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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1章 橫沙精神病院[3]

    “小也,你在里面嗎?”

    “是院長。”江也小聲地說道。

    賀侃也松開了手。

    江也這時候,正好看到賀侃的手腕上也綁著一個儀器,上面顯示著心率和一個“0”。

    江也收回視線,朝門口應了一聲,“我在。”然后用衣領遮了遮脖子上的痕跡,過去把房門打開。

    院長的身后還跟著小陳,此時的小陳雙手緊緊攪在一起,這幅擔驚受怕的樣子,讓江也一看就知道發生了什么。

    “發生什么事了?”

    賀侃這時候終于不搗亂了,他沒有說話,不參與到他們三個的交流中,在一旁扮演著一個病患。

    江也防止事情鬧大,說道:“沒什么,患者調皮,把表格撕了。”

    被說成“調皮”的賀侃在院長看過來的時候,眼神移到了窗外。

    聽到江也這么說,院長理解地點點頭。

    但下一句又把小陳嚇得不輕。

    “我不是讓你先跟著小陳查房,熟悉一下流程嗎。”

    江也應對自如:“是我主動要求要分開查房的,我先跟著陳醫生查了兩個病房后,也差不多熟悉了。就想著自己來,盡早鍛煉獨立工作的能力。”

    他的回答太官方,就連裝病的賀侃都嗤笑出聲。

    江也沒理會,而是包容地說道:“患者情緒不太穩定,大概是在房間里待久了,我可以處理好的,院長放心吧。”

    院長舒了一口氣,欣慰地點點頭,拍了拍江也的肩膀,“那就好——”

    因為院長的動作,江也原本整理好的領子又歪了,那個顯眼的紅印子露了出來。

    “”

    氣氛有些尷尬。

    但江也只是尷尬了一會,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院長白大褂之下的工作證吸引了。

    名字那一欄,是江得。

    養父收養江也的那一年,養父二十六歲,江也六歲。養父去世的那一年,江也十八歲,養父三十八歲。

    不,與其說去世,倒不如說是失蹤來的準確。

    報警、尋人啟事、算命、拜神等幾乎所有辦法,他都試過。

    但就是找不到人,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人間蒸發。

    當時江也也就十八歲,因為養父的消失,導致他高考失利,原本穩上一本的分數到最后只夠個大專。

    于是他沒再繼續讀了,原本他就不喜歡讀書。

    養父總是說,要江也和大多數正常人一樣生活,他才遵循著從小學一直讀到高中的。

    如果養父不出意外的話,江也就會和大多數人一樣,大學、工作、結婚、生子。

    現在江也卻因為一次意外,來到了這個獨立于原本世界的另一個世界——永無島。

    他們這些上島者,會不會在原來的世界也是失蹤了?

    那當年的養父是不是也遭遇了一樣的情況,是否也和江也一樣來到了永無島。

    而現在的橫沙精神病院的院長,會不會就是養父呢?

    這個游戲里的一切,會不會都是真的?

    養父也是真的,他現在所經歷的一切都是真的?

    還是說,現在自己經歷的游戲,曾經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院長握住拳頭,放在嘴邊咳了幾聲,然后幫江也整理了一下領子,遮住了那個紅印子。

    他也不拍江也的肩膀了,而是轉為拍他的手臂,說道:

    “這樣吧,三棟其他的病房就交給小陳,你只需要負責339和333號就好。”

    在場的三個人,都意外地看向院長。

    而一直撐著腦袋看向門口的賀侃也皺了眉。

    “這會不會”小陳有些結巴,視線在江也和院長身上打轉。

    防止院長突然后悔,江也答應了下來,“好的。”

    “只是333號病房的病人比較抗拒和醫生接觸,看你是新來的實習生,也許他對你的態度會比其他人好一點。”

    院長的措辭很嚴謹。

    不是態度好轉,而是“比其他人好一點”。

    小陳沒辦法動搖院長的決定,于是對著江也說:“那我就幫你在339和333號打勾了。”

    直到院長和小陳的背影消失在電梯拐角,江也才回身看著坐在床上的賀侃。

    江也開始秋后算賬,“你是沒聽到規則嗎,‘小心院長’,你剛才那樣是在找死吧。”

    “剛才那樣?哪樣?”

    賀侃似乎很想聽到那句話從江也的口中親自說出來。

    江也抬手握上門把,不準備和賀侃在這個話題多聊一句了。

    “剛才那個人,你覺得眼熟嗎?”思前想后,江也還是決定問出口。

    “我以為是我想多了,那個院長長得有點像你爸年輕的樣子。”賀侃說。

    賀侃見過江也的養父,以前高中的時候,他經常去江也的家里。當然,都是偷摸去的。江也他本人不知道,后來賀侃在江也家附近晃悠的時候,被江也的養父看見了。

    養父說,他注意賀侃很久了。總是在店門口轉來轉去,然后問,是不是江也的同學,來找江也玩的。

    賀侃他當然知道江也不會想看到自己,于是就對他養父撒謊,說是來找江也玩的。

    于是養父就把賀侃帶進店里,也是家里。

    就算江也對賀侃有意見,也不能在他爸面前和賀侃吵起來。

    從此,賀侃都是大搖大擺地進江也家里找他,江也就算很煩,也說過很多次趕人的話,奈何賀侃臉皮太厚,無論怎么都趕不走。

    于是江也就從此都對賀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想到這些,賀侃也是和江也的養父有關聯的人,于是江也連帶著對和賀侃的態度都緩和一些了。

    “真的要去?”賀侃問。

    “你想被困在這里多久,還不出來?這么喜歡這里,回去之后再找一間精神病院住吧。”

    “唉,好吧。”

    站在333號房門前,江也正在那一大串鑰匙里翻找著標著333號的那一枚。

    “一會我跟你一起進去。”賀侃說。此時的他正經了許多。

    “進去干什么。”

    “不進去嗎?”

    江也覺得賀侃根本沒有聽清楚游戲任務是什么,“只要找到鑰匙,然后開門,把里面的患者放出來。”

    如果里面關著的是徐側,那正好了。

    完成游戲任務之后,這個游戲世界大概會消失,或者江也他們脫離這里,回到麥田。

    “這么簡單?”

    “簡單不好嗎,你還想要多難。”

    這時候,江也終于找到了333號鑰匙。

    他插入鑰匙孔。

    剛才他和賀侃在這門口說了這么久的話,如果里面真的是徐側,也應該回應了吧。但是現在里面卻沒有一點動靜。

    抓著鑰匙,擰了一圈,門鎖開了。

    仍舊是靜悄悄的,江也輕輕推了一下門,門往里緩緩打開。

    突然,在門鎖那一側的前后,伸出了一只手,拽住了江也準備往后收的手,猛地往里一拉。

    就算江也有所防備,對于這突然的狀況也來不及做什么。

    于是他腳下一個踉蹌,直接被里面的人拽進了病房。

    賀侃臉色一變,推開正要關上的房門,也跟著走了進來。

    江也被人拉進來后,直接被這力氣大得恐怖的人摔在了地上。

    然后等他坐起來,就看到了穿著病號服的人抄起一臺設備往賀侃腦袋砸去的一幕。

    動作快到根本無法阻止,就連賀侃也反應不過來。

    江也和賀侃誰都沒想到,這個人從一開始的目標就是賀侃。

    他把江也拉進來,也是為了把賀侃引進來而已。

    賀侃腦袋被砸的血肉模糊,他腳步蹣跚,想扶著墻卻摸了個空。

    沉重地一聲,他摔倒在地,并失去了意識。

    江也艱難地扶著腰站了起來,他看著面前這個滿手都是血的人,感覺十分地陌生。

    “徐側”

    這是徐側,但也不是。

    江也往他的手腕上看去,那里戴著一個這里的病患通用的儀器,但儀器之下也漏出了【島】和【罪】,不僅有這些,還有其他的,江也沒見過的圖案。

    大概是徐側在其他游戲里獲得的印記。

    所以這就是徐側本人。

    但是那個代表著精神病院患者身份的手環上,卻顯示了和賀侃不同的數字。

    徐側的心率時高時低,變化很快,幾乎是一秒一變,數字變化范圍也很大。前一秒還在80,下一秒就到100了。

    似乎是儀器出了故障,就連心率下方的數字,也不是和賀侃一樣的“0”,而是487。

    這是比剛才看到的“308”還要大很多的數字。

    徐側先是把倒在地上的賀侃拖到一邊,然后用窗簾草草擦了擦手。

    接著,他往江也這一處走來了。

    333號房的鑰匙還被江也拿在手上,但是那一大串的三棟鑰匙掉在了門外。

    江也只覺得氣氛越來越緊張了,他沒有輕舉妄動,而是把手里的鑰匙往身后收了收。

    徐側走到他的身邊,伸手拉過江也拿著鑰匙的手。

    江也不知道徐側具體想做什么,他只是憑著直覺,把手里的鑰匙抓緊,不讓徐側拿到。

    “給我吧。”

    與徐側的行為不同的是,他的語氣非常平和。

    這讓江也覺得此時的徐側還是那個徐側,于是他松開了手,任憑徐側拿走了鑰匙。

    但是當江也看到徐側用鑰匙從里面把門反鎖的時候,江也的表情就不對了。

    江也把站在門口的徐側拉開,試著擰了幾下,沒能打開。

    他回頭看著徐側,卻看到徐側朝他笑了。

    徐側很少笑的,至少江也沒見過。

    江也盡量放平自己的呼吸,朝徐側拿著鑰匙的手抓住,“給我。”

    徐側攔著江也的動作,把鑰匙放進了他自己的口袋里。

    “不給。”

    第182章 橫沙精神病院[4]

    江也被他推到了床上。

    又是這種該死的感覺。

    江也剛一碰到床,就立馬翻身起來,但面前的徐側已經逼過來了,他下床的路線被堵住,江也只能往后蹭去。

    但是床是放在房間的墻角的,江也一后退,就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徐側一邊膝蓋跪在墻上,他握住江也的腳踝,直接把江也整個人望他的身下扯。

    江也的手死死扣著床板邊緣,但還是因為松掉的床單,沒抓穩。

    因為掙扎,江也的白大褂早就松開了,里面的打底白色短袖也縮到了腰腹之上。

    徐側的動作一滯,江也趁現在,連忙坐了起來,拉下自己穿在里面的衣服。

    因為這個動作,他的白大褂脫落下來,虛虛掛在他臂彎,白嫩的肩膀也露了出來。

    他瞪著徐側,想要說些什么喚回他的理智,卻發現徐側的視線放在了自己的頸側。

    糟了。

    江也臉一白,迅速伸手捂住自己的脖子,然后抬腿往徐側身上一蹬,自己則是往床尾逃去。

    徐側的心情在看到江也頸側的吻痕的時候,一下子跌落谷底,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摻雜了不甘和惱火的情緒。

    他想問為什么,即使不會有人回答他,他也要問幾十遍為什么。他不是要知道一個原因,而是當下的心情告訴他,他應該要這樣子做。

    徐側感覺自己的心臟像一下子被一雙手攥緊了,酸澀,無力,被重壓得難以呼吸。

    如果只是單純的想要,會有這種心情嗎。

    他生氣,他憤怒,同時他也難過,有種自己的東西被人搶占了的感覺。

    江也不是那種會乖乖就范的人,他不愿意的,他會反抗。

    所以脖子上的吻痕,不是江也自愿的。

    不知道為什么,徐側想明白這一點之后,他這種復雜的心情依舊沒有減少。

    在剛到這個游戲里的時候,只有他被關在333病房里,賀侃找了過來,但賀侃沒有鑰匙。

    賀侃他在門外,透過那個小窗口,對徐側說:

    我喜歡江也,你呢。

    你知道什么是喜歡嗎。

    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就知道你和我們都不一樣。

    所以,你憑什么想要一個人霸占江也。

    我喜歡他,但我不會困住他。我會做我想做的,但我會適可而止。

    所以我們的關系不會更好,但也不會變差。

    能和江也達成這樣的關系,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一步了。

    徐側,你知道嗎,你就是一個沒有人性的野獸。

    就算我有鑰匙,我也不會把你放出去。

    你真的活該

    賀侃不了解徐側,他所知道的徐側都是從張庭那里打聽來的。

    當然,張庭也不了解徐側,他所知道的徐側也是從別人那里打聽來的。

    但是別人口中的徐側,都是徐側自己表現出來的樣子。

    這是他自己的選擇,這是他自我封閉后的結果。

    而江也,好像是唯一一個在所有人都遠離徐側的時候,還敢湊上來的人。

    江也也有恐懼的情緒,比如在徐側露出殺意的時候,又或者現在這樣,被徐側按下身下手足無措的時候。

    但江也的恐懼和別人不一樣。

    也許在別人眼里,江也和別人沒兩樣,但在徐側的眼里,江也的恐懼很獨特。

    徐側討厭別人的恐懼,但是卻不討厭江也的。

    就像勾子一樣。

    除了恐懼,江也的任何一種情緒、語氣、小動作都能吸引徐側,吸引徐側繼續往勾子的方向爬過去。

    徐側有時候覺得自己就像一條管不住情緒的狗。

    他覺得與其說那是勾子,不如說是骨頭。

    他看到江也的害怕,就想讓江也更害怕;看到江也的開心,就想讓他更開心;看到江也的難過,就想看到江也更加難過的一面。

    他想要探索完整的江也。這是徐側第一次有這種完整的欲望的時候——

    完整的探索欲。

    他不知道什么情緒是好的,什么情緒是不好的。

    對他來說,心情沒有好壞,所以不存在想讓江也更加糟糕的說法。

    換一種更加準確的描述,那就是他想要看到江也徹底失控的模樣。

    一旦對一個人有強烈的情緒,且這種情緒不只是一種,徐側覺得這樣大概就是賀侃所說的喜歡。

    徐側問自己,我喜歡江也嗎?

    他覺得不。

    如果喜歡就是像賀侃所表現出來的那樣,徐側只覺得,喜歡太弱小了。

    賀侃是懦弱的。

    即使賀侃曾經勇敢過,但現在的賀侃就是懦弱的失敗者。

    徐側一想到自己曾經這么地警惕賀侃的存在,他就覺得自己很幼稚,很蠢。

    如果只用喜歡一個詞語承載以上的所有情緒,那也太沉重了。

    單憑喜歡一個詞,真的能夠表達現在的徐側嗎。

    如果徐側是“喜歡”江也的,那比喜歡更加重的詞又是什么。

    他達到了嗎。

    徐側活了快二十年,除了和錫安搶占這具名為徐側的身體主導權,就是在想怎么能夠活下去,而且走得很久一些。

    理論知識他可以背,但是涉及到感情的不行。

    深入地剖開自己的內心,竟讓徐側有一種從單細胞生物進化到多細胞生物的豁然開朗的感覺。

    如果自己對于江也是喜歡的,那么喜歡的反義詞是什么。

    是不喜歡。

    徐側他不喜歡江也身上有著別人的印記,他不喜歡那個吻痕。

    礙眼,太礙眼了。

    好像自己很珍惜很想要的東西被人打上了一個記號。可是這明明該是自己的啊。

    有時候徐側在自己的心里把江也定義為“一個東西”,但這只是一種代指而已,事實和代稱有一個本質的區別——

    江也是人,不是物體。

    為什么一個人會對另一個人有著占有物品一樣的情緒,這是源于什么呢,是因為“喜歡”這個詞嗎。

    可是“喜歡”到底是什么樣的,是什么意思呢,他不懂。他不明白。

    徐側想知道原因,這份心情的由來他也必須知道原因。

    他像個剛出生還不能用語言或者具體的行為表達自己的嬰兒,只能遵循著本能發泄自己迷茫又無助的心情。

    他是從賀侃口中知道了喜歡這種東西,但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去表達“喜歡”。

    這種被一層霧蒙住的感覺太難受了,喘不過氣。

    每到面對江也的這種時候,徐側才會有一種自己不是自己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不完整。比起正常人,自己似乎缺失了什么。

    他和江也之間隔得很遠,這不是徐側第一次這么認為了。

    就算□□上離得很近很近了,但是他總是感覺江也離自己很遠很遠。

    如果有一天,江也真的離開了永無島,徐側他要怎么去找到江也。又要怎么去到江也的世界。

    這一刻,徐側竟然產生了一個非常自私的想法。那就是把江也困在自己的身邊。

    這不是最好的結果,也不是這一份“喜歡”的終點,甚至會讓他們之間的隔閡越來越大。

    他和江也就像在一個裂谷兩岸的人,根本沒有辦法走到一起。

    但困住江也,他總能在身體上靠近對方。

    否則,徐側不敢想象江也真的走了之后,自己會有多崩潰。

    這是一顆嘗了會上癮的果實,徐側只是觸摸了一下外皮,他就永遠沾上了這種癮

    這就是他缺少的一部分,是本身就缺失的一部分感情。他的靈魂不完整,名為共情和愛情的碎片缺失了。

    現在徐側的靈魂缺口沾上了一點帶有這兩種特質的糖液,他初次嘗到了這種情感豐富的、折磨又上癮的滋味,就再也戒不掉了。

    徐側甚至想要把自己靈魂缺失的一塊補全。

    他想要自己完整的靈魂

    徐側朝著江也側頸的紅痕吻去,他想覆蓋掉別人的痕跡,但是他不得要領。

    他不知道要怎么在江也的身上留下吻痕,不想問出口,因為那樣會顯得本就狼狽的自己更加狼狽。

    于是他改為咬了下去,一開始是毫不留情的咬。他感覺到江也推自己的動作更大了,全身都在抗拒自己。

    徐側的心很酸很澀,他一邊希望江也反抗自己的動作更大一點,一邊卻又不希望江也是真的在抗拒自己。

    他不想被江也拒絕。

    舌尖舔過咬破的皮膚,將溢出來的血珠全都卷入舌中。鐵銹味在刺|激著徐側的味蕾和神經。

    他并沒有就此作罷。而是繼續叼著那一塊軟肉,用牙尖和舌頭輕輕地磨著。

    他很想要咬下去,牙齒刺破有彈性的皮膚時,那種一瞬間的快|感很讓徐側滿足,但他又不想繼續。

    因為江也會痛。

    徐側希望江也痛,又不希望江也痛。

    徐側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情感糾結和折磨到令他自己發笑。就像那種買不到自己心愛的玩具,只能在地上撒潑打滾的小孩的感覺。

    徐側覺得自己真是變得又蠢又幼稚了。

    可偏偏他還改不掉。

    就像是天性一般,也許這種心態變化也是學會愛人的必經過程

    第183章 橫沙精神病院[5]

    江也那一處受傷的地方,一直被徐側反復撕磨。

    他起初還試圖反抗,但時間一長,脖子那塊都麻到感覺遲緩了。

    徐側也只是咬著自己脖子那一塊,也沒有繼續干別的,于是江也反抗的動作直接停了下來。

    就是不知道為什么,江也能感覺到自己不推徐側之后,徐側的心情似乎好一些了。

    甚至還抓住江也的一只手,放在徐側的身前。

    江也一放下來,徐側又再次抓上江也的手,擺在自己的胸口前,維持著這個姿勢。

    江也頸側的麻已經變成了癢。

    徐側已經不滿足于只“折磨”那一塊地方了,而是把江也的衣領子往下扒了扒,露出江也的鎖骨,然后又朝那一處蹭去。

    江也以為徐側還要咬自己,都做好準備接受痛意了。

    咬吧咬吧,咬完好出去了。

    卻沒想到徐側只是用嘴唇碰了碰自己的骨頭,然后輕輕地、一下又一下地啄著。

    “你為什么不生氣,為什么不推開我。”徐側問了一個很不像他的問題。

    “啊?因為我推不開啊。”

    “不對。”

    徐側莫名感到煩躁。

    憑什么只有自己有這種感覺,這是不是說明,江也不喜歡自己。

    為什么自己喜歡他,他卻不喜歡自己呢。

    如果這種東西是相互的就好了。

    但徐側又有些慶幸,如果真是相互的,那江也就會先喜歡上賀侃,就看不到自己了。

    江也不知道徐側想問什么,又在“不對”什么。

    看來這不是江也的錯覺。進到這個游戲里的徐側,變得情緒極端了。

    到底怎么了,到底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當然,江也是不會直接問出口的。

    江也知道自己在關心徐側了,但是江也的理智告訴他,他們兩個之間并不需要“關心”這種多余的情緒。

    江也認為自己偶爾流露出來的柔情只是正常人都會有的情緒,這并不是因為某個人在他心中的特殊性。

    但是徐側的下一句話,就將江也建立起來的心理防線完全擊潰。

    “我應該是喜歡你了。”

    江也全身心猛地一怔,然后驚恐地看向了埋在自己頸窩里的徐側。

    “”臥|槽。

    這句話的驚悚程度不易于聽到怪獸喜歡上奧特曼、世家遺孤喜歡上滅門仇人、青蛙喜歡上蟑螂,江也久久才從這句話的帶來的沖擊里緩過神來。

    江也要回答些什么?

    說,你不能喜歡我?

    可是別人在表白,這么說也太奇怪了。

    他怎么可能可以控制一個人的情感呢。

    江也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的理性也是一種負擔,都這種情況了,還在想要怎么說才能符合正常邏輯。

    “你是在表白嗎”

    “表白?”徐側微微抬起一些頭,“是吧。”

    “這種時候,我是不是要回應你?”

    “可能吧。”

    “那我拒絕你。”

    “哦。”徐側反應平平。

    他早就對江也的拒絕感到習以為常了,這只是語言上的拒絕,平時都是行為上和語言上一起來的,而且罵得還很難聽。

    “”就這樣?

    江也開始懷疑徐側說出那句喜歡自己的話,只是在開玩笑了。

    徐側怎么可能會喜歡上一個人,他怎么可能知道喜歡這種東西。

    江也試圖轉移話題。

    “你還記得在罪惡都市,你跟我說過什么嗎。”

    “不記得。”

    “不記得???”

    “那我應該說我記得嗎?”

    江也覺得難以溝通。

    他還沒說是什么話呢,徐側就先把各種答案回答了個遍了。

    江也:“你說,不要有多余的感情,只需要利用你就好。”

    徐側:“”想起來了,現在這種情況算是自己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不過,江也說多了一句。

    當時徐側并沒有說“不要有多余的感情”。

    徐側看了江也好一會,還是沒糾正他的說法了。

    徐側從床上撐起來,江也終于能夠透透氣了。

    “為什么你會在333號病房?一般游戲里的任務主題都不會跟玩家有關的吧?”

    而且任務內容是,把333號病房的玩家放出來。

    放徐側?這也太奇怪了。

    “橫沙精神病院這是我以前待過的地方。”

    信息量太大,江也和他眼睛對著眼睛看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

    江也站了起來,皺眉看著徐側,“所以,這是以前的場景,也是以前真實發生過的事?”

    “對。”

    徐側不明白為什么江也反應會這么大,這個場景跟江也應該沒關系才對。

    徐側以為江也會問自己得了什么病,需要住院。

    雖然徐側不太記得了,住院的這一部分記憶也跟著那一部分缺失的靈魂一同從他的體內脫離。

    所以就算江也問了,他也不能夠說得很清楚。

    “那你知道這里的院長嗎?”

    “見過,我知道他。”

    江也問的是和院長有關的事情,不是徐側自己的事,這讓徐側有些失落。

    他希望江也可以問問自己的事情,但江也大概不會有這種想法吧。

    “那‘小心院長’又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了?”江也有些急了。

    徐側察覺江也的不對勁,“你發現什么了?”

    “江得是我爸。準確點說是養父。”

    “原來是這樣”,徐側不太能和江也的這種情緒感同身受,但還是說道,“關于江得,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訴你。”

    橫沙精神病院——這個名字江也從來沒有在原來的世界里聽過,是隔壁城市的?還是其他國家?

    所以這是養父在收養江也之前的經歷。

    江也突然不急著走了,他想看看那個男人在收養自己之前,過著什么樣的生活,是什么樣的一個人。

    后來又到底發生了什么,讓他辭掉這份院長的職務,跑到那個小城市里去,還收養了一個體弱多病的孩子。

    “他二十二歲當上了這里的院長,當時他剛大學畢業,聽說是從前一任的院長那里直接接手過來的。因為天降領導,很多人不服,后來還是前院長站了出來,幫他擺平了很多事情。”

    “我聽院里的人聽說,江得來這里是因為一個人,一個男孩。”

    “等等”,江也有些復雜地看著徐側,“你今年幾歲?”

    “十九。”

    “”江也感覺自己老了。

    誒,不對啊?

    “你這么小就住院了?”

    江也偏了偏腦袋,算著。

    今年自己二十六,徐側十九,那養父收養自己的時候,自己六歲。

    那徐側呢,還沒出生呢。

    “不是,我爸還在當院長的時候,你都沒有出生啊。”

    徐側這才想起來,他還漏了一個點。

    “你有看到外面宣傳牌的內容嗎。”

    “看了一點。”

    “這里和你原來的世界不一樣,這里不屬于你們星球上的任何一個地方。”

    “新世界?”江也想起了剛才在二棟看到的宣傳語。

    “對。”

    “新世界是什么?星球?”江也問。

    “你也可以這么理解。”

    “所以你還真的是外星人啊。”

    “這不是重點。”徐側說,“新世界是一個島。”

    “該不會就是永無島吧。”江也現在在養父曾經生活過的地方,有種回憶往昔的感覺。

    “這里以前還不叫永無島,叫夢幻島。”

    江也不打斷他。

    有徐側喜歡自己的消息在前,現在他聽到任何東西,都不覺得驚訝了。

    “這里和你們的時間流速不一樣,比你們的時間流速要慢一些。如果按照你們的算法,我確實是十九歲沒錯。”

    “還記得嗎,永無島沒有時間。現在可以是過去,過去可以是未來。這里的自然法則不受你們的世界規則的約束,和你的世界對比,這里很自由。”

    但這個自由指的是廣義上的自由。

    在每個有生物群居的地方,都會有“社會”,就會存在差別和比較。

    無論哪里,真正的自由和公平都不存在。

    這個問題太深奧,所以直接跳過。

    “然后呢?”江也問。

    “我確實是很小的時候就住院了,我也是被收養的,但是收養人知道我有精神疾病后,就把我送了過來。”

    “所以你來到這里的時候,按照你們的時間來算,是幾歲?”

    “六歲,我來了之后,正好趕上換新院長。”

    “你有什么精神疾病?”

    “用你們那邊的話來說,是人格分裂。”徐側好像不是再說自己的事情似的,沒什么感情波動,“就是精神體增生,在我原本的精神體上又滋生出另一個精神體。我住院治療是為了精神體融合,但因為另一個精神體極度抗拒和不配合,所以后來治療方案改成精神體分離了。”

    一個精神體代表了一個“人”,一個“單位”,沒有主精神體和副精神體之分,所以用多重人格的說法并不準確。

    徐側的情況是另一個人的靈魂寄居在了自己的身上。

    徐側本人是這么認為的。

    但他的另一個精神體卻認為,是他們兩個精神體在搶占一個軀殼,而徐側卻依靠外力把競爭對手以作弊的方式趕了出去,因此另一個精神體就失去了寄居之所。

    “那成功了嗎?”

    江也太小心翼翼了,比徐側的當事人看起來還要擔心。

    這是江也的天生脾性,說是性格缺陷也好,什么都好。他就是天生地會對一些弱勢人群抱有非常豐富的同情心。

    在江也眼里的徐側,在這一刻角色從強勢控制著轉化成了弱勢者。

    在別人眼里很強大的人,一旦有著一段非常引人憐惜的心酸過往,這個人才會變得豐富和立體起來。

    就比如一個人不可能一直強大,也不可能天生強大。

    徐側從前的不好的記憶都隨著精神體的分離消失了,現在他的那一部分不好的記憶,大概在那個人的身上。

    但他對于江也對自己轉變的態度,十分受用。

    就像是一直以來淡漠久了,突然有一個人來關心自己,這讓徐側覺得十分難得。就像是廢墟里照進一束光。

    徐側的聲音也淡了下來,“成功了。”

    但這個精神體卻對自己產生了嫉妒、仇恨,并且一直在尋找殺死自己的辦法。

    “分離出來的精神體很恨我。”

    但副精神體是無法殺死主精神體的,所以那個人就用這樣的方式,想一直把徐側困在游戲里。

    “他想殺死我,但我也是島上的‘居民’,他沒法徹底殺死我。”

    于是徐側從很久以前開始,就在這個沒有時間的宇宙孤島上開始他的一次又一次的無限循環。

    江也把徐側的后半句不打算說的話補充完整了,“所以你就一直在這些游戲里面循環。”

    江也突然有一個令人遍體生寒的猜想。

    徐側雖說是十九歲,但生命中的大部分時間都被困在這里了。實際上,徐側不止循環了幾十次,還有可能循環了成百上千次。

    如果生命真的有盡頭,那么盡頭的盡頭又是什么。

    時間能限制生命。

    可真的是這樣嗎。

    徐側說道:“我分離出來的精神體,你見過了。”

    江也的腦海里自動將許多人物過了一遍,最后找出了一個最有可能是徐側的另一個精神體的人。

    “他帶走了我的一部分靈魂和記憶,他想要成為一個獨立的個體。”

    沒有身體,必須依附在別人身上的人,江也只知道一個。

    “錫安?”

    “對,他也叫做于則。”

    “于則,徐側”

    原來是這樣,身為沒有實體的精神體,就連他的名字也是在“徐側”的基礎上減去了“人”的部分。

    那也可以理解成,錫安和徐側曾經是同體的雙生子。

    這個消息,超出了江也原本做好的心理預期。

    似乎是很久沒有與人打開心扉,徐側幾乎要把所有的經歷和所知道的全盤托出了。

    這也有著破罐子破摔的趨勢。

    他想知道,要是自己把所有的知道的、所能給的全都給江也。自己對于江也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了,那么江也還會需要自己嗎。

    也許錫安從前說得對,自己無法得到任何人的信任

    錫安覺得徐側背叛了他,所以給為了報復徐側,給島上的所有外來者加了一個【人設】。

    徐側則是沒辦法脫離【人設】框架的——

    背叛者。

    第184章 橫沙精神病院[6]

    “江醫生,你今天怎么來這么早?”

    “院長,我什么時候可以做手術?”

    一個人,一個聲音,兩種語氣,兩種表情。

    ——

    江得看著正在做精神體例行檢查的徐側,手里接過醫生的遞來的病患日常行為記錄。

    “徐側怎么樣了?他的兩個精神體融合得還好嗎?”江得問。

    負責照看徐側的日常生活和普通檢查的醫生嘆了口氣,搖搖頭。

    可還沒等他說話,江得就朝他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把醫生帶出了檢查間。

    站在艙體里面的徐側忽然似有所感,望了出來,看到的是江得的背影。

    人們都說,醫生和病患之間不能產生感情。

    這句話不僅適用于整個醫療行業,也同樣適用于他們精神科。

    特別是注定要被抹除的精神體。

    醫生的表情看起來很糟糕,他輕輕嘆了口氣,“好倒是挺好的,但是他融合后的癥狀卻和別人不太一樣。”

    “正常的精神體融合過程,應該是把一個精神體揉進另一個精神體里面,但是徐側的情況卻是,兩個精神體仍舊獨立。如果說滋生出來的精神體是一個附著在另一個大氣泡上的小氣泡,那么現在那個小氣泡已經快和大氣泡一樣大了。”

    江得的神色凝重,透過雙面鏡看向檢查室里的艙體。

    “所以精神體融合這個辦法并不適合他。”

    醫生一臉愁苦,“可是,別人我們也是這么做的啊。”

    江得打開手里的病患日常行為記錄本,上面每一頁都寫著日期,從徐側住院治療那時候就開始記錄,現在已經寫了滿滿一大本了。

    他直接翻到最近七天的記錄:

    第四百三十二天。

    今天起得很早,太陽出來的時候,他就醒了,靠坐在床頭。

    雖然身體的主導權還是徐側,但是他的第二精神體搶占身體的時間越來越長,也越來越頻繁了。

    我無法判斷現在的他是徐側還是第二精神體。

    徐側看到我,和我打招呼。

    應該是第二精神體。

    第四百三十三天。

    他沒有吃東西,已經有三日沒吃東西了,今天太陽下山的時候,月亮沒出來,他說他餓了。

    第二精神體不讓徐側的身體進食,根據之前的檢查報告看來,第二精神體缺乏感官,他無法感受到饑餓。

    也許是這個原因。

    第四百三十四天。

    他還是沒有吃東西,白粥端來的時候,第二精神體占了主導權,打翻了食物。

    可是第二精神體在徐側的身體里時,也應該會感到饑餓的才對。

    最后他們兩個僵持了很久,還是沒能吃到東西。

    徐側身體不好,今天又吐了。

    第四百三十五天。

    徐側的手臂上多了傷疤,他拒絕上藥。也拒絕回答是誰做的。

    我想大概是第二精神體。

    第四百三十六天。

    徐側問院長什么時候回來,大概是想知道做手術的時間。這時候的他平靜多了,也能安靜進食了。

    原來是第二精神體知道了他們兩個精神體要融合的事情,第二精神體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夠讀取徐側的記憶了。

    第四百三十六天。

    徐側問我,前一天發生了什么。

    前一天他的第二精神體占據了他的身體一整天。徐側并沒有身體的記憶,也無法獲得第二精神體的記憶。

    可他才是身體的主人。

    他問了和第二精神體一樣的問題,院長什么時候回來

    醫生說:“今天的情況就是他剛睡醒,就來做檢查了,并沒有什么其他的情況。”

    江得眉頭不得舒展,他合上本子,“你有注意到徐側自己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是什么情況嗎?”

    這個記錄本并不算全面,當然,這也是因為要給患者足夠的個人空間的原因。

    病房里有監控,但是他們尊重患者的隱私,已經很久沒有使用過了。

    但是眼下,面對徐側日漸加重的境況,江得覺得必須觀察得更多,才有下一步的頭緒。

    做完例行檢查后,徐側回到病房,同行的還有他的陪護醫生。

    徐側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側過身子望著樓下那些正在活動的患者和忙碌的醫生護士們,任憑醫生和護士在病房里給他。

    風吹動了白色的窗簾,拂過徐側的臉,遮擋了他的視線,但他并不想動手把遮到臉上的窗簾拉開。

    一個護士走了過來,幫他綁起了窗簾,也順著徐側的視線望向樓下。

    “看什么呢?”

    徐側沒說話。

    “哦,小陳醫生旁邊那個人啊,聽說是新來的實習醫生。”護士的聲音輕輕柔柔的,仿佛在哄孩子,“我們這醫院居然會有新的實習生來,可太難得了。”

    醫生也走了過來,看著徐側,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想出去活動活動嗎?”

    徐側突然看向跟自己說話的醫生,眼神變了,他哼笑道:“如果我說我現在不是徐側,你還會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嗎?”

    醫生沒控制好表情,他這幅驚愕的神色在于則看來十分地刺眼。

    “于則,回去。”

    徐側笑意一收,但說完沒多久,這副表情又顯現了出來。

    “少用這種命令的語氣跟我說話。”

    “從我的身體里滾出去。”

    “這幅身體是我的,你消失才好。”

    徐側抬起一邊手臂,指甲狠狠摳挖著另一條手臂。

    “那我把我的身體毀了,誰也別想要這副身體了。”

    “好啊,反正痛的是你,我不介意幫你。”

    徐側直接掐上了自己的脖子,他沒有收著力,仿佛是真的要掐死自己。

    護士連連后退,她捂著嘴,眼神里溢出恐懼和不可思議。

    醫生把手里的筆和記錄本一扔,連忙上前制止徐側的動作。

    他一個人按不住兩個精神體共同操控的身體,徐側的動作和攻擊沒有章法,醫生沒能按住他,反而還被打了好幾拳。

    “別愣著了!快喊人過來幫忙!”

    護士慌慌張張地點頭,踉踉蹌蹌地跑出去了

    江得坐在辦公桌前,面前的電腦開著,上面放著的正是病房的畫面。

    渾身狼狽的醫生一邊整理著自己身上被扯松的衣服,一邊說道:“院長,你過去看看吧。”

    辦公桌上放著醫生沒寫完的記錄本。

    第四百三十七天。

    他們又吵架了。

    徐側的病情似乎又加重了

    看著躺在床上,綁住手腳的徐側。

    護士收起使用完的注射器,和醫生們退了出去。

    在病房的門口,江得拍了拍醫生的肩膀,“辛苦了。”

    江得的聲音傳進了病房。

    他進去之后,關上了房門。

    江得的目光放到病床上的人身上,只見徐側哪有被注射了鎮定劑的樣子,他的眼睛睜著,盯著江得看。

    “江醫生,你今天怎么來這么早?”

    “院長,我什么時候可以做手術?”

    江得沒急著回答,而是面色如常地來到床邊站著,看到了床腳的垃圾桶,里面確實有著拆開鎮定劑包裝的垃圾。

    現在鎮定劑已經對他沒用了嗎。

    江得不太確定現在的是徐側還是于則,于是他回答得很小心。

    “我不怎么忙,所以來看看你。”

    “院長是我。”

    徐側斂眉,讓人看著有些心疼。

    江得藏好憐惜的表情,想要說點什么。

    但徐側打斷了他,“院長,他又出來了?”

    江得不知道說什么,于是點點頭,“之前定好的治療方案現在不太適合,需要采用其他治療手段了所以,你再等等,好嗎?”

    徐側盯著江得看著,許久沒有說話。

    江得覺得自己也許是說得太冷硬了,于是他咳了一聲,用著不太擅長的安慰人方式對他說道:“你放心,我一定會治好你的”

    他說完自己都覺得后悔。他真是不擅長安慰人啊。

    他看著徐側,想看看對方對此是什么反應。

    徐側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腹前,另一只手的手肘撐在上面,曲起的手指抵著下巴。

    徐側的表情有些維持不住了,他的眼睛彎起,露出一絲狡黠。

    他的眼底飽含笑意,輕柔地笑了兩聲。

    “江醫生,是我啊。”

    江得的表情有些崩壞,他窘迫地低下眸子,抬起手裝作整理頭發,實則擋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的目光下移,看著病床上白色的棉被,干笑了兩聲。

    “于”

    “我不喜歡這個名字。”

    本想叫他的名字的江得止住了話語,他調理好情緒后,深呼出一口氣,重新看向床上的男生。

    “他們給我起了這個名字,但這個名字是因為徐側才有的,我不喜歡。”

    “我不是他。”

    我不是他

    這不像是一個滋生精神體能說出來的話。

    人們都說,像這樣兩個精神體在一個軀殼里的情況是“寄生”,另一個精神體注定是不完整的,是不完全的精神體。

    但眼前的這個案例,更像是“共生。”

    如果使用“精神體融合”的辦法治療他們,只會將另一個本不完整的精神體越來越養成熟。

    兩個完整的精神體在一個軀殼里,最終這個軀殼會因為無法承受,而超負荷。

    最后這兩個精神體都會受損,更加嚴重的情況會導致死亡。

    融合這個辦法對于徐側和于則來說,都不是最好的辦法。就像是把兩個完全不同的人強行擠壓重塑成一個人。

    后果就會像今天一樣,這兩個精神體都會不好受,都會受傷。

    還有什么辦法呢?

    分離還是消滅?

    可于則幾乎是一個完整的成熟精神體了,即使他剛開始時還不是這樣。

    但要消滅于則,這和殺人有什么區別。

    江得從沒有傷害過別人,更別說殺人了。

    他做不得,做不出來的。

    看來只能分離精神體了。

    這個手術的成功率極低,而且還要推翻從往至今的所有療程,從新開始。

    更重要的是,徐側和于則會接受這個辦法嗎?

    一旦分離,徐側這個身體就真正還給徐側自己了,于則就會脫離徐側的身體,成為一個沒有軀殼的游離精神體。

    于則能接受嗎。

    第185章 橫沙精神病院[7]

    江得看著男生的表情復雜,即使江得自以為自己的情緒隱藏得很好了。

    于則伸出手,輕輕撥了一下江得垂下來的手指。

    他的聲音很輕,似乎風一吹就要散,“江醫生,你是真的很不會隱藏自己的想法啊。”

    江得低頭看著于則收回去的手。

    是啊,如果看性格,于則和徐側完全不一樣。

    于則也有自己的情緒,有完整的思想。即使他現在的觀念和思想還不夠完全成熟,但就像一個小孩子一樣,于則本身的精神體年齡也不大。

    似乎無論哪一種治療方案,對于徐側和于則來說都很不公平。

    但事實卻是,這具身體就是徐側的。

    對于徐側來說,于則是一個要和他搶占身體的精神體。

    江得想知道,于則的想法是什么。

    “原本對你們的治療方案是精神體融合。”

    于則神色冷了下來,他不喜歡聊這個話題,特別是在和江得的相處時間里。這讓他覺得很浪費時間。

    “跟我說這個干什么,你應該對徐側說。”

    “但是融合這個辦法不適用了。”

    于則抬頭,看著江得的眼睛,“哦?”

    “如果我將你們的精神體分離,你能接受嗎?”

    于則第一次聽到還有這種方案,就連徐側的記憶里也沒有關于“分離”的選項。

    “你們本來就是兩個精神體,兩個精神體怎么能生活在一個人身體里呢。”

    江得認真地說著,希望于則能聽明白,并且好好想想。

    于則卻笑了,眼底閃過一絲不屑,“你就是想把我從徐側的身體里趕出去吧。”

    江得注意到,于則放在身上的手攥緊了被子。

    “不是的。”江得解釋道,“你不是他,他也不是你”

    于則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變了副表情,把剛才的不耐拋之腦后,說道:“你給我起個名字吧。”

    “額,名字?”江得不知不覺就被于則帶著走了。

    要是換個話題能讓他冷靜下來的話,那就順著于則吧。

    “我想想。”

    江得坐在床邊,此時的角度一眼就能夠望到窗外。他看到了二棟頂樓。

    樓房之上的不是藍天,沒有云層,而是高懸于天上的紅日。

    紅日之外的,是夢幻島的邊緣——那是一個翻轉的宇宙。

    “Zion。”

    “什么意思?”于則新奇地問道。

    “這是另一個地方的語言,還有另一種說法,叫錫安。”

    “好聽!”

    錫安直接曲起腿,半跪在床頭。他踩著被子,朝床尾的江得伸出手,抱了上去。

    “我喜歡這個名字。”

    江得差點被他推倒在地上,好在床尾有欄桿攔著。

    他無奈一笑,果然還是個孩子。

    他也抬起手,輕輕放在錫安的背上。

    “我給你起這個名字,是因為我希望你是自由的。”

    不局限于一具□□,宇宙之大,無論何處,都是你的世界。

    于則的下巴抵著江得的肩膀,他的側臉輕輕蹭著江得的制服,擁抱著這個溫柔的男人的動作不愿松開。

    他的手指一下又下一下地撩著江得的發尾,身前,手臂,臉部,都是屬于這個男人的溫度。

    錫安很久都沒有松開,直到江得的身體一直維持著這個半轉過來的姿勢有些麻痹,推了推錫安,他才不舍地放開。

    因為他自己感受不到自己的體溫,所以他才無比眷戀人的溫度。

    當年第一次看到江得的時候,江得為了安撫受驚的徐側,抱了他。

    但其實在那其中有那么零點五秒,江得抱的是錫安。

    從那以后,錫安對這幅身體有了極度的執念。

    但是現在,錫安更想擁有一副屬于自己的身體。

    他想用自己的身體去擁抱江得。

    “你剛剛說的,可以。”錫安說。

    他把觸摸過江得的后背的手蓋在棉被上,他想要這種溫度流失地慢一些。

    江得一時沒反應過來,“什么?”

    “分離啊。”錫安移開眼神,不去看江得那欣喜的眼色。

    有那么高興嗎。

    “那太好了。”江得一下子站了起來,“我這就去制定治療方案。”

    “這種東西,讓醫生來不就行了。”錫安蹙眉,但沒有任何不好的情緒。

    “你不也總叫我江醫生嗎。”江得笑道。

    那是因為我不想和別人一樣啊。

    但錫安嘴上說的卻是,“院長不好聽,太老了。”

    江得一愣,“我真的很老嗎?”他還是第一次聽到被人這么說。

    “我在開玩笑啊。”錫安說,“真死板。”

    接下來的日子,錫安果然安分多了。

    他不再阻撓徐側正常進食,徐側的身體上也少了傷疤,之前留下的傷,還有脖子上的掐傷也完全淡了下去

    這天,在徐側身體里的是錫安。

    他看著在病房里準備帶自己去日常精神體檢查的醫生,問:“江醫生呢?他很久沒來看我了。”

    醫生說道:“院長啊,他在為你們的手術做準備呢,我們勸他不要太辛苦,但他就是不聽,唉,昨天他又直接睡在辦公室了。”

    “嘖。”

    醫生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么,他轉移了話題,“先去做精神體檢查吧。”

    有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這段時間里,錫安見到江得的次數屈指可數。

    江得去333號病房,不是為了說自己的治療方案進度,就是看徐側和錫安的狀態怎么樣。

    錫安和徐側的狀態都不太好,也許是錫安低落的心情也影響到了徐側

    在一次江得頂著黑眼圈,還要來看他們的時候,錫安躲過了徐側的身體,朝江得吼了幾句。

    這天,他們不歡而散,是這兩年來第一次。

    徐側面無表情地聽著腦子里那個精神體的抓狂,毫無同情心地說道:“能不能別哭了,煩死了。”

    說完,徐側的表情一滯,然后眉間緊鎖,嘴角微微下沉,“閉嘴,你才哭。”

    他的眼尾濕潤的痕跡還是出賣了他。

    緊接著,他的嘴角又繃直了,眉間輕微舒展,但還是一副不悅的表情,“別用我的身體哭。”

    “你再說一次,我就從這里跳下去。”

    “于則,你”

    “我叫錫安。”

    “”

    徐側和這個精神體共處了好幾年。

    這些年來,他慢慢從恐懼到崩潰到麻木。

    現在他已經習慣了錫安的存在了。這個事實更令徐側感到無法接受。

    錫安的聲音、情緒、情感、想法,這些東西徐側都能感覺到。徐側知道錫安對院長似乎有種依賴的感情,讓他感到不安的是,錫安的這些感受已經對他產生影響了。

    他說不清這種情緒化的能力是自己與生俱來的還是錫安傳染給自己的。

    極度的安全感缺失,讓徐側似乎時時處于懸崖邊緣。

    圍繞著自己的有很多聲音,但是他不知道哪個聲音才是自己的。

    因為所有的聲音都是以“徐側”為主體。

    徐側往懸崖下低頭看去,下面是一面鏡子,他看不清楚鏡子中的鏡像,就如同他不知道哪個聲音才是自己的一樣。

    徐側覺得,在這樣下去,他真的不再是自己了。

    自己變成別人,而且自己還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無法阻止。

    這真是件令人恐懼、無措到崩潰的事情

    不知道又過去了多久,徐側和錫安的精神體分離手術終于可以進行了。

    這是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就連一直以來情感平淡的徐側都忍不住心跳加快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要進行手術了,錫安這幾天一直沒有出來過,因為徐側有著好幾天完整的記憶。

    徐側不信錫安真的能夠好幾天沒出來,他覺得錫安應該是趁自己睡覺的時候出去過了,因為徐側發現自己擺好在床邊的拖鞋,方向變了。

    但徐側也當做不知道,畢竟錫安這也不是第一次“熬夜”了。

    被推入手術室的前一刻,徐側睜著眼,看到了手術室里操縱者精密儀器的江得。

    然后就在精神體麻醉劑的作用下,失去了意識。

    好消息是,手術過程十分順利。

    手術進行到后半程,到了最后一步了。

    兩個精神體完全從□□中脫離了出來,輕盈漂浮在徐側的身體上方,裸|露在無菌低溫的密封艙體里。

    他們的情況看上去都很不錯,而且在切割的時候,精神體之間沒有黏連的情況。

    只是其中一個精神體看著有些失去活力。

    這有兩種原因,一種是精神體麻醉劑的作用,另一種是情緒影響。

    江得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錫安。

    如果是精神體麻醉劑的作用,那不可能只有其中一個精神體萎靡。那大概只有后者這個原因了。

    江得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緩慢而溫柔地觸碰那個低落的精神體。

    但在他的身體和錫安的精神體觸碰到的那一刻,錫安的聲音如同潮水一樣涌進了江得的腦海里。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好痛啊——

    江醫生——

    江得仿佛被燙到一般,猛地收回了手。

    他的手顫抖著,拿不穩能源切割刀,一下子松手,切割刀掉落在地上。

    金屬和陶瓷碰撞一般清脆的聲響,回音環繞在這個不大的低溫手術室里。

    “對不起、對不起”

    江得抖著手,但還是蹲下身子,撿起了切割刀。

    但是他卻沒有勇氣站起來了,他無法面對這一手術室的人,無法面對徐側和錫安。

    在手術的后半程,在即將結束的最后一段時刻,江得才發現手術出事故了。

    第186章 橫沙精神病院[8]

    江得犯了一個最低級的錯誤。

    精神體麻醉劑打的是徐側的身體,打麻醉的時候占據身體主導的是徐側,所以徐側的精神體連同他的身體一同沉睡了,但錫安沒有。

    江得應該要打兩次麻醉的,但因為看到徐側沉睡了,他們沒有等錫安再次占據徐側的身體,再給錫安打精神體精神體麻醉劑。

    而是直接就進行了手術。

    當時錫安占據徐側的沉睡的身體的時候,錫安沒有辦法通過徐側的嘴巴說話,不能通過徐側的身體進行動作。

    只能任由江得他們用一堆冰冷的器械,劃開錫安的精神體,對他的精神體進行“折磨”。

    即使打麻藥的不是江得,但手術流程都是由自己一手操辦的。江得沒有辦法擺脫責任。

    精神體是很脆弱的,即使手術結束,錫安也很有可能堅持不到最后一刻而死去。

    江得還是第一次有這么后悔的感覺,事情脫離掌控的感覺、不安感、挫敗感將他包圍。

    ‘沒事的——’

    江得愣愣地看向主動觸碰自己的精神體,錫安通透的精神體直接穿過了江得的身體,江得只感覺自己的手指似乎被一個柔軟的軟水包裹著。

    可是錫安越是不追究,越是這樣故作堅強,江得的愧疚感和罪惡感就越深。

    他不配做一個院長,他就不應該親自操刀做手術的。

    要是把手術的任務交給經驗豐富的醫生,也許就不會出現這種低級的錯誤了。

    低溫室里的寒意直接穿透了他的手術服。

    江得忽然想起他曾經去過一個很特別的星球,那里有一年四季,有一個名為冬天的季節。

    當江得穿著薄薄一件單衣走在雪天里是,那種寒風灌進衣領子,雪落在自己身上,融成水順著肌膚滑進身體的感受,就和現在差不多。

    “院長?怎么了?”

    手術室里的其他人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他們沒有觸碰到錫安的精神體,只知道徐側此時很安靜,安靜到聽不見徐側的心聲。

    “沒事,繼續。”

    明明很冷,江得的后背卻捂出了汗水。

    他抬手擦了一下額頭上的汗,繼續切割了。

    錫安的精神體誰都不肯碰,他只靠著江得的手。他只要江得一個人聽見他全部的聲音。

    兩個精神體的末端最后一點絲線完全被切割開來的時候,錫安控制不住地痛呼出聲。

    好像被兩塊表面完全平整的石頭擠壓身體一樣,沒有一處不在痛。這種痛不止存在于身體表面,不只是□□的痛,而直至靈魂。

    錫安最后直接昏迷了過去。

    江得聽不到錫安的聲音了。

    周圍不明真相的醫生護士們卻喜開顏外,紛紛高興道:“成功了。”

    “手術成功了。”

    江得被助手扶到一邊休息,他看著醫生們在把兩個精神體修復,放回徐側的身體。

    他不敢相信眼前。

    真的成功了嗎?

    助手說:“現在兩個精神體都是麻醉狀態,等到他們醒來,就發現第二精神體可以離開徐側的身體了吧。”

    “現在將精神體重新放回徐側的身體吧。”

    江得沒有說話,而是抵著太陽穴,一遍又一遍按揉著陣痛的神經。

    看來太久都沒有好好休息了,等到手術徹底結束,就去好好休息一場吧

    江得醒來時,發現自己在辦公室的休息室里。

    身上的手術服被換下來了,穿的是他原本穿在里面的制服。

    他的精神總算好一些了。

    沒想到他直接在手術室里睡著了。

    現在徐側和錫安應該醒了吧。

    他起身,走出休息間,就看到了在外面正要給自己送熱水來的助手。

    他接過,喝了一口,“徐側和錫安現在情況怎么樣了?”

    助手咦了一聲,“現在已經過去一整天了,手術是昨天的事情了。”

    江得喝水的動作一頓,他看向助手,“我睡了一整天?”

    助手一點頭,江得就放下水杯,匆匆地走了。

    江得匆忙來到333號房門口,站在門口的他,突然又沒那么著急想要進去了。

    他的手放在門把上,低頭按著自己的鼻梁,閉眼糾結著到底要不要進去。

    查看患者的情況,是他的責任。

    但手術臺上的事故,讓江得產生了心虛和退縮的感覺。

    他懊悔為什么剛才不想問一下助手,徐側和錫安的情況再來。這樣做足一些準備,也不會顯得自己太莽撞。

    “院長?”

    徐側的聲音在走廊上傳來。

    江得抬頭,望了過去。

    原來徐側并不在房間里。

    也是,在窗口往里看,就能知道房間里面并沒有開燈。

    關心則亂啊。

    “你現在的情況怎么樣?手術之后有沒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徐側站在那一處,和江得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他搖搖頭,“挺好的,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哦那就好。”江得把手插回衣兜里,“那,錫安呢?”

    徐側還是搖搖頭,“不知道。”

    “不知道?”江得維持不住表情了,他的慌亂被徐側看在眼里。

    “可能是走了吧。”

    “走了啊”江得不得不想到另一個可能性,那就是——死了。

    精神體受到損傷,是不可逆轉的。

    江得的肩膀松了下來,他的視線不知道看著哪里,沒有聚焦。

    落寞、孤寂、渺茫和無助等種種情緒,都被徐側看在眼里,無處可逃。

    以江得對錫安的了解,他是不可能不告而別的,也不可能這么輕易就從徐側的身體離開。

    但他仍然抱著一個縹緲的可能性:會不會只是短暫地離開?

    也許錫安只是想出去玩玩,想去體驗一把不用依附著一具身體而活著的感覺。

    “他沒有回來過嗎?”江得仍然不死心地問。

    “沒有。”徐側說,“可能是死了吧。”

    “我在沉睡的時候,聽到了他一直在喊痛。”

    江得:“你,你說什么”

    他沒想到徐側會說得這么直接。

    徐側移開眼神,走了過來,繞開江得走進了333號。

    門關上的那一瞬間,江得感覺自己也快要崩潰了。

    死了?

    死了

    努力付諸東流的感覺,讓他在這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方向。江得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今后要怎么繼續待在這里。

    因為自己的失誤,一個生命死去了。

    這件事成了江得揮之不去的陰影,終究困擾一生。

    ——

    “可以了?滿意了?”

    徐側走到窗邊,對著空氣說道。

    ‘嘖。’

    這是錫安的聲音。

    手術成功了,他們兩個的精神體也在任何一種意義上都算是完全獨立了。

    錫安繼續選擇待在徐側的身體里,是因為他暫時不知道要去哪里。

    精神體分離手術的好處就是,他們兩個都自由了,不再被對方捆綁著。

    錫安也不需要通過徐側的身體來表達自己想要說的話和想要完成的事,他不用通過剝奪徐側的身體,也能將自己的想法傳達出去。

    所以現在的徐側和錫安是直接在腦內對話的。

    徐側也感覺到,自己的靈魂輕松了很多。

    渾身從內到外都散發著一種清透感,不再沉重,也不再有靈魂被扯動,身體不受控制的感覺了。

    徐側:“你到底想干什么?”

    分離術成功后,徐側再也看不透錫安了。

    他沒辦法知道錫安的想法。

    “為什么要騙他?”

    “我按照你說的做了,但我看不懂你到底想干什么。”

    比如錫安讓徐側站在和江得五米之外的距離,比如錫安不讓徐側的眼神放在江得身上

    如果這只是依賴,那也太過了。

    徐側可以理解錫安大概是對江得有某種感情。也能理解這時候的錫安有種不舍地情緒。

    ‘他沒來看我,剛才也只是提到了我一句,他先問得你的情況。’

    “不然呢,站在他面前的是我,他不問我問誰。”

    ‘他讓我那么痛’

    “你不是不怕痛嗎。”

    ‘你懂個屁。’錫安惡狠狠道。

    然后就不說話了。

    徐側怎么會不懂呢。他真正不懂的是,錫安這種別別扭扭的心情。

    “能不能直接去找他說清楚。”

    ‘不準去!’

    “嘁。”

    三天后。

    ‘去找他吧。’

    “哦。”

    徐側也沒有調侃他,而是直接去了院長辦公室。

    助手正在整理著辦公桌。

    徐側插著兜,掃了辦公室一圈,“院長呢?”

    他這時候拿起了蓋在桌子上的名牌盒。

    “哎?你不知道嗎?”助手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江院長他離職了。”

    “什么?”

    ‘’

    錫安離開了徐側的身體,占據了助手的身體。

    錫安:“你說什么。”

    助手的面容扭曲,他把剛收拾好的東西全都掀翻在地上,似乎是不解恨,又砸破了玻璃窗,接著用碎玻璃片砸穿了電腦。

    “再說一遍。”

    “再說一遍。”

    “我讓你再說一遍!”

    “喂,冷靜一點。”徐側皺眉道。

    “為什么,為什么要走啊!”

    這個問題徐側也無法回答他,他想錫安自己也許很清楚。

    錫安今天說出那句要找江得的話的時候,聲音是抖的。也許是察覺到什么不對勁了吧。

    “為什么不能像以前一樣,為什么,到底為什么會變?”

    錫安說不清是什么變了,又變成什么樣了。

    自從說要做精神體分離術時起,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樣了。

    錫安突然冷靜了下來,但只是身體上的冷靜。

    他的精神體很煩躁,很崩潰。

    這感覺太難受了。

    他不想承受這種痛苦,到底為什么。怎么會變成這樣。

    錫安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他的情緒變化一陣一陣的,此時又定定看向了徐側,“為什么他走了,你一點也不難過。”

    “我為什么會難過?”徐側問。

    “他可是治好了你,感激呢,一點感情也沒有嗎?”

    徐側怔住了。

    是啊,為什么會沒有呢,為什么不會感到感激,為什么院長走了他不會感到難過。

    “徐側,你真的沒有良心。”

    “好歹也是曾經在一個身體里過了這么久,為什么你能像一個沒事人一樣袖手旁觀?”

    徐側突然明白了,好像只有自己把錫安當做了敵人。

    錫安又忽地從助手的身體中出來,回到了徐側的身體里。

    徐側以為錫安要用自己的身體做什么,但并不是這樣。

    他只感覺到錫安來了,然后又消失了。

    這下,徐側感覺不到錫安的存在了。

    錫安是真的走了。

    同時,被一同帶走的還有徐側的一部分靈魂和回憶。

    那是徐側,也可以說是錫安和江得曾經共處的記憶。

    徐側因此知道自己的靈魂缺了一塊,但這一塊可有可無,所以他當時并沒有在意。

    至少當時的他是那么認為的。

    徐側覺得錫安是恨自己的,雖然自己并沒有做什么對不起錫安的事情。

    也可能不是恨自己,是恨所有。特別是在那件事情之后。

    第187章 橫沙精神病院[8]

    “現在把他叫醒?”徐側冷眼看著倒在地上的賀侃。

    江也扶額,“你下手太重了。”

    “那是他活該。”

    江也上前去把賀侃扶起,但徐側只是在一旁看著,并沒有要幫忙的意思。

    江也伸手到賀侃的鼻下,去試探他的鼻息。

    還好,還活著。

    他朝徐側伸去手,“藥。”

    徐側不太愿意,但還是給了出去。

    【道具:A-01特效藥】

    【價值:100積分】

    【使用次數:1/1】

    【功能:全身治愈】

    【備注:罪惡都市特產特效藥!效果排第一,出現概率0.1%,只要你還吊著一口氣,就沒有我A-01治不好的傷!】

    江也:“你到底有多少這種藥。”

    看來這0.1的概率全都是徐側一個人拿到的吧。

    也許是傷勢太嚴重,對賀侃使用了道具后,他并沒有馬上醒來。

    江也想伸手往賀侃頭上的傷口摸去,看看到底有多嚴重。

    就在他的手即將碰到賀侃的時候,徐側上前,傾下|身子拉住了他。

    “臟。”

    江也渾身一激靈,差點把徐側的手甩出去。

    徐側不悅,“你怕我。”

    這陳述的語氣,讓江也感覺徐側隨時要對自己下手。

    但聽了徐側的經歷之后,江也又對徐側恨不起來了。

    反而,一種同情和可憐的情緒縈繞在江也的心頭,揮之不去。

    江也覺得,自己真是太善良了。

    于是他沒有抽出被抓住的手,而是任由徐側抓在手里。

    他說道:“那是因為你下手太重了,我還以為你要殺了他。”

    “你怎么知道。”

    “”江也默了默,他還真沒想到徐側想來真的。

    “你們之間到底有多大的仇。”

    徐側想到剛才賀侃說過的那些話,他的眸色一暗,輕吐出的話語有些意味深長:

    “你知道,他剛才跟我說了什么嗎?”

    江也有種不好的預感,他瞥了一眼仍在昏迷之中的賀侃,“我不是很想知道。”

    徐側沒有管江也說什么,他自顧自地說:“他說,你們睡過。”

    江也臉色一白,然后反駁道:“睡他**”

    江也的反應在徐側看來很不對勁,像是過度激動了。

    難不成不是簡單的睡覺,還有什么別的含義?

    于是徐側秉著不懂就問的原則,問道:“睡是什么意思?”

    江也一愣,看向徐側:“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的?”

    “不是睡覺?”

    江也“哈”了一聲,“怪不得你總是一副欲求不滿的樣子,原來你是處啊。”

    “難道你不是?”徐側的眼神有些變了。

    “我是啊,但是我對男人沒興趣。”江也見徐側又要發瘋,又補充道,“對女人也沒興趣。”

    “性無能?”

    “你不懂‘睡覺’是什么意思,還知道這個詞呢。”江也被說性無能也不生氣,反而還有心思調戲徐側。

    “我知道睡覺是什么,我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和男人睡。”

    徐側突然好好說話了,只是他這幅認真的神情似乎要和江也進行深入探討似的。

    江也回避了徐側的眼神,當做什么都沒聽到地抽回被徐側蹂|躪的手。

    “你知道的吧?”徐側低聲問。

    江也站起身來,準備走開了。

    蹲在地上的徐側伸手拉住他的白大褂,原本穿好的外套又被扯松下來。

    “教教我。”

    “嗯?”

    江也無言以對。

    這時候,賀侃正巧醒來了。

    “江也”他先看到了江也。

    “你們?”

    江也如同看到救星似的,呼出一口氣。

    “怎么樣了?還痛嗎?”江也輕聲問道。

    賀侃警惕地看著徐側,視線在徐側拉著江也的手上停留地多了一會。然后賀侃伸手,把江也拉到自己的身后。

    徐側瞟了一眼手中滑落的布料,然后對上賀侃那充滿敵意的眼神。

    江也嘆了口氣,在這兩個人吵起來之前,無奈道:“消停點吧。”

    ——

    賀侃在房間自帶的浴室里洗了臉和頭發,他摸上自己的傷口處,那里已經完全恢復好了。

    但是病號服卻一片狼藉,不能繼續穿了。

    他把上衣脫下來,用沒被血弄臟的地方當做毛巾來擦拭自己的身子。

    差不多后,他裸著上半身走出房間。

    江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眼神,“要走了。”

    徐側皺眉,“衣服穿上。”

    “怎么,我有的你沒有?”

    “難看。”

    “你說什么?”

    “別吵了。”江也只好脫下自己的白大褂,遞給了賀侃,“等會光著身子出去也不好。”

    徐側拿鑰匙開門。

    江也:“等等。”

    他還想去找江得,想跟他說點事情。

    想到這個世界的特殊性,江也問:“你說‘現在’是以前,那我們現在做的事情,不會改變未來的走向吧?”

    “不會,你可以認為這是一個沒有分岔的圓。”徐側說,“我們現在做的每一件事,走的每一步,都是在這一個圓的軌跡上。”

    這里沒有時間,所以,“你可以理解為這是時間循環。”

    江也:“如果現在就是從前,那我和賀侃都是不屬于這里的人,但你是啊,難道現在的你和以前的你不是同一個人?”

    江也說得很繞口,賀侃聽到了他自己的名字,但還要想好一會才明白江也的意思。

    賀侃警惕地看著徐側:“你是這里的人?所以,你和夏他們都是一樣的?”

    “我以前在二棟。”徐側懶得理賀侃,他只和江也說道,“和院長辦公室在一層樓。”

    徐側想起以前,有一段時間在二棟的窗口往外看的時候,總是感覺到有人在某個地方看著自己。

    起初他還很警惕,但那種莫名其妙的被偷窺感只是持續了很短一段時間就消失了,之后他就沒在意了。

    原來以前在三棟看著二棟的自己的,是現在的自己。

    “那你要去看你自己嗎?”江也有些好奇以前的徐側是什么樣的,那時候的徐側,還不是現在的徐側吧。

    “不了。”徐側搖搖頭,他對這個并不是很感興趣,特別是還有可能會看到那個討人厭的家伙。

    “你原來住哪里?”

    “241。”徐側想也沒想就答了,也沒問江也為什么要知道這個。

    他以為江也是想去241看看,但他看著江也不太在意的樣子,還是否認了這個想法。

    “我要是就這么走了,那實習生的身份會怎么辦。會在這個世界消失,還是會有另一個人來代替我?”

    “夢永無島會自行填補漏洞,可能會制造出一個意外,將一個人的消失變得合理化,也有可能會有個人來代替你。”

    也許是出于私心,或者是那一點難以放下的親情,江也并不想就這么直接走掉。

    但他現在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有可能會成為改變未來的誘因

    要是他現在選擇去見江得最后一面,三年后的江得還會選擇領養自己嗎?

    徐側看出了江也在想什么,說道:“已經確定發生了的‘未來’是不會改變的,他已經是你的養父了,你也還是江也。”

    徐側似乎是不太習慣說這樣的話,說的時候并沒有看著江也。

    江也看了徐側好一會。

    是啊,他現在不也還是叫江也嗎。他的養父還是江得。

    說明他現在的選擇并沒有影響到已經發生了的未來。

    江也:“等我一會。”

    賀侃全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么,他只覺得自己再昏過去的那段時間內,錯過了很多信息。

    “江也,你要去哪?”

    “找個人。”

    賀侃想了一會,“是伯父嗎?”

    伯父,很久都沒聽到這個稱呼了。

    賀侃又說:“我也去吧。”

    江也看了他好一會,最后也沒拒絕,而是警告道:“一會別亂說話。要是改變了后來的事情,就沒有你什么伯父了,說不定你根本不會遇到我。”

    賀侃笑了下,“你唬誰呢,我都聽到了,未來是已經確定了的。所以我可以理解成,不管當下發生什么,都是這條時間線上既定的一環,對吧?”

    江也見忽悠無果,便說:“你要是敢亂說話,就別去了。”

    “好好好,那我不出聲了還不成嗎。”

    “你和他去?”徐側皺眉,上上下下把賀侃打量了個遍。

    這次讓江也感到出奇的是,徐側沒有阻撓了,而是讓賀侃換上一套干凈得病號服再去。

    徐側的變化太快,江也還有些不習慣。

    “那你呢?”江也看著拿出鑰匙開門的徐側,還是忍不住問道。

    “我不能跟你去?他都可以,為什么我不行。”

    “我什么也沒說”

    ——

    站在院長辦公室的門口,里面傳來了江得的聲音。

    江得似乎在里面和助手說話。

    他們只有一門之隔,但是江也卻站在門口不動了。

    賀侃和徐側都沒有說話,而是在江也的身后時刻觀察著他的情緒。

    這時候,江也面前的門鎖響了一下,有人從里面把門打開了。

    “院長,那我先去了。”

    “好。”

    辦公室門再次關上。

    助手站在走廊上,低頭翻著自己的資料,自言自語著,朝電梯走去了。

    在隔壁的助手辦公室,這扇門輕微搖晃著。

    在門后,江也一手拽著一個人的衣領,把他們往后拖。

    他們差點就要被發現了。

    等到助手的腳步聲逐漸消失后,江也才重重地松了口氣。

    “咳咳喘不過氣了”

    賀侃拍著江也的手,示意他放開。

    江也放手后,聽見徐側問道:“為什么又不進去了。”

    “算了。”江也說,“我們要拿的鑰匙應該就是你手上這把。還是回去吧。”

    就算見了江得,又要和他說什么呢。

    江也現在的身份是實習生,難道聊醫院和病人嗎。

    而且江也不覺得江得會和一個新來的實習生“談心”。

    有時候還是保留一點念想,說不定三年后的江得去到了藍星,在那個孤兒院見到江也,會因為有“眼緣”這個原因而收養江也呢。

    第188章 橫沙精神病院 [9]

    【橫沙精神病院——游戲關閉】

    【獲得鑰匙x1】

    江也三人重新回到了那片麥田里。

    江也回到了之前消失前的位置,他的旁邊就是徐側。

    他先是左顧右盼,在距離自己不遠處的身后,在麥稈的遮擋后方找到了賀侃的身影。

    江也:“別藏著了,出來吧。”

    賀侃:“好吧好吧,我還在想要怎么出來才不會尷尬呢。”

    徐側總是在賀侃說話的時候打斷他,“好像除了我們,其它人都還沒有從游戲里出來。”

    江也放眼望去,在高過頭的麥穗間隙之間,看到了不同方位有著三四個黑色的光柱,直通天幕。

    看那幾個方位,似乎是其他人所在的位置。

    【你們出來了。】

    【嗯?怎么有三個人?】

    男孩的聲音從頭頂上空響起,江也抬頭,就看到男孩的脖子垂著,整個身子都朝他們所在的方向傾斜而來。

    身體之間的鐵鏈還晃晃悠悠的,隨時要拉不住男孩的身子、掉下來的模樣。

    如此大的物體懸在上空的感覺,讓江也只是看著,都感覺頭暈目眩。

    似乎晃動的不是男孩和鐵鏈,而是自己。

    他后撤一步,穩住身子后,問道:“應該沒有規定說不能三個人進入同一個游戲吧。”

    男孩的嘴巴不動,但他的聲音從體內傳了出來。

    【當然,但是這樣的話,你們的鑰匙就收集不完咯。】

    【而且,告訴你們一個壞消息吧。】

    男孩的陰影投在江也的上空,巨大的黑幕將他籠罩,像逃不出去的結界將他困起。不祥的預感就像一把無聲利劍,雖然男孩還沒有明確地說出來,但已經讓人的內心充滿了不安。

    江也呼了口氣,讓自己的心跳不那么劇烈,心情歸于平靜。

    反正不管男孩說什么,他都沒有拒絕的權利不是嗎。

    “你說。”

    【你們有兩名隊友已經游戲失敗了哦。】

    游戲失敗,卻沒有進入時間循環?

    【哼哼,我知道你要問什么。】

    江也抬頭,盯著男孩彩釉般的大眼睛,靜靜等他說完。

    【他們兩個還算好運,都沒有死亡,所以沒有觸發循環。】

    那還不如在游戲里面自|殺,直接進入循環呢。

    那就能在麥田游戲正式開始之前,每個人站在相應的位置上,守著相對安全的出生點位置,等到麥田游戲開啟,再進入到不同的游戲里去獲取通關鑰匙。

    因為已經有了上一次的經驗,下一次他們仍然可以選擇自己去過的游戲里。

    知道了每個人的下一輪出生點位置,還有柯樂的通訊技能。柯樂只需要在游戲新的循環的開始的時候,所有人分為兩兩一組,找到和自己進入同一個游戲的隊友,就行了。

    這樣就能夠避免三人進入同一個游戲,和一個人進入一個游戲的情況出現。

    男孩繼續說道:

    【有一個人被困在了游戲里,就算獲得了鑰匙也無法出去,另一個人受到了游戲的詛咒,身體變小了,再過一段時間,那個人可能就要變回一顆受精卵了。】

    【所以你們想好,要先去哪個游戲了嗎?】

    受精卵

    江也:“我能知道這兩個人分別是誰嗎?”

    【我怎么知道。】

    “好吧……”

    時間不容耽擱了。

    “去找第二個人吧。”

    【好呢。】

    【請前往第三區域,該區域還有二十分鐘關閉,請各位在規定時間內到達該區域,否則該區域將會永久關閉。】

    好在江也摸清了這一整片麥田的規模,要走到第三區域只要順著弧形邊緣,沿著一個方向走去就好。

    想到這個,江也就很難不想起第一次循環的時候,賀侃直接跳崖那件事。

    “第一次的時候,你是怎么走到麥田邊緣的?”

    “就朝著右手邊的方向一直走,就看到懸崖了啊。”被江也問起自己的事情,賀侃的心情有些好。

    他說完,還用一種“你懂得”的表情朝著江也眨了眨眼。

    這家伙,未免也太明顯了,是生怕徐側看不出來他們是臥底嗎。

    徐側眉間微蹙,有些不快,“好好說話,擠眉弄眼的干什么。”

    “你管得挺寬。”

    江也這時候也懶得參與進他們之間的“斗爭”,兀自加快了腳步,走在了他們兩人的前方。

    果然,江也一走,他們兩個就不吵了,也都跟了上來。

    江也把地圖道具拿在手里,他看著空空蕩蕩的畫面,上面的守望者都不見了,僅有的三個紅點還是自己和賀侃,還有麥田中心的男孩。

    在被后面的徐側看到之前,他迅速地收起了地圖。

    “沒有守望者了。”江也說。

    他們也不用再小心翼翼的了。

    當沒有守望者的時候,最危險的守望者就是江也和賀侃。

    江也佯裝觀察環境,實則和身側的賀侃交換了一個眼神。

    他們的眼神碰撞過程很短,幾乎只是剛碰上就錯開了。

    但徐側卻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不同尋常,這不是因為他看到了江也的小動作,而是他對周圍的危機有著驚人的洞察力。

    他知道絕不可能這么簡單,卻不知道問題的根源出在哪里。

    畢竟游戲的一開始并沒有告知他們入侵者,還有臥底這一選項,所以大部分人都不會往臥底這方面想。

    “小心,應該沒那么簡單。”徐側說。

    江也點點頭,肆無忌憚的步伐又變得小心起來。

    ——

    面前是一個看不出大概高度的深色光柱,被框起來的地方都沒有種著麥子,而是光禿禿的土地。透過半透明的光幕能看到被圈起來的方形地界中心,似乎擺放著一個玩具模型。

    他們在二十分鐘內來到了第三區域,但是男孩的聲音卻沒有再響起。

    難道是要走進去才算嗎。

    如此想著,江也就打算抬腳進去。

    這時候,徐側拉住了他的手,說:“我先。”

    他自如地穿過了光幕,身上也沒受到一絲損傷。

    見此,江也和賀侃也相繼進了去。

    這時候,男孩的聲音才響起。

    男孩的身子一直跟著江也幾人的走動而轉動,此時也傾身下來,伏在第三區域的上空。

    【距離第三游戲區的封鎖時間還有兩分鐘,恭喜在規定時間內進入游戲的玩家們。】

    【還有需要進入游戲的玩家嗎。】

    沒聽到有人回答的聲音。

    如此想來,江也他們三個是第一批從游戲里出來的人。

    “開始吧。”

    【哼哼,別急。聽我的。】

    【你們一共有三個人,在這個正方形的場地里各選一個角站好。】

    男孩沒有給江也仔細觀察場地最中間的模型的機會,江也只是朝那里看了一眼,就被男孩喝止了。

    【不能偷看哦,要面向場地外。】

    江也收回眼神,剛才他只分辨出那個模型似乎是一個城堡。

    他們三個按照男孩的吩咐,各自選了一個位置站好,都面朝外界,視野里只能看到染上暗紫色的麥稈。

    【剩下的一個沒有人站的角,我放了一個玩偶,那個玩偶也代表著一個人。】

    【接著,在我放音樂的期間,那只玩偶會朝著一個方向,沿著一條邊向另一個角走去。】

    【注意看地上哦,要是被玩偶拍到的人,就要沿著另一條邊往下一個角走去,然后走到下一個人的位置,就要拍那個人的肩膀。】

    【被拍到肩膀的人就重復這套動作就好啦。】

    就這么簡單?江也卻不這么認為。

    應該說在場的人都不這么認為。

    男孩根本不給他們交流的時間,在說完規則后,熟悉的歌聲再次響了起來。

    【今天有個好天氣,大家歡聚在這里】

    【來吧我們手拉手,一起快樂做游戲】

    江也只知道自己站的是距離男孩最遠的一個角,新加入的玩偶在他的對角,江也相鄰的兩邊分別是徐側和賀侃。

    按理來說,距離玩偶最近的、和最先接觸到玩偶的人,遇到危險的可能性會越大。

    但江也深知自己的運氣實在是不怎么么樣。

    他覺得,自己才是那個最倒霉的人。

    【好朋友,好伙伴,各位齊聚在一堂】

    【這是孩子的世界,美好快樂又純真】

    在第四句歌詞唱到一半的時候,江也的右側靠過來了一個人。

    是徐側。

    他面朝外界,橫著挪了過來,并拍了拍江也的肩膀。

    還聽到徐側在自己的耳邊小聲說了一句:

    “別怕。”

    江也聽見對方這么自信,問道:“你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道。”

    那你還說。

    如果要通過這個游戲選出一個人來干什么的話,對于他們玩家來說,選擇徐側是最好的結果。

    但對于男孩和游戲本身來說,是一定不會選擇徐側的。

    【注意不要交頭接耳哦。】

    被男孩警告了,江也和徐側都不再說話,江也繼續順著另一條邊,朝著賀侃所在的那個角走去。

    此時歌曲也唱到了最后一句。

    【這是不死的童年,歡迎來到我的麥田】

    就在江也以為歌曲要就此停止的時候,又一次的循環開始了。

    【今天有個好天氣,大家歡聚在這里】

    【來吧我們手拉手,一起快樂做游戲】

    江也保持著不急不緩的速度,逐漸接近了賀侃。

    他拍了拍賀侃的肩膀,只聽見賀侃小聲說了句,“臥底任務你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是臥底的原因,男孩并沒有像阻止江也和徐側說話那樣,阻止江也和賀侃。

    江也:“難不成你想留在這里?”

    賀侃好像從來不會緊張,在這種關頭也還有心思開玩笑:“要是和你一起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說完,在察覺到江也并沒有跟著笑的時候,他又正色了說道:“當然是拿走四把鑰匙了,你也是要跟我出去的,對吧?你舍得他們?”

    江也只覺得賀侃問的問題很多余,“這跟舍不舍得有什么聯系?我們還有其他的選擇嗎?”

    “他們會有辦法出去的。”江也覺得就連這些擔心都是多余的。

    麥田一共設置了八個游戲,但只需要拿到四把鑰匙就能夠通關。答案不是已經很明顯了嗎。

    四把是守望者的,四把是另外幾個入侵者的。

    “好了,你快點走。”江也催促道。

    江也還有一件事想要驗證。

    正方形的場地一共有四個角,玩偶先從一個角出發,那么玩偶現在站的是徐側原來的位置,那么玩偶原來站的位置沒有人。

    現在賀侃過去了,賀侃他站在了沒有人的那個角,那么他要怎么做?

    是繼續前往玩偶所在的角,還是站在那里不動?

    然而想到這一點的不只有江也,還有賀侃本人。

    賀侃苦笑了下,“我兇多吉少啊,你還催我,你真狠心。”

    雖是這么說,賀侃也沒有要繼續拖時間的意思。

    而是留下最后一句,“我走了,你注意安全。”就沿著另一條邊走下去了。

    【今天有個好天氣,大家歡聚在這里】

    【來吧我們手拉手,一起快樂做游戲】

    因為江也和賀侃交流花的時間有些長,所以現在是第三遍的歌曲循環。

    江也估算著,現在賀侃大概已經走到那個沒人的角落了。

    如果賀侃是站在那里不動,那么他們三個會一直以這樣站定的方式僵持不下。如果賀侃繼續走向玩偶所在的位置,那么徐側也該快來拍江也的肩膀了。那么到那時候,就輪到江也走到那個沒人的角落了。

    不管怎么看,輪到他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但江也希望賀侃會選擇第二種方式,因為第一種站著不動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只會讓任務遲遲沒有進展。

    隨著童謠的響起,江也在心中也跟著這旋律哼著,一邊計算著現在的進度。

    已知平均一個人走到下一個人所在的位置要花半首歌的時間,那么歌曲開始的時候賀侃正好出發,現在等賀侃走到沒人的角落再走到玩偶所在的角落,正好唱完一整首童謠。

    現在從玩偶開始出發,第四遍的童謠開始哼唱了。

    【好朋友,好伙伴,各位齊聚在一堂】

    玩偶現在大概來到徐側的角落了,徐側開始朝著自己這邊出發。

    【外面的世界很危險,人們都想要逃離】

    現在徐側應該已經快走到自己這里了吧。

    江也的視線朝右移去,但由于站位原因,視角受限,他只能看到屏障的顏色。

    【今天有個好天氣,大家歡聚在這里】

    第五次歌曲循環開始了。而徐側還沒走到這里。

    怎么回事?

    是哪里推理錯誤了嗎?

    難道賀侃在去到那個沒人的角落時,沒有繼續往前,而是在原地等了一會?又或者說是玩偶那里出了什么問題?

    男孩也沒有說話,沒有警告犯規行為,只是一直在唱著歌。

    江也因此松了口氣。歌聲不停,那就說明這個循環的游戲還是在進行中的,他們三個人目前為止都沒有出現什么問題。

    于是他繼續等下去。

    【今天有個好天氣,大家歡聚在這里】

    【今天有個好天氣,大家歡聚在這里】

    【今天有個好天氣,大家歡聚在這里】

    江也不知道這是第幾遍循環了。

    起初,他還能在心里記得很清楚,但隨著這魔咒一般的曲調循環多次,他的思維都有些凝滯。

    如同翻涌的波濤,讓人無法思考,無法冷靜,仿佛身體中的每個細胞都在顫抖,這種感覺難以用語言來形容,江也感覺自己似乎正處于泥潭里,無休止地深陷其中。

    但在他的視線可及之處,地面還是實心的泥土地。

    他無法不感到緊張,但江也自認為平時是一個很冷靜的人,會有這種心情,只可能是歌曲的原因。

    他捂著耳朵,試著平靜下來,思考其中的原因。

    徐側遲遲不來,男孩的聲音也沒有出現。

    看來,出事的人是自己啊。

    既然如此,江也也不用再遵守所謂的規則了。

    也許,現在的他已經不在那什么麥田了。

    江也抬起頭,轉過身去。

    第189章 希格林德家族[1]

    果然,他現在正處于一個房間內。而他腳下的也并不是什么泥土地,而是屬于這個房間的地毯和貼花墻壁。

    剛才看到的,還有一直循環的歌聲,只是錯覺而已。

    這時候,屬于這個第三區域的真正游戲任務也在江也的耳邊響起,這是男孩的聲音。

    【第三區域:希格林德家族】

    【身份:小爵爺的家庭教師】

    【任務:找到鑰匙,逃出希格林德家族】

    【附加任務:找到你的入侵者“同伴”,并破解希格林德家族的詛咒。】

    【注意:同伴的生命進入倒計時,請在規定時間內完成任務。】

    江也試圖通過這個聲音與男孩對話,“我的另外兩個隊友呢?”

    【在外面。】

    “只有我一個人進行任務?”

    【廢話,肯定是三個都要。】

    “他們兩個也來到了這里?還是依舊在麥田?”

    可男孩已經不打算多說了。

    【與你的任務無關。】

    說完,他又不懷好意道:

    【但是你的任務就和他們有關了哦。】

    江也就知道不可能這么簡單。

    這個游戲里,除了男孩說出來的任務和注意事項,肯定還有其他的危險之處。

    既然男孩不肯透露,那江也只能自己找了。

    首先找鑰匙都是其次的,他得趁上一個進來的人變成受精卵之前,就找到他。

    上一個進入游戲的人肯定知道比自己多的消息。他還需要從那個人的口中,打聽出他是怎么受到詛咒的。

    只有知道原因,江也才能規避,才能放開手腳地去做任務。

    他開始觀察起這個房間。

    面積挺寬敞的,如果只是為了招待一個家庭教師,那也太隆重了。

    裝修風格典雅豪華,無論是家具的質感還是色彩的搭配,都散發出一種高貴而精致的氣息。就連墻壁和天花板的工藝都繁瑣華麗,墻角轉折處的半露出式的柱子上的金箔也很不平常。讓人仿佛置身于一個奢華的宮殿。

    看來這個家族地位很高,還很有錢。

    江也想到了最可能和這里有關的一個東西,那就是在第三區域的正方形地界中間的模型。該不會就是自己現在所在的空間吧。

    他縮小了?

    徐側和賀侃還在外面,他們的任務也許就和那個古堡模型有關。

    現在不是想他們的時候,江也覺得最危險的還是自己。男孩給出的提示太少了,而現在又找不到上一個任務者,江也等于是要從零開始。

    這時候,房間門正好被敲響了。

    這敲門的聲音不輕不重,而且有規律。

    在敲完一次后,并沒急著連續敲門,而是等了一會后,才又敲了三遍。

    江也上前,打開了門。

    門外的是一個穿著紅色絲綢緞面馬甲的男仆,里面穿著一件白色的襯衫。他彬彬有禮地朝著江也鞠了一個躬,然后說道:“杰德先生,午餐已經準備好了,請前往餐廳就餐。”

    江也點點頭,從房間里出來。

    男仆為他關上門,并在前方帶路。

    江也試圖從這個男仆開始搭話:“你叫什么名字?”

    “杰德先生,我叫古爾德·漢納,是受伯爵大人的吩咐招待您的男仆,你叫我古爾德就好了。”

    江也突然覺得不太對勁,他跟著古爾德的腳步慢了下來。

    他的眼神如同深夜的月光,冷冽而清亮,看著古爾德的時候不茍言笑,仿佛能夠洞察一切。

    “你剛才叫我什么?”

    古爾德不明所以,但還是規規矩矩地回答了:“杰德先生。”

    如果江也沒記錯的話,在一切的最開始,他們在列車上進行的第一個游戲,就是找出杰德?

    現在這個杰德的身份,究竟是巧合,還是?

    江也忽地朝古爾德一笑,打消了他的疑心。

    并故作高深地問道:“你覺得我是一個怎么樣的人?”他笑得很親人,手里還捏著一枚剛從桌角上順來的一枚金幣。

    古爾德瞄了一眼江也手里的東西,眼睛亮了亮。

    他自以為自己的眼神掩藏得很好,殊不知江也把他的心思都看在了眼里。

    看來不管在哪里,沒有不貪財的。現實是這樣,游戲也是如此。

    古爾德挺直了背,字正腔圓地說道:“杰德先生是整個維斯塔大陸最負盛名的教授,你雖然不是我們聯邦的人,但是心系整個大陸,從不吝嗇自己的學問。”

    “在各個聯邦和國度之間戰爭不斷地期間,仍然投身入教育事業,并且對待每一個學生都非常地有耐心和有責任,你是維斯塔大陸最偉大的學者,是維斯塔大陸的和平使者。”

    就像是念臺詞一樣,江也只是聽著,都覺得害臊,他的心都有些發虛了。

    但他還是維持不變臉上的微笑,把手中的金幣遞給了古爾德。

    “來,平時工作辛苦你了,我剛來這里不久,還有很多不懂的,到時候還需要多多麻煩你。”

    古爾德眼前放光,小心地接過江也手里的金幣后,藏進了自己的口袋中。

    “這是我應該做的,杰德大人不必客氣。”

    一頓客氣完了之后,江也開始在古爾德的領路下去到餐廳了。

    這里男仆居多,江也坐在長桌上,任由兩位男仆招待著自己,幫自己切牛排和倒紅酒。

    他倒是圖了個自在。

    不過,餐廳怎么就只有自己一個人?

    但是這桌子上的量,不像是自己一個人的啊。

    要說家族沒人,是不可能的。

    至少,那個請了家庭教師的小爵爺也總要出現吧。

    這時候,一個穿著黑色燕尾服的中年男人說話了。

    “杰德先生,您可以用餐了。”

    這時候,古爾德彎著腰,借著整理餐巾的動作,小聲說道:“這是我們的仆役長,列夫。”

    江也輕微點點頭,問道:“不用等小爵爺嗎?”

    提到這個名字,他聽到了其他仆人們的抽氣聲。

    他看到列夫的神情有些嚴肅,但并沒有被列夫這樣的表情和周圍仆人們的反應嚇到。

    江也言辭厲色,“我身為小爵爺的家庭教師,有權利關注小爵爺的健康問題,要是身體不好,還怎么傳授知識?”

    仆人們的反應更大了,江也望去,對上了幾雙憂慮和驚恐的眼神。

    他們在江也看過去的時候,又隱藏起了這種情緒。

    看來,自己剛才那那句話還真說中了什么不該說的東西。

    是哪個詞呢?

    健康問題?身體不好?

    也就只有這兩個可能了吧。江也覺得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而他要找的線索,也大概和那位不露面的小爵爺有關。

    這時候,有一位同樣穿著黑色燕尾服,但是等級比列夫低一些的人走到列夫的身邊,在耳邊小聲說道:“列夫,這次的人好像真的是杰德先生?”

    列夫哼了一聲,眼底閃過不屑,但又很快地消失了。

    江也與他們隔得不遠,這兩個人說悄悄話的時候沒有壓低音量,江也能聽到他們的對話。

    只聽見那個列夫說道:“克魯澤雷,你別胡說了,杰德先生怎么會是這樣的人。”說完,列夫還打量了江也一眼,眼睛里都是滿滿的嫌棄。

    這時的江也正在往嘴里塞牛肉,聽到這話,他也不裝沒聽到了。

    他嚼了幾口,吞下肉后,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重新看向列夫,“仆役長先生,以貌取人似乎是不太禮貌的行為。”

    “雖然我不常以自己的標準要求別人也對我這樣,但是我有必要教會你禮貌,那就是在別人吃東西的時候,在別人的面前指指點點是不好的行為。”

    列夫在江也面前,還是維持著一副盛氣凌人的態度。

    畢竟以他的貴族家族的仆役長身份,已經比很多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里來的人地位要高很多了。

    “其實你可以裝作沒聽見的,杰德先生。”列夫把“杰德先生”這四個字咬得很重。

    江也聽出了一些端倪,再結合剛才那個叫克魯澤雷的人說的那些話,看來自己這個“杰德先生”的身份還有待商酌。

    難不成,自己還真是冒牌貨?

    想到剛才古爾德對自己的反應真正的杰德先生,應該不會是隨時隨地就能拿出金幣賄賂別人的人吧?

    恐怕自己的假身份被揭穿,就會受到這個家族的詛咒,而上一個任務者大概也是在這一點出了差錯。

    那江也現在只要不承認自己的假身份就好。

    除了江也剛才吃東西的模樣之外,他的言談舉止都顯得端莊穩重,他沉聲說道:“列夫先生,用不著這樣來考驗我。整個維斯塔大陸都知道我是一個怎么樣的人,要是我只是為了幾兩錢財,我根本不會走上這條傳授學問的道路。”

    “如果新格林德家族就是這樣的待客之道,那么我此次的決定或許太過輕率了。我的學問只傳授給有‘道’之人,既然小爵爺的家族仆人都是如此,那我又何必對小爵爺抱有過高的期望。”

    “因才施教,如良匠之琢玉,去其瑕而揚其美。只要是好玉,即使他是九九新,那我也能雕琢成一塊璞玉。既然如此,我又為什么要花心思在一塊全瑕的石頭上呢?”

    克魯澤雷愣了一會,喃喃著:“雖然聽不懂,但是好像很厲害”

    周圍的仆人們也都紛紛發出驚嘆,自以為小聲地交流道:

    “該不會,他就是真正的杰德先生吧?”

    “那真是太好了。”

    “我的上帝,我們能夠聽到杰德先生的學問,真是太榮幸了。”

    只有列夫是這里唯一一個能保持冷靜的人,聽江也說完那番話,他對江也投來探究的眼色,態度比剛才要好了。

    “抱歉,我不該冒犯您。”

    江也點點頭,用一種充滿了智慧的眼神看著他,“孺子可教也。”

    列夫低下去的眸子又重新地抬了起來,審視著江也,問道:“但是,您剛才說的是,什么大陸?”

    江也直覺不太妙。

    怎么辦,要回答嗎?

    古爾德跟自己說的就是維斯塔大陸,難道古爾德騙了自己?

    這時候,江也注意到列夫朝著自己身后投去了一個眼神。站在江也身后的不是古爾德是誰。

    嘖,居然是騙我的。

    現在要是被拆穿了謊言,結果會怎么樣?

    會收到詛咒?會變小?

    還是會有第二種可能出現?

    要不要試試呢。

    江也沒猶豫太久,而是鎮定自若道:“維斯塔大陸。”

    即使這是錯誤答案,他也當做是正確答案來說了。

    列夫扯起一邊嘴角,幽幽地說道:“答錯了,是維塔斯大陸。”

    一字之差,兩個答案。

    就在江也以為要發生點什么的時候,卻什么都沒發生。

    列夫重新站到了一旁,指揮著仆人們有條不紊地工作。而克魯澤雷頂替了列夫原本的位置,朝著江也和善地說道:“杰德大人,請用餐。”

    就這樣?

    江也看了一眼自己的食物,還是剛才吃了幾口的樣子。食物的表面也和剛才的狀態一樣,沒有被下毒和添些什么料。

    剛才回答錯誤之后,什么事情也沒發生嗎?

    而且列夫也沒有要繼續糾纏這件事不放的意思了,也不管自己到底是不是真正的杰德了。

    那么剛才又為什么要問世維塔斯大陸還是維斯塔大陸?

    江也這頓飯吃得憂心忡忡,但除了增加飽腹感之外,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沒有發生了,一切如常。

    似乎剛才餐前的那段對話只是非常無關緊要的小插曲。

    江也不打算在古爾德面前重新提起關于大陸名字的那個問題了,他們的關系沒有必要搞得太僵。

    但江也問古爾德,還記不記得剛才餐前所發生的一些事,古爾德說,記得。并且把完完整整地過程說了出來。

    古爾德的表情又過于正常,絲毫不為自己告訴了江也錯誤答案而感到心虛和抱歉。

    究竟是江也比別人多了一段記憶,還是這些不尋常的地方對于這里的人來說只是尋常。

    在吃完午餐回房的這一段時間,江也試了一下自己的道具和天賦,結果他發現在這里,自己的天賦是可以使用的。但是卻有著能力限制,比如一方通行的最大能力限度什么的。

    雖然能力受限,但江也好歹有了些自保手段了。

    在回房的前一刻,江也站在屋內,叫住了將要把門合上的古爾德。

    “怎么了?杰德大人?”

    【精神控制——已使用】

    【進來】

    第190章 希格林德家族[2]

    麥田的第三區域的方框內,僅有著兩個人,那就是被留在原地的徐側和賀侃。

    當他們發現江也消失了以后,都不約而同地仇視著對方,紛紛冒出了一個相似的想法:

    為什么進游戲的不是自己。

    那只玩偶此時還靜靜地站在地上,它的雙腳都是泥土,看著面面相覷的徐側和賀侃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違反“淡泊名利”,懲罰生效。】

    尖利的聲音從玩偶的嘴里冒了出來,如狂風吹過枯木般尖利刺耳,撕裂著空氣又如同鋼針般銳利且直刺人心。

    徐側和賀侃的視線都轉到了玩偶的身上。

    “什么意思?”

    “懲罰?”

    這時候,他們腳下的方形區域被橫豎幾道深色的細線條平均劃分成了不同的格子。橫豎分別有六道線,將這個方形的土地分成了三十六個大小相同的方格子。

    徐側和賀侃分別站在不同的格子中。

    也許踩上那些絲線會發生什么事情,可能會受到攻擊,也有可能會進到和江也一樣的游戲,但他們誰都沒有這么做。

    在這三十六個格子的最中間,是這個方形區域的中點,那個古堡模型就放在中點之上,壓著周圍的四個格子的一部分。

    這棋盤格一樣的方框里,除了這些東西,還有著三座雕像。

    一座在江也原來的位置上,這個雕像也是前幾次循環里,江也和徐側遇到過的那個,眼睛一圈打滿了生銹的鐵定釘,與那個眼周有著一圈暗沉的玩偶相似。

    而那個玩偶此時還是站在雕像的對角線上。

    在人偶出聲的時候,一直在上方觀望的男孩也說話的。

    他空曠的聲音在四面結界一樣的墻壁里來回碰撞,在這個和整片麥田相比算狹小的空間里,回音異常清晰,每個字音都清清楚楚地回蕩著。

    【緹歐·西蒙斯前進一格,位于坐標雙一的玩家前進兩格。】

    【注意,只可前往至相鄰的兩個格子,不可前往對角線的格子。】

    緹歐·西蒙斯就是離賀侃那個角落最近的一個雕像。

    他的兩只角從太陽穴的兩側斜向后上方,以螺旋狀延伸,上半身赤|裸,下半身是蛇尾。雖說是女性的名字,但他裸|露的上半身可以看出,這是一個男性。

    又或者說,是雌/雄/同/體。

    他的蛇尾盤旋在一起,底盤是一截斷裂的怪物圖騰的石柱。

    雕像的面朝著中間的古堡模型,并且往旁邊一側的格子移動了一格。

    【位于坐標雙一的玩家請前進兩格,請在規定時間內移動,否則將會受到懲罰。】

    問題來了。

    徐側和賀侃都位于方形棋盤格的角落位置,那么他們到底誰才是坐標雙一呢。

    他們之間的怨氣歸怨氣,這時候要是不合作的話,位于古堡中間的江也可就要遭殃了。

    至少現在看來,這些奇怪的,聽起來毫無頭緒的懲罰都是江也那邊傳來的。

    而這些雕像和玩偶的朝向,都是位于最中心的古堡。

    賀侃喊了聲處于對角線的徐側,“喂,你走還是我走?”

    不管誰先走,都不太公平。

    因為出錯了就要是受到懲罰,要想讓他們兩個人都心理平衡,那么就只有一個辦法——

    試錯。

    “一起走。”徐側說。

    賀侃有些出乎意料,因為他以為徐側會讓自己先走,一旦出錯了,那就是賀侃自己受罰,要是沒錯,徐側他也不會受損失。

    “行。”一起走再好不過了,畢竟在游戲里沖鋒陷陣的是江也。

    “就讓我為你做些什么吧。”賀侃小聲地說道。

    賀侃和徐側兩個人同時出發,徐側往對角上的雕像所在位置移動了一格,而賀侃則是往玩偶所在的位置移動了一格。

    這時候,異象發生了。

    不是將要到來的懲罰,而是位于場上|中|央的其中一座雕像也跟著動了。

    是那座名為緹歐·西蒙斯的蛇尾螺旋角雕像,他又朝原來的位置移了回去。

    雕像移動的時候,仿佛大地都在跟著震顫。

    賀侃微微曲著膝蓋,才穩住身子。他仰頭望著雕像的側影,疑惑不解。

    而反觀徐側那邊的雕像,還是一動不動。

    就在賀侃困惑的時候,徐側朝他喊了一聲,“小心。”

    賀侃立馬把發散的思緒收攏回腦中,他專心致志地環視周圍,注意力全放在自己身處的這一個格子里。

    但是,風平浪靜,什么也沒發生。

    【哼哼】

    男孩那陰滋滋的笑聲再次響起了,與此同時,賀侃腳下的這一塊格子也開始晃動。

    賀侃看向旁邊相鄰的格子,都沒有出現這種狀況。

    看來,自己還真“中獎”了。

    忽地,這塊不大不小的土地開始變得干涸開裂,就像是旱季的湖水干涸、湖底淤泥開裂一般。但從這些深不見底的裂縫里,冒出了藍色的火苗。這些火順著一道道相連的裂縫,相繼燃起。

    起初賀侃還想著躲到旁邊的格子里去,但是他卻被限制在這一個小小的方框里出不去了。仿佛周圍有看不見的屏障將他罩起,困于這逼狹的空間中。

    溫度瞬間增高,賀侃的下|身尤為火|辣,腳底已經燙得失去了知覺,緊接著是小腿,膝蓋,胯部。

    這灼熱的炙痛感幾乎要將他全身熔化。

    但當他朝自己的身上看去的時候,身上的衣服,包括皮膚都是完好無損的。

    這些火燒的已經不是肉|體了。

    賀侃感覺自己要死了。另一種層面上的。

    徐側遠遠看著賀侃那塊格子里的藍火,還有他痛苦的神色,就知道他正在接受懲罰了。

    徐側還沒有卑鄙到因此感到幸災樂禍的程度,他只是思考著這個棋盤游戲的規則和進行方式。

    既然自己才是坐標雙一,那么順著數過去,賀侃原先站的那個對角就是坐標雙六了。

    緹歐·西蒙斯現在和一開始的位置都是第五排第四列,也就是(5,4)。在這之前,緹歐·西蒙斯往旁邊移動了一格,到了(5,5)的位置。那么使緹歐·西蒙斯回去的原因是什么呢?

    是因為賀侃往上移動了一格?

    這其中又有著什么規律?

    【哎呀,雙六的玩家走錯了,需要接受一分鐘的懲罰。】

    【現在另一位玩家請繼續移動吧。】

    對了,徐側要移動的格數是兩個,他現在還差一個。

    徐側看向和自己位于同一排的雕像,直直朝他移動了一格。

    而離他僅有一線之隔的雕像在徐側前進的時候,又往更遠的地方移動了一格。

    “果然。”

    這些雕像的移動規律就是,和玩家保持距離,并且每次只能移動一格。

    一分鐘后,賀侃腳下的火焰退去,開裂的土地卻不會復原了,賀侃還在渾身密密麻麻的痛,火焰是下去了,但帶來的痛感仍舊持續。

    而他即使走錯了,受完懲罰后也沒被要求回到原來的位置,而是繼續站在(5,6)。

    賀侃半蹲在地上,平復著心情。

    他注意到徐側往這里投來的視線,直視了回去,“看什么,看到我這樣你很高興?”

    徐側沒有理會此時逮著誰都能撒一通氣的賀侃,而是看向他腳下的格子。

    原來即使走錯了,接受懲罰后也不會被要求回到原來的格子里。

    就在這時,不給賀侃一些喘息的時間,那只玩偶再次說話了:

    【說出禁詞,懲罰生效。】

    “禁詞?什么是禁詞?”

    場上的人沒有一個能夠回答賀侃。

    徐側只知道,他們在外面所接受的懲罰都是與江也有關,但江也究竟在里面經歷著什么樣的游戲。能讓江也短時間內連續違反規則的,想必也不是什么簡單的游戲。

    他只能在外面祈禱著江也能夠順利完成任務。他會在外面保護江也和江也所在的古堡模型的。

    此時,男孩也出聲了。

    【尤格·弗理休斯,前進一格。】

    尤格·弗理休斯是那只說話的玩偶。他朝著左側的方向移動了一格,從(1,6)來到了(1,5)。

    男孩只叫了他的名字,但是移動的卻不只有他,還有在他對角線格子的那尊失去雙眼的雕像。

    雕像朝(5,1)移動了一格。

    “能移動的不是只有被叫到名字的嗎?為什么那座雕像也動了。”賀侃仰頭,對上男孩的大臉。

    從他的角度看去,男孩的臉背光,于是只能看清臉頰突起的反光,五官什么的全都是暗沉沉的。但賀侃卻能感覺男孩似乎在笑。

    【你問我?】

    “是啊。”賀侃像是不知道害怕是什么情緒似的,在男孩反問的時候,直接承認了。

    【不告訴你。】

    得不到回答是賀侃的意料之中,他嘆了口氣,“套話失敗。”

    徐側一直看不慣賀侃這幅吊兒郎當的模樣,對于對方這么不聰明的套話方式也是不想多說,只在一旁默默地思考自己的。

    賀侃卻好死不死地找徐側搭話,打亂他的思路了。

    “喂,你看懂了嗎?”

    “閉嘴。”

    徐側不會對賀侃有好語氣。

    【回答錯誤,懲罰生效。】

    屬于玩偶的陰森恐怖的聲音再次響起。

    “又來?”賀侃一愣,然后看向中央的古堡模型,“你說江也在里面該不會有危險吧。”

    【有可能哦。】

    “要怎么走。”徐側問。

    【熱比亞·穆里洛,前進一格。玩家二前進兩格。】

    賀侃問:“這下是到我了吧?”

    而叫做熱比亞·穆里洛的,自然就是離徐側較近的雕像了。

    那是一個長發男人,他往中心的方向前進了一格,現在位于(3,4),此時距離古堡只有一步之遙了。

    要是下一次還是輪到熱比亞·穆里洛前進,那么江也所在的古堡就會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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