊道:“怎么會呢?草民以前都沒有飯吃,幾乎餓死在家中,如今能飽腹,已然心滿意足,又怎么會怪罪陛下呢?太宰誤會了。”

    劉非一笑,道:“開頑笑的,趙先生何必當(dāng)真呢。”

    “是啊,”趙歉堂尷尬的笑笑,道:“是是,草民并不當(dāng)真。”

    放飯之前出現(xiàn)了一點(diǎn)點(diǎn)小插曲,但很快便解決了,士兵們沒有鬧起來。

    夜色愈發(fā)昏暗,除了巡邏的士兵,已然到了安寢的時辰,營地寂靜下來。

    沙沙……

    沙——

    趙舒行剛要就寢,便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是有人在鬼鬼祟祟的逡巡。

    他警戒的打起帳簾子,道:“何人在那里,出來!”

    幾個黑影從營帳背后轉(zhuǎn)出來,看到趙舒行,眼睛亮堂起來,咕咚跪在地上,磕頭道:“侯爺!侯爺!我們終于找到你了!”

    趙舒行并不認(rèn)識他們,奇怪的道:“你們是何人?”

    那幾個人哭著到:“侯爺,您不認(rèn)識小民了?之前在趙河,你幫助過小民,若不是侯爺,小民家已然慘死了!”

    “是啊侯爺!您也曾經(jīng)幫助過小民!”

    “小民也是,當(dāng)年承受侯爺?shù)拇蠖鞔蟮拢朗啦桓彝 ?br />
    趙舒行道:“你們……可是行轅中人?為何之前孤沒見過你們?”

    那些人道:“小民們自然不是行轅中人,而是費(fèi)盡心思混入行轅,只求見侯爺一面,有些話,真真兒是不吐不快!”

    趙舒行蹙眉,那些人已然激動的道:“侯爺!您才是趙氏的正統(tǒng)啊!趙主身亡,本該是你繼承天子之位才對!侯爺仁義遠(yuǎn)播,若是侯爺成為趙主,小民們都會擁戴侯爺?shù)模∪缃裨蹅兊耐恋兀急荒切┍比税哉迹顮敚∏竽耍≌埡顮斪粤ⅲ∶駛冊敢馐乃雷冯S!”

    趙舒行心中咯噔一聲,自立?

    這些人混入軍營,竟然是勸自己造反的?

    趙舒行眼眸一動,似乎發(fā)現(xiàn)了重點(diǎn),道:“你們說自己不是行轅中人,那是如何進(jìn)入行轅的?是誰放你們進(jìn)來的?!”

    那些人還未來得及開口,突聽“踏踏踏——”的腳步聲。

    緊跟著四周篝火瞬間明亮,火把的光芒與篝火的光芒連成一片,士兵們大喊著“有刺客!”,快速包圍上前,將趙舒行與那幾個人全部包圍在中間。

    “趙舒行!”梁翕之第一個走出來,道:“本侯接到將士舉報,說你鬼鬼祟祟與人私會!竟果真如此!”

    那幾個人全都懵了,他們看起來只是普通的子民,完全不會武藝,瞬間被曲陵軍扣押起來,押解在地上,驚慌的大喊著:“不要傷害侯爺!有甚么事情,沖著我們來!不要傷害侯爺!”

    劉非與梁錯很快便被驚動了,出來查看情況。

    梁錯蹙眉道:“發(fā)生了何事?”

    梁翕之稟報道:“回陛下的話,半夜三更的,這幾個南人鬼鬼祟祟混入軍營,臣便覺得不對勁兒,一路跟蹤之下,發(fā)現(xiàn)他們伙同北寧侯,凈說一些大逆不道之言辭,被臣當(dāng)場抓獲!”

    梁錯瞇眼道:“北寧侯,可有此事?”

    趙舒行抿了抿嘴唇,他還未開口,突然有人沖出來,咕咚一聲跪在地上,叩頭道:“陛下!陛下開恩!侯爺也只是一念之差……”

    那突然下跪之人,正是趙歉堂。

    趙歉堂滿臉悔恨,沙啞的道:“事到如今,草民也不能幫侯爺隱瞞了。”

    “隱瞞?”梁錯冷聲道:“看來還有旁的事情?”

    趙歉堂顫巍巍的從袖袍中拿出一物,道:“陛下明鑒,草民與北寧侯乃是同鄉(xiāng),因此為北寧侯所蠱惑,替他遮掩,但草民沒想到,北寧侯竟然真想造反,謀圖不軌,草民知錯……草民這里,藏有北寧侯謀反的證據(jù)!”

    他說著,將那物呈上來。

    梁錯接過,展開來看,竟是一張文書,蓋著行印,要求調(diào)動趙河以南兵力,配合南巡盛典的文書!

    南巡盛典自然有許多需要配合的地方,因此行印可以調(diào)動兵力、米糧等等,有的時候地方官員還要聽令,行印的作用可以說巨大無比。

    這張文書上蓋著行印,只要拿給地方官員一看,官員們絕對不能違逆,但梁錯根本不記得,自己何時要求調(diào)動過地方的兵力。

    梁錯冷笑一聲,道:“北寧侯,這是怎么回事?”

    趙舒行拱手道:“陛下,臣并未用印,不知此事。”

    “不知?”梁錯冷聲道:“行印由你掌管,先是丟失,后又出現(xiàn)蓋有行印的文書,你不知?”

    趙歉堂道:“侯爺,事到如今,連逆民都找到軍營之中,不如請陛下寬宥,不要再狡辯了!”

    梁錯將蓋著行印的文書往地上一扔,道:“將北寧侯與這一干逆民,全都押解起來,關(guān)入牢營糾察!”

    “是!”

    趙舒行沒有反抗,很快被士兵押解起來,戴上枷鎖。

    “侯爺!侯爺!”那些闖入軍營的南趙子民一看這場面,全都慌了神兒,大喊著:“侯爺!不管侯爺?shù)氖拢俏覀兯阶躁J進(jìn)來的!”

    “是啊,不干侯爺?shù)氖虑椋 ?br />
    梁錯冷笑:“不關(guān)北寧侯的事?那朕問你們,除了北寧侯,是誰將你們放入軍營的?”

    那些人面面相覷,道:“我們……我們也不知是甚么人,那人戴著斗篷,我們也沒看到他的臉面,他只是說……能讓我們見到北寧侯。”

    “好啊,”梁錯道:“下次,編個可信的說辭,便算你們說是阿貓阿狗放你們進(jìn)來的,也比一個沒看到臉面之人可信!”

    “侯爺!”

    “放開侯爺!是我們對不起侯爺!”

    “侯爺……”

    趙舒行與幾個南趙子民全都被帶走,趙歉堂跪在地上,叩頭道:“陛下,草民心知北寧侯居心叵測,卻……卻因著同鄉(xiāng)之誼,險些釀成大罪,還請陛下重重責(zé)罰!”

    梁錯揉了揉額角,道:“罷了,幸而還未釀成大禍,你上次救劉卿有功,也算是功過相抵,朕不追究你的罪責(zé)。”

    “是,謝陛下!”趙歉堂連忙恭敬的磕了兩個頭。

    又道:“陛下,北寧侯如今被關(guān)押,南巡盛典少了一個向?qū)В菝耠m不才,但早年也生活在南地,愿為陛下與太宰導(dǎo)路。”

    趙舒行是最熟悉南趙之人,此次認(rèn)命趙舒行掌管行印,也是因著這一點(diǎn)。

    如今趙舒行下獄,趙河湍急,水勢復(fù)雜,的確需要另外找一個向?qū)Вw歉堂剛好就是最合適的那個。

    梁錯道:“便如你所說罷。”

    “謝陛下!”趙歉堂很是歡心,道:“草民定然竭盡全力,為陛下……導(dǎo)路。”

    趙舒行被下獄,南巡盛典卻不能因此被打斷,按照原定計(jì)劃,梁錯一行人要在趙河的沿岸,走訪幾個村落,讓梁錯這個天子,親自慰問村民,如此一來,便能顯得天子親民又寬宥。

    因著趙舒行有謀反自立的嫌疑,之前他選定的村落被劃除,由趙歉堂臨時重新遴選,最后選出了一個距離曲陵大營并不遠(yuǎn)的村落。

    選定村落,整備之后,扈行的隊(duì)伍便出發(fā)了。

    村落是個偏僻的小村子,整體十足逼仄,往來的人煙很少。

    村落中有一座規(guī)模不大的木橋,聽說還是當(dāng)年趙歉堂為村子所建的。趙歉堂有司空的才華,這樣的小橋根本不在話下。

    村子被河水隔開,以前想要過河,便需要在河水的兩頭大樹上,系上繩子,村民拽著繩子趟水過河,但若是下雨漲水,繩子被淹沒,便很難過河。

    為此也有不少村民被沖走,每年都有。

    后來趙歉堂經(jīng)過此地,了解了村民們的疾苦,便畫了一張圖樣,親自帶著村民們砍樹建橋,終于搭建出了這座木橋。

    趙歉堂在前面導(dǎo)路,引導(dǎo)著眾人往村子里走,道:“陛下請看,前面便是那座木橋了。”

    木橋橫跨在水面上,建立的很是精巧,考慮到趙河會漲水的問題。眼下這座木橋上,蓋著紅布,喜氣洋洋的模樣。

    梁錯道:“這橋上,為何蓋著紅布?”

    趙歉堂一笑,道:“陛下有所不知,趙主還在位的時候,苛政雜稅繁多,村民們苦不堪言,南趙收歸之后,百姓們都感激陛下的仁義,聽說陛下前來村子,特意準(zhǔn)備了這些,為橋頭蓋上紅布,請陛下第一個通行,揭開紅布,這是村子里寓意順祥的好彩頭。”

    梁錯點(diǎn)點(diǎn)頭,道:“原是如此。”

    趙歉堂道:“陛下,請上橋罷。”

    梁錯轉(zhuǎn)過頭來,對劉非道:“既是好彩頭,劉卿與朕一同上橋,如何?”

    “不可!”

    不等劉非開口,趙歉堂突然反應(yīng)激烈的拒絕。

    劉非奇怪的看向趙歉堂,道:“趙先生,有何不妥?”

    “這……”趙歉堂似乎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尷尬的一笑,道:“陛下與太宰有所不知,這座橋的好彩頭,只能供一人通行,若是雙人上橋,便沒了彩頭,因此……草民以為,還是請陛下單獨(dú)通橋,揭下紅布的好。”

    梁錯道:“即是如此,那朕便不要誤了吉時。”

    他說著,一斂寬袖牽起黑袍的衣角,闊步登上木橋。

    吱呀——

    吱呀……

    吱……

    木橋簡陋,發(fā)出吱吱呀呀的響聲,梁錯身材高大,走在木橋之上,不知是不是劉非的錯覺,總覺得這座木橋隨時都會坍塌一般。

    伴隨著梁錯每走一步,趙歉堂的笑容便慢慢的擴(kuò)大,他的唇角向上牽起,劃出一個詭異的弧度,愈發(fā)的興奮,愈發(fā)的猙獰。

    眼看著梁錯已然走到了木橋的正中間,趙歉堂跟著走過去,來到了橋頭的位置,但他沒有登橋,而是突然“嘩啦——”一聲,掀開了蓋在橋頭的一方紅布。

    紅布之下,橋頭的地方栓著一根麻繩,麻繩牽扯到橋身之下。

    趙歉堂拽住那根麻繩,突然哈哈哈哈的大笑起來,他的表情與之前的溫文爾雅完全不一樣,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興奮而猙獰:“成了!!成了!”

    眾人詫異的看著趙歉堂,趙歉堂掃視著每一個人的面孔,狂笑道:“哈哈哈!你們都被騙了!單獨(dú)上橋并不是甚么好彩頭!這座橋……被我動過手腳!只要我輕輕一拽這根繩子,這座橋便會坍塌!”

    趙歉堂指著橋上的梁錯,道:“轟隆——他就會掉下去!被河水沖走!哈哈哈哈!被河水沖走!”

    “趙歉堂!你做甚么,你這是謀反!”

    “謀反?!”趙歉堂不理會眾人的呵斥,眼睛圓睜,眼珠子充滿血絲,興奮到顫抖的握緊麻繩,道:“對啊,我就是要謀反!南趙本就是我們趙人的!趙舒行那個窩囊廢,他不想做皇帝,沒關(guān)系,我想啊!我也是趙氏正統(tǒng),我也是趙氏正宗,我想做皇帝!我來做南趙的天子!不不不——不只是南趙,我還要做北梁的天子,我要做這個天下的天子!!”

    他說著,目光一點(diǎn)點(diǎn)轉(zhuǎn)動,最后落在劉非身上,一手拽著麻繩,一手伸出來,似乎想要隔空握住劉非的手掌,滿臉是深情到扭曲的模樣,道:“劉非!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太宰?”

    第117章 復(fù)生

    趙歉堂興奮的牙齒都在顫抖, 道:“我是天子!你來做我的太宰!劉非,你可愿意?”

    劉非目光平靜,甚至淡漠的看著趙歉堂, 道:“非如今便是太宰,跟著你也是太宰, 好端端的,為何要換一個東主做太宰?”

    “因?yàn)椤壁w歉堂猙獰的道:“因?yàn)榱哄e馬上就要死了!!!”

    他說著,手腕用力,就要去拽那根繩索。

    “別動!”

    “別沖動!”

    “趙歉堂你不要沖動!”

    眾人大喊起來, 嚇得一身冷汗。

    那座木橋本就是趙歉堂所建,趙歉堂的確有司空的才華, 他在橋上動手腳也不是不可能,近日趙河湍急,水流如此急切, 若是梁錯真的掉入河中,定然會被沖走。

    趙歉堂似乎很喜歡他們緊張的表情, 又是哈哈大笑起來,深吸了一口氣, 面容舒爽的道:“看看, 都是一把子窩囊廢!”

    劉非挑眉,道:“這么說起來,你其實(shí)計(jì)劃很久了罷, 不然也不會提前給木橋動手腳……是了,想要給木橋動手腳的前提,是能帶我們來到這個村子, 那么來到這個村子的前提,便是成為南巡的向?qū)? 而成為南巡向?qū)У那疤幔瑒t是……除掉趙舒行。”

    “劉非,你果然很聰明。”趙歉堂的目光變得貪婪起來:“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劉非挑眉:“那非還要謝謝你了?”

    趙歉堂道:“無錯,是我故意陷害趙舒行,那些愚民,是我偷偷放入軍營的!”

    南趙的子民來找趙舒行,結(jié)果被當(dāng)場抓獲,事情實(shí)在太巧合了,而且那些子民完全被當(dāng)槍使了,竟一問三不知,不知曉是誰放他們進(jìn)來,他們只是想要見到趙舒行,沒成想,竟然變成了栽贓陷害趙舒行的人證!

    劉非道:“不止罷,你想構(gòu)陷北寧侯,要從紫川山的礦場說起,對么?”

    “對!”趙歉堂笑道:“太對了!劉非,你太聰敏了,你說的都對!”

    紫川山很多礦工都是南趙的移民,趙歉堂知曉他們的心思,無非就是思鄉(xiāng)情切,趙舒行又是仁義之侯,趙舒行一到紫川山,趙歉堂便趁機(jī)煽動礦工。

    礦工們都是一些普通的子民,沒讀過書,稍微被煽動,立刻變成了趙歉堂的武器。

    劉非道:“那么巧妙的礦洞,便算礦工頭子常年做工,但他也只是一個苦力,若是沒人透露,他怎么能一錘子就敲散了整個礦洞?”

    趙歉堂哈哈大笑:“也對!你又說對了!當(dāng)時,我本想將梁錯和趙舒行,全都埋在礦洞之下,將他們活埋!可是誰成想……他們命這么大!”

    不是梁錯和趙舒行命大,而是劉非的預(yù)示之夢起了作用,他當(dāng)時夢到礦洞坍塌,立刻沖進(jìn)去阻止,礦洞并沒有完全坍塌,這樣一來梁錯和趙舒行才保住了性命。

    梁錯沒死,趙舒行沒死,但趙歉堂的計(jì)劃并沒有停歇,他又開始煽動百姓,歌功頌德北寧侯,故意讓礦工在梁錯的面前感謝北寧侯,對趙舒行感恩戴德。

    趙歉堂道:“我本以為,梁錯會很憤怒,因而遷怒于趙舒行,可惜……可惜了!!他竟然沒有遷怒趙舒行!”

    當(dāng)時梁錯的確很不歡心,覺得自己做了那么多,而那些礦工只記得趙舒行的好處,梁錯身為一個天子,又是從小養(yǎng)在皇家宗族的天子,哪里受過這樣的委屈,但劉非給他出了一個主意,為礦工舍糧舍物,礦工們感受到梁錯的好意,自然而然也對梁錯感激不盡。

    趙歉堂在紫川山的計(jì)劃接二連三的失敗,又跟著扈行的隊(duì)伍一路來到了曲陵。

    他深知南趙的子民與曲陵軍有矛盾,因此一上來目標(biāo)便十足的明確,就是要分化曲陵軍與南趙軍,最好讓雙方兩敗俱傷,這樣自己才好從中得利。

    劉非道:“從奪牙旗開始,你知曉北寧侯沒有爭搶的意思,所以你便暗地里使小手段,讓曲陵侯與北寧侯針鋒相對。”

    “沒錯!”趙歉堂十足自豪,道:“我就是要讓他們打起來,打起來才好推進(jìn)我的計(jì)劃!”

    趙歉堂成功擼掉趙舒行之后,成為了南巡盛典的向?qū)В暨x了這樣一個村落。

    趙歉堂道:“哈哈哈!我的謀劃成功了!成功了!只要我輕輕一拽這根麻繩,梁錯便會被淹死!而我……而我將成為大趙的正統(tǒng)!劉非,你可愿意輔佐于我?成為我的太宰?如此一來,我們便可以聯(lián)手,兼并天下,我是天子,你便是太宰!”

    劉非平靜的道:“可非如今就是太宰,你要本相與你一起造反,到底是你成就了本相,還是本相成就了你?這樣的買賣,不合算。”

    趙歉堂激動的道:“可我喜歡你啊!我喜歡你!你做我的太宰,我會一輩子、一輩子喜歡你的!”

    劉非卻道:“哦?你喜歡我?”

    “你看不出來?”趙歉堂舉著自己右手,道:“我為了你,都傷了右手!我不惜變成了一個殘廢,在礦洞中救下了你!我若是不喜歡你,為何要這么做?”

    劉非淡淡的道:“自然是為了得到我的實(shí)力。”

    趙歉堂一愣。

    劉非繼續(xù)道:“你雖然姓趙,但乃是趙氏罪族,早已被發(fā)配,你的地位,你的聲望,都不如趙舒行這個仁義之侯,所以你想要一個人幫你坐穩(wěn)天子之位,而這個最佳人選,便是非,對么?”

    劉非咄咄逼人的道:“你若是真的喜歡我,如今被廢掉的,便應(yīng)該是你的左手,畢竟你是一個左撇子,再者,礦洞是你設(shè)計(jì)的,非有理由相信,這只是你的苦肉計(jì)。”

    劉非頓了頓,篤定的道:“其實(shí)你并不喜歡我,只是想利用我,對么?”

    趙歉堂道:“劉非,你說甚么呢!我喜歡你啊,我是真的喜歡你!這和你的身份,你的地位,都無有干系!但你是大梁的太宰,這樣更好!你來輔弼于我,我們一起坐擁天下!”

    劉非一笑,道:“感情這東西雖然靠不住,但若是選擇的話,非自然會選擇一個真正的喜歡,而不是一個虛假的愛慕,畢竟真心的喜歡都不知能維持多久,何談你這種虛偽呢?”

    趙歉堂的笑容漸漸凝固,沙啞的道:“劉非,你難道……不想選擇我?”

    劉非平靜的道:“不想。”

    “為甚么!!”趙歉堂沙啞的道:“為甚么?就因?yàn)槲腋F!就因?yàn)槲沂亲镒澹浚 ?br />
    劉非幽幽的道:“因著……你不好看。”

    趙歉堂又是一愣,何止是他愣住了,在場眾人也都愣住了,這劍拔弩張的氣氛之下,太宰竟是講了一個冷笑話?

    “好啊!”趙歉堂反應(yīng)過來,道:“你敢羞辱我!好啊!那好,就一起去死罷!”

    他說罷,朗聲道:“都出來罷!”

    沙沙沙……

    四周草叢震動,從草叢中鉆出一個個持著兵械之人。

    這些人并非士兵,一個個穿著并不統(tǒng)一,手里拿著的兵械也不統(tǒng)一,有人拿著長矛,有人拿著短刀,有人拿著短劍,甚至有人拿著耙子與農(nóng)具。

    數(shù)量的話,大抵六七十人的模樣,絕對不到百人。

    站在木橋之上,一直沒有說話的梁錯突然開口,諷刺的一笑,道:“只有這么點(diǎn)子人馬?”

    趙歉堂憤恨的道:“對付你們,不需要太多的人馬!這些足夠了!”

    因著村落比較偏僻,還要走水路,所以此次扈行的隊(duì)伍按照趙歉堂極力要求的,只帶了五十個人。

    如今趙歉堂的雜牌軍,比他們的數(shù)量要多,如果從數(shù)量上看,的確是被碾壓的。

    梁錯卻冷笑道:“虧得朕配合了你那么半天,原來只是個草臺班子。”

    趙歉堂蹙眉道:“別動!否則我現(xiàn)在便拉繩子!”

    梁錯卻不理會他,轉(zhuǎn)身大步朝著河岸走來。

    趙歉堂大吼:“別動!!我拉繩子了!我拉繩子了!”

    眼看著梁錯便要走下橋來,趙歉堂猛烈的拉動繩子,“唰——!!”一聲,繩子一拽立刻斷裂,趙歉堂顯然沒想到,向后一倒,咕咚一聲坐倒在地上。

    趙歉堂握著繩子,不敢置信的睜大眼眸,與此同時,梁錯已然闊步走下木橋,“嘭!”一腳將趙歉堂踹翻在地,狠狠踩著他的肩膀,一雙狼目兇狠,陰測測的道:“就憑你,還想謀反?”

    趙歉堂被踩得慘叫:“啊——不!不可能……橋……橋怎么沒有散?!”

    劉非道:“自然是因著,你的謀劃早就被看穿了。”

    趙歉堂一直在挑撥離間,做攪屎棍子,為了讓趙歉堂的計(jì)劃和盤托出,劉非特意請梁翕之和晁青云配合,梁翕之大鬧營地,沸沸揚(yáng)揚(yáng),趙歉堂親眼目睹,自然深信不疑,繼而推進(jìn)了自己的謀劃。

    在趙歉堂改變南巡路線,說要改去這個小村落的時候,劉非和梁錯已然多留了一個心眼,果不其然,趙歉堂又開始搞小動作。

    劉非早就知道木橋有問題,因此提前派人來加固了木橋。

    趙歉堂為了掩飾木橋的問題,在上面鋪蓋了紅布,說甚么好彩頭,都是瞎話,但這也方便了加固,加固之后重新鋪上紅布,果然趙歉堂甚么也沒看出來,還以為木橋搖搖欲墜。

    劉非搖頭嘆息道:“你的確有小聰明,可惜了,你把自己在司空上的才華,全都用在害人的小聰明之上,著實(shí)可惜了。”

    趙歉堂被踩在地上,他不會武藝,為了苦肉計(jì)又受了傷,完全無法逃脫,就在此時,踏踏踏的跫音快速逼近,竟然是趙舒行!

    趙舒行帶著人馬增援已至,與梁翕之的人馬里應(yīng)外合,瞬間將草臺班子包圍在中間。

    梁錯寒聲道:“念在你們被奸佞蠱惑,投械不殺,否則……一概按照逆黨,立斬不赦!”

    趙歉堂忽悠來的,都是一些當(dāng)?shù)氐哪馅w村民,村民們懂得少,文化也不多,被趙歉堂稍微煽動,義憤填膺的便拿起了武器,此時一看,又有些害怕起來,全都后悔不迭,一個接一個的放下武器。

    趙歉堂瞪著眼目,看著他們放下武器,大吼著:“廢物!!你們這些廢物!庸狗!不要放下武器,跟他們拼了!拼了啊!!”

    梁錯冷笑,道:“最為廢物的,是你才對,便是這么點(diǎn)子能耐,也想造反謀逆?”

    趙歉堂的臉皮扭動,一臉的猙獰,不知怎么回事,仿佛瘋癲了一般,突然哈哈哈大笑起來,嘶吼著:“劉非!我知曉你的秘密!!我知曉你的秘密——”

    劉非眼眸一瞇,秘密?甚么秘密?

    趙歉堂很是激動,一股怪力突然暴起,想要沖向劉非。

    “劉非!”劉離從后面沖上來,一把抱住劉非,將他護(hù)在身后。

    梁錯就在身邊,哪里能讓趙歉堂逃跑,“嗤——”抽出佩劍,搭在趙歉堂的脖頸上,呵斥道:“別動,老實(shí)些!”

    趙歉堂卻仍然瘋癲的大笑,更是瘋狂,撕心裂肺的喊道:“你們休想抓到我!休想!!!”

    嗤——

    趙歉堂說到此處,一把抓住梁錯的劍刃,向前一撞!

    鋒利的劍刃瞬間貫穿趙歉堂的心竅,鮮血順著血槽迸流,滋一聲飛濺而出。

    劉離擋住劉非,血跡飛濺在劉離素白的衣袍之上。

    梁翕之驚訝的道:“這人是瘋子么?”

    他試探的蹲下來,試了試趙歉堂的鼻息,一顆心竅都被貫穿,流了這么多血,哪里還有命活,瞬間死得透徹。

    梁翕之道:“死了。”

    梁錯皺了皺眉,將長劍抽出,劍刃一彈,抖掉鮮血,冷聲道:“把他的尸體帶走。”

    “是!”梁翕之指揮著士兵,道:“裹起來,帶走!”

    趙舒行讓人將參與叛亂的雜牌軍押解起來,眾人收拾殘局,劉離上下檢查著劉非,道:“沒受傷罷?”

    劉非無奈的一笑,道:“距離這么遠(yuǎn),被你保護(hù)的這么好,怎么可能受傷?”

    劉離松了口氣,道:“那便好。”

    眾人回到曲陵大營,梁錯的身上也有血跡,便進(jìn)了御營大帳,準(zhǔn)備換衣裳。

    劉非跟進(jìn)來,匯報了一下叛軍的情況,叛軍一共七十七名,都是趙河附近的村民,因著常年被壓榨,經(jīng)受不住趙歉堂的蠱惑,所以便組成了叛軍,想要擁護(hù)趙歉堂為趙主,光復(fù)南趙。

    梁錯沉吟了一番,道:“朕此次南巡,便是為了考察這樣事情,便勞煩劉卿去調(diào)查一番,這些村民,都因著被何人壓榨,想要穩(wěn)定南趙,必然要將這些毒瘤拔除。”

    劉非點(diǎn)點(diǎn)頭,道:“是,臣這就去。”

    “等等。”梁錯拉住劉非,道:“也不必急于一時,朕……有話想問你。”

    劉非停住腳步,回頭看著梁錯,總覺得梁錯接下來的問話,自己回答不得。

    果不其然,梁錯道:“你是不是有甚么秘密?”

    趙歉堂臨死之時,大喊著“我知道你的秘密”,劉非的表情雖然一閃而過,但沒有逃過梁錯的眼眸,還是被梁錯發(fā)現(xiàn)了端倪,劉非的確有秘密。

    劉非微微瞇了瞇眼,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道:“臣的秘密,可以不告訴陛下么?”

    梁錯道:“你的秘密,可告訴過趙歉堂?”

    劉非搖搖頭,道:“絕無。”

    劉非的秘密,原本無非是兩點(diǎn),其一是劉非擁有預(yù)示之夢,其二是劉非的真實(shí)身份乃是北燕四皇子,如今他又有了第三個秘密,那便是劉離。

    這三個秘密,無論是劉非還是劉離,都不會主動告知旁人,更別說是多年不見的青梅竹馬了。

    梁錯瞬間松了一口氣,面容比方才放松了許多,道:“那就行,既然是秘密,你可以不告訴朕,如你想說,朕會洗耳恭聽。”

    劉非奇怪的道:“陛下不想知曉臣的秘密?”

    梁錯笑道:“自然想知曉,可你既然說是秘密,定有一些緣由,不方便說出口,朕不想逼你說出來……你何時想告訴朕便何時告訴朕,只是一點(diǎn)子,朕要比旁的甚么青梅竹馬,紅顏藍(lán)顏知己,提前知曉這個秘密。”

    劉非忍不住笑出聲來,道:“臣哪來那么多青梅竹馬?”

    梁錯挑眉道:“真沒有了?”

    劉非仔細(xì)想了想,道:“應(yīng)該……沒有了。”

    “怎么是應(yīng)該?”梁錯著急的道:“到底還有沒有青梅竹馬?”

    劉非無奈的道:“陛下也知曉,臣其實(shí)失憶了,自然不記得還有沒有青梅竹馬,或者還有多少青梅竹馬。或許沒有了,或許還有一個,或許還有了二三四五六七八個?”

    “你……”梁錯一把抱起劉非,將人抵在軟榻上,道:“你故意欺負(fù)朕。”

    劉非最為招架不住的,便是梁錯撒嬌,誰叫梁錯顏值高,胸肌大,又年輕,又俊美,大野狼和小狼狗隨時切換。

    劉非望著梁錯的眼神微微波動起來,纖細(xì)的食指勾住梁錯的革帶蹀躞,輕輕的摩挲,靠近他的耳畔,低聲道:“陛下……”

    梁錯感覺耳垂一癢,是劉非往他的耳朵里輕輕吹了一口熱氣。

    劉非笑盈盈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股輕飄飄的蠱惑,幽幽的道:“陛下……臣想要。”

    轟隆!

    梁錯的腦海瞬間炸開了鍋,海嘯一般拍打著理智,梁錯引以為傲的冷靜與沉穩(wěn)瞬間坍塌,突然低下頭來含住劉非的嘴唇,發(fā)狠的廝磨……

    “啊啊啊啊!!”

    就在梁錯發(fā)狠之時,突聽有人撕心裂肺的慘叫,就好像見鬼了一樣。

    “啊!!!娘啊!見鬼了——”

    那大喊聲持續(xù)著,底氣十足,聲如洪鐘,緊跟著是一連串跑步聲,“哐!!”有人直接沖入了御營大帳。

    是梁翕之!

    梁翕之臉色慘白的沖進(jìn)來,也不叫通報,跑到軟榻跟前,將還壓在劉非身上的梁錯揪起來,瑟瑟發(fā)抖的大喊:“陛、陛陛下!見鬼了!!!”

    梁錯一臉陰沉,正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fā)的時候,被打擾了好事,哪里有甚么好臉色,不耐煩的道:“做甚么大呼小叫,朕沒有見鬼,倒是見到你了。”

    梁翕之渾身發(fā)抖,手指打顫,道:“有……有鬼!”

    劉非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襟,從榻上翻身起來,道:“侯爺可是看到了甚么?”

    梁翕之噌的竄到劉非身邊,一猛子扎在劉非懷中,使勁搖頭,道:“沒沒……沒有。”

    “沒有?”梁錯一把拽住梁翕之,把他從劉非懷中拽出來,瞇眼道:“梁翕之,你是來找茬兒的對不對?”

    梁翕之連忙道:“不是!我沒有!”

    梁錯不信,道:“你說沒有,不是來找茬的是甚么?”

    “真的!真的!”梁翕之說話的時候渾身都在使勁兒,道:“是真的!沒……沒看到才奇怪!”

    劉非溫聲道:“曲陵侯怕是被嚇到了,別著急,慢慢說。”

    梁翕之緊緊抓住劉非的衣袖,可算是穩(wěn)定下來一些,顫抖的道:“他他他……他不見了!”

    劉非問:“誰?”

    梁翕之睜大眼睛,眼眶都嚇紅了,道:“尸體!”

    劉非奇怪:“尸體?”

    梁翕之點(diǎn)頭如搗蒜:“尸體!那個瘋子……”

    梁錯可算是聽明白了,道:“趙歉堂的尸體?”

    “啊!”梁翕之聽到這個名字,似乎被嚇了一跳,改為雙手揪住劉非的衣袍,使勁點(diǎn)頭道:“對對!就是他,尸體不見了!”

    梁錯冷下臉來,道:“軍營重地,尸體怎么會突然不見?有人偷尸體?難道趙歉堂還有同黨?”

    “不不不……”梁翕之道:“不是……不是被偷走的,是突然……突然不見的,見……見鬼了!”

    梁翕之是上過戰(zhàn)場之人,他天不怕地不怕,不說殺人如麻,但也是見過血的人,從來沒見他如此害怕過。

    梁翕之負(fù)責(zé)運(yùn)送尸體回來,親自將尸體丟在牢營中,準(zhǔn)備找個時候一把火燒了。

    梁翕之顫抖的道:“丟……丟下尸體的時候,就覺得裹尸布掉在地上的聲音,有點(diǎn)……有點(diǎn)奇怪,空……空空的……我就……就掀開裹尸布看了一眼……啊啊啊啊——”

    梁翕之講述著,自己把自己嚇壞了,捂著眼睛道:“沒了!就沒了!尸體突然消失了!從車上運(yùn)下來的時候還有呢,我全程就在旁邊,看得一清二楚,不可能有人在我眼前偷尸體……晁青云,對對晁青云也看到了,他也在場!我們都親眼看著,尸體消失不見,裹尸布空空如也!”

    劉非緊蹙眉頭,道:“我去看看。”

    因著梁翕之說的太過玄乎,梁錯不放心劉非過去,尤其那個趙歉堂對劉非還有不一樣的偏執(zhí)。

    梁錯拉住劉非,道:“朕與你一起去。”

    于是三個人出了御營大帳,往牢營而去,梁翕之躲在二人身后,揪著兩個人的衣袖,仿佛一個秤砣,又仿佛在拖死狗,越是挨近牢營,劉非感覺自己袖子越是沉重。

    梁錯終于忍無可忍,呵斥道:“再拽,朕的衣裳就掉了。”

    梁翕之:“……”嗚,好可怕!

    晁青云見到他們進(jìn)來,拱手道:“拜見陛下,見過太宰。”

    梁翕之一個躥身,跑過去緊緊抱住晁青云,道:“尸體呢?有沒有再詐尸?”

    晁青云搖搖頭,指了指地上的裹尸布,裹尸布空空如也,別說是尸體了,就連血跡也消失不見,仿佛……

    仿佛趙歉堂這個人,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

    梁錯仔細(xì)檢查了裹尸布,并沒有異樣,但趙歉堂的尸體果然不見了,梁錯立刻下令,封鎖轅門,將營地翻過來找,謹(jǐn)防趙歉堂沒有死透,偷偷離開,或者是趙歉堂的同黨幫他。

    這一通折騰下來,已然是深夜。

    劉離自然也聽說了這件事情,將劉非拉到一邊,低聲道:“這個趙歉堂,有些問題。”

    “問題?”劉非道:“你的意思是……?”

    他說到這里,便沒有再說下去,劉離臉色深沉,更是壓低了嗓音,道:“我懷疑……他和我一樣。”

    劉非眼眸一動,趙歉堂和劉離一樣,同樣不該存在于這里。

    之前劉離身受重傷,他讓劉非不要動用時光倒流的玉佩,說自己死了只是死了,并沒有甚么大不了,甚至……不會在這個世上留下任何痕跡,因?yàn)閯㈦x不該存在于這里。

    劉離輕聲道:“趙歉堂的尸體不見了,還有……他留在我衣裳上的血跡,也不見了。”

    趙歉堂撞劍而死之時,噴濺了許多血跡,劉離替劉非擋了一下,劉離素色的衣袍上合該都是痕跡才是,血跡很難洗清,本以為那件衣裳便要報廢,哪知曉……

    血跡突然消失了,就在趙歉堂的尸體憑空消失之后,突然也消失的一干二凈。

    劉離蹙眉道:“因而我懷疑他,和我是一樣的。”

    “怪不得……”劉非道:“趙歉堂撞劍而死,他當(dāng)時那個表情,不像是想要赴死,反而是想要……逃跑。”

    劉非奇怪的道:“難道他死了之后,還會復(fù)生么?”

    劉離搖了搖頭,道:“我不知曉,我能遇到你,也是頭一次。”

    劉離握住劉非的手,道:“總之你要小心,若是趙歉堂真的與我一樣,他或許知曉你的過往,因而才會對你如此執(zhí)著。”

    劉非點(diǎn)頭道:“我會小心的。”

    趙歉堂的尸體憑空消失,沒有任何同黨,營地也沒有任何進(jìn)出記錄,從深夜找到天明,甚么也沒有找到,簡直一無所獲。

    梁翕之從來不知曉自己怕鬼,被這么一嚇,竟然給嚇病了,養(yǎng)了三天這才好轉(zhuǎn)。

    行印找到,趙舒行無罪,自然官復(fù)原職,按照原定計(jì)劃,身為大梁天子的梁錯,還是要繼續(xù)慰問趙河沿岸的小村莊。

    趙舒行選擇了幾個小村子,扈行的隊(duì)伍今日便打算啟程,繼續(xù)南巡慰問。

    梁翕之從營帳中走出來,雖然病情已然好轉(zhuǎn),但裹著厚厚的披風(fēng),才是初秋,圍著一圈毛領(lǐng),小可憐兒一樣縮在披風(fēng)里面。

    梁錯十足小心眼子記仇,還記得之前梁翕之打斷自己的好事兒,于是故意輕手輕腳走到梁翕之身后,“啪!”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陰測測的道:“我——是——鬼——”

    “啊!!”梁翕之嚇得蹦起來,不敢回頭,渾身僵硬,大喊著沖出去,一頭扎入晁青云懷中,手腳并用的往上爬,緊緊攀住晁青云的腰身,瑟瑟發(fā)抖的道:“救命啊!救命,嗚嗚嗚……我害怕!”

    晁青云連忙摟住他,安撫的道:“沒事,沒事,主公,沒有鬼,是陛下在與主公開頑笑的。”

    梁翕之不敢睜眼,道:“是鬼!是鬼!嗚——你別放手,抱、抱緊點(diǎn)!”

    晁青云又是無奈,又是好笑,當(dāng)然,他很是樂意梁翕之投懷送抱的模樣,畢竟平日里的梁翕之總是不可一世,仿佛一只炸毛的栗子,難得如此乖順。

    劉非從營帳中走出來,便看到梁錯犯壞嚇唬自己侄子。

    梁錯很是自豪的感嘆道:“膽子真小,不似朕,若是當(dāng)真遇到鬼怪,朕也會保護(hù)于你,盡管躲在朕的身后便是。”

    劉非則是看著瑟瑟發(fā)抖的梁翕之,突然感嘆道:“曲陵侯怕鬼的模樣,還挺可愛。可惜了,陛下不怕鬼。”

    梁錯:“???”朕現(xiàn)在怕鬼,還來得及可愛么?

    梁翕之因著太害怕了,一定要和晁青云同乘一匹馬,梁錯一看,如法炮制,揪著劉非的袖子,低聲道:“劉非,朕也怕鬼,可否與你同乘一匹馬?”

    劉非雖然知曉梁錯是裝的,但看著梁錯低眉順眼,小可憐一樣晃著自己的袖子,說實(shí)在的,也挺可愛。

    劉非道:“那陛下……”

    不等他說完,有人橫插一杠,插在二人中間。

    劉離皮笑肉不笑的道:“陛下,非兒他騎術(shù)不精,唯恐沖撞了陛下,不如這樣,我與陛下同乘一匹,可好?”

    梁錯:“……”朕突然,也不是那么怕鬼了。

    趙舒行引路,一行人來到了趙河沿岸的小村莊,這乃是一處漁村,村民們以打漁為生,家家戶戶都是漁民。

    還未入村子,當(dāng)?shù)氐墓賳T便跪在地上,盛情迎接。

    “拜見陛下——”

    這些官員都是南趙原本的地方官,因著投降的快,所以暫時保留,地方還是由他們來管理,也是為了避免變化太大,引起南趙子民的恐慌。

    官員們都是第一次見梁錯,為了給梁錯留下好印象,真是用心良苦,肝腦涂地了。

    官員道:“陛下請看,太宰請看,這便是漁村了。”

    分明是個小村子,劉非還以為十足落后逼仄,但是沒想到,剛一進(jìn)入村子,便看到了一座巨大的水車。

    “水車?”

    官員很是殷勤的介紹,道:“這漁村以前只是捕魚為生,不過近些年開始也種些地,陛下與太宰所看到的水車,乃是澆灌所用,這最大的喚作大將軍,這次之喚作二將軍,隨后是三將軍。”

    三座大水車,簡直成了漁村的標(biāo)志性建筑。

    劉非道:“建造這些水車,費(fèi)了不少財幣罷?”

    這樣精良的水車,可不是一般漁村可以建造的。

    官員笑道:“太宰您誤會了,這些水車,并非是咱們地方官員出財幣營造的,是當(dāng)?shù)氐拇迕瘢约航ㄔ斓摹!?br />
    便是連梁錯也有些吃驚,道:“村民建造的?”

    “正是。”官員又道:“陛下請看,這水車,不只是可以澆灌農(nóng)田,還可以用來捕魚。”

    水車牽動了裝置,竟然可以啟動牽扯漁網(wǎng)來捕魚,便不必總是有人看著,漁民抽空來將魚收走便好,大多時候可以去種地,或者做其他事情,設(shè)計(jì)的精妙絕倫。

    梁錯贊嘆道:“著實(shí)精妙,便是宮中的司空署,也不一定有這樣的才華,不知這設(shè)計(jì),是出自何人之手?”

    官員道:“回陛下的話,是一位書生。早前書生逃難來到漁村,被水沖到岸邊,奄奄一息,險些餓死,被村民發(fā)現(xiàn),好心撿回家中,于是變成了漁村的村民,日后那書生為了報答村民,便建造了這三座將軍水車。”

    梁錯笑道:“此次南巡,朕便是為了尋找這樣的人才,看來這一趟漁村,真真兒是來對了地方,朕定要見一見這位奇才。”

    官員連忙道:“陛下請!請!請入堂等候,下臣這就去將人找來。”

    漁村不是很大,官員將梁錯與劉非等人請到了村子里最大的屋舍堂中,奉上最好的茶食,殷勤的侍奉,這才叫人去請書生。

    梁錯饒有興致的坐在系上,觀察著左右,這席間的承槃、被碗,都有些子與眾不同,雖是木頭所制,但均經(jīng)過精心設(shè)計(jì),甚至經(jīng)過精心雕刻。

    劉非拿起耳杯,耳杯上雕刻著一只小憨狗,憨頭憨腦的翻著肚皮,好似在撒嬌討好,那模樣兒真真兒和梁錯極為神似。

    官員道:“這耳杯,也是那位書生雕刻的,書生手巧,當(dāng)?shù)氐拇迕裣胍趺礀|西,都不需要去城里打造,只管找他便好,且他為人和善,也不收錢,最多給一些糧米便好。”

    眾人等待了一會子,不知為何,書生一直沒到。

    官員面露尷尬,道:“陛下請稍待,定然是被甚么絆住了手腳,下臣再去催一催,再去催一催!”

    官員生怕梁錯動怒,會牽扯到了自己,連忙催促身邊的人道:“干甚么呢?怎么還不來啊!”

    “是是!”

    下面的人去找了一會子,顯然無功而返,與官員竊竊私語道:“大人,沒……沒找到啊!”

    “甚么叫沒找到?”

    “村民說,那個書生給隔壁的老丈補(bǔ)漁網(wǎng)去了,可是小的去了老丈家中,老丈說書生早就走了!”

    官員氣憤的道:“你傻啊!那就去他家里找啊!找過了沒有?”

    “不好了!不好了……”

    一個村民跌跌撞撞的跑進(jìn)來,十足慌張。

    官員連忙呵斥:“莽莽撞撞,沖撞了陛下與太宰,你該當(dāng)何罪?”

    那村民跪在地上,磕頭道:“小民……小民無意沖撞天子。”

    梁錯是來慰問的,自然不能把事情鬧得不愉快,便一臉和藹可親,道:“無妨,可是出了甚么事兒?”

    那村民慌張的道:“不好、不好了小趙,小趙昏倒了!”

    “小趙?”梁錯奇怪。

    官員解釋道:“就是那位建將軍水車的書生。”

    村民使勁點(diǎn)頭,道:“小趙他害了病,昏倒了!病的厲害!村子里沒有醫(yī)士,還請陛下救一救小趙啊!”

    劉非看了一眼茲丕黑父,道:“陛下,茲丕公正好隨行,不如請茲丕公,為這位書生醫(yī)看。”

    梁錯點(diǎn)點(diǎn)頭,道:“前頭帶路罷。”

    官員千恩萬謝,道:“陛下仁宥!陛下洪恩!快快,還不帶路?”

    村民在前面引路,眾人一起往書生的屋子而去,書生的屋子在漁村的最角落,屋子外面圍了許多來探看的漁民,看得出來書生的人緣兒很好,村民都十足關(guān)心于他。

    官員排開漁民,道:“讓一讓!都讓一讓!”

    吱呀——

    推開屋舍大門,只見屋子里黑洞洞的,十足簡陋,地上散落著各種木頭的頑意,錘子斧子鉗子亂七八糟,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墻壁上掛著各種各樣的圖紙,有的圖紙甚至就畫在墻上。

    “趙書生!趙書生!”官員走進(jìn)去,差點(diǎn)絆了一個跟頭,道:“快醒一醒,陛下來看你了!快醒一醒……”

    昏暗的屋舍中,簡陋的硬榻上,有人動了一下,慢慢的翻身而起,抬起頭來。

    陽光從圖紙糊的窗戶縫隙泄露進(jìn)來,零零星星的灑在那書生的臉面上,一張慘白缺失血色的臉面,一點(diǎn)點(diǎn)展露在眾人面前。

    梁翕之好奇的探頭去看,對上趙書生的雙眼,當(dāng)時“啊——!!”慘叫出聲,嚇得那趙書生也是啊的大叫一聲。

    梁翕之險些一屁股摔在地上,幸好被晁青云扶住了后腰,這才沒有出丑,顫抖的指著那書生,道:“是……是你,見、見鬼了!”

    劉非奇怪的順著梁翕之的指向看過去,一瞬間也對上了那書生的目光。

    書生慘白的臉色瞬間染上了一絲殷紅,眼神中迸發(fā)出一絲光彩,仿佛整個人從黑白色,染上了顏色,驚訝的道:“劉、劉非?”

    劉非瞇眼,快速上下打量了一圈那病弱的書生,道:“趙歉堂?”

    第118章 被迫表白

    “趙歉堂?”

    村民和官員口中的小趙, 竟然就是趙歉堂!

    和趙歉堂一模一樣的容貌,只不過稍微慘白了一些,更加瘦弱一些, 看起來有些營養(yǎng)不良的模樣,病弱的臥在榻上。

    他此刻驚訝的睜大眼睛, 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死死盯著劉非,透露著一種久別重逢的喜悅。

    “你……你是人是鬼!”梁翕之外強(qiáng)中干的道:“我勸你不要裝神弄鬼!”

    說完,躲在劉非身后,又覺得劉非身材不夠高大, 不夠安全,于是一溜煙, 又躲在了晁青云身后。

    梁錯忍不住冷笑一聲,道:“瞧你這點(diǎn)出息。”

    那病弱的男子驚訝的道:“你……這位兄臺,你認(rèn)識我?”

    “甚么兄臺!”官員連忙呵斥, 道:“這位乃是曲陵侯,鼎鼎大名的侯爺, 不得無禮!”

    病弱男子更是驚訝:“侯、侯爺?”

    官員又道:“這位便是我大梁的天子,還有太宰, 趙歉堂, 還不快快作禮?”

    病弱男子吃驚的看向梁錯與劉非,那瞠目結(jié)舌的表情,完全不像是裝出來的。

    “趙歉堂, ”梁錯幽幽的道:“你當(dāng)真,不識得朕么?”

    趙歉堂迷茫的道:“草民、草民以前從未見過陛下。”

    嘭!

    梁錯狠狠拍了一下案幾,呵斥道:“趙歉堂, 你還要裝到甚么時候?”

    官員嚇得咕咚一聲跪倒在地上,連連磕頭道:“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不關(guān)下臣的錯, 下臣甚么也不知啊!”

    梁錯并不理會那個官員,而是道:“你很是會裝傻充愣。”

    趙歉堂更是一臉迷茫,道:“陛下……此、此話怎講?”

    不知是不是趙歉堂著急的,他說話有些小結(jié)巴小口吃。

    梁錯道:“你謀逆在先,以為躲在這個小漁村,朕便找不到你了?”

    “謀逆?!”

    官員幾乎雙眼一翻便要暈過去,還以為趙歉堂因著甚么小事情得罪了天子,哪知竟然是謀逆,這么大的罪名!

    趙歉堂慌張搖手道:“不不……謀逆?我、我沒有謀逆,陛下是不是認(rèn)、認(rèn)錯人了?我以前從未見、見過陛下,這兩年也沒有離開、開過這個漁村,如何……如何謀逆?”

    梁錯瞇眼道:“你還要與朕裝傻充愣!”

    趙歉堂更是著急,慘白的臉色瞬間染得通紅,道:“沒有沒有,我沒有說謊、慌啊!”

    一旁的村民趕緊跪下來,道:“陛下,小趙沒有說謊啊!”

    “正是啊陛下!小趙這兩年,一直住在咱們漁村,從未離開過!”

    “小趙絕不可能謀逆,是不是……是不是認(rèn)錯人了?”

    連官員都不敢開口的時候,村民們竟然為了趙歉堂說話。

    “啊呀!”村民們一聲大喊,只見趙歉堂突然昏厥了過去,頭一歪,登時閉上了雙眼。

    “小趙!小趙啊!”

    劉非看了一眼昏迷的趙歉堂,低聲道:“陛下,請茲丕公為他診治,順便再看一眼他胸口有沒有劍傷,便知真?zhèn)巍!?br />
    梁錯點(diǎn)點(diǎn)頭,道:“茲丕公,先給他診治。”

    “是,陛下。”茲丕黑父上前,給趙歉堂診脈。

    村民們一直圍在旁邊:“怎么樣?小趙的病情如何?”

    “小趙是個好人,可不能有事兒啊!”

    茲丕黑父拱手道:“陛下、太宰,不必憂心,這位趙先生只是……餓暈過去了。”

    “餓暈了?”梁錯忍不住驚訝。

    茲丕黑父卻沒有開頑笑,道:“正是,這位趙先生身子本就不好,體虛脾弱,是常年不注意飲食所致,加之他如今還在發(fā)熱,便餓暈了過去。”

    村民們倒是不驚訝,道:“小趙這是又餓暈了?”

    “他家里是不是沒有糧了?”

    “怎么也不與咱們開口。”

    劉非道:“這位趙先生,經(jīng)常餓暈過去么?”

    村民道:“也不算是經(jīng)常,但兩三個月總要有這么一回。”

    “小趙是個怪人,他手藝很好,十足有本事兒,但是并不喜歡種田啊,捕魚啊這類的活計(jì),整日里研究一些木頭疙瘩,且一研究起來,如癡如醉的,甚么吃飯喝水,都忘得干干凈凈!”

    “是啊,我記得頭一次餓暈過去,竟然是為了給老丈補(bǔ)漁網(wǎng)!”

    隔壁的老丈請趙歉堂修補(bǔ)漁網(wǎng),結(jié)果修補(bǔ)了整整一天,竟然一點(diǎn)子動靜也沒有,老丈很是奇怪,便來查看情況,哪知道敲門不應(yīng),屋舍中還飄出淡淡的糊味兒,老丈帶人撞開門往里一看。

    老丈道:“哎呦喂,小趙抱著漁網(wǎng),餓暈在地上,灶上燒著一鍋已經(jīng)糊得黑掉的豆飯,哎呦喂!險些釀成火災(zāi)啊!”

    事后大家問起來,趙歉堂才說,因著為了給老丈補(bǔ)漁網(wǎng),一時太過投入,忘了灶上還燒著飯,也忘了吃飯,并沒覺得太過饑餓,只是眼前一黑就暈過去了。

    劉非挑了挑眉,還真是個奇人了。

    茲丕黑父給趙歉堂診脈完畢,只不過這周圍的村民實(shí)在太多了,不方便他們扒開衣裳,查看趙歉堂的胸口有沒有劍傷。

    劉非便道:“諸位,茲丕公還要在為趙先生檢查一番,還請諸位都退出去罷。”

    官員連忙道:“是是是,太宰說的是,快,都退下!”

    官員帶著村民們一起退出屋舍,還貼心的關(guān)上了門,一時間屋舍中只剩下劉非、梁錯與茲丕黑父三人。

    茲丕黑父上前解開趙歉堂的衣襟,躺在榻上的病弱男子還未醒來,他皮膚很白,因著鮮少出門走動的緣故,透露著一股病態(tài)的白皙,沒有甚么血色,便更是顯得慘白。

    光潔的胸口,別說是撞劍留下的傷疤了,就算是一塊細(xì)小的疤痕也沒有。

    梁錯瞇眼道:“沒有傷痕?”

    劉非也瞇了瞇眼目,走近觀察,的確沒有傷痕,難道……

    與自己和劉離想的一般無二,之前的趙歉堂其實(shí)和劉離一樣,根本不屬于這里,而眼前的趙歉堂,才是真正的趙歉堂,屬于這里的趙歉堂。

    “唔……”

    趙歉堂正好悠悠轉(zhuǎn)醒,一睜眼,還未有焦距,便對上了劉非的雙眸。

    他稍微一動,只覺得胸口涼絲絲,低頭一看,便看到了自己衣襟大解的胸口,此時茲丕黑父已然退開,趙歉堂不知自己的衣襟是誰解開的,但劉非就站在他的面前。

    “嗬!”趙歉堂倒抽了一口冷氣,連忙攏起自己的衣襟,將自己包裹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臉色殷紅的看著劉非,滿臉都是不好意思,道:“你……你……”

    劉非率先開口,道:“你餓暈過去了。”

    趙歉堂臉色更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道:“好像……是、是有點(diǎn)餓。”

    劉非奇怪的問:“聽說你以前也總是餓暈過去。”

    趙歉堂點(diǎn)了點(diǎn)頭,囁嚅道:“是……是有那么一兩回。”

    “一兩回?”劉非重復(fù)。

    趙歉堂臉色通紅,更正道:“每個月……一兩回。”

    劉非道:“為何不吃飯?”

    趙歉堂道:“也不是不想吃,只是……只是一時忘了,有事情絆住了手腳,所以就、就……”

    趙歉堂正在說話,便感覺到一股冷漠的視線扎過來,冰錐子似的扎在自己身上,轉(zhuǎn)頭一看,是梁錯!

    嚇得趙歉堂趕緊縮起來,瑟瑟發(fā)抖的道:“陛下,草民……草民當(dāng)真沒有謀逆啊!”

    劉非道:“你可有甚么兄弟,長相很相似的?”

    趙歉堂的臉色瞬間暗淡下來,道:“沒、沒有……我家、家……遭遇變故,早就沒有人了,你……你不是也知曉么?”

    劉非這才記起來,自己與趙歉堂仿佛是青梅竹馬的干系,趙歉堂乃是趙氏貴胄,但因著家中遭遇了變故,滿門皆斬,只有趙歉堂活了下來,且永遠(yuǎn)不得入仕。

    既然不是長相相似的兄弟,趙歉堂的胸口又沒有傷疤……

    劉非又問:“你日前……可曾失憶過?”

    “失憶?”趙歉堂驚訝的道:“你怎么知曉?”

    劉非并不回答,只是道:“你的確失憶過?”

    趙歉堂點(diǎn)點(diǎn)頭,道:“是啊,就是你……你離開之后的幾年,有些事情不知為何,就是、就是記不清了,后來我懵懵懂懂的來到這座漁村,便住了下來……在、在這里住了兩年。”

    他連忙又道:“我一直住在這里,絕沒有謀反啊……村民、村民可以為我作證!是真、真的!”

    劉非道:“你還在發(fā)熱,先好好歇息。”

    三人離開了,茲丕黑父道:“這個趙歉堂好是古怪,他的胸口沒有任何傷痕,不可能是之前謀逆的那個人。”

    梁錯道:“可他們的容貌一般無二,又不是兄弟。”

    茲丕黑父道:“難道是有人冒充趙歉堂,用他的名號來謀逆?或許是用了易容之術(shù)。”

    梁錯道:“那為何要用他的名號?”

    茲丕黑父絞盡腦汁,道:“難道……因著趙歉堂乃是趙氏貴胄?”

    梁錯搖頭道:“他雖是趙氏貴胄,但早已被貶,趙氏的貴胄又不止他一個。”

    “也是啊……”茲丕黑父實(shí)在想不出其他了。

    劉非陷入了沉思,趙歉堂有一段記憶不記得了,同樣失憶過,和自己簡直一模一樣,如此說來,之前出現(xiàn)的趙歉堂,或許真的如劉離一般,都不存在于這個世上。

    “劉非……”

    “劉非?”

    梁錯一轉(zhuǎn)頭,便見到劉非在發(fā)呆,喚了好幾聲,劉非瞇著眼目,也不知在思量甚么。

    “嗯?”劉非終于省過神來,道:“陛下,怎么了?”

    梁錯道:“才要問你怎么了,一直在發(fā)呆,可是累了?”

    劉非搖搖頭,道:“臣只是在想那個趙歉堂。”

    一提起那個趙歉堂,梁錯便覺得不歡心,不管是以前的趙歉堂,還是眼下的趙歉堂,他們看劉非的眼神,都“怪怪的”,不知梁錯是否多想了,但梁錯總覺得,趙歉堂盯著劉非看的眼神,絕對不是簡單的青梅竹馬干系。

    劉非道:“等一會子湯藥熬好了,臣再去試探一番趙歉堂。”

    “朕與你同去。”梁錯道。

    劉非卻搖頭,道:“陛下,還是臣單獨(dú)去的好,陛下如此威嚴(yán),那個趙歉堂一見到陛下便結(jié)巴,還能說出甚么所以然來?”

    梁錯蹙眉道:“可是趙歉堂明顯有問題,朕不放心你一個人前去。”

    劉非道:“不如……讓劉離與臣同去?”

    劉非思索著,若趙歉堂與自己的情況形似,那么讓他見一見劉離,看到一個與自己一模一樣之人,說不定趙歉堂會想起點(diǎn)甚么。

    劉離雖然不會武藝,但是精于騎射,那個趙歉堂,無論是臥病在床的,還是之前謀反的,都是個文弱書生,若是他使詐,劉離也能將他制住。

    梁錯點(diǎn)點(diǎn)頭,道:“好罷,但你們一定要小心。”

    等湯藥熬好了,劉非便去尋劉離,二人準(zhǔn)備一同去試探試探趙歉堂。

    梁錯有些坐立不安,十足擔(dān)心趙歉堂使詐,干脆離開了屋舍,悄悄跟上前面的劉非與劉離,悄無聲息的來到趙歉堂的屋舍之外。

    “陛下……”

    有人輕喚了一聲,梁錯回頭一看,道:“是你?”

    是梁任之。

    梁錯道:“你怎么也在此處?”

    原不只是梁錯一個人來聽墻根,梁任之竟然也來聽墻根。

    梁任之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似乎是怕里面的人聽到,壓低了聲音道:“趙歉堂并非善類,臣擔(dān)心劉……”

    他說到這里,改了口,道:“臣擔(dān)心太宰與劉君子的安危,所以特意前來守衛(wèi)。”

    和梁錯想到一塊去了,不過梁錯還有一個擔(dān)心。

    這個趙歉堂看到劉非的眼神,不只是久別重逢,竟還藏著一點(diǎn)點(diǎn)愛慕,以為梁錯看不出來么?梁錯心里酸溜溜的,便跟來看看。

    劉非與劉離進(jìn)入屋舍,趙歉堂的屋舍竟然和之前有點(diǎn)不一樣,掛滿了……

    掛滿了黃符!

    劉非奇怪的道:“這些是……?”

    趙歉堂尷尬的道:“這些都是曲陵侯送來的,說是……說是驅(qū)、驅(qū)邪。”

    劉非回想起梁翕之怕鬼的模樣,忍不住輕笑一聲。

    趙歉堂似乎這才發(fā)現(xiàn)了劉離,驚訝的道:“你……你們……你們長得好像啊,怎么會……看起來一模一樣!”

    劉非與劉離對視了一眼,趙歉堂雖然驚訝,但并沒有過多的表情。

    劉非試探的道:“你覺得很驚訝么?”

    “自然!”趙歉堂道:“你……你還有兄弟么?我以前怎么沒聽說過?”

    劉非搪塞的道:“失散多年,近些日子才得以重逢。”

    “原來、原來是這樣。”趙歉堂點(diǎn)點(diǎn)頭,道:“怪不得生得如此相似……”

    劉非又看了劉離一眼,趙歉堂看到他們沒有特別的反應(yīng),難道他不知這個世上有一個和他生得一模一樣之人么?

    趙歉堂看到劉非手中的湯藥,道:“多、多謝你,還麻煩你給我送湯藥過來。”

    他伸手接過湯藥,劉非卻沒有立刻松手,二人的手指碰到一起,趙歉堂瞬間面紅耳赤,病弱的面孔爬上一絲絲殷紅,看起來有些靦腆羞赧,頗為不好意思。

    嘎巴……

    窗外傳來梁錯骨節(jié)作響的聲音,梁錯便知曉,無論是哪個趙歉堂,都不是甚么好東西!

    梁任之連忙壓住來梁錯的肩膀,對他搖搖頭。

    劉離敏銳的看了一眼窗外,低聲道:“梁錯在外面聽墻根,說話小心些。”

    劉非點(diǎn)點(diǎn)頭,示意自己知曉了。

    劉非開口道:“趙歉堂,你知曉非的秘密罷?”

    謀逆的趙歉堂,在撞劍而死之前,曾經(jīng)當(dāng)著眾人的面狂笑不止,聲稱知曉劉非的秘密。

    這句話大家都聽見了,即使梁錯在外面偷聽,也不是不能問出口的。

    “秘、秘密?”趙歉堂一臉迷茫,甚至歪了歪頭。

    劉非重復(fù)道:“你可知曉非的秘密?”

    趙歉堂搖頭道:“甚么秘密?我……我不知曉啊。”

    劉非看了一眼劉離,但劉離也沒有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任何端倪,趙歉堂好似甚么也不知情一般。

    劉非再次試探,道:“是么?但很不巧,非知曉你的秘密。”

    “我!?”

    這回趙歉堂有反應(yīng)了,且反應(yīng)十足之大,他先是怔愣,隨即恍然大悟,似乎想到了劉非所指的秘密是甚么,緊跟著緊張、慌張、慌亂,睜大眼目,一副措手不及,不知所措的模樣。

    劉非心竅一動,有門。

    劉非挑唇一笑,道:“是了,非知曉你的秘密。”

    “我、我……我……”趙歉堂更加慌亂了,使勁搖手:“我沒有、沒……沒沒……沒有秘密!”

    他一緊張,更是結(jié)巴起來。

    劉非卻篤定的道:“你有。”

    趙歉堂使勁搖手,但很快敗下陣來,咬了咬下嘴唇,囁嚅的道:“你……你怎么知曉的?”

    劉非順著他的話,咄咄逼人的道:“怎么?非不能知曉么?”

    “我、我……我……”趙歉堂一張病弱的面頰瞬間充滿了血色,面紅耳赤的道:“我以為、以為自己一直掩藏的很好,沒想到……沒想到還是被你發(fā)現(xiàn)了!”

    他說到此處,鼓足勇氣,深吸了一口氣,壯士斷腕一般道:“無錯,我……我一直、一直以來,都在偷偷的……偷偷的戀慕于你!但我從來沒想說出口,沒想到還是被你、被你發(fā)現(xiàn)了!”

    劉非:“……?”

    劉離:“……?”

    梁錯:“……”

    梁任之:“……”

    第119章 到處留情

    嘎巴——

    嘎巴!

    梁錯的骨節(jié)再次發(fā)出脆響, 與此同時,他還聽到了梁任之的骨節(jié)在響。

    梁錯陰測測的道:“姓趙的果然都很討厭。”

    梁任之點(diǎn)點(diǎn)頭,沉聲道:“正是。”

    梁錯奇怪的側(cè)頭, 他方才只顧著生氣,沒注意梁任之, 梁任之表情也很氣怒,道:“你為何如此動怒?”

    梁任之輕輕咳嗽了一聲,道:“臣是替陛下生氣。”

    別說是屋外的二人,屋內(nèi)的二人也有些驚訝, 劉非與劉離同時怔愣住。

    甚么?

    趙歉堂的秘密,不是那個和他長得一模一樣之人, 而是暗戀劉非?

    劉非眼皮狂跳,忍不住抬手壓了壓眼角,道:“就……這些?”

    “嗯?”趙歉堂一陣迷茫, 道:“甚、甚么?”

    劉非道:“秘密……沒有旁的了?”

    趙歉堂臉色通紅,道:“你……你說的秘密, 難道不是這、這這這個?”

    劉非搖搖頭,趙歉堂的臉色更紅, 幾乎能滴下血來, 顫抖的道:“那你……你能不能裝作方才沒聽見?”

    劉非:“……”

    劉離:“……”

    劉非揉了揉額角,本想詐一詐趙歉堂,沒想到, 竟然炸出了這樣的秘密。

    劉非十足“善解人意”,道:“非方才的確甚么也沒聽見。”

    趙歉堂一雙眼睛明亮的望著劉非,欣喜的道:“多、多謝你!”

    劉離挑了挑眉, 側(cè)頭在劉非耳畔道:“他更喜歡你了。”

    劉非無奈的道:“便不是喜歡你么?都怪你,到處留情。”

    劉離反問道:“為何怪我?”

    劉非理直氣壯, 道:“之前的事情,我都記不得了,自然是你到處留情。”

    劉離:“……”好有道理,劉非說的都對。

    劉非與劉離竊竊私語罷了,輕咳一聲,道:“非隨天子南巡,路經(jīng)此地,只是稍作逗留,很快便會離開,不知……趙先生可有意思,與非一同離開?”

    趙歉堂一雙眼睛睜得圓溜溜,欣喜的道:“我、我可以與你一起走么?”

    劉非點(diǎn)點(diǎn)頭,道:“當(dāng)然……”

    不等他說完,聽墻根的梁錯已然忍無可忍,大步撞開門走進(jìn)來,道:“不可以!”

    趙歉堂看到梁錯便害怕,畢竟梁錯乃是書中最大的殘暴反派,一直冠有暴虐天常的暴君之名,趙歉堂生活在趙河以南,經(jīng)常聽到旁人這么談?wù)摿哄e,加之梁錯身材高大,平日里總是板著一張臉,他的斷眉,他的狼目,都極其可怖怕人。

    趙歉堂嚇得一哆嗦,都不敢正眼去看梁錯。

    劉非早就知曉梁錯在外面,之前劉離已經(jīng)提醒過了。

    劉非卻道:“陛下怎么來了?”

    梁錯走過去,低聲對劉非道:“這個趙歉堂,不知是真傻,還是裝傻,若是將他帶在身邊,豈不是十足危險?”

    更重要的是,趙歉堂剛剛對劉非意外表白,梁錯聽得清清楚楚,醋得一缸接一缸!

    劉非低聲道:“陛下,正是因著趙歉堂危險,之前的趙歉堂,分明胸口中劍,右手殘疾,但眼前的趙歉堂完好無損,又一問三不知,若真是有人冒充趙歉堂,我們將真正的趙歉堂帶在身邊,那個冒充之人,說不定會來尋他,只需得守株待兔便好。”

    倘或趙歉堂和自己的情況一樣,劉非心想,另外一個趙歉堂,一定會來找他。

    梁錯雖不愿意,但也覺得劉非說的很對,如果放任趙歉堂不管,說不定還會發(fā)生甚么事情,不如將他放在身邊,還能看著。

    梁錯黑著臉,點(diǎn)點(diǎn)頭,道:“好罷,依劉卿的意思便是。”

    劉非對趙歉堂道:“趙先生好生歇息,等你病好之后,便跟隨著扈行隊(duì)伍,一起出發(fā)罷。”

    趙歉堂使勁點(diǎn)頭,道:“好、好!我一定快、快點(diǎn)好起來。”

    梁錯瞪了一眼趙歉堂,拉住劉非,轉(zhuǎn)身離開了屋舍。

    梁錯道:“這個趙歉堂,顯然對你圖謀不軌,你以后千萬那不要一個人去見他。”

    劉離走過來,橫插在二人中間,道:“請陛下放心,我會保護(hù)好劉非的。”

    劉離握住劉非的手,道:“時辰不早了,合該歇息了。”

    說罷,拉著劉非離開,進(jìn)了屋舍,嘭一聲關(guān)閉舍門,不給梁錯任何可乘之機(jī)。

    梁錯:“……”

    劉非被劉離拉著進(jìn)了屋舍,左右他也累了,便和衣躺在榻上,劉離走過來,坐在他旁邊,道:“那個趙歉堂,還是要小心一些。”

    劉非點(diǎn)點(diǎn)頭,道:“知曉了,不是還有你么?”

    劉離無奈的看了他一眼,但不知為何,劉非這句話就是讓他很歡心,有一種濃濃的依賴感。

    劉離輕輕撩起他的鬢發(fā),為他整理好,避免壓在身下難受,幽幽的道:“你這樣……讓我以后如何舍得離開?”

    劉非睜開眼目,道:“為何要離開?你留下來,這樣不是很好?”

    劉離輕笑一聲,道:“離不離開,也不是我說了算,我以前也從未經(jīng)歷過這些,誰知甚么時候便會消失?”

    劉非抱住他的手臂,抱在懷中,道:“我不讓你離開。”

    劉離又笑了一聲,道:“折騰一天也累了,快睡罷。”

    二人并肩躺下來,漁村的條件有些子簡陋,一到晚上濕冷濕冷的,二人一起蓋著被子,劉非湊過來一些,道:“擠一擠,暖和。”

    劉離便讓他擠著自己,一時間有些說不出來的安心之感。

    吱呀——

    沙沙……

    踏踏踏……

    劉非還在睡夢中,突然聽到一絲奇怪的聲音,警戒的睜開眼目。

    劉離似乎也聽到了,纖細(xì)的食指壓住自己的唇瓣,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劉非點(diǎn)點(diǎn)頭,沒有出聲。

    劉離慢慢下榻,悄無聲息的走到屋舍門口,伸手抵住門板。

    一條黑影,影子被月光拉得長長的,投射在他們的門板之上,晃來晃去,晃來晃去,十足的詭異。

    “啊!”

    那黑影突然發(fā)出一聲慘叫,緊跟著跌倒在地上,還撞了一下他們的門板,發(fā)出“哐!”的巨響。

    劉離猛地推開大門,呵斥道:“何人!?”

    只見屋舍門外不只是一個人,趙歉堂面朝下被壓制在地上,而那個壓制著他的人,正是司理大夫梁任之。

    劉離奇怪的道:“公孫?”

    梁任之踩著趙歉堂的背心,已然拔劍出鞘,劍尖搭在趙歉堂的脖頸之上,一臉的陰狠戒備。

    梁任之道:“此人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在門口徘徊。”

    劉非聽到動靜跑出來,不只是劉非,梁錯和很多村民也被驚動,全都出來查看情況。

    趙歉堂連忙道:“我、我我我……我沒有鬼鬼祟祟,沒有……”

    梁任之冷聲道:“半夜三更在太宰與劉君子的屋舍前徘徊,還不是鬼祟是甚么?”

    趙歉堂道:“我只是……只是想要來……來告狀。”

    “告狀?”劉非奇怪。

    “告狀?”梁錯冷笑道:“你便是想要告狀,為何不白日前來?為何不向朕告狀?”

    趙歉堂嚇得直哆嗦,官員立刻呵斥道:“是啊!告甚么狀!本官怎么不知?趙歉堂,不要以為自己有些做工的小手段,就這般肆無忌憚了,我告訴你……”

    趙歉堂連忙大喊:“我要告……告的是趙河功曹史!官官相護(hù),當(dāng)?shù)氐墓賳T一直阻撓,所以……所以我不能白日里說!”

    “你!”官員呵斥道:“你放肆!說的甚么胡話!豈有此理!來人啊,拖下去,拖下去!!”

    “等一等!等一等!”村民老丈突然沖出來,跪在地上,大喊著:“陛下!太宰!明鑒!明鑒!不是小趙的錯,小趙也沒有瞎說,都是老朽,是老朽求小趙代替告狀,所以小趙才會半夜三更的前來叨擾太宰,求陛下與太宰開恩啊!”

    劉非看了一眼急得臉紅脖子粗的官員,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老丈,立刻察覺到了這其中另有隱情,道:“老人家不必著急,起來說話罷。”

    “這這……”官員連忙道:“太宰,這些都是愚民……愚民……全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兒,怎么能勞煩太宰費(fèi)心呢,還是……”

    劉非的目光幽幽的劃過去,道:“還是,你想隱瞞甚么?”

    咕咚!

    官員也不知為何,分明劉非的模樣清秀而俊美,也不算凌厲,絕不駭人,但這眼神輕飄飄的掃過來,便極具威嚴(yán),嚇得他雙腿一軟,直接跪在了地上。

    “下臣……下臣不敢!”

    劉非是半夜起身的,只著了里袍,隨手披了一件披風(fēng),夜半風(fēng)涼,尤其是水邊,梁錯開口道:“有甚么事情,進(jìn)舍再說。”

    眾人進(jìn)了屋舍,梁錯拉著劉非前去更衣,更衣整齊之后,這才走到外間。

    劉離也已然換好了衣裳,趙歉堂還跪在地上。

    梁錯展袖在最上首坐下來,道:“到底何事?”

    官員開口道:“陛下,其實(shí)……”

    梁錯冷聲道:“朕問你了?”

    那官員嚇得噤若寒蟬,渾身發(fā)抖,想說又不敢再開口。

    老丈道:“陛下明鑒!老朽想要告狀,只是……只是苦于當(dāng)?shù)毓賳T的威壓,一直不敢說出口,小趙乃是我們這里唯一的讀書人,老朽恐怕自己說不清楚,所以……所以老朽才請小趙前來告狀。”

    劉非道:“趙歉堂,如今你可以說了。”

    那官員狠狠的瞪著趙歉堂,似乎是在威脅他,敢多說一個字,便叫他好看。

    趙歉堂干咽了一口口涎,似乎有些子害怕。

    劉非淡淡的道:“你放心大膽的說出口,陛下在此,還有誰可以為難于你?”

    趙歉堂拱手道:“是,太宰。”

    他深吸了一口氣,道:“陛下,太宰,這位老丈有一子,往來南北經(jīng)商,早些因?yàn)榇惖臏p免,生意變得紅火起來,愿意來往趙河做生意的商賈亦越來越多,只是……”

    之前劉非與南趙談判,要求南趙減免船稅,這樣無非是打破了南趙對船貿(mào)的壟斷,如此一來,無論是北梁的商賈,還是南趙的商賈,都可以在趙河經(jīng)商,一時間船貿(mào)更是發(fā)達(dá)。

    后來北梁兼并南趙之后,趙河便不再是南北的分界線,如此一來,船貿(mào)更是統(tǒng)一,按理來說,這對商賈是一件大好事兒,但好事的同時,弊端也顯露了出來。

    老丈的兒子這一年賺了不少銀錢,本打算回鄉(xiāng)來孝敬老丈,他想要將經(jīng)商的碎銀重鑄,打造成整銀,方便帶回來,但問題便來了。

    碎銀重鑄,都是需要交納火耗的,所謂火耗,便是碎銀重鑄成整銀之間的消耗。

    南趙剛剛歸入北梁,還未能選拔出真正的掌官,很多官員沿用了當(dāng)?shù)卦镜墓賳T,還有臨時調(diào)配前來的官員,以至于南北混雜。

    老丈的兒子在交納火耗之時,本已經(jīng)交納了一份火耗,結(jié)果上面又要他交納一份火耗,說是上官沒有收到他的火耗,一定要讓他補(bǔ)齊,補(bǔ)來補(bǔ)去,最后火耗的數(shù)量,竟是比他熔的碎銀還要多!

    也就是說,這一年白干不說,還要倒貼進(jìn)去銀錢。

    嘭!

    梁錯狠狠一拍案幾,呵斥道:“趙河竟有此事?”

    官員嚇得跪在地上磕頭,道:“陛下……陛下明鑒,這……這其中定然有甚么誤會……畢竟……畢竟趙河的官吏剛剛換新,這舊的去新的來,難免……難免出現(xiàn)一些交接上的失誤,只是個例……個例……”

    哪知趙歉堂一點(diǎn)子臉色也不會看,道:“陛下,太宰!這不是個例!”

    “你……”官員氣得指著趙歉堂的鼻子,道:“你休要胡言亂語!小心本官……”

    不等他說完,劉非已然不耐煩的道:“陛下跟前,你一個小小的地方官總是插嘴,這樣……不好罷?”

    劉非揮了揮手,道:“既然你不會閉嘴,來人,把他的嘴巴給本相堵起來。”

    梁翕之道:“這種事兒本侯愛做!”

    他隨手拿了一塊抹布,直接塞在官員嘴里,笑瞇瞇的拍了拍他的面頰,道:“咬著,若是掉了,就叫你整條吞進(jìn)肚中去!”

    官員嚇得死死咬住嘴里的臭抹布,根本不敢松口。

    劉非道:“趙歉堂,你可以繼續(xù)說了,如何不是個例?”

    趙歉堂道:“老丈之子曾寫回家書,因著老丈不識字,都是草民幫忙讀書,家書上寫著,還有許多商賈因著負(fù)擔(dān)不起火耗,散盡家財!更有甚至,一旦提出火耗的意義,便會招來殺身之禍,導(dǎo)致家破人亡!”

    梁錯瞇眼道:“殺身之禍?”

    趙歉堂點(diǎn)頭道:“正是,老丈之子因著不服火耗的事情,曾經(jīng)上告趙河功曹史,可是沒有得到功曹史的任何回復(fù),反而招惹來了殺身之禍,以至于老丈之子不敢還家,東躲西藏,只能托人送信回來,告知原委。”

    趙歉堂從袖袋中將信件拿出來,呈遞給梁錯與劉非查看。

    信件上陳列了幾名同樣因?yàn)榛鸷亩怆y的商賈姓名,揚(yáng)言還有一本名冊,就在老丈之子的手中,這是他最近調(diào)查出來的名冊。

    劉非冷笑一聲,怪不得有人要?dú)⒗险芍樱@本名冊,便是趙河官員貪贓枉法的證據(jù),正逢梁錯南巡盛典,若是名冊落入梁錯手中,后果簡直不堪設(shè)想。

    而這貪贓的其中,必然也有跪在當(dāng)?shù)匾еú嫉墓賳T,所以趙歉堂等人不敢在白日里告狀,就是怕被那官員截住。

    梁錯看向那官員,陰測測的道:“你現(xiàn)在,可以說話了。”

    官員趕緊突出抹布,哐哐叩頭,道:“陛下……陛下明鑒,下臣……”

    劉非道:“你沒有貪贓火耗?”

    官員瑟瑟發(fā)抖,道:“下臣……下臣……”

    劉非道:“沒有就是沒有,有就是有,讓你說一句話這么費(fèi)勁,那不如把舌頭割掉,永遠(yuǎn)都不用說話。”

    他說著招了招手,梁翕之簡直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劊子手,立刻上前,“嗤——”抽出佩劍,道:“割幾刀?花刀?還是直接砍!”

    “啊——”官員嚇得慘叫:“饒命啊!饒命!下臣不敢隱瞞,都說!都說!”

    劉非冷聲道:“講。”

    官員以頭搶地,道:“下臣……下臣的確收了火耗,可……可是……下臣收的火耗,是按章程辦事,沒有多收一個子兒,是……是最近到任的趙河功曹他……他……”

    因著趙河附近還沒有當(dāng)?shù)氐恼乒伲怨Σ苁返墓偌壥亲畲蟮模踔吝握有一定的兵權(quán)。

    官員的道:“功曹史到任之后,就……就多加了一些子的火耗稅,下臣只是一丁點(diǎn)兒的小官,說話不算數(shù)的!再者……再者……”

    “再者甚么?”梁錯道:“需要期期艾艾,你平日里溜須拍馬,不是很是能說會道么?”

    官員把心一橫,道:“那功曹史,乃是原本大梁的官員,是……是正兒八經(jīng)的老梁人,又是貴胄,下臣也不敢得罪,不敢提出異議啊!”

    功曹史是從北梁本地調(diào)遣而來的,南趙已經(jīng)被歸入北梁,很多原本的南趙官員,為了穩(wěn)固自己的地位,不被擼掉,便想方設(shè)法的巴結(jié)北梁的官員,尤其是這樣空降的上官。

    官員說著,欲言又止,不知是不是大家的錯覺,他總是去瞥梁任之,似乎在看梁任之的眼色。

    梁錯拍案道:“你在目詢甚么?”

    官員嚇得不敢抬頭,梁錯又道:“朕不想問你第二遍。”

    官員哭喪著臉道:“陛下!不瞞陛下……新上任的功曹史,正是……正是公孫的舅父!”

    梁任之一愣,公孫?那說的不正是自己么?

    原來趙河功曹史,正是梁任之的舅父,怪不得那個官員總是去瞥梁任之,似乎是懼怕自己說錯了話,被梁任之告狀記恨。

    梁任之拱手道:“陛下,臣并不知此事。”

    梁任之一直跟隨著扈行隊(duì)伍,并未離開隊(duì)伍半步,這點(diǎn)子大家都可以作證,絕不可能和趙河功曹史勾連。

    梁錯道:“朕知曉了。”

    官員叫苦不迭,道:“功曹史到任之后,需要……需要修葺府邸,可是……可是一時拿不出這么多財幣,功曹史說,這些子浮費(fèi),從火耗錢中扣去,火耗錢其實(shí)也不多,便……便收了一遍又一遍。”

    梁錯冷笑:“果有此事,若是朕今日不來漁村,沒有見到老丈,你們是不是就想這般搪塞于朕,叫朕耳聾、眼瞎!被你們愚弄!”

    “下臣不敢!不敢啊!”官員又開始咚咚咚的叩頭。

    劉非對那老丈道:“老人家你放心,這件事情,陛下必然會給你一個說法。”

    老丈感激涕零,道:“多謝陛下!多謝陛下!”

    梁錯讓人將官員暫時押解起來,準(zhǔn)備明日一早便啟程,越快越好,去查趙河功曹一事。

    梁錯憤怒的道:“朕若是不來南巡,都不知能在火耗上做手腳,朕一定要將這幫蛀蟲,全部揪出來。”

    劉非道:“陛下若是這般大張旗鼓的去抓人,恐怕……會打草驚蛇,萬一這些人湮滅證據(jù),便不好辦了。”

    梁錯道:“那依你的意思……?”

    劉非一笑,道:“陛下,不如讓劉離扮作大梁太宰,與公孫先行一步,一道前往趙河府署,聽說功曹史乃是公孫的舅父,功曹史一定不會過于提防公孫,臣則與陛下暗地里查訪,先找到老章之子,拿到那本名冊。”

    梁錯點(diǎn)點(diǎn)頭,道:“言之有理,倘若能拿到那本名冊,便是握住了這些貪吏的命門,朕看他們?nèi)绾谓妻q。”

    次日一大早,眾人便準(zhǔn)備兵分兩路行動。

    劉離本就與劉非生得一模一樣,別無二致,他扮成劉非的模樣,穿上太宰長袍,無論是舉止還是神態(tài)簡直便是第二個劉非。

    至于劉非與梁錯,便準(zhǔn)備單獨(dú)行動,因著他們要找到老丈之子與名冊,人數(shù)不能過多,除了二人之外,只帶上了趙歉堂,其余人等全部跟著扈行隊(duì)伍。

    趙歉堂在附近又住了兩年,熟悉這附近的地形,之前又讀過家書,知曉老丈之子的藏身之所,因此帶上他十足方便。

    劉離有些子不放心,道:“你一個人,要小心謹(jǐn)慎。”

    劉非道:“我怎么是一個人,不是還有梁錯和趙歉堂么?”

    劉離嘆氣道:“就是因著有他二人,我才更不放心,要不然,還是你隨著扈行隊(duì)伍前去趙河府署,我去找名冊。”

    劉非搖頭道:“放心,沒事的。”

    眼看著時辰不早了,扈行的隊(duì)伍浩浩蕩蕩,腳程不快,必須立刻上路,劉離叮囑再三,終于登上輜車,大部隊(duì)離開漁村,向著趙河府署而去。

    趙河府署。

    功曹史聽說扈行的隊(duì)伍要來,早早準(zhǔn)備好迎接著。

    “陛下去漁村,沒有發(fā)生甚么事情罷?”

    “功曹放心,沒聽說甚么動靜,咱們的人盯著呢,若是有動靜,一定會回報的,再者……功曹您的外甥乃是當(dāng)今的公孫,司理署大夫,陛下眼前的大紅人,有公孫在,功曹您能出甚么事兒呢?”

    “來了!來了!扈行的隊(duì)伍來了!”

    趙河功曹史趕緊跪下來接駕,扈行的車馬緩緩?fù)?肯聛恚T谧钋懊娴模瑓s不是天子的辒辌車,而是太宰的輜車。

    車簾子打起,劉離一身太宰的金絲長袍,款步而下,姿態(tài)威儀,掃視著在場眾臣。

    “趙河功曹,拜見太宰!”

    劉離淡淡的道:“陛下車馬勞頓,臨時駐扎,明日才能移駕,本相與公孫,暫代陛下,前來南巡考核。”

    “是是!”功曹史態(tài)度殷勤的道:“”太宰您請!請!

    劉離走在最前面,被請入府署,梁任之錯后一步跟上,功曹史追過去,拉住梁任之的袖袍,小聲咬耳朵道:“外甥,陛下在漁村,沒聽說甚么風(fēng)聲罷?”

    梁任之淡淡的看了一眼功曹史,將自己的袖袍抽走,沒說話,抬步入內(nèi)。

    “這……”趙河功曹一陣吃驚,只覺得有些不解,道:“這梁任之,怎么的與以往……不太一樣?”

    下人賠笑道:“興許是功曹您與公孫常年不見面,稍微生分了一些,不過無妨,一會子接風(fēng)燕飲,活絡(luò)起來便是了!”

    趙河功曹引著劉離和梁任之入內(nèi),道:“請!請!酒宴已然備下,為二位接風(fēng)洗塵,快請!”

    眾人落座,趙河功曹親自給劉離添酒,賠笑道:“太宰一路勞頓,實(shí)在辛苦了,請幸酒,今日一定要盡興。”

    劉離只是呷了一口,趙河功曹試探的又道:“不知……不知太宰這一路走來,可遇到了甚么趣事兒?有沒有甚么……刁民?”

    “刁民?”劉離淺笑:“趙河百姓安居樂業(yè),多虧了功曹史的功績,又何來的刁民呢?”

    “啊哈哈哈!”趙河功曹連聲道:“是是是!太宰您說的太對了!來來,幸酒!”

    趙河功曹又給劉離滿上酒水,只要劉離喝一口,他立刻添酒,百般的殷勤侍奉。

    劉離此來,就是為了拖住趙河功曹,方便劉非和梁錯去找名冊,因此趙河功曹敬酒,劉離也不能不給面子,總要飲一些的。

    劉離飲了兩杯,只覺得這酒水太烈,便借口更衣,想要去醒醒酒,站起身來離開。

    趙河功曹一看,立刻對身邊的人笑道:“快去,伺候好了太宰!”

    “是。”身邊的侍女柔柔的應(yīng)了一聲,起身來去追劉離。

    梁任之瞇起眼目,這酒水的味道有些奇特,倒不是下了甚么藥,而是用藥材釀制,怕是里面有壯陽的補(bǔ)品。

    梁任之立刻起身,大步離開燕飲。

    劉離進(jìn)入了下榻的屋舍,額角汗珠滾下來,吐息不穩(wěn),便是連腳步都有些虛扶踉蹌,酒水本就烈性,加之藥草的緣故,劉離的身子有些吃不消。

    他剛要反手關(guān)門,嘭一聲,門板被卡住,有人躋身進(jìn)入舍中。

    “你……”劉離的眼目被汗水浸濕,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對方,他的神志已然不清晰,喃喃的道:“梁……”

    是梁任之。

    他只說了一個字,門板再次發(fā)出聲響,被人從外面推動,但梁任之抵著門板,舍門并沒有被推開。

    哐!

    梁任之隨后將門閂落下,徹底隔絕了外面之人。

    叩叩叩——

    “太宰,婢子是來為您更衣的。”

    “太宰您可在?”

    “婢子為您更衣……”

    侍女在外面敲門,門內(nèi)卻寂靜一片,悄無聲息。

    劉離雙腿發(fā)軟,幾乎站立不住,梁任之一把摟住他的腰肢,將人托住,以免劉離跌倒在地上。

    劉離仰起頭來,迷離的看著梁任之,喃喃的道:“好熱,難受……”

    屋舍昏暗,沒有點(diǎn)燈,梁任之一雙眼眸隱藏在黑暗之中,幾乎看不到他的面容,但唯獨(dú)那雙眼眸,如狼一般,熠熠生輝。

    劉離慢慢抬起手來,描摹著梁任之的面容,在他的眼眶附近逗留,輕聲道:“好像……好像啊……”

    梁任之慢慢低下頭來,沙啞的道:“像誰?”

    劉離張了張口,但他沒說話,精巧的喉結(jié)干澀的滾動,揪住梁任之的衣襟,將他往下一拽,主動吻上梁任之的嘴唇,熱情的勾住他的脖頸,呢喃的開口:“輕一點(diǎn)……”

    *

    劉非與梁錯、趙歉堂一并離開漁村,三人只穿了常服,且都是漁村的普通人家衣裳,與扈行隊(duì)伍分別之后,便混入了趙河的城鎮(zhèn)。

    劉非詢問道:“趙先生可知老丈之子具體在甚么地方?”

    趙歉堂道:“日前老丈之子托人送來過一封家書,寫了他藏身的位置,只不過當(dāng)時那些官員追的緊,為了老丈的安危,我便將那封家書燒了,以免有心人發(fā)覺。”

    趙歉堂知曉老丈之子的藏身之所,道:“陛下太宰跟著草民便可。”

    三個人進(jìn)了城之后,便見到差役正在巡街,為了接待南巡的隊(duì)伍,但凡是難民全都被驅(qū)趕出去,進(jìn)出城鎮(zhèn)盤查的十足嚴(yán)格。

    他們在城中逗留了一陣子,等到入了夜,天色黑下來,確保無人跟蹤,趙歉堂這才帶著劉非與梁錯七拐八拐的,來到了一處簡陋的棚舍之前。

    這處棚舍以前也是個大戶人家的宅邸,雖不至于三進(jìn)三出,但也十足奢華,但顯然是落魄了,宅邸被分割成了許多房舍,里面住的人群嘈雜,大多都是進(jìn)城做買賣,臨時歇腳的小商戶。

    他們進(jìn)入棚舍,這里本就三教九流,日日都是不熟悉的面孔,旁人也沒多加留意,任由他們出入。

    趙歉堂道:“合該就是這里了。”

    劉非道:“你可曾見過老丈之子?”

    趙歉堂點(diǎn)點(diǎn)頭,道:“見過一面,他之前回鄉(xiāng)的時候,還給我家送來了不少吃食,我記得他的模樣……啊!”

    趙歉堂說著,突然指著一處角落,道:“在那里。”

    角落的破屋舍開著戶牖,一個人正在屋舍門口,是聽到了動靜,往外張望,正巧也看到了他們。

    趙歉堂連忙道:“就是他就是他!”

    三人走過去,老丈之子識得趙歉堂,道:“小趙,是你啊!我阿父可好?”

    趙歉堂道:“老丈好著,你別擔(dān)心,這兩位是……”

    劉非沒讓趙歉堂說出口,道:“我們是來調(diào)查火耗銀錢的,聽聞你手中有一本名冊。”

    那人十足戒備,趙歉堂連忙道:“不必、不必?fù)?dān)心,他們都是好人!”

    那人似乎很是信任趙歉堂,見到劉非與梁錯跟著趙歉堂前來,便道:“你們進(jìn)來罷,我給你們找名冊。”

    三人進(jìn)了屋舍,趙歉堂剛要關(guān)門,梁錯突然瞇起眼目,呵斥道:“當(dāng)心!”

    “啊!”趙歉堂慘叫一聲,門扉陡然被撞開,正好打在趙歉堂臉上,咚一聲向后一仰,撞翻在地。

    幾個黑衣人突然沖出,手中拿著兵刃,進(jìn)來之后見人就砍。

    “救……救命!”趙歉堂顯然不會武藝,捂著鼻子從地上爬起來,連滾帶爬的躲閃。

    梁錯眼眸一瞇,猛地一腳踹在趙歉堂背上,趙歉堂往前一竄,正好躲避開刺客的攻擊,梁錯同時拉住劉非,將人往懷中一帶,猛地一壓劉非的手臂,他袖中的袖箭快速射出,直逼刺客面門,刺客被逼得連連后退。

    那些刺客對視一眼,知道梁錯是高手,全都沖著老丈之子而去,看這架勢,顯然是來殺人滅口的。

    老丈之子只是個普通的商賈,嚇得連連躲閃,“啪——”一聲,一卷書冊掉在地上,瞬間滑出老遠(yuǎn)。

    刺客立刻盯住那本書冊,幾個刺客繼續(xù)圍殺老丈之子,一個刺客沖向書冊。

    劉非想也沒想,撲過去,一把抱住書冊,刺客當(dāng)即舉起刀來,毫不猶豫的沖著劉非砍下去。

    “劉非!”梁錯堪堪救下老丈之子,根本分身乏術(shù)。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趙歉堂沖過來,一把抱住劉非,用自己的后背護(hù)住劉非。

    嗤!

    銀刀砍在趙歉堂背上。

    “啊……”趙歉堂痛呼了一聲。

    劉非嚇了一跳,趕緊去看趙歉堂,只見趙歉堂倒在地上,背后并沒有流血,只有一條深深的刀痕,衣裳被劃破了,露出里面的衣裳,卻不是內(nèi)袍,而是類似坎肩一類的東西。

    皮革質(zhì)地,薄薄一層。

    那偷襲的刺客突然慘叫一聲,誰也沒有碰他,應(yīng)聲倒地。

    劉非定眼一看,原來刺客的身上中了幾根銀針,而那銀針正是從趙歉堂的坎肩里射出來的。

    劉非驚訝的道:“你這是……機(jī)關(guān)?”

    趙歉堂從地上爬起來,很是興奮的顯擺道:“厲、厲害罷!我之前就做成功了,只是一時苦于沒能實(shí)戰(zhàn),這衣裳乃是鮫皮所制,能格擋兵刃,甚至經(jīng)受重?fù)糁畷r,還可以發(fā)出毒……毒刺!令人麻痹!你看他……他流口水了!”

    劉非定眼一看,還真是,刺客流口水了,瞪著眼睛,那模樣好似吃了毒蘑菇……

    梁錯一個人纏斗刺客,抽身過來,道:“那你方才叫甚么?”

    趙歉堂有些委屈,囁嚅道:“砍……砍一下,也挺可怕的……”

    刺客人數(shù)很多,但根本不是梁錯的對手,加之趙歉堂的“毒蘑菇”針,很快所有刺客都流著口水,瞪著眼睛,呆滯的躺在地上。

    梁錯勤勤懇懇的將刺客全都綁起來,劉非則是好奇的研究著趙歉堂的鮫甲,甚至伸出纖細(xì)手指摸了摸鮫皮,柔韌絲滑,還很輕薄,不知是用甚么魚皮做成的介胄,竟然如此精妙。

    劉非感嘆道:“你的鮫甲,若是再配上茲丕公的毒藥,那真真兒是防身利器了。”

    那鮫甲還穿在趙歉堂身上,劉非對著他的胸口又摸又按又看,趙歉堂登時面紅耳赤,盡力向后仰著脖頸,一副羞赧不好意思,又舍不得推開的模樣。

    梁錯:“……”

    梁錯剛剛綁好刺客,便喝了一大缸子醋,一把撥開趙歉堂,道:“沒受傷罷?”

    劉非搖頭道:“沒事,名冊也在。”

    刺客落網(wǎng),找到了老丈之子,又有名冊在手,這下子人證物證俱在,梁錯也不耽誤,便打算立刻前往府署,殺趙河功曹一個措手不及。

    *

    天色蒙蒙發(fā)亮,天邊一片灰白。

    “唔……”劉離稍微一動,只覺得渾身酸疼發(fā)軟,仿佛被人抽走了骨頭一般,頭也沉沉的。

    他想要起身,手臂酸軟,直接跌了回去,并沒有跌在榻上,而是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咯噔!

    劉離心頭一顫,猛地側(cè)頭去看對方。

    “梁任之?!”劉離顯然十分驚訝。

    劉離與梁任之赤誠相對,二人都未著衣,只是蓋著薄被,方才劉離起身,還將薄被帶偏了一些,露出曖昧而旖旎的吻痕,不只是劉離身上,便是梁任之的脖頸上,也都是占有欲強(qiáng)烈的痕跡,可見昨日到底有多激烈。

    劉離眼眸快速波動,似乎是想要回想起昨日發(fā)生之時。

    卻在此時,突聽沙沙的腳步聲,有人靠近屋舍。

    梁任之的嗓音沙啞,道:“是劉非。”

    那偷偷靠近屋舍的,真是劉非。

    劉非想要先與劉離匯合,便偷偷來到府署,準(zhǔn)備找劉離通氣一番。

    他剛到屋舍門口,吱呀——

    屋舍大門打開,劉離衣冠整齊的從里面走了出來,面容平靜的道:“找到名冊了?”

    劉非點(diǎn)點(diǎn)頭:“找到了,不只是名冊,還抓了幾個想要?dú)⑷藴缈冢N毀證據(jù)的刺……”刺客。

    劉非說到此處,話音突然斷了,一來是因著劉離有些不對勁兒,劉離很了解劉非,劉非自然也很了解劉離,劉離一直擋著門口,不讓他進(jìn)去說話,這些話明明應(yīng)該找個沒人的地方說才對,劉離的反應(yīng)十足反常。

    這二來……

    劉非目光環(huán)視四周,這府署的模樣,有些眼熟,好似……

    好似和之前做過的預(yù)示之夢很像,夢境中,劉離就是在這樣的屋舍之中,與梁任之抵死纏綿的……

    劉離被劉非上下審視,一時有些心虛,道:“看甚么?”

    劉非了然的挑唇笑道:“你和梁任之……睡了罷?”

    劉離:“……”

    第120章 主動追求

    劉離一陣沉默, 這沉默好似是默認(rèn)了一樣。

    劉非的眼眸登時亮堂起來,里面似乎閃爍著小星星,亮晶晶的盯著劉離, 饒有興致的追問道:“梁任之的身材好不好?胸肌大不大?屁股翹不翹?”

    劉離:“……”

    劉離又是一陣沉默,劉非微笑道:“你若是不回答, 又是默認(rèn)了?”

    “那我還有另外一個問題。”劉非笑瞇瞇,不懷好意的問:“昨夜你可滿意?”

    劉離:“……”

    劉離第三次沉默之后,終于開口打斷了劉非的笑容,道:“昨夜?你在說甚么?梁任之怎么了?”

    劉非挑眉道:“裝傻?”

    劉離道:“我是真的不知你在說甚么。”

    “好, ”劉非道:“那我要進(jìn)屋看看。”

    他說著,作勢往屋舍里走, 劉離“大驚失色”,一把拉住劉非,道:“別……”

    梁任之還在屋舍中, 劉非來之前,劉離堪堪醒來, 這屋舍也沒有后門一類,倘或劉非就這么進(jìn)去, 肯定要將梁任之撞一個正著, 而且還是衣冠不整的那種!到時候……

    劉非笑起來,道:“嗯?梁任之既然不在里面,你為何不讓我進(jìn)去?”

    劉離咳嗽了一聲, 道:“我……”

    劉非可不理會他的狡辯,一定要進(jìn)屋看看,“哐”一聲推開舍門, 探頭往里一看,目光快速尋找。

    屋舍中稍微有些凌亂, 劉離的衣裳散在地上,他昨日穿的是太宰長袍,黑色的金絲長袍隨意的扔在地毯上,革帶、衣帶、蹀躞凌亂,絕對發(fā)生了甚么。

    劉非大步走進(jìn)去,往里一看,不由“咦”了一聲,道:“沒人?”

    劉離趕緊跟進(jìn)來,同樣往里一看,松了口氣,沒人。但是戶牖開著,劉離記得方才戶牖絕對是關(guān)著的,也就是說,梁任之很可能聽到了他們的談話,所以及時逾窗而走。

    劉非奇怪的道:“人呢?跳窗走了?”

    劉離展開一抹微笑,坦然道:“我就說沒人。”

    劉非有些悔恨,剛才就不該在門口貧嘴,合該直接殺進(jìn)來,抓他一個捉奸在床,人贓并獲,現(xiàn)在好了,竟是讓梁任之給逃走了。

    就在劉非悔恨,劉離慶幸之時,便聽到梁錯的嗓音道:“你這樣偷偷摸摸,是在做甚么?”

    那聲音從戶牖外傳來,劉非走過去,扒著戶牖往外一看,果然是梁錯不假,除了梁錯以外,還有——梁任之!

    梁任之衣衫不整,沒有系衣帶,內(nèi)袍敞著,露出起伏的胸肌,有力的腹肌,而在這春光美景之中,還隱隱約約夾雜著許多占有欲十足的吻痕。

    劉非一眼便看到了梁任之,笑瞇瞇的道:“公孫,這么著急走呢?”

    梁任之:“……”

    梁任之也沒想到,跳窗出去之后,竟然遇到了梁錯,被梁錯截殺在這里。

    梁錯自然是跟著劉非一同進(jìn)了府署,劉非要先來見劉離,給劉離通氣,梁錯便帶著趙歉堂和老丈之子,準(zhǔn)備去見梁任之,將那些刺客押解起來。

    但梁錯沒有見到梁任之,不知這一大早上,天色還未大亮,梁任之跑去了何處,于是干脆來尋劉非,沒成想便撞見了逾窗而走的梁任之,這么巧,就將梁任之?dāng)r截了下來。

    梁任之見劉非大大方方的將自己從上看到下,連忙攏住衣襟,胡亂的系著衣帶。

    劉非隔著窗戶,招手道:“進(jìn)來罷,站在外面,可是會被更多的人看光的。”

    梁任之:“……”

    眾人進(jìn)了屋舍,劉離關(guān)上舍門,立時迎上劉非似笑非笑的眼神,還對他眨眨眼睛。

    劉非低聲感嘆道:“公孫的身材真好看呢。”

    劉離沉默了片刻,道:“你這樣大小的聲音,陛下和公孫合該都能聽清楚。”

    劉非:“……”

    劉離咳嗽了一聲,岔開話題道:“看來你們昨夜有些收獲,說正經(jīng)事罷。”

    劉非將昨日抓住刺客的事情說了一遍,劉離緊張的道:“你可有受傷?”

    劉非搖頭道:“沒有。”

    劉離皺眉道:“若知如此危險,還會有刺客刺殺,便不叫你去了。”

    劉非道:“這不是沒事兒么?如今咱們?nèi)俗C物證聚在,還抓住了那些刺客,絕對可以叫功曹史百口莫辯。”

    劉離道:“可要現(xiàn)在去找他?”

    “且慢,”劉非瞇起眼目,道:“趙河功曹可是這里的地頭蛇,咱們要做點(diǎn)準(zhǔn)備才是,以免他狗急跳墻。”

    劉離同樣瞇起眼目,道:“你的意思是……”

    二人仿佛在打啞謎一般,劉非點(diǎn)點(diǎn)頭,道:“一會子我來與你對換,恢復(fù)太宰的身份,你與陛下暫時不要露面,等我質(zhì)問趙河功曹之后,你們再露面,謹(jǐn)防趙河功曹狗急跳墻,咱們也要留下底牌才是。”

    劉離點(diǎn)點(diǎn)頭,道:“好,但你要小心。”

    劉非一笑:“放心。”

    昨夜燕飲,趙河功曹還未有晨起,一大早上便被叫了起來,酒意未散,迷迷瞪瞪的走到正堂。

    果然,趙河功曹根本分不清劉非與劉離的差異,看到劉非穿著太宰的官袍,還以為便是昨日之人,諂媚的道:“拜見太宰,不知太宰昨夜歇息的可好?”

    劉非挑了挑眉,側(cè)目看了一眼梁任之,道:“托功曹史的福,本相昨夜……休息的甚好。”

    “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趙河功曹一打疊的賠笑著。

    嘭!

    不等他笑完,劉非狠狠一拍案幾,嚇得趙河功曹一個激靈,咕咚直接跪在地上,跪下之后才覺得奇怪,自己怎么就跪下了呢?

    劉非沉聲發(fā)難道:“功曹史,你可知罪?”

    “這這……”趙河功曹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道:“太宰,下臣不知……不知您所說的罪,是甚么呀!下臣一直奉公執(zhí)法,兢兢業(yè)業(yè),不敢逾越分毫,當(dāng)真……當(dāng)真很是不解……”

    劉非冷笑:“還跟本相頑裝傻充愣?好一句奉公執(zhí)法,兢兢業(yè)業(yè)呢,來人,將刺客押上來。”

    士兵押解著被五花大綁的刺客上前,趙河功曹瞪大眼目,一雙眼睛仿佛牛卵子,他顯然識得這些刺客,顫抖道:“這……這……”

    “你可識得他們?”劉非質(zhì)問。

    趙河功曹連忙否認(rèn):“不不!不識得!下臣不識得!”

    劉非道:“不巧了,這些刺客卻識得你,且口口聲聲,說是經(jīng)你委派去刺殺的。”

    “太宰明鑒啊!”趙河功曹哐哐叩頭,大喊道:“有人想要冤枉下臣!太宰明鑒啊!”

    劉非道:“有人想要冤枉你?那想要冤枉你的人,還真真兒是多,不知你是真的被冤枉,還是在裝傻充愣。”

    劉非又道:“帶人證。”

    趙歉堂與老丈之子走入正堂,那趙河功曹識得老丈之子,眼神登時變得慌亂且陰狠起來,道:“你……是你……”

    劉非從袖帶中拿出一本書卷,輕輕撣了撣,道:“趙河功曹,有人檢舉于你,說你貪贓枉法,貪沒火耗,致使家破人亡,如今又多了一條買兇殺人,湮滅證據(jù)之罪,你可知罪?”

    “太宰!”趙河功曹又開始磕頭:“太宰!冤枉啊!冤枉!您可不能聽信刁民的一面之詞啊!”

    趙歉堂著急的道:“誰、誰是刁民?我們是一面之詞,那……那大可以找到名冊上那些……那些同樣被火耗銀錢,欺負(fù)得走投無路之人對峙,只要一、一……一問,便知!”

    趙河功曹呵斥:“放肆!!太宰跟前,豈容你這樣無知小兒滿口胡言?來人啊,叉出去!!”

    劉非冷笑一聲,道:“本相倒要看看,我還未發(fā)話呢,誰敢造次?”

    府署的差役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是好。

    趙河功曹眼眸狂轉(zhuǎn),突然對梁任之道:“任之!任之!你可是我外甥啊!任之,你快勸勸太宰,不要聽信這些刁民的一面之詞,你舅父我對大梁忠心耿耿啊!”

    梁任之卻不理會他,冷漠的道:“今日主審乃是太宰,下臣無權(quán)過問。”

    趙河功曹一聽,咬住后槽牙,面色慢慢扭曲猙獰起來,他也不跪著了,一反常態(tài),從地上站了起來,挺直腰桿兒,道:“好啊!好!火耗的事情,當(dāng)真被你們查著了,算我氣運(yùn)太背!但是……”

    趙河功曹冷笑道:“也不看看,這里是誰的地盤子!這里是趙河,怎么,劉非,你在丹陽城作威作福慣了,還以為這里是丹陽?我告訴你,在趙河,就要守趙河的規(guī)矩!”

    劉非好笑道:“趙河的規(guī)矩,是甚么規(guī)矩?是誰定的規(guī)矩?”

    趙河功曹一臉囂張,豎起大拇指指著自己,道:“趙河的規(guī)矩,便是老子的規(guī)矩!你今日破壞了規(guī)矩,可別怪我心狠手辣!來人!!”

    府署的差役一擁而入,瞬間將正堂包圍起來。

    梁任之嗤的抽出佩劍,護(hù)在劉非身前。

    劉非面色鎮(zhèn)定而平靜,道:“趙河功曹,你要造反么?”

    “造反?!”趙河功曹大笑起來:“哈哈哈哈!造反?甚么造反?我怎么不知?今日只是有幾個南趙的刁民作亂,他們沖入趙河府署,一時暴動,情緒激烈,將太宰給殺了!本官雖極力阻止,但最后無法救得太宰性命!等陛下一到,看到的只會是太宰被亂刀砍死的尸身,死無對證,誰還能指證于我?便是陛下,也無法治我的罪!”

    “是么?”劉非笑道:“你的想法可真甜呢。”

    趙河功曹抽出佩劍,道:“劉非,只怪你多管閑事,命不好!”

    劉非笑盈盈的道:“非一向命好。”

    “殺!”趙河功曹面露狠戾,道:“殺!!一個不留!”

    不等他動手,突聽“嘭——”巨響,府署的大門竟是被人撞開,介胄大軍沖入,快速包圍正堂,人數(shù)不知碾壓差役多少倍。

    梁錯一身天子朝袍,走在最前面,冷聲道:“是誰放肆?”

    趙河功曹還舉著長劍,一臉猙獰,他的面容扭曲起來,一半猙獰,一半懼怕,參半在一起,說不出來的怪異。

    “陛、陛下?!”趙河功曹不敢置信,嚇得六神無主。

    不是說梁錯之后才到么?怎么突然便來了,還來的這么巧!

    梁翕之指揮著曲陵軍沖進(jìn)來,一腳踹在趙河功曹是的屁股上,呵斥道:“呸!敢對太宰動刀動劍,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煩了!”

    “哎呦——”趙河功曹跌在地上,差點(diǎn)滾出去,腦袋磕在案幾上,登時頭破血流。

    不等他爬將起來,梁翕之已然粗暴的揪住他的頭發(fā),將他揪起來扔給士兵,道:“押解起來,多捆幾道!”

    趙河功曹這才知曉自己被擺了一道,嚇得面無人色,殺豬一般凄慘大喊著:“陛下!饒命啊!陛下!陛下饒命——”

    他的目光快速瀏覽,似乎在想誰可以救自己,最后將目光放在梁任之身上,大喊道:“任之!任之!我是你舅父啊!任之!!你救救我!”

    梁任之冷著臉,并不搭理趙河功曹。

    趙河功曹著急的道:“任之,你之前不是看上你的表妹么?舅父做主了!做主了!把她嫁給你!做小也好,做妾夫人也好,隨你!隨你!”

    劉離看了一眼梁任之,眼神輕飄飄的。

    梁任之蹙起眉頭,冷聲道:“休要胡言,帶下去。”

    趙河功曹仍然大喊大叫,但還是被押解了下去。

    梁錯對老丈之子道:“朕一定會徹查火耗之事,還給趙河子民一個公道。”

    “謝陛下!謝陛下!!”

    老丈之子感激涕零,不停的跪下磕頭,梁錯讓趙歉堂扶著老丈之子先去休息,等之后糾察火耗之時,肯定還需要他來出面作證。

    劉非目光轉(zhuǎn)動,落在梁任之身上,走過去兩步,道:“公孫,非有話要問你。”

    梁任之看了一眼劉非,點(diǎn)點(diǎn)頭,跟著劉非來到正堂外面的屋檐下。

    劉非這才道:“非也不拐彎抹角的兜圈子,表妹是怎么回事?”

    梁任之板著臉道:“絕無此事。”

    “絕無?”劉非道:“那趙河功曹怎么說的真真兒的?”

    梁任之似乎想要辯駁甚么,但又無從辯駁的模樣。

    劉非嚴(yán)肅的道:“非不管你與表妹是怎么回事,你與劉離是怎么回事?你若是真心在意劉離,不管甚么表妹表弟,都不能有所牽連,否則我劉非,第一個不會放過你。”

    他的話說到這里,便見劉離施施然的走出了正堂,道:“非兒,不要與公孫如此講話。”

    劉離淡淡的看了一眼梁任之,道:“昨夜醉酒,是我唐突了,公孫若是大度,便當(dāng)做甚么也沒發(fā)生過。”

    梁任之想要開口解釋,劉離卻不再看他,轉(zhuǎn)身離去,劉非趕緊抬步追上去。

    梁任之看著劉離與劉非離開的背影,瞇了瞇眼目,低聲自語道:“該如何告訴你……我并非真正的梁任之……”

    梁錯處理了老丈之子的事情,從正堂走出來,拍了拍梁任之的肩膀,微笑道:“任之啊,以朕所見,你對劉離是真心實(shí)意的,朕倒是覺得,你若是喜歡,大可以主動一些,不要如此木訥。”

    梁任之奇怪的看向梁錯,他似乎有些沒想到,梁錯竟然鼓勵自己,去追求劉離。

    梁錯的笑容慢慢擴(kuò)大,幽幽的道:“如此一來,劉離也就沒空總是拆散朕與劉非了。”

    梁任之:“……”

    趙河功曹下獄,扈行隊(duì)伍在府署住下來,還要繼續(xù)糾察此事。

    劉非怕梁任之的事情對劉離有影響,晚上干脆主動與劉離同屋,沒有去尋梁錯。

    二人躺在榻上,劉非好奇的道:“你的心竅中,到底喜不喜歡梁任之?”

    劉離睜開眼睛,望著空洞洞的黑暗,道:“喜歡?這樣的感情,離我已然太遠(yuǎn)了……”

    劉離翻了個身,道:“快睡罷。”

    夜色愈發(fā)的深沉寧靜,劉非剛剛沉入睡眠,突聽“有刺客——有刺客!”的大喊聲,立時便醒了過來。

    “發(fā)生了甚么事情?”

    劉離也被驚醒,披上衣裳,道:“不知,我去看看,你留在屋舍中。”

    劉非不會武藝,也沒學(xué)過騎射,外面如此雜亂,出去很可能遇到危險,便點(diǎn)點(diǎn)頭,道:“小心一些,別走遠(yuǎn)了。”

    劉離答應(yīng)了一聲,快速推開門走出去,外面燈火攢動,嘈雜的聲音是從遠(yuǎn)處傳來的,合該是府署圄犴的方向,那里關(guān)押著今日剛剛押解的趙河功曹。

    劉離攔住經(jīng)過的士兵,道:“發(fā)生了何事?”

    士兵回答道:“圄犴遭遇了刺客,有人想要行刺趙河功曹。”

    “殺人滅口……”劉離若有所思,又問:“趙河功曹可有事?”

    士兵道:“圄犴把手森嚴(yán),合該是無事。”

    劉離點(diǎn)點(diǎn)頭,讓士兵去支援,自己便準(zhǔn)備回去告知劉非,圄犴那邊如此混亂,劉離也不準(zhǔn)備去湊熱鬧。

    劉離往回走,剛走了兩步,突然戒備的駐足,回頭去看。

    一抹影子停留在樹蔭之下,月色暗淡,那抹影子更是影影綽綽,看不真切,他披著斗篷,遮住了全部的臉面。

    劉離卻一眼忍住了對方,瞇眼道:“趙歉堂。”

    那披著斗篷之人,正是趙歉堂!

    但并非是那個病弱結(jié)巴的趙歉堂,而是之前撞劍而死的趙歉堂,他們的模樣雖然生的一模一樣,但氣質(zhì)大不一般。

    “嗬嗬嗬……”對方發(fā)出詭異的笑聲,道:“你……也是影子。”

    劉離皺了皺眉,戒備的握緊自己藏在袖中的短劍。

    黑影喋喋而笑,道:“我來告訴你一個秘密,身為一個‘影子’,如想要永久的存活在這個世上,便要?dú)⒘苏鳎《⑺绖⒎牵悴攀钦嬲模?dú)一無二的……劉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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