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草木飛揚,五百年犀角魔獸被輕松撂倒在地,發(fā)出悶響。
銀藍光掠過,問澤遺轉了轉手中的匕首,利落地一刀封喉。
手起刀落,鮮血四濺。
見過萬年魔獸,對付小體型的百年魔獸,甚至都不用他拔劍。
鮮血濺在朽苔和落葉上,兩米高的魔獸掙動了幾下,很快便沒了動靜。
問澤遺被血腥味嗆得輕咳了聲,狹長的眼微微瞇起。
他已經適應了修者的生活,可獵殺魔獸終究還是讓人生理不適。
暫時沒找到老魔尊的線索,問澤遺便用閑暇時間揭了城里的懸賞賺點小錢。
尋找魔獸的蹤跡對他來說輕車熟路,再狡猾的魔獸也逃不過劍修的眼睛。
除掉吃了近十個孩童的魔獸,還能得一千上品靈石做賞錢,簡直是一箭雙雕的好事。
五百年魔獸的血肉還賣不出價,問澤遺半跪在地,只切下魔獸的獸首。
看了眼身畔的元神,這幾日蘭山遠都沒通過元神聯(lián)系他,眼下元神還是副迷迷糊糊,不開靈智的模樣。
“師兄,你那還好嗎?”
蘭山遠的元神不答,只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
問澤遺習以為常。
若是這兩日蘭山遠再沒反應,他得去給谷雁錦傳消息詢問。
他俯身用山野間溪水洗凈刀上的血跡。刀尖上的血很快就順水流走,可沾染在手套上的斑斑血痕極難清洗。
問澤遺無法,只能先將手套褪下收好,隨后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幕籬蒙面,帶著獸首回城復命。
懸賞是城主府發(fā)的,當值的巡衛(wèi)見著問澤遺把獸首摜在地上,嘴都合不攏了。
這魔獸狡猾又謹慎,屢屢犯事食人,之前還從城主組織的圍剿中脫身。
十來人都制服不了的魔獸,居然讓眼前的青年一人制服。
而且青年衣著整齊,身上只有極淡的血腥氣,絲毫沒有經歷一場惡戰(zhàn)后的狼狽。
這是仙家人。
巡衛(wèi)們交換個眼神,離得近的接過榜紙:“少俠仁義,犀角獸除,是了卻南垣城一樁心頭大患!”
問澤遺不語,他兇名在外,怕說多了話聲音讓人給認出來。
巡衛(wèi)以為他是生性冷漠不愛言語,忙將賞錢雙手奉上,歇了請他同城主一敘的心思。
“這是少俠應得的靈石。”
問澤遺微微頷首。
“多謝。”
離開前,他抽空打量了圈城主府。
府內裝潢華麗,小廝們皆態(tài)度松弛,巡衛(wèi)也有條不紊,整體氣氛松弛,不像是發(fā)現城中有魔尊蹤跡的樣子。
看來蒔葉谷暫時沒打算把這事告訴凡人,他的調查也更能掩人耳目。
一顆上品靈石頂十顆下品靈石,問澤遺只忙活一上午,掙來的足夠他在城中寬裕地生活段時間。
該去哪里尋魔尊的蹤跡呢?
他所處的位置在皮卷地圖上,只是成片黑霧。
形形色色的妖族、人族和隱藏其中的魔族與他擦肩過,南垣城中各類氣息魚龍混雜。
他走了一段路,在人群細碎的低語里捕捉到了線索。
“你們說,老魔尊會不會最近真跑到南垣來了?”
一個瞧著只有筑基修為的劍修和身邊的獸修扯閑話。
獸修不以為意:“老魔尊不是早死了嗎,別聽那說書先生瞎說,都是茶館的噱頭。”
什么魔尊仙尊的,離他們可太遠了。
流言蜚語在民間傳播的速度極快,百姓們甚至可以趕在官家察覺之前得知八卦。
但相應的,民間流出的消息九成不靠譜。
和魔尊有關,問澤遺還是留了心眼。
南垣城叫得上號的茶館不多,輪番過去探查也用不了多久時間。
“師弟。”
他正打算尋去茶館的路,身后傳來極小的聲音。
問澤遺回眸,驚喜:“師兄?”
淺墨色元神似是和蘭山遠本人連上,此刻終于開了靈智。
元神周邊縈繞的魂火極弱地擺動了下。
為不引人注目,問澤遺引著魂火來到處無人暗巷里:“這些天聯(lián)系不上師兄,還好師兄沒出事。”
“一切皆好。”蘭山遠語調溫和。
“只是閉關期間摒除外物,所以才沒和元神通感。”
他聲音如常,卻絕口不提突破境界的事。
問澤遺清楚這回突破是失敗了。
化神期修士突破失敗是常事,心照不宣沒再往下問,同他簡要說明當下情況。
“暫時還沒尋到魔尊殘魂的蹤跡,但我猜他藏得離我們不遠。”
黑霧最濃重的區(qū)域在南垣城正中,正所謂大隱隱于市,魔尊藏身于市井間的概率極大。
“師兄與魔尊交過手,覺得他的殘魂會以何種樣貌存在?”
“他行事張揚喜喧鬧,在位時就曾屢次易容,去往凡間興風作浪。”
蘭山遠溫聲:“如果真藏匿在人群中,大抵是化作人形。”
仙魔不兩立,修真者都見過老魔尊的畫像,也從自家?guī)熜纸愫蛶熥鹉锹犝f過老魔尊的武功路數。
問澤遺思忖:“誰都清楚魔尊的長相,可蒔葉谷卻沒找出魔尊穹窿的確切位置,說明他哪怕變成人樣,肯定也已經改頭換面。”
“師兄,我想先去茶樓打聽消息。”
“的確是眼下最好的辦法。”蘭山遠贊道。
說走就走,問澤遺帶著元神穿過縱橫的街巷,今日是個艷陽天,暖意驅散寒病,他的腳步愈發(fā)輕快。
連過了幾家小茶館,里頭都請不起說書先生,問澤遺便沒駐足停留。
“未時到,今個有中土來的說書先生嘍————”
鑼聲混在熙熙攘攘里,宛如落入沸騰油鍋中的水滴。
問澤遺循聲看去,不遠處正是家兩層竹搭的茶館。
中土的茶樓講究清凈含蓄,偶有仙家會進去落腳。但南疆的茶館不指望掙修士的錢,就圖個熱鬧,銅鑼敲得震天響,想不注意到都難。
“借過。”
問澤遺從看熱鬧百姓中間擠進去,還得時不時回頭,留神光團有沒有跟上來。
“不必擔心。”
蘭山遠繞到他跟前:“我不會跟丟路。”
“難為師兄陪我擠人堆了。”
忙亂中,問澤遺拍掉只鬼鬼祟祟伸向他錢袋的手,終于進了茶館的門。
看熱鬧的百姓多,可真正有錢坐下來喝茶的人是少數。
問澤遺沒有用靈石,而是遞給小廝些靈石兌來的當朝銅幣,假裝成沒修為的劍客,兀自尋處離說書人近的角落坐下。
他之前只有通宵趕稿才會喝茶,對茶也沒講究,趁著小廝還沒過來,壓低聲音問蘭山遠。
“師兄你見識廣,這兒什么茶好些?”
“理應是當地產的垣春白,眼下正好為藏了半年,入口上佳的時候。”
“那就來壺垣春白。”
問澤遺看了眼價錢,雖然貴,但還在他的接受范圍內。
“好嘞!”
小二殷切道了聲好,又急匆匆跑開去招待另邊的客人。
“師兄放心,我沒亂花你給的錢。”
問澤遺摸出腰間布袋:“這幾日得了空,我自己掙了些靈石。”
“給你拿著,就是給你當花用的。”蘭山遠失笑。
“不必替我省,平日都在宗門里,也沒用上靈石的地方。”
“知道師兄有很多秘寶和靈石,但我不能總仰仗師兄。”
雖然初來乍到,但他會學著當上個合格的副宗主,不靠其他人蔭蔽,而能庇佑同門。
“師兄幫過我許多次,若是在南疆看上什么靈寶,我一定想辦法替師兄取來。”
外頭的光從半開的窗落入茶館,他眼中的光像細碎的星。
混世魔王不再混賬,就又成了原先的天之驕子。
“好。”蘭山遠輕聲道。
“師兄信你。”
說書的進去喝茶緩氣,趁這功夫瞧熱鬧的百姓也散了些。
茶水端上桌,問澤遺淺嘗,確實較尋常白茶入口回甘。
想到谷雁錦叮囑過他的身體不宜過多飲茶,問澤遺放下茶盞,抬眸看向臺上的說書人。
那是個很年輕的男子,高鼻深目長發(fā)微卷,長得倒是還算俊朗。
“諸位。”
說書人清了清嗓子,折扇“嘩啦”一聲劃開,頓時吸引了全場的注意。
“今個我要講的事,可不是諸位都聽膩歪的負心漢當上駙馬爺,農家子成了金鳳凰。”
他顯然早已適應被注視,自若地一撫掌。
“而是仙人和魔尊之間的事!”
臺下一片嘩然。
在坐的基本都是沒修為的普通人,頂多有些低修為的妖和修士,他們在柴米油鹽和疲于生計中掙扎,這輩子都接觸不到什么魔尊,什么仙人。
問澤遺端起茶盞。
他剛只看一眼,就知道這個說書人近乎沒有靈根,就算真知道什么魔尊的事,也多半是二手消息。
說書人對觀者的反應很滿意。
“這事吶,得從我父親那輩開始說起。”
他神秘兮兮:“他曾經救過落難的魔尊穹窿。”
問澤遺拿杯的手一頓。
臺下的人顯然不信,有個中年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地拆臺:“這怎么可能!穹窿死了多少年,哪能是你父輩能遇上的人物。”
“此言差矣。”說書人搖了搖扇。
“我父親有些靈根,多少也是元嬰修為,怎么就不能見到魔尊了?”
問澤遺接著喝茶,百無聊賴。
他可以確信說書人在瞎編,元嬰修士的孩子靈根可以差,但絕不會近乎于無。
而且元嬰期修士,確實不夠格和魔尊碰面,更別提救過魔尊。
今日多半上演的又是話本里頭“有個朋友”,“有個父輩”之類,往后全靠瞎編的戲碼。
但民間的故事假中摻真,在沒線索的境遇之中,依舊有聽下去的價值。
“況且我只是留戀紅塵無修仙之意,卻不是全然沒有靈根。”
見臺下還是噓聲和質疑居多,說書人嘴硬道:“八十年前我游歷至中土,可還受到過九州第一大宗持明宗宗主,蘭山遠的賞識。”
問澤遺:......
他師兄怕不是什么金牌導師,總要被些閑雜人等拉來打廣告。
他看向蘭山遠的元神。
元神閃爍,蘭山遠罕見的沉默振聾發(fā)聵。
好的,他懂了。
問澤遺果斷倒茶,選擇裝傻當個路人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