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澤遺低下頭,黑黢的利爪正好貫穿他的胸膛。
隨著皮肉撕裂聲響起,鮮血染紅一身青衣。
傷了只眼的萬年魔獸呼出熾熱腥氣,刺耳的咆哮聲暴怒異常,不遠處混雜著修士們的陣陣驚呼。
他頭疼欲裂,瞳孔因為失血而散大。
看著鬢邊垂落的染血銀絲,問澤遺極力思索。
這是哪里?
求生意志驅使他本能抬劍,朝著魔獸受傷的眼睛再次刺去。
“吼——!!!”
回應他的是魔獸更為激烈的還擊。
原本緊握于手的配劍重重落在地上,發出刺耳的哀鳴。
沒給問澤遺審視周遭情況的時間,五感漸退,疼痛剝離出軀體。
眼前一片黑,他再次失去意識。
【正在綁定宿主...10%...】
【50%....】
【100%。】
【綁定成功,444號生存系統竭誠為您服務。】
意識構筑的空間里,散亂思緒再次匯聚。
喋喋不休的陌生機械音在問澤遺耳邊嗡鳴,十分聒噪。
【如宿主剛才所見,您已被拉入本仙俠修真小說里,我稍微來遲了幾分鐘,請您見諒。】
【唔,長話短說,您需要生存到全書劇情結束,才能回到之前的位面。】
穿書和生存。
問澤遺捕捉到系統話中的重點。
五感還沒恢復完全,他用眼神示意系統接著往下說。
剛才的所見所感提醒他,眼前一切看似荒謬,實則真實。
【現在為您調取小說基本信息。】
他的眼前亮起一串字符。
【書名:《口口口口師尊口口》
標簽:古代純愛/狗血/口口/強制口
主角:沈摧玉蘭山遠】
若真如系統所言只是普通修真小說,書名和標簽怎么會有這么多屏蔽詞?
問澤遺頓感不妙。
被口得七零八落的書名他自然認不出,但主角欄的“沈摧玉”和“蘭山遠”倒是讓問澤遺覺得很眼熟。
他是個畫師,幾年前有位小說作者希望他來繪制個人志封面,報的主角名就是這兩個。
兩個名字能讓他記幾年,是牽線的編輯告訴他,這不單是本仙俠修真小說。而是本過于古早,放到現在肯定過不了審的狗血高肉師徒文。
問澤遺那時還沒成年,哪見過這種陣仗,所以簡綱都沒細看,客氣回絕了作者的邀約。
他發不出聲,用審視目光看向扮標點符號裝死的系統。
狗血18x爆改普通修真文,系統也知道自己說得比詐騙頁游廣告還不靠譜,尷尬眨眨豆豆眼,生硬轉移話題。
【咳咳咳,基本信息投放完畢,正在為您同步小說內容。】
【警告!違禁內容過多,為保證宿主看完依舊身心健康,正在加急設置屏蔽詞。】
問澤遺:......
他猜小說正文恐怕也是“口口”滿天飛。
事實也的確如他所想。
小說正在同步他的記憶,不能播的r18內容因被屏蔽模糊不清。在海量混亂描寫里,只剩一條簡單的狗血主線還算清晰。
故事要從持明宗宗主蘭山遠和小乞丐沈摧玉的相識開始。
蘭山遠順手救下在西寰苦寒地乞討的沈摧玉,卻沒想到這小乞丐對他一見鐘情,生出想要獨占他的陰暗想法。
此后三年,沈摧玉在西寰摸爬滾打,用命獵殺魔獸攢夠盤纏,終于在十七歲時拜蘭山遠為師。
彼時的蘭山遠受人敬仰,離成仙只有半步之遙。卻被沈摧玉用各種以愛為名的下作手段,步步拉入泥潭之中。
沈摧玉面上恭順,暗中離間他和同門,其他正道修士逐漸對蘭山遠失望。
不光如此,他還給蘭山遠下情蠱逼他染上藥癮,讓天下人皆知蘭山遠已然墮落,使得他被萬人唾罵。
他靜等蘭山遠爛掉,又在蘭山遠最無助的時候對他不離不棄。
沈摧玉用溫柔和哄騙將蘭山遠變為他的禁臠,把謫仙般的人囚禁于暖帳之中,日夜不休地糾纏。
“師尊,你只有我了。”
沈摧玉病態的喘息宛如附骨之蛆,縈繞在問澤遺的記憶中,讓他這旁觀者都覺得反胃。
天下沒有不漏風的墻,沈摧玉的計劃最終敗露,蘭山遠徹底崩潰萬念俱灰,拖著殘軀又哭又笑,從誓仙閣一躍而下。
他已經長成大半的仙骨盡數摔碎,足足跌落整三個大境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摧玉自然不想讓他死,執拗地吊著他的氣。
可蘭山遠終于還是死于三年后的雪夜中。
對他來說,死亡何嘗不是解脫。
秋風里,沈摧玉抱著師尊的遺體溫柔哼著破碎的歌,一遍遍重復只有自己相信的愛。
“師尊,阿玉好愛你。”
最后的最后,沈摧玉徹底瘋掉了。
他拉著整個修真界,甚至天道給他們陪了葬。
“師尊,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他摟著枯骨走在烈火和慘叫之中,劍尖淌血,似癡似狂。
“說好的,說好的永遠一起。”
并不復雜的劇情,問澤遺看完卻仿佛煎熬了一個世紀。
就像有人綁著他的手腳,看了部評分2.1的爛片。
【宿主,怎么樣?】
系統小心翼翼發問。
“.......狗血至極。”
問澤遺終于有了說話的力氣。
他探究欲一向重,卻難得不想糾結書中細節,怕上輩子吃的飯都吐出來。
“既然我在這本小說里,那我扮演的角色是誰?”
文中描寫的主角攻受都是黑發,可他暈過去前,看見自己是銀發。
他不是文中虐身虐心的師徒二人,可書里似乎也沒這號銀發配角。
系統支支吾吾。
【唔,宿主還是自己看吧。】
它話音落下,問澤遺腦海中再次多出段記憶。
————和他面容一致的銀發修士躺在寒冬中。白雪茫茫覆于身,長發凌亂散開,銀藍色的瞳孔徹底失去生氣。
他渾身散發著詭譎魔性,尚有微弱起伏的胸口被捅出窟窿,七竅流出的血已然凝固。
修士跟前,還年少的沈摧玉正提著淌血的劍,分明興奮得顫抖,眼中俱是殺意,還裝出副驚魂未定模樣。
他佯裝不慎,重踩到白發修士的膝蓋,倉皇后退半步。
“師叔,您不該修魔的。”
他面目乖順又可憎,言語間正氣凜然。
須臾后,四周歡呼震天,不乏對沈摧玉的追捧之聲。
“好,這仙門敗類終于死了,干得好!!”
“能擊殺化神修士,沈摧玉此子必成大器——”
問澤遺徹底笑不出來了。
他穿成了主角受蘭山遠的四師弟,持明宗副宗主。
名頭光鮮,實則是原書中一筆帶過的炮灰。
書中說他作為雙靈根劍修,天資卻高過單靈根,早早步入化神期,還被提拔做副宗主。
可正因天分過人,他逐漸變得好大喜功,因不滿修煉進度,鋌而走險暗中修魔。
他修魔之事讓沈摧玉揭穿,隨后便被沈摧玉借口清理門戶當眾殺死。
一劍穿心,潦草下線。
他和沈摧玉無冤無仇,只因和蘭山遠是師兄弟,礙著這病嬌瘋子的眼。
瀏覽完自己的兩千字全部劇情,問澤遺難以置信。
“書里說沈摧玉當時只有金丹期,怎么能殺掉化神期入魔修士?”
【主角攻有主角光環呀,炮灰再厲害,也只為襯托殺掉他的主角攻更厲害吶。】
系統的語調變得嚴肅。
【所以我負責任提醒宿主,不要試圖殺死沈摧玉!】
【主角作為世界觀的核心,會受到規則庇佑,沒到該死的時候,就不會死。】
總有不怕死的穿越者,想要靠殺死主角保平安,最后沒有一個好下場。
“那我呢?”問澤遺幽幽道。
誰來管他的死活。
【咳咳咳,您,您是炮灰嘛。】
系統吞吞吐吐。
主角可以越境界殺他,他不能動還沒成長的主角。
問澤遺無語凝噎。
按照書里寫的人設,沈摧玉就是個不講道理的瘋子,放任他混進持明宗,這家伙遲早想辦法把和蘭山遠有關系的人都殺了。
“我能不能就此遠離兩位主角?”
他真誠發問。
與其冒生命危險摻和主角們的麻煩事,不如找個地方釣魚賞花,退隱山林。
【可以是可以。】
【但據系統分析,作為主角受的師弟,您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會被盯上,死法高達999+種哦。】
【比如,沈摧玉在深山老林找到隱居的您殺死;把您做成人彘拿去威脅蘭山遠;您閉關時被拖出來亂棍打死;您走夜路撞見他們xx然后被.......】
系統如數家珍,連機械音都變得陰森。
【宿主,您喜歡哪個死法呢?】
聽完它的話,問澤遺原本放下的心差點死過去。
炮灰真是沒人權,跑也跑不掉,招惹又招惹不動。
系統見他不說話,怕他和上個宿主一樣被嚇過頭直接尋死覓活,趕緊找補。
【宿主別急,咱們不會發放必死任務,現在離沈摧玉拜入蘭山遠門下還有三年,他們現在還不認識呢。】
【他沒拜師前跨境界也打不過化神期,您至少可以多活幾年!】
主系統分析過這個宿主很厲害,為了業績,它不能把他嚇死。
還沒拜師?
問澤遺略微思忖片刻,心中有了考量。
“我要活到第幾年,才算任務完成?”
【全文加番外只進行到您穿越十年后,所以宿主也只需要活到那時候。】
【完成任務,我攢夠積分就會把宿主送回原位面啦。】
瞧見他若有所思的表情,系統莫名心里發毛。可提起積分,它聲音都雀躍不少。
“我知道了,送我過去。”
他現在所處的空間類似意識世界,光看系統給的信息,遠不如去自己摸索來得直接。
【好嘞!】
耳邊機械音漸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靜謐。
藥香混著血腥味,點醒他的嗅覺。
問澤遺猛地睜開眼,視線變得清晰。他發覺自己正躺在床上,胸口悶疼得厲害。
還好沒回到讓魔獸掏心窩的瞬間,他和系統交談得時間很短,書中世界卻已過去一日。
他已經上過藥轉危為安,正在臥病休養。
益于系統,問澤遺很快就適應周圍古色古香的新環境。
床頭放著銅鏡,因為是處理過的法器,所以照得問澤遺面容格外清楚。
他身著古裝,薄唇鳳目若柳長眉。
只是頭發變成披散的銀白色長發,眼瞳也成了銀藍,眸色明亮清澈。
病態導致長相帶來的攻擊性和倨傲被削弱大半,還帶些難以明察的脆弱。
揉揉額角,屬于炮灰的記憶再次奔涌而至。
恰逢各大宗門十二年一次獵魔,今年按照規矩,持明宗本來該輪到他的二師兄跟蘭山遠過來。
可原炮灰愛出風頭,以副宗主的名義鬧著搶獵魔的位置,非要同蘭山遠跑來西寰。
萬年魔獸奈何不了化神劍修,他是因偷摸修魔多年導致突發心脈紊亂,差點被萬年魔獸一巴掌送走。
雖說原主運氣好沒暴露魔性,但眾目睽睽下被魔獸掏心窩子,恐怕往后名聲要更差勁了。
可眼下他顧不上思慮這些。
他現在在西寰的狼骨峽,結合系統說距離沈摧玉拜師還有三年這個時間點......
恐怕過不了多久,好心的蘭山遠就要替受傷的他去尋藥材,隨后在路上和十四歲的沈摧玉相遇。
蘭山遠替沈摧玉趕走惡犬,順手給餓暈的他一個饅頭,兩人孽緣就此展開。
【宿主,您在做什么?】
系統眼睜睜看著問澤遺踉踉蹌蹌打理好衣衫,用搭在床頭的劍支撐著起身,表示非常不解。
“去找蘭山遠。”
問澤遺的聲音艱澀,每說一句話都是灼燒般疼痛,幸虧能用意識和系統交流。
原主招人嫌,指望別人替他去喊蘭山遠,還不如他主動去找。
反正也沒人敢攔持明宗的副宗主。
【去找蘭山遠?!】
系統兩眼一黑,差點直接去見主系統。
【我檢測到您現在身體羸弱,急需靜養!】
他作為炮灰生存系統,只見過哭爹喊娘遠離核心角色保命的,沒見過自己半死不活,還跑去作死的。
問澤遺勉強站立片刻,終于能緩步往前走。
“系統,你說我殺不死主角,改劇情走向總沒問題吧?”
【當,當然了。】
因為不改劇情,宿主必死無疑嘛。
系統晃了晃不聰明的腦袋,結合問澤遺的舉動,數據庫里冒出來個荒謬的想法。
————莫非宿主想斬斷沈摧玉和蘭山遠的孽緣,阻止他們相遇?
可既定的劇情,加之攻受既定的人設,書的規則就是要他們在一起。
炮灰想要改寫何其困難。
系統欲言又止,最終選擇沉默是金。
問澤遺也不同它解釋,費勁用肩推開門。
屋外的光灑入室內,他銀藍色的眼睛微微瞇起。
這里是仙門弟子落腳的地方,回廊里,修士們三三兩兩正小聲說話。
銀發修士抱著劍,低頭穿過熙攘人群,身上濃重的藥香掩蓋住血腥味。
分明他已經足夠低調,還是有不少修士和他行注目禮。
投向他的目光或驚疑,或忌憚,甚至還有些帶了鄙夷和幸災樂禍。
“問副宗主。”
不知是誰先大著膽子起了頭,其它人也紛紛應聲,哪怕語調不情不愿。
畢竟問澤遺空有本事不得人心,能當上“天下第一宗”的副宗主,他們可不服。
問澤遺頭還在疼,挺直脊背,目光掃過一張張陌生的面孔。
微微頷首,他好似沒感知到惡意,露出自若的笑。
“諸位好。”
這人嫌狗厭,只會惹麻煩的混世魔王還會打招呼?
他的笑容晃著了修士們的眼,人群中傳出倒吸涼氣的聲音,隨后齊刷刷給他讓開道去。
在修士們見鬼般的眼神下,他越走越快,朝著沒有屋檐遮蔽的刺目日光下走去。
劍穗上的玉佩和劍鞘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既然他作為炮灰殺不死主角。那就作為化神期的雙靈根修士,去改寫自己的命運。
與此同時,議事堂內。
“蘭宗主,此次剿魔問澤遺是立下大功,可他行事狂妄,險些釀成大禍。”
靈獸谷谷主白妄重重拍桌,吹胡子瞪眼。
“我看他這持明宗副宗主的位置,是非撤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