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七層看五層,宛若仙人在云端俯瞰凡物。
一陣騷亂之后,受傷的少年被兩個侍人不耐煩地拖走,滿地血跡也緊隨其后被擦干凈。
危樓是銷金窟,自然也是吃人的地方,這種沒什么修為的窮苦幫工,當然換不來誰多余的憐憫。
“師兄,拍賣該開始了。”
唯恐蘭山遠生惻隱之心,問澤遺提醒道:“師兄要是擔心他,我替師兄下五層看究竟!
“不必。”
蘭山遠并未像書中說的那般為沈摧玉吸引,而是攏了攏衣袖,關切起問澤遺來了:“怎么出來了,是里面太悶嗎?”
“是有些悶,所以來透透氣!
問澤遺暗自松了口氣。
看來蘭山遠不會無原則地關心所有人,而且也沒下過第七層。不管下邊那是不是沈摧玉,都和他們暫時沒關系了。
蘭山遠淡笑:“待會同侍人要壺潤嗓子的茶!
“師兄,我沒那么饞嘴。”問澤遺苦著臉。
“還是把靈石留到拍賣的時候,我看拍賣行的靈藥都金貴著!
“不必擔心,我帶的靈石足夠!
蘭山遠面露意外:“師弟來到西寰,倒是節儉了不少!
想到之前原主鋪張浪費的模樣,問澤遺現在想來,只為花出去的靈石心疼。
“那是自然!彼鲃萋冻龀镣茨。
“西寰民風節儉,靈獸谷的土屋翻修十來遍還在住人,我也不能鋪張浪費!
三聲鑼響起。
蘭山遠還想說什么,聞聲欣然笑了笑:“拍賣要開始了,待會再說。”
“好。”
在走廊一站,目睹了樓下的慘案,問澤遺的頭腦徹底清醒。
蘭山遠比他走得慢,后腳才步入雅間。
他眼中了無情緒,藏在左袖里暗金色的符千瘡百孔,布滿裂紋的符咒碎裂成飛灰。
不知從何處傳來又一聲慘叫,被危樓里重重說笑生和鑼響徹底掩蓋。
術修咒人,從不需自己親自出面。
而右邊袖中銀藍色的符咒安靜躺著,依舊完好無損,發出忽明忽滅的淡光。
雅間的客人是不需出面叫價的,只要等著桌上水鏡展示出拍品和起拍的靈石數,再用靈紙寫下自己想要出的價格即可。
問澤遺拿著上好的紙筆,忍住想要往上添些山水畫的念頭,安靜盯著水鏡的屏幕。
他們是來拍藥材的,現在還在拍賣的內丹,也只能看個熱鬧。
眼瞧著一顆平平無奇的三千年靈獸內丹被拍出兩萬靈石,問澤遺才驚覺那顆萬年魔獸內丹值多少價錢。
沈摧玉也是有魄力,用超過十萬靈石的內丹給自己練氣筑基。
可惜他是主角攻,所得的一切都是踩在別人的肩膀上。
他諷刺地想。
“師弟,有看上的靈寶嗎?”
這種內丹在持明宗的珍寶閣比糖豆還多見,買回去都占地方,蘭山遠顯然也對此不感興趣。
問澤遺搖頭,自覺地開始吃桌上切好的靈果打發時間。
蹭自家掌門師兄的錢袋子買藥,就得有自知之明,不要隨意伸手索要。
他是劍修,也看不懂后邊拍賣的法器和靈獸,只能抿出拍品越往后越好,價格也會水漲船高。
每個大類剛開始拍賣的拍品成交價也就幾千幾萬靈石,到后面幾十萬甚至百萬都有可能。
蘭山遠只喝茶不吃靈果,在問澤遺吃光整個果盤之后,終于輪到了拍賣藥材的時候。
前頭拍賣的靈藥都是用兩算,一兩幾千靈石,到后面開始用顆、株算。
他們需要的竭骨藤是倒數第三件拍品。
躺在檀木匣中的藥材是藤條模樣,白如枯骨,甚至還能看見骨節模樣,卻在縫隙處長出鮮嫩的綠葉。
打開木匣,主持拍賣的修士聲音都高了些。
“西寰狼骨峽獨有的竭骨藤,對治療經脈沉疴舊疾有極大功效!
“五百年一長葉,長葉后三月若不采集自然枯萎,枯萎后功效全無,又只生在懸崖峭壁的裂隙之中,所以極其難尋覓!
“我手中這支竭骨藤已經三千歲,正是最佳的藥用時機,是不容錯過的珍品。”
“三千歲竭骨藤,起拍價三萬靈石,一萬靈石起加!”
起拍價三萬看似不高,可成交價就是個無底洞。
“五萬靈石!”
果不其然,第一個叫價的修士就把拍賣推向高潮。
“六萬靈石!
緊隨其后,還有藥修不甘示弱。
只要得到竭骨藤,煉制七品八品的靈藥豈不是信手拈來。
雅間里的兩人不緊不慢喝著茶,都沒叫價的動作。
和蘭山遠相處過幾日,問澤遺也逐漸摸清他的性子。
蘭山遠并不徹頭徹尾是書中所寫的傻白甜倔強人設,相反在有些細枝末節的非常精明謹慎,還帶了強勢。
蘭山遠在等。
果不其然,競價飆到十二萬靈石,喊價的間隔開始顯著變長。
“十二萬靈石一次,十二萬......”
蘭山遠垂眸,落筆書寫。
“七層叫價十三萬靈石!”
這場拍賣只有六七層的修士能參加,水鏡中主持的修士激動大喊。
七層,那就是有大能想要得到這件珍品。
但拍賣行素來是價高者得,很快便有人跟上蘭山遠的價錢。
“十四萬!”
蘭山遠并未急著提筆,而是看向問澤遺:“師弟,你覺得拍得竭骨藤,需要多少靈石?”
問澤遺也不是干坐著瞧熱鬧,從開始就在觀察叫價的頻率和幅度。
現在叫價人數開始變少,而且沒人和他們有意對著干,離成交就不遠了。
雖不知蘭山遠問的意圖,他還是如實答道:“若是沒意外,得要十八、十九萬靈石!
蘭山遠頷首,看他的目光帶了欣賞,接著一萬一萬往上加。
不偏不倚,價格最后停在了十八萬上。
一個天價,但完全可以接受。
這便是大宗門的底氣。
“成交。!”
一錘定音。
存放竭骨藤的檀木盒被恭敬奉上,納戒中的靈石也如約交付。
“給你的藥材,自己收好。”
“是。”
問澤遺小心翼翼把檀木盒收入納戒中:“這回欠了師兄大人情!
他為活得久些,自然需要調理經脈的靈藥,之前沒推脫,現在也不會和蘭山遠扭捏。
“人情就免了,你要是有心,就回宗后跟著二師弟一道學著打典宗門里的瑣事!
問澤遺動作頓了頓。
他的二師兄塵堰是管宗門里頭賬務的宗門掌事,蘭山遠的意思是覺得他可以學著管賬?
難怪剛剛會讓他估算拍品的價錢。
蘭山遠有心了,不過他對著二師兄實在提不起好感。
倒不是二師兄一直都和原身不對盤,而是二師兄在原書中很親近沈摧玉。
他對親近沈摧玉的人都沒好感。
塵堰的戲份堪比豪門文中男主的管家,霸總文里總裁的司機。
這種角色的任務就是推動主角攻受在一起,為此不惜一切代價,甚至顛倒立場。
塵堰一開始就看好沈摧玉,在沈摧玉傷害自家掌門師兄后,依然覺得蘭山遠和沈摧玉是真愛。
他覺得不喜沈摧玉的三師姐是小題大做,把三師姐氣病了好幾次。
是他放心把宗門賬務交給沈摧玉,讓蘭山遠孤立無援,也是他發現蘭山遠跳下山崖去通報給沈摧玉,讓蘭山遠死都死不成。
蘭山遠因為沈摧玉染了藥癮,他居然還認為蘭山遠讓人失望,已經配不上沈摧玉了。
“師兄,你眼下已經成這般模樣,沈摧玉就是良配啊。”
他苦口婆心勸說蘭山遠,把蘭山遠逼到崩潰的模樣歷歷在目。
問澤遺當時看見塵堰此人,都好奇他如此無條件偏袒沈摧玉,為什么自己不去替蘭山遠受沈摧玉折磨?
他倒不覺得蘭山遠和沈摧玉般配,反倒是塵堰和沈摧玉鎖死,舔狗和瘋狗是天造地設的一隊。
他面色如常,反倒還笑了笑。
“我會同二師兄潛心學,定不負師兄所托。”
蘭山遠無意中給了他個好機會,他自然會牢牢攥在手里。
既然塵堰喜歡拿持明宗的賬務開玩笑,喜歡幫著外人,這管賬的差事讓他干肯定不合適。
大的賬務本來就該歸副宗主來管。
以前讓塵堰管賬務是因原主不作為,眼下只要他這副宗主支棱起來,就沒有塵堰這宗門掌事的一畝三分地。
扳掉塵堰,他倒看有誰敢給沈摧玉當走狗。
順著高高的旋梯而下,兩人走在懸掛了明紅燈串的闌珊之處。
燈籠搖曳,熱鬧非凡的盛景中,虛弱的少年匍匐在角落的暗閣處,與外頭的喧囂格格不入。
他無神的眼睛投向遠處氣度不凡的修士,瞬間眼神就變了,變得貪婪又癡狂。
顫顫巍巍伸出因為被粗暴拖拽而受傷的手,他試圖用手指圈住蘭山遠的面容。
一劃,兩劃。
可蘭山遠只在他視線中出現了一瞬,很快便沒了蹤影。
想到今天當眾出丑,他憤恨地錘著地板,少年分明面容極好,卻眼珠病態亂轉著,呼吸急促。
“沈摧玉。”
侍人不耐煩地推開暗閣的門:“今日幫工加上工上傷病的八十靈石已經結給你,怎么還不離開?”
要不是他有些靈根,危樓根本不會找這種沒經驗的臨時侍人,果然鬧出差錯了。
說來好笑,一個乞丐也配叫這種好聽的名字。
“我這就走!鄙虼萦竦吐曄職猓挠邪朦c主角模樣。
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似下定什么決心,顫抖著起身。
顫顫巍巍地消失在陰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