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精品丝袜久久久久久不卡_日本一区二区精品_丝袜无码一区二区三区_久久久少妇高潮久久久久_欧美日韩精品一区二区在线观看_日韩久久久久久久久久

    41.  宴月第六(1)   疊buff

    次日, 阮瀟一覺睡到了晌午。腦子里迷迷糊糊的,總覺得仿佛有人一直在耳邊跟她說話。

    傳音鈴好好地放在枕邊,識海的連接不知何時斷了。

    她醒來之后先去池邊喂了點仙靈草給胖頭魚。

    那鼓氣一般的臃腫身軀在過去幾個月間逐漸恢復了些, 但怎么看都比最開始時體型長了許多。最奇怪的是,原先跟錦鯉似的紅色魚身開始慢慢褪色了——

    紅色的鱗片脫落了一些, 胖頭魚的頭上生長出的新鱗片又硬又黑。

    阮瀟深深地嘆了口氣。

    怎么修真界的魚還能禿頭呢?!

    阮瀟拎起胖頭魚的尾巴, 抖了抖, 思考起了該如何給它減肥和生發。

    胖頭魚張開嘴, “滋”了她一身的水。尾巴上的力道一松,它立刻游到了池底,肚皮向上,雙眼只露出了眼白。

    阮瀟忍不。骸澳阒劣谶@么小氣么?”

    隨后,她將昨天那一疊競價的紙按順序排列好, 等著十五天后的截止時間一到就能選出價格最高的了。

    ……應該不會有人比霜華宮更高了吧?一萬金銖, 已經和龍涎草持平了。

    身后腳步聲響起。

    是息然端了一大盆水過來, 想要給胖頭魚補充一下池水。

    他正要將整盆倒入時, 忽聽阮瀟喝道:“等等!”

    今日天氣不佳,陰云厚重, 水波也無甚粼光,只是被風吹起了漣漪。

    阮瀟吸了吸鼻子。

    自從她培育出龍涎草beta版之后,想著死馬當活馬醫, 每日都吃一塊龍涎糕補充靈力。一個月下來, 身體里的靈力果然比之前更加充沛了。

    而且接連不斷的龍涎草遠超最早的食譜,乾溪魚與仙靈草的結合相比之下也遜色了不少。

    其中最明顯的是,她的五感更為敏銳了。尤其是嗅覺,甚至比小骨還要敏銳。

    當下她看著息然端著的那盆水,第一反應是, 這水的氣味不太對。

    隱隱地,有一股腥氣。哪怕氣味很淡,她也能察覺到。

    阮瀟湊近聞了一下,果然如此。原本用了凈水器之后的水源沒有任何異味,但好像……她忽然停住了思緒,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這時,息然開口了:“瘴氣!

    少年的聲音仍舊略顯僵硬,但說得極為篤定。

    阮瀟扭過頭。

    “可以喝!毕⑷缓苷\懇。

    阮瀟:“……”

    未來魔君都這么說了,還能有錯嗎?

    息然拉了拉她的衣袖,示意她跟自己去后山。

    瀑布聲勢浩大,不竭的水流如垂簾,遮住了后面的暗門。水流被巨石攔截了部分,裝置著略顯龐大的凈水器。

    息然越過凈水裝置,掬了一捧流水。

    “這個,不能喝!

    阮瀟一愣,急忙走上前去。

    雖然她的視覺只能觀察到極為淺淡的黑氣,但氣味卻比過濾后的更加濃重。

    那日在禁地之中,上星君的殘魂說過,禁地之下的瘴氣還微弱,一時半會兒是傷不到人的。也因此,阮瀟才在凈水裝置傷加了一道凈化瘴氣的符文。

    但如今連凈水符也不能完全消弭瘴氣。

    息然敲了敲凈水裝置,發出了一聲悶響。他指了指:“不太行。”

    阮瀟氣不打一出來。

    說得這么輕松,你是魔君你上啊。

    息然見她表情陰沉,立刻十分識眼色地轉過身去看風景。

    她冷靜了片刻,召來了佩月劍。

    薄劍如一道寒光橫躺于半空中。

    “追魂。”

    食指輕動,靈力結成了印跡。

    下一刻,佩月劍驟亮。

    與此同時,一道光刃撕開了滾滾烏云,可怖的雷聲在上空響起,摧枯拉朽般席卷而來。剎那間,閃電照徹了整片大荒山。

    亮光刺眼,阮瀟下意識地擋住了視線。

    濃云再次遮蔽了蒼穹。暴雨傾盆。

    而手心的符咒已然碎成了齏粉,被雨水沖刷而去。

    阮瀟立在原地。

    符文碎了。

    也就是說,此時此刻,大荒山上所經之處,盡是瘴氣。

    頭頂上,隱藏在電閃雷鳴之中的隱隱作響的是大荒山的結界。唯有在閃電落下的剎那能夠辨識清楚。

    這是書里從未有過的情節。

    阮瀟毛骨悚然。

    不遠處,息然不知何時躍上了屋頂,仍舊跟賞景一般望著天際。淅瀝的雨水沖濕了他的衣衫和頭發。

    ……這究竟是發生了什么事?

    阮瀟嘗試著打開傳音鈴,卻發現毫無動靜。如同被什么東西遮住了一樣,任憑如何注入靈力都毫無反應。

    正當阮瀟打算御劍去隔壁的宴月峰時,傳送臺的銀鈴響了。

    在阮瀟打了個響指后,白襄的身影出現在了劍坪。

    “你們、你怎么樣了?”白襄略喘著氣,聲音虛浮,逍遙劍勉強支撐著她的身形。

    息然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比阮瀟先一步扶住了她。

    “到底出什么事了?”阮瀟急忙問。

    白襄搖頭道:“昨日大荒山瘴氣突起,夜里有個玄天峰的弟子在乾溪巡邏時不慎跌入水中,丟了性命。這瘴氣無限綿延,自水中而來,所有飲過水的人輕則嘔吐腹瀉,重則昏迷不醒。師尊如今還在秘境閉關,不知何時會出來。”

    她頓了頓:“大荒山的結界有封印,如今瘴氣濃厚已經觸動了結界,將大荒山與外界徹底隔離了。”

    難怪,阮瀟想,傳音鈴不能用了。

    “宗師們正在上清殿討論,也不知道有沒有應對之策。”白襄擔憂道。

    “那這結界會一直觸發嗎?”阮瀟問,“若是瘴氣一直不散,會怎么樣?”

    白襄道:“大荒山在洪荒之期是為神域,對各路妖魔設有禁令,一經進入將灰飛煙滅。后來,禁令的效果漸漸削弱。我只聽說上星君在世時曾修補過一次結界,雖不能擋住所有邪魔,卻可以在妖魔橫行之時讓他們一起湮滅!

    阮瀟嘴角抽搐。她聽明白了,換言之,就是自體清洗功能。

    瘴氣雖然不全是妖氣,但顯然已被結界當成了妖氣。

    倘若不能打開結界,那就必須要找到瘴氣的源頭才行。

    白襄越說越是虛弱,像是有什么梗在胸口,抬不起力氣。驀地,眼前一黑,整個人暈了過去。

    息然及時抱住了她。

    傳送臺的銀鈴再度響起。

    忍冬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你們快跟我走吧!馬上各個山門都要封山了,同塵君不在,師尊擔心著呢,想讓你們一起去宴月峰。”

    阮瀟想了想,現在如果留在暮朝峰的確不是辦法。她讓忍冬先等著,自己回屋收拾了點東西,然后帶上了暮朝峰現有的三臺偃甲獸-

    宴月峰上,弟子們正在有序地施法加強山門結界,抵御橫行的瘴氣。

    阮瀟觀察了片刻,發現劍坪上竟然還站著秦安時和他的三個徒弟。然而比不及精神抖擻的宴月峰弟子,西北峰的師徒四人皆是印堂發黑、神色異常,正在盤腿打坐。

    虛浮的黑氣自他們的掌心朝心脈攏去。

    阮瀟正要打斷他們,忽聽參寥的聲音從背后傳來:“秦宗師,且慢。”

    秦安時緩緩睜開了眼,陡然一見到阮瀟,喃喃道:“……是你啊!

    “秦宗師,參寥師伯!比顬t疊手行禮。

    參寥朝她輕輕頷首,繼而向秦安時道:“秦宗師,如今瘴氣入體,怕是不好運氣打坐,以免引起反噬啊。”

    “唉,我知道。可如今這瘴氣已經滲入我的五臟六腑,再不試一試,恐怕要搭在這里了。我倒是無妨,可我這三個徒兒正當盛年……”秦安時愁眉苦臉,長嘆了一聲。

    “說來,還要多虧了你門中弟子相助!

    參寥道:“無妨。西北峰路途遙遠,現下也是安危不明,秦宗師暫且歇在宴月峰即可。”

    他說罷,扇子搖了搖。

    一旁識眼色的小弟子立刻將一個小碗盛了上來。里面是五顆黑色的藥丸。

    “這是宴月峰特制的驅毒丸,可以暫時壓制瘴氣,”參寥先讓阮瀟拿了一顆,才分給秦安時他們,末了回頭道,“讓給玄天峰的可已經拿去了?”

    小弟子恭敬道:“回稟師尊,已經送去了。只不過送藥的師兄說玄天峰已經封山了,能見到了守門弟子情況也不太好!

    “知道了。”參寥讓他下去了。

    秦安時捏著驅毒丸正在遲疑,見阮瀟毫不猶豫地吞了還無事發生,這才吃了下去。見他吃了,西北峰的三個弟子也才跟著咽下去。

    參寥將這一幕收入眼底,不動聲色道:“我們至今仍不知道這瘴氣到底是從何而來,又蔓延了多長時間。這驅毒丸只有短時作用,若是體內瘴氣甚多,已積不可遏,便會全身乏力,靈核枯竭而死!

    秦安時喉嚨一動,嚇得面如死灰。

    參寥搖著紙扇,笑瞇瞇的:“我開玩笑呢!

    秦安時恨不得一劍戳過去。剛要站起身,便又跌坐了回去。

    “參寥師伯,”阮瀟此時出聲道,“晚輩有一個猜測!

    紙扇一頓。

    “嗯?”

    阮瀟扭頭朝秦安時道:“敢問秦師伯可覺渾身乏力發熱,疲倦犯困?”

    秦安時還沒答話,他的三個弟子紛紛道:“對,就是犯困。”

    “在宴月峰還好些,方才在外面差點沒直接睡過去。”

    “上個月在西北峰時就已經這樣了,連打坐都沒什么精神呢!

    阮瀟頷首:“正是如此,瘴氣分為兩種,一種是沼氣,另一種則是妖氣!

    大荒山層疊山巒,盡是未經破壞的原始森林,枯枝爛葉與大量動物排泄的痕跡一并腐爛發酵。遇到旱季突然下雨,便催生了含有二氧化碳和甲烷的沼氣,缺乏山谷中的空氣流通,便形成了瘴氣。修行者長時間處于這種環境下,便會沼氣中毒,全身乏力。

    “這么一說,的確是在旱了幾個月后,突然暴雨連綿了半月。”一個西北峰的弟子道。

    同時,鏡湖下的妖骨積生了微弱妖氣,形成了另一種瘴氣,隨著水流進入了大荒山的水循環系統,進而從水源或是植物進入人體,令人喪失靈力。

    西北峰的師徒四人聽得目瞪口呆。

    參寥不由多看了阮瀟一眼。

    阮瀟渾然不覺,下了結論:“目前的狀況恐怕是最差的一種,即是兩種瘴氣混合,使得妖氣蔓延,觸發了大荒山封山的結界!

    她理清了思路,稍稍松了口氣,原來是擱這兒疊buff呢。

    42.  宴月第六(2)   阮師妹,真的是個怪物……

    宴月峰的煉藥堂前, 不少路過的弟子都停下了腳步,望向站在石像邊的白衣少女。她聲音清亮,毫不露怯。

    秦安時沉默時, 他的一個弟子秦二“噗嗤”笑出了聲:“一派胡言。照你方才說的,瘴氣通過水源進入了人的五臟六腑, 形成沉積?稍蹅冊诖蠡纳胶鹊乃疅o非來自乾溪、山泉、瀑布, 為何獨獨宴月峰無恙?”

    忍冬插話道:“暮朝峰的人也沒事啊!

    阮瀟轉而朝參寥道:“晚輩斗膽, 敢問宴月峰可是使用了有凈水符加持的裝置?”

    參寥搖著扇子, 含笑點頭道:“正是。阮師侄天資聰慧,所造之物在大荒山也是赫赫有名。我以為,如今各個山門都在用呢!

    “這……”秦安時一聽,不禁有些發怵。

    阮瀟詢問道:“秦宗師,那日拜托貴山門制作符文, 收貨時還送了一臺凈水裝置給您。不知, 您是否有在使用?”

    不待秦安時發話, 他的另一個弟子秦三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沒有用過。師尊說了, 隔壁黎原峰都不用呢,人家直接打水喝。我們與黎原峰喝的是同一段水源, 沒什么大礙的!

    “可是真的?”參寥問。

    秦安時不得不硬著頭皮承認:“……是!

    “那就難怪了,”參寥道,“攖寧今日人都沒來, 水鏡里看著消瘦了不少, 實在是令人擔憂啊。只是黎原峰如今已經關閉了山門結界,里頭的情況可沒人摸的清。”

    秦安時悔不當初,又心存僥幸:“難不成,真是因為水源的問題?”

    “忍冬,你去端一碗水過來給秦宗師瞧瞧!眳⒘确愿赖。

    忍冬一溜煙兒跑去了。沒一會兒, 便端來了一個托盤。托盤上頭擺著兩碗水。

    周遭的人皆沒有說話。阮瀟一眼便看出了不同之處。

    然而秦安時似乎并沒有看出來,就在他選了一碗正端到嘴邊時,被參寥阻止了。

    “秦宗師,”參寥憂心忡忡,“看來這瘴氣入體,對人的靈力感知也會有影響!

    秦安時聽明白了,手上的動作一緊:“這、這是……”

    “這是從山門外帶回來的。我原本也在猜測,現在便證實了。秦宗師,可有看見這水中凝結的瘴氣?”

    秦安時凝視了一會兒水面,放棄了:“我無法使用靈力,探知不到,也不像參寥宗師這般有天生金瞳。原是我大意了,沒有多加覺察!

    所謂天生金瞳,便是指的參寥的視力能看見尋常人看不見的東西,比如妖氣。

    阮瀟聽聞,這是上星君當年授他丹道之時,參寥吞下了自己第一次煉出的藥方——整整昏迷了七天七夜,醒來后便有了超乎常人的眼睛。

    上星君卻說,這是他天生之瞳,丹藥只是輔助開啟了這雙眼睛真正的作用罷了。

    然而后來,大荒山上口口相傳的秘聞里,卻說是上星君洞悉了天機,只想將好處給自己的弟子。更有人道:“這只是人之常情嘛。”

    此話傳到了參寥耳朵里,向來好脾氣的人也發了怒。因而“天生金瞳”四個字就漸漸成了嘲諷之辭,怎么聽怎么別扭。

    此刻,秦安時渾然不覺,一副恭維的樣子。

    參寥嘴角掛著的笑意漸消,見周遭還有弟子們眼巴巴地看著,不得不做出了云淡風輕的模樣,岔開了話:“秦宗師和三位師侄如今都受了內傷,便在宴月峰好生歇息便是。余下的,便不要再操心了!

    秦安時松了口氣,樂呵呵道:“參寥宗師,掌門仍在閉關之中,依你之見如今怎么是好?我聽說黎原峰近日還有天涯居的客人前來,莫不是一起被困在了大荒山?”

    他那語氣頗有幾分幸災樂禍。

    參寥嘆了口氣:“天涯居的孟真人如今的確是在黎原峰上。我已和攖寧、今讓,還有歐泉子等商議過了,決定先想法子消除瘴氣。倘若三日之內無法消除,便只有請掌門出關,齊力打破大荒山結界,才可得一條生路!

    “打破結界?你們瘋了?!”秦安時大驚道。

    “是啊,師尊。正是有上古結界庇佑大荒山,才可數千年來保大荒山平安無恙!

    “這結界不是上星君好不容易才修復的嗎?還能有法子打破?”

    ……

    弟子們的議論聲中,阮瀟聽見參寥不徐不疾地開口了:“打破結界的確是不到萬不得已時不會采用的方法。但如若真到了那一天,是數千弟子的性命重要,還是結界重要?”

    秦安時搖頭:“可是…… 打破上古結界談何容易,就算是上星君再世,也得耗盡一生修為!

    “我師尊雖然不在了,但余下我們幾個還是能勉強頂上的!眳⒘刃Φ。

    “也罷,”秦安時一咬牙,“若當真三天后還是毫無辦法,我便與你一起。老朽這性命不要也罷!

    “師尊、使不得啊!”秦安時的三個弟子紛紛慌張地拉住了他。

    參寥那副向來毫不在意的神情此時收斂了不少,他正了正神色,朝阮瀟道:“小友,不知可否借一步說話!

    阮瀟跟著他一路走到了宴月峰的后山,忽然看見了前方十幾個弟子正在水井邊抓耳撓腮。

    “師尊,”其中一個身材高大的弟子朝二人走來,“弟子按照您吩咐的在此處觀察了一陣,水中的瘴氣的確愈發濃郁了。再這么下去,這水便喝不得了!

    阮瀟認得他,這是宴月峰的首徒陳凡挈。

    參寥示意知道了,繼而朝阮瀟鄭重地拱手:“阮師侄,如今師弟不在門中,大荒山只有你習得了清凈術。如有可能,可否讓這凈水的裝置清除更多的瘴氣?”

    “師伯過獎了,不敢當,晚輩只是略知一二,實在不敢賣弄,”阮瀟瞧見參寥略微失望,話鋒一轉,“但是,也不妨一試。”

    其實她早在設計出最新一個版本的凈水裝飾時,就已經有此想法。畢竟在修真界里一切瞬息萬變,只是沒有料到這一天來得如此之快。

    這些日子在打造偃甲獸時,阮瀟漸漸地對這些存在的物質更加熟稔了起來。對比起初所需要的種種嘗試,她已經基本掌握了它們的用途和組合。連同塵君留下的那本大部頭筆記都已經倒背如流,爛熟于心。

    尤其還有清凈術相關的符文,對阮瀟來說再熟悉不過了。她在夢里都將它們排列組合了無數遍,就等著什么時候試試了。

    因此,她很快應承了下來。

    “如有什么需要,隨時告知凡挈便可。”參寥說。

    阮瀟點了點頭,緊接著小心地問道:“師伯,若當真無法徹底驅除瘴氣,便要破除結界嗎?”

    參寥還未回答,阮瀟便道:“晚輩一定會努力嘗試,絕不讓上星君的心血付之東流!

    那雙眸子堅定不移,又透著古怪的興奮,令參寥不免生出些恍惚。

    “我會與今讓宗師今夜先行前往查看水源的情況。你們留在此處,如有消息,即可通知我!眳⒘确愿懒艘宦,便匆匆離去了。

    陳凡挈環顧了一圈,和身后十幾個弟子一樣巴巴地望著阮瀟,既懷疑又謹慎:“阮師妹,現在怎么辦?”-

    煉藥堂的角落里,息然端端正正地盤腿坐著,紋絲不動。他已經維持了這個姿勢好幾個時辰了,卻不覺得累。

    他的左肩撐著少女的腦袋,甜美的鼻息噴灑在他的頸邊,癢癢的,又有點香。白襄服過了驅毒丸,此時還沒醒。

    而面具下那雙藍色的眼睛閉著,就跟睡著了一樣。

    一個正在掃地的宴月峰弟子經過了二人前方,不由多看了一眼白襄。正當他轉身還想再看一眼時,忽覺一股冷颼颼的空氣直逼自己的頸部,沒由來的一陣毛骨悚然。

    他連看都沒看清便抱起掃帚,頭也不回地跑出了煉藥堂。

    藍色的眸子盯著他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了視線里,才緩緩收回。垂眸時,正巧看見少女額前細碎的發絲,一縷風鉆過了二人肌膚之間的縫隙。

    息然猛地抬頭,聽見腳步聲由遠及近。

    “多謝陳師兄,”阮瀟微笑道,“這枚重新加強過的清凈符還要勞煩陳師兄命人將其送到大荒山各山門才好。”

    “不客氣,阮師妹,這是師兄應該做的!标惙碴藭r滿臉崇敬之情。

    他表面上套著近乎,心里真想抱著大腿不松手——

    這是什么樣的奇才啊!還不到四個時辰,四個!就直接把凈水符改寫了一遍!

    起初他還不相信,結果用凈水裝置一試,竟然真的沒有瘴氣了!

    是沒有,一點都沒有!

    師尊交代的大任務,就這么輕描淡寫地解決了。

    顯得他這個首徒實在是無用至極。

    不過也沒關系。陳凡挈快速調整了自己心態。

    師尊也不是同塵君。

    正常,正常。

    他回過頭,遠處十幾個見證了全過程的弟子此時也都望著這邊,眼神復雜。一邊是毫不掩飾的欽佩,一邊是見著自己大師兄的恨鐵不成鋼。

    陳凡挈:“……”這也不能怪他啊。

    這個阮師妹,是個妖怪吧!

    正當他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阮瀟時,卻被對方的一句話敲清醒了:“陳師兄,貴門的丹藥配法可否借我一看?”

    她似乎擔心什么,還補充了一句:“只需要最基本的即可!

    陳凡挈從柜子上抽書的手一頓。他原本沒想到這一茬兒,經她這么一說才想起來。丹藥配法?這可是宴月峰的立門之本!怎么可以隨便拿給外人看!

    他冥思苦想了半天,還沒得出結論就被從身后涌進藥堂的小弟子們淹沒了。

    他們各個爭先恐后:“阮師妹,你是要看強身健體的還是美容的?”

    “你傻啊,當然是要祛除毒素的好嗎!”

    陳凡挈呆呆地扭過頭,半晌,跟認命了一般走上前去推開了書柜前的幾人。他從第三層抽出了一本薄薄的冊子,翻到了最后一頁,遞給阮瀟。

    “這是驅毒丸的配方。”他木木地說。

    阮瀟輕輕掃了一眼,忽然道:“陳師兄,這頁紙是不是還缺了一張?”

    那一頁前面有撕掉的痕跡。

    陳凡挈“啊”了一聲,翻到了這一頁的背面:“驅毒丸的配方原本是有另一樣東西的,但是后來宴月峰不長這種植物了。師尊說,效果也差不多,因此我就把這頁拆了,免得引起誤解。然后把原來的配方謄寫在了后面!

    只見少女原本淡然的神情忽地露出了驚喜。

    “無蕊花?”

    陳凡挈點頭:“沒錯,缺的那一味正是無蕊花!

    阮瀟大喜過望。

    沒錯,無蕊花是有解毒功效的。她怎么早沒有想到。先前白襄中毒的那一次,也是靠無蕊花救回來的。

    無蕊花大量生長于暮朝峰的深潭之畔,常年在瘴氣的包圍之下,因此,也一定能抵抗瘴氣。

    不過,就算把無蕊花加入到驅毒丸的配方之中,也不一定能完全驅除這種不一樣的瘴氣。

    阮瀟迅速地思索到了兩種可行的方法。一是選取幾味解毒但又不相沖的藥材進行嘗試。二嘛,則是想法子把凈水符混到驅毒丸里頭去。

    可是人能直接吃符文嗎?Hela

    阮瀟捏了捏手指,好像不能。不然造成了靈力回路逆行,就會直接爆體而亡。

    那凈水符到底怎么樣才能被人消化呢……

    她一邊想著,一邊從乾坤袋里抖出了一些無蕊花,吩咐旁邊等候著的幾個弟子記下來。

    在說到最后一點時,她忽然靈光一閃:“對了,就照著凈水符的靈力回路直接將靈力注入到含有無蕊花的驅毒丸中,說不定就是可行的!”

    “快,去試試!”

    周圍的十幾個弟子立刻忙碌了起來。

    唯有陳凡挈站在原地。

    高大的身影擋住了阮瀟去路。

    阮瀟不免關切道:“陳師兄,你怎么了?臉色這么黑,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陳凡挈清了清嗓子:“阮師妹,你都辛苦了好幾個時辰了,累了嗎?”

    “不會啊。現在子時已過,外面的弟子都休息了,師兄不然先回宿舍吧!比顬t勸慰道。

    陳凡挈眼神一變。

    他剛剛說什么來著,這師妹果然是個妖怪吧!

    正當他要振臂高呼時,一個守夜巡邏的弟子喘著粗氣跑來,差點被門框絆倒。

    “師兄,大事不妙,黎原峰的結界破了!”

    43.  宴月第六(3)   茅草堂

    風聲簌簌, 吹過寂靜的梢頭,卷起了獵獵袖袍。

    阮瀟獨自御劍行于詭譎的夜色中。

    不遠處,閃電劈向了山尖, 龐大的山體被呼嘯的黑影包裹著,逐漸卷起了亂石。黑夜之下, 如同一個巨大的漩渦。

    越是靠近, 風便愈發劇烈。

    她盡力穩住身形, 逐漸降低了御劍的高度。然而前方的風實在過于猛烈, 她只得放棄御劍。

    就在靠近地面時,身后突然傳來了一聲尖叫。

    阮瀟猛地回頭,只見一個矮小的身影從半空墜了下來。

    她眼疾手快,拎起了對方的衣領,讓人站在山谷里的小徑上。

    “好、好可怕!”忍冬捂住了眼睛, 聲音還在發抖。

    陳凡挈緊隨其后地下來了, 嘴上忍不住搖頭:“小師弟, 你這逞什么能呢, 好好待在宴月峰等師尊回來不好么,非要來湊這個熱鬧!

    忍冬好不容易喘過了氣:“大師兄自己怎么不等師尊!

    “你小子!也不知是和誰學會頂嘴了。”陳凡挈看了阮瀟一眼。

    阮瀟淡淡道:“方才在宴月峰上, 沒見你們想跟來!

    不僅沒人跟來,還一聽“黎原峰”就都噤了聲,紛紛冷漠地走開了。

    “我、我就是有點害怕拖后腿……”忍冬小聲道, 忽地又用堅定的語氣說, “可是……我一想到青川師姐還沒下葬,我就……師兄?”

    陳凡挈跟變臉似的,忍冬的眼淚都還沒掉出來,他就已經涕泗橫流,好端端一個大男人哭得一抽一抽的。

    忍冬的小手拍了拍師兄的背, 試圖安慰一番。

    “青川……她出事,也有我的份兒。若不是我讓忍冬去找她,也不會出這樣的事了!标惙碴舆^了阮瀟遞去的帕子,擦了擦鼻涕,一臉真摯,倒不像是裝出來的。

    阮瀟不太忍心,瞥見陳凡挈好不容易緩和了下來。

    他語氣不善:“我和她好歹也是同一年來大荒山的,怎么說都算是同窗。黎原峰不給她一個交代,那我也要將她帶出來才行!

    話音剛落,近處一道黑影觸響了樹枝。

    一陣“沙沙”聲中,陳凡挈風馳電掣地沖向了那黑影,手中的□□翻卷,掀起寒風。

    “黎原峰弟子?納命來——救命,非禮啊。。 

    只見陳凡挈整個人被那個瘦弱的黑影撲了上去,手腳纏繞住,任憑他怎么掙扎對方都不放手。

    他卯足了力氣,狠掐住了那人的脖子。然而用在他身上的力氣卻紋絲未動。

    五根又長又利的指甲瞬間沒入了陳凡挈的上臂。

    “阮師妹,救——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聲慘叫嚇得阮瀟心里“咯噔”一下子。

    燃燈訣一出,阮瀟捏著的一片樹葉亮了起來。

    順著光線走近一些,便能看見陳凡挈為何會如此震撼。

    那個撲在他身上的“東西”已經算不得人了,一層薄薄的皮貼著骨頭,稀疏的頭發粘在腦后,眼睛凹陷、只有眼白,面色青黑。那東西還穿著黎原峰的深藍色校服,腰間系著的也是黎原峰的弟子牌。

    它似乎是被光線嚇了一跳,下手的動作僵住了。

    陳凡挈的食指懟在那東西的鼻孔處,好半天他才哆嗦著反應了過來,沖著阮瀟使勁搖頭。

    意思是,沒救了。

    “這這這是什么東西?”忍冬呆呆地站在后方,一步都邁不動。

    一張符文從阮瀟的指尖飛出,在那僵尸快要一口咬上陳凡挈的臉之前定住了它。

    陳凡挈立刻無比嫌棄將它推開了。他右上臂的衣服被撕扯了開,露出了五個血窟窿。

    阮瀟蹲在僵尸旁邊,仔細端詳了一下它的五官。瘴氣幾乎是從每一個毛孔里冒出,又從近處的回去,如血液一般循環往復。

    “你的槍借我一下。”

    陳凡挈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見阮瀟試圖撿起地上的□□。她頓了頓,好像拿不動。

    “我來吧!标惙碴α似饋。同時內心涌起一點不合時宜的炫耀。哎,這世上還有阮師妹做不到的事情啊。

    槍尖對著僵尸露出的腹部劃開了一道口子。流出的不是血,而是黑色瘴氣。

    瘴氣仿佛有生命一樣,在大量涌出后消散在了漆黑的山谷之中。

    而余下的原本僵硬的身軀此時一軟,衣衫之下不過是空空蕩蕩的一把骨頭。

    一陣寒意躥上了阮瀟的脊背。

    ……這到底是什么東西?

    忽然,她的耳尖動了動。四周,不知哪里來的窸窣聲正此起彼伏。好像有無數個黑暗中的影子正在向他們聚攏。

    阮瀟立刻熄了手上的亮光。

    忍冬正要說話,被陳凡挈捂住了嘴。他那一貫的松散此時收了起來,嚴肅地壓低了聲音:“此處距黎原峰的茅草堂只有五里路,茅草堂是玄鐵所鑄,應該能抵擋住這些東西。”

    阮瀟握緊了佩月劍。

    將近一個時辰后,只見一股黑色的浪潮追逐著三人。近看,才能發現那是簇擁著的人群,各個都是面目青白的可怖模樣。

    饒是阮瀟他們跑得再疾,也始終與這些東西拉不開距離。

    唯有在它們靠近時,用火把暫時驅散幾步。

    “我發現了,”陳凡挈背著忍冬,左手舉著火棍,上氣不接下氣,“他們就是聞著活人味兒來的!這些瘴氣……這些瘴氣就跟借著他們活了一樣,只想吃人!只一路上還不知有多少,我們要不先回宴月峰再做打算!”

    阮瀟喘了一口氣:“上面的風太疾,情勢不明,根本無法御劍。”

    她這一路上都靠著不停地給自己畫疾步符過來的,不然恐怕會直接被那些東西撕碎。

    哪怕如此,她也絲毫不敢松懈。

    陳凡挈說得不錯,黎原峰狀況不明,根本不知道有多少弟子已被瘴氣侵蝕,成了如今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

    更何況,黎原峰還是整個大荒山人數最多的山門,足足有兩千人。

    若真的全軍覆沒,后果不堪設想。

    好在陳凡挈已經傳音通知了參寥,或許幾位大宗師會盡快趕來。

    阮瀟正想著,卻見小徑前方被突然閃出的十幾個僵尸堵住了去路。

    三人幾乎是被團團圍住。

    “嗚嗚嗚嗚我不想死在這里!”忍冬捂著嘴哭道。

    “哭什么?男子漢大丈夫,大不了全殺了便是。”陳凡挈不耐煩道。

    阮瀟握緊了佩月劍,隨時準備動手。

    就在他們即將被圍攻時,一陣濃重的血腥味從不遠處傳來。這群東西就跟聞著味兒的猛獸一般,迅速朝來源尋去。

    “快走!”一個冷厲的女聲響起。

    “桫欏師姐!”阮瀟驚喜道。

    三人緊跟著桫欏,趁那些東西被吸引了注意力,飛快地沒入了林中。

    不多時,桫欏帶他們去到了黎原峰后山的茅草堂。

    阮瀟進去之后,才發現這茅草堂雖然外部是茅草,里面卻正如陳凡挈所言,是冰冷的玄鐵。只有一扇門,無窗。

    里面的空間很大,角落里停著蓋了白布的擔架。對面則坐著許多黎原峰的弟子,或在昏迷之中,或在打坐。

    “方才外面那些,是什么?”陳凡挈忙不迭地問。

    桫欏與他的視線擦過,平靜道:“你想得不錯,他們原本都是黎原峰的弟子!

    黎原峰因為有外客來訪的緣故,并沒有很早封山。結果突然有一個弟子渾身抽搐著倒地,沒多久竟然又站了起來,失去了神智開始發狂,見人動輒撕咬。

    桫欏正將這名弟子捆綁后關入柴房時,竟接二連三地出現了相似的事件。

    事發突然,黎原峰的結界尚未完全閉合,就被這些瘴氣侵蝕了的弟子硬生生撞破了。施法的弟子們靈核力量不足,亦有人開始出現了癥狀,直接導致整個結界碎裂。

    桫欏在往茅草堂來的路上順路救下了一些人,加上本就在這附近避難的,一共是一百二十七人。

    “他們……”阮瀟想到了那個干癟后的僵尸,欲言又止。

    “瘴氣侵蝕,已經死了!辫鴻逭f出了她想的話。

    桫欏眼里流露出了一絲悲傷:“上天不公,大荒山此劫,竟不知從何而起。”

    “是水源!比顬t說。

    陳凡挈附和道:“沒錯。我們宴月峰一直都喝的是凈化后的水,所以大家都沒問題!

    桫欏一愣:“凈化后的水……可是我也——”

    不對。她沒說完。

    她因為這段時間經常被派去巡邏的原因,常常到五蘊峰做客,因此,吃喝也都在五蘊峰。

    堂內那些黎原峰的弟子聽見了,其中幾個全然無礙地仔細回想了一番,出聲道:

    “沒錯,我跟著桫欏師姐去巡邏,好長一段時間沒在黎原峰喝過水了!

    “我也是。不過,我是覺得黎原峰的水不好喝,都是去旁邊借的水!

    ……

    無論如何,也算是陰差陽錯,避過一劫。

    但是,阮瀟覺得不對勁。她上前查看了黎原峰弟子的情況,在屋內的基本都和秦安時他們一樣,是渾身乏力的癥狀。

    “西北峰也是因為水源的問題被瘴氣入體,可是黎原峰的狀況卻是最糟糕的,瘴氣直接侵蝕了人的血肉和靈核。這其中必定有別的原因!比顬t分析道。

    桫欏沉思了片刻,忽然道:“我先前也觀察過,瘴氣入體通常都是乏力發熱。而那些被瘴氣吞噬的都有抽搐、口吞白沫的前兆。但前者和后者的不同之處在于,他們所受的瘴氣不一樣。”

    “正是!痹跈z查過骸骨后,阮瀟也發現了這一點。

    她讓宴月峰制的丹藥只能對普通的瘴氣有效,而對黎原峰的這一種卻無能為力。

    “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在茅草堂外響起。

    “快開門——”是姚衷祺的聲音。

    桫欏臉色一變。她走至大門邊,示意一旁幾個弟子幫忙。

    大門剛開了一條縫,就停住了。

    桫欏的劍橫在縫隙處。

    44.  宴月第六(4)   黎原峰秘聞

    驚雷電閃照亮了山脊, 狂風呼嘯。

    “你這是什么意思?!”姚衷祺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桫欏竟然把自己攔在了屋外。

    姚衷祺身后還跟了十幾個弟子,其中一個是竊雙。幾人均是被嚇壞了, 哆哆嗦嗦的,還一個勁兒地回頭看后方的情況。

    “這也是為了大家的安全考慮, ”桫欏盯著她的臉, “若有人突然發狂, 會傷到無辜的弟子。”

    “……桫欏, 你!”

    桫欏一個眼神,旁邊的弟子立刻拿了一把匕首給她。

    她一邊擦拭著匕首,邊道:“這瘴氣嗜血,方才在林中也是殺了一只兔子引開了那些東西!

    阮瀟心知,這是在向她解釋。

    下一刻, 桫欏劃開了掌心, 將血擠在了備好的碗中。

    端著碗的弟子雙手顫抖, 不敢抬頭。

    阮瀟從桫欏手中接過了匕首:“我來吧。”

    她照著在掌心割了一道口子, 捏拳時殷紅順勢淌下。

    隨后,陳凡挈和忍冬均是照做。

    趁此間隙時, 阮瀟與桫欏交換了一個眼神,阮瀟抬了抬佩月劍,微微頷首。

    準備妥當后, 桫欏退后了一步, 讓小弟子端著那碗刺目的東西站在門口。她問道:“你們誰先來?”

    姚衷祺一直憋著的怒意不可遏制地爆發了出來:“荒唐!這一切斗不過是你的猜想罷了,就拿這個來驗證?未免太不把人命當回事了!”

    門內外皆是沉默無言。

    然而片刻之間,門外的弟子紛紛涌上前,嘴里喊著“讓我先來”、“我真的沒事”。

    被擠到第一個的人聞了聞那碗血,毫無反應。

    隔了一扇門之后, 阮瀟指尖輕動,追魂符貼在了佩月劍上。劍鋒的光芒在靠近那人時,暗淡了下來。

    她朝桫欏搖了搖頭。

    桫欏微微頷首,堵門的弟子會意,將第一個人讓了進來。

    第二個,亦是無事。

    緊接著,第三個,第四個……

    到第五個人的時候,那人的神情在嗅到了血腥味時瞬間變了。雙瞳放大,瘴氣從耳鼻處冒了出來。

    佩月劍嗡鳴陣陣。

    桫欏眼疾手快,在他抽搐之前打暈了他。

    “師姐,他……怎么辦啊?”一個已經進來的小弟子哭喪著臉。

    平日里師尊和長老教導嚴苛,動輒懲罰,亦鼓勵黎原峰的弟子們相互競爭,導致大家仇視彼此、苦不堪言。

    但真到了生死關頭,那可都是平日里一同練劍、同吃同住的伙伴吶。

    要他們眼睜睜的看著別人去死,卻是毫無辦法。

    阮瀟于心不忍,正要出言阻止時,桫欏搶先道:“讓他離開吧。我們救不了他!

    “……師姐!

    一只手輕輕拍了拍阮瀟的肩膀,以示安慰。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她當然知道從瘴氣在人體內產生變化的那一刻起,幾乎就已經注定了死亡;蛘哒f,這個人已經被吞噬了。

    沒有人可以逃過。

    但她還是忍不住責怪自己。

    ……倘若她可以救救他們就好了。她讀了那么多的書,畫過那么多的符文,怎么就沒有一張教過她如何救人性命。

    那個被打暈的弟子很快被后面的人抬走了,剩下的人依次等待著嘗試。

    倒數第二個是竊雙。

    那張慘白的小臉上淚痕尚未干卻,眼睛怯生生的,似是害怕極了。

    在她靠近之前,阮瀟神情開始復雜。佩月劍嗡鳴不斷,幾欲出鞘。

    這時,忍冬小跑了過來,語氣激動:“我知道那些變成僵尸的人和別人有何不同了!”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氣喘吁吁的少年身上。

    “我方才問過了那些弟子最近五日的行程和食宿,發現那些被瘴氣侵蝕的全都在前日傍晚因為集會去過黎原峰的混沌池!”

    七嘴八舌的議論聲中,桫欏變了臉色:“……混沌池?”

    陳凡挈小聲跟阮瀟解釋:“上古時候,黎原峰的神獸名為混沌,但已經死了幾百年了。據說當時就是因為妖氣太重,神魂破碎,哪怕死后的尸骨也被上了封印,化入了黎原峰深處的深潭里;煦绯匾簿鸵虼说妹!

    “當然啦,小道消息說,所謂池水根本就不是水,而是一團凝結的瘴氣。時間一長,封印壓不住,爆裂開來也是說不定的。”

    阮瀟思忖道:“幾百年都過去了,還撐不住這一時半會兒嗎?既然有封印,定是有什么破開了封印。難不成,大荒山真的有妖魔混進來了?”

    陳凡挈壓低了聲音:“真說不準呢。近一年關于妖魔的秘聞是十年來頭一次比各位宗師的暢銷。”

    就在這時,竊雙停下了腳步。

    她側過身,聲音發顫:“師姐,該不會是因為你丟了那張符文,所以才……”

    “住口!”姚衷祺臉色大變。

    周遭瞬間安靜了下來。無數懷疑的目光徘徊在二人之間。

    “什么符文?”桫欏眉頭緊皺,追問道。

    “就是構陷青川師姐的那張——啊!”

    一聲短促的驚叫伴隨著血肉模糊的悶響。

    竊雙的后背露出了一截劍鋒。

    沒有人注意姚衷祺是何時出劍的。

    但始作俑者此時卻鎮定自若,冷聲道:“竊雙,你也去過混沌池吧?既然如此,不如我送你一程,免除你接下來的痛苦。”

    竊雙不可置信地低著頭,雙手握住了劍刃,想要抽出自己的身體,然而卻不可抑制地靠著墻壁滑落了下來。

    她斷斷續續道:“師姐說什么呢?你不也去過嗎?……我……我做過最錯的事情,就是沒有說出自己親眼所見。那日集會之前,是你把那張逆行……的傳音符丟入了混沌池……也是你,是你特意將它交給了青川。青川不過就是看到了你和師尊的齷齪事……”

    她顫巍巍地仰著頭,盯著姚衷祺快要繃不住的臉色,微弱地笑音傳來:“師姐,我也看見了!

    “你看見了什么?”姚衷祺咬著嘴唇,劍身再度沒入一寸。

    “師尊抱你進屋的時候,我就看見了。你不知道吧,師姐?”竊雙的手指一勾,從她的袖中落出了一枚香囊,上面寫著一個“攖”字。

    “我無意中撿到了這玩意兒,本想交還給師尊,可是卻發現這針腳和師姐你常用的一模一樣。師姐,我從前好奇,為何你處處不如桫欏師姐,卻總比桫欏師姐受師尊寵愛,F在我知道了,呵,那是因為你們用力的地方不一樣——”

    竊雙的眼珠血紅,在蒼白的臉上顯得尤為詭異。

    這樁山門秘聞在此時此刻,由她沙啞顫抖著揭開,露出了血淋淋的那一面。

    “師姐,你也逃不過。這是你該得的……”

    竊雙話音未落,整個人都抽搐了起來,隨即口吐白沫,陷入了昏迷之中。

    堵門的小弟子嚇得要關門,卻被姚衷祺擋住了。

    “你們不要聽她胡說!她就是血口噴人!你們讓我進去!”她狂躁地怒吼時,臉色開始隱隱發黑。

    桫欏扶住了門框,讓小弟子讓開。

    “你和師尊是什么關系我一點都不關心。姚衷祺,你敢說,青川的死與你無關?”

    “我……她是自尋死路!你讓開!你若不讓,等師尊知道了,要你好看!”姚衷祺開始語無倫次地威脅。

    “那你就去求求師尊啊,”桫欏語氣平靜,“他說不定也忙著逃命呢!

    姚衷祺咬牙切齒,見威脅不管用,立刻換上了柔弱的表情:“桫欏師姐,好歹我們也是同門,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姚衷祺,不是我們見死不救,而是你沒得救。”

    冷漠而殘忍的真相總是無法令人信服。

    姚衷祺以為是她不肯,接著道:“師姐,我求求你了。我知道錯了,可是青川、她知道得太多了……是我一時鬼迷心竅,我以為能解決此事……那張符文,也是我丟入混沌池的,不到一個時辰,池下的黑氣便全都炸開了……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啊,師姐!我都是,我都是著了魔,才出此下策……”

    茅草堂內的黎原峰弟子們一聽,個個都氣紅了雙眼。

    姚衷祺拼命地扒著門框,試圖去抓桫欏的手,想要將她一起拽出來。

    沒錯,拽出來,這樣他們就必須開門了。

    她篤定了自己的想法,根本聽不見周遭的聲音,只覺腦袋里嗡嗡地響——似乎有什么正在逐漸屏蔽她的聽覺、嗅覺……就連觸覺,漸漸地都不真實起來。

    她看到自己在顫抖。

    突然,一道黑影從旁邊撲來,似乎是竊雙,一口咬上了她的脖子。

    可是她連痛都感覺不到。

    ——這是姚衷祺臨死前,最后的神智。

    “轟”地一聲,茅草堂的大門在她的眼前被緊緊地合上了。

    連同著撕扯啃噬的聲音一并被擋在了外面。

    阮瀟呆在墻邊,背上和手心里全是冷汗,還沒有從這觸目驚心的一幕中回過神。

    屋內靜悄悄的,連呼吸聲都淡了。

    不知是誰“哇”地一聲哭了出來,緊接著接二連三,哭成了一片。

    昏黃的燈光拉長了桫欏的背影。

    她走到了角落里,站在被白布包裹的尸身邊,神情落寞。

    “為了這么一件事,就要搭上所有人的性命嗎?”忍冬一邊抹眼淚,一邊問道。

    沒有人回答他。

    “那天在混沌池集會的人少說也有一百人,他們如今全都變成了那樣……那我們……我們是不是全都要死了?”不知是誰絕望地哭道。

    阮瀟倚靠在墻邊,握著佩月劍的手微微發顫。

    深深的無力感壓在胸口,悶得她喘不上氣。

    ……不,不行。

    她還不能在此刻崩潰。

    陷入了死寂堂內,燭火搖曳,只有影子無聲地晃蕩。

    “不會的,”少女清冷的聲音堅定如磐石,“我們一定會活下去!

    45.  宴月第六(5)   師伯沒有你師尊那么貪……

    一片嗚咽聲里, 阮瀟的視線掃過了那些害怕的弟子。

    “沒錯,說什么死不死的,真不吉利!标惙碴l出了不合時宜的爽朗笑聲。

    他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小瓶子, 往手心里倒出了一些黑色藥丸。

    “這是我們宴月峰配置的丹藥,大家都來先吃一粒, 強身健體!

    陳凡挈攤開手, 讓旁邊的弟子拿一枚。

    弟子們你看我我看你, 誰也沒有先動手。

    “陳師兄, 總共有多少藥?我們都能吃上嗎?”一個弟子弱弱道。

    陳凡挈一摸腦袋,樂呵呵地打開衣衫。只見他身上掛滿了藥瓶,一本正經:“隨便吃,管飽。”

    他招呼著忍冬幫忙分發了下去。

    驅毒丸雖然沒什么實質性作用,但卻極大地寬慰了在場所有人的情緒。

    桫欏分析道:“根據姚衷祺的話來推測, 恐怕正是那張靈力回路逆向的符文觸發了混沌池的毒瘴。前天傍晚去過混沌池的弟子被瘴氣侵蝕, 因此出現了尸變。而這種毒瘴又與近日水源里的瘴氣相結合, 大肆傳播, 觸發了大荒山的結界!

    阮瀟冷靜了下來,頷首道:“因此, 若要解決此事,須得先將混沌池再次封印!

    “沒錯,只是如何封印、誰去封印輪不到我們插手, ”桫欏一邊贊同, 一邊吩咐道,“當務之急,是要先把黎原峰的人全都撤出到安全的地方,再做以后的打算!

    陳凡挈背靠著柱子,開口道:“師姐, 既然外頭那些東西嗜血,不如還是用老招數,殺一頭鹿引開他們。咱們一百多個人能跑多少是多少!

    阮瀟不置可否,徑自問道:“桫欏師姐,你可知黎原峰還有多少弟子活著?”

    桫欏略一沉思。

    過了一會兒,她讓一旁的小弟子在地上鋪開了一張白紙,很快將黎原峰的地圖畫了下來。

    她在上面標記了幾個點。

    “妙音閣、書樓、武堂、正殿,這四個地方是平時人群最為密集之處,也都是可以臨時避難的場所,需要派人前往查看。”

    桫欏喚出了弟子中能堪大任的幾人,讓他們結隊分別前往查探。

    劍鞘停頓在了混沌池邊上。

    “還有一處,觀寶樓。這里離混沌池太近,恐怕兇險異常。但天涯居的客人應該都在此處。我會自行前往,如有意外,將用信號示意!

    后方的弟子們一怔,紛紛道:“師姐,讓我去這里吧。”

    “大師姐,我和你一起去!

    ……

    “讓我去吧,”陳凡挈道,“我吃得多力氣大,跑得也快!

    桫欏搖頭道:“這是我們黎原峰的爛攤子,自然要由我們來抗!

    就在堂內唏噓不已時,阮瀟弱弱地舉起手:“桫欏師姐,我有個主意!-

    辰時已到,天卻仍舊未亮。

    無數影子攀爬在觀寶樓外,門窗咚咚作響。哪怕長時間找不到入口,這些東西也不著急,反而以極強的耐心等候著。

    最頂端的窗驀地打開了。

    那群影子眼泛綠光,發出了喑啞難聽的聲音,向那里猛攻而去。

    一團火光從打開的窗中扔了出去,引起了一陣尖利的叫聲。

    緊接著,接二連三的火團冒了出來,將集結的黑影盡數打散。

    觀寶樓內,孟溪正于木階上打坐。

    “掌門!那群僵東西果然怕火!”一個弟子前來稟報。

    他微微睜眼,嘆氣道:“見好就收,不要過多糾纏!

    一旁,攖寧滄桑的聲音傳來:“孟賢弟,是我對不住你啊。你才來這頭一天,就遇到了這樣的事。如今我黎原峰的結界已破,只剩下這觀寶樓還能抵抗些許。”

    “攖宗師不必擔憂。想必大荒山其他山門已經收到了消息,不時將會前來營救!泵舷。

    “唉,我也希望他們能念在同門之誼的份上施以援手。如今你我身染瘴氣,無法運行靈力,這些弟子更是派不上什么用場。”攖寧搖頭道。

    孟溪視野之內,尚能行動的弟子們再次鎖牢了窗戶。這里面,以天涯居的弟子為多數。

    他知道攖寧并不是在推托。畢竟他來之前就知道這位宗師的風評并不算好。就算黎原峰總是自稱“大荒山第一山門”,在外人的眼里,也不過是憑著人數充場面而已。

    況且,他嚴重懷疑這個黎原峰的應對能力。

    ……這次出門前真的應該測一下吉兇。

    孟溪仰頭望天時仍舊是面無表情的樣子,落在攖寧的眼中仿佛他正胸有成竹。

    這時,一個黎原峰弟子雙手捧著一根拐杖來到了二人面前,哆嗦著手:“師尊,這……”

    “有話說話,別畏畏縮縮的。平日里教你們的勇武都去哪兒了?”攖寧余光瞥了孟溪一眼,冷聲道。

    那弟子顯然被嚇得不輕,雙膝一軟,跪了下去。

    “師尊,”他閉著眼睛大喊道,“樓長老變成妖怪了!”

    攖寧一陣頭疼,忍不住想抽人:“這么大聲是要叫魂么!

    孟溪的頭仰得更高了。

    蒼天吶,他真的不該來。連長老都沒有了,首徒失蹤,就剩下個毫無用處的掌門……

    若不是憑著他師父的師父的情誼,千里迢迢來這大荒山作甚,連漆奉掌門的半分英姿都沒見到。

    ……這可虧大了。

    觀寶樓里燭火通明,映得周遭窗外的黑影顯得更加猙獰了起來。

    在最前方的窗邊,那一層加了符文的窗紙,被一根青白的手指捅出了一個小孔。

    孟溪神色一變。

    周圍的弟子們也有觀察到了這一幕的,紛紛大叫出聲,驚恐不已。

    果然,下一刻,窗紙便被扯開了。

    攖寧大怒:“這是誰畫的符文,等此事終了,必要嚴加懲處!”

    “師尊,這、這是經過了你和姚師姐檢查的呀!币粋弟子無辜道。

    攖寧面上掛不住,胸一悶氣,傳來了一陣劇痛。

    此時,孟溪勉強支撐著,指揮著弟子們將現有的火把繞成一圈,將眾人裹在了里面。

    那些黑影逐漸靠攏,卻與火光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他們干癟奇瘦的身軀上,還掛著破爛的黎原峰校服,觸目驚心。

    就算是孟溪見慣了生死,此時也不免內心撼動。明明是才見到了的活生生的人,突然就變成了這般模樣。

    對比起來,攖寧可以說是毫無反應,甚至露出了十分厭惡的表情。

    就在此時,一道影子打破了觀寶樓上方的窗戶,跳了下來。

    孟溪下意識地拔出長劍,卻發現那并不是被瘴氣控制的僵尸。

    那是一只長尾的貓。

    但近看之下,這家伙明顯又不是貓,身上的毛發凌亂,就跟幾塊不同顏色的布拼湊出來的一般。

    “小骨!”一個黎原峰弟子認了出來。

    小骨剛要跳到攖寧身旁時,被他嫌棄地推了一把。于是湊到了最近的孟溪身旁,嗅了嗅,似乎在確認著什么事情。

    孟溪身體一僵:“這是何物?”

    那個黎原峰弟子差點就激動哭了:“暮朝峰來救我們了!我就說,同塵君不會忘記我們的!”

    片刻之后,小骨微微埋下腦袋,轉而輕快地跳上了來時的窗戶,跑走了。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后,十余個身形龐大的偃甲獸出現在了觀寶樓外。它們速度極快,黑影根本追不上它們,同時力氣又大。

    只見為首的小德先沖了進去,一把抗起了孟溪。

    身后,和小德長得一樣的偃甲獸則遲疑了片刻,似乎不知該在攖寧和另一個黎原峰弟子之間選擇誰。

    攖寧一把推開了那個弟子,跪爬著上前去。

    然而偃甲獸卻在慌亂的人群中略過了他,率先撈起了被他推開的弟子。

    在它接受到的命令中,要先營救弱者。

    樓內一片混亂,不知是誰率先踢翻了火盆,火光頓時蔓延了起來。

    攖寧絕望想要抓住從身旁經過的偃甲獸,卻在冷漠的注視下被一腳踹開。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又一個去而復返的偃甲獸將觀寶樓內的所有活人都帶了出去。

    只剩下他躲藏在角落里。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他瘋狂地呢喃著。

    沒過多久,他便雙目泛白、嘴唇青紫,整個人開始抽搐起來。

    小骨跳上了橫梁,俯視查探并沒有遺留的活人之后,便踩著窗欞踏上了飛檐。它弓起身,將帶來的離火符拍了下去。就在火海出現的一瞬間,飛身躍下了樓閣。

    宴月峰的山門處,被營救回來的黎原峰弟子總共一千八百余名,全都聚集在了此處,被持劍的宴月峰弟子攔住了去向。

    參寥站在階上,神情從未有過的嚴肅。

    直到所有的偃甲獸都回來了,阮瀟才下了符文,留下了小骨,讓其他的都自行回到暮朝峰。

    這些多出來的偃甲獸從未在世人面前展露過,都是用來在金目礦巡邏的。但如今事情緊急,不得不讓它們出來搭一把手。

    桫欏和陳凡挈領著幾名宴月峰弟子走下了臺階,從他們之中逐個排查。清理完畢后,并未發現任何不妥,這才紛紛松了一口氣。

    隨即,給每個弟子發了一碗水,又讓他們去煉丹房門口領藥。

    參寥不由贊許地看了看阮瀟:“這丹藥的配方是你想出來的?”

    “不敢,只是依據師伯原本的方子加了一些符文而已!

    阮瀟回來后得知,忍冬已經安排著宴月峰上的弟子試過藥了。

    “最有效的一種,便是將凈水符的靈力回路注入驅毒丸的配方里,輔之以無蕊花進行煎制。若使用離火符,很快便能煎好!比顬t一五一十地道來。

    參寥忍不住感嘆道:“真是后生可畏啊。若不是師尊沒有授我符道……哎,師弟可惜這回不在。不然他也該慚愧了。再過兩年,說不定你都能當他師父了。”

    阮瀟忍不住想,盛云起要是在,就得想這么一顆藥得賣多少錢了。

    參寥忽然道:“你給這丹藥起個名字吧!

    阮瀟不明所以地抬頭。

    “你看凈心丹這個名字如何?”參寥微笑著問道。

    “……挺好!

    參寥滿意地點頭:“師侄,既然凈心丹是依據驅毒丸的配方來的,以后在售賣給別的門派時,怎么也得有宴月峰的一份吧。師伯沒有你師尊那么貪心,分五成就可以了!

    阮瀟:“……”

    真不愧是師兄弟。

    參寥以為她默許了,立刻掏出了一張紙:“來,先把契書簽了,免得你師尊不認——”

    46.  宴月第六(6)   那就把山炸了……

    宴月峰上, 弟子們正忙前跑后地奔走著。為了照料黎原峰過來的千余人,幾乎是整夜無休。幸好宴月峰的地方寬敞,不至于讓所有人都擁擠在屋外。

    “師尊, 阮師妹,”陳凡挈眼底泛黑, 從煉丹房出來帶上了門, “凈心丹已經全部都讓大家服下了。剩下的一批正在制作中, 再過半個時辰就能送往其余山門!

    “勞煩陳師兄了, ”阮瀟謝道,隨后分析道,“按照師伯先前所言,整個大荒山內只有黎原峰出現了這么糟糕的情況,好在周圍的山門結界暫時將那些東西攔住了。我已備好了一些凈水符, 還請陳師兄將其一并發給各山門!

    她說罷, 看了一眼不動聲色的參寥。

    “師侄, 繼續說!眳⒘任⑽⒁恍。

    阮瀟輕咬下唇:“師伯不會覺得我僭越?”

    參寥笑了起來:“逾矩是肯定的, 當著這么多徒弟,我多沒面子!

    “不過嘛, 事權輕重,如今這狀況我也是第一次遇見,多聽聽總是沒錯的, ”參寥問道, “阮師侄如何對這些事如此熟悉?”

    阮瀟模糊地解釋道:“我小時候也長在大城……大村子里,偶有突發瘟疫之時。我所在的地方向來治理能力極強,應對這樣的突發狀況也算不上什么難事。耳濡目染,我也記住了一些。如此,只不過是依葫蘆畫瓢罷了。”

    “哦?中州還有這樣的地方?”參寥好奇道。

    “是了, 只是地方小,師伯肯定沒聽說過。”

    阮瀟正說著,見有兩人并肩御劍而來。男子氣概英武,束冠,女子亦是英姿颯爽。

    是伏羲峰大宗師歐泉子和五蘊峰大宗師今讓。

    阮瀟見過了二位宗師。

    “不必拘于禮數,”今讓聲音溫柔,“如今情況緊急,我也多有聽聞!

    歐泉子爽朗道:“我就說大荒山人才輩出。想我當年名震山門之時,也差不多和你一般大!

    過了一會兒,又來了幾位排行靠前的大宗師。

    幾人簡短地說了幾句,便直接切入正題。

    參寥負手道:“我已去過了玄天峰,見到了寧徵。他們也是因為沒有廣泛使用凈水符而身染瘴氣。但是掌門師兄他……他身處秘境,聽不見外界的喧囂,怕是已經到了進階的關鍵階段。當下,只有仰賴我們自己了。”

    歐泉子與今讓對視了一眼,道:“我和今讓以御風術進入了混沌池,發現毒瘴正在回聚。恐怕是這毒瘴沾染了血肉,有了幾分活意。雖然燒掉了那些犧牲的弟子尸骨,但毒瘴卻并未完全清除!

    “什么?還有弟子犧牲?”其他不明情況的大宗師紛紛震驚。

    一個大宗師問道:“黎原峰的弟子都在這兒,怎么不見攖寧宗師?他不會是出了什么意外吧?”

    參寥嘆了口氣,不忍回想,招了招手,讓陳凡挈來講述了一遍黎原峰的情況。

    阮瀟一邊聽他們說著,一邊背過身去,翻起了同塵君的筆記。她隱隱記得,之前讀到過類似的東西。

    耳朵里,大宗師們均是倒抽了一口涼氣,或是咬牙切齒,或是悲涼。

    “什么?攖寧和自己的弟子有私情?還無端殘害了知情的弟子?”

    “他們還往混沌池里丟逆行的符咒?”

    “不行不行,大荒山六年基礎課都白上了吧?”

    “若能挨過這一劫,我定要加強門中弟子的意識訓練,連基本常識都沒有!”

    “攖寧啊,你這個糟老頭可是害苦了我們大家!

    “唉,還有一百多個無辜的弟子……此事若傳出去,我們還怎么在修真界立足,怎么跟自己門下的弟子交代?”

    ……

    阮瀟依循著記憶里的關鍵詞,總算是翻到了其中一頁。

    同塵君端正的字體寫道:毒瘴聚而不散,當以離火符焚之,再以通天符引之。

    “通天符”是什么東西……?

    阮瀟翻到了后頁,一愣。

    歐泉子道:“再這么下去,大荒山的結界達到了頂峰,就會直接摧毀包括咱們在內的一切事物。依我看,不如我們拼著一生修為合力直接將結界打破。就算一時半會兒處理不了這毒瘴,也能讓大家都先逃出去!

    “不妥。我們是可以走,但毒瘴也能走。絕不能讓瘴氣危害山下百姓,”今讓厲聲反對,“我五蘊峰先祖也曾修補過大荒山結界,曾留下了暫時打開結界的方法,我們皆可全部撤離,將毒瘴困于此地!

    另一個宗師大驚:“可是掌門還在秘境之中。再說了,大荒山底下都封著多少妖魔鬼怪的尸骨,讓這毒瘴自由橫行,豈不會釀成大禍!”

    “哎呀,還是問問同塵君吧。清凈術不是對這些事情最在行的嗎?”

    此言一出,其余人皆討論了起來,誰也不能說服誰。

    直到參寥問阮瀟:“師侄啊,你可是找到了什么方法?”

    阮瀟略顯遲疑:“是有一個方法,既不用破壞大荒山結界,又可以直接擊潰聚集的毒瘴。但我有一個問題——”

    她小心道:“我們這里的結界,是不是可以抵擋一切外界的事物?”

    宗師們不由露出了懷疑的眼神。這小丫頭連結界是做什么用的都沒搞明白,還上這兒來討論?參寥不會是在開玩笑吧?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今讓溫聲答道:“自然,風霜雨雪,雷電洪水,皆可阻擋在外。”

    阮瀟安下了心,盡量讓自己聽上去冷靜:“那就好。我的這個方法便是——”

    “把黎原峰炸了!

    周圍的目光包裹住了阮瀟。

    她指著筆記上的字,解釋道:“離火符,通天符,加在一起,就是爆炸的意思嘛?”

    一片沉默中,參寥恍然大悟,頷首道:“原來如此。離火符可燒去毒氣,通天符能驅散瘴氣,任憑毒瘴聚集得再緊,也能將其核心化解。只不過這毒瘴比較大,符咒的效力也必須相應地提高,所致的后果就是讓黎原峰山崩地裂!

    阮瀟也明白了。原來通天符的前兩個字,指的確是字面上的意思。

    歐泉子猶豫道:“黎原峰已有千年的歷史,實在是大荒山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今讓嘆氣道:“如今四十八位宗師里,有二十位都來自黎原峰,恐怕不妥。”

    其余宗師紛紛道:“是啊,黎原峰向來人才輩出,人杰地靈,此舉會不會斷了大荒山的風水!

    “對,我同意,”秦安時冒出了頭,“那一千多個弟子,我這里恐怕只能養三個……不是,最多五個。”

    歐泉子難得正眼瞧他:“我們伏羲峰倒是收個幾百人都沒問題!

    “也歡迎黎原峰的弟子轉投我五蘊峰門下!

    “我們雞鳴峰的宿舍也夠寬敞!

    參寥搖著扇子,問:“那么——”

    眾人異口同聲:“那就炸了吧!

    待參寥分配好了任務,回頭發現阮瀟還站著,似乎是在等他。

    “師伯,”阮瀟想來想去,還是覺得應該說出來,“炸毀黎原峰驅除的是毒瘴,但大荒山內水源的瘴氣亦須疏導!

    參寥輕笑道:“你以為我昨夜是去干什么了?”

    阮瀟一愣。

    參寥道:“大荒山禁地的封印的確是出了點小問題,但我已經修補過了。待水源自行清潔兩日,應該就無甚大礙了。你那凈水符倒是個好東西,該留著繼續用。”

    阮瀟稍稍放下了心,又問道:“師伯,鏡湖底下到底封印著什么?”

    “你還知道鏡湖?”參寥瞇起眼睛。不過只是轉瞬,他便恢復了平常的神情:“你師尊恐怕也告訴過你。但大荒山綿延千里,底下鎮壓的東西太多了,數都數不完。就算是我師尊面對這些爛攤子,也束手無策。得了,能撐一時是一時,你也不要杞人憂天!

    阮瀟內心道,這不是她杞人憂天,是您師尊親自告訴我撐不住了得要找到那勞什子大荒星辰術才行。

    也罷,既然參寥有信心可以暫時壓制住,那她也不必如此憂心,盡快完成上星君交待的任務便是。

    崎嶇的山壁飛沙走石,狂風大作,暴雨如注,如同在黑夜之中一般。匯聚成的瘴氣甚至逐漸有了堅硬的外殼,連逼近的風都跟利刃一般。

    大荒山高處的結界正在隱隱地震動,預示著它即將瀕臨爆發。

    三十余位大宗師御劍環繞著黎原峰,靈力從他們的掌心緩緩淌出,結成離火。

    阮瀟在旁側等候多時,直到數臺偃甲獸再次從黎原峰出來。它們受命最后搜尋一次活物的跡象,于是為首的小德抱出了一窩兔崽。

    黎原峰境內已經沒有活人了。

    可阮瀟仍能看見那些漆黑瘦長的人影在不遠處,或是穿過叢林,或是爬上屋檐,對鮮血的渴望刺激著它們不能停下腳步。

    就跟許多年前對仙門的憧憬促使著他們踏入這里時一樣。

    而如今,所有人都只能冷眼旁觀,見死不救。

    不可救,不能救,無能為力也是一種過錯。

    阮瀟忽然想,對他們而言,她也是有罪的。

    和攖寧,姚衷祺,或是別的什么人,并無太大分別。

    四周如有山崩地裂之勢,天地都開始搖晃。

    黎原峰的結界里,通天符已化成。

    她是時候該離開了。

    正在她即將轉身之時,頭頂的大荒山結界忽然安靜了下來,黑云裂開,幾縷陽光鉆了出來,照在了凝結的瘴氣之上。

    一個人御劍而來,如同天神下凡般穿過了云霧。

    然而施法的大宗師們卻并沒有看見,摧枯拉朽之勢一觸即發。

    阮瀟往前跑了幾步,大喊道:“快走!”

    狂風掩去了她的聲音。

    繼而她看見御劍的端正身姿歪了一下,腳下的劍跟不受使喚一般,人影猛地往下墜去。

    等那個身影被大風吹得越來越近時,阮瀟也顧不得那么多了,立刻御劍上前,試圖在半空中將人攔截住。

    “哎,你讓開點!”

    阮瀟:“……”這個聲音好像有點熟悉呢。

    47.  宴月第六(7)   你怕死嗎

    天地陷入了呼嘯的沙塵里, 疾風如利刃,切斷了碎發。耳邊呼呼作響,聽不見任何聲音。

    一道身影如薄紙般飄了下來, 在半空中被風吹得一拐,變了方向, 直直地砸了下去。

    盛云起剛想罵人, 嘴還沒長開, 迎面就是一團沙子打上來。人有點懵。

    不就是腳崴了一下么, 他總不會穿越到另一個世界去了吧。

    ……完了,這回翻車了。

    在無限的下墜里,盛云起剛想閉上眼睛,就望見了下方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他下意識地喊了一聲想讓阮瀟讓開,卻不料腳下的劍跟回了神似的, 將他整個人翻正了, 帶著他朝阮瀟而去。

    盛云起內心五味雜陳。

    一方面有點感動, 另一方面也有點不敢動。

    他皺起了眉, 余光試探性地掃了眼下方,綠濤般的森林和狂嘯的風沙仍舊。少女的身影顯得格外渺小。

    ……確實有點, 高。

    還有抑制不住的眩暈。

    阮瀟跳起來跟他招手,卻發現盛云起壓根兒沒減速。

    眼見著就要往自己的方向撞過來了,阮瀟立刻施了一個水波符, 在自己的面前立起了一道水墻。

    “砰”地一聲, 盛云起撞上水墻時,猶如撞破了氣泡,落入了一片柔軟。

    他下意識地一抱。

    阮瀟的手指一動,水墻破裂。

    二人就著擁抱的姿勢摔在了地上。隔著單薄的衣衫,能感受到不斷上升的溫度。

    “松……”阮瀟還沒來得及說話, 就被盛云起輕輕捂住了唇。

    他的下巴壓在阮瀟的肩上,蹭了蹭,語氣難得跟小動物似的:“……緩一緩。”

    “你耳朵怎么紅啦?”阮瀟疑惑道。

    男人的發絲擦過了她的臉頰,癢癢的,忍不住想撓。

    落入耳邊的聲音低沉,又似乎有些惱火:“你看錯了!

    阮瀟望著撕裂的天際,問道:“你不怕死嗎?”

    盛云起雙手撐了起來,不由挑眉。怎么,這是感動于自己專程提前回來了?

    但他實話實說:“還是有點怕的!

    阮瀟對上了他的眼睛,真誠地建議:“那你能不能起來,先挪到黎原峰的結界外面!

    盛云起抬起頭,果然發現他們離結界邊緣還有兩三步的距離。

    等二人剛出結界,就聽見一聲巨響。

    山崩地裂,濃煙滾滾。

    “我本來想再用清凈術將爆炸產生的煙塵處理掉,”阮瀟扭頭望著神色復雜的青年,“幸好你來了。既然結界打開了一部分,參寥師伯想必會直接引出黑煙,不必再費事!

    盛云起似乎很是憂慮:“這么危險的時候,你就一直在想這個?”

    “對啊。只不過這樣可能會影響外部世界的生態,若是山下的百姓看見了,說不定還以為大荒山出什么事了……嗯?”

    她仰起臉,落在她額上手指冰涼,替她攏開了細碎的發絲,然后溫柔地擦去了她臉頰上的灰。

    一股極其陌生的酥麻躥上了脊骨。

    阮瀟就跟觸電了一般,整個人動彈不得。她斟酌著問道:“你怎么突然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會再過幾個月。”

    盛云起似笑非笑,卻在對上那雙亮晶晶的眸子時挪開了視線:“我在幽州時發現用不上傳音鈴了,所以回來看看!

    不料到山下時,發現大荒山結界將他攔在了外面。

    若不是有借玉令……

    哪怕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盛云起仍舊能嗅到一絲危險的氣息。

    早知道就不去那么久了。

    阮瀟忽然笑了,冰消雪融一般:“是擔心我?”

    她本來是開玩笑,發現盛云起沉默了片刻,接著爽朗道:“放心吧,你的小金庫沒事,分文未丟!

    盛云起仍舊沒說話。

    半晌,他跟放棄了似的輕輕嘆息了一聲,手往前一勾,將少女攬入了懷中。

    ……是一個真真正正的擁抱。

    結界隔絕了巨響,此時能聽見分明的心跳,讓人臉頰發燙。

    盛云起正要說話時,一個清亮的聲音打斷了他們。

    “阮瀟!”忍冬從林中鉆了出來,看到面前兩個人站得老遠,氣氛還有點尷尬。他撓了撓頭,喜悅之情躍上眉梢:“同塵君也回來了!幸好你們在這兒,他們說哪兒都找不到阮瀟,讓我來看看!

    阮瀟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強行鎮定了下來。

    忍冬又朝盛云起道:“同塵君,師伯正提起,想請您幫忙,借貴山門的胖頭魚一用!

    盛云起淡淡道:“不借!

    忍冬被他的話一震,退后了半步,實在是摸不著頭腦-

    溪水在山谷中蜿蜒,平靜的水面上映著冷冷的月光,還有數盞漂浮的燭光。

    往生咒的念聲隨著燭火一起向遠方飄蕩。

    還伴隨著隱約的泣聲。

    不知是誰第一個哭了出來。

    “……林師妹,我不該跟你吵架的。你原諒我好不好?下一次,下次再見面的時候,你怎么罵我,我都不會還口的。”

    緊接著,坐在溪邊念經文的弟子中傳出了此起彼伏的哭聲。

    “師哥,你回來吧。下次比劍讓你贏,我給你帶糖吃。”

    “岳師姐,我還沒來得及給你看看我新學的螢火訣呢!

    ……

    無數遺憾、悔恨,亦或是怨懟,如洪水一般流泄而出,又頃刻化為了天地間的塵埃。

    阮瀟沿著溪岸慢慢地走了一會兒,停在了一個人影旁邊。

    桫欏聽見了腳步聲,但她沒有回頭,一直望著溪水的去向。

    “……桫欏師姐!

    良久,桫欏俯身,將端著的燭臺放到了漂浮的葉片上。

    “倘若青川知道了自己的死因,會不會覺得特別可笑?”桫欏扯開了嘴角,搖了搖頭。

    阮瀟想要安慰她,卻不知從何說起。

    是啊,可笑。

    ……堂堂一位大宗師,為了一己之私平白葬送了一百余名弟子的性命。卻死不悔改。

    他們修的道又是什么呢。

    又曾有多少白骨壘成了向上的臺階。

    “……師姐。”阮瀟只覺得此刻任何話都蒼白無力。

    桫欏自嘲般地笑了一聲,隨即轉過身,拍了拍阮瀟的肩:“你還小,第一次遇見這樣的事情,只須牢牢記著便是。將來修此道,或是在別處,都要時刻提醒自己!

    “師姐,你……要走了嗎?”阮瀟問。

    桫欏搖頭:“不會。但是這一次,我有我自己的道要修了!

    過去她囿于黎原峰的種種規矩,也曾拔劍四顧心茫然,身陷囹圄卻渾然不知。

    她亦是罪人。

    但經此一役,余下的路,她知道該為何拔劍了。

    阮瀟站在原地,目送著桫欏逐漸遠去。被壓抑已久的苦澀涌上了心頭,就跟無法控制般,在不斷地翻涌。

    她想起在茅草堂時,被那扇門堵在了外面的姚衷祺和竊雙。又想起了在通往上清殿的石階上第一次見到她們的模樣。

    ……恍如隔世。

    耳畔,一首古老的歌謠隨著輕輕的吟唱隨波飄蕩。

    似乎是一首挽歌,唱的是“木蕭蕭,長風揚——”

    阮瀟跟隨著呢喃道:“……挽舊骨,瀛海旁!

    “這是東州的小調,”盛云起的腳步不知何時來到了她的身側,“唱的是北邊的戰事。后來也成了祭歌,流傳于民間!

    他垂眸瞥見阮瀟的迷茫,只道:“從此以后,再也沒有黎原峰了!

    “……是么?”阮瀟微微抬頭。

    “長老會的決議已出,攖寧卸去宗師的頭銜,也不會得到安葬。這場火還要燒三天,在那之后,黎原峰所在之處或許會成為一片湖泊!

    盛云起的音色溫和,平靜地敘述著:“剩下的黎原峰弟子,將會分到各個山門。若有不愿的,也會放他們自行離去!

    “你們……都討論好了?”阮瀟怔怔道。

    “我都知道了。”盛云起按著她的肩膀,強行讓她轉過身,對上自己的視線。

    幾乎是一瞬間,阮瀟覺得自己開始頭重腳輕。

    模糊之際,她聽見盛云起說:“都過去了,現在沒事了。”

    ……嗯,沒事了。

    她毫無知覺地重復了一遍,隨后眼前一黑,朝前倒了下去。

    預想中的冷冰冰的地面并沒有出現,好像有人抱起了她。

    ……動作怎么會這么熟練。

    但她來不及想,又睜不開眼睛,沉沉地睡去了-

    濃夜里,烈火仍在撕扯。燒焦的氣味充斥著整個結界。然而原本游走的瘴氣已經幾乎不見蹤影了。

    一個輕快的身影越過了黑漆漆的殘枝,簡單地環顧了一圈之后,朝黎原峰深處而去。

    不多時,他忽地停下了腳步,將身形隱蔽在了枯木之后。

    不遠處,一個奇怪的東西正在慢吞吞地朝自己的方向走來。

    ……不,更準確地來說,是在“游”。

    好半天,他才看清楚了,那是一條胖頭魚。

    鱗片大半都是黑色,還有一部分是紅色的,交錯在一起,顯得無比丑陋。

    那魚頭一邊在半空中游蕩,一邊念念有詞:“……一有事就想起讓本尊來幫忙了?這幫小子,回頭定要讓他們好吃好喝交代著……嘔!”

    胖頭魚的尾巴一甩,似乎被什么噎住了,難受得緊。

    在胖頭魚靠近之前,他屏住了呼吸,讓自己的身軀逐漸與枯木融合,分不出半點痕跡。

    胖頭魚搖搖晃晃地停在了他附近,終于使了極大的力氣“嘔”了一聲,整個魚身一扭,頓了頓,似乎用嘴含住了即將吐出來的東西,隨即朝下山去了。

    等它完全消失了,枯木里才伸出了一只蒼白的手。

    48.  宴月第六(8)   你是不是腸胃不好……

    阮瀟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里她還在實驗室, 面對著一排的試管,下意識地想要畫一張符咒。然而無論她怎么動作,始終都沒有任何反應。

    周遭的目光向她望了過去。

    而她渾然不覺, 只顧著尋找預期的靈力。

    ……可是遲遲沒有出現。

    時間長到她有些懷疑究竟那些事情有沒有發生過。

    “砰”地一聲清脆,像是試管摔在了地上, 各種溶液混合在了一起。

    ……糟糕。

    阮瀟猛地坐起了身。

    頭痛欲裂。

    仍是在暮朝峰的屋中, 不遠處的木柜子上擺滿了書卷。地上鋪開的卷軸壓著薄紙, 讓窗外來的清風也無法吹動。

    她下意識地用手擋住了光線。

    窗戶上掛著一串鈴鐺, 正左搖右晃,生出清音。

    空氣濕潤,好像已經下過雨了。

    這時,傳音臺的銀鈴響了。

    阮瀟下了床,慢慢走去推開門, 從長廊上眺望著劍坪的方向, 正見盛云起在跟寧徵說了些什么。

    她倚靠在欄桿邊, 單手托著臉。

    更遠處, 流云千山,依然是好時節。

    沒過多久, 寧徵離開了,阮瀟才晃悠悠地從樓上走下去。

    “——什么?我睡了五天?!”阮瀟瞪大了眼睛,又后知后覺地捂住了小腹, “難怪……這么餓!

    盛云起微微抬起下巴, 示意石桌上擺滿了的好酒好菜。

    “參寥說你這屬于過勞,靈核產生的靈力跟不上消耗水平,再加上幾天沒睡過覺,也是正常的!

    阮瀟毫不客氣地撕下了一只雞腿,囫圇吞棗般往肚子里吞。

    真是, 太餓了。

    ……足足吃了兩碗飯,她才稍稍消停,想起了正事:“黎原峰那邊如何了?”

    “離火已經燒完了,留下了一個大坑。參寥和今讓他們把乾溪的水引了一部分過去,正在蓄水,”盛云起慢悠悠地望著天際,“從今以后,就沒有黎原峰,而是黎原湖了!

    阮瀟忍不住問道:“會影響劇情走向嗎?”

    盛云起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無奈:“……我也不知道!

    “不過嘛,”他瞇起了眼睛,“有一個好消息!

    阮瀟剛一抬頭,就聽見天邊一聲鶴鳴。

    一只雪白的仙鶴在暮朝峰頂旋轉了一圈,隨即朝二人飛來,翅膀一扇,便撲哧撲哧地落下了一堆信封,朝阮瀟劈頭蓋臉地砸下來。

    盛云起袖袍一揮,在她頭頂輕輕擋了一下,將一封信拿了下來。

    阮瀟好奇地拿起了面前的一封,仔仔細細地拆開來,將薄紙一抽、一翻。

    她不由伸長了脖子,漆黑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二、二十萬金?”阮瀟咋舌道。

    盛云起則顯得風輕云淡,眼神仿佛在說“小意思”。

    他抖了抖自己的那張。上面赫然寫著——

    三十萬金。

    沒錯,今日是這個月偃甲獸競價的最后一天,這上面給出的便是一臺偃甲獸的價格。

    “會不會是寫錯了呀?上回霜華宮不是才出價一萬金嗎?”阮瀟皺起眉,索性將面前的信封全都一一拆開來。

    然而里面的金額一個比一個大。

    其中最高的是一張來自雍州金氏,竟然出到了五十萬金。

    盛云起悠哉悠哉地將面前的信紙一字排開,嘆了口氣:“這還多虧了那位天涯居的孟掌門。”

    自那夜在黎原峰的觀寶樓中被偃甲獸救出,孟溪對此是念念不忘。甚至連傷勢痊愈后都強行在宴月峰賴了幾天,還專程想上門道謝,借機詢問偃甲獸的事情。

    得知了暮朝峰的拍賣規矩之后,孟溪雖說面露遺憾,卻也十分理解。

    他當場并未多說什么,帶著弟子們打道回府。

    但天涯居一門門眾甚廣,又是修真界與江湖交雜之處,三教九流匯聚,論起八荒四界的種種變動,鼎盛之時不輸給宴月峰。

    或許是孟溪透露了些許風聲,很快,“天涯居掌門被偃甲獸所救”一事便傳遍了三千仙門。

    早先那些被丟掉的暮朝峰產品宣傳冊,又被人從垃圾堆里翻了回來。

    稍有些眼力的仙門早在蠢蠢欲動了,如今聽聞此事,便紛紛忍不住出手,勢在必得。

    更有人開始猜測失傳已久的偃甲術是如何重現修真界,又是利用了什么東西才產生了如今的作用。

    風聲愈勝,流言便會越來越廣,甚至愈發離譜起來。

    “咱們可得和這五十萬金的說清楚啊,”阮瀟認真道,“雖說可以保修,但偃甲獸可不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

    寫著金額薄紙透過光線,露出了背面的字來。

    阮瀟這才注意到,甚至有不少仙門直接下單了凈水符。

    “他們自己不是都會畫嗎?這該不會是騙子吧?”

    盛云起微微一笑:“奢侈品都能配貨,人家略表誠意倒也是不錯的。”

    甚至那張紙上還特意注明了:此單乃聽聞凈水符奇效,誠意相求,與偃甲獸的競價絕無關系。如此月不得偃甲獸,亦請凈水符一萬枚。

    得,直接堵上了阮瀟最后的疑問。

    瞧,不僅會審時度勢,還腦子活絡。不愧是修真界。

    讓阮瀟始料未及的是,事情遠不止如此。

    經此一役,雖說大荒山在修真界的地位岌岌可危,一時間風評毀譽參半,黎原峰弟子喪生之事更是人人皆知。就連已近古稀的同道中人都忍不住唾棄,再悲嘆一句“何以至此”。

    同時,暮朝峰的名頭借著偃甲獸傳遍了修真界。

    這時才有人想起來:“那個暮朝峰的同塵君,豈不是上星君的小徒弟?那他的徒弟也就是上星君的徒孫?”

    一時間,“上星君后人”的傳言亦是久傳不休。

    無數的信箋傳到了暮朝峰,堆滿了劍坪。

    誠如參寥所料,無數同道的信中,提及最多的除了偃甲獸,便是“凈心丹”一物。

    然而如此大量的凈心丹必須要依賴于宴月峰的量產。

    在盛云起和參寥經歷了數個回合的喋喋不休、掀桌而起、苦口婆心之后,最終達成了六四分成的結局,每一顆凈心丹定價十金。

    幸好阮瀟可以用偃甲獸去采摘無蕊花,否則就動輒上萬的產量,就算她和盛云起、息然三個人加起來也干不動這活。

    此外,最令阮瀟頭疼的其實是符文。

    目前對外出售的驅魔符和凈水符價格都不算高昂,因此修真界中許多道門都想大量收購,甚至還有凡間的江湖門派想方設法買一些回去鎮宅。

    先前幫忙畫符的宴月峰弟子現在都忙著做丹藥,無暇顧及。

    而西北峰在收了二十個黎原峰弟子之后,秦安時上門討活,還要求提高價格,不然養不活一個山門的人。

    阮瀟出于同情,將幾個量小的單子交給了他。盛云起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默默將總價高的單子收走了。

    以至于阮瀟去了一趟大荒山禁地回來之后,發現暮朝峰的劍坪上站滿了不同校服的人,每個人手上都拿著一張紙。

    盛云起站在最前方,慢悠悠地喝茶。

    而息然則端著一個小箱子,冷冰冰地經過了每一個人的身前。等對方將紙投入箱子之后,息然就會發給對方一個號碼牌。

    阮瀟從旁側混入了人群,還沒站穩就被拉住了袖子。

    “瀟瀟!”若若小聲地驚呼道。

    阮瀟略顯懷疑地問道:“你們這是來干什么的?”

    若若難掩激動:“欸,你不知道嗎?今天可是公開……那什么,同塵君說的招標會呢,雖然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同塵君說要秉持著公開、公正、公平的原則,選擇最適合的山門共同制作符文!”

    阮瀟一梗,神情略微扭曲。她觀察了一番,發現大家往息然的小箱子里投的是一枚信封,里頭裝的是一張現寫的價格報表,和一張符文樣本。

    人群之中,她對上了盛云起的眼神,簡直是春風得意。

    阮瀟回了個眼神:“真會玩!

    盛云起微微挑眉,波瀾不驚。

    小意思,都是正常操作。

    等收集了在場所有人的報價之后,息然站到了前方的凳子上,抽出了一張,打開,念出價格。同時,符文樣本遞給了旁邊的忍冬。

    忍冬經過仔細端詳,給出了答復:“通過!

    等第二張也通過時,價格更高的一張則會被廢棄。

    以此類推,最終挑選出了滿足制作質量的條件下價格最低的山門。

    阮瀟認真學習了片刻,忍不住昏昏欲睡。沒多久,她便強撐著離開了劍坪,尋到了最近的水池邊,準備洗洗臉清醒一下。

    白皙細膩的手掬了一捧水。

    她下意識地觀察了一番,發現水質果然變得更好了,肉眼已經看不見瘴氣了。

    胖頭魚不知從哪兒游過來,愈發堅硬的嘴部碰了碰阮瀟。

    阮瀟摸了摸它的背部,原本光滑的紅色鱗片幾乎要掉光了,新生出來的黑色無比尖利。

    嗯,以后遇到敵人就完全不擔心這魚頭了,但就是顏值著實有點……

    這話不知怎的沒過腦子,便從阮瀟唇邊飄了出來,還伴隨著一聲嘆息。

    胖頭魚氣得尾巴一甩。

    許是因為動作太大,一聲響亮的“嗝——”炸響了水面。

    原本臃腫的身軀猛地一縮,一顆金丹從胖頭魚的嘴里噴了出來,恰好落在了阮瀟懷里。

    這金丹上還殘余著些許妖氣。

    阮瀟認得這股氣味,這是九瘴蛇妖的金丹。

    胖頭魚晃了晃腦袋,邀功般地在阮瀟身側游動,被一把抓住了尾巴拎了起來。

    阮瀟湊近了胖頭魚,皺起眉頭:“都這么久了才消化完,你是不是腸胃不好?”

    胖頭魚:“嗝——。!”

    49.  宴月第六(9)   我已經有弟子了……

    池水清澈, 微波蕩漾。

    胖頭魚翻著白眼,仰臥在水面上,疲憊不堪。池臺邊緣放著一只細長的管子, 盡頭處裝著一面小鏡子,上面還殘余了些許黏液。

    胖頭魚緩了許久才翻過身, 惡狠狠地鼓起了臉。

    輕煙從煉丹房的青銅爐飄了出來, 伴隨著一陣幽香。

    參寥皺起眉頭, 滿面愁容。

    他手心上躺著一顆金丹。

    阮瀟不由自主感到些許緊張, 還在斟酌著措辭,盛云起先她一步道:“可是有什么問題?”

    “師弟啊,”參寥無奈地搖頭嘆息,“你這小徒弟曾靈核有損?”

    “正是!

    “那么,又與這蛇妖的金丹朝夕相處——”參寥拖長了聲音。

    盛云起收起了笑意:“怎么?”

    參寥踱步至阮瀟身旁, 繞了一圈, 瞬間喜笑顏開:“當然是大好事!

    他一邊說, 一邊躲開了阮瀟放在劍鞘上的手。

    “靈核有損當然有救, 只要有一顆上百年的妖族金丹,令二者融合便是。”

    阮瀟猛地抬頭。

    “蛇妖金丹本有妖氣, 不與人體相合,尤其是我們修道中人。但若能祛除其自帶的妖氣,便如同藥劑一般, 是為大補。所以多年前, 也常有人為奪金丹而獵妖。后來發現這法子不行——”

    因為急功近利者大多修為薄弱,無法承受住妖丹的力量,反而會被其侵蝕,導致靈核爆裂。輕則一生再不能入此道,重則一命嗚呼。

    盛云起微笑道:“這枚蛇妖金丹已經胖頭魚消化過了, 妖氣近乎于無,我這小徒弟也并非為了提升修為。人一出生若是沒有靈核或是后天修習結成也就罷了,但天生的靈核受損恐怕會影響她的陽壽。世上道法萬千,各有千秋,可倘若縱觀這世上還能解此困局者,非師兄莫屬。若還能有師兄這般在丹道天賦異稟之人,自然有不同于凡俗的看法!

    阮瀟還沒聽完就已經困了。

    但這番恭維顯然深得參寥的心。

    “恰好,我年少時對此融合之術心存疑慮,故多有鉆研,還曾小試了幾次。你們算是找對人了。”他挽起袖袍,笑吟吟地坐了下來。

    “但是師弟,你看我這宴月峰什么都不缺,唯獨缺的吧就是偃甲獸?上Я税,師兄我有這么多的孩子要養活,是參與不了競價的——”

    盛云起簡單明了道:“大荒山內打八折。若是師兄愿意幫忙,半價也是可以商量的!

    參寥擺擺手,故作姿態:“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

    阮瀟實在是不想聽他們你來我往了,她揉了揉困出淚珠的眼睛,隨即唇角一勾,直言道:“師伯,沒事的,我送你一臺就好了!

    參寥一聽,差點沒嗆著——

    “當真?”-

    玄天峰的宿舍里,白襄緊閉著雙眼。不知是夢見了什么,秀致的五官皺在了一起,萬分焦急。

    她的手往半空中一撲,抓住了近在咫尺的黑色衣角。

    “棲影……你別走,是我……我……”夢中的人喃喃道。

    一只溫熱的手貼上了她的額頭。

    白襄驚得瞬間醒了過來。

    如沐春風的笑容映入眼簾,關懷備至:“怎么了,可是做噩夢了?”

    “沒、沒事!卑紫迕銖姶鸬馈

    “我聽你念棲影二字,”明覺奇怪道,“可是那傳聞中的魔君?最近讀了些魔宗的故事?”

    白襄心虛道:“沒有,你聽錯了吧!

    她頭疼得厲害。想起睡著之前明明是息然陪著她。息然人呢,是回暮朝峰了,還是又亂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奇怪。她總想著這人做什么。她應當恨他才是。

    可是那小子現在神智不清,連話都說不利索,總是被人欺負。平常同塵君使喚他,阮瀟也忙得顧不及照看他,若沒有自己陪在他身邊……

    明覺端起了桌上的一碗藥湯,遞給了白襄,溫聲道:“你身子還未好全,喝點藥吧!

    白襄這才從思緒中抽離出來,接過了湯碗。那湯藥像是已經放了多時,冰涼的流經了喉嚨。

    明覺耐心地等她一口一口喝完,端著空了碗走出了屋子,替她關上了門。

    一位玄天峰的師兄恰好經過,神色慌張。

    明覺叫住了他,聽他催促道:“師弟,黎原峰藏著的秘寶丟了,到處都找不著。幾個大宗師正在著急呢。你也過來幫幫忙。”-

    冰天雪地的秘境之中,阮瀟盤腿坐于冰湖邊。

    盛云起與參寥二人則分別在她的左右兩端,運功幫助她修復靈核。

    霜雪壓彎了枝頭,令那些凹凸不平的脈絡很快結滿了冰。

    但阮瀟感受不到這種寒冷,只覺身體輕飄飄的,兩股不同的暖流在血脈里相互碰撞。

    “……也不知道師尊為何給我這個秘境,凍死了,一年到頭都來不了幾次。老子寧愿在后山的柴房閉關……不,那也不成,柴房太臭了!眳⒘纫贿呥\功,一邊抱怨。

    盛云起平靜道:“許是因為師兄你日子順遂,需要經受些磨練罷。”

    “若論順遂,哪兒能跟師弟你相提并論。雖說你小時候體質不大好,但自從拜入師尊門下,何時虧待過你。打從那時起,你這一身的天賦可真是羨煞師兄了。”

    盛云起不動聲色道:“是嗎?”

    參寥閉著雙眼,笑了起來:“老實說,當年師尊先賜了一個風雨秘境給你,后來你因為太努力了,不僅符道得師尊真傳,還自修了劍道,惹得我和掌門師兄不得不勤加練習。哪知你連秘境都練廢了。”

    “廢了也就廢了吧。師尊她竟然還送了另一個秘境給你。你倒是跟師兄說說,那秘境之中是什么?”

    秘境……什么秘境?

    盛云起略顯警惕,但此時不能流露出任何值得懷疑的地方。

    就在他沉默著思索時,參寥沒好氣道:“我就知道你還沒打開呢。當年你小子就說,若師尊一日不回,你便絕不打開那間秘境。這么多年過去了,你怎么還是榆木腦袋。說不定師尊還想助你有朝一日得大道!

    “……師兄。”盛云起表面平靜地阻止他繼續說,內心卻在琢磨著怎么套參寥的話。

    上星君賜的秘境肯定是個好東西,指不定能值上半個小目標。

    “怎么,一提師尊,你還是這副樣子。這都多少年了。她老人家歸于輪回,如今也該是個和你徒弟差不多年紀的姑娘了吧!

    盛云起試探著用悵惘的語氣道:“師尊她,當初待我極好。后來在無主之地……唉!

    參寥頓了頓,才道:“也是。那年師尊殞身之時,掌門師兄亦是受了重傷,還是你不遠萬里將他帶回。只是可惜了,師尊她……連尸骨都找不到。”

    他嘆了口氣:“莫提傷心事了。師尊她啊如今肯定過著逍遙自在的生活,再不受這天地拘束,豈不快哉!

    盛云起淡淡地“嗯”了一聲,緩緩道:“師兄,你若也想念師尊了,不如等掌門師兄出關,我們三人一起打開當年師尊所贈秘境如何?”

    “你小子擱這兒故意給我挖坑呢?”參寥道,“師尊贈你秘境,那便是只能由你一個人開啟。若我和掌門師兄在場,這秘境便會自行毀去。那你還不跟我拼命?”

    “無妨,師兄也可以給點補償!

    參寥冷笑道:“就算把宴月峰拆開來賣了都賠不起。說吧,你是不是老早就覬覦我宴月峰了,后悔守在你那凄涼的小山頭了吧?莫怪師兄沒提醒你,多收點弟子,才不至于一個人寂寞!

    “我已經有弟子了!

    “行了行了,瞧你那得意樣子。老子的任務完成了,你留在這兒陪著她吧。”

    仍處于冥想中的阮瀟能聽見他們的聲音,每一個字都極為清晰,但毫無意義,如同在平靜的冰河里漂過,無甚可在意。

    盛云起低低的笑意如同一粒石子兒拋入冰河,本要結上薄冰的水面再次碎裂開來。

    蛇妖的金丹已融化了大部分,剩下的也在一點點被靈核吸收。

    她記得白襄說過,她是先天靈核,甚至已達純臻雙境。但直到此時,她才能真正地感覺到什么是先天靈核。

    就好像有一汪熱泉在丹田之處,汩汩地冒著水汽,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這汪熱泉與流通四肢百骸的血液一同循環,使她的耳目更加清明,呼吸變淡,動作漸輕。很簡單便能做到以往做不到的事。

    比如她現在即使閉著眼,只要她想,便也能感知到周遭的一切。

    湖面的冰,生出嫩芽的樹枝,還有枝頭的雪。

    要是雪能落下來的話——

    只聽幾聲簌簌,一聲悶響。

    阮瀟莫名地笑了起來。

    她沉浸修行之中,完全沒有注意到對面的盛云起已經被雪埋住了。

    直到融合完成,她才慢慢睜開了眼,視線徘徊了一圈。

    “師尊,”她破天荒地喊了一聲,“你人呢?”

    老樹下的一個大雪塊悶哼了一聲。

    出了參寥的秘境后,阮瀟感覺自己的靈力和以前完全不在同一個級別。

    輕輕勾一下手指,便能感覺到流瀉出的靈光。

    只不過經常容易用力過猛。

    比如差點一腳踹翻煉丹爐。

    參寥趕忙護住,笑道:“這都是小問題,你還需要一段時間適應一番!

    阮瀟鄭重地謝過了他。

    “這都是師伯應該做的,”參寥大方道,隨即壓低了聲音,“也不枉你師尊這半年三天兩頭就往我這兒跑,明示暗示的,我耳朵都起繭子了!

    阮瀟下意識地去尋盛云起,后者負手立于階上,側臉的眉目清朗,正垂眸注視著腳邊的一只小兔子。他似乎什么也沒聽見,冷淡褪去,被枝葉襯得溫柔了幾分。

    她看著眼前人,輕輕揚起了嘴角。

    “師尊,不好了!”忍冬跑了過來,見到阮瀟時才停下喘氣,“長老會說黎原峰的抱魂爐不見了,還在現場……發現了息然的面具!

    50.  宴月第六(10)   上星君是個偏心眼啊……

    “他們的意思是, 息然在填湖之前私自從黎原峰的廢墟里偷走了那什么——魂淡……魂斗羅?”阮瀟捏著碎成兩半的面具。

    紅色的圖案已經有些褪色,破舊非常。

    “抱魂爐,”盛云起沉思了片刻, 饒有興致地開口,“《六合八荒錄》中有載, 百年前妖星隕落, 魔界大亂, 魔族便打起了人界的主意。后來, 幾位大宗師竭力抵抗,最近的一次便是上星君封印了魔域通往人間的大門。然而凡間殘余的魔族卻從不死心,一直在尋找重新開啟大門的鑰匙。抱魂爐不僅是黎原峰的法寶,傳說中,也是組成這鑰匙的一部分!

    抱魂爐以外, 還有三個部分, 分別是金蟬翼, 蟠龍骨, 以及麒麟角。除了抱魂爐在大荒山,其余三樣則不知所蹤。

    “魔族?那息然不就是魔族, 真的是他?”

    盛云起耐心地解釋:“錯。息然所在的魔宗名為星河宗,此宗由來已久,與大荒山亦有淵源。門人廣泛, 不限于妖族、魔族、非人的異族、以及選擇了此道的人族。”

    阮瀟聽迷糊了:“那為何要稱魔宗?”

    “只因他們與正道修行的方法不同, 被斥為邪魔外道而已。若論起身份,魔宗很少有真正的魔族,就算有,也是早已歸服了人族的,”盛云起回憶起了書中看過的片段, “正經所謂魔族,面目丑陋不堪,還食人飲血、殺人如麻,一旦進入人間,便會引發大災難。更何況,星河宗的門規便有一條,不可濫殺無辜,違者當誅!

    “這么說來,息然這個魔君與魔族的魔君也不一樣咯?”

    既然息然沒有取得抱魂爐的動機,也沒有人親眼見證是他偷走的,那么……

    “僅憑一個面具,不足以為證!碑敃r在宴月峰,阮瀟也是這么回答的。

    盛云起不疾不徐:“沒錯,但目前能為他澄清的人只有他自己!

    可是息然失蹤了。

    沒錯,阮瀟和盛云起翻遍了暮朝峰,也沒能找到他。

    根據胖頭魚各種指向不明的提示,息然最后一次出現已經是十二個時辰之前了。

    而讓玄天峰確信息然盜竊叛逃的則是南部山門一個弟子的口述。甚至在鏡村一家常與暮朝峰合作的裁縫鋪,也的確有人親眼見證他離開了此地。

    “我看他很是著急的樣子,肯定是畏罪潛逃!覜]瞧見他的正臉,但就那身白衣服就是暮朝峰的校服,我絕沒有認錯!蹦莻自稱見到了息然的弟子如此說道。

    在原書中,息然根本沒有留在過大荒山。他被白襄救了之后不久便失蹤了,再次出現時,已是恢復了記憶的魔君大人棲影,大開殺戒,一統魔道,魔道中人無不唯他是從。

    “他會不會已經找回了記憶?”阮瀟分析道,“我發現他對瘴氣一事有自己的認知,很可能早已在慢慢恢復了。按照時間線,是星河宗的內亂令他暫時失憶,那他現在回去也是件好事。”

    盛云起望著她,嘆了口氣:“我倒希望如此!

    但事情的關鍵遠不止于此。

    息然的身份若被他人知曉,暮朝峰必定會引人懷疑。他可不想平白無故給別人手里遞刀子。

    罷了,希望是他想多了。

    二人剛回到暮朝峰不久,傳送臺的銀鈴便響了起來。

    阮瀟還沒來得及放下手里正在擺弄的嶄新的偃甲獸,就見白襄一個箭步沖到了跟前。

    “息然呢?他不會真的一聲不吭就跑了吧?”白襄的語氣焦急,話音都顫了起來,“他、他絕不可能偷東西的。不就是個抱魂爐,修真界當這是上古至寶,可是息然什么都不懂,他不可能偷這個的。”

    阮瀟跟默默探出腦袋的珍珠打了個招呼,這才平靜道:“他應該已經走了!

    白襄不信,非要去息然的屋子里看看。

    門一推開,干干凈凈,空空如也。

    白襄在那兒站了許久,心里說不出是什么復雜滋味。

    直到阮瀟打趣道:“你一開始不是挺不喜歡他的嗎?”

    阮瀟此言本是想緩和一下氣氛,沒想到白襄肩膀一動,眼眶都紅了。

    “對啊,我就是不喜歡他,”白襄強忍住淚水,惡聲惡氣地說,“我討厭死他了!”

    阮瀟很迷茫,一時不知該如何安慰她,也不知她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

    ……若是盛云起在就好了。他肯定有辦法逗人開心。

    “他走之前,沒有跟你說什么嗎?”白襄哽咽著別過臉去,手背飛快地往眼角一抹。

    阮瀟抱起小骨,順了順毛。

    “他連你都沒有告訴,更不能跟我們說啦。”

    白襄一怔,小聲道:“我、我跟你們在他心里也沒什么不一樣的。你們還救了他的性命,我……不過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罷了!

    “真的嗎?”阮瀟狐疑道。

    白襄又委屈又生氣:“混蛋!以后就算求著我,我也不會見他了!”

    這廂正難過著,暮朝峰又有人到訪了。

    “瀟瀟!”若若老遠就激動地揮著手,聲嘶力竭地喊道,“有錢賺啦!”

    樓上的窗戶傳出動靜。

    若若立刻跳了起來:“同塵君。!”

    阮瀟:“……”

    漆黑寂靜的夜色里,若若的聲音格外清晰:“我們陳國的都城最近遇到了一樁怪事。具體的好像也沒說清,祭司大人說,可能是有魔族的人出現!

    因此,陳國的陛下通過欽天監傳令,召集修真界的有識之士前去解決困難。

    “陳國的陛下說,若是能蕩平魏都的妖魔,便將會送上一份大禮。”盛云起捏著一張薄紙,顯然已經聽說了這個消息。

    劍眉微低,輕描淡寫一般,似是不甚在意。

    唯有阮瀟知道,這老狐貍不知道又在使什么伎倆套話。

    果然,若若見他不是很感興趣,立刻提高了聲音,振振有詞地補充道:“我們陳國雖說不是中州最大的國家,卻向來與修真界有不少往來。往前數個幾代,還得到了好幾個上古秘境呢。舅舅在信里跟我說了,能解決此事的人將會得到其中一個秘境。”

    世上秘境分為兩類,一種是功法深厚的上階修真者自創之境,另一種則是上古洪荒時與神武等物共同遺落下來的秘境。上星君送給三個徒弟的秘境屬于前者,多是仙門相傳,而若若所提到的則屬于后者,許多修仙之人終其一生都未能親眼目睹。

    阮瀟與盛云起對視了一眼,后者仍舊不置可否。

    “不過,我舅舅向來小氣,這回竟然這般大方,想必這個任務是極難的,”若若眉頭緊蹙,隨即四周看了一眼,神神秘秘道,“我們陳國有個古老的傳言,說是在陳國的秘境里藏有上古四大至寶之一,金蟾翼。我猜,也是因為這樣才有妖魔覬覦,常來騷擾!

    金蟾翼……可不就是合成魔域大門的其中一樣東西嗎?

    “金蟾翼?”白襄突然站了起來。她好像有些眩暈,不得不扶著阮瀟的肩借力。

    “若若,我跟你去,”白襄急切道,“息然他……他說不定也會在那兒!

    若若茫茫然道:“。繉ε,師尊他們懷疑他偷走抱魂爐也是與魔域有關,難怪他已經被大荒山在全修真界通緝了。是該盡快抓到他才行!”

    她義憤填膺地說完,面前一片奇怪的沉默。

    只有盛云起格外嚴肅:“沒錯,必須盡快找到他,不能放過任何線索!-

    子時剛過,原本寂靜的夜里響起了一片瀑布聲,清亮的水聲與盤旋不去的霧氣交纏。

    小骨豎起尾巴,從瀑布里鉆了出來,濕漉漉地往阮瀟懷里拱。

    阮瀟不由搓手:“讓我看看你又從同塵君的密室薅到了什么好東西?”

    骨節分明的手先她一步拎起了小骨,略顯嫌棄地從爪子上扯下了一個小錦囊。

    依舊是同塵君一貫使用的素雅白色,但上面的勾線十分細致。

    “同塵君還會針線活?”阮瀟不由驚嘆,試圖搶來看看。

    “這有什么,我也會。”

    盛云起不屑道。

    他剛一抬手,沒料到阮瀟拽得猛了。

    系著錦囊的線一開,一顆透明的珠子從里頭砸了出來。

    二人同時伸手去夠——

    在珠子砸到地面的一瞬間,阮瀟只覺渾身一輕。

    還沒來得及思考,周遭的景物移形換影,霎時全都變了。

    濃夜成了白日,瀑布仍在,卻有魚群徘徊其中,鳥語花香,春色爛漫。枝頭的木槿花還含著露珠,晶瑩柔軟。

    一切仍是在暮朝峰,卻又不像是在暮朝峰。

    阮瀟從未在此地見過這樣一番熱鬧的景色,畢竟這里向來都是冷冷清清的。忽然成了仙境一般溫婉之處,她實在還有些不習慣。

    這難道就是上星君送給同塵君而后者從未打開過的那個秘境?

    這時,佩月劍發出了嗡鳴。

    不是警告,而是滿心的歡喜。

    一個虛影推開屋門,說話時的聲音溫柔無限:“你來啦!

    阮瀟一怔,卻被佩月劍拉著上前。

    “云起,”那個虛影喚道,“為師教你的劍法,你可還記得?”

    她終于反應了過來。在她面前的原來又是秦楨城。

    但這一回并非殘魂,而是一個虛幻的影子。

    阮瀟只覺自己的身體不受使喚,想說什么也開不了口,只得一路被秦楨城拉著手腕走到了空曠處。

    “師尊。”她聽見自己好不容易擠出了兩個字。

    “別急,”秦楨城道,“運劍之前須得靜心!

    阮瀟只覺自己的五感正在無限放大。她顧不了其他,只得跟隨著秦楨城的指令,又隨著她的示范舞動劍鋒。

    佩月劍所指之處,露水綻開,花葉微動。劍如風疾,卻比風利,帶起一股濕潤微甜的氣息。

    動輒靜,靜后空。

    阮瀟一邊被迫練劍,一邊忍不住感嘆。

    上星君明明收了三個弟子,分別授予劍、丹、符之道。同塵君雖是符劍雙修之人,卻向來說他的劍術都是自學成才,無人點撥的。

    好哇,上星君竟然偷偷給同塵君開小灶。

    而且……而且阮瀟雖然遲鈍,但她不瞎。

    這劍法,怎么看都像是一套雙人劍術。

    就像是為了他們二人創造出來的一般。

    總之,不是為了阮瀟這樣毫無劍術基礎的人設計的。

    動作笨拙的阮瀟不知摔了多少次,直到身心俱疲,上星君也不肯放過她。

    “師尊,真的不行了!比顬t哭喪著臉。

    然而上星君手上的柳枝直接抽上了她的手腕,痛得阮瀟手一抖,差點將劍丟了。

    “不許偷懶,用你的靈核感知!鄙闲蔷馈

    這倒是提醒了阮瀟。

    剛巧,她的靈核還有使用過呢。

    阮瀟一咬牙,拼著累極的神識也跟了上去。

    就這樣不斷地重復著,阮瀟終于感覺自己開了一點竅。

    但也就是一點而已。

    在最后一個劍勢之時,阮瀟實在是受不了了,按她的感知,她起碼已經毫不停歇地練了十幾個時辰了。

    此念一出,她聽到耳畔一聲清脆,整個人從半空中墜了下來。

    她下意識地閉緊了雙眼,直到感覺到了溫熱的地面。

    啊好像不太對,這地面……還有手?

    阮瀟一睜眼,整個人怔住了。

    仍暮朝峰,仍是滿天繁星,仍是她進入秘境之前的瀑布聲。

    她正壓在盛云起的身上,鼻尖相對,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盛云起抱在她腰間的手忽地松開了,他別過頭去,咳嗽了一聲:“你……你方才是去了秘境吧,可看到了什么?”

    阮瀟這才反應過來,白皙的臉頰一紅,手忙腳亂地起身。

    “沒、沒什么……就是,上星君好像有點偏心呢!

    她背過身去,盡量維持著平穩的語氣。

    那股先前掌心傳來的余溫還隔著單薄衣衫,隨即被心跳聲掩藏了。

主站蜘蛛池模板: 龙珠z国语版普通话免费播放|人妻阿敏被老外玩弄系列|久久露脸国语精品国产91|国产成人午夜精品影院观看视频|91视频一区二区|国产高清露脸孕妇系列 | 日韩精品三区|国产成人精品=a视频免费福利|色中色综合|国产成人精品一区二区三区四区|国产一级毛片精品完整视频版|国产字幕在线看 | 最近中文字幕在线mv视频在线|#NAME?|色惰网站|草逼一区|免费精品国产的网站免费观看|播放日韩一级黄色片 | #NAME?|www.夜夜骑|亚洲人成网站精品片在线观看|视频在线观看入口黄最新永久免费国产|日本免费一级|巨大垂乳日本熟妇 | 97超碰成人在线|欧美精品一区二区久久婷婷|在线观看免费人成视频播放|久久福利=av|精品一区不卡|久久水蜜桃视频 | 亚洲人成77777在线播放网站|逼逼久久|亚洲最大成人网4388xx|国产=a级黄色录像|日韩高清国产一区在线|无码综合天天久久综合网色吧影院 | 无遮挡吃胸膜奶免费网站|操操日日|最近日本mv字幕免费观看视频|久久国产劲爆∧V内射-百度|午夜视频在线免费观看|无码=av中文一区二区三区 | 性日本少妇|无码粉嫩小泬无套在线观看|一级片九九|99国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成人|国产综合片|从大树开始的进化动漫免费观看 | 久久精品国产91|精品不卡高清视频在线观看|毛片网子|操操操日日日|国产福利一|中文字幕色欲=aV亚洲二区 | 8050午夜一级毛片|欧洲熟妇精品视频|亚洲在线视频网站|天天久久精品视频|亚洲综合在线网址|麻豆极品JK丝袜自慰喷水久久 | 精品国产成人一区二区99|综合一区在线观看|成人婷婷网色偷偷亚洲男人的天堂|欧美综合图区|国产精品=a无线|亚洲国产精品成人久久久麻豆 | 日本公交车上xxxxhd少妇|五月开心六月伊人色婷婷|97国产suv精品一区二区62|久久99精品久久久久久久清纯|精品国产欧美日韩|黄色网页入口 | 在线一区二区日韩|99只有精品|国产成人羞羞视频在线|www.成人网.com|久久在视频|日韩免费v=a | 天天操天天爱天天干|日本中文字幕免费在线观看|国产精品久久毛片=a片软件爽爽|国产精品色=av|中文字幕第二十一页|日本护士大口吞精视频网站 | 日本欧美xxx|抖音奶片无罩子52秒回放|日韩福利=av|最好免费的高清视频剪辑软件|国产绳艺SM调教室论坛|黑人巨大精品欧美一区二区区 | 免费=av网址在线|97综合视频|色视频一区二区三区|色天堂视频|欧美美女一级视频|XXX少妇厨房XXX乱 | 丁香花在线影院观看在线播放|成人网页在线|日本一码二码三码在线|偷拍25位美女撒尿bbb片户外|十八禁韩国女主播vip秀362视频|色哺乳xxxxhd国产 | 国产免费=ab|视频精品在线观看|国产小视频毛片|高潮好爽视频在线观看|欧美一区二区大片|三级黄片毛片 | 日韩一级色|亚洲一级成人|亚洲=aV无码专区亚洲=aV桃花岛|91啦在线观看|性高潮久久久久久久|国产美女国产爽字 | 久久久久动漫|亚洲影视资源网|久操福利在线|娇小小小泬ⅩXXX深喉|中文字幕乱码中文乱码777|超碰在线个人 | 国产精品久久三区|三级网站在线看|色在线免费观看|小12萝裸体无码视频|性少妇xx|一级黄色大片视频 | 免费=a级网站|69=av片|久久看片|爱干=av在线|久久激情视频网|亚洲精品欧美精品 | 性欧美欧美巨大69|亚洲热色|性欧美另丰满69xxxxx|国产精品伦|中文字幕在线官网|成=a人片国产精品 | 欧美一级黄色影院|中文在线二区|69国产精品免费视频|免=av片|992tv在线观看|日出水了好爽视频 | 精品久久久蜜桃|天堂亚洲|久久精品女|蜜臀久久精品久久久更新时间|日韩精品一区二区在线播放|九九视频免费在线观看 | 无遮挡很爽很污很黄的女|免费看日韩片|#NAME?|中文字幕第一页在线视频|j=aponensisfes中国免费|国产gv网站在线视频 | 91免费版|黄色在线亚洲|99国产精|黄色=a级|黄色视频一级毛片|清清草在线视频 | 日本三不卡|17c在线观看|亚洲中文久久精品无码照片|午夜精品久久久久久久96蜜桃|四虎精品成人影院在线观看|国产卡一卡二卡三无线乱码新区 | 精品亚洲永久免费精品鬼片影片|国产色啪午夜免费福利|亚洲国产1区|国产福利不卡|9熟女PRO内射|91精品婷婷色国产综合 | 日本免费一区二区三区日本|特=a级片|人人看人人做|乱码精品一卡二卡无卡|经典一区二区三区|国产999在线观看 | 日本xxx大片免费观看|久色在线三级三级三级免费看|视频一区在线播放|国产=a∨国片精品白丝美女视频|天美传媒=aV成人片免费看|成人天堂yy6080亚洲高清 | 夜夜夜夜操18岁|c=aoporm超碰国产精品|扒开腿挺进湿润的花苞hd视频|激情三区|性bbwbbw日|爱爱免费视频 | 日本午夜精品|亚洲艹逼视频|国产高清好大好爽受不了了|蜜臀=avwww|天天操人人看|高清国产下药迷倒白嫩美女99 | 亚洲欧美一级久久精品|在线观看午夜视频|日本日韩欧美|久久久新视频|国产精品一色哟哟|98精品在线 | 亚洲精品久久久久一区二区|啊灬啊灬啊灬快灬高潮了视频网站|国产妇女野外牲一级毛片|两个人的房间高清在线观看|国产chinese男男G=aYG=aY视频网站|日本=aⅴ毛片成人偷拍 | 日韩www在线观看|欧美videosfree性派对|最好看的2018中文字幕免费视频|国产一区二区三区久久精品|大地资源网在线观看免费高清观看|午夜特级毛片 | 久久久久久久久久久免费视频|亚洲国内在线|亚洲色欧美|久久久区|亚洲精品国产精品成人不卡|#NAME? | 一级毛片国产|人妻激情偷乱一区二区三区|国产网红主播无码精品|国产一区黄色|东北成人网站|一本一道=aV无码中文字幕 | 久热中文字幕无码视频|波多野结衣桃色视频|国产成人精品日本亚洲91桃色|91精品国产调教在线观看|人妻的渴望波多野结衣|黄色=a一级毛片 | 台湾成人=av|91porny九色打屁股|日本少妇内射视频播放舔|日本一区二区在线免费观看|日韩一区精品视频一区二区|亚洲一区自拍高清亚洲精品 | 国产内谢|成人=av高清|91在线成人影院|国产性猛交xxxx免费看|一级做=a爰片久久毛片苍井优|麻豆视频在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