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下樓之后,魏郁沒有找個地方休息,而是四處摸摸走走。
他來到客廳的沙發前。
桌面上放著一只用過的玻璃水杯。
魏郁自然地拿起,慢慢喝光魏應城剩下的小半杯水。
淡淡的薄荷味道……
魏郁想這個味道想得快瘋了。
每次靠近魏應城,都能聞到這個味道。
但太遠太少了。
魏郁的渴求像個無底洞,他想占據全部。
魏應城的全部,他從頭到尾都要聞個遍。
但現在……還只能忍著。
魏郁的嘴唇貼著杯壁碰了又碰,似乎這樣就能再次和魏應城柔軟的唇瓣接觸。
窗邊的地面上積攢這小片雨水,這是客廳除水杯之外留下的痕跡。
除了這兩處,整個一樓都像無人入住般干凈。
就連魏應城行李箱都還在放在一樓沒有打開,魏郁猜他一定是獨自入住,到了之后就坐在沙發上沒有動過。
畢竟黎若柏沒有來,白天還看到鄭立從橋上跳下來。
回想起魏應城過于激動的反應,魏郁有些后悔。
鄭立這個垃圾,死都死不干凈,害得哥都被嚇到了。
魏郁在腦海里幻想著魏應城從進門到坐下的整個過程。
魏應城眼睫低垂的角度,緊張時不自覺咬唇的小動作。
還有坐下也不會塌下的肩膀和腰。
都在魏郁腦海里真實地上演了一遍。
他暗中觀察魏應城太久,對魏應城的每種情緒每種反應都了如指掌。
魏郁坐在沙發上,仿佛就和下午坐著發呆的魏應城并肩同坐。
不同時空里,他和魏應城親昵地同享一杯水,一起看窗外的風景。
天空黑壓壓一片,屋內燈光亮著,但擋不住寒意在空氣中流竄。
魏郁忽然看了看時間。
已經將近下午四點。
房間的垃圾桶都是空的。
哥又沒有好好吃飯……
魏郁起身,去到別墅里的廚房翻找一番。
廚具餐具調味料一應俱全。
雙開門冰箱里配備了最基礎的食物,櫥柜里還有些面包。
他個子高,輕易就看到柜子靠里很容易忽略的意大利面。
魏郁思索片刻,忽然展開一個笑容。
半個小時之后,一份賣相不錯的拌面擺在餐桌上。
魏郁對著水龍頭沖掉手指上因為切配菜不斷流出的血跡。
密密麻麻的小刀口并不疼,但魏郁不想魏應城拿起餐盤摸到他留在上面的血跡。
過去魏應城也經常因為做飯把手弄傷。
這都是還給他的。
說來也奇怪。
魏郁學所有事情都奇快無比。
樂理零基礎的他都能在聽一遍鋼琴曲后就能摸索著彈出來。
但偏偏做飯怎么都做不到熟練。
望著被清水沖淡成淺粉色的血液大旋沖進下水道,魏郁想:可能是上天故意奪走這項天賦,懲罰他一輩子一邊流血一邊給哥做飯。
*
魏郁端著碗筷敲響了二樓臥室的門。
“哥,你是不是還沒吃飯?”
里面沒有任何聲音。
魏郁看著門鎖愣了幾秒,勸自己不要強行把鎖拆開。
這樣哥肯定不高興。
他從旁邊拽來一個小柜子放在門邊。
“哥,我把吃的放在門口的柜子上了,你一會記得吃。”
擔心魏應城賭氣,魏郁又說:“也許臺風一兩天都不過去,接下來幾天是什么情況還不好說,現在還是多補充些能量。”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魏郁相信魏應城能想明白這個道理,轉身下了樓。
看著已經收拾干凈的廚房,魏郁才想起來忘記給自己也做一份了。
他拆開面包,隨便吃了兩口,心一直都惦記著樓上。
已經過去十幾分鐘了,魏郁一直沒有聽到樓上開門的聲音。
在等幾分鐘,如果二十分鐘還不出來,就打開門看看情況。
魏郁剛做完決定,忽然眼前乍黑。
整棟別墅的電都斷了。
魏郁瞇著眼適應眼前的昏暗。
“咚”一聲悶響。
魏郁察覺是從樓上傳來后,立刻沖了上去。
“哥!”
柜子和碗筷都在原位沒動。
他攥緊門鎖扭轉,咔噠咔噠幾下都沒有打開。
魏郁一邊拍門一邊叫:“哥!你開門!”
剛才那聲悶響的確是從臥室的位置傳來的。
魏郁顧不得別的,后退幾步蓄力,一腳把門踹開。
鋪面而來的就是陰冷潮濕的海風。
一扇窗戶開了個大縫,冷風席卷著雨水瘋狂吹進屋內。
魏郁瞇著眼辨別屋內的情況,摸著黑來到窗戶邊。
這窗戶是外開式,限位器故障卡住,用力關也會留一條縫隙,這樣看起來是關起來了,但等風一大,窗戶就被吹開了。
魏郁伸出去關窗的胳膊瞬間就濕透了,雨水順著胳膊流到他上半身。
咸澀的海水帶著砂礫,在刀口上磨得生疼。
魏郁咬緊牙關,轉身尋找魏應城的身影。
從剛才開始,魏應城就一聲不吭。
哪怕他再生氣,也不會在這個時候不理人。
那只有一個可能——魏應城現在發不出聲音。
魏郁心跳極快,靠著直覺摸到床邊。
太黑了。
他忽然想起手里的打火機。
“啪。”
一團火光亮起。
魏郁終于發現魏應城的位置,
靠著窗戶的床上鼓起一個小包,似乎還在微微顫抖。
“哥?!”
他靠近。
魏應城就裹在被子里,面色不正常的紅。
魏郁站在這個位置吹幾分鐘就已經手腳冰涼,要是魏應城在睡著之后被吹上幾十分鐘……
魏郁伸手摸了摸魏應城的額頭。
燙得驚人。
魏應城額前碎發被冷汗浸濕,把自己縮進被子里取暖,但還是瑟瑟發抖。
他的意識迷迷糊糊,以為自己是在雨里,身上是潮濕的衣服才這樣冷的徹骨。
恍惚間,他聽見有個聲音叫他哥。
“哥,哥!”
魏郁咬牙,收了打火機,把魏應城裹著被子一同抱起。
一樓空間大,現在更冷了些。
但比起二樓,這里沒有風也沒有雨水。
魏郁把魏應城放在沙發上,跪在地攤上用手試探魏應城的額頭。
好像比剛才還燙了。
他身上的被子濕了一個角,魏郁想換樓上柜子里翻出來的備用被子,魏應城終于迷迷糊糊地喊冷。
魏郁單膝跪在沙發邊和他平視,輕聲說:“哥,你松手,被子濕了。”
魏應城眉頭緊皺,嘴唇起了一層干皮。
魏郁耐心和他解釋,手去掰開魏應城的手。
但每次剛剛掰開一點,魏應城又倔強地捏住另一處被邊。
魏郁哭笑不得。
很可愛,但現在不是可愛的時候。
濕被子越蓋越冷,魏應城的體溫不能再高了。
魏郁晃了晃魏應城,“哥,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魏應城鼻子里發出“嗯”聲。
在魏郁期待的眼神里,他的眼睛緩緩睜開一點點。
魏郁怕他看不清,撥動打火機舉到面前。
“哥……”
話沒說完,見到打火機的魏應城猛地向后退。
他神色驚慌,沙啞又可憐地說:“別過來。”
魏郁微怔。
火光在他眼前搖晃……
寒冷的圣誕節。
黑暗里的打火機。
這是魏應城噩夢的開端。
意識到這一點的魏郁喉嚨里仿佛哽了一根細而長的魚骨,扎得他又痛又無能為力。
作者有話說:
打火機這個片段……看修改版的讀者就看不到咯,魏應城的初吻你們都沒看到。
第72章
滿屋寂靜中,二人的呼吸聲重疊在一起。
魏應城全身冷得打顫,但臉上又燒到發燙。
他蜷縮在沙發上,心里的不安因面前跳動的打火機火光爆發。
他害怕黑暗,但更害怕黑暗里突然出現的火光。
三年前那次圣誕節。
他在幾近絕望時回到家,看到的卻是魏郁和父母和樂融融的過生日的場景。
但那天也是他的生日,他們都不記得……或者是他們都不在意。
魏應城努力改變過,但除了讓所有人更討厭他之外,沒有別的作用。
從那次開始,他想放棄了。
如果改變不了,就乘早離開吧。
他是這個家里最多余的存在。
那時候的魏應城以為躲回房間,就能暫時得到喘息的空間。
卻在回到臥室里被魏郁按在墻上強行親吻。
黑暗房間里,魏郁按下打火機照亮的面容,嘴唇被撬開入侵的濕.滑感覺,這些足夠構成一場令人窒息的噩夢。
即便到了三年后。
魏應城還記得那時候腦袋里緊繃的弦瞬間斷裂的感覺。
過去不能接受,現在依舊一樣。
他是真的把魏郁當成自己的弟弟看待。
魏應城頭疼地厲害,整張臉毫無血色。
魏郁熄滅打火機,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變得柔和。
“哥,你別害怕……這條被子濕了,你現在發燒了,必須蓋一條干凈的被子。”
但身上這條被子是唯一能帶讓魏應城有安全感的東西。
他現在固執地像個孩子,盡管已經冷到牙齒大顫,也死死攥著被角不愿意松手。
魏郁怎么哄沒辦法,只能咬咬牙,掀開被子一角,自己也擠進被子里。
他身上是熱的,這樣既能幫魏應城取暖,也能讓被子干的快一點。
魏應城眼前看不清楚,高溫也燒得他頭腦模糊。
當被子被掀起來的時候,魏應城心里涌起巨大的危機感。
但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靜靜等待魏郁靠近。
沙發空間被一再壓縮,他已經推到最里。
他的后背抵著靠背,而身前不得不和魏郁貼在一起。
魏郁就像一個滾燙的發熱體,驅散魏應城遍體寒冷,但也不知這滾燙何時就會把自己燙傷。
魏應城用胳膊擋住了魏郁的胸膛。
“別過來……”
魏郁雙眼習慣了黑暗的環境,他能看到魏應城緊張警惕的表情。
魏郁的鼻息近在耳邊,魏應城手腳并用地往后退,試圖離開魏郁的懷抱。
只是他無路可退,掙扎著動作除了把被子里的熱氣全都放走,就是無意中增加了和魏郁的接觸。
魏應城燒得臉通紅,虛虛睜著的眼帶著一圈淚光。
“魏郁,你別抱我。”
魏郁的雙臂強行把他納入懷中,他看不清魏郁的姿勢,這樣更讓他不安。
魏郁摸著魏應城的后脖頸,輕聲安慰說:“你回頭再氣行不行,等你好了,想怎么都行,這個時候你要是燒壞了該怎么辦?”
魏應城感覺不到自己身體有多燙,他感覺自己冷,但其實燙得像塊炭,魏郁抱著才一會,就已經熱的渾身出汗。
魏郁回憶別人安撫受驚小貓的動作,慢慢摩挲著魏應城的后頸和背。
“哥,你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你相信我好不好,求你了……你要是有事,我該怎么辦。”
魏郁喉嚨干澀,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說到最后,幾乎成了呢喃自語。
只有在魏應城身邊無人又虛弱病倒的時候,他才得到一個乘虛而入的機會,摸一摸魏應城瘦薄的肩胛骨,聞一聞魏應城身上清爽的薄荷香氣。
也只有在別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他才允許自己泄露出無力挽回這段破碎關系的絕望和迷茫。
他明明和魏應城靠的這么近,卻無法得到魏應城的回應。
到底要怎樣做,才能彌補?
魏郁將臉埋進魏應城的肩窩,試圖用這種接觸讓自己的心安定下來。
魏應城就像是睡著了般安靜。
魏郁聞著夢寐以求的香氣,臂彎抱著無法挽回的人,他開始痛恨自己這個時候太過清醒,不然他就能告訴自己:魏應城已經回到他身邊了。
“哥,我真的后悔了,可是我沒辦法回到過去,從一開始我就錯了。”
魏郁唇瓣微涼,一張一合時蹭到魏應城脖側的肌膚。
忽然,三個尖銳的接觸點隔著衣服戳在他腰邊。
魏應城聲音沙啞且虛弱,“你別動我。”
魏應城和他說的每句話都帶著拒絕。
明明已經虛弱到說四個字都喘息不已,還不忘記防著自己。
魏郁不知是該笑自己在魏應城心里地位非凡,還是哭自己混蛋形象深入人心。
魏應城一直悄悄藏著那把叉子。
他一直在防著魏郁,等著魏郁出格就出手。
“你找錯位置了。”魏郁握住魏應城的手,在黑暗中尋找他腰邊的刀口。
叉子抵在肉上的感覺格外鮮明。
魏應城屏息,那句你要做什么還沒說出口。
魏郁用力帶著魏應城的手對準就捅了上去。
“魏郁!”
魏應城掙扎著抽出手。
他的手腕被魏郁捏著,要不是剛才他及時卸了力氣,那把叉子就不止是劃破魏郁腰上的皮膚。
魏郁問:“你為什么手軟?難道你不想報仇不想折磨我嗎?”
他的語氣冷靜中透露著少許興奮,就好像他比魏應城更期待自己受傷。
叉子不知掉到被子什么位置,他又帶著魏應城的手去摸那片反復發炎受傷的刀口。
縫合部分腫脹發熱,不規則的刀疤上還能摸到粘稠的血液。
魏郁察覺到魏應城在抗拒,反而更用力地讓魏應城一掌按在傷口上。
他疼得眉心抽搐,但莫名舒爽。
魏郁說:“如果你剛才把叉子插進來,我就算一時半會死不掉,也會非常難受……你是因為什么猶豫?”
“魏郁,我不會變成你,同態復仇對我沒有任何好處。”
聽到這句話,魏郁明白魏應城的意識清醒回來了。
魏郁松開魏應城的手腕,自嘲地說:“我剛剛還在想,你是不是對我心軟了,原來是我自作多情嗎?”
魏應城告訴他:“是。”
魏應城:“我恨你,但是我不打算像你期待的那樣糾纏下去。”
他有自己的路要走。
就算魏郁被自己折磨得遍體鱗傷,哪有能怎樣。
他不會有所獲得,也不會有大仇得報的快意。
魏應城承認自己沒有大干一番事業的野心,他從來不是這種強硬的人。
也許是因為魏應城說到魏郁的痛點,他一直沒有說話。
空氣靜到只有兩個人喘息的聲音。
時間流逝時,魏郁不知想了什么。
魏應城幾乎快要睡著時,魏郁說:“你還在生病,不說這些了。”
魏應城剛才的反駁可以算是回光返照,他現在全身骨頭像散架了一樣酸痛。
頭疼,胳膊疼,腿疼,哪里都疼。
鼻子也塞得厲害,魏應城只能張開嘴呼吸。
一呼一吸間流露出的薄荷氣味在兩人之間流淌。
魏郁一反常態沒有因為魏應城的話生氣,而是靜靜地看著他。
魏應城的意識模糊地提醒自己不要放下警惕,于是說:“魏郁,我不想和你睡在一起……太熱了。”
他一邊用力呼吸,一邊不安分地動來動去。
魏郁按住他,語氣比之前都要認真。
“不要亂動。”
這不僅僅是熱氣被送走的原因。
魏應城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是裝的有耐心,你裝這么久不累嗎。”
他剛才只是太累太困,但并沒有完全睡著。
魏郁靠在他肩上說的話,他全都聽見了。
……魏郁裝得很真實。
連壓抑的呼吸聲都像真的。
魏應城眨了眨眼,小聲說眼睛好干。
但其實他的眼睛已經足夠濕潤。
他掀開上半身的被子,一雙含水的眼睛鑲在紅撲撲的臉上,警惕地看著魏郁。
魏應城:“你不許看我。”
魏郁:“……你別看我。”
魏郁抬手把他重新塞進被子里。
魏應城熱得不行,掙扎著不讓蓋。
魏郁說:“你再鬧我就要硬了。”
不是威脅,是真的。
魏應城猛地把他推開,手不知按在何處,引起魏郁一聲吃痛的悶哼。
魏郁倒吸涼氣,魏應城臉紅又忐忑地說:“你……活該。”
魏郁咬牙忍痛道:“沒事,你按到的是傷口。”
折騰一番,魏應城總算老實下來,裹著被子盯著魏郁。
魏郁把叉子找出來重新塞給魏應城,“你拿好了,睡覺不要扎到自己。”
如果他不給找回來,恐怕魏應城覺都不能好好睡。
魏郁問:“這樣能好好睡了嗎?”
魏應城把叉子抱在胸前,抿唇道:“你下去。”
魏郁摸摸他的額頭的溫度,“怎么比剛才還熱了。”
“真的嗎?”魏應城打算自己試一下,抬起的手被魏郁攔住。
魏郁再次把他裹起來,疲倦地說:“哥,我也累了,就這樣睡吧,好不好?”
今天晚上魏郁一直沒停下,剛才傷口被三番兩次碰到,身上出的冷汗都沒干透。
說話的語氣除了哀求,還有些無助和妥協。
不知是困意襲來讓魏應城不想再掙扎,還是手里握著武器不再害怕,魏應城“嗯”了一聲,結束和魏郁的拉扯。
作者有話說:
第73章
似乎做了一個很久很沉的夢。
在夢里沒有任何煩惱,魏應城倒在柔軟的羽毛堆里,放松地度過了一晚。
再次睜開眼,魏應城的意識還沒有徹底被喚醒,恍惚地看著眼前陌生的場景。
雨還在下,但天色已經漸漸亮了起來。
些許光束穿過厚重陰暗的云層照在海面上,仿佛電影里才會出現的畫面。
魏應城的手腳有些發麻,上半身還橫著一條胳膊,在逼仄的空間把魏應城睡著的空間壓縮到自己身前。
魏應城耳后是熾熱鼻息的吹拂,背后貼著有力的心跳。
他被魏郁手腳穿插地抱住。
魏郁手臂圍著他的胸膛,大腿擠進他的雙.腿。
就像兩根長在一起的藤,糾纏著睡滿整張沙發。
“哥……”
魏郁忽然開口,激得魏應城轉過身去。
原本靠擠才睡上沙發的魏郁“咚”一聲摔在地上。
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讓魏郁也有些發懵。
魏郁坐在地上呆了幾秒,表情迷茫地不像他。
魏郁摸了摸臉,問:“這是哪?你是誰?”
魏應城明顯沒有心情和他玩這些,把被子丟到他身上。
“為什么不穿衣服?!”
魏郁赤著上身,精瘦的肌肉線條就明晃晃地出現在眼前。
好在魏應城自己穿戴整齊,和昨晚比起來一件沒少,否則他真的以為魏郁這個混蛋做了些什么。
魏郁也很無奈,撐著身子站起來,一邊揉捏被壓麻的胳膊,一邊說:“昨天你燒糊涂了,我喂你喝水,你全吐出我身上了。”
那件濕透上衣還在一邊的椅背上晾著,無聲訴說昨晚魏應城的虛弱和無理取鬧。
他昨天和魏郁說了什么……
魏應城努力回憶,但腦海里只有零星的記憶。
他鼻子堵得厲害,這會感覺呼吸不通暢,只能口鼻并用地喘氣。
魏郁:“還沒退燒?”
魏郁伸手摸他額頭。
“還有一點熱……再吃點藥吧。”
魏郁的掌心貼著他的額頭,一只手幾乎快擋住魏應城的眼睛。
魏郁感嘆說:“你的臉還沒有我張開的手大。”
魏應城忽略他這句話,扯開那只在他臉上的手。
魏應城:“你怎么知道還在發燒?”
魏郁:“過去生病都沒有溫度計,就只能靠手來感覺。”
在他小時候,發燒也是會被媽媽摟在懷里試溫度的。
只是等他學會了,家里卻只剩他和那個酒鬼。
腰間的刀口忽的作痛,讓魏郁從那段回憶里抽身。
魏應城鼻子不通氣,苦惱地用手紙擤鼻子。
但鼻頭擦得通紅也沒有見效。
魏郁撿起地攤上的被子抖了抖,把魏應城裹成一座三角形的小山。
魏郁:“你抱緊一點,鼻子就不堵了。”
可能是生病太累了,魏應城連阻止魏郁和罵他這兩件事都不想做了。
他想節省精力讓自己好得更快。
魏郁……到時候再說吧。
魏郁看著他迷糊朦朧的樣子,忍著親一下的想法,起身倒水分散注意力。
電力已經恢復。
但并非是電力系統,而是酒店的發電機供電。
電流又小又不太穩定。
房間里的燈光一閃一閃的,魏郁索性把燈關了。
除了水壺運行發出聲音,就只剩下窗外下雨的聲音。
魏郁來到窗前眺望海邊,寬闊背肌像古希臘雕像般結實漂亮。
“雨快停了。”
魏應城抬頭,和轉過身的魏郁對視上。
不知怎的,魏應城從魏郁的眼神里讀出了一些悲傷的意味。
他不相信魏郁的話,不相信魏郁的表情。
可每次魏應城的清醒,都出現在被錯覺擊中后。
每次堅定的不相信,都是因為幾秒前差點相信。
魏應城用這種方式反復警告自己。
只要魏郁有所表現,他就像肌肉記憶一樣地警惕。
或許魏郁有些許真心,但魏應城寧愿不要那丁點真心,也不要連同謊言一起接納。
氣氛詭異地靜了下來。
魏應城起身,說要去樓上洗澡。
魏郁說:“你現在洗了會著涼。”
魏郁的擔心是對的,魏應城只是走到樓梯這段路,兩條腿就已經無力到發軟。
但他也不想面對魏郁這個樣子。
魏應城:“我去換衣服。”
說著上了二樓。
門邊柜子上的面碗還在。
魏郁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哥,你行李都沒拿。”
他把行李箱提上去,看到魏應城正在側頭看著柜子上的那碗面。
一夜過去,芝麻醬拌過的面已經坨成一團。
雖然看不出原本的模樣,但大概能猜到不會很好看。
魏郁臉上有些掛不住,把行李箱推給魏應城的同時,把碗筷端下了樓。
面條倒進垃圾桶,就像之前那些被魏應城丟掉的便當。
魏郁深吸一口氣,翻找出雞蛋和牛奶。
復雜的不會做,簡單的總能行了。
*
魏應城下樓時,魏郁正在和鍋里不知道什么東西較勁。
鍋鏟掛著鍋底,發出刺耳的聲音。
魏應城叫他的名字,魏郁立刻轉身擋住灶臺。
魏郁笑著問:“怎么了?”
這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心虛。
魏應城把手里的T恤遞給他,“你把這個穿上。”
魏郁這樣赤著上身走來走去,實在不像話。
魏應城剛才簡單洗漱過,身上的薄荷味道越發濃郁。
魏郁一手接過衣服,一邊問:“哥,我能用你的東西洗個臉嗎?”
魏應城沒否認,和他說洗手臺左邊的就是,牙刷用酒店準備的就好。
魏應城動了動鼻子。
有股奇怪的氣味隔著堵住的鼻子喚醒嗅覺。
魏應城問:“你在做什么?”
魏郁關了火,“沒什么。”
一個無關緊要的回答。
魏郁立刻轉移道:“哥你想吃熱干面?我做給你吃。”
魏應城這才明白那碗冷掉坨了的面是什么。
魏應城:“……我不餓。”
魏郁被三番兩次被拒絕后,也沒有繼續糾纏。
他懂得揚長避短,這種短板展示過那么幾次,就還是不要拿出手了。
廚房里有煙火氣,兩個人的對話沒有任何火藥味,甚至平靜到不像話。
魏應城恍惚間有種來到另外時空的感覺。
這里的魏郁似乎也沒有那么壞。
他和魏郁的關系也沒有到決裂不可。
但窗外猛地一聲雷,驚醒了魏應城。
魏郁還站在他對面,笑著和魏應城說:“我先穿衣服好了。”
這件衣服質感很好,是魏應城會喜歡的棉麻質地。
但他穿上T恤后沒有意料中的緊和短,反而大小合身……
魏郁心里一沉,問:“這件衣服……是黎若柏的?”
魏應城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是。
“我的衣服你穿不了,先穿他的吧。”
這是他和黎若柏準備訂婚住的別墅,帶著黎若柏的衣服正常不過。
魏郁穿的是衣服,身上卻像被火燒過一樣燙。
身上燙,心更燙。
魏應城說:“你不喜歡就脫下來。”
他以為魏郁會生氣,但魏郁什么都沒說,把裝著牛奶的杯子遞給他。
魏郁:“你喝吧,我上樓了。”
魏應城握著玻璃杯,里面的牛奶還是熱的。
“你……”魏應城開口。
“他又不在,我穿就穿了,他和你在一起,我穿他的衣服又怎么了!”
魏郁的語氣忍著怒氣。
魏應城指了指他身后,“你的鍋里冒煙了。”
“靠。”
垃圾桶里多了一堆煎得外糊里稀的黃油炒蛋。
*
密集的雨漸漸變得稀疏。
天空也愈發亮起來。
魏應城握著無信號低電量的手機發呆,思考著到底什么時候才能離開。
他的計劃里的今天:零點一過,他就和黎若柏正式訂婚,以結婚為最終目的共度余生。
但現在的他只能在這座和外界難以聯系的孤島上,和魏郁困在一起度過了快二十四小時。
理想和現實的差距簡直和和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魏應城下意識摸了摸無名指,卻發現指根空空如也。
戒指去哪了?
魏應城猛地站起身來。
昨晚不小心掉在沙發上了嗎?
魏應城彎腰翻找著被子和沙發縫隙。
忽然放在桌上的手機猛地震顫,緊接著是鈴聲響起。
魏應城瞪大眼睛起身。
來電顯示為黎若柏。
魏應城急忙滑動屏幕,但在他接起那一刻,電池里最后一點電量也隨即消耗殆盡。
魏應城對著那邊叫了幾次名字都沒得到回應,這才意識到手機已經關機了。
好不容易才等到的一些信號,卻被他生生錯過。
魏應城焦急地尋找充電器,眼睛余光看到從二樓下來的魏郁。
魏郁腳步悠閑,身上穿著黎若柏的衣服,卻穿出截然不同的感覺。
“在干嘛呢?”魏郁嘴角帶笑。
魏應城佯裝無事,實際上已經把手機放進口袋。
魏郁上下打量的目光像是X光,輕而易舉就能把他看穿。
魏應城讓自己別緊張別亂動,魏郁想看就讓他看。
但當魏郁向他走來的時候,魏應城還是攥緊了拳頭。
魏應城:“你要干嘛?”
魏郁伸手……
錯開他的腰邊,伸手拿起他身后茶幾上的瓶裝蒸餾水。
魏郁后退幾步掀起衣角,打開瓶蓋用水清洗腰邊刀口上的血液和膿水。
他用毛巾擦去臟污,額角冒出冷汗。
似乎是怕魏應城多想,他擠出笑容說:
“再不處理的話就要嚴重了,總不能讓你拖著我走。”
魏應城護著手機,一邊默默把靜音按鈕撥過去,一邊分散魏郁的注意力。
“你的傷是怎么來的?”
魏郁微怔,沒想到魏應城會這樣問。
魏應城猜:“你自己弄的?”
魏郁眼神有些奇怪,問:“如果我說是為你了呢?”
魏應城蹙眉,“什么意思?”
魏郁又輕佻地笑了笑,“不逗你了,是我不小心弄的,至于細節……沒什么好說的。”
魏應城已經悄悄把手機靜音,“嗯”了一聲沒再繼續。
他計劃著怎么才能瞞過魏郁拿著充電器去二樓打電話。
而魏郁擦完傷口,深嘆一口氣。
“我還以為你會和我多說幾句話……”
這沒由來的一句話,讓魏應城警惕起來。
魏郁無可奈何地說:“你真的知道怎么讓我又生氣又傷心。”
魏應城感覺不妙,正要從這里離開時,魏郁從口袋里掏出個東西遞給他。
“什……”
魏應城的質問堵在喉嚨里。
魏郁遞給他的不是別的東西,而是他的手機。
見魏應城并不信任自己,魏郁說:
“不是要用嗎?總不能讓我把黎若柏的電話號碼背給你吧。”
說完,他像是妥協了,在屏幕上點了幾個數字然后撥通。
“趁現在有信號快打吧,我去樓上。”
他揉了揉額頭,和魏應城說:“哥,有時候我自己都感覺我不像我了…”
魏郁越來越不像他了。
魏應城比他更不明白,為什么他會這樣。
作者有話說:
第74章
可能黎若柏也一直在等電話,這邊剛剛撥通,他那邊就立刻接了起來。
“喂?是應城嗎?”黎若柏的語氣有些焦躁。
“是我。”
魏應城留意著魏郁的表情,魏郁挑眉,主動轉身去了廚房。
水聲傳來,魏郁低頭洗杯子的聲音蓋住了魏應城說話的聲音。
魏應城沒有繼續說話,黎若柏追問:“你還好嗎?”
“我沒事。”魏應城輕聲說。
他的手捂著聽筒,盡量讓聲音別傳出去。
就算魏郁躲開了,他也不能放低警惕。
“你沒事就好。”黎若柏松了一大口氣,“你在酒店里嗎?食物和水都有嗎?我聯系不上你,提心吊膽一整天,酒店說會有救援隊來支援,你別擔心。”
他寬慰著魏應城,但自己的語氣也十分疲憊。
魏應城猜他雖然在S市,但也忙得焦頭爛額。
“我這里還有電,食物也夠,你不用太擔心我。鄭立他……”
魏應城的話忽然收住,他想到如果魏郁開了通話錄音,那他和黎若柏說的話都會被魏郁聽見。
魏應城捏了捏眉心,和黎若柏說:“訂婚的事情怎么處理?暫時取消吧。”
黎若柏“嗯”地有些猶豫,“真可惜,明明就在明天了。”
他苦中作樂道:“好歹也算和你二婚了。”
魏應城笑了出來。
黎若柏:“知道你沒事我就安心多了,照顧好自己。”
他又開始嘮叨那些基礎的生活常識,把魏應城當成小孩一樣事無巨細的交代。
光是聽著黎若柏的聲音,魏應城就能想象到他在那邊表情有多嚴肅。
喋喋不休了一分鐘之后,魏應城打斷道:“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你放心吧。”
“你獨自待在房間里我怎么放心啊,你一個人的時候從來不好好吃飯。”
魏應城忽然心虛地側目偷看了一眼廚房的方向。
看到魏郁還在低頭洗著杯子,他心里有種說不出的奇怪感覺。
就好像他背著黎若柏做了什么壞事。
可他和魏郁是被迫關在一起。
“應城,應城,你在聽嗎?”
魏應城被黎若柏喚了回來,“在,我在呢。”
黎若柏語氣輕松了許多,和魏應城說:“有個好消息想告訴你:之前和你說的你媽媽的事情,她說可以和你見一見,你……愿意嗎?”
魏應城愣了幾秒。
他心里走馬燈似的跑過無數想法。
如果只是見一面……應該不會出什么事情吧?
黎若柏安撫道:“阿姨我也沒見到,但是能聽出來是個不錯的人,言辭里也很想和你見一見。”
“是嗎?”魏應城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沒有那么激動,但還是不小心被黎若柏發現了。
黎若柏笑著說:“那我繼續和阿姨說,你在那邊好好的,等你回來,我們就去見她好不好?”
魏應城輕輕“嗯”了一聲。
這時刻,他心里的感覺難以言喻。
對親人的定義已經變得太模糊和遙遠。
媽媽……
自己有多久沒有叫出這兩個字了?
“應城……應、”
黎若柏的聲音變得卡頓,聽筒里傳來滋滋啦啦的聲音。
信號中斷。
通話也被迫結束。
視線看著結束通話的頁面,魏應城的心卻不在上面。
他攥緊手心,模擬出項鏈還在掌中的感覺。
“這么快就打完了?”
魏郁的聲音傳來。
他一邊收拾洗干凈的餐具,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還要不要給別人報個平安?臧北天的號碼我可沒有。”
魏郁挑眉,思考了幾秒和魏應城說:“不過我可以幫你找臧北天表舅男朋友的前男友兼前小媽聯系到他。”
說著,他自己也被這復雜的關系說笑了。
“媽的真亂啊。”
魏應城沒說話,魏郁心里疑惑,不知黎若柏和魏應城說了什么,才讓剛才心情不錯的人變得沉默。
魏郁放下手里的活,擦干凈手向魏郁走去。
魏郁:“怎么無精打采的……錯過訂婚很傷心?”
魏應城搖頭,依舊沒有說話。
“不想說話就算了,我也只是想趁著現在還能和你說話就多聊幾句。”
魏郁側頭看了看窗外,用一種居于遺憾和感嘆之間的語氣說:“天要晴了,馬上你就能走了。”
這種無能為力又釋然的語氣實在不像魏郁。
魏應城側目看他,魏郁問:“喝熱水還是溫水?嘴上都起皮了。”
魏應城叫住他,“我不喝水。”
他的手機還在魏應城手里。
結束通話后自動停留在通話記錄的頁面上,魏應城看到全部由原始號碼構成的記錄。
魏郁的記憶力非凡,所有號碼都沒有留備注。
這是魏郁三年前擁有第一支智能手機就沒有改掉的習慣。
唯獨只有一個號碼留下備注。
是魏應城那個早就把魏郁拉黑過的號碼被備注成“哥”。
如果不是看到魏郁和黎若柏的號碼來往密切,魏應城可能還會回憶一下魏郁當初是怎么和他說的……
——“不能備注哥哥,叫哥哥顯得我特別幼稚,就備注哥。我就給哥一個人備注,如果我出意外死了,法醫拿到我的手機就知道你對我是獨一無二的。”
魏應城深呼吸,問:“你要對黎若柏做什么?”
魏郁挑眉,給出的反應居然顯得有些無辜。
魏應城重復道:“鄭立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魏郁要說他和鄭立的事情無關,魏應城就算是燒到四十度也不會信。
魏郁單手撐著桌面,手里端著杯子,淡然地說:
“問我對他做了什么,不如問問他對我做了些什么。哥,你不能真的以為他是什么絕世大好人吧?”
魏應城蹙眉,表情是最近一天內都沒有露出的冷漠嚴肅。
魏郁嘆了口氣,雙手投降道:
“好吧,我說。鄭立的事算是我和他各做一半,最后是鄭立自己完成的。”
他挑眉,“魏家之前那些事能傳開是無風不起浪,這股風從何而來…不用我明說了吧。”
魏應城硬著聲音說是魏家應得的。
但魏郁并不認同。
“魏家的確活該,那你呢?哥,他一再重提舊事,卻沒有考慮過你。他想要報復我,卻總是踩著你的傷疤,他就是無能!”
輿論公積的不僅僅是魏郁,連帶著一起被翻出來指指點點的還有古珠云和魏仲愷。
為了保住魏應城在魏家的臥室,魏郁愿意忍著被魏仲愷收拾。
但每當這些話題在S市還有網絡上穿得沸沸揚揚的時候,戴著假少爺帽子的魏應城難免也會被當成下飯的笑料之一。
憑什么?
魏郁為魏應城感到不平。
“哥,你真的覺得他能保護你嗎?不要事到最后還要你反過去幫他。”
“閉嘴。”魏應城提高聲音。
“哥……”魏郁皺眉,表情凝重。
魏應城:“我讓你閉嘴。”
魏郁抿住嘴,嘴角向下撇成委屈的弧度。
那個混血串兒狗憑什么被哥偏心?
魏郁花了這么多功夫才把這些事情藏起來,魏應城自己又花了多少精力才把那些事情放下,黎若柏卻在背后聯合鄭立把事情一再翻出來……
如果不是看在黎若柏在魏應城心里不一樣,魏郁用的形容詞就不是“無能”這么溫和了。
黎若柏就是廢物,就是偽善,就是仗著和哥又感情基礎胡作非為!
魏郁對黎若柏的厭惡達到空前絕后的頂點。
魏應城把手機還給魏郁,生硬地說了句謝謝,抬腳去了樓上。
魏郁:“哥你去哪?樓上窗戶還是壞的。”
魏應城停下腳步,反問他:“我在打開的窗戶前睡覺的次數還少嗎?”
魏郁被刺得喉嚨哽住。
魏家那件臥室里,魏郁對魏應城釋放的惡意,他們都沒有忘記。
好好的氛圍,又被搞砸了。
魏應城上了二樓,在二樓的副客廳沙發上坐下。
魏郁緊跟著上了樓。
魏應城警惕地盯著他。
魏郁抬手脫了上衣,魏應城質問:“你干什么?”
“替你懲罰我這個混蛋。”
魏郁打開臥室的門,大股潮濕的寒風猛地吹了進來。
“反正雨也快停了,很快你就能出去了,我也無所謂了,哥你就在外面等著,看我什么時候燒到快死了再讓我出去。”
魏應城皺眉。
魏郁是瘋子。
但這樣才更像他會做出來的事情。
之前太正常了,正常到魏應城總感覺他在計劃著什么。
現在魏郁又開始發瘋,魏應城反而安下心來。
魏郁進了臥室,魏應城叫住他。
“出來。”
魏郁:“為什么?”
魏應城說:“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和你共處一室也難逃其咎。你要是想做點什么,就找個我不在的地方。”
“那樣你就不知道了。”
解決這個問題到也不算難。
魏應城說:“你要是有什么大事,報道馬上就會出來,要是死了,頭版能連載一周。”
無數雙眼睛盯著魏郁。
年輕多金的富少,媒體和無數少男少女都在關注他的動態。
魏郁點點頭。
而后又說:“那我提前寫好文案發給他們,我要讓他們都知道我最在意的人是誰。”
他對自己提前安排后事的想法很滿意。
魏應城抬眸看他,眼里是不理解和震撼。
“你真是瘋子。”
魏郁也不理解他的不理解,“這不浪漫嗎?我會為你死。”
魏應城抿唇,“魏郁,你……無藥可救。”
作者有話說:
第75章
樓下的座機忽然響了。
魏應城快步去接的同時留意著窗外。
雖然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
但相比較臺風來時的狂暴,此時的雨勢依然溫柔太多。
魏郁方才說雨快停了……可能是真的快停了吧。
魏應城接起電話,“你好?”
那邊傳來女聲首先代表酒店向魏應城解釋了當前的情況,又真誠道了歉。
她的聲音聽起來溫柔堅定,但仔細聽也能聽出來其中大部分情緒都是強撐,怕是在前面的通話里被各種投訴訓斥過了。
也難怪。
這么大的酒店在面對突然的天氣情況時采取的行動太少,住客當然會不滿。
電話那邊不停的道歉,和魏應城開出許多補償條件。
魏應城“嗯”了幾聲,不想再多費口舌,這時候刁難她也無濟于事。
只是在詢問是否需要食物或藥物時,魏應城提出讓他們送來處理傷口的酒精棉球和紗布。
一直默默偷聽的魏郁坐不住了。
魏應城放下座機轉過身,看到魏郁直勾勾地盯著他。
魏應城:“干嘛?”
魏郁問:“你……受傷了?”
明明高興得要死,卻還要假裝不知道是要來給他的刀口消毒的。
魏應城看破他的心思,先說:“給你的。”
又在魏郁喜笑顏開的時候冷聲補充:“別想多,只是不想欠你的。如果你出了什么事,還得想辦法架著我這個‘罪魁禍首’去探望你。”
魏郁撓了撓眉尾,“那是過去的我,現在不一樣了。”
有什么不一樣?
換個方式繼續糾纏而已。
魏郁總有辦法找到他在哪,然后再想辦法讓兩個人不停見面。
魏應城掃了一眼魏郁,發現他又光著上半身走來走去。
精心鍛煉出的肌肉搭配他那張臉,像個故意招蜂引蝶地的公孔雀,四處招搖地走來走去,就差把求偶寫在臉上。
魏應城皺眉不已,“你別在我面前這樣晃來晃去。”
魏郁剛聽到這句話,懷里就被扔了一個沙發上的抱枕。
魏應城嫌棄他暴露,魏郁則說:“我一想到穿的是黎若柏穿過的衣服我就惡心。”
他對黎若柏的厭惡不加掩飾。
可能這次訂婚沒能順利舉行,魏郁是最高興的那一個。
距離臺風登島已經過去一天半。
此時近第二天的中午。
魏應城思考著是不是應該讓前臺在送藥品的同時也送點食物過來……魏郁做的東西,除了熱牛奶,別的都不太像能吃的樣子。
猶豫間,門鈴響起。
但開門的過程并不順利。
門鎖似乎被什么卡住了,里外都無法打開。
繞是魏應城這種性格,也隱隱動了怒氣。
“貴酒店的經營是在兒戲嗎?”
他的質問引來了魏郁。
但魏郁也沒有找到解決的辦法。
如果從院子出去到海灘,則需要徒步穿過沙灘近千米才能繞到酒店入口。
別墅的院子兩側和隔壁隔開,建起的柵欄也不容易翻閱。
外面的人一直道歉,但也無濟于事。
這次反而是魏郁先冷靜下來。
他捏了捏魏應城的手。
“沒事,現在還有食物。”
魏應城的手發涼,怕是也沒想到好不容易能出去,卻又被不該出現的意外攔住。
魏郁接過溝通的責任。
他在談判上有自己的風格,攻擊性極強,說得外面的人啞口無言。
最后魏郁和外面確認到底了解決方案和最遲的解決時間,最后告訴酒店方已經留存了錄音文件,讓酒店方不得不對此認真對待。
等外面的人走了,魏郁和魏應城說:“再等最后二十四小時吧哥。”
魏應城點點頭。
只能是這樣了。
魏郁清點了廚房的食物,撐過一天足夠了。
只是魏應城一直都沒有怎么進食。
他又發燒又受驚嚇,身體又不好……魏郁不希望魏應城又犯胃病。
他打開冰箱,在煎雞蛋和水煮蛋之間,選擇了不會出問題的水煮蛋。
熱水沸騰時,魏郁發現屋子里好像沒有別的聲音。
“哥?”魏郁從廚房走了出去。
魏應城淺黑色的發頂從沙發靠背上冒出來,像個雨后長出來的蘑菇。
魏郁笑了笑,“哥,你在干嘛呢?”
本以為是他不想理人,但魏郁走得越近,越發現魏應城的耳朵泛起了不正常的紅色。
“你又發燒了?”
魏應城剛才還好好的,突然又額頭滾燙。
昨天晚上魏應城吃藥但不往下吞咽,藥片全都因為吐出來浪費了。
現在去翻找房間配備的小藥箱,里面的消炎藥卻只剩最后一片了。
魏郁把他用被子裹起來,把最后一粒藥喂給他。
魏應城吸了吸鼻子,說:“反復高燒可能是病毒感染,吃藥的效果不太大。”
他的臉都快燒冒煙了,還不忘自己在醫學院里學的知識。
像個粽子一樣坐在沙發上,一本正經地和魏郁說了一堆判斷理由和治療方法。
魏應城說得口干,魏郁卻不回應,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
魏應城問魏郁:“你干嘛這樣看我?”
魏郁不敢說。
面對燒得有點發傻的魏應城,魏郁不敢說自己起了什么下流的反應。
作者有話說:
昨天寫畢業論文寫了兩萬字,魂都寫吐出來了,今天短短更一下。
第76章
這間別墅的上下樓大到可以容納四五十人開派對,但魏郁偏偏要和魏應城并排坐在沙發上。
酒店處處出問題,但宣傳圖上的海景圖片沒有造假。
魏應城適應了高燒帶來的不適,用干澀的眼睛眺望海面。
昨晚那場暴風雨來得聲勢浩大,仿佛要把大海掀翻。
而現在風暴褪去,海面變得平靜而祥和。
天空中的云朵已經恢復了正常,太陽重新照耀著大地,海水在海風的吹拂下泛起陣陣漣漪。
陽光灑向海面也照進客廳。
魏應城微微瞇起眼,擋住強到刺眼的光亮。
魏郁說:“明明昨晚還在狂風暴雨,今天看海就像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昨天的雨淋不濕今天的海,它只是走出來了,不是沒有經歷。”
也行是魏應城還在發燒的緣故,他的聲音沙啞且低。
魏郁以為他在傷心。
轉過頭看,魏應城的表情和此刻的海面一樣平靜。
魏郁張開嘴想說幾句話做回應,可他一開口,就像是被什么東西哽在胸口,再也發不出聲音。
沉默的空氣里流動著魏應城輕微的呼吸聲。
魏郁不知在這段短暫的沉默里,魏應城是在回憶,還是已經像他說的:走出來了。
魏應城忽然轉頭問:“你媽媽……不,我的媽媽是個什么樣的人?”
他認真地盯著魏郁,等待一個具體的回答。
他試圖幻想過,但是總是會和程婼的樣子重疊。
可程婼不是他的媽媽。
他的媽媽另有其人。
魏應城本來以為這個問題應該會好回答,但魏郁卻思考了數秒還沒答復。
魏應城眨了眨眼,又問了一次。
“忘了。”
魏郁用一種輕松的語氣說出。
過了不到幾秒,他又說:“不過能生出像哥這樣的人,應該也是個很好的人吧。”
他微微側過臉,略長的額發蓋住他那雙漆黑的眼眸。
“忘了?”魏應城不相信,以魏郁的記憶,不可能會忘記。
魏郁挑眉說:“反正也找不到了,記住又有什么用。”
魏應城抿唇,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不是魏郁忘了,是他忘了。
他忘了魏郁一向把人分成有用和沒用,誰都不會是魏郁的例外。
魏郁側低著頭,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氣溫逐漸回升,魏應城被捂出了汗。
起初他以為是自己又燒得嚴重了,但發現魏郁額頭上也冒了汗,魏應城就放心掀開了被。
但魏郁似乎比他還要更熱,赤.裸的胸膛快速起伏著。
“好熱……”魏郁起身倒了一杯冷水,但還是不解渴。
他直接打開廚房的水龍頭,將冷水潑在臉上降溫。
但還是沒有改善。
魏郁雙手撐在水池兩邊,水滴順著發梢流下,在滾燙皮膚上流下水跡。
魏應城默默看向他,視線停留在他腰側那道紅腫腫起的刀口。
昨天魏郁的傷口已經發炎,現在更是腫到連縫合線都快被包住。
魏郁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自己也發燒了,只感覺自己莫名發熱。
看他又打開水龍頭,魏應城冷聲說:
“你傷口好不了,你就會繼續發熱,再任由它壞下去,就會從發熱感染到敗血病。”
魏應城除了冷眼相告,不想再做更多事。
但魏郁原本稍顯遲鈍的動作猛的一頓。
他抬頭看向魏應城,眼睛里閃著光芒。
魏郁:“你是在……關心我嗎?”
魏應城否認,“你想得太多了。”
醫院里那么多絕癥病人掙扎著想活下去,魏郁這種自虐行為在他眼里就是不尊重生命。
魏郁卻堅定地說:“你就是在關心我。”
似乎是為了說服自己,魏郁又重復了一遍。
“你在關心我,一定是。”
魏應城蹙眉,把反駁和難聽的話都吞了回去,換成:“你愛怎么想怎么想,和我無關。”
他就要出國了,這個時候和魏郁起矛盾不是個好選擇。
魏郁把他的這個態度理解為所有動容,像條激動的狗向魏應城走過來。
“哥,我就知道你對我不是完全沒有感情的。”
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他們的對話。
“應城,我來了。”
黎若柏急到連門鈴都忘了按,直接用敲門的方式表達自己的到來。
他帶著開門的人一起過來。
聽著門鎖被修理出咔嚓咔嚓的聲音,魏郁的興奮逐漸冷了下來。
魏郁:“你要走了是不是?”
他的語氣有淡淡的不舍。
“這幾天……哦不是,是這一天多和你在一起感覺真好,你有這種感覺嗎?”
因為每分鐘都像在夢里,所以才分不清到底在一起多久了。
魏郁一直沒怎么感覺疼過的刀口忽然劇烈疼了起來。
魏郁深呼吸,將這股順著腰邊慢慢爬上胸口的刺痛壓制下去。
他扯動嘴角,對魏應城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魏郁:“其實我們也能坐下來好好說話的。”
魏應城下意識地留意著他的一舉一動,但魏郁只是這樣看著他,直到門被打開,黎若柏焦急地沖到魏應城面前。
魏郁整個人的反應都平靜地不像話。
“應城,你沒事吧……”
黎若柏關心的話猛的一頓,“魏郁,他怎么在這?”
魏郁打著赤膊,而魏應城臉色還泛著不自然的紅暈……
魏郁挑眉看向黎若柏,“我當是誰,原來是你這個廢物。”
魏應城拉住黎若柏,輕輕對他搖頭。
鄭立的事情才出,這個時候千萬不要和魏郁正面起沖突了。
黎若柏的牙咬了又咬,沉默地帶著魏應城離開。
魏郁表情平靜,甚至在魏應城從他不遠處經過時淡然地說了一句“再見”。
魏應城分不清是魏郁現在變得冷靜了,還是魏郁又有別的什么想法才讓自己直接走掉,但魏郁這句再見是不會實現了。
他們不會再見了。
就因為是最后一面,魏應城才給自己和魏郁都留了一份體面。
昨日的雨已經結束,三年前的雨一樣該停了。
作者有話說:
晚上還有一更。(二次更改:又在改論文了,晚上沒有更新了qaq)
最近忙著畢業又是畢設又是答辯,有時候忙起來寫不到三千字,有時候顧不上寫會在評論區請假,見諒~等五月份基本就沒事了,我再多寫一點吧(如果這篇文還在的話qwq)
第77章
魏應城和黎若柏在島上沒有多做停留,被酒店為了賠償聯系來的船立刻送離。
船只緩緩啟動,坐在搖搖晃晃的船上,魏應城有些疲倦地閉上眼。
他的體溫還有些偏高,昏沉地靠在椅背上等待到案。
出發時,卻仿佛聽到有人在小島的岸上叫他的名字。
……魏郁?
魏應城轉過頭,港口空無一人,剛才那個聲音來自他的錯覺。
也是。
這個時候都魏郁要么在處理自己的傷口,要么去找失聯超過二十四小時的顧婳……他要是想攔,在黎若柏出門前就能攔住。
想到魏郁就默默看著他們立刻,魏應城心里已經回感覺驚訝。
在魏郁有所改變和魏郁等著使壞這兩個可能里,魏應城理應傾向后者,但這一次,他的心底卻有了些稀碎的聲音……
只是音量太過微弱,魏應城聽不出來這聲音到底在說什么。
他微微瞇起眼,看著遠方平靜的海。
黎若柏伸手擋住照在魏應城眼前的光線,“怎么了?感覺你的心情不是很好。”
在因為臺風和魏應城失聯的這段時間里,黎若柏設想過很多情況,唯獨沒想到會在打開門后會看到魏郁和魏應城共處一室。
是巧合?
還是有所預謀?
黎若柏不得而知。
除了有些發燒,魏應城全身都沒有任何傷處。
相反是魏郁腰傷的傷疤看上去異常猙獰。
魏應城的面容映照在他眼中,表情淡淡的,甚至因為生病有些蒼白和脆弱。
但好像哪里不同了。
黎若柏感覺在這分開的時間里,有些事情在悄無聲息地改變。
黎若柏喉嚨發干,把心里各種問題都按下去,問:“你怎么發燒了?”
魏應城大腦有些遲鈍,“嗯”了一聲還思考了一會才說是因為被大風吹了一個多小時。
黎若柏松了口氣,緊緊牽著魏應城的手說:“這幾天嚇壞了吧?回去好好休息。”
熟悉的動作。但黎若柏敏銳地察覺有些細節不對。
魏應城的手指是空的。
“戒指呢?”黎若柏問。
魏應城的手指空空如也,那里原本應該戴著他和黎若柏的訂婚戒指。
魏應城眉毛附近的肌肉僵的很,現在皺起來都感覺艱難。
戒指似乎在昨天就已經丟了。
但他燒得昏昏沉沉,意識到戒指丟了也沒有精力去找。
等他醒了之后,又把精力在提防魏郁上,不知不覺就把戒指丟了這件事忘卻了。
魏應城解釋說:“應該是忘在酒店了……要回去找嗎?”
船已經駛出去有一段距離,還載著酒店別的客人。
此時再回去,實在是大費周章。
黎若柏沒有和魏應城表露太多,只是告訴魏應城自己會聯系酒店把戒指找回來,讓他不用擔心。
但黎若柏越是表現的淡然,魏應城反而開始多想。
思來想去,和黎若柏解釋起魏郁是如何進到他的房間里的。
從遇到顧婳開始,一直講到臺風突然轉向登島。
其實他說了這么多,只是想告訴黎若柏他不是有意丟了戒指。
黎若柏沉默了一會,和魏應城說:“沒事,我相信你,你一直都對魏郁很抵觸,這次和他待了這么久,心里應該也不好受。”
他對魏應城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和過去一樣安撫魏應城別在意。
黎若柏:“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誰能想到會突然發生這種事情。”
鄭立的死攔住了黎若柏,臺風又把魏應城和魏郁困在一起。
這其中有人為因素,但絕對不全然是人能操縱的,魏郁就算再有手段也沒辦法控制天氣。
魏應城低著頭思考,試圖分析出點什么結論。
但他的意識就像一盤散沙無法聚集。
上一秒還在回憶和魏郁困在一起發生的事情,下一秒就開始犯困。
結果就是越想越糊涂。
黎若柏發現他昏昏欲睡,慷慨地讓出自己的肩膀。
黎若柏:“困了就睡一會,到了我叫你。”
魏應城點點頭。
閉上眼的時候,魏郁的聲音又神出鬼沒地出現在腦海里。
魏郁說……黎若柏為了報復他,即便會讓自己的過去一次又一次地被別人談論,也一直在背后推波助瀾?
這是黎若柏會做的事情嗎?
似乎是感覺到魏應城心里在想他,黎若柏和魏應城說:“你這幾天恐怕心情也不好,等回到S市之后,我帶你去見阿姨。”
他口中的阿姨就是魏應城的素未謀面的親生母親。
也是過去撫養魏郁長大,又把他拋下的母親……
黎若柏繼續說:“其實換個角度想這次訂婚沒辦成也并非全部是壞事,阿姨一直很熱情地聯系我,說沒想到還能找到自己的孩子。她特別想和你見一見,也特別想見證我們的訂婚宴。”
他向魏應城轉述著他了解到的信息。
鄭阿姨之前有過一段婚姻,還有一個兒子,但已經分給了前夫,現在她獨自一人生活,日子過得不好不壞,認出魏應城是因為看到了有關他們訂婚的消息。
據她所說:因為一眼就認出自己孩子的長相,所以特別激動,想盡一切辦法聯系過來了。
魏應城對她過去的經歷沒有什么看法。
每個人的人生都有自己的軌跡。
只是這事情中有些細節讓他感到說不出來的怪異。
還有“鄭”這個姓氏也同樣讓他下意識地皺眉。
這個姓仿佛總是出現在他最的生活里。
黎若柏則把他的情緒解讀為茫然和擔憂。
“在事情沒有確定之前,我偷偷收集了你的頭發和阿姨的做了鑒定,她的確是你的親生媽媽。”
黎若柏笑著和他說:“應城,以后你也有家人了。”
黎若柏是真心在為他高興。
能替魏應城找回家人,既了卻了魏應城的心事,也讓黎若柏感到心安……他也算做了一件讓魏應城終身難忘的事情。
正聊到鄭阿姨,她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魏應城只聽到黎若柏一接起電話就叫那邊“鄭阿姨”,接下來的對話他就沒怎么聽見。
電話那邊似乎很著急,語速很快。
黎若柏聽完后表情有些微妙,簡單回答了幾句就掛了。
他迎上魏應城的目光。
魏應城看似不激動也不在意,但眼里隱隱閃爍的光輝是藏不起來的。
黎若柏主動笑著和魏應城解釋:“沒什么事,就是阿姨擔心你,特地打電話過來問你的情況。”
魏應城輕輕“嗯”了一聲作為回應。
他心里卻早已泛起漣漪。
如果真的是離異且膝下無子,那他之前無法融入家庭的擔憂是不是就不存在了?
現在對于這個素未謀面的媽媽,他的期待多過擔憂。
*
S市,鄭家舊居。
鄭蘭結束通話后停在通話記錄的手機屏幕自動熄滅。
她正低頭翻閱著手里的傳單,聽見有腳步聲傳來,立刻將屏幕向上的手機反扣在桌面上。
鄭玉驚詫道:“媽,你這幾天都在干嘛呢?怎么鬼鬼祟祟的。”
鄭蘭隨口敷衍過去了,拉著他看手里這份傳單。
“兒子你看這個房子怎么樣?媽特別喜歡這個兒童房,這么大的空間住兩個小孫子都夠了。”
鄭蘭滿腔激情地和鄭玉介紹,但他們家現在別說買房了,連看病的錢也是從魏郁那拿來的。
想到魏郁,鄭玉的臉拉了下來。
“媽,你說你大老遠又跑回來干什么?魏郁要是知道我們偷偷回來了,把錢又收回去了怎么辦?”
七位數的金額,是鄭玉幾輩子也掙不到的數目。
但鄭蘭卻對這筆錢嗤之以鼻。
鄭玉提到魏郁,鄭蘭更是臉色大變。
“他的錢臟,你不許拿!”
但這次卻沒像以往一樣抱怨詛咒,反而說完就平靜下來了。
她拉著鄭玉繼續說起房子的事情。
鄭玉知道,她這哪里說的是房子,明明就是借著房子催婚催生。
他和鄭蘭說:“媽,咱們家現在連這個房子的廁所都買不起,哪里會有女孩和我結婚?”
他一直沒和家里坦白自己的取向,怕的就是鄭蘭激動起來影響病情。
但鄭蘭對他的擔憂表現得滿不在乎,一副自信十足的模樣,篤定道:
“你長得這么好,肯定有女孩愿意和你在一起的。”
鄭玉嘆氣,拿鄭蘭無可奈何。
人越老越固執。
鄭蘭的病情還總反復不定。
對她有時候表現出來的偏執極端,鄭玉也只能睜一眼閉一眼。
只要不出大亂,也沒什么問題。
好幾天過去,鄭蘭還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鄭玉有些著急了。
“媽,你的事情還沒辦完嗎?”
他擔心被魏郁發現自己陰奉陽違,到時候竹籃打水一場空,連媽媽的治病錢都沒有了,還要被魏郁記恨。
鄭玉的關心,她敷衍幾句就過去了。
她對著鏡子轉來轉去,擺弄著自己身上的衣服。
鄭玉驚訝起身,問“你這幾天到底是去哪了?這衣服是什么時候買的?”
鄭蘭今天的心情好像很好,伸手掐了掐鄭玉的臉。
“媽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就別管了。”
說完就又拿著鑰匙出門了。
鄭玉追了上去,鄭蘭卻對他擺擺手,拿出口罩和墨鏡帶上。
“你回去吧,媽記著呢,一定不讓別人看到。”
回到家的鄭玉卻始終沒有松下這口氣。
媽到底在干什么……
鄭玉腦子一團漿糊。
*
明明是定在中午見面,但魏應城清晨四點多就醒了過來。
干等到六點多黎若柏醒了,他才裝作無事一樣起床。
黎若柏看他一起床就直接去檢查提前買好的禮物,就知道他現在心里有多緊張。
黎若柏起床,從背后抱住魏應城。
“沒事的,只是見一面。”
魏應城合上禮物盒,點點頭。
黎若柏一邊低頭用鼻子蹭他的脖子,一邊說自己好困。
這幾天,黎若柏肉眼可見的忙碌。
但魏應城問他,他就說沒什么,就是處理一下家里的事情。
魏應城視頻確認過爺爺沒事,別的事情他就管不上了。
黎若柏在忙,魏郁那邊恐怕更忙。
魏氏內部的動蕩已經大到一天一上新文的程度。
魏應城不想關注都會時長看到關于他的消息。
魏郁執意和魏仲愷還有過去公司的高層作對,換掉了一大批可以稱為“開國功臣”的老員工,引起軒然大波。
顧婳說他是瘋子,魏應城也覺得是。
魏郁在拿整個公司的前程陪他玩命。
他近幾次出現在媒體前的照片都能看出來面容消瘦蒼白,除了更顯得果決陰郁外,魏應城猜他的傷口恢復得并不好。
要在高壓情況下完成高強度的工作,能好就奇怪了。
不過這些和魏應城的關心只止步于新聞。
自從那次海島之后,魏應城就沒有再見到過魏郁。
魏郁只管去打拼他的事業,想把魏仲愷打趴下,還需要很長很長一段時間。
而這段時間足夠魏應城處理完國內的事情然后離開。
黎若柏換好衣服,發現魏應城正坐在沙發上發呆,湊過去親了親。
“還在擔心嗎?”
魏應城微怔,“沒有,我在想事情。”
“沒事的,一切都會順利。”
他拿起剛才送上門的鮮花花束遞給魏應城,“帶著花,阿姨會喜歡的。”
魏應城低頭接過花束,輕聲問:“會不會太張揚了?”
但想了想,又說:“但是不帶著又顯得不夠重視。”
他反復糾結的樣子有種較真的可愛,對這個可有可無的環節來回思考。
明明嘴上說不緊張,心里卻一直擔心自己做的不夠好。
“帶著就好,女生都會喜歡花的。”黎若柏替他決定。
魏應城抿唇,問:“真的嗎?”
“當然。”黎若柏揉了一把他柔軟的發頂,“有花有禮物有美食還有這么優秀的孩子,阿姨一定會滿意的。”
黎若柏極力安撫,但魏應城始終還是忐忑著。
他有些擔心鄭蘭不滿意他帶去的禮物,也有些在意自己和黎若柏在一起會不會遭到反對,還有點害怕鄭蘭會介意他過去在魏家的經歷……
種種擔憂混合在一起,迫使魏應城坐立難安。
直到坐到餐廳里,魏應城才逐漸適應了心里的不安,表現得冷靜起來。
在等待黎若柏把鄭蘭帶進來的過程里,他的表情安靜冷淡,心臟卻跳得如同擂鼓。
直到腳步聲傳來,魏應城才抬起頭。
一個消瘦單薄的中年女人站在他面前。
不像古珠云那樣保養得當,她的臉上沒什么肉,面頰兩側因為消瘦凹陷下去,但笑起來的時候還有幾分慈祥。
除了瘦,她和所有街邊的婦女幾乎一樣,找不出什么突出的特征。
可是魏應城卻感覺和她目光相對的瞬間,整個人都被定住了似的。
這……就是他的媽媽嗎?
流著同樣血液的親人?
魏應城愣愣地看著她,一時間大腦空白到說不出話來。
鄭蘭叫他“城城”,魏應城遲疑地應了一句。
鄭蘭感嘆道:“真像啊……”
魏應城:“什么?”
“你和你爸爸長得真像。”
鄭蘭說著,眼中溢出淚水。
魏應城被她緊緊抱著。
他以為她會說自己這些年的經歷,或者說他們見面多么不容易。
但鄭蘭哭著說:“媽媽不在的時候,你受苦了。”
魏應城心底最柔軟的地方被猛地觸碰。
“以后你有媽媽,再不會受委屈了。”
鄭蘭摸著他的臉,聲淚俱下。
“但是媽身上不僅背了一堆前夫丟下來的爛賬,也活不了幾個日子了……媽沒辦法陪你太久了。”
魏應城愣住。
同樣怔住的還有黎若柏。
除了鑒定關系,他沒了解深入了解過鄭蘭。
黎若柏問:“阿姨,你怎么從沒和我說過這些事?”
鄭蘭擦擦眼淚,“這不是說了怕你們擔心嘛。沒事的,我只要看到城城現在好好的,就什么都不想了。”
看著鄭蘭這幅模樣,魏應城心里酸澀。
可是在不經意間,魏應城卻又從她身上感覺到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他譴責自己想得太多太壞,可鄭蘭說的做的都有些太過夸張。
真的有人能在激動傷心的時候,一邊哭著一邊把這么多事情流利地說出來嗎?
魏應城看向鄭蘭,黎若柏卻已經開口問:“阿姨你還欠多少錢?去醫院看過了嗎?”
病情相關她回的很快。
胃癌,中晚期。
魏應城聽到胃癌兩個字,臉色微變。
又是胃癌……
鄭蘭無心注意這些,猶豫著報出數字。
“還欠……三百萬。”
魏應城蹙眉,“三百萬?為什么會這么多?”
黎若柏沉默片刻,說:“阿姨,這個錢我先幫你解決,你好好和應城在一起,不用擔心這些。”
作者有話說:
第78章
對于黎若柏的大方,鄭蘭表現得心滿意足。
她欣慰地拉住黎若柏的手,感嘆說:“以小黎這樣的為人,應城交給你,我也就放心了。”
看她笑得一雙眼瞇成兩條縫,魏應城卻不禁蹙起眉頭。
“這筆錢不能要。”魏應城直接這樣說。
鄭蘭的臉色微變,無措中又帶著些許局促。
“可是媽媽需要這筆錢啊……如果沒有錢,我該怎么辦?”
魏應城抿唇,“如果真的有欠款,要拿欠條證明。而且退一萬步,這個欠款也應該由我來出。”
“欠條當然有…但是我現在也沒有隨身帶著。”鄭蘭一臉為難,捏著衣角小聲說:“城城以為媽媽是專程來要錢的?”
她似乎是做了異常重大的決定,站起身來和他們告別。
“的確是我給你們帶來負擔,我這輩子能見到城城最后一面也足夠了,那我就先走了……”
鄭蘭雙目深深地盯著魏應城,臉上的笑意苦澀。
對于她的告別,魏應城沒有出口阻攔。
他看到她滿手的針孔,還有因為消瘦而異常突出的手骨,一雙飽經滄桑的手如同葡萄葉般干瘦粗糙。
魏應城以為鄭蘭的走只是嘴上說說……
但她是真的動身要走。
看她干脆地離開,魏應城喉嚨里卡著什么似的,不上不下地十分難受。
“您好,您點的春鮮河蚌燉海參。”
服務員的出現為他們之間冷淡的氣氛做了緩和。
鄭蘭忽然側過身問服務員:“這道菜里是有海鮮嗎?”
服務員回答是的。
魏應城心中一動,微微抬起的視線和鄭蘭關切的眼睛對上。
鄭蘭笑著和魏應城說:
“我的孩子應該都遺傳我的過敏體質。你要注意點,尤其是像海鮮這種可能會過敏的……”
作為點菜的人,黎若柏解釋說:“應城還有別的菜可以吃,這道菜是專門招待您的。”
鄭蘭擺擺手:“哎呀哪里用專門招待我這個老婆子,我沒這個福氣,你對應城好就行了。”
在S市市中心的昂貴餐廳里,鄭蘭即便穿著新衣服,多年勞累來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卻消抹不去。
魏應城仿佛能看到她忍受病痛獨自做完家務后吃力喘氣的模樣。
“媽走了。”鄭蘭釋然地做最后告別。
“留下吧。”
魏應城站了起來。
鄭蘭一臉不可思議的回頭。
魏應城說:“那些事情以后再說,今天……先留下吃完這頓飯吧。”
鄭蘭眼中有淚光閃爍,看了看魏應城,又看了看對她微笑點頭的黎若柏,抹了把眼淚坐回位置上。
黎若柏說:“應城沒有趕您走的意思,只是擔心這么大的金額會不會有什么隱情,還是要詳細了解一下才行。”
他主動遞話給魏應城。
臺階都已經送到面前,魏應城低聲和鄭蘭說:
“如果是真的欠了很多,我們再一起想辦法解決。生病我們也可以一起積極治療……雖然癌癥目前不可治愈,但我是醫學生,可以陪著你好好治療。”
鄭蘭連連點頭,說魏應城當醫生很了不起。
她總是在魏應城的話里找到夸獎的地方,然后毫不吝嗇地稱贊。
雖然只是幾句簡單的夸獎,對一般心智成熟的成年人來說算不了什么。
但在和鄭蘭說話的某些時刻,魏應城還是會想到那尊摔碎的水晶獎杯。
如果當初不是錯進了魏家,也許一切都不會是現在這樣……
他沒有占去別人的身份。
也不用為了讓魏仲愷以自己為榮而拼命努力。
更不需要如履薄冰地祈求一點平等的關愛……
視野里多出的一雙筷子讓魏應城的思路從過去抽離。
鄭蘭把一塊肥瘦相間的糖醋小排夾到魏應城的碗里。
“城城吃肉。”她憐惜地看著魏應城,說:“平時有好好吃飯嗎?怎么這么瘦。”
黎若柏趁機說:“阿姨你快讓他多吃點,我讓他吃點東西還得哄,我的話他不聽,阿姨說話肯定要聽了。”
黎若柏故意開玩笑,但鄭蘭卻說:“城城現在還年輕,一定要愛惜身體,不要像媽媽一樣。”
說著,她幾度哽咽,又強撐著和魏應城說不該說這么傷心的事情。
可能是因為一開始就把有關錢的事情說清楚,接下來的相處反而變得自然。
鄭蘭表現出來的關愛憐惜都在告訴魏應城:她是個好母親。
最后分開時,鄭蘭還握著魏應城的手說:
“我會為了我的孩子從閻王爺手里搶時間活下去。”
*
鄭蘭已經下車回家,車輛已經在回到他和黎若柏住所的路上,坐在副駕駛上的魏應城還是久久沒有回神。
路遇紅燈。
正逢小學上課,斑馬線上的家長和孩子浩浩蕩蕩地過馬路。
黎若柏的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方向盤,側頭問魏應城:“你……感覺怎么樣?”
“挺好的。”
黎若柏追問:“真的嗎?怎么感覺你有些不高興?”
魏應城靠在車窗上,目光落在母子相牽的手上,眼眸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黎若柏:“別擔心,阿姨的事情我會幫著解決。無論是欠的錢還是生病的治療……”
他的話因為魏應城的搖頭而停下。
魏應城:“不是因為這些……有也一部分,但是我總感覺這一切來得是不是太快太容易了…”
鄭蘭的關心照顧都像糖果,打開漂亮包裝后,里面還是甜蜜的味道。
可是他從來都沒習慣過吃這么甜的糖。
這種滋味,不僅陌生,而且讓他感覺生出一股茫然。
這是真實的嗎?
這是他應該得到的嗎?
甚至連鄭蘭憑直覺就猜出來他對海鮮過敏也讓他感到莫名的不安。
真的會有人關心這些嗎?
明明她之前還什么都不知道,明明自己還冷著臉質疑她。
就在黎若柏以為魏應城不會再回答的時候,魏應城冷淡且輕的聲音響起。
“這都是真的嗎……我是說,你沒有為了安慰我,故意找什么演員來哄我吧?”
為了表現自己能接受真相的淡然,魏應城露出了微笑,時刻等著黎若柏告訴他:沒想到被你看出來了。
但黎若柏卻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想什么呢?當然是真的了。”
“可是……”魏應城欲言又止。
黎若柏笑了笑,“剛剛見面還是有些不適應吧?以后多相處就好了。我和鄭阿姨相處這段時間下來,總聽她把孩子掛在嘴邊,想來這些年也是十分想念你吧。”
聽了他的話,魏應城從舒展開的眉又聚攏。
“這些年?可她之前應該一直認為魏郁是她親生的孩子吧。”
魏家關于魏郁和魏應城的事情也是最近才被曝光在公眾面前,鄭蘭沒有接觸他們圈子的渠道,又如何得知。
就算知道,最早也只在三年前魏郁被找回來,她的“這些年”到底代表著什么呢?
魏應城眉心酸痛,越想越無法解釋。
黎若柏說:“你別想太多了,她文化水平本就不高,又常年生病,表述不清楚也正常。”
魏應城“嗯”了一聲。
說的也是。
對于一個病人,還是不能太苛責。
她這樣做,從他身上得不到什么好處。
鄭蘭與年齡不符的蒼老憔悴讓魏應城內心升起愧疚。
他不該這樣胡思亂想。
黎若柏問:“現在心情如何?好點了嗎?”
魏應城點點頭,表情還是有些凝重。
黎若柏對他笑笑,“沒關系,你現在屬于是‘近鄉情更怯’,多接觸接觸就好了。”
黎若柏鮮少用漢語里的詩句來舉例,但這次他所說的卻恰好說中了魏應城的心情。
面對鄭蘭,他的內心的確又期待又害怕……
他期待得到鄭蘭的關心,找回過去沒有感受到的母愛。
可同時也畏懼自己的期待落空,也擔心自己會連保留的最后一絲希望也沒有了。
黎若柏提議這幾天可以多和鄭蘭見面。
魏應城終究還要邁出這一步,于是同意了。
*
繁華的S市CBD仿佛永遠不會有燈光熄滅的時刻。
出入這等名利場的人們也像理性地機器人,永遠帶著昂貴衣服,永遠從容不迫地處理所有事情。
但就在魏氏大樓的頂層,會議室中的魏氏高管將胸前的工牌憤怒扯下,一把摔在桌面上。
“你這個過河拆橋數祖忘典的不孝子,把我們這些老員工都逼走,你遲早要遭報應!”
相比他的激動,魏郁則輕輕挑眉。
魏郁:“走著瞧咯。”
他穩坐在會議室最中心的位置,鼻梁上架著的眼鏡賦予他超出年齡的穩重和霸氣。
他年紀輕,但手腕又狠又穩,只要認準了能做的事就不顧一切要完成。
就在剛剛這場由魏郁主持的會議上,面對眾怒他一意孤行,明確列出了需要調職的名單。
其中不乏諸多正在上升期的高層,還有過去為魏氏打拼付出血汗的老骨干。
這樣做無異于壯士斷腕,但魏氏固化太久,再不引入新鮮血液,恐怕從上到下都只剩僵化的機制和老舊的模式。
而且魏郁所做的并不是直接開除,而是對這些人采取調職降薪等手段。
地位和待遇降低了,這些人遲早會自己選擇離開。
今后一段時間,魏郁都無法擺脫爭議。
但這又如何。
爭議就爭議,別人說是別人的事情,魏郁只想盡快完成目標。
留個好名聲有什么用,在魏應城那里又不能加分。
除了憤怒離席的員工,會議室里還留下一批表情各異的人。
魏郁沒有心情照顧他們的感受。
這么大的公司,沒有離了誰就不轉的道理。
哪怕是魏仲愷現在撒手人寰,公司也能正常運行。
他的事情已經做完,剩下就是執行和推進。
魏郁正欲繼續,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蔡誠耀:猜我看到誰了?
魏郁在商場上結實的朋友——說是朋友有些不夠準確,用酒友來形容會更加貼切。
他們更多是為了利益才有了交集。
但逐漸因為生意有了交情,彼此的圈子互帶資源,慢慢熟悉起來。
魏郁懶得和他聊這些無聊的話題。
關閉屏幕前,對話框里跳出來幾張蔡誠耀追發過來的照片。
照片似乎是偷拍,畫面有些模糊不清。
但上面的面容魏郁幾乎一眼就認了出來。
在畫面左前方,站在柜臺前的是魏應城。
在他身邊的人是那個混血的串兒。
再往后……
魏郁的雙目猛地瞪大。
鄭蘭怎么會和他們在一起?!
他騰地一下站起來,氣勢洶洶且目光兇狠,引得會議室眾人不寒而栗。
“會議暫停。”
秘書戰戰兢兢地走過來詢問。
魏郁大步向前,冷聲和他說:“我出去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今天除了公司下一秒就要倒閉,否則別來聯系我。”
魏郁以最快速度來到車庫,關門時不禁用力摔出巨響。
他忍著怒火打電話給蔡誠耀,“他們現在在做什么?”
“沒做什么,就是在買東西…”
魏郁蹙眉,“買東西?買什么了?”
蔡誠耀也感覺奇怪,說:“她不想要衣服,總想著要金銀首飾……但明明這些衣服比首飾還貴。”
“嘭”一聲。
蔡誠耀被魏郁一拳砸在方向盤的聲音嚇了一跳。
“你瘋了?!”
魏郁一腳油門,猛地超車,咬牙切齒地說:“你幫我把他們跟住,我現在就開車過去。”
他媽的,衣服不好折現,當然是要金銀首飾。
魏郁氣得手都在發抖。
鄭家這邊想藏是藏不住了,只能從根上鏟斷。
他又出錢又挨刀子,才把鄭玉一家送走,目的就是讓魏應城別陷入和鄭家的關系里。
可現在他又要親自去做拆散團聚母子的惡人。
他已經想到魏應城會用什么表情看向自己。
但這個惡人他不做,還有誰能做。
魏郁默默罵了聲臟話,繼續趕往蔡誠耀發來的地址。
第79章
初次來到S市最奢華商圈的高檔餐廳,鄭玉有些局促地在服務員的引領下來到位置。
魏郁端坐在夜景窗邊,英氣冷峻的面容如雕塑般出眾,身上熨帖昂貴的定制西裝和周圍奢華精致的環境融為一體,
拿著刀叉進食,像電影畫面一般賞心悅目。
但他絕不是什么愛情片里溫柔多金的男主角。
以他的作風,他只會出現在犯罪片或者恐怖片里。
因此鄭玉更為緊張,慌張坐下后辯解說:“我不是有意要回S市的,只是家里臨時有點事,辦完了立刻就會走。”
鄭玉想喝水壓驚,可端起杯子的手止不住顫抖。
魏郁的注意里集中在他面前的牛排上。
他優雅地處理著這塊帶鮮嫩的牛排,像剛瞥見鄭玉的似的,抬眼問:“慌什么?”
鄭玉咽了口口水才緩和過度發緊的喉嚨,“我只是一路趕過來有點著急而已。”
鄭玉不明白他大老遠把自己叫過來的目的是什么。
但他不敢怠慢,做好一切心理準備趕了過來。
魏郁手持刀叉緩緩切開盤中的肉片,猩紅的汁水順著鋒利刀叉切開的刀口流下,在潔白的餐盤上匯聚成一灘刺眼的血水。
一名服務員上前在魏郁耳邊低語,魏郁從皮夾里取出現金給他。
服務員推諉,“您已經給過很多了。”
魏郁把錢卷起來插.進他胸前的口袋,動作優雅又迅速。
魏郁:“等那邊吃完了再來告訴我。”
直到服務員離開,鄭玉都不知道魏郁所說的“那邊”是哪邊。
魏郁忽然問:“鄭蘭的病怎么樣了?”
隨著一聲嘆息,鄭玉胸口提著的氣也松了一些。
說到鄭蘭的病,鄭玉惋惜道:“我們騙她會轉好,實際上很不好……”
魏郁突然提問,讓他以為是在關心鄭蘭。
畢竟鄭蘭過去也照顧過魏郁,關心也是應該。
鄭玉等待著魏郁接下來的關心,但魏郁卻笑了笑,問他:“你信不信命。”
“什么意思?”
魏郁挑眉,“這就是她命里應得的報應。”
和意料中的關懷截然不同。
“你說什么?!”
鄭玉臉色驟變,目含隱怒地瞪著魏郁。
“她是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但你也不能這樣嘲諷一個將死的病人,更何況她過去也照顧過你!”
魏郁目光玩味地看著他,嘴角掛著嘲諷的弧度。
鄭玉繼續說:“我知道你可能作為媽媽過去的孩子有些心里不平衡……”
“不平衡?”
魏郁忍不住嗤笑出聲。
“鄭玉,你第一次見我嗎?我會需要這些所謂親情嗎。而且還是她……只有你會把鄭蘭當成天下最好最堅強的媽媽。”
鄭玉心里那股因為錢而壓制的憤怒瞬間爆發。
“你到底要說什么?!我不允許你這樣侮辱我媽!”
面對鄭玉尖銳的情緒,魏郁的表情淡然從容。
“不相信就和我去看看,看看你媽做了多少‘好事’。”
*
又是一次足夠讓鄭蘭咋舌的消費,人均四位數起的餐廳已經超出鄭蘭想象,而看到這次的賬單,她更是驚訝不已。
鄭蘭和黎若柏說著自己這輩子開的眼都是托他的福,一邊站拎身邊裝著各種首飾的包裝袋。
黎若柏上前想要幫她,卻被鄭蘭搶先一步。
她這么著急,就像防著黎若柏把東西搶走似的。
鄭蘭訕笑著解釋說:“我自己來就行,別累著你。”
魏應城起身的同時,有人從外進入包間。
似笑非笑的表情搭配上那頭標志性的頭發,魏應城只掃過一眼就認出魏郁。
魏應城不禁蹙眉,他來做什么?
但在場有人的反應比他還要激烈。
“你怎么來了?”鄭蘭的聲音有些顫抖。
魏郁長腿一邁,拉開椅子坐下。
笑著和鄭蘭說:“不歡迎我來嗎?”
他的目光從上到下打量著鄭蘭,尖銳且冷淡,就像一把冰冷的刀剮蹭著所及之處。
最終定格在鄭蘭手中的包裝袋上。
魏郁:“記得標簽別摘,回去賣得更快。”
鄭蘭先是一愣,而后迅速反駁道:“你含血噴人,我為什么要把心意拿去賣?”
魏郁沒有和鄭蘭對峙,而是表情淡然地看著她,雙手交叉著放在單腿翹起的膝蓋上。
魏應城出聲,表情嚴肅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魏郁,你來要做什么的?”
鄭蘭搶先一步說話。
“我知道他來做什么的,他就是……他就是來報復我的,對,沒錯,他就是報復我。”
鄭蘭反復說著“報復”這個詞,語氣也越發激動。
“我好不容易才過上好日子,但他就是希望我和以前一樣慘,我只是一個苦命人,之前遇人不淑又遇到這么一個拖油瓶,長大之后他還是不放過我,到我家里來找麻煩,要不是我拿著刀,現在都不知會是什么情況。”
她的語氣憤恨至極,仿佛對面坐著的魏郁對她做了十惡不赦的壞事,讓她這般憤怒怨懟。
魏郁食指緩慢摩挲著眉尾,等鄭蘭終于因為氣短而停下指責后,他笑著問:
“說完了嗎?歇一會再說幾句?”
他這樣輕飄飄的態度,更氣得鄭蘭渾身發抖。
“不如說說你接近我哥的目的是什么吧。是什么讓你愿意帶著自己最寵愛的小兒子冒險也要回到S市?別告訴我是因為忽然覺醒了母愛。”
魏應城打斷道:“魏郁,你說得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要打啞謎。”
魏郁立刻概括說:“她就是奔著錢來的。”
鄭蘭驚慌又無措地和魏應城說:“別聽他說的,媽根本不是為了這個。”
她眼中含著被冤屈的淚,單薄的身體如秋風枯葉般瑟瑟發抖。
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鄭蘭咬咬牙,合并手指對天道:“我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
魏郁漫不經心地說:“發誓啊,那不如拿鄭玉來起誓。”
他的目光嘲弄又尖銳,看向鄭蘭的時候像是帶刺,扎得她立刻噤聲。
魏郁:“我給了你們六百萬還不滿足……”他看向黎若柏,“被騙了多少啊大好人。”
黎若柏面色不佳,還是猶豫著說:“阿姨應該有自己的苦楚。”
魏郁真想給他臉上幾下,“大好人,非得把證據甩到你面前才能明白啊?我他媽費勁解決的事情,你又給翻出來,真是……”
被魏應城盯著,魏郁嘟囔著帶過后面幾個詞。
鄭蘭哭著撲向魏應城,抓魏應城的手卻抓了空,她更是哭出了聲。
“你要相信媽媽啊,媽媽都是為你好,他從來沒給過我什么,反而是他逼著我一家三口不得安生,連家都不能回……”
魏應城緊蹙的眉心更加酸脹,“一家三口?”
說漏嘴的鄭蘭終于面露驚慌,找補道:“過去的,過去的一家三口。”
可時間怎樣也對不上了。
魏郁腰上的刀口必然不是過去留下的。
魏應城:“你這樣騙我,就是為了要錢?要錢去……治病?”
鄭蘭連連點頭,“是啊,我要治病啊。”
“可魏郁已經給了你們六百萬,還不夠嗎?”
鄭蘭面如死灰,前一秒口中還在說著狡辯的話,下一秒就抄起桌上的西餐刀——
魏郁像一頭豹子般迅捷地起身,把魏應城擋在他身后。
鄭蘭最終還是沒有刺出去。
鄭玉拽著她的胳膊,聽到全程的他滿目失望和憤怒。
“媽,你怎么能這樣?!”
鄭蘭被當場戳破,整個人都猶如泄了氣的氣球般敗下陣來。
她囁喏著嘴唇說:“媽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啊,我想要你能過上好日子啊。”
鄭玉臉上火辣辣地疼,是被自己對鄭蘭的信誓旦旦打在臉上留下的恥辱。
他和魏郁說自己的媽媽只是犯了點錯。
可親眼目睹鄭蘭像發瘋母獸般的樣子,鄭玉既感覺羞恥,又格外內疚。
鄭玉輕聲說:“道歉,和他們道歉。”
鄭蘭震驚地逼問鄭玉,“我這么多年含辛茹苦,所有好的東西都給了你,你還要讓我去和他們道歉?”
鄭蘭絲毫沒有表現出愧疚。
鄭玉握緊拳頭,“你不覺得你錯了?”
鄭蘭一口咬定,“我沒有錯,我是為了你好。”
鄭玉轉身,咚地一下跪在魏應城面前。
這么多年積攢的尊嚴都在這一刻破碎。
他的媽媽是他最嗤之以鼻的自私惡人,而他不知自己已經享受了多久,直到這一刻才依稀感覺到自己一直引以為傲的幸福就來自于鄭蘭這份惡。
鄭玉聲音沙啞,一字一句道:
“我媽的錯我來承擔,是我媽做的不對,我替她向你道歉,她拿到的東西和錢我都回如數還給你們。”
鄭蘭上前拉他起來,“你不許跪!”
鄭玉擠壓許久的情緒爆發,抬頭向她怒吼。
“媽你到底還要做什么?!我根本不需要你這樣對我好!”
鄭蘭被刺得心痛不已,捂著呼吸困難的胸口,嘴里還是說著一切都是為了鄭玉。
她無法相信,自己臨死都在為鄭玉做打算,卻被這樣對待。
魏郁看他們互相厭棄,心里卻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感。
毀掉鄭玉和鄭蘭,他的方法太多了,現在這種反目成仇不是最重的懲罰。
但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們把所有事情當著魏應城的面說出來。
賬可以慢慢算,魏郁又不怕他們跑了。
只是魏應城多和他們接觸一分鐘,得知真相受到的傷害就多一分,魏郁于心不忍。
在這樣混亂的場景里,他一直關注的都是魏應城。
魏應城皺眉的頻率,臉色的變化,他都留意著。
他以為魏應城會流眼淚,但魏應城沒有。
他只是看著事情發生,然后等事情全都說清楚了,獨自離開。
黎若柏叫住他,他說想一個人走走,然后快步離開。
黎若柏叫他,他卻沒有回頭。
魏郁拽住要追上魏應城的黎若柏,指著他的鼻子說:“你他媽惹得爛攤子都沒收拾好怎么有臉去追?”
黎若柏握緊拳頭,心里的挫敗讓他沒有出手。
魏郁幾乎是用摔地松開黎若柏,大步追出去尋找魏應城的下落。
繁華商區,四處都是路,到處都有人。
魏應城可能去任何一個方向,也可以上隨意一輛車。
在這里找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大海撈針也得找!
不能就這樣讓哥一個人待著。
魏郁咬牙,循著可能的方向去了。
作者有話說:
第80章
在人流之中,魏郁尋找著魏應城的身影。
他不知自己找到方向是對是錯,但直覺引導著他一路向著這個方向前進……
順著這個方向再往前就是S市最出名的大橋。
站在長橋上能看到河流入海的景象。
每年都有無數游客前來,每年也有太多從橋上縱身一躍的人。
魏郁一刻不敢停,揣著緊張到快爆開的心臟趕往大橋。
路邊行人的議論令他呼吸凝固。
“誒,前面圍了這么多人是做什么的?是有人跳河了嗎?”
“好像是個年輕男人想不開……”
魏郁心神大震,顧不得別人異樣的眼光,沖上前問:“是個什么樣的年輕男人?!”
“啊…嗯?記不清了,好像是黑頭發,不戴眼鏡……”
不等她說完,魏郁一刻也等不下去,交集地向著橋上沖了過去。
路人給的形容模棱兩可,根本不能確定是不是魏應城,但魏郁的心一直突突得跳。
這個時候哥在想什么?
他會做什么?
橋上那個人會是他嗎?
魏郁能夠處理一切事情的大腦在這件事上格外笨拙。
有時候,他也無法理解魏應城在想些什么。
而這一次,是魏郁不敢深入去想。
快步穿過人群,魏郁直奔著橋邊圍了一圈人的地方去了。
“這么年輕的人為什么要跳樓啊?”
“小伙子太脆弱了,遇到點事情就想不開,別人問他他也不說話。”
魏郁被這些風涼話惹得心情煩躁。
他們懂個屁,只會在一邊指責。
但現在沒時間和他們計較,魏郁的目光越過諸多人的頭頂看向坐在橋欄桿上的人。
柔順的頭發,單薄的身體,還有身上藏藍色的衣服……
他面對著河,不知已經這樣坐了多久。
風吹過,他的身軀便如同一片枯葉搖搖欲墜。
還沒等魏郁仔細確認,人群里傳來驚呼:
“跳了跳了!”
呼嘯的風聲和嘈雜的人聲交織在魏郁耳邊。
他喘著粗氣,瞳孔因緊張和恐懼而收縮到了極致。
就在剛才的千鈞一發之際,他沖上來拽住了這個縱身一躍的身影。
在他握住細瘦手腕時,整個人連呼吸都已然錯亂,心跳聲震耳欲聾。
“你為什么要救我?讓我直接死了不好嗎?”
河面就在他的腳下,只要魏郁松手,他就會被深不見底的河水淹沒。
但他不是魏應城。
魏郁看著這張陌生平凡的臉,猶如被手攥住的心終于有了喘息的余地。
不是哥就好……
那人流著眼淚問魏郁為什么要救他。
魏郁一手撐在欄桿上,另一只手大力拽著他的胳膊。
他的命完全在魏郁手里,但他不想活了。
“你松手吧,我的人生太失敗了,我活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價值,也看不到一絲希望……讓我去死,求你了。”
他絕望地向魏郁請求。
如果是平時,魏郁絕不會做這種見義勇為的好人。
別人死不死和他有什么關系。
魏郁連目光都不會分過去。
但這次他已經拉著這個人……
魏郁內心里的聲音勸說:要不就聽他的話放手吧。他自己都不想活了,你又何必耽誤時間和力氣救他起來?
單手拉拽著一個成年男人絕不是什么輕松的事。
更何況還是在高空之中。
魏郁額頭上的血管因為用力而爆起,手臂上的肌肉酸痛不已,連帶著肩膀也像是快要脫臼一般。
只要松手了,他就可以輕松下來,然后繼續去找魏應城。
他的理智告訴他可以這樣做。
過去的他也一定會這樣做。
但這一次,他只是皺眉和對絕望的男人大吼道:“你他媽的快上來,我告訴你,只要人活著就還有希望,你死了才是什么都沒有了!”
那人被魏郁強硬的態度喝住了,愣了幾秒才說:“我活著經歷過什么你根本想象不到。”
他認識魏郁身上那件衣服的牌子,一件就足夠換他幾個月拼命工作得到的工資。
“看你的樣子就從來沒有缺過錢吧?你知道每天累死累活地加班就只掙一百的滋味嗎?你知道白飯扮醬油是什么味道嗎?你知道群租房里爬過的蟑螂長什么樣子嗎?你知道看著心愛之人因為看不到未來所以離開時的心痛嗎?”
他的語氣逐漸高亢。
他質問魏郁,也在宣泄不甘。
魏郁兩道濃密的眉緊緊扭在一起。
“我為什么不知道?!這條河,我在十年前就跳過,沒有人拉我,是我自己掙扎著游了上來。你說的那些我太他媽知道了!但我沒死,我活著,而且活得很好!”
魏郁的聲音低沉而有力。
他說著自己的過去,卻沒有因此表現出悲傷。
魏郁大聲和他說:
“我告訴你,我不是什么見義勇為的好人,我拉你上來只是因為我在找的人可能也像你一樣在橋上絕望徘徊,我他媽不得不沖上來救你。”
他的字典里沒有犧牲自己成全別人這一說法。
但這次不得不破例。
魏郁咬緊牙關,和他說:
“昨天的雨淋不濕今天的海,這是我最在意的人告訴我的,今天便宜你聽了。先活下去,總有轉圜的余地。”
這句話讓男人雙眼閃爍。
在他猶豫的瞬間,魏郁捏了緊他的手腕——
他爆發出驚人的力量,把年輕男人拖了上來。
周圍圍觀的人也終于有了行動,紛紛上前把他一起拉回橋上。
魏郁手心全是冷汗。
如果他剛才有一點卸力,可能這個人就會化作一道水花湮沒在河面。
但他不是為了這個陌生人擔心。
他一直害怕的,都是如果這個人是魏應城,他該怎么做。
只是假設一下,魏郁就恐懼到無以復加。
一個同樣年輕的女人從撥開人群沖到還喘著大氣的男人身邊。
面對自己的愛人,男人黯淡的眼睛重新亮了起來。
魏郁懶得再看接下來情人重逢的戲碼,撩起頭發往人群外走。
匆匆趕來的記者想要采訪他,被直接越過。
還沒找到魏應城的魏郁讓他們都別來煩,自己壓根不是什么熱心腸的好人。
但記者不依不饒地黏了上來。
魏郁壓抑的不滿即將爆發,忽而在轉頭時看到熟悉的身影從圍觀人群最外層默默離開。
魏郁欣喜若狂,大步追了上去,把那人的手緊緊握住。
溫涼如玉的手感,還有手背上隱約凸起的傷疤。
這些都是魏郁用手就能感覺到的特征。
確認面前人就是魏應城的時候,魏郁一把把他拉進懷里,雙臂鉗制住他的身體,身體感受他的體溫,只有這樣魏郁才能安心一些。
“哥……”
魏應城感覺魏郁快把自己揉進他懷里,力度大得不像話。
魏郁的聲音帶著未曾察覺地顫抖,沙啞地在魏應城耳邊低語:
“哥,你快把我嚇死了。”
他以為魏應城會想不開。
他以為那個跳下去的人就是魏應城。
他以為魏應城對這個世界已經徹底絕望。
而且這份絕望里有一多半都是他親手帶來的。
光是想想,魏郁的胸膛比用剪刀破開了還痛。
魏應城掙扎著,“你放開我。”
“不放。”魏郁不敢放開。
魏應城淡淡地說:“你以為我會死?”
魏郁抿唇,“你不要說這個字。”
這句話固執地有些幼稚。
魏郁:“鄭蘭不值得你傷心……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但她不是個好媽媽。”
“所以捅傷你的人是她?”
魏郁點點頭。
“她只愛鄭玉。”而他是個錯選的玉。
盡管魏郁不愿意承認,但在某些瞬間,他也對鄭蘭有過些許期待。
只是現在看來,這份期待蠢得可笑。
魏郁抿唇,和魏應城說:“現在你相信我和鄭玉沒有任何關系了吧?”
提到鄭玉,魏郁的語氣都變重了。
想到鄭玉獨占了鄭蘭的愛,又突然成了魏應城同母異父的弟弟,魏郁心里酸的要死,和魏應城說:“鄭玉也不是什么好東西,他……不配做你弟弟。”
如果可以,魏郁真希望回到第一次見到鄭玉那天,一分錢不給趕他滾遠點。
但現在說什么也來不及了。
事情已經發生。
魏郁也得知自己和鄭蘭鄭玉的關系。
沒準像哥這么重感情的人,就會放下過去呢?
弟弟這個早就不合適的稱謂,魏郁不想讓給別人。
哪怕他和魏應城不再是兄弟,但鄭玉絕對不能占去弟弟這個位置。
如果真的有這么一天,魏郁怕自己嫉妒地會發瘋。
魏郁忽然就沒了底氣,問魏應城:“你應該不會把他這種從來沒和你一起生活過,性格又壞又自私,除了一張臉一無是處的人當弟弟吧?”
魏應城沉默了一會,回答說:“……從前會,現在不會。”
魏郁也察覺到自己這番話,更像是自我介紹。
在魏應城心里,自己也就是那副模樣。
只不過靠著足夠死纏爛打,才能一直糾纏到今天。
不過魏郁沒打算停止糾纏。
只要能產生一點關系,是什么樣的都無所謂。
他和魏應城說:“鄭蘭的事情我會替你解決的,錢我會幫你要回來,你想要做什么我都會幫你做,你把我當什么都可以……但你不要想不開。”
“遇到事情就想死,我還沒這么脆弱。”
鄭蘭不算太好的演技在魏應城眼前屢屢露出馬腳。
只是他還抱著一些僥幸。
直到事情全部被戳穿,魏應城才坦然接受一切。
“這一天遲早都要來的,只不過是早晚的問題。”
魏應城笑了笑,“她的演技可沒有你一半好。”
被當成對照坐標的魏郁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過去犯的錯還沒還清,他也沒辦法讓事情翻頁。
魏應城讓魏郁松開他,“都是人,你別丟人了。”
魏郁不同意,“我不放心。”
魏應城:“我不會跳河的,能不能別拉著我了?”
魏郁堅決地搖頭。
魏應城皺眉:“你是被捅了腰子又不是腦子,怎么和不講理的小孩一樣?!松開。”
魏郁:“我要是講理,你從一開始就不會理我。”
但魏應城態度強硬,他也不能不管。
思來想去,改為拉住魏應城的手。
“這樣吧,這樣也行。”
魏應城懶得看他。
魏郁又說:“傷的是腰,不是腎,我很好。”
魏應城:“……我管你好不好。”
作者有話說:
小劇場
十年后
魏郁:今天吃什么
魏應城:吃你演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