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賀卿宣表情誠懇,以表示自己的確是剛好路過。
過路人自然是該乖乖離開,走上自己的路,賀卿宣也是如此,他不想引起應寒衣的忌憚,所以他在示意自己的無害后,便離開了那處。
醒來的位置如今過了數百年,與早前已有不同,賀卿宣費了點功夫才找到,然而在施展他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時間之法時,他的心緒卻并不如自己所以為的那般平靜,血腥味仿佛就縈繞在鼻尖,就算離得再遠也能聞見。
不要隨意改變過去,因為這個改變可能直接導致從此世上再無他賀卿宣的存在。
可那是應寒衣啊!
手中的動作越來越快,就在時間之法就要施展大成的前一息,他手上停下動作,奧妙無雙時間之法光暈消失。
直言只是路過的賀卿宣再次回到了自己路過的地方,前不久還用意味深長目光看著他的應寒衣再次陷入了昏迷,蒼白的臉毫無血色,偏偏唇邊的鮮血又那般鮮紅。
賀卿宣木著臉靠近,手指觸及的溫度也是冰冷到讓人心頭一緊,他這幾百年幾乎都在研究時間之法,于丹藥上壓根就沒什么庫存,至于原主本來有的東西,他不太放心。
賀卿宣輕嘆著氣,動用著自己的本源之力,嬌嫩的藤蔓爬上應寒衣的身體,為對方治療那稱得上致命的傷。
藤蔓作為賀卿宣的本源之力治療效果自然是不錯,可對于應寒衣的身體來說還是車水杯薪,哪怕這樣,他也并沒有冒然對應寒衣動用時間之法。
這時間之法他從研究之初便是沖著跨越時間來的,就算是后續對自己這具身體用,那也是因為他這具身體早已死去,失去生機,他無非是讓這具死去的身體茍延殘喘。
簡單治療之后,賀卿宣不堪重負地再次咳嗽起來。
他捂著嘴,想要控制住身體不再撕心裂肺的咳,可壓根控制不住,隨著咳嗽他竟是猛然吐出一口鮮紅,賀卿宣眉心微皺,這身體已然油盡燈枯。
就算治療了一番,應寒衣的情況仍然好不了多少,賀卿宣不知道前世沒有他的時候,應寒衣是怎么撐過來的,對方會這么死去嗎?應是不會的,畢竟原本的世界中應寒衣就活得好好得,但萬一呢,萬一他的出現就剛好改變了過去。
賀卿宣不敢賭這個可能性,也沒辦法看著對方生命流逝。
稍微緩過來后,他將應寒衣背了起來。
一手扶住對方的大腿,一手將對方的兩只手環過他脖子的拉著,以防掉落。
怎么會一點生氣都沒有。
賀卿宣有些擔憂。
能讓魔修修養生息的自然是魔域了,那邊的魔氣應是能慢慢修復對方的身體。
賀卿宣背著人慢慢悠悠地走著,一邊走著一邊撕裂空間,讓自己抵達魔界的速度變快。
但他這具身體的確是撐到了極點,撕裂空間的同時身體的衰敗再次加快,賀卿宣甚至隱隱聞到了腐爛的味道。
他輕輕皺著眉頭,強行將那涌上喉頭的血吞下,腳下速度逐漸因為身體原因慢了下來,可他步伐依舊堅定,一步一步地向著魔域而去。
“砰砰砰——”
心跳如雷,過于快的速度無疑是在提醒他這個使用者,身體已到極限。
就如同方才撕裂空間時的警告一般,明晃晃地告訴他,如若繼續撕裂空間,身體便會因為承受不住而魂飛魄散。
賀卿宣緊咬牙關,強行動用時間之法,讓自己這個破破爛爛的身體撐住。
縫縫補補的身體還能撐多久,他不知道,他開始有那么一點恐慌起來,應寒衣的身體似乎更涼了。
賀卿宣別無他法,只能將自己身體的魔氣往應寒衣的身體引。
等走了快一個時辰之后,他終于感受到一點來自脖頸處的灼熱呼吸,應寒衣醒了。
一如既往的冰冷身體讓應寒衣此時多么像回光返照,他只能努力與應寒衣溝通,以免對方再次陷入昏迷。
一排排用魔氣凝聚的字并沒有得到任何回復,賀卿宣只能開口道:“……堅持。”
艱澀干啞的聲音更難聽了,眼神空洞的應寒衣應了一聲,隨后又道:“你快死了。”
賀卿宣本來想說我已經死了,但喉頭再次涌上的腥甜,只能讓他選擇閉嘴。
“你是誰?”
稀薄的魔氣于空氣中凝聚出“賀卿宣”三個字。
“你我什么關系?既不是本尊徒弟,為何會本尊招式?又為何要出手相救?”
賀卿宣這次沒有快速凝聚出字,而是沉默了,沉默到應寒衣的眼眸即將再次空洞無神時,他用著那如方才般難聽的聲音輕輕道:“也許……是因為喜歡。”
愛情總是會讓人變成傻子。
應寒衣彎了彎眉眼,似乎是聽到了什么極為好笑的事。
可他此時就在這青年的背上,感受著對方瘦骨嶙峋的脊背,盯著那蒼白的脖頸。
他看了許久許久,意識再一次即將變得混沌模糊。
“別睡……”
賀卿宣一開口自己還咳得不行,身體一個勁地抖,卻還將應寒衣死死護住,背在身上。
稀薄的魔氣再一次凝聚出字,試圖與應寒衣溝通。
【別睡,你就沒有別的想問的嗎?只要你問,我都回答。】
“你……在那作何?”
這話有些沒頭沒尾,賀卿宣卻是瞬間明白,應寒衣問他他回到他之前醒來之處作何。
都與人說了會知無不言,自然不會誆騙對方,他認認真真地凝聚出兩個字。
【回家。】
“那為什么又不回了。”
賀卿宣的魔氣輕輕顫了顫,到底是凝聚出另外三個字。
【等下回。】
第72章
這樣破破爛爛即將崩塌的身體真的還能等下回嗎?
誰也不知道,又或者該說誰都知道。
賀卿宣的腳步越來越慢,一步比一步沉。
每一步都無比的艱難,又無比的疼痛,疼到身體近乎麻木,忘記了將那一口口涌到唇邊的鮮血吞下。
前往魔域的路從來沒這么遠過,一開始賀卿宣還是內臟的腐爛,到后來就連他的皮膚都開始潰爛起來,惡心的味道彌漫在兩人間。
應寒衣前面還只是眼眸冰冷地看著,看著看著他的眼中不由多了點別的神色。
“你要……死了。”
前面一直努力與應寒衣溝通,試圖讓應寒衣保持清醒的賀卿宣宛若未聞,繼續向前走著,沉重的呼吸一聲重過一聲,他瘋狂汲取著空氣,但他的口鼻卻在不斷地溢出鮮紅。
惡心的腐爛味讓應寒衣覺得他是被一個死了許多日的尸體背著,他靠近了些許,在人的耳畔重復了一遍,“你要死了……”
應寒衣無比確定賀卿宣方才是沒有聽到,因為這一次對方如同灌了鉛的腳步很明顯的停下了。
停頓之后,他再次前行,微弱的魔氣拼拼湊湊,好歹是凝聚出了一聲回應。
【嗯。】
應寒衣險些笑出聲來,但他又壓根笑不出。
“值得嗎?”
賀卿宣這次沒有回答了,因為那艱難凝聚而來的魔氣完全潰散了,就連他自己都因為承受不住,猛然摔倒在地,皮肉擦破,滲出絲絲鮮血。
腐爛衰敗終于來到了下半身。
賀卿宣再次吐出鮮血,但這次的血中還混雜著一些腐爛的碎肉。
惡心,實在是太惡心了。
沒有任何一個喜潔的人能接受這種血污,但偏偏這些東西還是從他口中吐出,賀卿宣有些反胃,強撐著用時間之力對著身體又一輪的修復,縫縫補補的身體險些連時間之法都救不了了。
已經毫無辦法,他站不起來了。
逆天改命,本就是受天道所不喜,他這樣早該死去的人重生了一次就該夠了,可他還想……還想再活一次,所以懲罰似乎落到了應寒衣身上。
微微緩過來的賀卿宣輕輕嘆了口氣。
很微弱的嘆息,與他大口大口的喘息比起來宛若鳳輕輕拂過臉頰。
“后悔了嗎?”
應寒衣氣若游絲,狼狽不堪,這算是他平生最為狼狽之時。
賀卿宣稍微回神,探出藤蔓將應寒衣牢牢綁在身上,繼續前行。
一個連走都走不了的人該如何前行?
應寒衣愣怔,隨后竟是頗為惱怒地道:“本尊不需要你救,你……回家吧。”
賀卿宣充耳不聞,繼續向著前方爬去,沙礫碎石磨破他的皮膚,鮮紅的血肉在路上留下蜿蜒血痕。
這條路怎么能這么漫長。
長路漫漫,看不到盡頭,只有無邊的血腥味,與那從粗重變得微弱的喘息。
破敗的身體能撐多久。
一里還是兩里?此時距離魔域可是足足還有三十二里。
這是修士御劍飛行不到半盞茶就可以抵達的距離,是凡人一兩個時辰就能走完的路程,可對于一個身體破破爛爛,隨時都可能死去的人來說呢?
這條路從沒有如此漫長,應寒衣從沒如此欠人人情。
他啞著聲音道:“放下吧,愛情,給不了你。”
應寒衣不知道賀卿宣是沒有聽到,還是為了他口中的愛情一廂情愿,他從未被放下,他在賀卿宣的艱難的爬行中離魔域越來越近。
他想掙扎,可他想稍微動一下手臂都如同千斤重,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怎么……怎么會有這樣的人。
血腥味越來越濃,讓人惡心想吐,讓人有那么點害怕。
應寒衣再難意識昏沉,因為他一旦昏過去,可能連賀卿宣是什么時候死的都不知道。
他強撐著意識,魔域越發近了,滿身血腥的賀卿宣自然也吸引來了一些低等妖獸,對腐肉膿血感興趣的也就這些低等的家伙了。
它們對著這還會移動的腐肉虎視眈眈,卻也有那么些忌憚于應寒衣身上的氣息,索性跟在兩人的身后,等到他們死亡的時候,好一擁而上。
賀卿宣身上死亡的氣息越來越濃,烏鴉撲動著翅膀,猩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即將到嘴的肉,妖獸口中腥臭的涎水滴下一滴又一滴。
兩位大能即將成為別人的盤中餐,且還是這些他們以往看不上眼的眼神。
這是一個誰聽了都會覺得可笑的笑話。
艱難爬行二十里后,賀卿宣的腦袋垂了下去。
那張清雋漂亮的臉上沾上了不少血污塵土,還有幾縷頭發也黏在臉上,染上濃稠的血水,丑到不能再丑了。
應寒衣口中嫌棄,眼睛卻死死地盯著,生怕那呼吸真的完全消失了。
躍躍欲試的妖獸們見唯一會動彈的人不再動作后,開始靠近,跑得最快的是一只三階雙頭狼,碧綠的眼眸中慢慢都是對鮮肉的垂涎。
狡猾的惡狼并沒有對著剛剛還能動的賀卿宣下口,而是沖著應寒衣張開了它那張滿是腥臭的嘴。
應寒衣輕輕笑了一聲。
在惡狼鋒利的牙齒即將咬斷他的脖子時,一絲極細的魔氣穿透了妖獸的心臟,鮮紅的血液滋潤著魔氣,讓那魔氣染上了血紅。
變故發生得太快,所有妖獸烏鴉一哄而散,那絲細弱的魔氣卻是快如閃電將它們全都穿透。
魔氣終于變得粗壯凝實起來,看起來有幾根頭發絲加在一起的粗度了。
應寒衣毫不猶豫地將這魔氣引入了賀卿宣體內,本來就該如此永久沉睡下去的人,突然咳嗽了一下,停下的心臟再一次跳動起來,這具身體唯一還活著的東西煥發生機。
救一個陌生人的賀卿宣十分愚蠢,而將那縷魔氣渡給賀卿宣的應寒衣同樣愚蠢。
他徹底地陷入昏迷。
賀卿宣掙扎著醒來,他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只憑著信念繼續前行。
十里,五里,一里。
他的指甲盡數碎裂,膝蓋手肘隱隱露出森森白骨,血肉模糊到如同剛剛從地獄爬出的惡鬼。
在終于抵達魔域,無數魔氣向著他們涌來時,賀卿宣又一次吐出一口含著碎肉的血。
強弩之末終于不用再強撐。
本就微弱的魔氣完全撐不住身體如此作死,它努力吸收著空氣中的魔氣,去縫補那破破爛爛的身體。
魔氣從來沒想過會有活人的身體爛成這樣,或者該說這真的還是活人嗎?
艱難修復的魔氣到底是無能為力,就在它要放棄時,龐大如汪洋大海般的魔氣涌入了這個身體。
能做到這一步的只能是它的主人——應寒衣。
黑發黑眸的男人自己都還滿身病態卻將能凝聚到的魔氣盡數向著賀卿宣輸送過去。
“你,不準死。”
“聽到了嗎?不準死!”
被縫補太多次的身體已到極限,哪是旁人能夠輕易留下的,就算應寒衣為他輸入源源不斷的魔氣,他也依舊開始失去生機,好不容易恢復微弱跳動的心臟也停止的跳動。
全靈之體絕無轉鬼修的可能。
“本尊說了你不許死。”冷靜的聲音終于失態,他不顧腐臭,將手放在賀卿宣的心臟處,修復著那破爛身體。
強者大能能留下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但并不包括毫無生機的尸體。
賀卿宣身體腐爛的速度太快太快,破敗的身體早就等著這么一天,不給人留半點起死回生的機會。
應寒衣的手緊緊捏成拳,刺破的掌心緩慢留下一點血跡。
他不是沒有遇到過對他舍身相救的人,他們也同樣因他而死,可為何,為何這只見過兩面的人,獨獨讓他這般難受。
就好像……失去了極為珍貴的東西。
第73章
明明知道這人定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可應寒衣還是抬手放在了對方的鼻前,如預料一般沒有半點呼吸。
他的手向來很穩,一劍斬妖魔時很穩,挖自己仙骨時同樣很穩,獨獨現在有了那么點輕微的顫抖。
微不可察的抖動中,他的指尖撫摸上了對方的臉頰。
卻又是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似乎就連皮膚都變得冰涼……
他低垂著眉眼,手上的動作極為小心,將那沾染上血污的發絲撩開,又把對方臉上的血污一點點清理干凈,露出下面雪白的皮膚。
這真的是一張十分俊美好看的臉,這樣的臉饒是在美人如云的玄天九州界也是稀缺品,前面還不如何覺得,現在當對方的眼眸完全合上,應寒衣才驚覺這張臉似乎與他記憶中的某魔頭已是天壤之別,原本陰郁到讓人瞧見都不舒服的眼眸,在死前分明是含著笑意的。
笑意融融,將春風都揉進了眼睛里,又偏偏透著點微弱的不舍與悲傷。
那個說要回家的人再也回不了家。
應寒衣覺得有那么些好笑,他也是真的笑了出來,“未來的他才是你喜歡的人,你有何必為了現在的我搭上性命,你瞧你永遠地留在這了,未來的我不可能再等到你。”
死去的人還能聽到嗎?自然是不能的,可應寒衣卻是首次連個死人都不放過。
他對著人低聲道:“蠢貨,你現在不僅魂飛魄散了,也根本不可能去與你喜歡的那個人相知相識了,后悔嗎?”
他嘲笑著某人的愚蠢,卻也實在沒辦法真的置之事外。
至此,世間再多一想要復活已死之人的未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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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到靈魂脫離身體的時候,賀卿宣就知道完了,他這一去找妖皇就一去不復返,應寒衣不得急死啊!再則他這都要魂飛魄散了,后面應寒衣與他的相遇還能正常開展嗎?
賀卿宣直呼要完,在靈魂脫離身體的時候里面施展起時間之法,原本他對此都不抱什么希望了,結果靈魂竟是再次感受到了被拉扯的感覺。
再次醒來他便是在一片漆黑的環境中,賀卿宣有些迷茫地眨動了一下眼睛,他夜視的能力還不錯,很快就判斷出自己應該是在一個極為狹小的空間中。
他伸手觸碰了一下上方,實在是太近了,近得賀卿宣都為此愣了一下。
隨后他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這個狹小的空間可能是比他想的還要小,如果非要說,倒是像極了棺材。
棺材,賀卿宣能在哪個棺材,當然是應寒衣為他原本的身體準備的那口黑木棺材,如果他真在這棺材里,也就是說他回來了,他成功了!
賀卿宣當即就精神了起來,就應寒衣隨時將棺材帶在身邊的習慣,他很快就能與對方再次見面。
他很矜持地敲了敲棺材的上方,就像在禮貌地敲門。
在他的預想中,應寒衣應當很快就很掀開棺材,將他放出去,可他這都禮貌“敲門”好幾次了,居然都沒人來接他。
賀卿宣稍微沒那么禮貌地大力敲了敲棺材板,結果依舊沒有任何回應。
這個身體失去生機太久了,靈魂與身體再次融合很快讓賀卿宣陷入疲憊之中,沒一會就昏睡了過去。
就在賀卿宣陷入沉睡不久,一身黑衣周身裹著冰雪味的男人回到了此處,將蓋得嚴嚴實實的棺材打開。
微弱的月華倒映出一個蒼白男人的身影,他的手指很輕很輕地拂過賀卿宣的臉頰,似是發現了什么,溫柔愛撫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他取出一顆通體雪白的丹藥,將那丹藥送入口中,卻是又俯身低頭吻住了棺材中的人,這是一個一點也不溫柔的吻,并沒有點到即止,而是很兇的侵.入占有。
賀卿宣本來昏睡得好好的,只等著身體慢慢與靈魂融合,沒想到竟是有股突如其來的窒息感縈繞而來。
賀卿宣掙扎著想要醒來,空氣不斷地被掠奪,危機感讓他心頭一緊,可那熟悉的氣息又偏偏讓他很難真的因此擔驚受怕。
這個過程持續了多久,誰也不知道,等某顆硬硬的東西完全在他口中融化,化作帶著絲絲甜意的藥香后,那股窒息感才褪去。
某人心滿意足地舔了舔唇角,低低地笑了一聲。
他似乎是極為喜愛這游戲,竟是再次含了一顆丹藥,不過這一次比起方才的粗魯,可就要溫柔多了,他纏著賀卿宣,卻也會在人不適時輕柔地安撫。
賀卿宣不勝其煩,強行從身體與靈魂的融合中醒了過來。
賀卿宣以為自己瞧見的會是黑發黑眸的應寒衣,會是眼含慍怒,怪罪他亂來的應寒衣,獨獨沒想到面前之人會是有著一頭沒有生機的銀發,會低聲對著他說“仙君,歡迎回來”的應寒衣。
第74章
好不容易才回來了,他該高興的,那可是幾百年啊,對于一個每次都沒活到雙十的人來說實在是太久太久了。
久到就連他自己都有那么一點麻木,有那么一些懷疑回到過去是否是他的一場幻夢,如果不是身體太過于破敗,時不時就有的咳嗽,與那好似要散架的骨頭,他會真的連時間的流逝都分不清楚。
所以當確定自己所處棺材,當感受到靈魂回到熟悉的身體時,他是極為放松的,畢竟這對于他來說不過是剛剛靈魂脫離身體,又重回熟悉身體的過程。
所以他壓根不知道這到底是過了多久,他又為何會瞧見這樣的應寒衣。
他呆呆愣愣地瞧著對方,沒有給出任何反應,應寒衣倒是先為他的反應笑了,低低的,沉悶而又短促的笑聲。
應寒衣的動作很溫柔,手指撩過他的發絲,揉了揉他的腦袋,“莫非是睡太久認不出我了?”
賀卿宣直直看向對方的眼睛,似在確認什么,很低聲地道:“應寒衣。”
“嗯?”
“很抱歉讓你久等了。”
應寒衣的手指還在輕輕揉著賀卿宣的發絲,“是我嚇到你了?”
“沒有。”
“不要不高興了,都過去了。”
賀卿宣沒說話,但這次與方才不同,他的眼眶紅了,他的皮膚真的很白很白,所以眼眶的那點紅瞧著就好像他哭過了一般。
應寒衣眼眸微微顫動,有些慌了神,連聲安撫,“好了好了,沒什么的,真的沒什么。”
他的聲音有些干澀發啞,其實從應寒衣在開始說話時,賀卿宣就留意到了他的聲音真的很澀,就好像許久沒有開口說話了一般。
賀卿宣輕輕吐出一口氣,臉上的表情已經自然許多,“我是離開了很久嗎?”
“還好。”
“你知道我更想聽真話。”
應寒衣沒再說話,他將賀卿宣抱在了懷里,過于重的力度就跟要把賀卿宣揉進血肉一般,太用力了,讓人險些因此而感到窒息,但賀卿宣并沒有動,任由自己被那樣可怕的力度緊緊纏著。
在一瞬間被男人強行收起來的占有與侵略展露無遺,他的語氣是溫和輕柔的,“原來仙君也知道自己離開了許久嗎?本尊還當仙君再也不愿意回來了。”
確定自己真的離開很久的賀卿宣有那么一點心虛。
“我不該這般,下次不會了。”
誰能想到居然會遇見這樣的事,妖皇能這么不靠譜。
賀卿宣自己也很冤啊!
應寒衣還在賀卿宣的耳畔輕聲說著話,如同情人間的低語,“仙君可要一言九鼎。”
這樣說話實在是靠得太近了,賀卿宣都覺得自己的耳朵有點火辣辣的。
應寒衣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懷抱太緊了,他手上動作放松了下來,只是虛虛將賀卿宣攬在自己的懷里,可就算是這樣,他的手背上也仍然有用力后鼓起的青筋。
賀卿宣得出一個答案,這是在強迫自己不要再那樣抱過來?
他在心中無聲地嘆息,主動抱上了應寒衣,在人唇上輕輕落下了一個吻,“我很想你。”
他就沒有離開應寒衣那般久過,思念就好像洪流,可千言萬語到了嘴邊也不過是一句我很想你。
真要說起來,他可是遇到了入魔前的應寒衣,如果他愿意,他甚至可以重新與人認識,就連不回來也是可以的,但在對上那對他全然陌生的應寒衣時,他的想法還是想回去,一定要回去,因為他知道有一個人在等他。
應寒衣的身體僵硬了一瞬,克制地回吻了賀卿宣。
兩人在抱了許久后,賀卿宣問出了自己疑惑的問題,“你的頭發是……”
“練功有點走火入魔。”
賀卿宣沉默。
應寒衣無奈,“好吧,是與你有點關系。”
“具體是?”
“……”
“那你等了多久呢?”
“沒多久,也就那么一小會吧。”
“一小會是多久?”
應寒衣笑而不語,任由賀卿宣怎么問,也不愿意將那個答案說出來。
“你不說我也總會知道的。”賀卿宣喉頭發干。
“嗯,真的沒多久,我只是以為你出了點事。”
應寒衣的聲音很溫和,若不是他那毫無生機的銀發,就連賀卿宣都要以為自己只是睡了一覺就起來了。
所以應寒衣到底是等了多久,又到底是經歷了什么呢?
應寒衣是絕不可能對賀卿宣說的,而賀卿宣只能自己去猜測所有的可能性。
應寒衣抬手捂住了賀卿宣的眼睛,親昵地研磨著他的唇瓣,唇間是輕柔話語,“但我同樣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第75章 番外1
應寒衣到底等了賀卿宣多久呢?如果非要說那大概是七百九十三年零一百五十四天。
時間從未如此漫長過。
七百多年,每一分每一秒都足夠將人逼瘋。
應寒衣以為自己應當是習慣了等待的。
直到他的腦中多了一道記憶,一道本不該屬于他的記憶。
在他還未入魔之前他是宣儀宮的劍,是整個正道的劍,他殺了許多魔頭,其中不乏一些修為高者,他不過初入化神之境,就敢挑戰其他化神,那不過是他劍下的又一亡魂,他殺的人太多了,就連記憶也應當模糊了才是,可那段記憶卻突然變得極為清晰起來。
死人堆里顫顫巍巍地爬起了一個人,那是他不久前才親手斬殺的人,對方的胸膛上可是還有著一個大洞,可那個洞竟是詭異地在修復。
哦,看來是沒殺干凈。
那時的應寒衣大抵是這么想的,那人從爬起來后就咳個不行,等稍微好一點之后又抬手瞧了瞧自己的手,這還不算完,他竟是又幻化出一面水鏡,盯著那鏡中的模樣,他似乎是……不太滿意。
這年頭奪舍都這么明目張膽起來。
應寒衣嗤笑。
能將這樣已經死去還是化神修為的身體奪舍,這奪舍者的修為必然不弱,而能修到這般境界的多是些前輩高人,他這醒來的反應多多少少算是有趣了。
不過死去的人又何必繼續活著。
他開口道了一聲“妖魔”。
那有些與眾不同的奪舍者抬眸看向了他,眼中的神色竟是帶著驚喜,對方好像認識他。
他認識的人?
應寒衣快速思考著自己認識的化神境大能有最近死的嗎?而這時那人已經朝著他牽動了一下唇角,像是想笑,又像是想說話,然而他什么都沒到就已經撕心裂肺地咳嗽起來。
應寒衣冷眼看著,心頭卻是一緊,有些擔憂起來,那胸口的大洞可就是出自他手,就算勉強愈合,那五臟肺腑也是被寒氣毀的差不多了。
在這擔憂出現的一瞬間,應寒衣便警惕了起來,他與這人分明是第一次見面。
這是能操控影響人神智的神通術法?
應寒衣暗暗皺眉,后面更是與那人打了起來,那人有著他自創的功法,是的,不是現學的招式,而是對方就是會他的功法,那么瞬間,應寒衣都有些驚疑不定起來,這莫非是什么可以窺探人記憶的妖魔?
他心中這般想,卻并未直接說出,反而問起對方到底是什么人。
他終于聽到對方的聲音。
“來自……未來的人。”
一個讓人更加驚疑的答案,然而真正讓他為之觸動的是那聲音,怎么會是這樣的聲音,那應當是……應當是清朗的,含著絲絲笑意的聲音。
應寒衣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篤定,他覺得也許對方并沒有騙他,那人真的是來自未來,那是誰呢?
能得他功法的只能是他的徒兒吧。
那人卻給了另一個答案。
故人。
應寒衣或許該笑吧,這人就連編也不編一個靠譜的答案,故人算什么,他不可能給一個所謂故人傳授自己的功法。
直到他在對方遞來的白板上看到了【在下宣儀宮第一百五十七代弟子賀卿宣】,宣儀宮弟子啊!自己的徒子徒孫,還真說不定哪天興頭來了將功法傳給了對方。
那是個奇奇怪怪的人,他是奪舍者,也是不屬于此方空間的人,所以哪怕他好像認識他,且與他關系親厚,他也干凈利落的走了,因為他不是他所認識的應寒衣。在得出這個答案后,平靜的心似乎都因此而輕輕抽動了一下。
兩人的初遇很短,但應寒衣一直都記得他曾經遇見過那么個人,一個從死人堆里爬出來,明明滿身血污又莫名讓人覺得干凈的人。
幾百年過去,他從化神初期來到渡劫期,也從正道走向魔道,成了那個叛徒,與眾人口中的不可提,一切都是值得的,為了大道犧牲點東西也是值得的,魔神不也是神。
他為了飛升付出了一些姑且算得上珍貴的東西,可他最后也沒飛升成功。
那會的玄天九州界比他想的還要不堪一點,一旦他飛升掠奪走那為數不多的世界本源,這世界很可能不出幾百年就會枯竭毀滅。
他掙扎了許久,才將自己的仙骨挖出用以修復玄天九州界,這世間到底還是有他在乎的人,他從小被教育著以蒼生大道為重,他對此從未太放在心上,可這真的到那一步了,他竟是發覺這些話他早就聽進去了。
第一百五十七代弟子,若是他真的飛升了,對方怕是也不能與他相知相識了。
他做出了平生最為沖動的事,也險些為此付出生命。
在他睜開眼睛的第一眼他看見的就是正在抬手靠近他的賀卿宣,他抬手將對方的手扣住,表情絕對算不上友好。
對方再一次開口說話了,不過是短短一句話,他說的極為艱難,臉色都變白了。
這是什么病秧子啊,讓人都不忍心手上施力了,哦,他身體這么破破爛爛,好像也是因為當時殺那人完全沒留力。
那人走了,他在表示自己真的只是路過后便走了。
那會的心情如果非要說,大抵算得上低落吧,他被拋下了,不過也沒什么,可誰能想到,誰又能想到那已經走了的居然還會回來。
他是一個藏著秘密的人,一個來自未來的人,破破爛爛到經不起一點風雨,能將那樣的身體使用這般久已經很厲害了,
應寒衣再次昏睡了過去,等再次醒來時,他在一個人的背上,對方的身體似乎更破了,就連魔氣都變得稀薄了許多。
對方快死了。
應寒衣有些遺憾。
明明身體已經破爛成那樣,對方竟是還能反過來讓他堅持,他又得到了一個新的消息,對方喜歡他。
在那么一瞬間,他很純粹地彎了彎眉眼。
或許在一開始他就該聽到這樣的答案。
對方是因緣巧合飄蕩過來的靈魂,他該回家的,他也是想回家的,明明說了等下回,可那個傻子卻還是拖著那早該死去的身體將他帶入了魔域。
充盈的魔氣讓他起死回生,可為什么,為什么他救了許多人,獨獨救不了這個背著他踏著血來到魔域的人,他死了,這個叫賀卿宣的人就那么死了。
那一瞬間的空落落讓他的心好似被人的手掌給拽緊了一般。
死去的人還能回家嗎?
誰知道呢?
是啊,誰知道呢。
接收到所有記憶的應寒衣笑了起來,他的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癲狂,他就形同一個瘋子。
那樣的死法一定是魂飛魄散了,對方再也回不來了。
應寒衣守在賀卿宣的棺木旁呆了許久許久,久到白雪落到在那人臉上留下點點濕痕,他才驟然反應過來,原來竟是都已經過去這般久了。
他甚至都是在經過一處湖泊時才發現他的發絲變成了一頭銀發。
一片銀白中,他找到了妖皇。
妖皇對于自己將賀卿宣傳送到過往一事并未否認,他只是在惋惜。
“如果成功了,你應當是會消失的,可你卻來到了本皇的面前,看來本皇的最后一搏也還是輸了。”
應寒衣并沒有回答,他選擇了直接動手,他是失去了仙骨的飛升之人,妖皇的時間之力壓根奈何不了他,他最終也不過是倒在了血泊中。
應寒衣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我要他回來。”
“如果他死了,只會是魂飛魄散,再無回來的可能。”
“我要他回來,如果你做不到我會將你用最殘忍的方法來對待你,你應當不想嘗試身體與靈魂被切割又重組的痛苦吧,你知道的,如果不能得到我想要的,你會生不如死。”
他的威脅或許是真的有那么一點嚇人,妖皇屈服了,然后又在他看到希望的時候自爆了。
那會,應寒衣將整個玄天九州界炸了的心都有了。
他強行讓自己冷靜,自己研究起時空之法。
時間與空間應當是缺一不可的,他一直都是天才,他會成功,他一定會成功。
等待的時間太久了,久到似乎真的不可能成功了。
又過了多久呢,應寒衣數著每一天。
這是最稀疏平常的一天,他等待了許多許多年的人終于醒了。
他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是在等待中徹底瘋魔了。
他的吻一點也不溫柔,瘋狂掠奪著對方的空氣,等終于確定這個人就是他要等待的人后,他心滿意足的笑了。
他為人送上最虔誠的祝福,并輕聲道了一句,“仙君,歡迎回來。”
他收起了所有的痛苦與殘忍,就連那可怕的占有欲也拼命壓抑著,用著正常與無害的態度將他的小仙君再一次圈了起來。
是啊,歡迎回來。
我那迷路的愛人。
第76章 番外2
正道希望與魔頭同流合污,且還毫無悔意,這消息在正道早就不算秘密了。
且他們還得到了一個消息,賀卿宣入魔了。
此消息真實可靠,據說某人在魔頭那頗受寵愛,旁人連碰個頭發絲那也是要落得慘死的下場,實乃他們正道之恥。
每每提到賀卿宣這些個正道的老家伙們都沒什么好臉色,就連宣儀宮也從正道魁首變得處境微妙起來。
宣儀宮是一個很奇怪的門派,所有利于正道發展的活動他們幾乎都會參加,傾力讓正道能在妖魔內亂的時候往上走一走,可一旦面對賀卿宣的事,有些長老弟子還會沉默,啞口無言,也有長老弟子一聽到詆毀之言便會臉色難看,更有因此暴怒的。
他們明顯是對那轉修魔道的全靈之體還有感情。
如今的仙盟盟主有意無意地敲打了宣儀宮好幾次,希望他們能夠擺清楚自己的位置,就算再如何看在小孩的面上,也別忘了仙魔有別。
其實早前仙盟盟主也是猜想過賀卿宣為何能留在應寒衣身邊,之前的域外領域也救了不少他們仙道的弟子,然而一切猜想在得知賀卿宣入魔后都化作了泡影,一個魔修注定與他們不是一路人。
仙盟盟主輕輕嘆了口氣,好似極為惋惜一般,“早知如此,這孩子當初還不如送到本座面前。”
有個正道三流門派應聲,“宣儀宮也不是第一次出這檔子事了,據聞那魔頭便是出自宣儀宮。”
宣儀宮宗主面上一僵,賀卿宣當初可是他們宣儀宮付出了不少代價才帶回的,且當時仙盟都快分崩離析了,他們宣儀宮才是最適合全靈之體的地方,到現在竟成了什么都不對,就連應寒衣這件陳年舊事也拿出來提,當年他們宣儀宮對應寒衣的處理可說問心無愧。
宣儀宮也不是真就落敗到要這么站著任人欺負的地步,宣儀宮宗主目光掃了一圈,只見正道修士們大多認同,且還有人提起賀卿宣都義憤填膺,獨獨他們宣儀宮門人多是不悅與被冒犯到的怒容。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向來溫和好說話的宣儀宮宗主終于冷下了臉,“關于我們門派弟子賀卿宣的事,我只能說只要他不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我們宣儀宮就永遠是他的家。”
仙盟盟主愕然。
更有甚者直接驚呼,“你們宣儀宮這是要公然與所有正道為敵?!”
宣儀宮宗主冷笑一聲,“諸位也不知是哪里來的臉在那里疑神疑鬼,當初的事我們已說了是燭龍圣殿與妖魔勾結,想要一舉拿下我們宣儀宮,諸位對此雖說沒再多說什么,單從我們宣儀宮的話語權越來越少,便可知你們對此半信半疑,認為我們宣儀宮出內鬼了,就連我們的全靈之體都為了活命將自己賣給了魔頭。”
“那么我請問,為何作為年輕一輩天資最高,受門派資源傾斜的全靈之體會將自己賣給魔頭。因為他想要救我們這些同門,救我們這被妖魔圍殺毫無生機的宣儀宮,在我宣儀宮危難之際敢問諸位誰又挺身而出了呢?”
這一席話讓剛剛還極為不滿,甚至手搭上武器的仙門正道們都沉默了。
有一男聲道:“可他與魔頭同流合污就是不對。”
宣儀宮宗主將目光轉向那人,“是嗎?可在我們看來他是為了平定妖魔犧牲了自己,在一個喜怒無常的魔頭面前他該如何舉步維艱,不說日日受盡欺辱,那也絕不好過,可就算這般,他也會在域外領域搭救你們這些仙道同門的弟子,但你們不承他的恩也就罷了,還只會為難他一個小孩,試問你們身處同樣的境地能做到更好?還是我們的宣儀宮就在當時被妖魔攻破更好?”
這一個個問題聲如洪鐘,敲在了人的心上。
仙盟算什么,那是無數個正道凝結而成的組織,可若是連宣儀宮這個正道巨頭都倒下了,他們這些小魚小蝦又能堅持多久,正道終將不復存在,面臨滅門時,他們又真的能比宣儀宮表現得更好嗎?
“仙盟既然不歡迎宣儀宮,我們宣儀宮也無意繼續呆在仙盟,自此宣儀宮退出仙盟,諸位好自為之。”
硬氣起來的宣儀宮宗主那可真是一點都不好說話,有仙門想要挽留,也有仙門在沉思,經此一事,正道也算痛定思痛,想要將他們的全靈之體從魔頭的手中救回來。
但他們得到的消息竟是賀卿宣的魂燈滅了。
一切都晚了。
歲月如梭,一轉眼竟是就幾百年過去。
自冥帝、魔尊還有妖皇相繼死在應寒衣手中后,妖魔界他一人獨大,但他本人對燒殺擄掠沒啥興趣,他手下人也并無找正道的麻煩,就這樣,正道修養生息數百年,竟是再一次出現了化神境界。
一有化神,正道的底氣也回來了些許,就在這個時期,他們竟是得到有人瞧見過賀卿宣的消息。
正道修士們驚疑不定,那魂燈不是都滅了嗎?莫非魔頭還找了一個與賀卿宣長的像的替身不成?
這個消息很快不攻自破,只因那熄滅了幾百年的魂燈竟是再一次點燃了,賀卿宣復活了。
正道修士們欣喜若狂,一直關注著他們的動向,尋找著時機去搭救賀卿宣。
這個時期便是獸潮暴動。
一眾正道趕來時,瞧見的卻與他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他們眼中飽受凌辱,甚至丟了一條命的賀卿宣手中長劍裹著冰霜,不過是一劍,便劍氣凜然破蒼穹,絕不是什么金丹元嬰能夠達到的地步。
這是……化神!
而他們眼中陰郁可怖,無惡不作的大魔頭就目光溫柔地看著賀卿宣,還會為人輕柔拂去發間殘葉,魔頭竟是也有如此溫情的一面嗎?
且賀卿宣的反應也不像是被欺辱了啊!他坦然接受了這點小貼心,還十分親昵自然的與應寒衣說了一句什么。
不少人臉上的表情都要碎了。
這,好像哪里不太對啊!!
應寒衣早就留意到了這群正道修士,他們中修為最高的也不過是化神初期,連個中期都沒有,應寒衣全然沒將人放在眼中,甚至因為他們直愣愣的目光,想要用魔氣好好恐嚇一下這些用不來眼睛的家伙。
賀卿宣同樣發現了他們的存在,他抬手安撫了應寒衣,便破開空間與應寒衣一同離去了。
至于賀卿宣前面說的話,那是“我想回宣儀宮看看了。”
應寒衣對此自然是全然應允。
離家數百年的游子終于要回家了。
賀卿宣還有點苦惱,“我要怎么將你介紹給大長老以及師兄師姐他們呢?”
“怎么介紹都可以。”
“好,那便說是師尊吧。”
應寒衣:“……換一個。”
“這樣啊,忘年交?”
應寒衣臉上的笑徹底繃不住,“你這是嫌我老?”
賀卿宣笑了起來,“我可沒這般說。”
應寒衣腳步停頓,有些無奈,想吐出“好友”這個他不太滿意的答案,就聽到走到前面的人道:“走啦,道侶。”
應寒衣嘴角上揚,低低應了一聲,與人并肩前行。
第77章 番外3
近來宣儀宮眾人可以說是心情復雜,非要說全都與一個人有關,那便是他們的全靈之體。
時別近八百年,賀卿宣終于回來了。
這本該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但又因為應寒衣的存在這高興也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賀卿宣在宣儀宮的時間并不長,畢竟他在十七歲時便離開了宣儀宮,此后幾百年,宣儀宮新收了不少的弟子,然而就算那些新來的弟子提起賀卿宣的名字那也是極為熟悉的模樣。
賀卿宣與當時的同門關系都還不錯,也沒用太多的心思,就知道了大概的原委,無非是說他當年在宣儀宮存亡之際,以身飼魔,這才有了宣儀宮此后幾百年的安寧,每有新弟子入門門中長老都會提起他。
賀卿宣聽得有那么一點不自在,不是他說,以身飼魔,說得他好像什么紅顏禍水一樣。
作為禍水本人的他不是很想承認,并有意辯解一下自己當初真不算什么以身飼魔,頂多算互相牽制,他有把握短時間內死不成,也不像大家口中那般偉大。
回到宣儀宮后,除去一開始的尷尬,后來大家都有意無意地詢問過他與應寒衣如今的關系,畢竟他看起來似乎也不太像受制于人。
當然與賀卿宣更為親厚的師兄師姐以及長老們還是更偏向他受到了魔頭的脅迫。
賀卿宣并沒有要隱瞞自己與應寒衣伴侶關系的意思,在有人問時他也多是大大方方地承認了,但不知為何,眾人都覺得他不過是在寬慰他們,就連他與應寒衣的正常相處,多數人都會痛心疾首地覺得是賀卿宣被調戲非禮了,他主動的回應也被解讀成了忍辱負重。
這是來自同門們的關心,賀卿宣有那么點受寵若驚,也有那么點好笑。
他呆在宣儀宮的時間真的算不上多,如今可是過了好幾百年了,可這些師兄師姐們還是一如往昔的愛護他。
從回來后就低調沒有展露過實力的賀卿宣小小露了一手,化神期圓滿的修為如浩瀚大海,讓人光是感受到那股力量便心生敬畏與向往之情。
賀卿宣簡單地翻了下手,那股力量就又被收了起來。
“以我現在的實力,我是不可能受脅迫的,再則我能活著回來也是有他的原因在。”
這一次談話的都是一些極為親厚的人,正是宣儀宮的大長老與他的大師姐二師兄。
大長老眉頭略微舒展了一下,但又很快蹙了起來,“萬一那魔頭是以宣儀宮脅迫你呢?”
賀卿宣笑著否認了,“我當時與他簽了同生共死道侶契,我死他也得死,這個契約如果不是我愿意,是不可能解開的。”
大長老還有點欲言又止,時別這般久,在他眼中賀卿宣依舊是那個十七歲離開家的少年,半大的少年實在是太容易受人誆騙了。
賀卿宣只肯定地又說了一句,“我不會做自己不喜歡的事,再則應寒衣從不是什么十惡不赦的大魔頭。”
在前世應寒衣的確是大殺四方的大殺神,可這一世的應寒衣,在賀卿宣眼中他不僅沒做什么壞事,還為了整個修真界付出了極為珍貴的東西,可他等來的是九死一生,是昔日友人的封印,是幾千年的罡風與無邊的寂寞。
原本還只是欲言又止的大長老馬上打起精神,顯然是覺得賀卿宣受到了魔頭的欺騙,不然怎么還覺得魔頭不是魔頭了。
“大長老認識被封印前的他嗎?”
“他被封印之時我尚且只是門派的小弟子,只聞其名未見其人,卻還記得那會的應寒衣預謀整個玄天九州界生靈的性命來飛升。”
賀卿宣輕輕笑了,“可他之所以沒飛升為的就是玄天九州界,他用仙骨來修復靈氣枯竭的玄天九州界,卻還要承當這樣的罵名,這是不應當的。”
賀卿宣也只解釋了那么一句,便也沒有多說,畢竟他當時舍命想要修復玄天九州界時,也沒想著什么青史留名的,只是單純的想做,那便做了。
應寒衣呢?
作為一個實力足可以飛升的大能,他自然也是因為想修復,所以也就修復了。
就這么簡單,罵名無所謂,真正讓他痛苦的應當是對他動手的人是曾經的同門,而他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被封印數千年。
大長老為賀卿宣的話而愣怔,似乎從來沒人這么想過。
賀卿宣其實也不需要一眾正道為當年的事后悔什么的,畢竟一切都出自妖皇魔尊等人的推波助瀾,就算現在懺悔也沒什么意思,他只是想回家看看,所以就回家了,順便將自己的伴侶介紹給眾人。
一開始眾人還有那么點戰戰兢兢,但后面發現好像滅虛帝尊也沒他們眼中那般可怖。
當然也可能是因為滅虛帝尊的眼中只有他的小仙君。
曾有弟子留心觀察過,不論有什么人,不論在說什么,滅虛帝尊的目光永遠都只是長時間的停留在一個人身上。
若真要說,那便是愛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