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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1章 唯一

    季云瑯攥著那把催眠香不說話。

    江晝還把人抱在懷里, 看這架勢,覺得他肯定要生氣了,轉念一想,氣就氣吧, 也沒什么, 反正兩碗藥都喂他喝下去了。

    “云瑯, ”他開口,“那些醫修說,藥要,趁熱喝。”

    “嗯, ”季云瑯語氣淡淡,把催眠香放下, 問,“師尊剛才那樣, 是想讓我喝兩碗藥?”

    江晝點頭。

    季云瑯:“所以你沒有生氣。”

    江晝:“嗯,我不會,對你生氣。”

    “那你剛才那樣對我,就只是為了讓我喝藥, 沒有一點別的意思?”

    “有, ”江晝回道, “我喜歡看你那樣,”他撫摸季云瑯的臉頰, 臉和他離得很近, “很好看,也很舒服, 剛才是故意的。”

    季云瑯唇挑了挑,“真的?”

    “嗯, 我沒有不想要。”江晝揉揉他腦袋,商量道,“但你養傷這段日子,先忍一忍。”

    季云瑯不說話。

    每天跟江晝睡在一張床上,怎么可能忍得住?

    他想了一會兒,伸出雙臂抱住江晝,半個身子窩進他懷里說:“我每天躺得很無聊,就想跟師尊談情說愛,不想忍。”

    “但你的傷,很嚴重,不適合做那些。”

    “從前我受重傷的時候也不是沒做過,”季云瑯嘀咕,“師尊還趴在床上被我欺負呢,有時候狠了,你還能出聲,每次你一叫,我身上的傷就不疼了,只覺得渾身都是勁,只想好好疼愛你。”

    “你那不叫疼愛,”江晝也想到一些事情,把他往懷里帶了帶,說,“那時候,我管不住你,你也不愿意,和我說話。”

    一言不合就要往榻上滾,爽是爽了,關系卻一直沒緩和。

    季云瑯抱著他,似乎是氣不過,在他背上打了一下,“因為那時候我恨你,你也恨我,我們互相都想殺了對方,怎么可能好好說話?”

    江晝糾正他,“我沒恨過你,也不會,殺你。”

    “嗯,嗯。”季云瑯敷衍他,“反正現在你是想通了,喜歡我了,我們好好在一起,以前的事都過去了,我今天說完就忘,再也不提了。”

    江晝:“什么?”

    季云瑯輕輕嘆息,“我懂你的意思,師尊,我說過,我不恨你了,那些事我也早就不在意了,以后我們不提了,好不好?”

    “不好,”江晝把他從自己懷里拽出來,認真盯著他,“你說清楚一些。”

    季云瑯徹底不耐煩了,“我說什么?有什么好說?說你拿刀子扎我心口還是說你趁我重傷掐我脖子?你那時候不就是想讓我死?我最恨你的時候也想讓你死,有什么不敢承認的,我們現在能在一起不就好了?”

    他說這么多,江晝始終沉默,良久,問:“真的?”

    “你……”

    季云瑯氣得胸膛不住起伏,只覺得喉口涌上一股腥甜,猛地吐了一口血出來。

    江晝一驚,剛要動作,季云瑯就出手惡狠狠掐住他的臉。

    “我有必要拿這個騙你?江晝,我說過我不恨你了,以前那些事我也可以不在意,你現在愛我就夠了。但是不在意不代表沒發生過,你現在跟我裝,有意思嗎?”

    “……”

    江晝沒裝,他是真的沒聽懂。

    季云瑯嘴唇染了血,江晝抬手去給他擦,被偏頭避開。

    “云瑯。”他吐了血,是內傷惡化,江晝現在顧不上跟他聊別的,“我去找人,給你看看。”

    “怎么,要跑了?你自己敢做不敢當,聊到這個就要逃避?”

    “不是。”江晝把他手指掰開,從自己臉上拿下來,堅持道,“我沒動手,殺過你。”

    季云瑯“呵”了一聲,偏過頭,“走吧,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你今晚別回來,自己去找地方睡。”頓了頓,又補充,“但是不能離開梅廬。”

    他都這樣了,江晝必然不會走,邊起身邊強調道:“我去找人,然后回來。”

    季云瑯:“別回來。”

    江晝已經走到門口了,回道:“不。”

    “……”

    季云瑯抹了把唇上的血,坐在床上不出聲。

    金乾趕到時,一眼看到床上的血,驚道:“你們!”

    床邊桌子上的兩只空藥碗突然朝他飛來,季云瑯:“滾。”

    江晝就在金乾身后,接住碗,把他往前推,“去看看,他的傷。”

    季云瑯又抓起枕頭砸,江晝再次接住,硬生生把金乾推了過去。

    金乾要給他檢查身體,季云瑯不讓碰,江晝懷里抱著枕頭,剛要開口哄,就聽季云瑯對他說,“師尊,你出去。”

    金乾:“師……?”

    他看看江晝,又看看季云瑯,閉上嘴,默不作聲端過椅子在床邊坐下。

    小年輕,真禁忌。

    江晝往門口走了幾步,打開門又關上門,假裝自己出去了。

    季云瑯又不傻,蒙著白紗也能看到屋子里模糊的人影,江晝就這么喜歡騙人?

    他越這樣季云瑯心里越氣,抓起另一個枕頭狠狠扔他:“出去!”

    “……”

    江晝抱著兩個枕頭到了屋外,關好門,站在門口停了一會兒。

    外面悶悶的,太陽馬上要落山,江晝心里也悶悶的。

    他四面環視,在不遠處看到有能供人休憩的小涼亭,啟步過去。

    涼亭中央有張圓石桌,周圍繞著幾個圓墩墩的石凳子,他走近坐下,把兩個方方正正的、蘊含著季云瑯怒火的枕頭一上一下摞起來,放到石凳上,然后在桌前坐著發呆。

    桌上擺了很多精巧漂亮的糕點,還有一壺冒著熱氣的花茶,茶壺旁邊的托盤上倒扣著一二三四五六,六個杯子,江晝數完杯子,又去數糕點,每個盤子里也恰好擺了一二三四五六,六個糕點,他低頭看,凳子也是六個,這時,耳邊聽到嘰嘰喳喳的說笑聲,一抬頭,前方不多不少恰好走來六個小孩。

    是那群經常去給季云瑯包扎換藥的侍童,最前面那個小孩的頭頂上還托著一只圓滾滾的小黑團。

    自從上次跟著一起譴責過江晝,炭炭這只懂事的小貓咪已經徹底打入了這群小孩內部,他們吃飯睡覺都帶著它。

    此時黃昏,到了飯點,他們結伴來吃飯,沒走近就看見桌前坐著那個屢教不改的不懂事的大人,旁邊還堆著兩只枕頭,他一個人就占了他們兩個座位!

    這就意味著有兩個小孩要沒地方吃飯,為首兩人一跺腳,氣沖沖過去趕他。

    炭炭先一步跳下來,扭著小屁股噠噠噠跑去找江晝,扒著腿爬到江晝肩頭,拿小腦袋在他臉上蹭。

    炭炭每天陪著他們采藥熬藥,現在已經完全被熏陶成了一只小藥貓,全身上下每根毛毛都在散發著藥香。

    江晝一向不喜歡小貓,任炭炭在臉邊蹭,不理它。

    心想,季云瑯身上也流著小貓血,粘人的時候也是這樣子,乖乖的,但是一旦發起脾氣來,本性就暴露了,兇巴巴,不講道理。

    可能他們小孩子都是這樣,生氣起來不講理,江晝凝目去看面前兩個叉著腰罵他的小孩,去懷里掏出糖,一人一顆丟進了他們嘴里,然后微微垂下頭,任他們接著嘰嘰喳喳。

    他心里悶,不想講話,也不想動彈。

    季云瑯傷成這樣,身上難受,要一直遭罪,江晝很心疼。

    現在吵完了架,季云瑯就不光是身上難受,心里也會開始難過,江晝本來應該陪著他,哄哄他,現在卻只能一個人坐在外面發呆。

    徒弟受傷是因為他,難過也是因為他,這他都知道,但能有什么辦法?

    季云瑯這次的怒火來得莫名其妙,說些江晝不知道的事,自顧自開始憤怒,然后就把他趕出房間。

    可季云瑯說的那些事,江晝對誰做也不會對他做,更何況那時候他還戴著兩條鎖靈鏈,每天餓著肚子困倦不已,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怎么殺季云瑯?

    他們之間會有那樣的回憶,要么是季云瑯做噩夢做得神志混亂了,要么……

    炭炭在他肩頭立著,小爪子不小心踩到他頸上的銀鏈,爪尖被勾住繞不出來了,“喵喵”著讓江晝幫它。

    江晝有點煩,捏住它的小肉爪,把它爪尖和頸上的銀鏈子分開,心想,以后不能讓炭炭往身上爬,它又不是一般小貓,它勾鎖靈鏈勾得用力了,是能給拽下來的。

    本來這鏈子就是為了防云晏,江晝戴上了就沒準備摘,現在發現云晏三番兩次死不透,他就更不可能摘了,大不了戴一輩子。

    他這幾十年來的滿身靈力都是云晏找了清霄門最好的仙師來教,用盡天材地寶養出來的,混著江晝這些年被他喂過的藥,還不一定會在身體里發生什么變化,鎖靈鏈一直鎖著這七分靈,江晝也能安心。

    他把炭炭放到地上,摸摸頸上的銀鏈,心想,幸好當初季云瑯回來得及時,給他戴上了鏈子,不然他真的有可能在發現自己身體異樣沒幾天后,就不知不覺被云晏占了身體,當然,也有可能在那之前,他就先自我了結了。

    這兩種情況比較著來看,還是死了好,不然萬一云晏真的占了他的身體,季云瑯又恰巧回來找他,那云晏肯定會想方設法除掉季云瑯,在徒弟的視角,就成了師尊要對他趕盡殺……

    江晝猝然抬眼。

    其他四個小孩已經落座,都在看著他,另外兩個小孩吃了糖就不罵他了,叉著腰站在旁邊瞪他,此刻被他的眼神嚇一跳,一起后撤了兩步,問:“你……你想怎么樣?占了我們飯桌還有理了嗎?”

    江晝不理他們,站起身,抱住兩個枕頭走出涼亭,要回房間去找季云瑯。

    看見他走的方向,兩個小孩一驚,急忙過去一左一右拽住他,費力地把他往回拽,“你這么大的人,怎么又要不懂事了!我們主人正在給病人治療,你現在過去打擾他們,會讓病人有生命危險的!”

    江晝急著找季云瑯,也真的怕耽誤他治療,只得被這群小孩拽回來等,抱著枕頭站在旁邊看他們吃飯。

    炭炭小孩緣很好,在石桌上四處游躥,總有人掰自己的糕點來分給它。

    有兩個小孩吃過江晝的糖,此刻看他一個人可憐兮兮地站在旁邊,一人分了一半糕點給他,江晝沒心情吃,搖頭拒絕。

    兩個小孩堅持想讓他吃:“很好吃的!”他們指指季云瑯所在房間的方向,“是他以前過來,給我們帶過這樣的糕點,大家都很喜歡,主人才經常讓廚子給我們做。”

    一個小孩跳下椅子,走到他身邊,揚起腦袋伸長胳膊來把糕點送到他面前,熱情地給他分享自己喜歡的食物。

    江晝疑惑:“你們不是,不喜歡我?”

    天天嘰嘰喳喳罵他,為什么還分糕點給他?

    面前這個小孩臉紅了紅,不好意思道:“剛才那個糖,你能再給我一顆嗎?”

    其他小孩也巴巴地看著他,看起來都很饞。

    江晝接過小孩分享的糕點吃掉,然后冷漠地回道:“不能。”

    又不是買給他們吃的。

    一群煩人的小孩,不給。

    開一次口,那個侍童已經很不好意思了,現在被拒絕,臉上有點尷尬,轉身準備坐回去了,其他小孩也很失落,炭炭這時從石桌那頭跑過來,跟剛轉身的小孩對視,給了一個鼓勵的眼神,大聲道:“喵!”

    小孩似乎瞬間懂了,又很猶豫,回味起那顆滋味奇妙的糖,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猛地轉身抓住江晝的胳膊開始晃,開口直接帶了哭腔,邊哭邊夾著嗓子道:“你吃了我的糕點,為什么不給我糖?你就再給我吃一顆,就一顆,求……求求你了!”

    “?”

    江晝被他嚇得后退了一步,其他小孩見狀,相互對視一眼,一起從凳子上下來,邊清嗓子邊擠眼淚,一起撲向江晝。

    只在瞬間,涼亭中央哭聲陣陣,伴隨著來自小孩嘰嘰喳喳的撒嬌磨人聲,不停往江晝耳朵里鉆,江晝還抱著兩個方枕,被六個小孩纏著磨,感覺頭都大了。

    他僵著臉,單手抱住兩個枕頭,拿出懷里的一包糖,讓他們伸手,一人往掌心倒了一大把,說:“好了,放開我。”

    六個小孩心滿意足回去吃飯了,甚至一人喂了炭炭一顆,獎勵這只出謀劃策的功臣小貓。

    炭炭得意地晃著尾巴,伸出舌頭來舔面前六顆甜甜的糖。

    江晝面無表情在旁邊整理自己被拽亂的衣服,心想,小孩子果然都是喜歡吃糖的,也天生就會磨人,只可惜季云瑯不吃糖,從小也不磨人。

    季云瑯十歲時江晝才開始養,他有時候會想,是不是應該再早一點,從徒弟出生起就好好養著他,把他寵愛到大,讓他也和其他小孩一樣,變得會撒嬌,愛吃糖。

    從河里撈出來季云瑯的時候,江晝一眼就知道他過去幾年過得不好,沒有什么好人家會往一個小孩子的胸口綁大石頭。

    不過江晝當時沒問他家在哪,為什么會變成這樣,也沒說要為他報仇,因為他對這個小孩子還沒感情。

    收到云家那個老仆人的信時,江晝知道了兩件事,一是江逝水和云征月在十年前死在了八方域,通道再次關閉。二就是他們的孩子還活在仙洲,現在有難,危在旦夕。

    鹿溪城和八方域的入口離得很近,江晝的第一選擇是先朝八方域去,尋找已經死去的江逝水和云征月。

    他在去八方域的路上,是路過了鹿溪城的,就這樣他也沒停留下來先去救那個危在旦夕的小孩。

    直到確認八方域的通道真的被關閉,他才在恍惚中走進鹿溪城,四處搜尋,最終在河里撈出了人。

    小小一只,濕漉漉的,還往他身上吐小魚。

    江晝不太喜歡小孩,尤其還是江逝水和云征月的小孩,季云瑯永遠不會知道,早在他還沒出生的時候,江晝就開始嫉妒他了。

    那晚,江晝知道了真相,江逝水和云征月的死訊、這個孩子的存在,樁樁件件都在刺激著他的神經,云晏還在自信地等他的答復,等著他表示愿意為愛獻出自己的身體。

    江晝本來想在那晚殺了這個孩子,殺了云晏,也殺了自己,一了百了,什么也不用愁,江逝水和云征月死了,他該帶著他們的孩子去找他們。

    后來江晝就想起了老仆人那封信里的內容,云征月想讓他來養孩子,還讓他教他們的孩子做個好人。

    因為這個,江晝才放棄了當即就死的想法。

    他最煩爹娘從小就想讓他當乖孩子、長大后做個好人,他這輩子都不可能變得乖、變得好,不然也不會一賭氣就離家出走,棄爹娘的性命于不顧。

    爹娘這下肯定明白了,有的孩子教不乖就是教不乖,一輩子都是壞的,永遠不會好。

    所以,就算江逝水和云征月不在了,江晝也想讓他們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會變成好人,他們的孩子,他也同樣不會教成好人。

    后來……

    江晝忘不了這些年是怎么和這個孩子朝夕相處,他給季云瑯取名,他隨了江逝水的姓,就想讓他們的孩子跟云征月姓,他用爹娘教他的知識去翻書,絞盡腦汁思考,給孩子起了一整頁既好聽又有字形字義的名字。

    然后就聽這個孩子說,自己有名字,叫季寶。

    “……”

    江晝不想這么久白干,板著臉:“不好聽,改。”

    季云瑯乖巧點頭,去那堆字里挑,但他從小不讀書,一字不識,挑不出來,就折返回來拽著江晝的袖子,小心翼翼地請他給挑。

    江晝這才滿意了,心里油然而生一股滿足感,走到桌前坐下,順手把小孩抱到腿上,翻開書卷,指著那些字,一個一個陪他選。

    再后來徒弟一天天長大,江晝慢慢習慣了他在身邊,江逝水和云征月對他很好,所以他也費盡心思對季云瑯好,有很多時候都差點忘記了自己養孩子的初衷——他要跟爹娘證明自己是壞蛋、他們的孩子也是壞蛋。

    等他帶著徒弟做點什么驚天動地的大壞事,就可以告訴爹娘,看吧,咱們家兩個孩子都這么厲害,都是壞蛋。

    季云瑯確實壞得讓他很滿意,又兇又猛,江晝總想,他都把孩子帶成這樣了,爹娘怎么還沒被氣活。

    他從小就喜歡爹娘,也嫉妒爹娘,他們之間永遠把彼此放在第一位,江晝跟他們再親近,也擠不進去。

    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江晝也有了自己唯一的小徒弟,他和季云瑯之間也只有彼此。

    所以在第一次聽說季云瑯喜歡他時,江晝滿腦子都在想,哪種喜歡,是爹娘之間那種只有彼此、誰也擠不進去的喜歡嗎?

    后來季云瑯從十六歲到十七歲,用整整一年的時間來“追求”他,向他全方位展示了自己的喜歡,江晝雖然覺得奇奇怪怪,有時候還能感覺出來徒弟笨笨的,但心里還是逐漸升起了一種奇異的感覺。

    是那種他從前一直想從爹娘身上得到的,被人無條件地喜歡、注視、當作唯一的感覺。

    很多年過去了,江晝現在回想,他喜歡季云瑯的原因,是季云瑯先喜歡他。

    他享受被季云瑯愛,也想要去愛季云瑯,反正就算不談情說愛,他們也只有彼此,這輩子也只能這樣,不做師徒就做戀人。

    后來他又想,既然要談,那干脆就更親密些,既做師徒,也做戀人。

    反正他是八方域的流氓,不懂仙洲那些奇怪的禮教,季云瑯叫了他十幾年師尊,在床上也叫叫怎么了?

    幾個小孩吃完了飯,發現他抱著枕頭在旁邊想事情,都不出聲打擾他。

    過了一會兒,不遠處的門開了,金乾走出來。

    一個小孩過去碰碰江晝提醒他回神,指著那邊說:“你可以進去了。”

    江晝聞言站起身,腳底生風,身形瞬移,三兩步就到了房間門口。

    他突然出現,金乾嚇一跳,怪異地打量了他一下,“師尊就是不一樣哈。”

    江晝不理他,準備進房。

    金乾伸出一只胳膊攔他,放輕聲音,十分好奇地詢問:“說真的,你們師徒談情說愛,家里人不反對啊?還有,你們日后成親,請點親朋好友去家里,會不會覺得不好意思?雖說不顧世俗枷鎖的愛情才浪漫,但畢竟人言可畏,你們……”

    江晝拿方枕打開他的胳膊,進房,關門。

    留給他一句,“煩。”

    房里季云瑯剛端起藥準備喝,就聽見門開、江晝進來的聲音,緊接著就是一聲“煩。”

    他把藥碗重重一放,冷聲道:“是,我煩,我無理取鬧,我沒事找事,我讓你這么煩你還找我干嘛?誰讓你進來的?滾。”

    江晝:“……”

    門外的金乾:“哈哈。”

    第052章 綁綁

    江晝走到床邊, 把枕頭放好,端起藥來送到他手邊,“不是說你。”

    季云瑯冷哼,“不是說我還能說誰?”

    他本來準備揮手把藥打開, 停了一下, 沒這么做, 偏過頭去,“拿開。”

    “你剛才,都準備喝了。”江晝坐得離他近了些,“把藥喝完再鬧。”

    江晝剛說完就意識到, 這話估計又得戳到季云瑯點上,果不其然, 季云瑯冷笑一聲,開始了。

    “誰跟你鬧了?我鬧什么了?江晝, 自己做過什么心里不清楚嗎?就準你做不準我說?我看你就是……你干什么?”

    他邊說江晝邊把枕頭擺好,把被子角從他屁股底下抽出來,然后把他整個人往起抱了抱,讓他靠上床頭, 罵人時呼吸更通暢。

    “……”

    季云瑯停了停, 繼續:“江晝, 我沒跟你開玩笑,你能不能嚴肅一點?我……”

    江晝給他攏了攏衣領, 撥了撥頭發。

    季云瑯一把拍開他的手, 氣極,“你嚴肅一點!”

    江晝:“嗯。”

    然后指尖飛出靈光, 把他頭發散了。

    “……”

    季云瑯這段時間在床上睡得衣衫不整,頭發也亂糟糟, 此刻靠坐在床頭一個人生氣,冷著臉罵他,一點也沒有以前精致講究的模樣,看著可憐得不行。

    江晝坐近給他整理發型,見他沉默了,輕拍他腦袋:“你繼續,不用停。”

    “……”

    “你是在,”季云瑯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往懷里拽,白紗下的眼睛陰森森地盯著他,“敷衍我?”

    江晝:“對。”

    “?”

    “有些事,沒做過,就是沒做過。”江晝單手幫他把頭發理好,順勢滑下來捏捏他的側臉,“我很喜歡你,永遠不會,殺你。”

    季云瑯正要開口諷刺他,江晝:“除非……”

    季云瑯噤聲,等他說。

    江晝卻捏著他的臉一直沒出聲,良久,嘆息一聲,摟抱住他,“沒有除非。”

    他永遠不可能殺掉季云瑯,他希望徒弟能一直活著,活得開開心心。

    季云瑯問:“你為什么想了這么久?”

    “我在想,”江晝腦袋搭在他頸窩,緊抱著不動,“要是你,不喜歡我了,喜歡別人,我要不要殺了你。”

    “答案是不會?”

    “嗯。”江晝說,“我只會,殺了那個人。”

    “然后呢?”

    江晝不想說,季云瑯抓著他那只手腕,帶他手臂環到自己腰上,讓兩人貼得更緊,催促他,“然后呢,師尊?”

    江晝不說。

    他越這樣,季云瑯越想知道,他要是愛上別人,江晝在殺完那個人之后,會對他做什么?師尊這么厲害,一定會吃醋,會生氣,會打斷他的腿,捆住他的手,把他綁到床上,鎖在屋里,然后……

    江晝朝他耳朵啾了一下。

    季云瑯問:“干什么?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江晝說:“不想答。”

    “為什么?”

    江晝不理他了,心想,還能為什么,因為不好意思。

    要是季云瑯真的喜歡上別人,江晝根本什么也舍不得對他做,拿他毫無辦法,只能說些好話哄他、問他覺得師尊哪里做的不好,告訴他師尊都可以改,最后再求他接著喜歡自己。

    江晝什么也沒有,他只有季云瑯。

    但是他不能說,他堂堂師尊,比徒弟大那么多,在這段感情里應該表現得更加成熟穩重,讓徒弟仰慕,覺得師尊做什么都游刃有余,真厲害,這樣季云瑯才不會老是不聽他說話,自己一個人亂想。

    想到這里,他抬起手,揉了揉季云瑯后腦,意有所指道:“你還小,很多事情,自己判斷不清楚,要學會,和師尊商量。”

    季云瑯朝他屁股扇了一掌。

    “?”

    “師尊這是什么意思,還是覺得我無理取鬧?我沒在跟你商量嗎?是你一直要逃避。行,殺我的事你不想聊我們可以不聊,我現在問你,我要是喜歡上別人,你會怎么做,這么簡單的問題你都不回答我,是想跟我商量的態度?”

    季云瑯氣不過,又給了他一掌,“你還好意思說別人,你……”

    江晝突然從他懷里出去,攬著他的腰把他側過身,朝他屁股不輕不重連拍了兩下,教育道:“對師尊,要懂禮貌。”

    “……”

    江晝問:“知錯了嗎?”

    季云瑯不出聲,江晝又打了第三下,這下稍稍用了力。

    季云瑯還不出聲,江晝不忍心再拍了,但是一想到要維持自己成熟穩重的師尊形象,讓徒弟知道以后不能隨便打師尊屁股,他還是忍痛揚起手,要打第四下,手掌剛落下來,沉默許久的季云瑯就開口,“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

    第四下還是打上了,季云瑯被他按在懷里,也不反抗,伸出雙臂抱過被子,上半身趴在上面說:“那我不鬧了,你以前想殺我那些事我從現在起就全忘了,以后再也不提,我們就當沒發生過。”他把下半張臉埋進被子里,聲音很輕,回道:“對不起,師尊。”

    “……”

    江晝不是那個意思,他把季云瑯翻過來,讓他坐好,認真道:“你說的那些事,我沒有印象,不是我。我懷疑,是云晏。”

    季云瑯聽他說完差點笑了,強忍著沒讓嘴角動,江晝明顯是不想讓他提這個,不然也不會花費力氣來威脅他。

    還讓他對師尊有禮貌,從和江晝睡在一起的那天起,他就從沒禮貌過,那天開始,江晝就不再是師尊,而是他談情說愛的對象。

    對愛人不就是要調/戲、要欺負?他要是有一天真把江晝當師父來尊重了,那就完了。

    可惜季云瑯現在不能對他說這些話,江晝都威脅他了,他就得懂事。

    于是他乖巧點頭,伸出雙臂環抱住江晝,“我知道,師尊,我相信不是你。”

    江晝疑惑,“你這就相信了?”

    “你是師尊,當然說什么我都會信,”季云瑯跟他商量,“我就當不是你,我們以后再也不提了,好不好?”

    聽到“我就當不是你”,江晝臉一下子黑了,強調:“本來就,不是我,”

    季云瑯嘆了口氣,嘴上哄道:“好,我知道不是你,我相信的,師尊。”

    江晝:“真的可能,是云晏。”

    “嗯,”季云瑯點頭,附和道,“沒錯,都怪云晏。不讓他影響我們了,師尊,真的不提了。”

    “……”

    江晝僵著臉不說話。

    他本意是想來跟季云瑯商量一下,聽他具體講一講那些事,他好判斷。

    雖然最終目的都是讓季云瑯不要再鬧,但現在這樣,性質完全不一樣了。

    季云瑯繼續乖巧,跟他說:“師尊,你把藥端給我,我先喝藥。”

    外面突然響了一聲,伴隨著滾滾而來的轟隆隆的雷聲,緊接著就噼里啪啦下起了大雨。

    季云瑯臉轉向窗外,“下雨了?”

    “嗯,”江晝給他端藥,“剛才我出去,外面就很悶。”

    他心里也很悶。

    剛才悶,現在也悶。

    季云瑯喝完了藥,把碗平平穩穩扔回桌上,聽著雨聲,從身后環抱住江晝的腰,腦袋親昵地在他頸間蹭。

    “師尊。”

    “嗯。”

    “我們第一次見面,也是這樣的大雨天。”季云瑯吻他臉頰,“你把我帶回家,我很高興。”

    江晝垂眸,“我那時候,是因為,你父母。”

    “我知道,不然你沒有必要無緣無故救一個小孩回家。那現在呢?”季云瑯問他,“師尊現在對我好,是因為什么?”

    江晝偏過頭,和他的臉蹭到一起,輕聲回道:“喜歡你。”

    季云瑯笑,只覺得剛喝過的苦藥都變得甜起來,他微微側頭,跟江晝貼上唇,“再說一遍。”

    江晝不說了,捧起他的臉專心吻他,季云瑯嘴里依然苦,江晝想喂他吃糖,但是想到他并不喜歡,只能作罷。

    季云瑯怕苦,江晝不怕,但是從前在宅子里,江晝每次生病,季云瑯喂他喝完藥都要來吻他,那種時候反倒不怕苦了,吻到嘴里沒了苦味,兩人才結束,摟抱在一起喘息。

    江晝那些年過得很別扭,季云瑯喜怒無常,他們之間的甜蜜總維持不了多久,不過他戴著鏈子被困在家里,沒辦法也沒精力,只能過一天算一天,在季云瑯心情好的時候盡量跟他多親近,這樣就算關系突然變壞,季云瑯下手也不會太狠。

    現在外面下著大雨,江晝在房里摟抱著乖巧的小徒弟親吻,氣氛甜膩膩的,還沒有“季云瑯突然發怒”“季云瑯又要罵他”的后顧之憂,他簡直都不愿意回想從前在宅子里過得什么別扭日子。

    現在徒弟雖然也鬧脾氣,但是可可愛愛,還會跟師尊道歉,放在以前,不管誰的錯,最后都得是江晝的錯。

    他還不能認錯,一句“為師錯了,你別生氣”,能讓季云瑯更生氣,罵他“這就開始委曲求全”“你就這么敷衍我”。

    下次江晝親一下再道歉,抱著他問今晚要不要一起睡,十分主動,十分用心,沒有表現出一丁點敷衍和不情愿,又被罵“不要臉”“真以為學會這招以后就舒服了”“你做夢”。

    江晝想起來心里又悶了,季云瑯從背后抱著他,手已經扯開衣帶探了過去,江晝跟他分開唇,說:“不用。”

    “我只用手,”季云瑯又追來吻他,“就一次,師尊。”

    雨聲很大,透過窗傳進來,季云瑯要想聽到江晝的喘息,就只能在接吻的間隙跟他微微分開唇,只是剛分開沒多久,就忍不住又親吻到一起。

    他胳膊有傷,只能手掌盡力地動,好容易讓江晝有感覺了,他手臂的力度跟不上,又只能不緊不慢地磨蹭。

    那他就接吻時賣力些,撩撥著江晝,最終如愿以償被動情的師尊打濕了掌心。

    季云瑯要收回手,不試不清楚,試了才知道自己帶著滿身的傷做這些,真的弄不了多好。

    只是手剛要撤開,就被江晝抓住了。

    第二次是江晝帶著他弄,比上一次更兇些,季云瑯全程呼吸都有些重,和他接吻也常常換不過來氣,結束時才告訴江晝,“我胳膊有點疼,師尊。”

    江晝終于松開他的手,在腕上留下了泛紅的指印。

    季云瑯仍舊抱著他,在他耳邊笑,直接把手心往他衣服上蹭,“師尊,你一直不說,誰能知道你這么想?”

    江晝不出聲,季云瑯又故意去捏,想要逗弄他,剛碰上,整個人就一愣。

    江晝怎么還行!

    江晝在這時叫他,“云瑯。”

    “嗯,”季云瑯應了聲,不用他開口,換了只手過去,問,“要不要用嘴?我受得了。”

    江晝拒絕了。

    “好吧,”季云瑯有些遺憾,又想跟他預約著親熱,商量道,“等我傷好一些,師尊,我想……”

    他在江晝耳邊講,江晝在他手心給著回應,情緒很輕易就被調動了起來,他講那么多,江晝都說:“好。”

    “都好?”

    “嗯。”江晝吻他,“先好好養傷,傷好了,什么都行。”

    “那等我傷好了,師尊還會像這樣每天陪著我嗎?”

    江晝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先沉默。

    季云瑯掐他一下,“我問你呢。”

    江晝還沉默,季云瑯就懂了,在他耳邊幽聲說:“別忘了,師尊,你答應了每天都要和我親,一天不親,我就去死。”

    江晝終于有反應了,“我記得,每天都親。”

    他回過頭來吻季云瑯,季云瑯偏開臉,“今天親過很多次,算了。”

    “好,”江晝解釋,“我沒有,敷衍你的意思。”

    “嗯。那你回答我,等我傷好了,還會這樣每天陪著我嗎?”

    江晝又沉默,季云瑯氣得差點給他掐斷,就這還想舒服,閹了得了。

    江晝被他掐得整個人一顫,“……疼。”

    “那你回話。”

    “你聽,雨停了,”江晝去抓他的手,讓他松力,“明天,天氣應該不錯。”

    “你想不想,出去透透氣?”

    季云瑯一直在屋里躺得無聊,脾氣也容易暴躁,得虧是看不見,他要是知道自己這幾天一直以這副不修邊幅的模樣見人,還不知道要難受成什么樣。

    江晝明顯在轉移話題,季云瑯扯扯唇,“我傷得厲害,下不了床。”

    “我抱你。出門,可以坐炭炭。”

    “去哪兒?”

    去哪兒都一樣,反正不出梅廬,江晝:“你定。”

    季云瑯點頭,“好,那我想去釣魚。”

    “釣魚?”

    “嗯。”季云瑯抱著他,把他被扯下來的衣帶往下面一圈一圈繞,“我是傷患,不能走不能動,現在最適合我的不就是釣魚了?”

    江晝回道:“好。”

    明天帶季云瑯出去透透氣,等他心情舒暢,脾氣好些了,江晝還得跟他提一提那些事。

    要是沒有那些扎刀子掐脖子的糟心事,他和季云瑯這五年在宅子里早不知道甜蜜成什么樣了,他也不用每天別別扭扭跟徒弟過日子。

    他長這么大就喜歡過季云瑯一個人,得讓季云瑯徹底相信他的心意,而不是用一兩句哄人似的話敷衍過去。

    “云瑯,”他開口,“我很喜歡你,不出意外,你做什么,我都會喜歡。”

    “嗯。”季云瑯應了聲,手上動作不歇。

    “但是,”江晝低頭,看著那地方被衣帶綁出的蝴蝶結,“這種事,以后還是要,提前和師尊商量。”

    季云瑯本來在忍,他一說,就沒忍住笑,問:“我綁正了嗎?”

    “歪了點。”

    “真的?”季云瑯想摘了白紗低下頭去看。

    江晝及時制止他,為了看這個就摘紗布,完全沒必要。

    “你這樣,再找他來換藥,怎么解釋?”

    季云瑯收起笑,正色道:“實話實說。”

    “?”

    江晝:“……這么私密,不太好說。”

    “沒事,我來說,師尊要是覺得害羞,可以回避。”

    江晝不出聲了,似乎真的在思考。

    季云瑯繃不住,低下頭笑。

    江晝思考完了,還是不愿意,說:“不行。”

    “嗯,好,那就不……”

    季云瑯說不下去了,笑得肩膀都在抖,伸出手抓著衣帶一端給他扯開。

    江晝竟然想了那么久才拒絕,誰會把這種事講給別人聽?

    他說:“好笨,師尊。”

    江晝:“你才笨。”

    第053章 乖乖

    第二天一早, 趕在季云瑯自然醒的時辰之前,江晝就先醒了。

    昨夜鬧了些不正經的,還約好了今天要出去釣魚,兩人當下幸福, 對第二天也有了期待, 這些幸福和期待自然而然轉化為了對彼此的愛意, 你親親我,我親親你,甜蜜蜜抱著入睡。

    江晝把還在睡覺的徒弟從自己懷里輕輕推出去,指尖溢出靈光, 打開了一點窗。

    陽光照灑進來,往窗外看, 能看到在微風中晃動的枝葉,昨夜下了雨, 剛開窗就能聞到外面清新的空氣,的確是個適合出游的好天氣。

    江晝俯身,在季云瑯臉頰上親了一口,越過他下床, 出門去找炭炭, 讓它準備準備, 一會兒一起去釣魚。

    床上的季云瑯躺正,轉了個頭, 面朝著門口的方向, 聽到開門關門聲響起,江晝出門了, 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剛被親過的臉頰, 唇角彎起。

    江晝找到炭炭時,這只小黑團正陪著一群侍童熬藥,忙里忙外地幫他們互相傳遞藥材。

    熬好了藥,侍童還會專門盛一點出來給它嘗嘗,炭炭一舔,小爪子就能點出這里面混了哪幾種藥材。

    一群小孩圍著它鼓掌,炭炭得意地揚著腦袋“喵喵喵”。

    蠻荒的兇獸要轉行來當神醫了。

    江晝默不作聲走過去,炭炭一見到他,就自覺跳到了他肩頭。

    侍童見他來了,把他和季云瑯要喝的藥分別盛出來,邊盛邊跟他閑聊,“你今天好早呀。”

    “嗯。”停了停,他補充,“今天,出去釣魚。”

    侍童眼神一亮,問:“你帶著小貓去嗎?太好了,我們好久沒吃魚了,你釣了回來,可以直接交給廚房去做,我們樓里廚師做飯很好吃的!”

    江晝指指季云瑯所在的房間,“他也去。”

    “他也去?可他現在還不能下地亂跑,”侍童把兩碗藥端給江晝,“給,先喝藥,喝完藥你去問問我們主人吧,他說行,你才能帶病人出去。”

    江晝點頭,接過藥轉身,“那你讓他,來一趟。”

    侍童本來要說他好大的架子,轉念一想,他付了那么多錢,多跑兩趟主人肯定也是樂意的。

    江晝端藥回了房,炭炭剛一進屋,就從他身上下去,噠噠噠跑到床邊一躍而上,在季云瑯懷里打了個滾,拿自己毛絨絨的腦袋去蹭季云瑯的臉。

    它好久沒來找季云瑯了。

    季云瑯半睡半醒間感覺臉頰癢癢的,鼻間還充斥著一股藥香,抬手一抓,抓到一只胖乎乎的小毛絨。

    他嘴角掛起笑,把小貓抓到臉前聞,問它“被藥材腌入味兒了?”

    “喵喵喵喵~”

    炭炭很喜歡自己身上的味道,把腦袋湊近了讓季云瑯聞。

    江晝在桌邊喝自己那碗藥,邊喝邊往床邊看,只見床上一人一貓越湊越近,季云瑯抱著小貓,甚至嘴都撅起來了,一整副要親它的架勢。

    江晝一驚,急忙放下藥碗,瞬移過去,把小貓從他手上拎開丟遠,讓自己的臉頰代替小貓的臉頰,碰上季云瑯的嘴唇。

    突然被丟遠的炭炭:“……”

    以為自己能親到小毛絨的季云瑯:“……”

    “師尊,”他開口,“我親小貓,關你什么事呢?”

    他這話問得冷漠,江晝不滿,“別親它。”

    “師尊的意思是,我只能親你一個?”

    “嗯。”

    “那好。”季云瑯環住他的脖頸,要把他帶下來親。

    江晝剛喝了藥,一會兒季云瑯也要喝,不能親,他避開季云瑯的吻,把他雙臂抓下來在身邊放好,轉身去端藥。

    “……”

    趁江晝轉身,炭炭一躍又跳上床,長尾巴卷住季云瑯的手腕。

    金乾在這時敲門進來了,看到桌上的空藥碗,他向江晝確認:“你今天的藥喝了?”

    “嗯。”

    金乾接過江晝剛端起來的藥碗,指指門外,放低聲音說:“你們今天不是想出門?那你現在先去檢查,我去看看他的傷。”

    江晝點頭。

    江晝出門后,金乾端著藥碗走近季云瑯,問:“怎么樣,他喝完藥后你們沒親熱過吧?”

    季云瑯疑惑:“什么藥?”

    “他沒告訴你?”金乾到床邊坐下,例行給他換眼上的藥,“現在開始,你們要一起喝藥,喝完之后最好不要親、也不要親熱。”

    季云瑯喝完藥放下碗,主動把自己眼上的紗布解下來,摸著懷里的小貓腦袋,說:“放心,我身體現在這樣,想親熱也親熱不了。”

    “問題不在你,”金乾給他上藥,“在他。”

    季云瑯摸貓頭的手一頓,“怎么說?”

    “我聽你的,不直接說他有病、可能快死了,而是忽悠他,為了治你的眼睛,需要天天去檢查。”金乾低頭攪拌著手中的藥膏,“還真查了點東西出來。冒昧問一下,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季云瑯思索片刻,“你要說確定關系,那有七年了,不過前兩年我們不在一起。”

    金乾點頭,給他抹藥,接著問道:“那我再冒昧一下,你們在一起這幾年,親熱的頻率如何?”

    季云瑯:“?”

    真挺冒昧的。

    炭炭好奇地揚起腦袋,“喵喵?”

    季云瑯把小貓塞進被子里,捂住它的耳朵,然后示意金乾靠近,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金乾一驚,抹藥的手都抖了一下,隨即語氣變得凝重,“怎么這么多?”

    聽他語氣不像是調侃,季云瑯也正色回道:“因為他被我關在家,哪兒也不能去。”

    金乾沒再說話,幫他把眼睛包扎好,查看了一下他身上的傷,確認他可以短暫地出門透透氣,走之前提醒他:“不管未來你的傷恢復得怎么樣,在梅廬,你們都不要親熱。”

    季云瑯不以為意,隨口回道:“這不好說,把持不住怎么辦?”

    “那你就等著他以后受罪。”炭炭從被子里露出頭,金乾去摸他的小毛腦袋,朝季云瑯道,“我最近剛聯系上幾個在外面的師兄弟,讓他們回來,商量一下怎么給你那個相好保命。”

    季云瑯皺眉,“這么嚴重?”

    “本來今天之前,我還沒覺得多嚴重,”金乾嘆了口氣,“但誰知道你們這么多年,每天都……可以這么說,你的精血,就是他的催命符。”

    “……”

    季云瑯終于發覺不對勁了,他坐起身,“我的……有毒?”

    “不是,”金乾嚴謹道,“準確來說,是只對他有毒,他也只被你影響。如果是我和你,或者我和他,就不會發生這種反應。”

    季云瑯:“當然了。我和你怎么會有反應?你和他更不可能。”

    金乾:“……”

    他咬牙,“我是說醫修角度的反應!你們來看病,能不能尊重一下醫師?”

    季云瑯點頭,尊重道:“梅神醫懸壺濟世,我師尊家財萬貫,能給你屋頂添十顆珠子,你可一定要把他治好。”

    金乾順了口氣,忍耐。

    告訴自己他是傷患,年紀還小,不懂事正常。

    接著耐心提醒他:“這回必須加錢,我那幾個師兄弟現在都是仙洲各地的名醫,一個賽一個的貴,請他們來,要出不少錢財。”

    “嗯。”季云瑯想了想,問他,“你怎么不出去當名醫,是因為醫術不如他們嗎?”

    “……”

    金乾擼起一半袖子又放下,“要不是醫者仁心……”

    季云瑯:“什么?”

    金乾:“我就揍你。”

    季云瑯笑,“你不揍我是因為醫者仁心?還不是你打不過……”

    金乾用勺子挖起碗里剩下的藥膏往他嘴里塞,季云瑯猝不及防吃了一嘴黏膩膩的苦藥,瞬間嘔出聲,“你……”

    “好東西,挺貴的,別浪費,”金乾往外走,邊走邊嘀咕,“我這就去跟你師尊商量一下,以后外敷剩下的藥都讓你內服,這樣好得更快。”

    季云瑯:“你……嘔……”

    江晝檢查完回來的路上被金乾攔住,聊了半晌,金乾拍拍他的肩,“我知道不太好吃,他肯定也不愿意,但這是我最近研發的新方子,外敷內服效果都好,想讓他盡快恢復,你可不能心軟啊!”

    江晝想了想,點頭,“我會讓他吃完。”

    “太好了,”金乾感動,贊道,“伉儷情深,情比金堅。當師尊的就是不一樣,比初出茅廬的小年輕穩重多了。”

    江晝聞言回道:“沒錯。”

    這才是師尊該有的樣子,外人都看出來了,他心里滿意。

    江晝,你真是個好師尊。

    好師尊進屋時,季云瑯剛嘔完,正靠在床頭喝水,炭炭頭上頂著一個小水壺,擔心地在旁邊看著他,見他喝完了,低下腦袋傾斜水壺,又給他倒了一杯。

    江晝徑直走向床榻,端起剩下沒吃完的藥膏,挖起一勺來,“云瑯,張嘴。”

    季云瑯感應到江晝的氣息,不疑有他,下意識張嘴,下一瞬,又被塞了一嘴苦藥。

    “……”

    炭炭:“喵喵!”

    季云瑯什么也沒說,默默抓開江晝的手,把嘴里的藥吐進水杯,直接拿起小貓腦袋頂上的壺來漱口。

    江晝看他這樣,心想,他果然不愛吃。

    怕苦的小徒弟,任性的小徒弟。

    “這次先算了,”他揉揉季云瑯腦袋,上手給他解衣服,“下次,要吃完,這樣好得快。”

    季云瑯配合著讓他脫,問:“這你都信?”

    “他是醫師,我為什么,不信?”

    季云瑯覺得他蠢,捏起他一邊臉,“要是他騙你呢?”

    江晝神色淡淡,“殺了他。”然后拍拍小貓腦袋,“喂炭炭。”

    炭炭驚恐地搖腦袋,“喵!”

    那個金光閃閃的有病人類,小貓才不吃!

    季云瑯問他:“誰騙你,你就殺誰?”

    “嗯。”

    “那要是我騙你呢?”

    江晝動作一頓,在他腰上沒傷的地方捏了一把,“你乖乖的,不要騙我。”

    季云瑯:“答非所問。”

    “你說什么,我都信。要是你騙我……”江晝拿出新衣服來給他換,不說話了。

    季云瑯問:“什么?”

    江晝給他披上新的外袍,俯下身,在他光潔的側頸處輕咬了一口,那地方被咬過太多次,最近才沒了傷,此刻一被他的牙齒觸碰,季云瑯就感到全身一陣過電似的酥麻。

    江晝咬他這一下,算是回答,季云瑯怕他咬,這一下就足以警示他。

    他撤開后,季云瑯摸摸自己側頸那塊肉,腦子里又浮現起胡夜那張臉,反問他:“那要是師尊騙我呢?”

    江晝神情坦蕩,“我不會騙你。”

    季云瑯抬起頭,白紗下的眼睛注視著他:“真的?”

    “嗯。”

    季云瑯盯他看了一會兒,勾唇笑,“好,師尊,那我也不騙你。我們好好在一起,互相不欺騙。”

    江晝滿意,就該這樣。

    乖乖的小徒弟,懂事的小徒弟-

    還沒出這座樓,炭炭就先化身成大黑虎,引得幾個侍童一陣驚嘆。

    江晝抱著徒弟坐上黑虎背,兩手空空,什么也沒帶,不管吃的喝的還是休息用的,他乾坤袋里都有,甚至釣魚所需要的魚簍魚竿魚餌之類,他去乾坤袋里也都能翻出來。

    黑虎穩穩往最近的水域走,江晝一邊攬著徒弟,一邊在乾坤袋里翻找,拿出了好多東西放在黑虎背上,好在炭炭是只超級大老虎,脊背既毛絨又寬闊,放得下這么多東西。

    季云瑯靠在江晝懷里,感覺身邊東西越堆越多,都快沒地方坐了,不滿道:“師尊。”

    “嗯。”

    “你昨天就知道我們今天要出門釣魚,為什么不提前準備好?”

    江晝跟他解釋,“乾坤袋里有。”

    “乾坤袋里有就不需要提前準備了?那你現在翻得出來嗎?”

    江晝:“……”

    江晝:“快了。”

    季云瑯冷笑,手臂一揮就要把臨近的東西全掃下去,“是你說要出門,又根本不上心,連東西都不準備,江晝,你心里有我嗎?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說到一半,他頓住,仔細一摸才發現,周圍這些圓滾滾的、被江晝剛拿出來的東西,全是炸彈。

    “你……”季云瑯平復呼吸,問,“你想跟我殉情?”

    江晝:“不是。”

    終于翻出釣魚工具了,江晝順便拿出幾塊小零食喂到徒弟嘴里,捏捏他的臉算是安撫他,然后自顧自地往乾坤袋里收炸彈。

    季云瑯出手摸了摸那些炸彈,問他:“師尊,這么多炸彈,你想干什么?”

    江晝:“放煙花。”

    季云瑯沉默。

    上次放煙花,他去炸了蓬萊峰頂的云家主尸體,這次呢,又想炸什么?

    到了水邊,江晝從乾坤袋里搬出一張軟塌,把徒弟抱上去,自己跟著坐到旁邊。

    身側有風,耳邊是潺潺的流水聲,季云瑯掛餌甩竿,靜靜盯著前方不說話。

    江晝不是什么靜心的人,坐不住,釣魚只在從前嘗試過,然后工具就被放進了乾坤袋吃灰。

    季云瑯靜靜垂吊,江晝就坐在旁邊看著他,有時候坐得無聊了,見徒弟一動不動,就伸出手來,戳戳他的臉頰,問:“睡著了嗎?”

    “沒有,”季云瑯語氣輕輕,“釣不起來,師尊。”

    江晝往水面看,指尖飛出一點靈光,鉆進水底隨機纏住一只小魚,掛上季云瑯的鉤,然后攏抱住他,覆著他的手一起收竿。

    釣上來了,季云瑯笑,心情也好了很多,偏過頭來親他的臉頰,說想把這條魚喂給炭炭。

    江晝:“好。”然后回過頭去找炭炭。

    黑虎原本窩在樹蔭下睡覺,此刻卻不見蹤跡,應該是又變成小貓,也不知道去干嘛,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江晝轉回頭:“去玩了,等它回來再喂。”

    季云瑯:“不。”

    他推江晝,“你去找炭炭。”

    江晝不想去,“我陪著你。”

    季云瑯把釣竿一扔,“我現在就想喂小貓,師尊去不去?”

    江晝不解,“你生氣了?”

    好沒道理。

    “沒有,”季云瑯又推了他一把,“你去把炭炭找回來,師尊,我想喂小貓。”

    江晝想了片刻,起身,“那你等等。”

    “嗯。”

    江晝搜尋著炭炭的氣息,確定了一個方位,啟步去找。

    確認江晝離開了,季云瑯拍拍自己旁邊的位置,不出片刻,小黑貓就從和江晝相反的方向躥了出來,一躍跳上軟塌,它的嘴里,叼著一只肥肥的信鴿。

    季云瑯接過鴿子,推著炭炭的小屁股把它推遠,指指江晝剛才離開的方向,“快去,別讓他發現你用貓毛騙他。”

    炭炭點點腦袋,飛奔過去。

    剛才季云瑯釣魚,突然感覺有貓毛悄悄飄到他耳邊,“咕咕”了兩聲,緊接著就聽到炭炭輕手輕腳離開的動靜,江晝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根本沒發現小貓跑了。

    一聽貓毛發出鴿子叫,季云瑯就心道不好,江晝在梅廬陪了他這么多天,完全斷絕了跟外界的聯系,肯定有人坐不住了。

    比如那個風洵,他跟江晝是一伙,等他回了八方域,看到森羅獸骨殿里的骨龍和多出來的一大群人,肯定要想方設法來給江晝報信。

    季云瑯抓著信鴿,拆下上面的小竹筒,手指去鴿子腿上一摸,摸到了一處咬傷,是當初小蛇留下的。

    果然是江晝的那只鴿子。

    季云瑯把裝著靈光信件的小竹筒拆下來,收進乾坤袋,再從自己乾坤袋中掏出一個新的竹筒,用靈光在空中寫了一個大大的“滾”字,裝進竹筒,掛到鴿子腿上,指尖靈光一彈,強行催動著它飛遠了。

    不管是誰,都別想來打擾他跟江晝。

    江晝抓著小貓回來時,季云瑯已經又釣上了好幾條魚,江晝把亂跑的小貓放到樹蔭底下,隨便抓出條魚扔給它,自己又坐回了徒弟身邊。

    “小貓,喂了。”

    “嗯。”季云瑯放下釣竿,握住江晝的手,往他身上靠,“有點困了,師尊。”

    快到正午了,陽光有些曬人,江晝帶著徒弟和小榻一起挪到了樹蔭底下,扯過薄被來蓋住他,“那睡一會兒?”

    “不想睡。”

    江晝點頭,“那聊聊天。”

    “好,聊什么?”

    江晝手伸進被子里,摸上他胸口,季云瑯笑,去抓他的手,“在外面呢,你亂摸什么?”

    “云瑯,”江晝叫他,“我以前,拿刀,扎過你這里?”

    “……”

    說好不提了,江晝又提,季云瑯的笑淡了,裝作沒聽見。

    江晝自顧自地抱住他,腦袋搭在他肩頭,繼續道:“以前,我總不知道,為什么,你那么恨我。”

    “我一直覺得,只是因為八方域。”

    “對啊,”季云瑯開口,“就是因為八方域,你為什么這么多年不跟我解釋,不跟我道歉?你要是第一年就愿意跟我好好說,我根本不會那樣對你。”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江晝抱緊他,“我那時候,不想提你父母,也不想,讓你知道。”

    “有時候,你對我很好,我會覺得,你不怪我,但是,”江晝一下子說太多了,卡得很嚴重,需要緩一緩,他怕季云瑯不耐煩,先親了他一下,輕聲說,“等等。”

    “嗯。”季云瑯和他靠在一起,摘了上方的樹葉拿在手心玩,“你還想說,有時候我又對你很壞,你總是摸不透我心里在想什么,對不對?”

    江晝:“你……”

    季云瑯:“我怎么知道?”

    江晝:“嗯。”

    季云瑯把葉子塞到他手心,“因為你是笨蛋,江晝。不要再講那些沒用的,想說什么,直說吧。”

    江晝抓起他的手,摸到自己脖頸上的銀鏈,“我跟你說過,鎖靈鏈不能摘。因為,摘了,云晏就會,得到我的身體。”

    季云瑯一直面無波瀾,聽到這里,頭才偏了偏。

    江晝繼續,“當年我從八方域,跟他來仙洲,我幫他得到云家,他幫我,留在仙洲。”

    本來聽到那句“得到我的身體”季云瑯就覺得別扭,現在又聽他們關系這么好,還幫來幫去,他心里酸得不行,面上冷笑,“真幸福啊,江晝,當年仙洲流傳了不少你們兩個之間的美談,有多少人猜測你們的關系,你知道他們都怎么猜嗎?”

    江晝當然知道,不過他不想跟季云瑯聊這個,捏住季云瑯的嘴不讓他打岔,“你乖乖,聽我說。”

    “……”

    接下來,江晝不急不緩,一句一頓,捏著徒弟的嘴,跟他講完了云晏是抱著什么目的來接近他,他為了應付云晏,這些年又吃了多少藥,最后終于在新婚那天,尋到機會殺了他。

    他略過了江逝水和云征月的死,也沒講自己跟著云晏接觸五大派的那些事,只把自己和云晏的個人恩怨單拎出來說。

    季云瑯思考片刻,問:“你為什么不一開始就殺了他,還要留在他身邊應付他?明知道他有目的,他讓你吃藥,為什么還吃?”

    江晝回道:“我當時,要養你,不能跟他撕破臉。留在清霄門,能把你,養得很厲害。”

    “養得很厲害,然后送到八方域?”季云瑯側過身來,用兩只手掌一左一右擠住他的臉,“師尊,要講就講細點,別藏著掖著,云晏想奪你的身體,跟你要把我養大、送我去八方域,這之間有什么必然聯系嗎?你真的只是為了養我,才委曲求全留在他身邊?”

    江晝:“……”

    江晝:“讓我想想。”

    季云瑯要被他氣笑了,江晝自己是傻子,就當別人都是傻子,就直說不管是他這么多年留在云晏身邊,還是之后送徒弟去八方域,最終都是為了毀掉仙洲,有那么難嗎?

    留在云晏身邊是為了接觸五大派,探知他們的秘密,送季云瑯到八方域是為了讓他打開八方域到仙洲的通道,而江晝做這一切的原因,都是因為……

    季云瑯想到風洵曾經說過的,江晝被他父母帶大,而他父母,就死在五大派的手上。

    現在江晝不說,季云瑯也知道,師尊做這些,從始至終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毀掉仙洲,為爹娘報仇。

    “師尊,”季云瑯叫他,“別想了,你想不通的。”

    江晝:“好。那你信嗎?”

    “你昨天說,我還不信,”季云瑯手滑到他脖頸,指節勾繞上那個銀鏈,“今天這么一說,我就信了。所以云晏死之后,很有可能還在影響你的身體?”

    江晝點頭,就是這個意思。

    季云瑯看不見他點頭,自顧自說完,神情復雜地垂下腦袋。

    所以過去每次江晝殺他,都不是江晝本人的意愿,而是體內別的東西在操縱著他,那東西還跟云晏有關。

    季云瑯一想到自己曾經在那種時候和江晝做過,而殼子底下的還不知道是不是江晝,就膈應得想吐,他越想越受不了,不能自己一個人難受,伸手抱住江晝,跟他講出了自己的顧慮。

    江晝:“……你放心。”

    雖說傷害季云瑯的是別的東西,但每次遭罪的都是江晝本人,所以他才一直覺得徒弟喜怒無常,十分難搞。

    江晝安慰他,“都是我,每一次,我都記得很清楚。”

    季云瑯問:“叫云晏名字的時候也是?”

    江晝否認:“我沒叫過。”

    季云瑯:“那就肯定不是你。我到底跟什么東西做過?我想吐,師尊。”

    江晝聽著都覺得他難受,帶他一起躺到軟塌上,抱在懷里詢問到底是哪次。

    炭炭還在榻旁窩著,那種話不能給小貓聽,季云瑯扯過被子來蒙住腦袋,在江晝耳邊細致地講完了全程,然后有些心慌地等江晝思考。

    那一次那么兇,江晝要是沒印象,就證明真的不是他。

    那季云瑯當場就能吐出來。

    江晝想了一會兒,回道:“我記得。”又說:“但是太疼,記憶,沒有你這么清楚。”

    季云瑯問:“你真的記得?沒有哄我?”

    “沒有。”江晝湊到他耳邊,輕聲說了兩句,季云瑯瞬間放心了,抱緊他,“沒錯,就是那次。那天你叫了一整夜云晏的名字,我都想好要跟你一起死了,結果最后,你叫了我。”

    那晚季云瑯受了重傷,剛進房江晝就默不作聲走近,伸出了雙手。

    季云瑯以為要被抱,張開雙臂準備回應他,下一瞬,就被撲倒在床上死死掐住了脖子。

    江晝壓在他上方,那雙眼很冷,手上的力度也很大,鎖靈鏈在頸間搖晃,季云瑯被掐得喘不過氣,緊盯著他,攥住他的手腕,一根一根掰開了他的手指。

    從他反身把江晝按到榻上的那一刻起,江晝嘴里就開始不停地叫著云晏,季云瑯失血過多,腦子早就不清楚了,此刻江晝每叫一聲,他的怒火就更上一重,狠狠按下江晝的腰,闖進時兇猛,兩人一起從頭疼到了尾。

    季云瑯滿身的傷,血流得哪兒都是,最后徹底沒了力氣,強行按著江晝,趴在了床上。

    他不想去處理自己的傷,他要和江晝一起死在榻上了。

    遺憾的是,死之前師尊還在叫著云晏的名字,季云瑯現在什么也不想了,就想聽江晝叫一聲他,江晝叫了,他就原諒江晝。

    然后就感覺到身下人動了,江晝早就被他弄得夠嗆,費力轉過頭來,唇剛好蹭過他的嘴角,輕聲道:“云瑯。”

    江晝說:“別生氣了。”

    季云瑯當時恨他,聽完他這話,卻又不想跟他一起死了,強撐著起身去處理自己的傷,等自己活過來一點了,又去看昏睡在床上的江晝。

    這么多年過去,季云瑯依然能想起當時滿床觸目驚心的血跡和江晝的模樣,他真的差點把江晝弄死。

    他當時覺得江晝那句“別生氣了”莫名其妙,現在才知道,這種事對江晝來說才是莫名其妙。

    他突然發怒,師尊又不知道從何哄起,只能撐著最后一口氣叫他,讓他“別生氣了”。

    風在頭頂吹過,季云瑯開口要跟他道歉,江晝先跟他說了,“對不起。”

    江晝把被子掀開,讓兩人露出腦袋來透氣,跟他臉對著臉,說道:“是我殺他,沒處理干凈,讓你這些年,一直難過。”

    兩人各自喝完藥,半個時辰早過了,江晝來吻他的唇,間隙,跟他解釋:“我沒叫過,他的名字。那時候,我不知道,自己在講話。”

    季云瑯環住他的后頸,又交換了一個綿長的深吻,等終于結束,喘息著鉆進他懷里,輕聲道:“是我不好,師尊,我不講道理,經常欺負你,讓你疼。”

    “沒有經常。”江晝揉揉他腦袋,問,“困不困?”

    “不困。”

    說著不困,聲音卻小了,季云瑯困意上來了,在他懷里動了動,攬住他的腰,又改口,“那睡一會兒。”

    “嗯。”

    季云瑯很快睡熟了,江晝摟著他,睜眼看上方綠葉掩映間的果子,指尖飛出靈光,打了幾顆下來,全部砸到了旁邊臥著的小貓腦袋上。

    炭炭驚醒,抬頭去看,發現江晝正盯著他,有些心虛地眨了眨眼,低下頭,去嗅聞剛砸下來的果子,張嘴要嘗一口,突然整只小貓被靈光托著帶上了軟塌。

    江晝讓季云瑯躺好,半支起身拎著小貓后頸到眼前,問它,“剛才,去干什么了?”

    炭炭:“……”

    季云瑯讓他去找炭炭,江晝順著氣息追過去,只看到幾團用來干擾他的貓毛,然后炭炭就突然出現,一看就跑得很急,氣都沒喘過來。

    壞小貓,讓它跟著保護季云瑯,現在都學會了跟徒弟聯手支開他。

    炭炭偏過腦袋不出聲,江晝面無表情,折了頭頂一根小樹枝,把小貓放到腿上,瞅準它的小屁股就抽了一下。

    “喵……”

    不怎么疼,但是很丟小貓臉,炭炭委屈地小聲叫,江晝:“說。”

    炭炭:“喵!”

    小貓哪會說話!

    江晝接著抽,抽到第十下時,炭炭妥協了,飛出兩根貓毛到他耳朵邊,江晝以為它要給什么信息,仔細去聽,只聽“吼”得一聲憤怒的虎嘯在耳邊響起,差點沒給他腦子震碎。

    雖然聽不懂,但他能感覺到這只老虎在罵他,他低頭去看,炭炭早一溜煙跑沒影了,還順帶叼走了他用來打小貓屁股的小樹枝,仿佛生怕他再用這招來“拷問”季云瑯。

    炭炭這是徹底要跟季云瑯統一陣線了。

    江晝看看小貓,又看看徒弟,心里有種被聯起手來作弄的感覺,不太舒服。

    但是一想到炭炭是小貓,徒弟也算半個小貓,他們小貓和小貓聯手,配合默契地把他支開,又覺得可愛。

    所以他就一邊不舒服,一邊覺得可愛,在午睡的徒弟屁股上輕輕拍了一掌,就當是懲罰他,然后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獎勵他的可愛。

    接著躺到軟塌上,把他抱進懷里,跟著一起入睡了。

    剛才就醒了的季云瑯:“……”

    江晝拷問炭炭,季云瑯就躺在榻上裝睡,聽小樹枝抽小貓屁股,聽炭炭可憐地喵喵叫,聽江晝問它剛才到底去干嘛了。

    季云瑯越來越緊張,心說江晝什么時候這么敏銳了,而且師尊要是敏銳到強行來翻他的乾坤袋,那不管是從宋揚手里拿到的新名單,還是剛才鴿子送來的那封信,就都藏不住了。

    他正想著怎么應付江晝,就感覺屁股被拍了一下,緊接著臉被親了一口,自己被師尊抱進了懷里。

    他想不通,江晝這是什么意思?又打又親的,也看不出是生氣還是不生氣,難道是發現了什么,故意來陰陽他?

    季云瑯睡不著了,想了很久,準備在他懷里翻個身,跟江晝面對面聊聊,還沒動作,一個溫暖的腦袋就蹭了過來,均勻的呼吸響在他耳邊。

    江晝睡熟了,在說夢話,喃喃:“云瑯,真可愛……”

    季云瑯:“……”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

    但是剛才應該,白緊張了。

    第054章 癢

    金乾那群神醫師兄弟到梅廬時, 是一個早上。

    江晝已經習慣性地早起出門,來給徒弟端藥,這天還沒端上藥,半道就被幾個人截下了。

    那幾人雖說不像金乾一樣金光閃閃, 卻也一個個都錦衣華服, 穿金戴銀, 江晝從他們身上一一掃過,問:“都是神醫?”

    那幾人不說話,瞇起眼繞著圈觀察他,然后排著隊來摸他的手。

    現在季云瑯治傷需要醫師, 江晝對醫修的包容度很大,被摸手也可以接受, 直到那幾人邀請他進樓里細致檢查一下,江晝才問:“為什么?”

    金乾在這時趕到, 把他拽到旁邊,低聲道:“哎呀,還能為什么,當然是為了云瑯的身體了。現在他身上各處的傷都不知道能不能好, 我們先把你身體檢查透了, 到時候萬一需要換個骨抽個血什么的……你會愿意的吧?”

    江晝不假思索, 點頭,“能把他的傷治好, 怎么都行。”

    “好, 好,”金乾先把他的那碗藥端過來讓他喝, 盡量讓自己的措辭聽起來不冒犯,問他, “最近幾天感覺怎么樣?在語言表達、人際交往方面有沒有什么進步?”

    “……”

    江晝冷冷瞥了他一眼,“為什么這么問?”

    金乾連連搖頭,“不是,我就問問,沒別的意思。”

    他見江晝把藥喝見了底,滿意點頭,跟他說:“這個藥你暫時先別停,今天檢查完之后,我們可能會再安排你喝點新的藥,也可能……”

    金乾壓低嗓音,“也可能有些身體上的操作需要你配合,當然,這一切都是為了云瑯的傷能快點好。”

    他不用解釋那么多,只要是有益于季云瑯治傷,江晝都行。

    江晝要先把藥給季云瑯送過去,金乾催他快跟著這幾個神醫去檢查,說:“藥我給他送,你快去吧。”

    目送江晝進了樓,金乾端著藥去找季云瑯,見他還在睡,搬了椅子坐床邊來,自言自語:“這得睡到什么時辰?”

    “怎么了?”

    季云瑯突然開口把金乾嚇一跳,“你醒了啊?”

    “早醒了。”

    今早江晝出門時沒親他,大概是忘了,季云瑯心里一直念著,剛才聽到有人進門,以為是江晝,沒聞到鎖靈鏈的氣息,隨即意識到不是。

    季云瑯問:“你又把他拽去檢查了?”

    “嗯,我那群師兄弟來了,他付給我的一屋子錢我可全花出去了,”金乾把藥端給他,“我現在倒貼給你們治病,什么時候讓他再付一次錢?”

    “你直說不就行了?他又不會不給。”

    金乾搖頭,“還是你找個機會跟他說吧,你這個相好師尊我總覺得有點……”他盡量委婉,“不好相處。”

    “有嗎?”

    “有啊。”

    “好吧,”季云瑯放下藥碗,“那等他回來,我跟他說。”

    江晝這次去得久,快到正午了都還沒回來,季云瑯一個人百無聊賴,惦記著今天還差一個吻。

    這時,門被一個小腦袋頂開了,炭炭跑進來,跳上榻,在他手邊蹭。

    季云瑯順手抱起它,去摸它蓬松軟軟的屁股毛,問:“上次他打你,還疼不疼?”

    上次釣魚回來后,季云瑯就再次不見炭炭蹤影,想到這里,他疑惑道:“你每天在干些什么?上午陪他們煎藥,下午呢?一只小貓亂跑?”

    炭炭神秘地“喵喵”兩聲,不告訴他。

    接著,飛出幾根毛毛到他耳邊,又“咕咕”了兩聲。

    季云瑯笑,“還來?”

    他捧起小貓,悄聲問:“你不是跟江晝一伙的嗎,怎么現在開始幫我抓鴿子了?”

    炭炭兩只爪子扒上他肩頭,拿腦袋親昵地蹭他臉頰,仿佛在說:從今天起,咱倆就是一伙啦!

    季云瑯讓它蹭得癢,把它抓下來,在空中寫了幾個靈光字裝進竹筒,再把竹筒綁到它腿上,然后說:“我今天不出門了,你去抓到鴿子,把它的信帶回來,再把我的信寄回去,你可以嗎?”

    當然可以,炭炭自信地“喵”一聲,轉身要下床。

    季云瑯叮囑他:“一定要避開江晝。”

    “喵喵!”放心吧!

    聽到炭炭跑遠了,季云瑯靠在床頭,摩挲自己曾經戴著銀鏈的手腕。

    那上面本來被炭炭留了道淺疤,就是因為它不想跟著騙江晝,想通過這種方式讓江晝發現端倪,無聲告訴他,季云瑯是自己割了腕。

    只是剛來梅廬沒多久,炭炭就跑過來,幫他把那處疤痕徹底消除干凈了。

    甚至現在,這只小貓又來積極主動地為他攔截信鴿,季云瑯想,炭炭這是愿意幫他做事了?

    那江晝還挺可憐的,小貓都不向著他了,會永遠陪著他的,只有季云瑯。

    季云瑯唇角掛起笑,心里甜滋滋。

    這時,他指尖靈光一閃,五大派終于來信了。

    正當季云瑯猶豫要不要現在看信時,江晝推門進來了,季云瑯順勢收起靈光,叫了聲,“師尊。”

    “嗯。”江晝走近,不等他開口,就俯身吻上了他。

    江晝也念著今天沒親,那幾人一檢查完,他就迅速趕回來了。

    季云瑯回應,伸出雙臂要摟他,江晝卻突然撤開了唇,湊到他頸邊聞,伸出手來揪起了他衣服上沾的一小團貓毛。

    “炭炭來過了?”江晝問。

    “對啊,”季云瑯面不改色,圈住他脖子,往他嘴角又親了一口,“師尊不來親我,我就跟小貓親。”

    江晝不太高興,“那以后,我都不親你,你找炭炭親。”

    季云瑯笑,抱緊他不放開,“你又吃小貓的醋?”

    “嗯。”

    一想到他剛親了炭炭,江晝心里就不舒服,同樣也不喜歡他身上沾著小貓味,上手給他脫衣服。

    季云瑯半推半就讓他扒掉衣服,換新衣時,江晝注意到他身上繃帶少了很多,除了一些重傷部位還需要定時換藥,小傷口大多都不需要再處理,養著等待慢慢痊愈就行。

    江晝上手去摸,本來傷口生長時就癢,被他指尖一碰,季云瑯更受不了,扭了一下腰去躲。

    江晝眸光微動,另一只手掌順勢覆上他側腰,指尖又去輕輕蹭了一下他的傷。

    這下腰就是在他手上顫動,熱意順著掌心攀爬至全身,弄得江晝有些躁動,俯下身,吻了吻他腰上幾處傷,嘴唇的摩擦感和呼吸間帶來的熱氣一起刺激著傷口,季云瑯躲的幅度更大了,甚至出手想推開他的臉,開口叫他,“師尊……”

    “嗯。”江晝應了聲,卻沒停下,似乎上了癮,一邊吻他,一邊感受他的腰在自己掌心顫。

    季云瑯癢得不行,卻又沒處躲,強忍著讓江晝鬧了一會兒。

    等他終于滿足,季云瑯已經忍得臉頰通紅,偏過頭去,催江晝快點給他穿上衣服。

    江晝盯著他的臉,一邊為他穿衣服一邊回味,敏感的小徒弟,害羞的小徒弟,真可愛。

    接下來的整整半天,江晝沒事就要來摟他的腰,問他困不困,要不要和師尊抱著睡,完完全全跟他黏在了一起。

    季云瑯既甜蜜又苦惱,他得等江晝不在,收炭炭從鴿子腿上拿下來的竹筒,又得抽個時間把五大派的信讀了。

    誰能想到今天的江晝這么黏糊,季云瑯只得假作困倦,跟他抱在一起睡,估摸著時辰差不多,江晝該睡熟了,他翻過身,在床頭敲了兩下。

    不久,門被頂開一個小縫,炭炭露出一只小耳朵,表示自己到了,沒進來,而是用幾團貓毛包裹著小竹筒,小心翼翼地送到床邊。

    季云瑯接過竹筒,動作極輕地收進自己乾坤袋里,朝小貓擺了擺手,讓它快走。

    這竹筒里裝得是給江晝傳信的靈氣,炭炭如果想銷毀,不可避免會損壞竹筒,放出靈氣,就算及時掩蓋住了,江晝也很有可能會感應得到。

    要是不銷毀,一直帶在身上,那更危險,會不小心被江晝發現,畢竟江晝每天出門都能碰到這只小貓。

    最好的方法就是季云瑯第一時間收起來,他和江晝相處得融洽,關系擺在這,江晝不會無緣無故來翻他的乾坤袋,就算真要強行翻,季云瑯冷臉來一句“不行”,他也會收手。

    季云瑯垂眸,透過白紗看向抱著自己腰美美入睡的師尊,雖然只能看到模糊的輪廓,但他心里還是滿足,低頭在江晝臉上親了一口。

    誰讓江晝就是這么喜歡他?

    他躺回床上,跟江晝腦袋靠在一起,嘴角掛著淺笑,閉上眼入睡了。

    季云瑯看不到,所以也就不知道,從炭炭頂開門縫露出小耳朵,到他收好竹筒后低頭親吻江晝,這短短一段時間,江晝的眼睛,自始至終都是睜著的。

    江晝根本不困,躺在床上也睡不著,他只是不久前摸了徒弟的腰,上了癮,想一直摸,才邀請他來抱著一起睡。

    然后仗著季云瑯看不見,邊摸腰,邊肆無忌憚盯著他的臉。

    這是第二次徒弟和小貓背著他聯手了,江晝想。

    他依然覺得可愛,但同樣,那份不舒服的感覺也再次縈繞上了心頭。

    中午江晝進門時,沒錯過季云瑯指尖亮起的那點靈光,他還在和五大派通信。

    同在梅廬,江晝斷了和外界的一切聯系,專心陪徒弟養傷,季云瑯呢,他在干什么?

    黃昏時分,季云瑯靠在他身邊睡,江晝就盯著他的臉看,不動也不出聲。

    等天徹底黑了下來,季云瑯睡完一輪快醒了,江晝才把臉挪過去,掰過他的下巴,瞅準他的側頸,準備狠狠咬上一口,發泄自己心中的火。

    只是他剛動作,季云瑯似乎就意識到他靠近了,主動揚了揚頭,跟他碰上唇,然后攬住他的脖頸,扣著他的后腦把他往懷里帶,嘴里喃喃,“還困,師尊,睡醒再親……”

    江晝僵著臉被他按進懷里。

    誰要跟他親?

    他要咬季云瑯,聽他呼痛,看他哭求,去掐他的腰,玩弄那些快痊愈的傷口,讓他又疼又癢,把他翻過身,扒掉褲子重重打他的屁股,讓季云瑯在羞恥和屈辱中跟他認錯,向他道歉。

    想著,他的手就攥緊季云瑯的衣衫,想把這件自己親手給他穿上的衣服撕開,沒等用力,就感覺季云瑯又動了,抓著被子,把他露在外面的一半身體蓋住,然后身體挪近,攬上他的腰往懷里帶,一只腿還順便往他腿上搭,跟他嚴絲合縫貼到一起,迷迷糊糊跟他說:“以后我再搶被子,你就抱緊我,師尊,別凍到了……”

    “……”

    江晝冷著臉從他懷里抬頭,一感應到他亂動,季云瑯就低頭親了他一口,眉頭微皺,有些不耐煩,又有些無奈,帶著初醒的倦意道:“說了再睡一會兒,等我睡醒再理你,乖。”

    江晝不動了,等他醒,等到自己都睡著了,他還沒醒。

    再睜眼就是第二天的早上,江晝是被吻醒的,在自己都沒意識的時候,就被弄出了反應。

    睡了半天加一整個晚上,季云瑯精神很好,惦記著昨夜只顧睡覺沒跟師尊親熱,一大早就來纏他,在他耳邊說:“我傷好了很多,師尊,要我舔舔嗎?”

    江晝心里有火,正要開口拒絕,季云瑯就不管他的回答,先一步鉆進了被子里。

    江晝煩他,又被吃得舒服,故意去按他的腦袋,聽他的嗚咽,持續了半個時辰,江晝就是在那半個時辰里,決定先不跟他計較,季云瑯身上的傷還沒有痊愈,尤其是眼睛,江晝很怕他瞎,必須陪著他,看他完全被治好。

    季云瑯從被子里鉆出來時,趴在他懷里說眼疼,江晝問他是不是頂出淚了,季云瑯說是。

    江晝把床榻和兩人都清理干凈,下床去找醫師來看,金乾匆匆趕來時,季云瑯已經自顧自地拆了紗布。

    雖然出了淚,但是沒血,眼也好得差不多了。

    金乾手在他眼前晃,問他:“能看清嗎?”

    “勉強,不是很清。”

    “那就再養一段時間,你所有傷都恢復得不錯,只要花時間養,就沒什么大礙,只是你師尊……”金乾給他換上新藥,欲言又止。

    季云瑯問:“你找那么多神醫來,查出什么沒?”

    “他的五臟心脈和正常人不一樣,看架勢,恐怕早就異化了好幾年,”金乾語氣有些凝重,“我曾說過你們同房的事,你的精血,就是催化他臟器異化的一大原因。至于造成這種情況的根本原因,我們在查,目前還沒有方向。”

    季云瑯思索片刻,“那我給你一個方向。”

    “什么?”

    季云瑯示意他附耳過來。

    金乾聽完,眉頭凝起,“這種事……你是說,有人為了奪他的身體,故意對他做了手腳?他那些年除了吃藥,還有沒有被做什么別的事?”

    “據他所說,只有吃藥。”季云瑯想了想,“再有就是你說的,我們同房。”

    金乾從懷里掏出紙筆來記,“你說他和你在一起時,曾經有很多異樣行為,你把他出現過的異樣一一講給我,我們針對著來查。”

    “有些比較私密,我能略講嗎?”

    金乾:“不能。”他強調,“事無巨細。”

    季云瑯:“好吧。

    他講述期間,金乾邊記邊劃,用了快十大張紙,等終于完事,他深吸一口氣,說:“我說的事無巨細,不包括你個人的心理變化,不用跟我講你收到你師尊的花時有多開心,更不用跟我回憶你們從小到大一起養過多少花,這對他治病都沒幫助,明白嗎?”

    季云瑯點頭。

    金乾聽他講一大堆談情說愛的心路歷程,聽得腦瓜子疼,起身準備離開,季云瑯又叫住他,從乾坤袋里拿出一張人臉遞給他,“這個,也查查。”

    他不提同房的事季云瑯還想不到,宋揚當時戴著江晝的皮,跟有病似的非要和他睡,季云瑯現在想起來都惡心,他問金乾:“你能不能查出來,這個東西跟我的精血會發生什么反應?”

    金乾接過那張人臉,神情復雜道:“這是你師尊的臉?”

    “準確來說,是有人仿造他的臉。”季云瑯問他,“梅神醫,這種東西,是不是需要你們醫修協助來做?”

    金乾嫌棄地皺起眉,“騙人的玩意兒,我們正經醫修才不做這個。”

    季云瑯夸他,“高風亮節。”

    又說:“對了,我有個朋友,為戴這種東西被磨平了臉,有機會帶來,你能治嗎?”

    “我不太懂這個。”金乾托著那張臉皮看,“等你把人帶來,我再看能不能治。”

    “好。”

    季云瑯沒話說了,金乾卻站著不走。

    季云瑯問:“你還有事?”

    不等他回答,季云瑯自顧自接上:“不會是需要我的精血吧?我記得上次來,給過你們一回……”

    “不是,”金乾打斷他,嘆了口氣,“小年輕,臉皮真厚。我問你,你們那只小貓,或者說大老虎,是不是來自八方域?”

    季云瑯挑眉。

    他來找金乾看過很多次傷,從沒提過八方域,這次帶江晝來,江晝那模樣一看也不像是八方域的人,本來以為不需要多說,沒想到一個炭炭,還是讓金乾看出了端倪。

    他說:“是,怎么了?”

    “你師尊,也是八方域的?”

    季云瑯疑惑:“他看起來像嗎?”

    “像,”金乾點頭,“他身上的氣質,很不一樣。”

    “你們神醫還會看這個?”

    “直覺。”

    季云瑯思索片刻,“我如果說是,你還給他治病嗎?”

    “我之前看他那么有錢,問你,他是不是五大派的,你說是。現在我看你們養了只八方域的貓,問你,他是不是八方域的,你還說是。”金乾問他,“你到底哪句話在騙我?”

    “哪句話也沒騙你,梅神醫。”季云瑯自覺改口,“金神醫。你一定要救他性命,他死了我也活不下去,我這些年在你這兒你花過那么多錢,你保證過不會眼睜睜看著我死的。”

    金乾點頭,“我盡力。”

    季云瑯不想聽他說“盡力”,想讓他保證,金乾不給他保證,轉頭就走。

    江晝又被他們帶去檢查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季云瑯放出了五大派的信來看。

    他現在拿開紗布,懟近了,可以勉強看清一些模糊的字形。

    信上是個邀約,請他上島,來“閣”里參觀,并且針對八方域動亂這件事給出了方案。

    他們認為,季云瑯作為領主,在八方域是有一定號召力的,希望他可以聚集一批追隨自己的八方域人,一起來跟五大派合作。

    這樣大家聯手,才能解決另一批動亂的八方域人,事成之后,歡迎這些合作的八方域人一起來仙洲居住。

    信上說,這是他們商量出的最有利于季領主的方法,具體的好處季領主隨便提,他們可以再加,只是有一件事,希望季云瑯可以幫忙完成。

    蓬萊島徹底跟五大派割席了,云家找了一個假的江仙師坐鎮,借著江仙師的名氣和他與云家主的關系,自成一派,島上居民都很擁護云家。

    五大派愛惜名聲,沒辦法大張旗鼓對這個滿是凡人的島發動攻擊,這樣他們將無法在仙洲立足。

    蓬萊峰頂如今層層把守,那個假的江仙師總躲在云家不露面,更沒機會去單獨暗殺他。

    所以他們希望季云瑯可以帶人,以八方域的名義,滅了包括云家在內的整個蓬萊島。

    最后還說,大家都拿出誠意來,才有合作的必要,他們閣里已經在著手準備幫季領主復活江仙師了,再加上其他附加的好處,條件這么優越,請季領主務必不要再猶豫,快快帶人去滅了蓬萊島吧!

    “……”

    季云瑯本來眼就不好,看這一大堆字看的煩,有些字還要盯半天才能認出來,讀完眼已經酸得不行了,腦袋也跟著疼。

    看來五大派真的商量了很久,才想出這個“萬全之計”。

    原本在江晝的安排下,蓬萊島已經闖進了一批八方域人,他們的目的就是攻上云家。

    季云瑯當時還疑惑,這么多八方域人涌出來,五大派不可能沒收到消息,為什么不派人來阻止?

    現在看來,他們一開始就沒準備來救蓬萊島上的人,云家不跟他們一起干了,卻知道他們不少秘密,自然沒有留下的必要。

    后來炭炭擋住了那群八方域人,沒讓他們作亂,把他們趕了回去。

    蓬萊島毫發無損,自然不如五大派的意。

    現在他們讓季云瑯帶人去滅了蓬萊島,幫他們除掉“叛徒”。

    又讓季云瑯帶人對抗動亂的八方域人,幫他們清除“隱患”。

    最后說,幫我們干完活之后,歡迎你們來仙洲居住。

    就好像給他們來仙洲居住的機會是多大的恩賜一樣。

    好一招空手套白狼。

    可惜季云瑯現在滅不了蓬萊島,因為云家那個“江仙師”正是敬業的臉兄。

    也對抗不了八方域,因為那些動亂的八方域人全是他師尊在管。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能割哪個?

    他本來用靈光在空中寫了一個狂放的“滾”字,克制了一下,沒發出去,改口道:面議,等我聯系。

    回完信,他眼酸得不行了,躺床上不動彈。

    江晝進門時,看到的就是一個捂著眼睛直挺挺躺在床上的小徒弟。

    他有些愧疚,又很心疼,但是總覺得自己的氣沒消,季云瑯太不聽話,有事瞞他。

    感應到江晝走近,季云瑯叫他,“師尊……”

    “嗯。”江晝問,“眼睛怎么樣?”

    “不怎么樣,疼。”季云瑯說,“師尊今早,好兇。”

    江晝沒出聲。

    季云瑯又說:“渴了。”

    江晝給他倒水,季云瑯喝完水,問他:“師尊以后都會這么兇嗎?”

    “不會。”江晝揉揉他腦袋,“好好養傷。”

    傷好了再收拾你。

    季云瑯笑,抱住他,“好。”

    江晝剛從外面回來,身上暖暖的,季云瑯問:“天氣不錯?”

    他問這話就是想出門了,只是不知道是真的想跟師尊一起出門,還是又想跟炭炭聯手做什么事,江晝正想著,季云瑯就說:“出去走走吧。”

    “嗯,”江晝語氣淡淡,起身,“我去找炭炭。”

    季云瑯把他拽回來,環抱住他的腰,“我想跟師尊找個風景好的地方約會,不帶炭炭。”

    “不帶炭炭,我抱你去?”

    季云瑯:“我能下地了。”

    江晝讓他下一個。

    下了地,沒走兩步季云瑯就往前撲,江晝眼疾手快把他撈回來,說:“我抱你去。”

    季云瑯沒下成地,還差點摔了,有點惱羞成怒,回道:“不要,我又不是小孩子,讓你抱著像什么話?”

    “那找炭炭。”

    “說了我想跟你約會,不帶炭炭,”季云瑯不太高興,“師尊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你不想跟我約會可以直說。”

    江晝:“……”

    江晝:“云瑯。”

    季云瑯偏過頭,不理他。

    江晝語氣平和,緩聲問:“你屁股上,是不是沒傷?”

    “?”

    當天,很遺憾兩人沒能出門約成會,但是各自發掘了一些房里的獨特樂趣。

    江晝看了看自己泛紅的掌心。

    年輕的小徒弟,嘴硬的小徒弟。

    真耐打。

    第055章 亂想

    森羅獸骨殿里, 云姝僵著臉坐在椅子上,拒絕琥生給她端的飯。

    琥生擔心道:“你都好幾頓沒吃飯了,姐姐,不會餓死嗎?”

    骨龍在旁邊跟著“吼吼”。

    云姝瞥他, “怕我餓死, 你就放我出去。”

    琥生搖搖頭, 把飯給她放下,轉頭去跟其他八方域人討論怎么把廚房收拾得更整潔一點。

    大殿門口,樓沙抱臂倚在一堆骨架上,盯著不遠處的那個越來越近的身影。

    風洵又一次來了。

    自從不久前回到八方域, 來過一回森羅獸骨殿,看到了云姝的臉, 風洵整個人就跟癡了一樣,隔一會兒就要過來看一眼, 還會帶一些花和食物來,專門送給云姝。

    骨龍守著森羅獸骨殿門口,不允許風洵進來,風洵就只站在殿外, 眼睛直直盯著云姝。

    樓沙跟他說話他也不理, 等樓沙氣極跳腳, 掄圓了胳膊扇他一巴掌,他才會回過神來, 在大殿門口跟樓沙互毆, 互毆完還要看向云姝的方向,似乎期待她能做出什么反應。

    就像當年的云征月一樣, 每次他打完架,都把他拉到一邊, 為他擦掉臉上的血,私下里教育他兩句。

    可惜云姝不是云征月,根本不理外面這兩個有病的八方域人,她還在餓著肚子跟面前的飯菜對峙,堅決不吃一口。

    樓沙捂著被打腫的臉,擋住風洵的視線,咧起嘴來看他,“好看的姑娘八方域也有,她是仙洲來的,不適合你。”

    風洵冷著臉推開他,繼續盯著云姝看。

    樓沙順勢抱住他的胳膊,陶醉地閉上眼,“當然,你要是喜歡~我也愿意為你變成姑娘~”

    “那個,打擾一下,”林霄抱著鴿子走過來,緊張地四面環視,禮貌朝樓沙道,“聽說這里有仙洲人,我……我能進去找人聊聊天嗎?”

    他和爹一起被風洵抓了回來,在八方域待得根本分不清日子,吃得也不好,還經常偶遇一些窮兇極惡的八方域人。

    他心里憋悶,找爹聊天,爹也整天低著頭不理他。

    剛聽說森羅獸骨殿里面關著仙洲人,林霄就蠢蠢欲動,想來找老鄉聊聊天。

    樓沙瞇起眼,猛地伸長脖子湊近,盯著他的臉看,驚訝道:“白白嫩嫩的小寶貝兒,你也是仙洲人?”

    “對……對啊。”林霄咽咽口水,往旁邊挪了兩步。

    恰好這時琥生從里面出來了,林霄見到他,急忙招手,琥生一驚,“你怎么在這里?”

    “這說來話長,我能進去嗎?”

    琥生讓骨龍把他卷進來,搬了個椅子過來讓他坐。

    桌上的飯菜很香,冒著騰騰熱氣,云姝仍舊坐著一動不動,肚子卻不停咕嚕咕嚕,暗暗咽著口水。

    林霄聞到了香氣,指指飯菜,問琥生:“這我能吃嗎?”

    琥生搖頭,“這是給這個姐姐的,你要吃,我再去給你盛一碗。”

    林霄猛點頭,摸著自己咕嚕嚕的肚子,“那有勞你了!”

    等飯期間,林霄跟云姝搭話,“姑娘,看你衣著,你也是仙洲人?”

    云姝不理他。

    飯端來了,林霄邊吃邊跟云姝搭話,“吃啊姑娘,好香,太香了。”

    云姝還不理他,但是多看了幾眼自己的飯。

    等琥生出來,發現云姝終于吃飯了,吃還不夠,還和林霄聊起了天,盯著他那個鴿子看,問他自己能不能抱抱。

    林霄:“好啊。”

    云姝接過鴿子,觀察了一下,又說:“我最喜歡鴿子了,能不能讓它跟我住幾天?”

    林霄大方點頭。

    當天滿月時分,琥生睡眼朦朧醒來,發現云姝正往鴿子腿上掛竹筒,然后站在門口放飛了鴿子,他過去問:“你在干什么?”

    云姝微笑看向撲騰著翅膀飛走的鴿子,“我想看看,江仙師的鴿子,能不能飛出八方域。”

    琥生:“啊?”

    從放飛鴿子那天起,云姝活潑多了,每天按時吃飯,跟人聊天,然后定點去門口蹲守,似乎在等什么東西。

    終于在某個滿月,等到了飛回來的鴿子。

    她抱鴿子走進森羅獸骨殿,解下上面的小竹筒,靈氣瞬間飄忽而出,緊接著,一個大大的“滾”字浮現在了她的面前。

    “……”

    琥生驚嘆道:“這是嫂嫂的字!你在用鴿子跟嫂嫂聊天嗎?”

    云姝把竹筒一扔,鍥而不舍,再次用江晝教她的法子寫了一個靈光小竹筒出來,上面細數季云瑯騙人的罪行,讓江晝擦亮雙眼,別被愛情蒙蔽。

    這次她邊往鴿子腿上掛,邊把它抱到臉邊叮囑,一定要送到江晝手上,不要再中途被攔住了。

    鴿子自信點頭,表示自己上次被抓住后已經有經驗了,“咕咕”兩聲讓她放心。

    沒多久,又飛了回來,垂頭喪氣,還帶來了回信。

    回信寫:再來燉了,滾。

    云姝:“……”

    燉就燉,她又寫了第三次、第四次、第五……-

    梅廬。

    季云瑯第十次抓住那只鴿子,當即不忍了,抓去廚房就要燉掉。

    調養了兩個月,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都好了一多半,已經能下地走路,眼睛也可以摘了紗布,只是依舊看不太清,看稍遠處的東西都要瞇著眼。

    江晝怕他的眼睛以后都這樣了,不停去找金乾,問他怎么辦,是不是還需要換眼。

    金乾最近跟那幾個從外面來的神醫師兄弟每天對著江晝觀察,然后在樓里討論。

    江晝需要檢查的次數逐漸增多,需要喝藥的種類也越來越豐富,季云瑯慢慢恢復,他卻越來越像個病人了。

    他這才覺察出不對勁來,在又一次被一群神醫圍著集中檢查完之后,僵著臉問:“你們,是在給我治病?”

    金乾否認:“不……”

    其他神醫:“對啊!”

    “……”

    季云瑯專門跟金乾說過,別讓江晝知道是在給他看病,不然他不會這么配合檢查,他只會冷著臉說自己沒病。

    只有說是為了季云瑯,他才會乖乖按時來檢查身體。

    江晝從金乾嘴里知道了是季云瑯讓他們瞞著自己,僵著臉轉身就走,要回房去找季云瑯。

    沒想到剛出來沒幾步,就迎面撞上了。

    隔得遠,季云瑯看不清他,江晝卻一眼看見他手里抓著一只很眼熟的鴿子。

    他往旁邊挪了幾步,站定不動,等季云瑯路過他時,猛然攥住季云瑯手腕,把他帶進了懷里。

    季云瑯早就聞到鎖靈鏈的氣息了,卻一直沒看到人,沒想到江晝會這么突然出現,他下意識把鴿子往身后藏。

    除了眼睛,季云瑯身上不留什么重傷了,所以江晝也沒跟他客氣,攥著他的手腕把鴿子奪過來,問:“哪里抓的?”

    季云瑯已經把鴿子腿上的小竹筒摘下來了,此刻沒什么好怕的,聞言搖頭,“不知道啊,突然就掉下來了,我又看不清,摸著它這么肉,就想拿去廚房燉了。”

    他問:“怎么了,師尊?”

    江晝盯著鴿子看,微蹙起眉,“真的?”

    他語氣有點冷,季云瑯不解,“你為什么這樣跟我說話?”

    江晝跟他對視,問:“我每天檢查、喝藥,并不是為了,給你換眼,而是我要治病。這你知道?”

    他都這么問了,季云瑯只能點頭,“嗯。”

    江晝似乎很不高興,覺得自己被他騙了兩個月,聲音更冷,問:“我有什么病?”

    “我怎么知道?”

    季云瑯在他懷里,被他用這么沖的語氣質問,瞬間也不高興了。

    “神醫說你快死了,我就讓他給你治治,誰知道一治能治這么久,要不是梅乾不是那種人,我都懷疑他在坑我們錢……”

    他正跟江晝絮叨,江晝手里的鴿子卻突然掙扎起來,“咕咕”著拼命抖動自己的身體,從羽毛間溢出幾絲靈光。

    季云瑯心道不好。

    他自從眼睛能看清之后,早看過好幾次信的內容,知道了是云姝在傳信,每次也都罵回去,讓她死心。

    誰能想到云姝掌握了江晝教的傳信方法后,越來越熟練,這次甚至無師自通學會了用鴿子的羽毛藏靈氣。

    眼看那點靈光快凝出字了,季云瑯出手要打滅,還沒動作,就被江晝抓住手腕禁錮在了懷里。

    “……”

    季云瑯余光去看,鴿子羽毛藏靈很難藏住,不如小竹筒可以儲存,此刻那行字凝結得緩慢,顏色又淺淡,不專心的話應該看不清字。

    想到這里,他去吻江晝,想要阻擋他的視線,分散他的注意。

    江晝又不是傻子,何況這兩個月來兩人天天膩在一起,只是親一下,完全不會影響他的注意力。

    他沒拒絕季云瑯的吻,卻也沒深入,碰了一下唇就撤開,把他緊緊按在懷里不讓他掙脫,繼續等著鴿子抖出的那一行靈光字成形。

    “……”

    季云瑯想看,在他懷里努力回了頭,奈何眼睛不好使,根本看不清那是行什么字。

    “師尊,”他問,“你看見了嗎?”

    江晝:“嗯。”

    “那是什么?”季云瑯說,“我也很好奇。”

    想到他看不清,江晝抱著他往那行字的位置挪了兩步,問:“好奇?”

    他語氣又平靜下來,讓季云瑯聽不出好壞,季云瑯不猜了,自己回頭看。

    云姝兩個月來跟他用鴿子大戰了十個回合,每次都慘敗,已然癲狂,這次用鴿子羽毛藏靈氣是專門來罵他的。

    她寫:季云瑯你不要臉!別再騙你師尊了!等見到江仙師,我一定狠狠揭穿你!

    指名道姓,言簡意賅。

    江晝只要不是純種傻子,就應該在看到這句話之后開始亂想,然后質問季云瑯。

    季云瑯把自己腦袋扭回去,臉埋進江晝懷里,“師尊,我眼有點疼,心口也有點……咳咳……”

    他咳了兩聲,似乎真要咳出血來,奈何他的內傷早被梅神醫妙手回春調理好了,此刻只能干咳,像是嗓子有毛病。

    江晝揮滅半空中的靈光,沒說什么,他本來就是來陪徒弟養傷的,既然季云瑯難受了,江晝就帶他回房。

    進房后,季云瑯瞥見他還抓著那只鴿子,問:“師尊不把它送去廚房燉了嗎?鴿子湯大補,對我的傷應該……咳咳……有好處……”

    鴿子:“?”

    江晝把鴿子放到桌上,扶季云瑯去床上躺下,熟練地給他端來藥,就算發生了剛才那些事,也沒給他臉色看,跟這兩個月里的每天都一樣,對他有求必應,溫聲道:“先喝藥,想喝鴿子湯,一會兒去燉。”

    鴿子:“??”

    季云瑯心里瞬間舒坦了,回道:“好。”

    季云瑯喝完藥,江晝放下碗,坐在床邊靜靜看著他。

    季云瑯偏過眼,“師尊,別這么看著我,你這么看,我眼疼。”

    想到他的眼,江晝是真的心疼,也就顧不上跟他追究其他的事,嘆了口氣,說:“我一直覺得,我能給你換眼,讓你眼睛,變好,所以才每天檢查,喝藥。”

    沒想到連著喝了兩個月藥,養的是自己的身體。

    江晝這話聽著像是在責怪他,季云瑯當即道歉,“對不起,師尊,我不想你死,想讓他們給你治療,又怕你不配合,才……”

    江晝揉揉他腦袋,打斷他,“不用道歉,先把你的傷,養好。”

    “傷養好之后呢?”季云瑯抓住他的手,“師尊會離開嗎?”

    江晝不說話。

    這兩個月來,每次季云瑯問到這個,江晝都沉默,或者只說讓他好好養傷,先不想別的。

    現在他傷也快養好了,就差一個眼睛,也不是太嚴重。

    要不是跟江晝天天黏在一起,找不到機會,季云瑯簡直都想再去給自己造一身新傷,讓江晝更心疼、陪他更久。

    季云瑯從床上起身,跨坐到他腿上,環抱住他的脖頸垂頭親吻他。

    江晝從不拒絕他的吻,攬住他的腰,仰頭來回應。

    其實早在半個月前,季云瑯的身體就好到足夠兩人親熱了,只是季云瑯每次都沒那個意思,江晝也不主動跟他這個傷患提,兩人就只能回回都淺嘗輒止。

    也不算淺嘗,互相的唇和舌都用得爐火純青了,有一次季云瑯太有感覺,明顯把持不住了,說什么也想做,江晝善解人意,說那就做。

    然后季云瑯就把他趕出了房間。

    這次也不例外,親得葷,挨得近,兩人互相抵住了對方,江晝先跟他確認,“做嗎?”

    季云瑯有些急切地扯他衣服,嘴上卻說:“不。”

    江晝點頭,抱著他翻了個身,滾到榻上,照例只用唇和手。

    動情時季云瑯抱他抱得很緊,那雙紫眸里泛起迷離的水霧,不停吻他,在他耳邊輕聲喘息,“師尊,永遠陪著我……每天都親我,好不好?”

    “嗯。”江晝在他頸間吻,第一次這么想留下痕跡。

    這樣的季云瑯太熱情,太可愛。

    要不是提前說好了不做,江晝簡直都要開始亂想,徒弟這兩條蹭到自己腰上的腿到底是什么意思。

    江晝不能想,想到那樣的季云瑯,他就會先把持不住。

    “師尊。”

    季云瑯舒服了,叫他一聲,摟抱住他,往他唇上啾了一口,臉紅紅躺在榻上朝他笑。

    江晝突然朝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季云瑯整個人一顫,緊接著就聽到江晝叫他,“云瑯。”

    他應聲,手過去,準備幫江晝。

    江晝抓住了他的手,按到一邊,又叫了他一聲,然后俯身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

    季云瑯眼睛微微睜大,本來就沒散盡熱意的臉瞬間變得更紅,他呼吸有些急促,心跳得很快。

    他盯著江晝的眼睛,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揚,回道:“好啊。”

    江晝問他,可以用腿嗎?

    第056章 過分

    師尊想要他, 還會跟他提這樣的要求,這讓季云瑯很開心。

    他被江晝翻了身,按著腰。

    腿部的肌膚柔軟,季云瑯有時被磨得癢, 回頭叫他, 他一叫, 江晝就來吻他,淺淺親一下又分開,像是故意想讓他出聲。

    后來江晝帶他側躺到榻上,抓他的手一起去摸, 濕潤潤的。

    “云瑯。”江晝親他耳朵,在他耳邊講話, 讓他腿收緊。

    他緊一分,江晝就撞他一下。

    然后再撈著他的腰把他帶回來。

    周而復始, 樂此不疲。

    季云瑯太久沒出過聲了,不光臉紅,身上也泛起紅。

    他總覺得江晝過分,又說不出哪里過分, 腦子暈暈的, 抓過手邊的被子把自己蒙了起來。

    江晝就隔著被子把他抱進懷里。

    不知道江晝什么時候能完事, 季云瑯開始后悔自己答應了他。

    時間長了就有些困,季云瑯昏昏欲睡, 江晝把被子抓開, 讓他露出腦袋,跟過去讓自己的臉貼上他燙燙的臉頰, 叫他,“云瑯。”

    “嗯……”季云瑯應了聲, 是真的困了,跟他蹭蹭臉,迷糊著問他,“師尊什么時候好?”

    “你想睡了?”江晝問。

    季云瑯唇角微挑,半睜開眼來看他,“我都快睡完一覺了,師尊才想起來問?”

    語氣很輕,像抱怨,又像撒嬌,控訴江晝不懂得照顧他的感受,又對“師尊沉迷抱著自己這樣玩”這件事感到開心。

    他困成這樣,江晝不熬他了,抱他腰的手臂松了松,說:“你睡吧。”

    放在平常,季云瑯肯定要拒絕,說什么也會等他完事跟他一起睡。

    這次不太一樣,從江晝那樣撞他開始,季云瑯就有點受不住了。

    腿根被弄得又熱又滑,他一點點從江晝懷里掙出去,把自己整個藏進了被子里。

    然后不露腦袋,問江晝:“師尊難受嗎?”

    江晝:“……”

    江晝:“我讓你睡,沒讓你整個人,都鉆被子里。”

    不管師尊了嗎?

    江晝還早,季云瑯這樣中途不陪著了,他只能自己想辦法。

    可榻上明明有兩個人,他為什么要自己想辦法?

    他心里正不高興,就見季云瑯所在的那團被子蛄蛹蛄蛹,一點點朝他挪來,季云瑯趴到了他腿邊。

    后來勉強滿意了,江晝揉揉他腦袋,跟他一起鉆進被窩。

    季云瑯臉依然紅著,抱進懷里能感覺到身體熱乎乎的,他睡了,江晝就躺在床上攬著他,盯著他熟睡的臉看。

    季云瑯在騙他。

    從兩個月前,延續到了現在。

    云姝用信鴿傳信的方法是他親自教的,她是凡人,此前沒修煉過,根基不穩,所以傳過來的靈氣信件也透露著一種稚嫩。

    今天這只鴿子帶來的,就是云姝的信。

    這只鴿子原本該在林霄手上,而林霄和他爹毫無疑問會被風洵帶回八方域。

    云姝能用鴿子給他傳信,很有可能她也去了八方域,或者說,被人困在了八方域。

    所以季云瑯那天劫親劫成功了,原本應該云姝拿到后寄給江晝的東西,也落到了他手上。

    江晝目不轉睛盯著他看,季云瑯在他懷里動了動,一只手臂圈抱住他,臉靠得更近,夢中囈語,“師尊,親一下~”

    江晝朝他嘴角親了一下。

    季云瑯笑容帶上甜意,往他懷里鉆。

    江晝閉上眼,睡不著,睜開眼,看到徒弟這張臉,又心煩又喜歡。

    他并不想責怪季云瑯,因為徒弟身上的傷都不是作假,雖然騙人,但自己也受了罪。

    江晝對他,心疼大過怒意。

    他手心聚了靈光,去季云瑯身上摸,準備摸出他的乾坤袋,好好翻一翻。

    季云瑯的乾坤袋是他給的,如何收納隱藏的方法自然也是他教的,他想拿季云瑯的東西,輕而易舉。

    摸了半天,空空如也。

    要么是沒帶在身上,放到了別處,要么就是季云瑯故意對他藏住了。

    不再用他教的方法來收乾坤袋,而是用自己的法子,讓師尊摸不透。

    只在瞬間,江晝對他的怒意就蓋過了心疼。

    季云瑯騙他,江晝可以自我安慰他是年紀小不懂事,可現在季云瑯防他,江晝心里怎么也調節不好,抓下他抱在自己身上的手臂,離開被窩起身下床,抓起桌上昏睡的鴿子出了門。

    剛才抱著季云瑯親熱之前,他專門打暈了鴿子,甚至還跟季云瑯說,一會兒給他燉鴿子湯。

    現在他不準備讓季云瑯喝鴿子湯了,寫了封靈光信收進竹筒,放飛了鴿子。

    放完鴿子,他轉身離開,他身后不遠處,一只小黑團一閃而過,朝著放鴿子的方向狂追了過去-

    大概是昨夜太羞,心跳得很快,身上滾燙,季云瑯整個人的狀態都朦朧,所以他這一覺睡得格外香,醒了才發現自己是一個人睡的,沒抱著江晝。

    他向外看了看天,這個時辰,江晝該去例行檢查身體了,只是昨天知道了真相,他還會乖乖過去嗎?

    季云瑯在房里四處看,不見那只鴿子,心里莫名一慌,生怕江晝把鴿子抓走,單獨跟云姝傳信。

    只是想到昨天江晝看到那些話,并沒有表現出怪他的意思,還跟他那么親密,季云瑯瞬間不怎么擔心了,師尊這么喜歡他,知道了也不會拿他怎么樣,云姝大輸特輸。

    江晝有可能是拿鴿子去給他燉湯了。

    正當季云瑯待在房里等江晝給他端鴿子湯來的時候,炭炭腦袋頂開門鉆了進來,嘴里還叼著一只亂撲騰的鴿子。

    季云瑯一驚,急忙抓過鴿子來。

    這段時間都是炭炭替他抓鴿子,攔截外面來的信件,現在它又把鴿子抓了來,只有一種可能,江晝沒去燉湯,而是跟云姝傳信了,只不過鴿子還沒飛出梅廬,就被敏捷的小貓攔了下來。

    季云瑯臉黑下來,摘下鴿子腿上的小竹筒,準備看江晝寫了什么。

    師尊這么喜歡他,不是應該不追究不計較么?在他面前裝出一副大度模樣,私下跟云姝聯系算怎么回事?有本事單獨跟他……

    剛放出靈氣,季云瑯臉就黑不下去了。

    上面寫:云瑯,跟師尊道歉。

    專門寫給他看的。

    “……”

    “炭炭。”他叫小貓。

    炭炭歪頭,“喵喵?”

    怎么啦?

    “這是你親眼看他放出去的鴿子,對嗎?”

    炭炭篤定點頭,“喵喵!”

    季云瑯揮滅面前的字,罵:“笨小貓。”

    “?”

    炭炭長這么大第一次被罵笨,委屈地耷拉下頭,一屁股坐到地上不出聲了。

    季云瑯重新寫了回信,讓云姝盡快死心,師尊已經被他綁牢在身邊了,根本不會看外面來的信。

    然后抓上鴿子,抱起委屈的炭炭,出門放飛。

    炭炭被他抱進懷里,依然不出聲,垂著小腦袋,拿頭頂一撞一撞地砸他胸口。

    季云瑯放完鴿子,抱著它,在江晝檢查完從樓里出來的必經之路上等著。

    見小貓垂頭喪氣,他伸出手,戳了戳它毛絨絨的臉頰,“生氣了?”

    炭炭偏過腦袋,不理他。

    季云瑯哄它,“我剛才說錯了,你不笨,你是最聰明的小貓咪。”

    炭炭看了他一眼,堅持扭過腦袋,不理。

    就會敷衍小貓!

    炭炭生悶氣,季云瑯找了小涼亭坐下,把它捧到眼前,有一搭沒一搭地哄著。

    江晝從樓里出來時,見到的就是這樣挨得很近的一人一貓,季云瑯在親炭炭,早不知道強行親了幾口,給小貓臊得耳朵尖都粉了。

    他走過去,把手里提著的大食盒放到小涼亭的石桌上。

    季云瑯余光瞥見了,放下被親得絨毛粉粉的炭炭,問他:“師尊給我帶了鴿子湯嗎?”

    江晝面不改色打開食盒蓋子,往外一碗接一碗地端出了十幾碗熱氣騰騰的湯藥。

    然后當著季云瑯的面,面不改色全灌了下去。

    “……”

    從前江晝喝藥都避著季云瑯,因為他以為自己是在悄悄調養身體等著給徒弟治傷,不想讓他知道。

    現在不同,江晝自己有病,自然可以當著季云瑯的面大喝特喝。

    這么多顏色各異的藥看得季云瑯膽戰心驚,喝完還不算,大食盒下面還有一層,打開之后里面裝著滿滿一匣子黑漆漆的小藥丸,看著就苦,江晝似乎已經習慣了,抽出那層,倒出來一口悶,神色自若開始干嚼,邊嚼還邊瞥了他一眼,似乎在說:看,為師不怕苦,你來吃要惡心死。

    季云瑯:“……”

    嚼完還不算,大食盒底下有暗格,鋪著一層怪異的金光閃閃的粉末,江晝依然倒出來,季云瑯以為這玩意他也要一口悶,急忙起身要給他倒水,接著就見江晝指尖冒出靈光,卷起這群金粉,在掌心融合一陣,拍進了自己心口。

    季云瑯:“這是?”

    “我身體的情況,”江晝說,“他們跟我講了。”

    他收起食盒,看向季云瑯,“他們說,有辦法治,我還沒想好,聽不聽他們的。”

    “你用藥都用得這么熟練了,怎么現在才想?”

    季云瑯走近,低頭吻掉他嘴角沾的藥漬,皺眉道,“好苦。”

    “苦就不要親。”

    他越這么說,季云瑯越要親,當即又來了一口。

    他這樣,江晝就不顧著他了,攬過他的腰把他往懷里帶,撬開他的唇,讓他嘗嘗自己嘴里到底有多苦。

    季云瑯喜歡被他這樣親,即便嘴里苦得受不了,也熱情回應他。

    炭炭原本坐在桌子上,偏過小腦袋不看,可余光總能瞥到膩在一起親吻的兩人,這還在外面呢,看著都替他們害臊,它小耳朵尖憋得粉粉的,跳下去藏到了桌子底下。

    季云瑯現在坐江晝腿坐得愈發熟練,終于親得嘴里沒了苦味,兩人才分開。

    還是清晨,今天的親吻就超額完成,季云瑯笑著,跟他對視,“師尊,好喜歡你。”

    “嗯。”

    江晝應了聲,嗓音淡淡。

    年輕的小徒弟,嘴甜,心眼多。

    “你還沒回答我,師尊,你喝藥都喝這么熟練了,怎么現在才考慮要不要聽他們話?”

    “從前喝藥,是為了你。”江晝把他剛被蹭亂的衣領理好,“我自己,覺得麻煩。”

    “治病哪有嫌麻煩的,”季云瑯抓住他的手,“你死了我怎么辦?”

    “我不會死。”

    “你身體里有東西,江晝,”季云瑯壓低聲音,“你就不怕云晏還有什么東西在里面藏著,等哪天我們親熱的時候再躥出來?到時候我親的是你還是他?”

    江晝靜靜盯了他一會兒,然后抬手,在他腦門上敲了一下,“傻。”

    季云瑯也準備敲他一下,猶豫片刻,覺得這樣對待師尊不太合適,于是往他臉上捏了一把,回:“你才傻,我擔心你。”

    “不用擔心,我沒事。”

    江晝帶他摸到自己頸上的銀鏈,終于想起來詢問,“鎖靈鏈,你是怎么得到的?”

    第057章 流氓

    “撿的啊。”

    “在八方域?”

    “嗯。”季云瑯手指勾勾繞那根銀鏈, “撿到它的第一天,我就想回來找你。”

    “不撿到它,也可以。”

    季云瑯垂眸,“沒有它, 我打不過你, 更抓不走你。”

    “為什么, 有了鎖靈鏈,才想回來找我?”

    江晝早就想問了,他覆上季云瑯的手,一起觸摸頸上的銀鏈。

    “你希望我, 一直很弱?”

    “不是。”

    季云瑯否認,隨后就不出聲了。

    “那是因為什么?”

    季云瑯別過頭不理他, 江晝追問,問得煩了, 季云瑯不在他腿上坐,下了地,江晝又攬著他的腰把他帶回來,“告訴我。”

    “我那時覺得, 你不喜歡我還跟我睡, 欺騙我的感情。”

    季云瑯垂眸, 偏開臉不看他,“就想報復你。反正你都不喜歡我, 我不用再追你了, 也不跟你談情說愛,只需要給你戴上鎖靈鏈, 把你帶回家欺負。”

    江晝捏他臉頰,讓他臉偏過來跟自己對視, “我要是不喜歡你,你哪有機會,給我戴上?”

    他非要問,季云瑯也不忍了,跟他臉對著臉。

    “那是因為你這個人好吃懶做,貪圖享樂,水性楊花,你不喜歡我,但是跟我睡過了,覺得舒服,就想讓我接著喜歡你,跟你親熱,所以才故意被我戴上鎖靈鏈,讓我把你帶回家養著。”

    “明明對我那么壞,把我送去八方域,我回來找你時,你還表現出一副多喜歡我的樣子,親你你也不躲,我都把你衣服扒光了你還主動抱我……你明明不喜歡我,為什么這樣?”

    季云瑯聲音放輕,“跟我在那兩年里想的,很不一樣。”

    他在八方域恨了江晝兩年,每天都想著再見時江晝會討厭他、惡心他,他要是帶了很多人闖出去,可能還要怕他。

    他猶豫了很久,才決定要出去找江晝,反正最壞的結果也就是被江晝討厭,他這么多年都是單相思,早習慣了,沒什么受不了的。

    那群被他帶出去的八方域人興奮不已,蠢蠢欲動,季云瑯看著他們,甚至有些惡劣地想,他們最好當著江晝的面,把仙洲掀個底朝天,給所有人帶來絕望和毀滅,讓江晝看看這個被他厭棄的徒弟變得到底有多冷酷、多殘忍、多壞,而這一切,都是拜他這個師尊所賜。

    反正江晝注定會討厭他,季云瑯這么活著也沒意思了,他去找江晝,被打也好,被罵也好,他要強迫江晝,占有江晝,然后讓那群野蠻的八方域人把一切都弄得一團亂,大家都別好過。

    大不了一起死。

    誰能想到等他終于做好了心理建設,讓自己變得又冷酷又殘忍又壞地出現在江晝面前,江晝既沒怕他也沒討厭他,看他的眼神反而有一種“你終于來了”的放松感。

    季云瑯冷酷地放狠話,江晝親他。

    季云瑯殘忍地掐他腰,江晝蹭他。

    季云瑯使壞用力咬他脖子,江晝整個人纏上了他。

    季云瑯不動了,盯著江晝看,原本充斥著絕望和毀滅的眼里逐漸浮上了一絲不解。

    江晝為什么這么主動?

    為什么不討厭他,不罵他,不打他?

    他就這么舒服?

    貪圖享樂,水性楊花,不要臉!

    預想中會遭到的冷眼和怒罵沒來,反而被親親熱熱地纏住了,季云瑯心里很不是滋味,覺得自己這兩年白恨了。

    連帶著他的冷酷,他的殘忍,他的壞,都消融在了江晝對他主動的吻和擁抱里。

    帶江晝住進那座宅子的時候,他想,江晝可能,也沒那么討厭他。

    可前兩年江晝鍥而不舍想殺他,又讓他覺得,師尊心里果然是討厭他的。

    “師尊,”季云瑯給自己想得有點難受,開口叫他,“不管你想去哪,先讓梅乾幫你把病治完,好不好?”

    江晝想了想,“這個醫修,你很信任他?”

    “我以前每回從八方域出來,快死的時候,都來找他。”

    季云瑯看著江晝的臉,“以前的八方域很不好,我不找他,活不到現在。”

    江晝剛想問他,有骨龍保護,你為什么還要讓自己受那么多傷,隨即意識到,他是師尊,師尊怎么會知道骨龍的存在?幸好他沒問出來,要是問了,季云瑯就要懷疑他是胡夜了。

    他正想著,季云瑯就緊接著說,“不過后來好多了,有個人幫了我,在八方域,送了我一條龍……”

    “等等。”

    江晝打斷他。

    腦子里想了一陣,問他,“你第一次,來這里,是什么時候?”

    “剛打開八方域通道的時候,”季云瑯思索,“大概是我進去一年之后,怎么了?”

    江晝問:“那時候,你出來過?”

    “對啊,我發現通道的第一天就出來了。”季云瑯莫名其妙,“八方域是什么很好的地方嗎?我找到路了還不走。”

    “你……”

    江晝腦子亂了,他當初去八方域找季云瑯,明明親眼看到他把通道藏起來,一整副不愿意出來、就要留在這里受罪的模樣,江晝把這一切歸因于季云瑯恨他,在賭氣。

    他一直以為季云瑯是兩年后才出的八方域。

    “你那么早就出來,”他問,“為什么,不來找我?”

    季云瑯被他問得想笑,“就是你把我扔進去的,我好不容易出來了,還去找你?”

    江晝:“……”

    江晝:“也有道理,但是……”

    “我出來后,有很多傷。”季云瑯說,“不敢回家找你,也沒地方去,就在仙洲亂跑,半路暈死,被梅乾撿回來了。那時候他把我治好,要收錢,但是我沒有,他就讓我先欠著。”

    江晝:“你治完傷,又回八方域了?”

    “嗯,”季云瑯目不轉睛跟他對視,“不是你把我扔進去的?我跑出來沒死成,當然要回去。”

    江晝點頭。

    他沒想錯,季云瑯果然跟他賭著這口氣。

    季云瑯不滿,“你這是什么反應?你不愧疚?”

    “沒有,我一直,很愧疚。”江晝抱好他,“以前是我,不夠關心你,我……”

    江晝忽然有種強烈的要卡的預感,及時住了嘴,季云瑯催問:“你什么?”

    江晝搖頭。

    季云瑯捧起他的臉,“把話說完,江晝。”

    江晝不張嘴。

    為師卡了!說不完了!

    雖說他近些日子為了哄徒弟,嘴里不停說情話,早暴露出了講話上的問題,但季云瑯不提,江晝也就當沒有這事,他和徒弟難得這么親密,其他一切就都不重要了。

    但是不重要歸不重要,卡的時候強行說話,要么失聲,要么結結巴巴,讓他當著季云瑯的面這樣,他還是做不到。

    季云瑯又催他,“快說。”

    江晝在心里妙語連珠。

    說說說,說什么說,知道師尊不太方便你就懂點事,別催,別鬧,等為師醞釀好了自然會說。

    也沒幾句,就是“以前是我不好”“我現在特別喜歡你”“以后一定對你好”之類的話,季云瑯就愛聽這個,百聽不厭,每次一聽,腦袋上都要開一朵花,就江晝這兩個月說過的頻次來看,季云瑯腦袋上都能開出一整片花田了。

    江晝靜靜盯著他,心想,花田小徒弟,煩人的花田小徒弟,又可愛又煩人的花田小徒弟。

    江晝又斷開不說了,季云瑯心中疑惑,梅神醫明明跟他保證過,江晝講話這方面在對癥下藥,怎么這么久了都不見效?

    江晝很相信自己的預感,卡了就是卡了,堅決不往下說。

    季云瑯也就不催他了,跟他安靜待著,誰也不出聲。

    良久,季云瑯開口:“對不起,師尊。”

    沒頭沒尾,突然冒出的一句道歉。

    江晝:“嗯。”

    季云瑯攔了鴿子,看到上面的字,來跟師尊道歉了。

    “師尊,我的傷沒什么大礙,但是我真的擔心你的身體。”

    季云瑯臉和他挨近,聲音放輕,不知哄他還是求他,“你好好配合神醫治病,等你治好了,我們……”

    他湊到江晝耳邊,說了很久。

    江晝瞳孔微微收縮,眼神直接變了,有些東西,心里想和耳邊聽,是很不一樣的,尤其還是季云瑯一字一句在他耳邊說出來那些大膽的、撩撥人的話,一邊說,唇還一邊在他耳旁蹭,給自己說得心動了還要笑,往他臉上親,熱熱的,很癢。

    季云瑯昨夜不是很配合,江晝沒有太滿足,也可能是他太急,嚇到了徒弟。

    江晝第一次從那個視角看季云瑯,太喜歡了,把他撞得很紅。

    水聲和撞擊聲最響時,也是季云瑯最羞的時候。

    江晝呼吸有些急,心想,不能再讓季云瑯在他腿上坐了,他推季云瑯,季云瑯不動。

    似乎是感覺到他躁動了,季云瑯抱緊他,在他耳邊笑,“喜歡這個?師尊早說啊,我……唔……”

    江晝掰過他的臉來親,手在他腰上狠狠掐了一下,原本要更用力,顧及到他沒好全的傷,稍稍收了收。

    季云瑯就喜歡他這樣,熱情回應,扣住江晝的后腦,比他吻得深,要不是梅乾嚴格禁止他們同房,他今天就要在這里把江晝吃透。

    正想著,江晝就突然起身,托著他的臀把他壓到了桌上。

    “?”

    手被按到一邊,急切的吻落到脖頸,衣帶被扯了開,季云瑯直接愣住了。

    他只是想想,江晝是真的準備在這開吃了!

    他推江晝,偏過頭去躲,“師尊,這是外面,有人……”

    好在江晝尚存理智,沒真的在外面扒他,連帶著被扯得松散的衣服抱起來他,在他耳邊吻,說:“回房。”

    “……”

    不能回房,就算回房季云瑯也不會跟他一起開吃。

    季云瑯說:“不,你先治好病。”

    江晝也跟他商量,“回了房,我就留在這,治病。”

    季云瑯捏他下巴,“師尊把我當什么了?你要拿這個跟我交易?”

    “不是,不交易,”江晝湊近來吻他,直白道,“想要你。”

    季云瑯心頭一動,盯著師尊的臉,唇角微揚,腦袋上簡直要當場開出小花。

    江晝要抱他回房,季云瑯直接從他懷里跳了下來,站遠幾步,理好衣服,“沒得商量,師尊,你不治好病,我們不做。”

    江晝微微垂眸,盯著某處看,季云瑯順著他的視線,發現他在看自己的腰。

    不讓碰,就用眼神耍起了流氓。

    江晝問:“那個醫修,你信任他?”

    “嗯。”季云瑯看向不遠處剛從樓里出來的那個金光閃閃的身影,“他很多次救我性命,雖然也要了我不少錢。”

    江晝點點頭,沒說什么,但季云瑯就是隱約覺得,他又有點醋了。

    “當然,我付給他的錢都是從師尊這里要來的,”季云瑯過去,親昵地牽起江晝的手,“師尊所有錢都愿意給我花,對不對?”

    “嗯。”

    季云瑯笑,“師尊對我最好。”

    江晝看他的眼神溫柔,揉揉他腦袋,“既然你信任他,那我就,讓他治病。”

    “好。”

    季云瑯當即要拉著江晝去找那群神醫詳談,江晝卻又反手把他拽了回來,“正式治病前,我們先去個地方。”-

    觀海峰。

    季云瑯跟江晝手牽手,踏進了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從上山起,他的眼神就不太對了。

    這山曾經被他燒過,現在卻又恢復了原樣,甚至比原先還要繁茂,江晝跟他解釋,“清霄門,怕你。”

    “怕我什么?”季云瑯不解。

    “怕你是壞蛋,你的家被毀了,要發怒。”

    季云瑯失笑,抓著他的手甩動了一下,“你才是壞蛋。”

    院落一角放著一架新的秋千,原先那個被江晝一掌劈碎,又被季云瑯一把火燒了個精光,院里本來空空如也,什么也沒了,但恰好江晝不久前回來過一回,翻找出了曾經的圖紙和木料,又做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出來。

    這么多年不做,手早生了,比以前那個要更丑一些。

    季云瑯小時候不愛玩,長大了卻興致很高,走近往上坐。

    江晝讓他自己玩,一個人走進房,暴力拆解開自己上過的層層鎖,搬出了云晏的尸體。

    眼看著師尊扛著“自己”的身體出來,季云瑯差點沒從秋千上摔下來。

    “外面都說江仙師死了,死的是他?”

    江晝:“嗯。”

    “這是誰?師尊給自己找的替身?”

    江晝沉默片刻,答:“云晏。”

    季云瑯:“……”

    季云瑯:“云晏不是在蓬萊島,被你放煙花了嗎?”

    “那個是假的。”

    “這個是真的?”

    “嗯。”

    季云瑯看他的眼神帶上一絲怪異,“江晝,你在我們家藏云晏的尸體,還保存得這么完好,你今天要是不跟我解釋清楚……”

    江晝:“什么?”

    季云瑯冷笑:“我們就不牽手了。”

    江晝:“哦。”

    他扛著東西,本來就不方便跟季云瑯牽手。

    季云瑯被他“哦”得惱怒,伸出手來要替他扛,“給我。”

    “你身上有傷。”

    “早好了。”

    江晝盯著他看。

    季云瑯改口:“……雖然還沒好全,但是搬一個人,完全沒問題。”

    炭炭就在山下等著,兩人下了山坐上老虎背就能走,爭論這個沒意義。

    江晝把尸體交了給他。

    觀海峰是他倆老家,他們對這座山很熟悉,知道從哪兒能避開清霄門,單獨下山。

    然而就在下山的路上,意外出現了。

    季云瑯扛著尸體,跟三五成群的清霄門弟子對了個正著。

    這是個拐角很大的山路,兩邊狹路相逢,季云瑯淡定跟他們對視,準備問問身側的江晝怎么整,打還是跑,一偏頭,師尊早不知道什么時候沒影了。

    江晝跑了。

    幸好鎖靈鏈的氣息還在附近,江晝沒跑遠,不然季云瑯絕對要在心里把他罵個狗血淋頭。

    對面都是群小年輕,別的不懂,但誰都認識季云瑯這雙紫眼睛,自然也聽說過不少他跟師尊的恩怨情仇。

    此刻看到他肩上扛的尸體,又看他一臉沉郁,幾人對視一眼,紛紛讓開了兩邊的路,無聲表示:您請。

    死了道侶的男人,不要惹。

    季云瑯不受阻礙地下了山,江晝正坐在大老虎背上等他,

    他把尸體放上去,沉著臉坐到江晝旁邊,不滿道:“你跑什么?”

    “我怕,外面亂傳。”

    “傳什么?”

    “傳你死了師尊,”江晝給他整理頭發,“又找了個新師尊,然后,帶著新師尊,來偷舊師尊。”

    季云瑯:“……”

    季云瑯:“那你希望外面傳什么,傳我死了師尊喪了偶,傷心過度神智混亂,大白天闖到清霄門偷尸體?”

    “我要是死了,”江晝問,“你會這樣嗎?”

    “會,”季云瑯毫不猶豫,“找到你的尸體后,我就跟你一起死。”

    江晝心里甜,要親他。

    季云瑯擋住他的嘴,問:“你呢?”

    江晝說:“我不會,讓你死。要是死了,那就一起死。”

    季云瑯這才笑了,手撐在老虎背上,傾身來跟他接吻。

    炭炭邊往梅廬跑邊教育他倆:“喵喵喵!”

    什么死不死的,以后不要說這樣的話!

    大老虎又學小貓叫了,季云瑯聽著忍不住,跟江晝親不下去了,推開他來笑。

    “喵!”

    炭炭生氣,顛了他們一下,兩人互相撲,又抱了滿懷。

    季云瑯就撲在江晝懷里笑。

    他們到梅廬時,金乾已經攜眾神醫等在自家大樓底下了。

    研究兩個多月沒什么進展,這幾個聞名仙洲的大神醫先是互相懷疑,然后開始自我懷疑,后來進階到懷疑自己的師父,已經湊在一起暗戳戳內涵了師父好幾天。

    徒弟們做的不好,肯定是師父沒教好,關徒弟們什么事呢?

    季云瑯走之前告訴他們,等再回來,他師尊就會給他們一個全新的研究方向,保準他們能有大進展。

    他們估摸著兩人快回來了,便早早等在了外面,這個不太愛說話的病人揮金如土,身上還帶著這么難攻克的疑難雜癥,正是他們最喜歡的。

    然后眾神醫就眼睜睜看著這個病人扛著一個死翹翹的自己,面無表情跳下虎背,朝他們走來。

    “……”

    在懷疑過同門、懷疑過自己、甚至懷疑過師父之后,這群神醫,終于開始懷疑起了這個世界。

    第058章 抱抱

    季云瑯下了虎背, 把變回小貓的炭炭抱在懷里。

    看到前面江晝扛著尸體跟那幾個神醫一起往樓里走,他低下頭摸著小貓腦袋嘀咕道:“你看他,說走就走,不管我們了。”

    “喵喵~”

    江晝上了樓, 季云瑯要跟著去聽神醫分析江晝的病情, 還沒走近, 就被攔住了。

    金乾把他拽到一邊,低聲道:“你這個相好,到底是什么人?”

    季云瑯反問:“你覺得呢?”

    “很神秘。”

    金乾點評,他伸出手, 去季云瑯懷里摸小貓腦袋。

    “云瑯,自從你眼睛好得差不多, 摘了紗布,我那群師兄弟們見過你的眼睛, 一個個都擔驚受怕了好幾天,他們說你在仙洲……”金乾想了想,委婉道,“頗有名氣。”

    “還是我安撫他們, 說你是個有錢的大主顧, 絕不會虧待他們, 他們才不那么慌了。認出了你,就有人猜測, 你這個相好會不會就是江晝。”

    治病兩個月了, 江晝都沒怎么理過他們,更別說報上自己名字了。

    季云瑯:“你猜。”

    “我不猜, ”金乾搖頭,“梅廬這么偏遠安靜, 我跟外面這些鄰居什么也不知道,樓里那些師兄弟我也打過招呼了,請他們來就是治病的,不該打聽的不打聽。”

    季云瑯笑,“梅神醫,你這么周到?”

    金乾點頭,“我都這么周到了,你們可別吝嗇,該付的錢多付點。最重要的是,別讓你們在外面的是非牽扯到梅廬。”

    “放心,”季云瑯把小貓放下,推推它小屁股讓它跑遠,對金乾道,“沒有是非。”

    金乾嘆息,“從前看你,就覺得不是什么安分孩子,要不是我那些師兄弟講,我都想不到,你在外面的故事這么精彩。”

    “你想不到的事還多。”

    季云瑯想跟著上樓,去看江晝,金乾拽住他,“你師尊專門囑咐過,不讓你跟著,他讓你先回房把藥喝了,休息,等他回去。”

    季云瑯:“我要是不呢?”

    “這個他倒沒說,那你隨意吧。”

    金乾跟他講完話,啟步要上樓了,也沒再管他跟不跟。

    季云瑯在樓下站了一會兒,沒跟,乖乖回房喝了藥,躺床上閉目休息。

    他想跟上去看,又不想讓江晝覺得他不聽話。

    江晝已經知道自己被騙了,只是目前還沒表現出什么不高興。

    季云瑯怕再惹他生氣,讓他從頭開始追究,那就難搞了。

    先乖幾天,穩住師尊再說-

    樓里,江晝從懷中摸出幾根貓毛化在手心,當著那幾個神醫的面,撕下了自己的臉皮。

    看到他臉的瞬間,金乾兩眼瞪大,怔怔立在原處。

    還是旁邊有人叫他,他才倒吸一口涼氣,抓著幾個師兄弟到一旁嘀嘀咕咕,最終統一了問題,轉過身來,先問:“你現在這張才是真臉,過去都是戴著假皮?”

    “嗯。”江晝補充,“這張皮對身體,影響很大,從前那些檢查,需要重做。”

    “我們剛要問你需不需要重做檢查,”旁邊一個神醫插話,“你戴這個戴了挺久吧?跟身體契合得不錯,我們這么多人,竟然沒一個看出來的。”

    他旁邊的神醫開口:“都怪師父沒教過我們這些,讓我們一把年紀還在外面丟人。”

    眾神醫紛紛附和。

    金乾往他們一人身上打了一掌,“做這個的是術師,咱們是醫師,差遠了。這東西招搖撞騙,故弄玄虛,師父要是教了這個,咱們才是真丟人。”

    江晝走到桌邊,給自己倒茶,隨口道:“你們師門,很厲害。”

    出了一窩神醫。

    “那當然,”一個神醫自信起來,“師父當初收了我們不少學費,只要跟他老人家學,包成神醫。這位病人,你有興趣?我看你家資頗豐,入門給我們當小師弟,絕對夠格唔唔唔唔……”

    金乾捂著他嘴把他往后拖,在他耳邊警告,讓他少說兩句,這個病人不是好惹的。

    這人掰開他的手把自己嘴巴放出來,壓低嗓音,“我知道,不就是江晝嗎?嘖嘖,誰能想到這個聞名仙洲的江仙師還有兩副面……”

    話未說完,一把大刀飛來,緊貼著他的腿扎到地里,江晝拿出乾坤袋,倒提著往外嘩啦啦倒錢,提醒他們:“少說廢話。”

    又是威逼又是利誘,沒一個神醫頂得住,當即開始分工忙碌,一撥人帶云晏的尸體去查驗,一撥人擼起袖子對江晝上了手。

    江晝不懂他們在干嘛,也聽不懂他們討論的話,僵著臉,神醫讓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在放了兩管子血后,金乾把他帶到一邊,問方不方便提供點那個。

    江晝:“哪個?”

    金乾是醫師,對身體上的東西沒什么羞恥心,跟其他病人講話都直白。

    唯獨跟江晝說什么都委婉,總怕不小心冒犯到他,再被那雙暗藏殺氣的眼睛攻擊。

    于是他放低聲音,十分隱晦地又說了一遍,并且表示:“你不要多想,這就是正常檢查需要的,云瑯有次內傷嚴重,我也是通過那個……”

    江晝讓他住嘴,并不想聽季云瑯給別人提供那種東西的具體過程。

    他說:“可以。現在要?”

    “這也不能說有就有吧……”金乾善解人意,從身后架子上拿了好幾個空空的小瓷瓶,包好交到他手上,“這幾天,你看什么時候方便,送過來就行。”

    江晝盯著手里的包裹,“……這么多?”

    “要么我說不急呢,這么些,一天肯定沒辦法,”金乾嗓音壓得更低,“主要給你治病的人多,我這群師兄弟,每個人路子不一樣,自然就……耗一點,你多多理解。”

    江晝沉默片刻,沒再說什么,收起包裹。

    “對了,”金乾又提醒他,“你弄的時候,別戴著那層皮,不然我怕檢查結果不準確。”

    江晝:“這個應該,不影響。”

    “萬一呢,”金乾凝眉,堅持道,“你記得,一定要是你自己身體里的東西,別……”

    說起這個,金乾跟他確認:“你們最近,沒親熱過吧?”

    “嗯。”

    江晝現在才知道,季云瑯是聽了金乾的話,這些天說什么也不跟他做。

    金乾點頭,滿意道:“繼續保持。”

    江晝問:“保持多久?”

    金乾指指身后,“這得看我這群師兄弟能耐有多少了,現在你愿意配合,我們一定盡快推出新方案給你治療。”

    “治好了才行?”

    “沒錯。”

    金乾疑惑,“云瑯沒告訴你?你身體惡化,有極大一部分原因是你們從前太過放縱,他的精血,對你來說,是毒。”

    江晝:“……”

    毒。

    怎么個毒法?

    他跟季云瑯那些年沒日沒夜,早該被毒死了。

    就算不說后來,只說成親那夜,他們在一起的第一晚,十七歲的小徒弟就已經十分生猛莽撞,弄了進去就不許他流出來,他夾不住就幫他堵,故意在他耳邊問,滑不滑?師尊聽見了嗎?又說,你這模樣,可全讓云家主看見了。

    季云瑯說著自己就醋了,扯過被子來蓋住他,又突然狠狠頂他,沒好氣道:“他看你呢,師尊,眼瞪那么大,嚇死人了。”

    江晝有些混亂的大腦恰好被這句話喚回了些許神智,他偏了頭,去看地上后仰著腦袋的云晏,對上了一雙瞪得極大的,目不轉睛盯著他們交合的眼珠。

    不等江晝細看細想,季云瑯就更醋了,把他腦袋掰過來親,咬他后頸,說,“我讓你看可以,你自己看他算怎么回事?”

    于是江晝就不看了。

    反正也心煩,他只想在這晚跟季云瑯把該做的都做了。

    徒弟笨拙地追了他一年,聽說他要成親,好幾天沒理他,晚上卻會悄悄翻他的窗,拉他的手,有時還會把濕潤潤的眼淚留到被子上。

    江晝每晚都裝睡,季云瑯每晚都來,白天不理人,只敢晚上趁師尊熟睡了,紅著眼趴在床邊,輕輕問一句,你能不能不成親?

    江晝好幾次都差點沒忍住,想睜開眼來把他抱進懷里,擦掉他越流越多的眼淚。

    新婚夜那晚,兩人都狠狠把對方揉進了身體里,一切都很好,只不過旁邊多了一個煞風景的云晏。

    江晝過去有意識地去遺忘這段記憶,總覺得自己什么也不記得,但其實真要想的話,他什么都記得。

    記得徒弟紅紅的臉,滾燙的身軀,微張的唇,喉間壓抑不住的喘息。

    記得徒弟吻著他耳朵,一聲聲說著自己有多舒服,多開心,夢里做了無數次,都沒有現在抱著師尊來得幸福,他問,我是在做夢嗎,師尊?江晝沒有回應他,季云瑯就自顧自在他耳邊笑,說,不是做夢,我在你里面,師尊。

    說著,季云瑯往旁邊地上看了一眼,動作一頓,隨即語氣變得很差,連帶對江晝也兇了起來,扯過被子來把兩人蓋住,在江晝耳邊抱怨,“我們幸福,他笑什么?真滲人。藏好,不讓他看了,你只浪給我看,師尊。”

    季云瑯說,我們幸福,他笑什么?

    云晏馬上死了,他在笑什么?

    江晝猛地出手抓住金乾的肩,金乾痛呼一聲,“怎么了?松手!松手!好好說……疼死我了……”

    江晝目光沉沉,盯著金乾,“我有話,單獨聊聊。”

    見他這樣,金乾當即帶他朝一個隔間去。

    期間,江晝說不通了就給他寫,金乾邊聽邊深呼吸,灌了自己一肚子涼茶,最后向他確認,“所以那個人原先奪取你身體的方式,是讓你跟他指定的人交合,而你在那天,并沒有跟指定的人發生關系,反而跟云瑯……你懷疑,即便這樣,你也是如了他的愿。”

    江晝點頭。

    金乾沉吟,“那么云瑯和他原先指定的那個人,必然有共通之處。”

    “嗯,”江晝說,“那個人,和云瑯母親,長得很像。應該有親緣,我不清楚。”

    “但我們可以確認的是,想奪你身體的人和他找來的這個人是有親緣的。”

    江晝:“表面上,是兄妹,血脈有多近,我不清楚。”

    他從來沒搞懂過他們仙洲的血緣關系,他剛到仙洲就去了云家,大家族,亂得很。

    金乾思考,邊想邊點頭,站起身說,“那就有方向了,既然那個想奪你身體的人也帶來了,就從他們血脈的共通處開始查,明天你讓云瑯過來。”

    江晝沉默片刻,問:“他來,我還用來嗎?”

    “當然,我們是給你治病,一起查,效果會更好。”

    江晝拒絕:“我不太方便。”

    金乾問:“你的臉?”

    “你怎么知道?”

    “直覺,”金乾笑笑,“你兩張臉差別這么大,是不是只敢讓他知道一張?”

    “嗯。”

    “沒事,你后面再來,可以帶著皮。”金乾說,“我們給你保密,有需要時我再把你帶到這里,我們背著他,你悄悄換皮。”

    江晝通常聽不懂他們仙洲人的暗示,但是這一刻,看著金乾金光閃閃的一身衣服,他福至心靈,掏出錢袋,重金酬謝。

    金乾抱著錢袋子,高興得差點沒喘過來氣,“客氣,客氣,太客氣啦!”

    說著,他又去拿來幾個小瓷瓶,交給江晝,“這幾個,需要云瑯的。你注意一下,別弄混。”

    “嗯。”江晝剛回應完就疑惑,“還需要他的?”

    “原先他給的那些,用得差不多了。”金乾擺擺手,“哎呀你也知道,我們前兩個月啥也沒查出來,自然就都浪費了。不過現在你放心,我已經有眉目了。”

    江晝點頭,“我現在能走了?”

    “嗯,回去吧。”金乾帶他下樓,“以前的藥先不喝了,等我們配新的。”

    在樓下,江晝問:“他的眼睛,怎么樣?”

    金乾無奈地笑了笑,“這我得問問他才能回答,他說嚴重,那就是嚴重。”

    言外之意,他要想好,立刻就能好。

    江晝:“知道了。”

    金乾:“我可什么也沒說啊。”-

    季云瑯等江晝等到太陽落山,閉目養神,給自己養睡著了。

    睡夢中感到身旁塌陷,隨后整個人被帶進了一個懷抱。

    江晝剛從外面回來,即便解了外衫,身上也涼,因此隔著被子把他抱進了懷里。

    季云瑯隱約知道是江晝回來了,卻不想醒,迷糊著抬起手臂想抱他,卻被身上的被子阻擋住了,怎么也伸不過去。

    “師尊,”他開口,“抱一下。”

    “在抱了。”江晝攬著他的腰。

    季云瑯不滿,手臂在被子里亂動,“我要抱你,江晝……我為什么抱不到你?”

    “……”

    江晝盯著他的臉看,伸出手,戳了一下。

    季云瑯動動腦袋,避開他的手指。

    睡著了,傻傻的。

    估摸著自己身上熱了,江晝鉆進被窩,跟他挨到一起,季云瑯如愿以償抱住他,鉆進了他懷里。

    “云瑯。”

    江晝輕聲叫他。

    “嗯。”

    他應了聲,江晝沒再說話,閉上眼,跟他腦袋挨蹭著,一起入睡了。

    江晝做了夢,夢里爹娘教他寫字,寫得丑,江逝水抓起筆桿敲他腦袋,云征月在一旁笑,有時看江逝水敲得狠了,就過來攔,給江晝摸摸頭,哄他再寫一張。

    江逝水打完他,又拿著他的丑字舉到眼前看,不解道:“乖仔,爹娘都寫得一手好字,你這龍飛鳳舞的手法是隨了誰?”

    他越說,江晝越不愿意寫,把筆一摔,坐到旁邊生悶氣。

    江逝水說他罵他,云征月就來抱他哄他,讓他張嘴,喂他一些八方域吃不到的小零食。

    江晝從小就喜歡云征月,他去外面撿心形的石頭,找新鮮的獸骨,折禿枝樹上偶爾會冒出的綠芽,這是他在八方域能尋到的最好的東西,一股腦全送給云征月。

    云征月很開心,微笑著揉揉他腦袋,把這些禮物全部精心收好。

    江逝水不平衡了,拎著江晝領子把他提到跟前,問:“爹呢?”

    江晝滑出老早就藏在袖里的泥巴,糊了他一臉。

    然后不可避免挨到一頓胖揍。

    明明是江逝水揍他,揍完了反倒自己不高興起來,往角落一蹲,看著很可憐。

    江晝才不管他,他去角落蹲著了,花珈和風洵在外面打架不回來,那江晝就可以一個人和娘待在一起。

    他提前鋪好了榻上軟軟的墊子,這是爹娘從仙洲帶來的,八方域睡不到這樣舒服的床。

    江晝想要跟云征月坐在一起,只有他們兩個,然后聽云征月給他講一整晚仙洲。

    沒想到的是,江逝水窩在角落不肯出來,云征月也跟了去,見叫他叫不動,就回來拿了毯子,坐過去,跟他一起靠在角落,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說著話,毯子蓋著兩人,很快就靠在一起睡著了。

    那時的江晝一個人坐在溫暖的、軟軟的床榻上,看著那個冰冷狹小的角落和角落里兩個相依偎的人,忽然覺得通體發寒。

    明明他待的才是家里最暖和的地方,這兩個人為什么離他那么遠?

    他們擁抱著,看起來一點也不冷,江晝把自己縮進毯子里,一個人睡著柔軟的床,感覺身邊很涼,空蕩蕩,也想要一個擁抱。

    季云瑯半夜醒來,發現自己又搶被子了,江晝被他推遠,大半個身子都露在了外面。

    回回這樣,明明睡前抱得好好的,睡著睡著就分開了,季云瑯抓著被子,往江晝那邊靠,邊給他蓋住,邊把他往懷里帶。

    他剛把江晝撈過來,江晝就緊緊抱住了他的腰,臉埋在他胸口。

    季云瑯以為他醒了,叫他。

    江晝不應。

    季云瑯垂頭,往他臉頰上親了一下,在暖暖的被子里摟著師尊閉上眼,睡起了回籠覺。

    第059章 真軟

    江晝醒來時, 還被抱在懷里。

    他今天睡得有些久,按理來說這個時辰,季云瑯早該醒了。

    他也確實醒了,江晝腦袋動一下, 季云瑯就睜開眼, 問:“不睡了?”

    “你醒了, ”江晝問,“不下床?”

    除了傷勢嚴重那段時間,季云瑯很少單純地賴床,要么早上親熱, 會在床上多待一會兒,要么醒了后就下床出門, 去外面呼吸新鮮空氣。

    “原本想下,”季云瑯垂眸, 看著他笑,“可是師尊抱我抱得死緊,總覺得我一動,你就要把我的腰勒斷。”

    江晝仍然抱著他, 說:“做夢了。”

    “夢見什么了?”季云瑯想了想, 又問, “夢里有我嗎?”

    “沒有。”

    季云瑯不笑了。

    江晝抬起頭,吻他的嘴角, “但是睡醒看見你, 我很開心。”

    “師尊現在說這些話越來越順口了,我都不知道是真的, 還是說來騙我。”

    “不騙你。”

    季云瑯笑,用靈氣抓來桌上的包裹, 解開拿出里面的小瓷瓶,問他:“這是什么?”

    江晝:“你不知道?”

    季云瑯當然知道,他拿涼涼的瓶身去蹭江晝的臉,“這么多,全給你用?”

    “有一些,是你的。”

    “我也需要?”

    “嗯,”江晝拿過他手里的小瓷瓶,把包裹扔到一邊,覆身而上,手指靈活地解開他的衣帶,探了過去,“先給你用。”

    季云瑯沒拒絕,靠在床頭伸出雙臂抱住江晝,問他:“師尊想讓我快些還是慢些?”

    這江晝沒想過,他只知道徒弟很敏感,動情時臉頰泛紅,會喘出聲,特別可愛,他想看季云瑯。

    他說:“都行,你舒服就好。”

    “好。”

    江晝看著他的臉,季云瑯一點點跟他貼近,在他耳旁一邊喘一邊小聲問,“師尊,要不要親?”

    “嗯。”

    季云瑯抱緊他,往他唇上吻,后來想讓江晝快些,干脆坐進他懷里,雙腿環上了他的腰。

    江晝對他的反應很滿意,故意手重,快了些,季云瑯爽得全身都在顫,吻不住了,腦袋搭到他肩膀,在他耳邊急促喘息,“師尊……”

    江晝捏了一下他的屁股。

    季云瑯身體驟然緊繃。

    江晝收起小瓷瓶時,抓在他屁股上的那只手還沒收回,季云瑯余韻未消,在他懷里動了動,“師尊,你的手……可以了。”

    江晝聞言,又抓了他一下,順便托著他向前,讓他在自己腿上坐得更近,說:“真軟。”

    “……”

    “師尊,”季云瑯仍在他懷里動,想下去,卻被江晝抓得很牢,“說好了不做,你還想頂我多久?”

    “我知道,不做。”江晝應和他,捏起他一邊滾燙的臉頰,輕聲說,“就頂頂。”

    這話說得沒臉沒皮,不害臊。

    季云瑯又急又想笑,“哪有你這樣的?”

    “有。”說著,江晝顛了他一下,落下來時,季云瑯面色明顯變了。

    這樣除了穿著衣服,隔著布料,跟那樣,有什么區別?

    他知道江晝這個人浪蕩,臉皮厚,誰能想到他這么急色,一有點期待就滿腦子想那些東西,這樣下去還怎么好好治病?

    季云瑯心里后悔,就不該跟江晝說那些話,讓他興奮成這樣。

    同時他在心里唾棄自己,怪他也浪蕩,管不住嘴,做不了還非要說,跟江晝待在一起,老想著往那種事上扯。

    季云瑯讓他弄得別扭,屁股也被掐得疼,去抓他的手,“可以了,師尊。”

    他轉移江晝注意力,手去摸他,看了眼旁邊包裹里的小瓷瓶,問:“師尊是不是需要很多?”

    江晝推開他的手,也不抓著他了,把他翻到榻上,說:“沒事,那些,我自己來。”

    “?”

    季云瑯以為自己沒聽清,向他確認,“你自己來?”

    江晝:“嗯。”

    季云瑯臉肉眼可見地垮了下來,“你都有我了還自己來?”

    江晝繼續:“嗯。”

    用胡夜的臉怎么讓季云瑯幫忙,可不得自己來?

    季云瑯沒再說話,冷著一張臉下床要出門,停了停,跟他說:“我沒有不愿意跟你做,是神醫說我們最近不要親熱,我才……師尊不用通過這種方式點我,你這樣,只會讓我覺得你不喜歡我了。”

    江晝:“沒有。”

    季云瑯越想越不舒服,故意道:“我知道,我們黏得久了,師尊膩,你以為只有你膩?我也膩,江晝,我早膩了。”

    江晝:“你……”

    他走到門口,“我們都冷靜冷靜,今晚先分開睡吧。”

    江晝不愿意,皺起眉:“你剛才還,那么舒服。”

    季云瑯冷笑,“裝的。”

    隨后走出去,“嘭”一聲關上了門。

    江晝:“……”

    季云瑯氣沖沖在路上走,碰到開得好看的小花就過去拍一掌,拍得花頭搖搖欲墜,過路的侍童看到了都要攔他。

    侍童問:“你怎么了?”

    季云瑯原本想問他們樓里有沒有什么禁藥,可以永遠鎖住一個男人的心,想了想,跟小孩討論這個不太好,于是他繞過侍童,去找了金乾。

    金乾又在抱著炭炭強行親親,嘴上念叨著:“金金~我的金金~招財進寶的好小貓~親一口,再親一口,親親親親親……”

    炭炭忍無可忍,怒喵一聲,后腿一陣狂踢,把他的臉踢出了十好幾個小貓爪印。

    金乾愈挫愈勇,正要再戰,撅起嘴又要沾上小貓,季云瑯就突然出現救走了炭炭,在自己懷里擦小貓被親亂的毛,“變態醫修,離我們家寵物遠點。”

    有人撐腰,炭炭瞬間耀武揚威,在他懷里瞪金乾,“喵!”

    金乾搓搓手上的貓毛,問:“你怎么來找我了,沒跟你那個相好在一起?”

    “沒有,”季云瑯說,“吵架了。”

    “為什么?”

    季云瑯不跟他講,只說,“你給我提供點藥物支持,讓他吃了就離不開我,滿腦子都是我的那種。”

    金乾搖頭,“我可是正經醫修,開藥只為治病,不干涉別人感情。”

    “這也是治病啊,”季云瑯說,“治治我的脾氣,你讓我師尊變乖了,我脾氣自然就好,脾氣好了身體自然也好,我掏那么多錢給你,這不是你們醫修的職責?”

    “照你這么說,錢還都是你師尊付的,我是不是也該給你吃點藥,讓你變乖,哄他高興?”

    “行啊,”季云瑯伸手,“你給我,我吃。”

    金乾把他手拍開,搖搖頭,“真不知道你們小年輕腦子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季云瑯摸著小貓腦袋,“還能想什么,想談情說愛。”

    金乾:“只有這個?”

    “不然呢?”

    金乾盯著他懷里的小貓看,“八方域的大老虎,不好養吧?”

    炭炭朝他齜牙。

    “你在梅廬不是不關心外面嗎,怎么想起來提八方域?”

    金乾:“就是因為不關心外面,所以我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然是從八方域出來的,怪不得時常一身要死的傷。”

    季云瑯否認,“我是仙洲人,不是從八方域出來的。”

    “這個我也聽他們講了,說全仙洲都知道,是你師尊送你進去的。”

    金乾更不解了,“你跟你師尊關系看起來這么好,外面傳聞又那樣壞,你們小年輕整天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季云瑯:“談情說愛。”

    金乾:“……”

    “還有,我師尊都上年紀了,你別老一口一個小年輕,說不定他比你要大。”

    金乾笑笑,“我查過他的身體,我能不知道?是比你大個一百來歲,也是小年輕一個。”

    他這么說,季云瑯來勁了,“一百歲還不算大,你很老?”

    金乾搖頭,“老倒算不上,只是比你們成熟了那么一點。”

    “好吧,成熟的梅神醫,你趕緊治好我師尊,別讓他的病情影響到我們的感情。”

    炭炭跟著附和,“喵喵~!”

    “嗯,”金乾抬頭看看天,輕嘆一聲,“不用你說,我也會盡力治好他。”

    他語氣感慨,又像在惆悵,直接讓季云瑯聽出了些別的意味。

    “你這樣,會讓我感覺你愛上我師尊了。”季云瑯警告他,“當我的情敵,下場會很慘。”

    金乾怪異地瞅了他一眼,“誰要跟你當情敵,我只是覺得他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

    金乾說完就嘆著氣走了,留季云瑯一個人在原地迷茫。

    故人。

    什么故人?

    仙洲真的就這么小,江晝還能跟金乾有什么牽扯?

    想不通就要問,他捏著炭炭的小爪子轉身,尾隨金乾上了樓。

    金乾發現自己被跟蹤時,已經上到了這座樓的最高層,通過這層向上爬到樓頂,就可以碰到頂上那顆靈光閃閃的大珍珠。

    季云瑯抱著貓,把他堵在梯子前,和善道:“梅神醫,你先請。”

    “你……”金乾覺得被他冒犯到了,臉色不是很好看,“這是我家,我的房子,當然是我先請!”

    “嗯,”季云瑯指指梯子,“我知道是你家,快上吧,我這不是給你讓路了?”

    金乾不上,“你跟著我做什么?”

    “誰讓你說話說一半?”季云瑯看向他,正色道,“梅乾,別拿我師尊吊我,他的所有事,我都必須一清二楚。”

    “說了我改姓了,我現在姓金!”

    金乾說完就不理他了,哼哧哼哧往上爬。

    季云瑯把小貓放到自己肩頭,讓它抓好,跟著上梯子,到了樓頂。

    金乾徑直走向了那顆漂浮在樓頂的靈光大珍珠。

    季云瑯不是第一次見這顆珍珠,畢竟梅乾能有錢弄這顆珍珠,一多半是他的功勞。

    雖然他的錢也都是從江晝兜里掏的。

    金乾手指觸摸上那顆大珍珠,全身上下環繞起點點靈光,眼看他要被靈光整個罩住,季云瑯問:“你不會一會兒就原地消失吧?”

    金乾:“會。”

    季云瑯過去,跟著碰珍珠,“那帶我一個。”

    他摸上去,無事發生,也沒有靈光纏繞他。

    金乾搖搖頭,“我的密室,你進不去的,跟來也沒用,趁早回去吧。”

    季云瑯不,抱著小貓在一旁看他消失在原地。

    炭炭仰起頭來朝他叫,“喵喵~”

    季云瑯垂眸,指尖點點小貓耳朵,“你有辦法進去,對不對?”

    他剛才走近摸珍珠的時候,瞥見了靈光里漂浮的一小團黑色絨毛,一看就是炭炭掉的毛,恐怕炭炭在梅廬這兩個月,沒少進金乾的密室。

    炭炭點點腦袋,從他懷里跳到大珍珠上,飄出幾根貓毛在四周飛舞,前后左右四只爪子分別在上面跺了一下,最后原地一躍,猛喝一聲,“喵!”

    大珍珠靈光乍閃,炭炭回頭看了季云瑯一眼,示意他跟上,隨即一躍而入,消失在了靈光中。

    季云瑯跟過去,迎著眼前一片白光,進到了金乾的密室。

    剛落地準備推開密室大門的金乾:“……”

    他看著眼前一人一貓,猶疑道:“小小年紀,這么有本事?”

    季云瑯:“那當然。”

    炭炭驕傲地揚起腦袋,“喵喵喵!”

    一邊喵著,一邊還跑上前,當著金乾的面猛一跳躍,拿小腦袋撞上旁邊墻上一個暗格,只聽得轟隆一聲,密室大門在兩人面前打開。

    金乾驚詫又失望地看向它:“金金,你……”

    季云瑯抱起小貓,去捏它的小胖臉,“小壞貓,咱們找人家治病,你在人家家里做賊?嗯?”

    “喵喵喵!”

    炭炭為自己辯解,不是做賊,我是憑本事進來的!

    季云瑯按著小貓給梅神醫道歉,堵在密室門口說:“梅神醫,我就想知道,我師尊讓你想起了哪個故人,沒有任何要窺探你隱私的意思,你看什么時候方便說,我在門口等你。”

    金乾:“……”

    金乾:“進去吧。”

    “這不好吧?”季云瑯一邊抱著小貓為難,一邊轉過身往里邁,問他,“梅神醫,密室里面嚇人嗎?你們醫修的密室,我總覺得會看到一些……”

    忽然四面一黑,一股陰寒的冷氣將他整個人裹住。

    大門在兩人身后關閉,金乾跟著進來,掌心托著一團暗藍色的火焰,他低垂著腦袋,臉上被火光照出陰影,微微向上抬眼盯著季云瑯,幽聲道:“不嚇人。”

    “……”

    “梅神醫,我發現一進來,你整個人的氣質就變了,看著不像個好人。”

    季云瑯指尖彈出靈光,把他掌心那團火焰加亮加大,直到照得金乾一張臉亮亮堂堂,才放心,“好,又像好人了。”

    金乾帶著他往里走,“你判斷人好壞就只看外在?”

    “不是啊,我最會看人的內在,你梅神醫不管外在內在,都是好人。”

    這話金乾受用,“當然,師父教我們醫者仁心,就是要當好人。”

    “我看你師父不光教了醫術,還教了你們怎么大富大貴,你那些師兄弟,看起來一個比一個有錢。”

    “還是比不上你們師門,”金乾恭維他,“你師尊,錢袋子深不見底。”

    說起這個,季云瑯開始疑惑,“他錢袋子為什么這么深?真的能從五大派薅出這么多錢?”

    “你當五大派是什么地方?仙洲從來不缺有錢人,缺得是能修仙的人,誰家想結交仙緣了,就大把往里塞錢,想讓自家孩子拜哪位仙師做師父,就單獨給那位仙師塞錢。但是到你師尊手里的,必然會經過門派的層層克扣,扣完還能剩下這么多,”金乾嘖嘖搖頭,“你們師門一定很大,你師兄弟不少吧?”

    季云瑯:“就我一個。”

    “那就是想拜他為師的多,他只收了錢,沒收人。”金乾推開面前的第二道門,“這也正常,拜師這方面,心高氣傲的最吃香,他越這樣,想拜他的越多,錢自然也就越囤越多。你師尊很有商業頭腦啊。”

    “不,”季云瑯當即回道,“他沒那個腦子。”

    只能是清霄門那邊給他了,他就收著,其余的完全不管,清霄門也樂得他這樣,靠著他的名氣財源廣進。

    云晏那些年為包裝江晝,還真是下了血本。

    “可惜。”季云瑯跟在金乾身旁,戳懷里小貓的腦袋。

    金乾問:“可惜什么?”

    “他們一個兩個費盡心思,都想變成我師尊,可惜到了現在,江晝還是江晝,”季云瑯垂下眼,盯著小貓毛絨絨的腦袋笑,“師尊是我一個人的。梅神醫,你好不好奇我們這些年的感情進展?我可以跟你講講,說不定有助于你治療我師尊。”

    金乾:“……”

    誰想聽啊!

    金乾拒絕了他,并且告訴他,不要隨便指導一個醫修治病,一不小心治壞了,有你哭的。

    “好吧。”季云瑯讓炭炭跳到肩頭,低頭揪自己身上的貓毛,“怎么還沒到?”

    “畢竟是密室,藏得比較深,快了。”金乾偏頭看了他一眼,“你冷的話自己點把火烤烤,別離眼太近,你現在受不了強光。”

    季云瑯這才意識到,他剛才手心那簇微暗的藍色火焰是為了照顧自己眼睛。

    “梅神醫,你人真好。”不等他接話,季云瑯又贊道,“醫者仁心。”

    金乾點頭,強調,“我現在姓金。”

    “好,梅神醫,我有個問題,”季云瑯問他,“你自己說的,常年在梅廬待著,不關心外面,為什么剛才提到五大派你就能侃侃而談?我在清霄門待了那么多年都沒你知道得多。”

    “那當然是因為你沒我活得長。”金乾又開了一扇門,“小年輕,不要隨便打探別人隱私。”

    這點炭炭認同,跟著歪過腦袋教育季云瑯,“喵喵!”

    季云瑯戳它臉頰:“小賊貓,你還說我?”

    炭炭不喜歡被這么叫,拿爪子捂他嘴。

    季云瑯不說了,捏著小貓爪子不撒開,讓炭炭站不住,往他肩上趴。

    終于開了最后一扇門,季云瑯問:“方便進嗎?”

    “進吧。”

    一個寬闊的地宮,桌椅床榻俱全,不遠處整齊排列著滿滿一排一人高的架子,每個架子上都擺滿了各種奇怪的瓶瓶罐罐。

    剛一踏入,金乾掌心的靈火就飄過去點燃四面的壁燭,幽藍的火光漸次照亮了整個地宮。

    季云瑯四面環顧,正要說話,炭炭就從他肩頭跳下去,輕車熟路地跳過外面幾個架子,直奔地宮一角而去。

    “看來這只小貓這兩個月真的沒少過來。”季云瑯盯著那個跑跑跳跳的小身影看,“先說好,梅神醫,這可不是我指使的它,我也是剛知道你在這里有個密室。”

    “沒事沒事,”金乾擺擺手,“我們金金是招財進寶的吉祥小貓,跑到哪里都能給我帶來福氣,何況它這么小,闖不了什么禍。”

    地宮太大了,遮擋視線的東西又多,炭炭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金乾正說著“沒事沒事”,忽聽不遠處傳來一聲沉重的響,像是什么重物落地的聲音,他身軀一震,拔腿就往那邊跑,邊跑邊喊,“小貓!別動——!”

    他跑得很急,季云瑯跟他過去,剛拐過彎,就被一陣刺骨的冷意逼停了腳步。

    剛才還在地宮,拐過彎來卻是處懸崖,狂風呼嘯,寒氣撲面,下面有滾滾的河流,遠處是一望無際的黑暗。

    河流上方懸著三口巨大的棺材,棺蓋緊閉,被靈氣托著浮于半空。

    那三口棺材離懸崖很遠,一般人過不去,而此刻,最左邊那只棺材的上方正伏著一只巨大的黑虎,炭炭太黑了,要不是它身上隱隱亮著靈光,簡直都要跟遠處那片黑暗融為一體。

    原本三個棺材蓋都應該緊閉,剛才那聲沉重的響是因為炭炭站在左邊,掀了中間那個棺材蓋,把它翻到了右邊的棺材上。

    掀了還不夠,它把腦袋探過去,想把里面的人叼出來。

    金乾怒喝一聲:“別動!”

    炭炭充耳不聞。

    金乾自己過不去,急得猛拽了季云瑯一把,“云瑯,你耗點靈力飛過去阻止你們家貓,讓它別碰我朋友的尸體,快去快去快去!快快快快快……”

    邊說邊推搡著季云瑯到了懸崖邊上,季云瑯嘆了口氣,先叫,“炭炭。”

    黑虎扭頭看了他一眼,嘴上“喵喵”兩聲,拿爪子點了點中間這只棺材。

    季云瑯問:“讓我過去?”

    黑虎點點腦袋。

    季云瑯又向金乾確認,“那我去了?我去抓貓,看到你朋友尸體,不冒犯你吧?”

    “你快去吧!”金乾要急死了,“死人不怕看,但是不能讓老虎叼,身體扛不住的,快快快快快!”

    季云瑯受不住他催,飛身過去,也跟著上到了左邊棺材,落在老虎背上。

    炭炭見他來了,激動地又拿爪子點中間這個棺材,想讓他往里看。

    季云瑯不看,先往它腦袋上拍了一下,捏住它兩只圓耳朵,低聲責怪道:“你懂不懂禮貌?不是每天亂跑就是來掀人家棺材,江晝教的?他教什么你都聽?笨蛋,壞小貓!”

    炭炭讓他罵得一愣,黑眼珠不可置信地瞪大,回過頭急著解釋:“喵喵……”

    “閉嘴,”季云瑯沉下臉,“我們還得讓梅乾給江晝治病,你現在這么冒犯他,他一生氣不治了怎么辦?你一會兒上岸,跟他道歉,我再把你染成金色送給他,等治好江晝再把你要回來,你這幾天就給他招財去吧。”

    炭炭不服氣,兇巴巴道:“喵!”

    誰不會喵?它喵,季云瑯也喵,惡狠狠跟他對喵,問:“你聽不聽話?”

    炭炭別過頭不理他。

    季云瑯就當它知錯了在反省,他站起身,從老虎背跳到右邊那個棺材上,準備把棺材蓋翻回去,讓這里恢復原樣。

    他沒去看棺材里的人,一是他興趣不大,二是如今在別人的地盤給師尊治病,能少惹事就少惹事,江晝的身體最重要。

    然而在棺蓋合上的瞬間,他還是不經意一瞥,看到了棺中靜躺的人。

    只一眼,他便怔在原地。

    棺蓋重重合上,他盯著面前黑漆漆的棺材,滿腦子是棺材里那張一閃而過的臉。

    是個年輕女子,眉目柔順,姿容清麗,嘴角掛著淺淡的微笑。

    像所有死去的人一樣,她肌膚蒼白,面無血色,躺在棺材中安詳地閉著眼。

    只是那樣貌神態實在太眼熟,怎么看怎么像……

    季云瑯站在原地許久,低喃出聲。

    “云姝?”

    第060章 哄人

    “云瑯!快點帶貓回來!別打擾我朋友安息!”

    金乾見他完事了, 在懸崖邊上喊他。

    季云瑯不動,他還沒想透,干脆直接在右邊棺材上坐了下來。

    金乾:“?”

    左有不懂事的大貓,右有沒分寸的小年輕, 金乾心里一邊為自己朋友捏著汗, 一邊鍥而不舍喊著他:“云瑯!回來啊!快帶著你的貓回來啊!”

    “別催, ”季云瑯遙遙回他,“我看你這朋友,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金乾:“……你們年輕人能不能不要學個詞就亂用,我說你師尊像我一個故人, 是有理有據的。”

    “是嗎?”季云瑯盯著棺材蓋,“什么理, 什么據?”

    “說了你也不懂,趕緊下來。”

    金乾還在催, 炭炭回頭吼了他一聲,一爪又把中間棺材板掀開,這下板子直接朝懸崖邊飛去,金乾一驚, 拔腿就跑。

    他跑到拐角處遙遙朝這邊喊:“你們別太過分了!再這樣, 我去叫你師尊來了!”

    季云瑯視線落到棺中人的臉上, 向下看,發現脖頸處有一圈細密的針線, 把她的腦袋和身子縫了起來。

    炭炭在另一邊, 爪子搭上棺材邊沿,飛出幾團黑色毛毛, 落到了她的臉上。

    絨毛一接觸到她的肌膚便像是吸收了某種能量,變得更靈活, 一閃一閃在棺材里飛舞,只剎那,季云瑯就嗅到了從棺材中傳出的,一股他無比熟悉的氣息。

    鎖靈鏈。

    他粗略地在這女子身上掃了幾眼,并沒有發現哪里戴著鎖靈鏈,可她身上確實在源源不斷地散發著鎖靈鏈的能量,連帶在棺材里飛舞的貓毛都染上了這種能量,變得更亮。

    季云瑯出手把那幾根貓毛撈出來,跟炭炭說:“去把棺蓋弄回來。”

    炭炭搖搖頭。

    “去。”季云瑯目不轉睛盯著棺材里的女子,又跟它說第二遍。

    炭炭垂下頭想了想,拿爪子撥了撥棺中女子的頭發,一躍跳到岸上,把棺蓋背了回來。

    季云瑯想走,炭炭咬住他的衣擺,爪子點點自己屁股底下,示意他還有左邊這個棺材要看。

    不等季云瑯回答,它就先跳到中間棺材上,一爪掀開了左邊的棺蓋,露出大半個空隙,“喵喵”一聲叫季云瑯過來。

    季云瑯跳過去,往里瞅了一眼,是個男的,說:“好,我看過了,還有事嗎?”

    炭炭伸出爪子,同樣在這個人的腦袋上拍了拍,然后合上棺蓋,尾巴卷住季云瑯的腰,把他放到自己背上,往懸崖上跳。

    季云瑯問:“右邊這個不用看?”

    炭炭搖搖頭。

    “為什么?”

    炭炭拿尾巴打了一下他的頭。

    不看就是不看,哪有那么多為什么,不要為難小貓!

    黑虎背著季云瑯一躍跳上岸,又變回小貓咪。

    季云瑯拎著它后頸毛,直接丟進了金乾懷里,“送你了,盡情蹂躪。”

    炭炭掙扎,“喵喵!”

    “就算你這樣,”金乾把小貓咪藏進懷里,垮著臉,“我也得找你師尊告狀。一個兩個,太不懂事了。”

    “你找他告狀有什么用,”季云瑯笑,“他又不會罰我。你別看他長那副模樣就覺得能用道德約束他,他心里沒有道德,”季云瑯強調,“只有我。”

    金乾深吸一口氣,又深吸一口氣,抱著懷里的小貓,最終說:“行。”

    “念在你初犯,金金又這么可愛,這次就當沒發生過。再有下次,”他說,“你們立刻滾出梅廬。”

    季云瑯:“好的。”

    金乾來密室里拿自己需要的東西,瓶瓶罐罐裝了小半袋,季云瑯貼心幫他拿,跟著他下了幾層樓,到了江晝治療的房外。

    金乾先在隔壁尋了處空房,把懷里的小貓咪放進去,關好門,然后把季云瑯拿的東西接過來,對他說:“你在門口稍候,我叫你,你再進去。”

    “為什么?”

    金乾搖搖頭,不答。

    他開門進去,又關上門,季云瑯站在門外等。

    他能聞到房間里面鎖靈鏈的氣息,江晝正在里面接受治療。

    季云瑯摸出自己懷里的貓毛,發現感應不到什么能量了,大概是因為和鎖靈鏈離得太近,氣息相融合了。

    他盯著貓毛思索,沒注意到門開,下一瞬,手里的毛毛被人揪走了。

    季云瑯抬眼看,是江晝。

    他看見江晝,下意識要笑,隨即想到兩人早上剛拌了嘴,今晚也準備分房睡,那他現在一定不能笑,笑了就輸了。

    于是他冷著臉,從江晝手里奪回貓毛,收好,不咸不淡問他:“不好好治病,出來干嘛?”

    “來叫你。”江晝倒沒在意他莫名其妙鬧的這些脾氣,牽起他的手往房里帶。

    季云瑯沒甩他的手,任他拉著,又聽江晝說:“他們要,抽你的血,怕不怕疼?”

    季云瑯不滿,“你當我是小孩子?”

    “不是,你早就長大了。”江晝把他牽在手心,捏了捏他的手。

    江晝的手掌溫熱,牽在一起時很舒服,尤其剛才還捏了一下,這是示好,在哄他,季云瑯差點沒忍住又挑起唇來。

    接下來的檢查,不論抽血還是解開衣服被一群神醫上手,江晝都陪著他,等神醫向季云瑯討要那個東西時,江晝面不改色,在一群神醫的注視下從自己懷里掏出了小瓷瓶,說:“他的。”

    “……”

    季云瑯微微低下頭,拳頭握得嘎吱響,問:“我能走了嗎?”

    離他最近的一個神醫點頭。

    他甩開江晝的手,頭也不回下了樓。

    江晝留下跟那群神醫聊了幾句,才匆匆下來跟上他。

    季云瑯臉氣得通紅,一想到江晝厚著臉皮當那么多人的面拿出來,他就覺得丟人。

    江晝到底怎么想的?非要這時候拿?私下交給梅乾不行?

    他走得快,江晝走得更快,在他身前攔下他,不解道:“怎么了?”

    剛才雖然也有點小脾氣,但還好好的讓牽手,現在……

    季云瑯繞開他,“別跟著我,不想理你。”

    已經是正午,太陽有些毒,季云瑯走到小涼亭處,那群侍童正在吃飯,見他過來了,熱情地給他倒了杯花茶,跟他分享自己的糕點。

    季云瑯從自己乾坤袋里搬出凳子來融入他們,順便拿出了一大袋零食跟他們分享。

    幾個小孩簇擁著他,歡聲笑語,好不自在。

    這時,江晝也跟了過來,這群小孩見到他就想到糖,招呼他進來乘乘涼,也給他倒了一杯花茶。

    江晝乾坤袋里沒有凳子,只能站在季云瑯身邊,季云瑯不理他,只跟小孩子們聊天。

    江晝端著花茶,靜靜聽,季云瑯講話風趣,長得也好看,他以前經常來梅廬,一來就給他們帶好吃的,這幾個侍童都很喜歡他。

    小孩子講話肆無忌憚,不怕他,也不奉承他,聊到他的紫眼睛,一個小孩去自己懷里掏,掏出一個亮晶晶的紫色琉璃球,從桌子那端滾到季云瑯跟前,說上次有做琉璃生意的病人來,主人從他那里得到好多琉璃器具,他們一眼就覺得,這個紫色球球和季云瑯的眼睛很像,還說等他來了,要比比看哪個更亮。

    季云瑯笑,拿起琉璃球到自己眼前,問他們:“現在看清了,哪個亮?”

    看著一樣亮,小孩子們陷入糾結,江晝終于尋到機會插話,說:“你的眼睛亮。”

    季云瑯收起笑,把球放到桌上,沒理他。

    江晝:“……”

    他融入不了這樣的氛圍,他是為了季云瑯,才讓自己容忍這群小孩子嘰嘰喳喳在耳邊吵這么久,季云瑯這么久不理他,現在還給他臉色看,江晝眼神慢慢冷了下來。

    季云瑯自己也說了,他已經長大了,徒弟長大,就不能再當小孩子哄,自然也不能當小孩子慣著,他這種脾氣,現在不教育,必有后患。

    想著,江晝就把茶杯放到桌上,準備趕走這群小孩,親自教訓徒弟。

    季云瑯瞥了眼他喝了一半已經涼掉的花茶,端起茶壺來給他續了點熱的,然后繼續冷著臉不出聲。

    剛放下的涼茶瞬間冒出騰騰熱氣,江晝垂下眼看,又端起茶杯,站在他身邊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決定喝完這杯茶再教訓他。

    喝完一杯,季云瑯又給他續了一杯,還把桌上分給孩子們的小零食往他這邊挪了挪,然后持續冷著臉不出聲。

    幾杯熱茶下肚,江晝決定下次再教訓徒弟,這次就先……

    他放下茶杯,季云瑯又要給他續,他俯下身,順勢握上徒弟的手,怕那群小孩聽見,刻意放輕聲音,在他耳邊說:“我錯了。”

    “哦,”季云瑯故意大聲問,“你錯哪了?”

    霎時,一群小孩的視線都被吸引過來,好幾雙眼睛興致勃勃、求知若渴地望向他倆。

    江晝:“……”

    這不就是哄人的話術嗎?他怎么知道自己錯哪了,明明從昨晚到現在,一直都很融洽。

    他沒錯,是季云瑯自己脾氣不好,愛鬧。

    被一群小孩盯著認錯,江晝很尷尬。

    他直起身,從自己乾坤袋里掏出糖來,給他們每個人分,讓他們滾。

    這幾個侍童看看糖,又看看季云瑯,最終還是饞嘴欲大過八卦欲,排隊領了糖,一個接一個跑開了。

    這下江晝就有地方坐了,還能和徒弟獨處。

    他心情舒暢,正待再說一些哄人的話術來,就見季云瑯偏過頭,不陰不陽道:“從前還說是專門給我的糖,這才多久,就給每個小孩都分了,看著還不是第一次分,江晝,你什么意思?不想跟我談可以直說,不用故意做這些事來氣我,你就是氣死我,我也不會跟你分開,我勸你死了這條……”

    江晝往他嘴里塞了顆糖,季云瑯音量驟然拔高,“別喂我,說了我不喜歡吃,難吃死了!”

    江晝:“那你吐出來。”

    季云瑯不。

    江晝坐在他身邊,又握上了他的手,商量道:“你脾氣,收一收。”

    季云瑯甩開他的手,“怎么,終于嫌我煩了?”

    “不是,不煩,”江晝心里的確快煩死了,卻不想表現出來,嘴上跟他說好話,“你還在養傷,不能經常生氣。乖一點。”

    季云瑯瞥他,“你真的不嫌我煩?”

    江晝搖頭,“是我不對,讓你生氣了。”

    其實江晝根本不知道自己哪不對,但是季云瑯聽到他這話,心情明顯好了很多,跟他牽上了手。

    于是江晝再接再厲,伸出手臂把他抱進懷里,“我以后,會多注意,不讓你再難過。”

    事實證明季云瑯很受用,他先淡淡回道,“嗯。”

    緊接著偏過頭來,問江晝:“吃糖嗎?”

    當然吃,江晝傾身向前親上他,交換了一個甜膩膩的吻。

    吻完,季云瑯心情徹底好了,環腰抱住他,“師尊,你要是嫌我煩,一定要說,你如果真的煩,我就不這樣了。”

    江晝揉他腦袋,溫聲道:“真的不煩,我很喜歡你,云瑯。”

    “嗯。”季云瑯抱他抱得更緊了,“那今晚還一起睡。”

    江晝松了口氣。

    單純的小徒弟,笨笨的小徒弟。

    他確實經常覺得徒弟煩,但是他不可能直說,季云瑯剛才那么問,明顯是有謀算。

    先放出餌來,裝作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騙師尊承認,等師尊真的咬了鉤,說“對,我覺得你煩”,他就能順理成章地鬧。

    江晝又不傻,小小徒弟,這點拙劣的小把戲在他眼里根本就不夠看。

    后來一段時間,季云瑯仍會偶爾沒事找事地跟他鬧,江晝靠著自己總結出的一套萬能哄人話術,完全應對自如。

    除了一點。

    他經常需要用胡夜的臉去接受治療,順便給他們提供一些那方面的東西。

    摘了師尊的皮,他就沒辦法去季云瑯面前晃,很多事情都要自己來。

    但是自己來也得要氣氛、要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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