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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把書丟了的后果

    在宿舍里公然打鬧的兩個舍友這時候看到了他的舉動, 一時間停止了打鬧,神情有點驚恐。

    “我們不是故意的,書它做錯了什么!弊T青一個飛撲, 把垃圾桶里的書搶救了過來。

    這本書的封面此時也映入了譚青眼簾, 花花綠綠的, 莫名讓他覺得有點熟悉。

    “言情小說?”多年來熟讀各類小說的他下意識發出了疑問的一聲。

    但是這是鄭樂于的東西,他雖然好奇, 但還是打算還給鄭樂于。

    就在譚青站起來想要做點什么的時候,高霽湊上來看, 一不小心撞上了他的肩, 他的手抖了抖,把書一下子翻開了。

    被水浸濕后又半干的墨跡筆觸也不經意闖進了他的視線范圍。

    “誒?真是言情小說啊?”高霽在旁邊有點驚嘆。

    他們寢室除了譚青喜歡有事沒事翻著自己妹妹藏給他的青春小說外,倒是很少人會翻看小說書。沒想到鄭樂于也喜歡這種東西嗎?

    他們還沒來得及看清書里寫了些什么東西, 鄭樂于就把這本書抽了回來。

    “你們能看到?”他說出這句話時眉目有點困惑,但是被很好地隱藏起來。

    “又不是高數天書看不懂!弊T青沒聽出來鄭樂于的意思, 大大咧咧地說了出來。

    “那這樣呢。”鄭樂于把書隨手翻到很安全的一頁,光看這一頁的內容難以看出來這到底是什么書。

    “這有什么難的?”高霽也湊上前, 一字一頓地念著,“那天的太陽比往常都酷烈,但是他的心卻比任何時候都冷……”

    “這是什么小說。俊彼沒念完,從中品出味來,就困惑地皺起了眉。

    這作者是寫青春傷痛虐文的嗎?譚青摞的一摞小說書里就有這種情節的。

    他還沒來得及繼續往下看,鄭樂于就先一步把書合上了。

    “你也能看到?”他將目光轉向了一旁神色有些沉思的譚青。

    染出來的頭發已經漸漸被自然生長出來的頭發取代了的年輕人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世界里, 聽到了鄭樂于的問句才懵懵地抬起頭:“?”

    “哦哦,”他沒有控制好自己的表情, 看上去有點匪夷所思,只能愣愣地回答鄭樂于, 意識完全沒有跟上大腦,“能看到啊。”

    所以是這本書出岔子了嗎?鄭樂于收回書,隨手翻了一頁,被水潑上去之后,它的書面連同墨跡一起被暈染開來,模糊的綠色的一片,看上去像是被染上了色的錦織。

    他輕輕把書合上:“我要出個門,幫我留個門!

    小垃圾桶收不住,大垃圾桶總能收住吧。

    其實如果可以,他愿意拿打火機把書燒了再銷毀。

    這本書也沒有那么堅不可摧。

    將要被他留在寢室里的兩個人對視了一眼,一齊懵懵地點了點頭。

    其實今晚夜色深沉,確實適合干一些隱匿行跡的事。

    鄭樂于順帶著從抽屜里拿了把銀灰色的打火機,揣進了上衣的外側口袋。

    他不抽煙,這打火機上次有用還是給高霽生日蛋糕點蠟燭的時候。

    但是就在他下樓之后,對著垃圾桶要把書點著之后再丟掉之后,他還是猶豫了。

    ……帶火星的東西進垃圾桶會引燃易燃物的吧。

    強烈的安全意識涌上他的大腦,他落在書上的目光變得有些凝重。

    但是也不可能直接把這本寫著他和季柏名字的書扔進垃圾桶,更何況現在譚青他們的經歷表明這本書真的有被別人看到內容的可能性。

    于是他又往宿舍樓外走了一段路,他們的宿舍樓是A大條件最好的宿舍之一,年年能在招生手冊上占一個小角的那種,周圍不僅綠化優美,夏天時會有碎金般的光輝,離后湖也很近。

    后湖是A大最漂亮的湖,但論出名程度比不上北院的另一個湖,只呆在男生宿舍樓外的一角,現在冬天夜深,邊角處已經結上了冰塊。

    鄭樂于毫不猶豫地下了湖灘,將書沉了下去。

    這時候夜深,寒意從脖子外往里鉆,他蹲在帶著碎冰的河岸,周圍晚風拂過,讓他打了個寒戰。

    糟糕,出來的時候忘記了全套入冬套裝。

    在深夜無人的河岸邊,遠處的校園燈光也很遙遠,他輕輕嘆了口氣。

    這下子,全世界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秘密就消失了。

    他看向那緩緩沉入湖面的一本書,它在湖水里掠出深沉的影子,轉眼間就無影無蹤。

    銀灰色的打火機在他的指間被轉了幾個來回,最后“啪”地收攏在指間。

    彈簧機推出了火苗,不大的一簇,淡藍色的苗底,微微泛出火光的焰舌映出了他的側臉。

    光影明滅間,莫名輕松的。

    遠處不知道哪里的河梯上,隱隱約約傳來了手風琴聲,悠揚動聽,帶出了一晚水波夜色。

    現在不是很晚,這里離音樂教室也很近,晚上常常有學生在這里練聲樂,有時候他和季柏路過時,還能聽到有滿頭白發的老教師唱起一段戲,氣息中正,也無人投注以異樣的眼光。

    他期中考之后有段時間很閑,有時傍晚還來這里練過吉他,季柏陪他一起彈過,有著黑色碎發的年輕人在音樂上也才華橫溢,是外出路邊駐唱都會有人喝彩的程度。

    后來天氣冷了,鄭樂于就不怎么來了。

    現在,他才又一次來到這里。

    今晚誰也不知道,有一個曾困擾了一個年輕人很久的問題被解決了,因為那本書葬身湖底,永遠也不會出現。

    A大的湖寬博如廣,同樣包容了她的學生的煩惱。

    就是不知道把書扔進湖里是不是有點破壞環境——鄭樂于眨了眨眼,莫名感到有點愧疚,在內心對自己小小地道德批判了一下。

    ——雖然每年后湖都會發生一些遺落事件,從手機到學生本人,有一年甚至有人在湖邊告白失敗,連著巨型玩具熊和玫瑰花,最后都落入了湖底。

    鄭樂于還沒有打開手機,在湖邊感到了躊躇。

    他的手指在手機殼背面輕輕敲打了下,有點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

    他總不能現在給季柏發信息,說他突然意識到他喜歡上他了吧。

    不過,其實也不是突然。

    他在心里小小地反駁了下。

    但他猶豫的原因不止這一個,如果他知道季柏的心思,大概會發現他們有些驚人的相似。

    他們都不能肯定,這是在愛情面前的猶豫。

    在柔軟心尖上的一點悲傷和驚慌。

    手機屏幕亮起,是有人給他發了信息。

    鄭樂于按開,發現這信息從剛剛他在寢室時就一直發,只是他沒打開手機,沒有看到。

    又是來自他那有名無實的爸的。

    對方讓他打個電話給他,語氣里有點難得的不耐煩。

    鄭樂于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他媽媽的事情。

    多半是為了這個來的。

    他皺了下眉,但是依舊沒有打電話過去。

    他和他爸一直以來加起來統共沒有幾面的聊天記錄在今天終于又新增一頁,他看著屏幕上滿屏的白色聊天框,一種煩悶闖進了他此刻柔軟的心里。

    他們又沒談好嗎?他爸,按理來說,現在應該打著體驗生活的名義在某個非洲國家窩著曬太陽,順便試圖泡上當地最漂亮的非裔姑娘。

    他什么時候還關注起這些事了?

    他當然沒有搭理人的意思,只是把手機扣上站了起來。

    手風琴聲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下來,只有悠揚寒涼的晚風撲了他滿懷。

    鄭樂于抬眼間,發絲飛揚起來,顯得有一點雋永平和的意味。

    只是年輕人低下頭,看向手機時眉目難得染上一點不知所措和憂愁。

    明天該怎么和對方見面呢?

    他不知道的是,這件事也同樣縈繞在季柏心里,讓他預感到今晚又要輾轉難眠。

    笑起來有著不明顯酒窩的年輕人現在同樣苦惱,他輕輕把書合上,宿舍的燈光明亮得要照亮他臉上的不太明亮的表情。

    季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他還沒來得及繼續想下去,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有些急促。

    他們寢室現在沒有人,因為臨時被拉起某個活動當志愿者了,他才剛回寢室,當然沒能被拉去。

    于是他也沒出去,直接接了電話。

    連是誰都沒看。

    現在這個時候打電話給他的,除了家里人就只有李瓊樓。

    不知道有什么事。

    事實證明,確實一開口就知道李瓊樓要講什么。

    “你這家伙,你是不是背著我談戀愛了。 边@是來自李瓊樓一上來的詰問。

    雖然有點不確定,但還是能感覺到李瓊樓對此似乎有很大把握。

    季柏這時候也把心事往旁邊放了放,只眨了眨眼說:“你怎么會這么想?”

    倒也沒反駁。

    李瓊樓一下子聽出來他的言外之意:“你你你,你真的脫離我們單身狗群體了?”

    他一時間有點難以接受。

    說好的好兄弟就要一起做單身狗呢。

    季柏被他逗樂了,最后只道:“也差不多!

    聲音里含著淡淡的笑意。

    仿佛不是在胡說。

    李瓊樓差點又一口氣沒上來,但他很快平復了自己的心情,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后才隔著電話開口:

    “我打電話不是來說這個的。”

    “有更重要的事!

    “你上次不是讓我打聽程于飛嗎?當然該知道的我也說了,這次不是關于他的!

    對面的人頓了頓,才接著說,有岔開話題的嫌疑:

    “我不是在S大上學嗎?然后某次在學生會認識個人,籃球打可好,天天一起玩不是熟了嘛!

    “后來有一次他說他認識個籃球打得更好的,你知道他說的是誰嗎?”

    “就是你上次問我那個鄭樂于,是他高中籃球隊隊長!

    “所以你要的消息這次我全拿到了。”

    聲音里有些得意洋洋。

    季柏驀地攥緊手機。

    第52章 過往、游戲和何紹

    季柏很少會對周圍人產生好奇心一類的東西, 他同人交往也分寸得當,進退有度。

    但是鄭樂于不一樣。

    他有的時候看著對方的側臉常常會想,世界究竟以怎樣的方式塑造了鄭樂于這個人呢, 他總是發自內心地為此觸動。

    在安靜的寢室里, 他的桌面還是亂糟糟的模樣, 那本書被他輕輕放在了桌角,他沒有繼續看下去的打算。

    因為人的經歷不一樣, 塑造出來的性格乃至命運都天差地別。

    所以他看書的時候,還懷疑過書里生長在同樣環境里的自己怎么就成了個渣男呢, 為這個他還痛心疾首過一段時間。

    現在周圍一切都靜悄悄的, 夜色席卷著整個A大,從墻壁穿過了一層又一層,最后抵達了同樣夜色濃濃的S大, 他以安靜的態度聽著李瓊樓在電話那邊滔滔不絕的講話聲。

    他的視線偶然瞥到了書桌架子上綴著的紙花,像是千紙鶴那樣被串了起來, 層層疊疊的,很漂亮。

    那些都是他自己上課無聊的時候折的, 鄭樂于也貢獻不少,后來積攢了整整一個紙盒,被他的舍友看見了想要哄搶一空,還是他誓死相護才保下來的。

    只是后來鄭樂于看到空了大半的紙盒,表情還是有點呆滯。

    李瓊樓的聲音大概很適合去演講,說了長長一段話都不帶累的, 甚至連水也沒喝一口。

    而他的態度讓李瓊樓懷疑他是不是壓根沒聽。

    “我就想最后問一句,”李瓊樓的聲音里透露出淡淡的悲憤, 和他上次熬了一天兩夜打游戲的時候一模一樣,“你有沒有認真聽我說話?”

    季柏沒動手機, 他輕輕地嘆了口氣,然后是極輕的一聲:“當然有啊!

    這是實話。

    他會把對方口中轉述的那個人和在他面前的鄭樂于對上號。

    他只是說不出話來。

    原來在一些很遙遠的過去里,在他尚且擁有陽光的少年歲月里,對方是這樣走過來的。

    在他不知道的日子里,鄭樂于有更多的故事。

    上天最后讓這樣一個人來到他的身邊,這樣血肉完整、骨骼分明地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在長久的沉默里,他居然品味到了一點命運的迂回。

    “哦!崩瞽倶菑乃幕卮鹄锫牪怀鰜硎裁,最后只能無奈回道。

    他不知道季柏那語焉不詳的愛情故事和他口中的鄭樂于有關,再一步,他也不知道鄭樂于就是他每天蹲點上線的游戲搭子。

    于是季柏就聽到他酷愛打游戲的發小開始扯開話題:“我和你說,上次阿瑩和我去吃飯,然后我們在商場遇到了那個巨型玩偶,就是咱兩小時候最喜歡的那個……”

    耳邊李瓊樓喋喋不休的聲音仿佛近在耳邊,季柏也托腮聽著。

    通話的最后毫無疑問以李瓊樓最愛的游戲作結,因為其實這才是李瓊樓打電話來最想說的:

    “你最近還玩《深海世界》嗎?別天天念著你那個《巡回星際》了,這游戲才是真愛,我還在游戲上認識個技術帝,打得可好,積分賽上得酷酷快,你要是有空我下次邀你,組隊可帶。”

    季柏把手里的轉盤指針盤動了一下,想著幾個月沒上線李瓊樓就忘記他打得有多好了,下次他就要讓他見識見識什么叫真正的技術帝。

    他還可以叫上鄭樂于,如果沒記錯的話,他記得鄭樂于這游戲打得也很好。

    鄭樂于,鄭樂于,他在心里默念著這個名字,然后答應了李瓊樓。

    所以他的發小才最后滿意地放下了電話。

    現在就該季柏留在只有他一個人的寢室,為自己的愛情故事感到苦惱了。

    他把轉盤(這其實是一個飛鏢盤)掛回寢室門背面,然后從飛鏢籃里拈出來幾個玩。

    在他想要做出什么重大決定或者因為什么事感到苦惱的時候,他喜歡投擲飛鏢。

    并且他確定他的舍友不會突然開門然后釀成慘劇什么的,他投飛鏢的技術一流,手腕一起一落間,準得不行。

    這冬季夜間的風聲伴著飛鏢“嗖”地穿過,帶起了兩個人共同失眠的夜晚。

    這個夜晚漫長得像是太陽車忘記上班了,第二天早晨的陽光在北半球姍姍來遲。

    鄭樂于實在沒睡著,半夢半醒間還是季柏那張臉,他甚至做了個夢,夢見那本書一朝成真,他剛表白那人就變成了書里的渣男模樣,笑起來的樣子風流出挑,放在季柏臉上怎么看怎么怪。

    所以鄭樂于最后面無表情地把書倒扣在人家臉上。

    誰讓那人還對他貼臉輸出了一堆渣男語錄,欠收拾。

    這天上午金融專業有個早十,計算機一上午都沒課,劉文浦繼續堅持著他一年四季吃早餐的原則,所以早早出了門。

    譚青和高霽在睡覺,鄭樂于由于晚上沒怎么睡著,七點多的時候就下床,雖然面前攤著本英語書,實際上卻在發呆。

    他今天和季柏見面要說些什么呢?這是他發愁的問題。

    他還沒思考出結果,和他臨床的高霽就下床了,動作急匆匆的,手里亮著的手機不知道閃過了什么信息,讓他如此焦急。

    這個平時一貫闊達到有點心大的人急得差點連鞋都穿錯了一只。

    所以他也沒能控制好聲音,運動鞋不小心劃拉椅子的聲音有些尖銳,譚青半迷糊地從對面床甩下來一個枕頭以示抗議。

    高霽打了個抱歉的手勢,把鞋帶系好就急匆匆要出門。

    鄭樂于側目,剛想要問他這么著急做什么,這人又朝他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和他一塊。

    鄭樂于把心里暫時放著的事連同單詞書一起推出去,微微皺了下眉,和高霽一起出了寢室門。

    在冬天清晨太陽剛出來的時候,光線是很朦朧的,但是鄭樂于依舊能看到高霽臉上的著急,似乎是剛剛有人給他發的消息:

    “你上次遇到的那個把人打了要進警察局的事,一般來說要多久可以處理?”

    一貫不緊不慢的年輕人雖然眼神焦急,但是仍然在強裝鎮定。

    宿舍樓的樓道有回聲,所以他的聲音也壓得極低。

    鄭樂于想起來上次那件事:“我只是去做筆錄,時間不久,但是當事人就不一定了,怎么了?”

    高霽頓了一下,然后才艱難開口,似乎自己也不相信這件事:“何紹把人打了。”

    “她朋友剛剛發的消息,我也不知道其他具體的,她們現在在警察局。”

    鄭樂于有些吃驚,他的視線終于凝實在高霽的臉上,確定他不是那種愛跑火車的人。

    但是,何紹把人揍了這件事,聽起來確實讓人難以相信。

    “今天早上?”他看了眼手機,現在是早晨八點四十七分。

    “應該是,”高霽又急急道,“何紹絕對不是那種隨便就動手的人,一定有什么隱情!

    對這一點,鄭樂于持認同態度。

    “那我陪你一塊去吧!编崢酚谒尖饬藥酌刖烷_口。

    一方面,這和他舍友的戀愛有關,另一方面,當時酒吧那件事他差不多算是欠何紹一個人情。

    他無意識把這個人情算在了自己的頭上。

    這下輪到高霽吃驚了,他愣愣地開口:“。俊

    鄭樂于點點頭:“我有相關方面的經驗嘛!

    這進局子的經驗其實說起來還是沒有的好,他接著調侃道:“總不至于嫌我多余吧!

    高霽當然沒有拒絕的理由,老實說他現在著急得不得了,連進一步詢問何紹朋友到底發生了什么的心思都沒有。

    反正總不可能是何紹的錯。

    于是他急匆匆的腳步也帶得鄭樂于加快了腳步,混在清晨的樓道里顯得匆忙。

    鄭樂于沒見過高霽走這么快過,平時鍛煉一千米的時候他都慢悠悠的。

    所以心急如焚的年輕人非常合理地在樓梯拐角撞到了人。

    這也不能怪高霽,因為那個人在樓梯口徘徊了很久,似乎在想什么事,兩個人都不察才撞到了,把那人撞得一個趔趄。

    “抱歉抱歉。”高霽回了個頭,神色著急又帶著歉意,下樓的腳步照舊急匆匆。

    “沒事——”被他撞到的人揉了揉腦袋,高霽腳步一頓,發現這人是季柏。

    鄭樂于跟在他后面,同樣直直地面對上了揉著腦袋的年輕人。

    他們視線相接,一時腦袋都有點宕機。

    早上中央樓梯的拐角是光線最明亮的地方,乍一從昏暗的走廊出來還有點刺眼。

    深棕色的眼睛對上淺褐色的,都有點說不出話來。

    季柏在這里似乎待了很久,一直徘徊著。

    他們看向對方,早晨的樓梯口太亮了,他們甚至能對方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這長久的對視被高霽打斷,這人不知道什么時候頓下腳步,趴在樓梯扶手上,有些小聲地問:“你去不去了?”

    這對視,不知道的以為他們在泰坦尼克號上呢——高霽在心里腹誹——當然鄭樂于不去他也完全沒有意見。

    他現在明白為什么當初劉文浦誤會人家了,是他他也誤會。

    鄭樂于回過神,他把視線從對方的眼睛移開,不動聲色地說:“我們要去警察局,你要一起來嗎?”

    季柏沒有想到這么巧,他甚至沒能注意到對方說了什么,那種緊張和怦然讓他有點說不上話,他含糊地點了點頭:“好!

    他還沒有繼續往下說,鄭樂于點了點頭:“那我們走吧!

    他極其自然地把手遞給了季柏。

    他出來得急,沒戴帽子,耳朵邊沒有墜下來的灰色毛絨球,季柏現在突然注意到了。

    所以他也沒戴手套。

    巧了,季柏也沒戴。

    這個黑色碎發的、彈起吉他很有天賦的人把手遞上去,然后又低聲說了句:“好。”

    溫暖干燥的掌心相觸,比得上冬季的陽光。

    第53章 我可以吻你嗎

    如果全世界的倒霉事都堆在一天, 那么一定是今天。

    何紹微微抬了抬眼,警局里的空氣比起外面急促而暖,她的神色在這種情況下也波瀾不驚。

    阿原在她旁邊抱怨, 話說得什么離她已經漸漸遠了, 因為警局的熱氣讓她有點昏昏欲睡, 哪怕剛剛警察才問過她話。

    對方同意和解,意料之內的結果。

    今天從早上出門開始, 她就冥冥中感覺自己這一天不會順利。

    上午的色彩理論課已經到了結課的階段,她需要帶書去劃重點, 但是等她下樓才發現, 她拿錯書了。

    阿原雖然也上課,但是選修的課程不是一樣的,所以同樣愛莫能助。

    冬天的冷風在今天尤其寒涼, 阿原在她旁邊小聲抱怨天氣的冷,留著和何紹不同的長發的女孩子只穿了件大衣, 走起路來恨不得把腳跺起來。

    校園的路口學生稀少,時間也早, 她在心里思考著自己的結課作業,一邊接著阿原的抱怨。

    這時有一陣風從耳后吹過,她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有摩托車轟轟聲飛馳,從阿原旁邊擦過。

    “有病啊。”長頭發的女孩子差點被撞到,一下子往旁邊趔趄了下, 很是不滿地開口。

    開摩托車是個男的,后面座位上還坐著一個人, 似乎聽到了她們的話,摩托車順勢打了個圈就把兩個人圍了起來。

    后頭的染了灰黃色寸頭的男生從摩托車里探出頭來, 視線掠過了何紹,直直地看向阿原,還吹了個不太正經的口哨:“喲,美女啊,方便加個微信嗎?”

    阿原把大衣往后攏了攏,然后翻了個白眼:“你真有病啊。”

    半扎著頭發的何紹面無表情地插兜站在一邊,黑色的頭發翹起了一縷,今天她沒有戴上她最愛的紅色耳機,再加上早上心情就不好,整個人顯得比外面的冬風還冷些。

    前面的是個灰色頭發的鍋蓋頭一點也沒被面無表情的何紹嚇到,見后面寸頭男都被拒絕了,自視帥氣地抹了把頭發,視線在阿原全身掃了一遍,然后才賤兮兮地開口:“美女給個聯系方式嘛!

    A大學生里也有素質這么低的,阿原氣得發抖,把包往外一摜就要走。

    摩托車又打了半個圈在她們旁邊停下,為首的灰色鍋蓋頭男生覺得自己被拉了面子,伸手就要去拉人胳膊,卻被一只手牢牢地抓住了。

    “你干什么?”他抬頭一看,發現是旁邊半扎頭發的女生,單眼皮,個子很高,眼神泛著冷意地看著他。

    他氣勢一弱,仗著自己開著摩托車:“放手,不然我開……”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一個拳頭就迎面上來了。

    他眼前一黑。

    ——這就是她們現在在警察局的原因。

    何紹有些昏昏欲睡。

    事情差不多解釋清楚了,當時的校園路口也有監控,雖然她們打人是不對,但是對方理虧在先,最后也同意和解了,也不會有立案什么的。

    當初那一拳應該再重點的,或者帶著后面那個灰黃色寸頭的,這樣說不定還干脆省去了被搶先報警這一步。

    這警局就在A大校園內,離得近的好處就是一會就能走去上課,就是不知道色彩理論課老師會不會被上課上一半才進來的人氣到,不過也正好,她的期末重點不用畫了。

    何紹有點苦中作樂地想著。

    這時候正好是上午,警局大廳蒙著層厚玻璃,天氣明亮時會有陽光穿透,在瓷磚地板上投注出光線,但是現在是冬天,暖氣開得玻璃上蒙著一層厚重的水汽,沒有太陽,是一貫北方的冷,連外面綠樹人影都影影綽綽得看不清。

    “有人來接你們啦!鼻懊娴男【瘑T拉開玻璃門喊道。

    何紹動作一頓,一種不好的預感涌上心頭,她扭頭問阿原:“難道我們還要保釋嗎?”

    這是一句合理的質疑,但是她看見阿原動作一滯,長頭發穿著大衣看上去很溫柔的女孩子摸了摸鼻尖:“我以為嘛。”

    所以——毫無疑問,何紹一下就猜出來她的朋友做了什么——她難得僵硬地動了動指尖。

    她確實應該把那兩個人都揍一頓,這樣現在她就不用面臨這種境地了。

    何紹的一口氣還沒有嘆出來,就有人急急地從玻璃門探出頭來。

    警局熱乎乎的空氣一下子被沖進了些寒涼的氣息,何紹在休息椅上抬起眼——確實是她想的人,他來得匆忙,甚至連襪子都穿反了,幾乎是三步作兩步進來的。

    她要嘆的一口氣卡在了嗓子眼。

    然后,門又被推開了,后面跟著的兩個人她倒是沒想到,一個人的頭發上沾了不小心落上的葉子,身量更高的那個推門的時候還順帶著幫他拿開了。

    璃上蒙著的水汽被沖淡了一點,他們在室內,從帽子下露出了清晰的眉眼,是鄭樂于和季柏。

    兩個人似乎都是跟著高霽來的,有點氣喘吁吁。

    他們跟來做什么?她有些疑惑,然后才將視線落回到高霽身上。

    同樣,這個問題如果問季柏的話,他也不知道是為什么。

    他聽鄭樂于說了話,然后就跟著人一塊來了。

    路上寒風凜凜,比平日的冬天還要冷一些,不戴手套地牽起手來,沒有那么暖和,但是也沒有那么冷。

    等到了警局,他才多少意識到了點問題。

    原來是因為打架的事。

    何紹的朋友阿原是個脾氣很好話也很多的人,現在氣得不行,三言兩語間就說出了事情的原委,讓高霽也一起氣憤起來。

    季柏看著這女孩還覺得有點熟悉,隨后就想起自己似乎在酒吧見過她。

    半扎起頭發像狼尾的何紹雖然聽著這些話的時候表情挺淡漠,但也沒多說什么,畢竟動手的是她,下手也不輕。

    “要是我,我就直接上手了。”季柏輕聲地對鄭樂于說。

    鄭樂于微微笑道:“那你下手輕點,別把人肋骨打斷了!

    他說的是上次幫祝賀解圍那次。

    這可真是,季柏一樂。

    他們又在這里等了一會,被揍的人也不肯從里面的值班室出來,大概還是有了心理陰影。

    最后才有警員從里面出來,對他們說可以走了,神情比他們誰看上去都牙疼,大概是因為處理起來有點麻煩。

    高霽連襪子都穿反了,一路過來急急忙忙的,這么快事情就處理好了,讓他有點驚訝。

    何紹看了他一眼,幽幽開口:“賠了大筆醫藥費的。”

    愿這個世界不要再有總騷擾人的混蛋。

    不然見一個揍一個,最大的損失就是她的錢包。

    鄭樂于在旁邊聽了這話,不由露出一個極輕極淡的微笑。

    他倆沒想著做電燈泡,何紹的朋友似乎也沒這個打算。

    于是他們默契地先走了一步。

    鄭樂于原本以為自己還能有幫上忙的地方,但現在事情已經解決了,他們當然也不打算久留。

    今天周五,上午還有節國際形勢課,上課的教授是個冬天要戴長圍巾的、脾氣很差的老頭子,遲到了會被他指桑罵槐半節課,他們可不敢遲到。

    鄭樂于和季柏默契地對視了一眼,然后才和他們道別。

    他們沒來得及聽到的是,他們前腳剛走,后腳何紹就有些疑惑地側眼看了他們,指尖微微劃過空氣,顯得很是佻達,她問高霽:“他們倆沒在談戀愛?”

    高霽開口,聲音里帶著同樣的困惑,但他還是肯定地說:“沒有吧,我的意思是,我們之前也誤會過,但是應該沒有!

    說到最后,他自己也不確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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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開警局厚重的蒙著水汽的玻璃門,一層水霧都能沾到手上,泛著潮濕。

    連同著冬季最后幾片枯掉的葉子一起飄落的,居然有絲絲白痕。

    季柏尚且沒分辨出來,就有微涼的幾片落在了他的臉上,很快就融化了。

    他下意識摸了一下,只摸到了濕潤的一片,是雪花。

    原來已經到這樣的隆冬了,該下雪了。

    他還沒來得及做什么,鄭樂于就先伸手接了幾片,一起融化在掌心。

    他才把手伸給了季柏,示意他看看這雪花。

    六瓣的,分支鮮明,很漂亮。

    在鄭樂于的掌心也漂亮。

    不知道是不是下雪的緣故,周圍的學生很少,有也是急匆匆地走著,因為沒有帶傘。

    他們站在警局門口,有些雪花也落在了他們的頭發上,鄭樂于站得更外面點,所以沾得多,季柏就伸手替他摘去了點。

    “往后面站站。”他說。

    因為他們都沒帶傘。

    鄭樂于是南方人,大概從沒見過這么大的雪。

    這后面是不知道怎樣設計出來的一個小回廊,很適合人躲突如其來的大雪什么的。

    于是他們又往外走了幾步,這下是徹底沒人了,只有滿天沒來得及下大的風雪和枯葉飄零。

    等到他們站住時,鄭樂于的手還沒落下,季柏倒是干脆地抬起他的手,壓在了自己臉上,原本在臉上的水痕印上了鄭樂于掌心的。

    他按住了鄭樂于的手,然后抬眼對上了鄭樂于。

    “凍臉!彼f,然后露出了一個微笑來。

    他的手更冷好吧,鄭樂于想。

    但是季柏笑起來極好看,他沒有收回手,任著他緊緊地扣著他的手腕,眼神純粹。

    在大雪紛飛的季節。

    他垂下眼簾,指尖落在了季柏有些微涼的耳側,他的眼神同樣專注。

    從手指,到臉頰,再到心間,居然是有些眷戀的。

    這時候,近乎朦朧而不能輕易開口的感情又一次降臨在他心間。

    他最后溫柔地一眨眼,像是蝴蝶扇動了翅膀。

    他決定勇敢一次。

    他微微側了下頭,這樣他更加看清楚了季柏的臉,笑起來的時候眨動了一下眼,眼里的感情滿得像是要溢出來了。

    他低下了頭,視線交錯間,鄭樂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季柏也把心敞給他看。

    他突然覺得,季柏是個比他要勇敢的人。

    “我可以吻你嗎?”他輕聲問。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大雪,A市二十年來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大雪。

    熱烈而純白。

    第54章 男朋友

    落雪像是驚鴻掠過的枯葉蝶, 鄭樂于在心里默數。

    三。

    季柏的臉上出現了近乎呆滯的茫然,反應過來的時候有些慌張地抬眼看向他。

    二。

    他們在無人的空回廊里,雪意很快就要覆蓋紅色的柱橋, 周圍無人, 連愛也悄然。

    一。

    最后是一片飄落的秋葉, 從他們旁邊墜落飄下,鄭樂于看向季柏, 他等待著季柏的回答。

    他還沒有數完,在銀色裹挾間, 大雪漫天飄零, 今天穿著件灰色棉服的季柏小幅度地、堅定地點了點頭。

    然后他閉上了眼睛。

    所以鄭樂于微微低下了頭,在他額頭上落下了輕輕一吻。

    他的唇比季柏的額頭要涼一點。

    他的心也在這里融化了。

    這一吻大概持續了三秒,鄭樂于的手無意識地扣住了季柏的腦袋, 毛茸茸的發絲在掌心里,有微癢的觸感。

    等鄭樂于收回手時, 季柏懵懵的沒反應過來,棕色的眼睛里還倒映著他的影子, 似乎帶著驚訝,說話時有點怔愣:“這算親嗎?”

    他這話問得誠懇又認真,鄭樂于先不好意思了,然后面前這個笑起來有不明顯酒窩的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湊上來,在他唇上落了一吻。

    雪地邊的回廊里,兩個人的唇一個比一個涼, 但是很柔軟,連吻也是。

    “這才算是。”季柏又以同樣的速度撤回, 然后朝他露出了一個得意洋洋的笑。

    這時候突如其來的初雪雪勢已經有了暫緩的趨勢,在這樣的天氣里, 一切都很明亮,包括季柏的笑容。

    鄭樂于失笑,眉眼在雪天透露出一種溫柔的意味,他身上常見的冷薄的氣息一下子被沖淡了。

    “嗯。”他低低地應了聲,含著笑意。

    冷天里呼出的熱氣在呼吸交錯間能看到白,他們看著對方,一時間都沒忍住對著傻笑。

    在愛情里的勇敢戰勝了其他,包括虛無縹緲的命運。

    由于對視的時間太長,最后是季柏沒抗住敗下陣來,他拉起鄭樂于外套帽子上的帶子,低聲說:“再不走我們就要因為遲到忍受半節課的轟炸了!

    “還不快走,嗯?”

    “我的男朋友!

    他眨了眨眼,語氣里帶著驕傲的笑意。

    鄭樂于握住他的手,然后輕聲說:“知道了,男朋友。”

    從回廊外飄過來的雪一絲一縷地落下他們的身上,他們從這里回去,本來應該面對稍小點的雪,但是警局里恰好有多的傘,就有小警員給他們拿了一把。

    迎著清晨的雪勢,他們牽著手擠在一把傘下走過了初雪天。

    他們一直沒有說話。

    等到快走到了教學樓,看見了三三兩兩的學生人影,季柏像是這時候才反應過來,從那種傻乎乎的暈暈狀態里回過神來,有些忐忑:“你確定嗎?我就要有一個新鮮出爐的男朋友了!

    這句話他說的因果聯系不是很清晰,但是鄭樂于應道,他和季柏握著同一把傘:“那讓時間倒回二十分鐘前。”

    季柏側過頭看他:“嗯?”

    鄭樂于輕輕說:“我會換個問題問你!

    松樹林尖尖上帶上了淺白的印記,已經快到期末結課階段了,所以還要來上課的學生不多,校園的雪地上還有新軋出來的自行車車轍印,鄭樂于同樣側過頭看著他,眼神很認真:

    “你愿意當我的男朋友嗎?”

    連尾音也清清楚楚,季柏當然不會聽錯。

    他微笑起來,聲音輕快,語氣很確定:“當然!

    不只是男朋友,也不止現在。

    他輕易這么確信。

    這時候連周圍的冷空氣都有些暖和起來。

    不過,在季柏帶著他新鮮出爐的男朋友進教室時,因為踩著上課鈴,還是被戴著副眼鏡的老教授多瞅了幾眼,白胡子抖了幾下似乎想說些什么,最后還是沒說出來。

    他們順利地找到了最后邊的位置坐下。

    旁邊是一貫愛坐在最后一排的徐志文,他昨天晚上熬夜復習鬧了個大黑眼圈,面前豎著本書昏昏欲睡,也沒看清他邊上這兩人是牽著手坐過來的,只頂著自己殘存的理智,困意綿綿地看向季柏:“你怎么來這么慢?不是一早就出門了嘛。”

    季柏沖他一笑,徐志文覺得這個笑容里像是有某種得意:“秘密!

    “裝神弄鬼。”徐志文小心嘟囔,然后才側過頭,眼神繼續渙散地看著教材。

    一點也沒有聚焦。

    鄭樂于在旁邊沒壓下自己的嘴角。

    階梯教室里撲面來的熱氣,在早晨也亮起來的燈光,講臺上滔滔不絕說得唾沫橫飛的老教師,底下坐滿了因為冬天本就昏昏欲睡強打精神的學生,以及窗外初雪攀落下來的蒙著水霧的內外窗,讓鄭樂于在這個近乎突然的早晨有了實感。

    他握著季柏的手,這個人看書的時候完全沒忘記看他,翻頁時的幾瞥都要落在他的臉上。

    他看向季柏時,這人又要露出笑容。

    一節大課嘴角的弧度都沒有落下來。

    他從這個笑容里才真實品味到,他和季柏真的在一起了。

    在今天早上,他那時候居然什么也沒想,就那么問了出來。

    一直纏繞在他心尖的、若有若無的愁緒被季柏輕輕地抽離了,他的疑慮和其他要考慮的很多東西,在這個時候都不重要了,一起被他擱置在了一邊。

    他的頭發被教室天花板上的暖風機吹翹了一縷,他這么想著,覺得一切實在很不可思議。

    但是其實也很合理。

    他輕輕扣住了季柏的手。

    他覺得自己不會后悔,他們相互愛著,這就夠了。

    這是初雪時分的第一個故事,以后他們還要有更多更多的故事。

    這就很好。

    不過——他好像還缺了一個正式的告白?鄭樂于有點后知后覺。

    他會補上的,關于這個。

    鄭樂于把手里最新的一頁翻了過去,聲音劃出了一道痕。

    窗外的雪已經漸漸小了起來,因為是初雪,來的時候乍覺兇猛,現在才顯出第一場雪的綿長細密來。

    冬天比較適合糖炒栗子,學校食堂下面的超市賣栗子,比其他地方的都要甜。

    季柏更愛吃一點,鄭樂于第一次吃的時候嫌太噎,后面就沒怎么吃了。

    所以在季柏一頭扎進去買糖炒栗子的時候,鄭樂于就在外面等他。

    他新鮮出爐的男朋友一頭扎進人群里也顯眼,像是沉悶冬天里的一抹亮色。

    這時候有學生從超市里三三兩兩地出來,門口有胖胖的職工在架梯子裝飾門框,是圣誕樹的模樣,點綴著亮亮的星星。

    原來還有幾天就要到圣誕節了。

    見鄭樂于一直看著他們,有個藍衣服的職工叔叔還回頭和他說笑了兩句,最后把手里的一顆裝飾用的星星遞給了他。

    大概有掌心那么大,很漂亮,鄭樂于原本不想拿的,結果那人直接塞在了他懷里讓他不要客氣。

    圣誕節連著元旦,確實讓人喜氣洋洋。

    所以等季柏興沖沖拿著袋糖炒栗子出來的時候,鄭樂于就把它遞給了季柏。

    “這什么?”季柏一只手還套著袋子,一只手接過來,有些疑惑地摸了摸。

    “圣誕節的星星。”鄭樂于說,那個叔叔這時候也看過來,眼神亮了亮。

    季柏說:“看上去挺好吃……”

    因為顏色亮亮的,金光閃閃,后來季柏對他說像炸蝦餃。

    鄭樂于輕輕笑道:“不是吃的!

    他覺得這人真是可愛。

    這時候已經快要下午了,有學生也不多,那幾個藍衣服的職工也收了梯子暫停工作了。

    周圍沒人的視線落在這里,不過就算有大概也不妨事。

    鄭樂于趁這人呆愣的時候,在他臉上落下了一個吻。

    “快走吧,我的男朋友。”他含著笑說。

    季柏下意識地摸了摸臉,熱度這時候蔓延上他的臉頰,他小聲說:“好吧,男朋友。”

    “我的!彼a了句。

    “什么?”鄭樂于拉起他的手,有點沒聽清,回頭輕聲問他。

    “我說,”季柏抬眼看他,含著笑,“男朋友,我的!

    外面的風雪這時候停了,他的聲音落在雪地里,很清晰。

    所以從超市里掀開門簾的寧海言也聽得一清二楚。

    他看過去,恰好和這時候含著笑意的兩人對視個遍。

    第55章 李瓊樓

    一時間很難從他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看出來什么, 但是他黑沉的眼眸確實呆滯了下。

    寧海言不是那種好事的人,更何況現在的情況已經很明了了。

    他手里提著超市袋子,上面灰色的LOGO標簽在動作間掩過, 腳下的運動鞋踩著雪, 很實的感覺。

    他僵硬地朝兩個人點了點頭, 算是問好了。

    雖然從他最后遠去的步伐來看,他此時的心情可能并沒有那么平靜。

    季柏不知道想到什么, 頭頂著鄭樂于的肩膀笑得不行,鄭樂于看著這個毛茸茸拱著他的腦袋, 把他手里的星星拿了過來, 塞進了季柏的帽子里,這個本來衣服就很明亮的人現在更加顯眼了。

    他按了按帽子的邊:“你笑什么?”

    “咳,”季柏站直起來, 他知道鄭樂于把星星放在他帽子里了,他只是忍不住笑, “沒什么!

    鄭樂于看這人還是在笑,偏偏一點也不說自己在笑什么, 他突然想問季柏知不知道上次寧海言誤會他倆的事情,現在看來寧海言只是當時誤會早了。

    放在現在就不是誤會了。

    他彎了彎眼睛。

    季柏也沒有想到其他地方去,他只是突然想起來以前寧海言的態度,現在看他這樣也挺樂。

    他把帽子掀起來,一顆大星星被他穩穩地接住,他拿起來, 視線看向了超市上面的門框上,那里有圣誕樹的裝飾:“這么快就到圣誕節了嗎?”

    “今天幾號?”他想起來這個問題, 扭頭問鄭樂于。

    “十三號!彼麄儌z今天穿的都有點隨便,季柏看上去也不是很保暖的樣子, 在教室里還好,現在出門來就能感覺到冷了,鼻尖都紅紅的。

    雪過后的周圍學生已經少了起來,季柏手里的糖炒栗子環出醉人的芳香,他咬了一顆,然后才彎起眼睛笑道:“嗯,那不錯。”

    他又把糖炒栗子遞給了鄭樂于一些,隨后轉移了話題,“你沒見過這么大的雪吧?”

    他這話說得極輕,笑意也極明顯,鄭樂于確實沒怎么見到過,但是這感覺其實不錯。

    他接過了糖炒栗子,超市下面這一家除了太噎沒有其他毛病,甜度對他倆都恰到好處,他以一種同樣輕快的笑意回道:“那我以后就要每年都見了!

    甜口的糖栗子彌漫著同樣香甜的味道,季柏聽到這句話時一愣,然后才笑起來:“當然。”

    他去牽鄭樂于的手,兩個人一起走在校園里從超市回寢室的路上,腳邊的雪已經漸漸被清掃出來,只留出帶著濕潤水痕的柏油路,左邊還有白色的劃道路線,在A大校園蓋了雪的樹下顯得很利落。

    季柏正走著,現在栗子香縈繞在這里,牽著鄭樂于的手比天氣要暖和一點,他突然開口問了鄭樂于一個問題:“你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我的?”

    他這話現在問也忒晚,鄭樂于沒忍住想。

    但是要真這樣問,他側過頭去看季柏,長睫毛的年輕人抬眼起落間,在他突然的回視下,看向他的眼神很真摯,像是真的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他驀地收緊了手。

    大概是在他自己都沒意識的時候。

    在他明知道書里的內容很危險卻沒有第一時間抽身而去的時候。

    在他第一次真正看到季柏這個人本身的時候。

    他最后輕巧地一眨眼,細小的雪的顆粒有些落在他的睫毛上:“在你喜歡我的時候,我也剛好喜歡你了。”

    他這句話在雪意里也鮮明,溫和流淌著的,但是透露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清晰來。

    靠。

    季柏看向他的眼睛,那里有著同樣的情感。

    真是犯規,這個家伙。

    他為此觸動。

    對于像鄭樂于這種人,對于鄭樂于這個人。

    他的心永遠不能不為他動容。

    他放輕了眼神,連帶著腳步也一塊放輕了。

    這時候已經快要到下午兩點鐘了,他們下午沒課,因為已經快要到期末了,再多上十來天的課,就是期末復習周了,只是從這里走回寢室,還是會遇到來上下午第一節課的學生,稀稀疏疏的人群里他們牽著手。

    季柏剛要開口說些什么,從后面就有人經過他們,似乎在低聲說著什么話。

    鄭樂于也聽到了,把視線微微移到了后方。

    余光里只能看到是兩個女生,一個拿著奶茶,和旁邊的女孩小聲說著話,應該是和他們有關,因為看過來的視線撞向了他的。

    那個穿著雪白羽絨服的女孩子先一愣。

    季柏也頓住了腳步,有些疑惑地看向鄭樂于,余光同樣瞥見了那兩個女孩。

    他這動作讓旁邊紅圍巾扎著小辮的女孩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地上前,他們本來也沒有隔幾步,她旁邊的白羽絨服女孩也沒拉住她,這個女孩的眉眼在雪天晶瑩剔透,面上很誠摯,呼出來的氣都是白的:“那個,你們好,方便加一下微信嗎?”

    她這話說出來不帶喘的,但是一口氣說完后卻有點不好意思,戴著手套的手在衣角不自然攥地了一下。

    她旁邊原本拿著奶茶的同伴看上去比她還不好意思,但是看向他們的眼神很殷切。

    天知道,去上課走路上遇到兩個帥哥也太好運了吧。

    鄭樂于頓了頓,低下頭的視線在他和季柏牽著的手上劃過。

    這么明顯都沒發現嗎?

    他抬起頭才開口,雖然是拒絕:“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有對象了!奔景氐穆曇艉退丿B起來,明亮的音色里帶著鄭樂于才能聽出來的笑意。

    他們在冬天的衣服后面掩著的牽起來的手這時候才被兩個女孩看到。

    白羽絨服的女孩先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旁邊的同伴也隨后退了一步,居然禮貌地微微鞠了一躬,一串話說完氣都不帶喘的:“不好意思我們沒看到實在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請當我們沒有問過吧!

    說完她也沒聽鄭樂于和季柏接著說什么了,拉著同伴的胳膊就往教學樓的方向走,還沖他們繼續喊著:“祝你們天天開心永遠幸福,請繼續當今天的事情沒有發生吧!

    “冬天快樂兩個小哥!”

    目光里她帶著同伴快步走了好多步才慢下來,有些茫茫的天色里撲到在同伴的懷里,像是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剛才經歷了什么小聲吐槽著緩解自己的尷尬。

    還挺可愛的。

    鄭樂于視線轉移到季柏臉上,然后輕笑開口:“冬天快樂。”

    這真是很好的一個冬天,從它剛開始就是這樣。

    他們回到寢室樓的時候,正好外面原本已經停了的雪又下了起來,他們完美避過,最初飄落在他們身上的零散的雪已經融化了,現在同樣的雪只落在了窗戶上,在窗子的邊緣積了薄薄一層,掩蓋了原本的灰塵。

    連天色也被壓下去了,陰陰的,只在外面明亮。

    他們一個穿了件灰色棉服,另一個穿著黑色衣服,從側邊的樓梯間進去都要仔細看才能看出來是兩個人。

    側邊的樓梯間一般對著茶水室,基本沒人會從這邊上下樓,因為沒必要,中心的樓梯間更近。

    他們倆待在這里很隱蔽。

    這也實在是一個很適合接吻的地方。

    所以他們倆在這里又親了一口。

    季柏被親得耳尖泛紅,最后還氣喘吁吁地在鄭樂于唇上多啄了幾下。

    這樣的季柏也太犯規了。

    鄭樂于沒忍住收了收扣在季柏毛茸茸腦袋上的手。

    外面大雪紛飛,樓梯間的窗戶很高,不太能看到外邊的景色,只有雪花從天空上落,但是看不到落到地上的場景。

    “你還記得嗎?”季柏一只手半屈著搭在他的肩上,沒忍住咳嗽,臉上有點泛著熱氣,“我第一次看見你,就是在茶水間旁邊!

    他用手指了下樓梯間上邊的對面,現在他們在四樓和五樓的拐角,那時候他們剛開學,確實是在那里遇到的。

    當然記得,他那時候不知道這人是季柏,季柏那時候也不認識他。

    命運真是巧合,放在四個月之前他絕對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和人在這對面的樓梯角接吻。

    他輕輕點了點頭,然后把對面人頭發下掩藏著的一層薄汗擦去。

    他彎起眼睛。

    他們現在身上多出來一顆裝飾物星星,一袋糖炒栗子,一身掩蓋過去的雪意。

    他和季柏一塊出去,總是能帶回來很多東西,也是神奇。

    最神奇的是季柏。

    鄭樂于握起他的手,能感受到他掌心的熱意:

    “我記得,所有都記得!

    季柏回以了同樣的微笑。

    這之后的幾天,兩個人明面上照舊保持著以前的狀態,一起上課吃飯,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鄭樂于能感覺到劉文浦的眼神又一次出現了長久落在他身上的情況。

    他略微想了想,就差不多猜到了。

    大概是寧海言問了,他以前還不知道,寧海言居然也有點八卦。

    他沒覺得有什么,反正他們遲早都會知道。

    而這天晚上,當他終于上線了游戲時,發現一顆李子邀請了他,并且熱情地拉來了據說是他就不上線但是技術很好的兄弟:

    “真的,我發小,帶他一塊,上分快一倍!

    他匆匆掃過了這位發小的頭像,微微挑了下眉。

    第56章 和我接吻吧

    這個頭像似乎有點眼熟, 和他剛剛上樓還在牽手的男朋友的游戲頭像不可以說是完全不同,只能說是萬分相似。

    好像就是一個,他又瞥過一眼。

    這個頭像很多人用嗎?

    這時候鄭樂于也想起來, 季柏最近依舊沉迷《巡回星際》, 沒聽他說他在這個游戲上有號。

    他輕輕點開鼠標, 沒開麥,正是中午, 宿舍里沒人,譚青剛剛還發了條消息問他要不要帶飯, 他回復過去, 然后就發現已經過了準備階段。

    嘖,時間不等人。

    一顆李子在那邊開口:“今天正好差一個補位誒!

    也真是巧,李瓊樓對著電腦屏幕, 指腕操縱著鼠標,頗為勝券在握。

    這一局要是能輸就怪。

    想起自己一口氣集齊了兩個技術流, 他深感自己這局必定能贏。

    就是不知道季柏這么久沒練手生沒,他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這人上過線了。

    不過——李瓊樓又想起來, 他面冷心熱的隊友會帶他們飛的。

    “開始開始,我等不及了!彼笫忠粨],輕巧地點開了游戲界面。

    鄭樂于依舊沒有開麥,因為這時候季柏給他發了條語音,問他什么時候出門吃飯。

    他還沒回復,對面又發來一條語音, 說還是要等一會,他再打會游戲。

    這人, 他輕輕笑起來。

    正好,讓他把這一局打完, 他的視線在游戲初始界面停留了一下,然后才開了麥。

    《深海世界》是環際娛樂推出的幻想游戲,兩個模式,他們現在選的是競技模式,這個模式的賽季積分賽已經到了收尾階段。

    第一關卡簡單,全程只有一顆李子在激情喊麥,他的四個隊友沒那么激動,也習慣了這人打游戲時的沉迷程度。

    得分98,順利開啟下一關卡。

    關卡界面剛剛出現圖標,鄭樂于就發現了隊伍里少了人:“四號呢?”

    四號就是一顆李子今天特邀的那位發小,現在人不見了。

    李瓊樓在游戲那邊一時語塞,總不能說剛剛季柏給他發消息說他要暫停一會吧。

    此時鄭樂于又收到了季柏的一條短信,向他羅列了包括食堂道口燒雞在內的一系列午餐清單,順便問了他中午要去吃哪個。

    鄭樂于思考了兩秒,換了只手給他打字,指尖在屏幕上點了幾下:“吃板栗□□!

    他這句話剛發出去,抬頭才發現游戲里的四號上線了。

    這游戲一旦人齊了,就會自動開啟關卡。

    決賽開始。

    等待季柏回復并不影響他鼠標的速度,就在他操縱小人開始擊落軌道障礙物的時候,一顆李子也操縱人物開始動,這也不妨礙他繼續絮絮叨叨,他問起他的發。

    “你剛剛去哪了?”

    鄭樂于此時還含著顆薄荷糖,明明是檸檬味的,季柏上次非說還帶著海鹽味,他抬眼看著游戲界面,和四號配合良好,這局穩勝。

    四號這時候才開麥,這是鄭樂于第一次聽見他說話:

    “談戀愛去了行嘛!

    聲音里帶著笑意,連尾音的咬字都讓人萬分熟悉。

    這人剛剛還給他發語音他不可能認不出。

    鄭樂于口腔里含著的糖和他的鼠標一起停止了動作。

    “誒誒誒,二號你咋不動了,小心前面,你掉血了!”

    一顆李子的聲音把他從回想里帶回來,他下意識接道:“不好意思……”

    這聲音一出來,不止是他愣了一下,和他打配合的四號也愣了。

    “靠。”他聽見那邊的人聲音里帶著愣怔,反應過來把麥給摁了。

    這下子整個戰局只有一顆李子在那里嘮叨,對著季柏的,聲音很清晰:“我說你這戀愛啥時候讓我見見啊,這么早脫離我們單身狗群體我可是很傷心的……”

    游戲界面流暢地滑入下一階段,季柏沒接話,李瓊樓剛感覺到不對,就發現季柏的信息跳出來:

    “你換個話題,別說這個,回頭和你解釋!

    李瓊樓口頭的話一下沒轉過來,硬生生往反方向拐了個彎:“傷心嘛,確實傷心,哎一到南方上學連冬天下雪都不怎么見到了哈哈哈哈!

    這話說出來之后,因為過于生硬,一時間沒人說話,整個戰局只有一陣尷尬的沉默,以及擊倒障礙敵人的特效聲。

    ……李瓊樓默默地把麥也摁了。

    最后戰斗是在一片安靜里結束的,巨大的bang勝利標志出現在游戲上方。

    李瓊樓把耳機摘了,拿起手機就要問季柏到底發生了什么。

    此時的季柏暫時還沒來得及和李瓊樓解釋,他放下游戲就給鄭樂于打了個電話過去。

    對面接通得很快,季柏還沒說什么,就聽電話那邊傳來鄭樂于的輕笑聲:

    “四號,嗯?”

    季柏的指尖在鍵盤上敲了敲,覺得這個世界真是太巧:“我,咳咳,我剛剛不是問你中午吃什么嗎?”

    “吃板栗雞,”鄭樂于下意識接道。

    薄荷糖在他的口腔里又轉了轉,他又彎起眼睛:“游戲打得不錯嘛,四號!

    季柏想這可真是巧合,以同樣的語氣回道:“你也不賴。”

    實際上眼睛彎起來像是一彎弦月,連帶著黑色的碎發都翹起來一縷了。

    不過,他想到了什么,擱在鍵盤上的手頓了頓,然后又敲了一塊,連帶著眼睛彎起的弧度也放平了些。

    誒,聽李瓊樓的語氣,他似乎認識鄭樂于很久了。

    正巧這時候李瓊樓也發來信息問他,不過這人的話向來說著說著就會跑偏,和季柏說話也是這樣,一貫的找不到重點。

    季柏的電話還在打著,這短短的時間里李瓊樓就發了占了一個屏幕的消息。

    他抽了幾條回過去,李瓊樓也沒看出他隊伍里的二號和四號有什么非同一般的關系,他暫時也還沒打算告訴李瓊樓。

    下次,挑一個更正式的場合。

    他收拾收拾就下樓去找鄭樂于了,這時候他又開始思考為什么他和鄭樂于不在一個寢室,明明連專業都是一樣的,按照道理,鄭樂于分明應該和他分到一個寢室。

    他回了李瓊樓的最后一條信息。

    然后季柏看著屏幕感慨了下,想著那本書真是胡寫啊,居然還會寫李瓊樓是他的白月光,嗯,李瓊樓最后還和他一起喜歡上了鄭樂于。

    作者下筆寫他發小的時候沒感覺到怪嗎?他發小一個直男。

    這胡思亂想的念頭最后在見到鄭樂于的時候煙消云散。

    看在它讓他遇到了鄭樂于的份上,原諒它的鬼扯。

    飄落的雪花通過寢室樓的窗戶灑下了一點,鄭樂于一只手合上門,寢室樓道里逸散出了點暖氣。

    “下樓這么快?”鄭樂于自然地換了只手去牽季柏,這人今天戴了手套,不用低頭就能從毛絨絨的材質判斷,是帶著胡蘿卜的那副。

    “走得快!奔景貜澚藦澭劬,然后又往前走了幾步,趕在鄭樂于前面,在他面前輕輕打了個響指。

    一朵紙扎的玫瑰像是變魔術般出現在他手上,漂亮剔透得堪比外面的雪色。

    鄭樂于有些吃驚,季柏示意他接過去,語氣里充滿了得意:“上課的時候靈光一閃。”

    靈光一閃就讓季柏擁有了一朵玫瑰。

    鄭樂于失笑,他想問季柏玫瑰怎么扎的,又想起這人肯定又神神秘秘不告訴他,于是他只接過來,然后將它放在了口袋里,露出了欲綻的花苞。

    如果這只玫瑰染上色,大概就像真的一樣。

    “很漂亮!彼闹讣鈩澾^了點花瓣,然后輕聲說。

    季柏彎起眼睛,他像是一下喜歡走在鄭樂于前面了一樣,對著鄭樂于倒著走,保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

    只有這兩個人面對著對方,一時間連走路都同頻共振,季柏把手牽給鄭樂于,然后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對了,”鄭樂于也是這時候才想起來,“剛剛那位是你發。俊

    “對,”季柏沒有保留地開口,“也真巧,你們怎么就在游戲上遇到了。”

    以前他出于某種原因沒在鄭樂于面前提過他的這位發小,現在說出來了:“叫李瓊樓,瓊樓玉宇的那個瓊樓!

    原來確實是李瓊樓。

    鄭樂于的神色沒有什么波瀾。

    因為那本書已經被他扔掉了,當然毫無信任之心,更何況,他覺得季柏和李瓊樓的相處模式還真挺好兄弟的。

    書還挺會坑蒙拐騙的。

    “下次我來介紹,”季柏想起什么又接著開口,“你寒假有空嗎?或者我去S市也可以!

    “有空,和你一起不會沒空!编崢酚趶澠鹧劬,握起這人的手,能感覺到對方手指骨節分明,手套都蓋不住的熱度,很暖和。

    季柏看向他,棕色的眼睛像是想起了什么,狡黠地一眨,然后他放任自己踩空最后一階臺階。

    他是倒著走的,面對著鄭樂于,這一腳踩空下去,連帶著鄭樂于也一起往前踏空了一步。

    “誒?”

    鄭樂于有點沒反應過來,被拉下去的時候差點把人按到墻上。

    他下意識往回收了手。

    這是在小樓梯間口,今天依舊沒人來,墻角積的灰倒是每天會有阿姨來打掃。

    季柏背后是干凈的墻面,他面對著鄭樂于,這時候連笑也耀眼。

    “和我接吻吧!奔景乩×肃崢酚诘氖,和他十指相扣,彎起了棕色的眼眸。

    ——今天是檸檬味的薄荷糖。

    第57章 室友

    如果非要高霽談一談最近有什么不一般的事情發生的話, 他大概可以一下子列舉出來很多,從宿舍樓下冬天不再怎么竄出來的貍花貓斑斑,到期末突然大發雷霆一舉布置了堪比天高的課程論文的計算機基礎理論老師, 再到A市今年反常的綿延不絕的大雪, 他都可以列出個一二三來。

    但是這反常里最引起他注意的, 還是他的舍友鄭樂于。

    對方最近半個月真的有點反常,有的時候他不經意間一瞥, 就能見到對方看著復習資料露出笑容,雖然是很淺的那種, 但是依舊能從他身上感受到一種洋溢出來的明亮氣息, 從外面回來時也和平時不一樣。

    要真說起來,大概就是,呃, 嘴唇紅紅的?還是什么其他地方不一樣了?他沒有譚青敏銳,只能說出來個模糊的大概。

    于是趁某一天鄭樂于不在的時候, 他終于向他的另外兩位室友提出了疑問。

    劉文浦原本坐在位置上看書的,聽到這話扶了扶眼鏡, 眼睛在燈光下反著光,最后只含糊其辭地說了幾句話,沒什么參考價值。

    “你怎么看?譚青同志!备哽V一臉嚴肅地抬頭看向了正在床上打游戲的黑毛年輕人。

    “啊?”譚青聽到他問話,摘下了耳機,“我怎么看?”

    他接著露出一個讓高霽看不大懂的神色,似乎沒想到還有人沒想清楚這個問題, 隨后故作掩飾地咳嗽了一聲,問高霽:“鄭樂于每次回來是跟誰?”

    “跟誰?”高霽一頭霧水, “季柏啊,所以呢?”

    譚青仔細看了看他的表情, 然后露出了個看上去比他還困惑的眼神,似乎不相信有人能遲鈍成這樣,他搖了搖頭,然后繼續打起了游戲。

    所以結論是什么?鄭樂于和季柏在外面又找到了一條街的好吃的了嗎?

    這時候計算機的課程差不多都結束了,他在寢室的暖色光下感到困惑,外面風雪滿園,他略微思考了下,突然靈光一閃。

    何紹上次問他的話又一次浮現在他腦海里。

    一種隱隱的猜測在他心里醞釀成形。

    鄭樂于對他內心的想法一無所知,在某天又一次要出門時,原本在一邊埋頭處理某個電腦程序的高霽突然抬起頭來,視線不經意般掃過了他的背包,然后開口問了他:“你和季柏出門嗎?”

    鄭樂于正在試圖把圍巾打出既漂亮又暖和的結,聽到這話時動作一頓:“對,我們晚上回來!

    季柏其實是這個寢室的?停總周末玩桌游、卡牌或密碼游戲的時候都有他一份,有時候因為玩得太好,譚青常常在輸牌的時候對之投注以哀怨的眼神。

    高霽和譚青游戲里打配合,也時常為季柏的牌技驚嘆不已,季柏當然是對這些贊嘆得意洋洋地照單全收。

    鄭樂于和季柏關系好,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但是具體有多好,大概不連蒙帶猜的話還是得不到答案的。

    所以高霽聽到這個回答也不意外,只是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看向鼠標在鼠標墊上投注下的一小片陰影。

    這時候他又突然想起來了其他事情,上周他們玩密碼游戲時,鄭樂于和季柏對視一眼,然后齊齊默契甩牌大殺四方的畫面一下子蹦出來。

    可恨,他又輸了一盤,連帶著劉文浦一起喝了三杯冰涼酸檸檬水。

    那滋味,他咬了咬后槽牙,注意力一下子被轉移開了。

    ————————

    如果問季柏對于自己的牌技有何想法,他會說是因為其他玩家打得太遜了。

    他的游戲天賦不僅在麻將撲克桌游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在沙堡建筑、積木拼搭上都能發揮出一二天分。

    “所以,”鄭樂于看向了面前人在小沙堡邊堆起房屋,有些遲疑地開口,“這就是我們在這等了二十分鐘的戰果?”

    他們面對的是電玩城里的少年兒童專區,在專區門口排隊了二十分鐘后,鄭樂于才看到了這次的最終目標——一個沙雕城堡。

    “據說如果能一比一復刻沙雕城堡會有超級大獎,我拿定了。”季柏原本就是為了這個超級大獎來的,現在很是摩拳擦掌。

    鄭樂于沉默了一秒,看著這人確實興高采烈,視線往那個沙雕城堡上移了移,發現體積還不小。

    ……那當然是陪他了。

    他也喜歡超級大獎。

    已經是隆冬了,難得下午的天氣晴朗了些,起碼雪已經在昨晚停了,走在路邊會有積雪沉沉地壓著草坪,部分已經積起了點灰塵,天氣是雪化時特有的冷。

    不過他們在電玩城內,沒感覺到什么冷,周圍又多的是冬天出來約會的小情侶,還挺暖和的。

    這個沙雕城堡是他們出來玩的最后一關,由于體積過大,還是有點難以突破。

    季柏耗時兩個小時,在距電玩城九點鐘鐘聲敲響還有一分十三秒時順利地搭建好了整個沙雕城堡,等到他們把成品展現給老板時,連老板的視線都在上面頓了起碼三秒。

    因為太完美了,鄭樂于還在上面貢獻了細小瑣碎的裝飾。

    老板笑著開口:“哎,你們的這個是我見過的最完美的成品!

    季柏彎起眼睛,朝鄭樂于不明顯地眨了眨眼睛。

    胖乎乎的老板試圖起身去找活動許諾的驚喜大獎,結果一下子沒站起來,差點跌坐到凳子上。

    鄭樂于下意識去扶了下。

    “哎,坐久了沒站穩呢!崩习迓掏痰卣痉了,帶著和藹的笑開口。

    這個城堡專區的后面就是賽車區,旁邊有個仿卡車的裝飾物,里面也真的有同樣大小的空間,老板在其中摸索了很久,最后才抱出來兩個所謂的超級大獎出來。

    少年兒童專區,當然也不會有什么特別的。

    是兩個毛絨熊巨型玩偶,按理來說,一個沙雕城堡只能換一個巨型玩偶。

    老板慢吞吞地將視線從那個捧著星星的毛絨熊上移開,然后把另一個捧著紅心的毛絨熊抱給了他們。

    真的很大,大概超過了兩米,兩只手抱著才能抱起來的樣子。

    季柏有些猶豫地縮回了手,示意鄭樂于去接,因為剛剛他給城堡上色的時候不小心濺到了點油彩,大概是沾上去后就很難擦掉的程度。

    鄭樂于看到他連臉上都沾了點油彩,沒忍住彎了彎眼睛,才從老板手里接過了毛絨熊。

    確實是巨型玩具,放在卡車上都毫不違和。

    不虧他們花了199游戲幣。

    等他們終于結束這最后一關的時候,老板還在他們后面遙遙地祝他們冬天快樂。

    鄭樂于回頭一看,才發現胖乎乎的老板已經坐在那里喝茶了,發現他回頭時還沖他和藹地笑了笑。

    ……所以送的是帶捧心的。

    鄭樂于若有所思地回過頭,問季柏:“為什么都在說冬天快樂?”

    “因為冬天確實值得快樂。”季柏和他一起走在巨型玩偶的后面,湊得極近,低聲說話跑火車的時候連臉上濺到的油彩都帶著暗色。

    鄭樂于繃起了抱著熊的手,他輕輕湊過去,然后對季柏說了句:“別動!

    季柏帶著疑惑地頓了下。

    鄭樂于的吻落在了季柏臉上,然后又退了開來。

    季柏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他的吻一擦而過,他下意識摸了摸臉,然后看向鄭樂于,發現對方的唇角還帶了點深色的油彩。

    對方朝他笑起來,似乎有某種挑釁蘊含在其中。

    季柏不甘示弱,仗著有巨型毛絨熊擋著,有來有回般親了過去。

    電玩城的暖氣這時候才讓他倆面上泛紅,季柏咬了一口鄭樂于的嘴角,故意掠過了對方唇角的油彩。

    這下誰看到了都會覺得他倆親過了。

    雖然本來就是這樣。

    季柏咬的一口也不重,正正好留著個輕輕的咬痕,落在唇角,曖昧得要死。

    “下次等著!编崢酚谏嗉獾制饋,也是真不怕被人看見,在季柏耳邊開口,他湊得極近,連帶著呼出來的熱氣都噴在季柏耳朵邊。

    季柏得意地挑了挑眉。

    鄭樂于擦過那油彩是故意的,季柏沒告訴他也是故意的。

    所以兩個人回去的時候,一個臉上濺著油彩,另一個唇邊沾著同樣的油彩,仔細一看才能看出來兩個人嘴角泛紅,大概屬于在外面吃了火鍋的程度。

    所以他們在寢室門口分手的時候,季柏還像模像樣地開玩笑問他下次吃不吃了。

    鄭樂于把毛絨熊遞給季柏,然后視線在對方唇角上頓了頓。

    不是下次,他現在就想。

    這個念頭很快就從里面打開寢室門的高霽打斷了。

    他們宿舍的仙人掌守護神疑惑地看了他們一眼:“不進來嗎?”

    季柏頓了頓,然后才指了下巨型玩偶,然后表明自己還有事,先走了。

    雖然高霽看到他最后離開時含著笑的臉有些怔愣。

    他沒看錯的話,鄭樂于唇邊也有同樣的油彩。

    心大的年輕人終于發現了什么:“我靠,原來你才是我們寢室第一個脫單的人,怎么這樣,你們個個都不告訴我讓我猜呢!”

    離開的季柏聽到這聲音,壓下了唇邊隱蔽的笑意。

    這個吶喊今晚注定響徹426寢室。

    第58章 圣誕節,一些人的告白

    由于高霽的表情過于悲憤, 鄭樂于和季柏默契地在這周的撲克局里讓了他好幾副牌。

    當然,就算讓了牌,最后輸一局連干三杯酸檸檬水的人也輪不到他們。

    在譚青喝了十二杯帶著酸泡泡的檸檬杯后, 他重重放下了杯子, 倒在了桌子上, 再也玩不下去了:“我不玩了不玩了!”

    以前他都和高霽一起輸,每次都是懲罰均分, 相當和諧,現在高霽不陪他了, 他可受不了這四面楚歌的局面。

    鄭樂于和季柏對視一眼, 嘴角掛著同樣隱蔽的笑意,然后把牌一推,就結束了這局游戲。

    上天知道, 再多堅持一個回合,就該他們倆輸了。

    劉文浦攥著手里的牌, 若有所思地看了他們一眼,然后也把牌放下來了。

    ——只有譚青受傷的世界達成了。

    最后看在這幾副牌的份上, 高霽終于接受了自己不是這個寢室里第一個脫單的人的事實,并大聲宣傳他要繼續努力當第二個。

    就在他發出這壯志豪言的時候,原本癱倒在桌子上的譚青猛地坐直,試圖對高霽進行道德上的審判,居然讓好兄弟面臨著一個人喝了十二杯酸檸檬水和單身狗的雙重困境,最后被高霽拿著枕頭悻悻打回。

    為了出這口惡氣, 隨后他叫了高霽整整半年的仙人掌王子,在宿舍叫, 在教室叫,在食堂叫, 出去玩也叫,把高霽叫得聽到一次掩面而逃一次。差點讓這個稱號在計算機系流傳開來。

    至于這個稱號一直到十年后的學生畢業聚會還能被人突地提起來,大家因為當時年少時的幼稚笑作一團,這就是后來的事情了。

    現在還是一年的冬天,又冷又燥,一天只有待在寢室里最舒服。

    寢室里的人很快就接受了鄭樂于和季柏在一起這件事,除了高霽最開始感到了吃驚外,寢室的另外兩個人都接受良好。

    劉文浦知道還挺正常的,寧海言大概那天超市門口撞見之后問過劉文浦,和八卦無關,畢竟他在這上面誤會過一次,所以兩個邏輯能力都不錯的人聚在一起,拼拼湊湊也能猜出答案。

    但是有關于譚青,他猜出來的速度快得人吃驚,鄭樂于把這歸咎于他們表現得過于明顯。

    嗯,毫無遮掩的意思。

    雖然因為這件事,譚青常常口頭抱怨著自己即將淪為寢室里的最后脫單者,但劉文浦會將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以示寬慰。

    ……然后高霽就會滿懷同情地同時拍拍兩人的肩。

    連季柏這時都被他們樂得不行。

    不知不覺間,圣誕節快要到了,雖然學校不會放假,但是節日氛圍很濃厚,尤其在大學生中間。

    大學生是最會給自己放假的群體。

    從學校宿舍樓下的超市掛著的圣誕節裝飾開始,到校園中心廣場的被學生會搭成圣誕樹模樣的松柏,處處洋溢著圣誕的氛圍。

    在冬天剛落雪的幾天時,還有人在操場上堆起雪人,有鼻子有眼模樣俊俏,甚至還有紅圍巾,到現在也沒化,正好充當了節日的一部分。

    此外,巧克力和花的銷量也大增,因為據說在圣誕節告白,成功的幾率會大大提高。

    這個節日,自誕生以來被賦予了太多的浪漫色彩。

    不過,這也是陳昭榕早早起來化妝打扮的原因。

    路一琳還在被窩里睡意朦朧,看她起來得如此之早,在化妝鏡面前照來照去,半蒙著眼就給她發了條還帶著睡意的信息:

    “你今天起來得這么早嗎?”

    大概很少有人像她這樣了解陳昭榕,紅頭發的友人在冬天最喜歡穿著睡衣去食堂吃飯,如果可以,巴不得一天十六個小時窩在被窩里。

    尤其在今天,課正好最少的周五。

    “今天是圣誕節嘛,”陳昭榕把毛絨絨的紅色帽子戴上,回頭沖床上的路一琳眨了眨眼,“據說告白成功的可能性大大增加哦。”

    路一琳尚且在睡意里,聽到這話腦子也清醒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

    陳昭榕在她面前提到過好幾次這件事,但她還是覺得對方不會告白,她覺得友人其實只是顏控,而且,她在被困意驅使閉上眼之前,想起了最后一個問題。

    有關于鄭樂于和他旁邊那個男生的。

    雖然當初有所誤會,但是她真的覺得他們倆應該不是單純的好朋友。

    所以她有的時候才會有意無意阻止陳昭榕接近鄭樂于。

    她困意綿綿地翻了個身,在冬天早上的冷空氣里,她帶著點困乏開口:“別去,去了你會傷心的……”

    “對了,去食堂記得幫我帶份午飯。”

    下面這句話才更像是清醒的情況下會說出來的話吧,陳昭榕沒忍住拍了拍路一琳垂在外面的手,表示OK,順便在內心小小地吐槽了一下。

    她最后挎上了包,打扮得相當亮眼地出了門。

    并不像她看上去有些靦腆的朋友所想,陳昭榕是真的動了告白這個想法。

    而出于什么原因,她自己也說不好。

    她多了解了一下鄭樂于,也知道他不像表面那么高冷,他身邊也一直沒有什么特別要好的女性朋友不是嗎?她去試試沒準會成功呢。

    聊天界面上的消息還沒有得到回復。

    她問鄭樂于有沒有想看最近新出的電影,她多張電影票,被某個朋友放了鴿子。

    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呢?陳昭榕想,在大學里脫單是一個原因,嗯,還有一個原因,鄭樂于不經意間笑起來真的很像她的初戀。

    窗外大雪紛飛,她微微側頭看了眼,覺得真是漂亮。

    這么漂亮的雪色卻弄得鄭樂于和季柏兩個人狼狽不堪。

    他們撐著一把傘走進食堂,把傘啪地一下合上,灑了小半個地面的雪花,連帶著兩個人身上的一起抖落在地上。

    “靠!奔景乜戳搜鄣厣系难,然后抬頭看向了鄭樂于,面前人也被剛剛過來路上的雪弄了一身,連頭發都是白的,他沒忍住笑出聲來。

    他不知道他自己現在也很好笑,鄭樂于被他這一笑也逗樂了。

    “當時出門應該帶兩把傘的。”鄭樂于從頭發上抖了抖雪,聲音里還帶著笑意。

    季柏正在拍帽子,聽到這話挑了下眉:“不要,一把傘很合適!

    他彎起眼睛笑道:“準確來說,是和你一把傘下很合適。”

    鄭樂于覺得這人真是隨時隨地都能開口撩,他同樣彎了彎眼睛,把傘放在了臨時收納處。

    其實如果按照他們平時的習慣,撐著一把傘去離得很近的西食堂的話,大概衣服不會遇到這樣的災難,但是他們今天來的是很遠的東食堂。

    因為今天的東食堂有圣誕活動,小半個主校區的人沖著活動都來了,一時間食堂里很熱鬧,在冬天飄雪的天氣里也帶著熱氣。

    他們算不上沖著活動來的,只是今天二樓有發放免費的櫻桃小蛋糕,是超級好吃讓鄭樂于都一度念念不忘的味道。

    尤其在飯后,來一份絕美的櫻桃小蛋糕是冬天的頂級享受。

    鄭樂于和季柏在試圖第一百零八次把自己不喜歡吃的挑進對方碗里并被對方的筷子攔住后,兩人最終雙雙放棄了這個念頭。

    隨后季柏放下筷子,很是干脆地起身:“我去拿小蛋糕。”

    在二樓吃飯時是免費送小蛋糕的。

    要走前還故作威脅地靠近鄭樂于:“你別偷襲,不然我一口兩個就把蛋糕吃了。”

    鄭樂于保持微笑地放下了筷子。

    ……他們真的很熱衷于把自己不愛吃的挑進對方碗里,雖然最后都不會真的得逞。

    這是在發現把對方喜歡吃的挑進碗里這個行為真的很肉麻之后,兩個人共同發展出來的新愛好。

    就是會被譚青吐槽為小情侶膩膩歪歪的把戲。

    季柏一走,鄭樂于的視線就容易變得漫無目的。

    他們坐在食堂二樓的窗邊,外面大雪紛飛,他想起來今天是圣誕節,這會成為一個特別的日子。

    他希望會讓季柏感到冬天的驚喜。

    餐廳里不知道正在搞的是什么活動,燈光溫馨色調和暖,學生們坐在一起交談時的聲音帶著熱切,還有cos圣誕老人的員工在和人問好,有學生在試圖從他那里得到糖果。

    中央位置還有個不知道是不是裝飾作用的鋼琴,邊上插著玫瑰花。

    陳昭榕一進來就看到了這個鋼琴,有個女生在朋友的拾掇下上前按起了琴鍵,幾個悠揚的音符跳了出來。

    她常來東食堂,當然知道那架行鋼琴并不是擺設,那個戴著灰色耳釘的女孩像是終于鼓起了勇氣,坐在了琴凳上。

    陳昭榕的視線不經意間掃過了二樓。

    她發現了坐在窗邊的鄭樂于。

    這個人太好認了,外形上的出眾只是一小部分,還有些東西是陳昭榕也說不清的,讓人能在人群里一眼看到他。

    她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怕對方看過來,她下意識低頭看了眼手機。

    對方還沒有回她的消息。

    誒,都在圣誕節這一天遇到了,這么巧,成功的可能性應該也有點吧。

    她現在開始希望起對方快點看到她發的消息了。

    是可以還是不可以,她總要試試吧。

    悠揚的琴聲開始躍動起來,餐廳里有人抬頭看過去,戴著灰色耳釘的女生漸入佳境,陳昭榕想自己似乎聽過這個曲子。

    她剛要上前打招呼直接問時,才發現鄭樂于對面原本應該有著人的。

    就在她疑惑的時候,有個她萬分熟悉的人走近了鄭樂于。

    黑色碎發的男生拿著兩個櫻桃小蛋糕上前,把一個遞給了鄭樂于。

    陳昭榕認出了這人。

    在她心里略微吐槽他們倆怎么天天在一塊時,她看見鄭樂于接過了蛋糕。

    黑色碎發的男孩子這時候略微低下了頭,他們湊得極近。

    陳昭榕眼皮一跳。

    鋼琴聲此時滑入到了間奏部分,清昂的曲調里,陳昭榕看見季柏在鄭樂于的臉上親了一下。

    這動作極隱蔽。

    但是鄭樂于露出了個很淺的笑。

    樂聲極美,有人為這鋼琴曲喝彩,也有人鼓起了掌,冬天圣誕節的熱鬧和學生間的包容欣賞在這一刻展露無遺。

    原本有點靦腆的鋼琴女孩這下也徹底放開了。

    在喝彩聲里,愣神的陳昭榕也忽然想起來這個琴曲叫什么了。

    圣誕快樂,勞倫斯先生。

    第59章 圣誕節的愛情故事

    在悠揚的音符里, 陳昭榕低下了頭,在手機邊緣有些猶豫地想要打字。

    這下好了,連表白還沒開口就失去意義了。

    她的內心還是有點氣餒。

    餐廳里的燈光很溫馨, 尤其在冬天肅寒的環境里, 有情侶在面對面喝同一杯奶茶, 有人悄悄在背后藏了一束黃玫瑰,而陳昭榕低頭發了下一條消息, 紅色的發絲在燈光下有些黯淡:

    “不用了,我找到新的人陪我啦, 謝謝你。”

    放下手機, 她才抬頭,視線悄然落在那邊人的身上,卻最后輕輕嘆了一口氣。

    好嘛, 真是有種失戀般的感覺呢。

    難怪路一琳不太支持她勇敢追愛。

    路一琳,誒, 對了,她差點忘了幫她帶份午飯了。

    紅頭發的姑娘隨后就想到了這件事, 轉身就給友人發了一條消息:

    “你中午想吃什么?今天牛肉拌飯打折誒。”

    “對了,你的提議真是正確,今天可真是不適合表白的一天啊,我連口還沒開!

    “我跟你講到底發生了什么……”

    這時候燈光打在她身上,才將低頭時她盤起來的紅色麻花籠罩上一層明亮的色彩,她忘掉這件事情的速度并沒有想象中那么慢。

    或者說她本來就沒有抱多大希望, 只是現在又以某種方式死心罷了。

    在鋼琴曲最后一個顫音緩緩落下時,陳昭榕走上了三樓臺階, 因為路一琳說她更想吃三樓的菠蘿餡餅。

    坐在鋼琴邊的女孩現在也已經下去了,她看上去很靦腆, 連下臺的時候都匆匆忙忙,盡管她彈得確實很好。

    餐廳里有人投注以熱烈的掌聲。

    鄭樂于收回視線,“叮”的信息聲這時候才傳來。

    剛剛他一直沒看手機,當然也不知道陳昭榕給他發過信息,現在才發現也太晚了。

    雖然他的視線確實瞥見了陳昭榕。

    再結合今天對方給他發的信息,他多少也能猜出來一點對方的心思。

    她應該見到了吧,雖然做法很委婉。

    他咬了一口櫻桃小蛋糕,甜蜜的口感立刻裹挾了他。

    他當即給出了評價:“好吃!

    來自鄭樂于推薦的甜品永遠不會在口味上翻車,季柏這時候已經吃掉了一半,仿佛連帶著叉子都要一起進入他的胃。

    奶油在他的唇邊都發光,看上去就很甜。

    然后他側了下頭,恰好看見女孩從鋼琴琴凳上提著裙擺下來的畫面,也辨別出了剛剛的鋼琴曲譜:“好像是《圣誕快樂,勞倫斯先生》誒!

    這首鋼琴曲出自日本作曲家坂本龍一之手,相當知名,同時也是同名電影里的配樂,季柏以前學鋼琴的時候彈過。

    “不過,”季柏接著說,“我小時候很不喜歡彈琴的,主要是我爸喜歡這種音樂,我覺得太高雅了,而且在凳子上一坐就坐兩三個小時,真不知道誰能忍受這種酷刑!

    鄭樂于頓下了拿塑料叉子叉蛋糕的手。

    他的視線平和地看向咬著蛋糕還在說話的季柏。

    季柏以一種不解的態度同樣停下了咬蛋糕的動作,對上視線的時候才反應過來:“不是吧,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彼棺×藙幼鳎Φ貌铧c被自己正在吃的蛋糕嗆到。

    鄭樂于覺得這家伙可能有點反應得太遲鈍,旁邊的水被他推到了季柏面前。

    “我沒有其他意思,”季柏終于收起來笑,雖然也為剛剛一不小心說到鄭樂于而忍俊不禁,他接著喝了口水,“我的意思是,后來我就不學了,可能我的音樂天賦就是這么被浪費的吧!

    他眨了眨眼,含著笑意看向鄭樂于。

    鄭樂于吃下最后一口櫻桃蛋糕,很奇怪,他比季柏后吃,但是比季柏先吃完,這就是來自甜品暴君的實力吧:

    “我可能才是在鋼琴上沒什么音樂天賦,小時候彈鋼琴還是為了給家里制造噪音的,甚至有一次被來作客的客人聽到,還問我哥哥是不是家里在裝修!

    季柏笑了起來。

    鄭樂于也彎了彎眼睛,在叉子上停留了最后一秒,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對于自己來說鋼琴彈得很一般是件不可思議的事。

    雖然大多數人提起他都會覺得,誒,這個人真是優秀啊,但他依舊有會做得很一般的事情。

    季柏和鄭樂于講過很多事情,鄭樂于當然也和他說過很多,他的生命經歷相當豐富,但是他有時會更愿意同季柏講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從八歲那年被書柜砸到,到高中英語被老師耳提面命,甚至家里吉利愛吃什么都能被他說出個一二三來。

    他是那種細致到有點瑣碎的人。

    在小蛋糕終于要完成它最后的使命時,季柏咬了一口塑料叉子,才抬頭問鄭樂于:

    “你元旦要回家嗎?”

    他問這句話的時候其實有點忐忑。

    得到的答案其實也在預料之中,鄭樂于說他不回。

    季柏沒忍住揚起笑容,顯得有點狡黠:“那和我一起回家吧!

    他當然想把鄭樂于介紹給他家人認識。

    雖然他估計他家里人還沒做好準備,但是可以先說是好朋友嘛,好朋友處著處著不就成男朋友了嘛,循序漸進,他可真是一個大天才。

    鄭樂于眨了眨眼,在放下叉子后以一種輕松的姿態手肘撐著桌子:“好啊!

    沒人知道他在心里也有點緊張,很多問題冒進他的腦袋里,讓他放在桌側的另一只手扣住了桌子。

    在季柏口中,他的父母都是很可愛的人,但他依舊會忍不住胡思亂想,還有緊張。他現在終于體會到了一點當時季柏見他媽媽時的心情。

    也真是,他輕輕笑了起來。

    吃掉整個小蛋糕后,兩個人決定去電影院,因為今天圣誕節上新了一部兩個人都很感興趣的電影,正好還可以寫一下期末西方電影評析選修課上的結課論文。

    對,這就是兩個學霸的堅持。

    冬天下午的雪吹著,帶著凝寒的氣息,在市中心才能夠被人氣所吹散一些,但就算是是圣誕節的熱鬧氣氛,這漫天的風雪也大得讓人不想出門。

    幸好A大就在市中心,他們出發的時候正好雪又下小了一點,市中心的建筑物帶著巨大的筑頂,也將風雪屏開了些。

    北方的冬天就是這樣,想什么時候變天就什么時候變天。

    大概是曲子真的很有名的緣故,路邊的圣誕風商店都在放著《圣誕快樂,勞倫斯先生》,曲子背后的電影似乎沒有曲子有名,但是鄭樂于看過那個電影,知道背后有一段故事,也不止在愛情上。

    他輕輕對季柏開口:“圣誕快樂。”

    不只是今天,其實他希望季柏每天都快樂。

    季柏握緊了他的手,然后回頭露出了一個真摯的笑容。

    在電影院,還有很多年前拍過的《真愛至上》在重映,走進電影院的一對對都是小情侶,尤其商場離大學近,一眼望去大學生模樣的人很多。

    走進這個電影院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愛情故事。

    甚至連前臺都擺放著玫瑰花。

    鄭樂于牽著季柏的手走進了觀影廳,他們倆個子都高挑,雖然圍巾把人圍得嚴嚴實實,但是依舊能看到雋秀的影子。

    牽手的動作過于坦然,有小情侶還好奇地側頭看了他們幾眼。

    季柏回了對方一個笑,但是讓人先不好意思起來。

    待在一起久了,連體溫都會變得相近起來,起碼牽起來的時候,都能感受到對方掌心的溫暖,讓冬天也變得不那么寒冷了。

    這個電影是個愛情懸疑片,前面的劇情算不上精彩,從第一幕結束才開始一波三折,接著的發展更讓人連連發出驚嘆。

    他們緊挨著彼此,這時候只能隔著厚重的羽絨服感受到對方并不明顯的溫度,連帶著光影明滅間,鄭樂于能聽到呼吸聲。

    他最后側回了頭,但是極輕柔地握住了季柏的手。

    其實有些神奇,他突然從中體味到這樣的意味,在電影前,在季柏身邊。

    他擁有這個人的現在,此時此刻。

    他們正在共享著彼此的人生,這是他以前從來沒想到的。

    所以——鄭樂于加重了呼吸,暖氣開得挺足的——不止是現在。

    他不想只擁有現在。

    電影在最后一幕結束時,不少人都露出了驚嘆的表情,因為它的反轉真是驚艷。

    季柏也對這個劇情感到驚訝,等到他回過神要站起來的時候,鄭樂于坐在旁邊沒動。

    “怎么了?被劇情驚到了?”季柏有些好笑地湊近道。

    “沒,”鄭樂于看了他一眼,這時候眉眼彎起來,“我們走吧!

    如果遲到一點,他不知道還能不能趕上時候。

    他的手心在口袋里撫摸上鑰匙,微微帶著汗。

    第60章 吉他,路燈和傘

    電影結束后, 黑漆漆的幕布上放著演職人員表,前面的人陸陸續續離開了,他們跟在坐得比他們要靠后一點的小情侶后面離開。

    這對小情侶看上去也是大學生, 男生戴著灰色的針織帽, 和女朋友說話時視線還若有若無地瞥向了他們。

    季柏本來在興高采烈地講起來城北新開的滑雪場, 這個男生瞥過來的次數過多,還一直放在他們牽著的手上, 季柏也有點不高興了,在這個男生又一次借著和女朋友說話看向他們時, 他收起笑容, 換了個表情看了回去。

    怎么,歧視同性戀啊。

    和鄭樂于在一起久了,他深得這人冷著臉的精髓, 面上一挎,配合著從觀影廳出來走過的只亮著幾盞燈的走廊, 照著他的臉,看上去也泛著不好惹的冷意。

    戴針織帽的男生被他猛一看得有點怵, 側回頭和旁邊戴著圣誕老人帽的女孩子繼續說話,季柏沒大聽清,只能從旁邊女生點頭的反應看出來他們似乎換了個話題。

    照舊熱火朝天。

    鄭樂于本來和他聊著天,聊著聊著就注意到了季柏的小動作,這人不做什么表情的時候眼尾微微上挑,搭上黑色的頭發, 看上去很有攻擊性。

    誰知道他內里甜甜的。

    鄭樂于彎起了眼睛。

    他牽著季柏的手緊了緊,感受到對方指尖的細微涼色, 像是某天午后在后院摘下青蘋果時的微涼,他不動聲色地把手攏住, 連指尖一并收進了自己的口袋里。

    帶著熱度一起傳過來的,比暖手枕還好使。

    走出電影院時,風雪變得小了,他們的傘順手放在了門口的暫時儲物柜里,去取的時候那對小情侶還排在他們前面,他們出來的比較晚,已經沒什么人了。

    這次輪到那個女生,她從儲物柜里取出來在商場抓出來的圣誕老人娃娃時,視線側過來也看了他們一眼。

    這一眼飛快地從他們身上掠過,連帶著鄭樂于也覺得有點莫名其妙,那個女孩子就把視線收回來了。

    她自以為藏得很好,還低聲和男朋友說了幾句話。

    在大街上老是盯著一對情侶看,無論是同性異性,都有點不太禮貌。

    鄭樂于微微挑了下眉,但是絲毫沒有收斂的意思,他們牽著的手照樣牽著。

    等到他們出了電影院,撐著的傘正好可以阻擋外面零零散散毫無威脅力的雪,只是這時候就牽不了手了,也實在是可惜。

    穿著紅色棉服的女孩和戴著灰色針織帽的男生走在他們前面,走得慢慢的,前面的女生似乎一直和男朋友說著什么,聲音里有點壓抑的激動。

    就在她男朋友和鄭樂于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那個女生轉過來向他們走去。

    她男朋友先懵,傘還沒來得及跟上,差點讓人淋了雪,他狼狽地跟上她,動作活像玩球時沒反應過來的一只薩摩耶。

    “那個,”這個剛剛看過他們不止一眼的女孩子耳朵發紅出現在他們面前,有點不好意思,“打擾了……”

    這女孩低聲嘟囔了一句,鄭樂于和季柏剛止住腳步,連女孩子上一句都沒聽清,就聽見她接著面帶薄紅說道:“不好意思,我們沒有其他意思,你們倆很般配,祝你們圣誕快樂。”

    她接著把圣誕娃娃一股腦地塞進了鄭樂于懷里,在他們倆誰都沒反應過來時就轉身跑了,臨走前還遙遙招手:“真的很配啦!”

    她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容。

    懷里被塞了兩個圣誕娃娃的鄭樂于:“……”

    在他旁邊的季柏先是沒忍住笑出聲來,然后才同樣遙遙招手對那個女孩說謝謝。

    她旁邊灰色針織帽的男朋友壓根沒有跟上女朋友的一連串動作,舉著傘追出去的樣子很狼狽,踩著雪印下了一串串腳印。

    鄭樂于覺得剛剛誤會了人雖然也有點不好意思,但是這兩個圣誕娃娃嚴重阻礙了他的行動,他面不改色地往季柏懷里也塞了一個。

    季柏對此提出抗議:“不行,塞在你懷里的!

    他果斷地將鄭樂于懷里的那個也搶了過來,然后依照常識按開了下面的扣口,本來這個圣誕老人應該坐在雪橇車的,按開之后季柏往前一跨擋在鄭樂于前面,然后把兩個圣誕老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按在了鄭樂于的兩邊肩膀上。

    現在兩位一模一樣的圣誕老人一左一右待在了鄭樂于的肩上,看到鄭樂于那張帥得不成樣子的臉出現呆滯的表情,季柏又惡作劇般彈了彈兩個圣誕老人的臉。

    “疼嗎?”他露出真誠的眼神問鄭樂于,只是如果能把嘴角揚起的笑一起掩下來就更好了。

    “你彈的是圣誕老人。”鄭樂于說,然后實在沒忍住上手捏了捏季柏的臉。

    軟的,當然季柏臉上的表情更好笑。

    季柏放下彈著圣誕老人的手,面無表情地就要去鬧鄭樂于。

    鄭樂于被他鬧得不行,兩個人是邊笑邊鬧回的學校。

    這時候已經快要晚上七點了,圣誕節加上寒冬讓學校冷清了不少,他們鉆進去的學校門還是一般通往教工宿舍的門,所以人更少,天也黑,只有路邊亮起了一兩盞燈,照亮了旁邊冬季也郁郁蔥蔥的大松柏樹,上面不知道被哪個學生路過掛上了圣誕老人的襪子。

    他們在這邊鬧著,路上黑漆漆的,只有三兩個學生騎著自行車嗖地穿過去,也不知道冬天騎自行車凍不凍手。

    季柏這個人總是很高興,起碼鄭樂于待在他身邊的時候是這樣。

    就在季柏第十九次想要反擊戳上鄭樂于的臉時,鄭樂于開了口,里面似乎有點疑惑:“那邊是不是有什么東西?”

    季柏隨他的目光看去,發現隔條道上郁蔥的松柏后面影影綽綽,看上去有什么在動,他挑了挑眉,一點也不怕地就要去看看。

    “我去看看!边@時候雪幾乎已經完全停了,鄭樂于先他一步,還扭頭對他說,“等我一下!

    這個人似乎一點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肩膀上還停留著兩位圣誕老人,隱進夜色里還在一點一點頭。

    季柏忍住了笑。

    但是鄭樂于帶著兩位圣誕老人,鉆進了柏樹和灌叢茂盛的地方遲遲沒有出來,季柏有些疑惑地要穿過道去看看。

    “別動。”鄭樂于的聲音從那邊隱去的夜色里傳來,季柏頓住了腳步。

    “抬頭!币股飩鱽韺Ψ角謇蕩еσ獾穆曇。

    季柏下意識抬起了頭,面前依舊是無邊的夜色,他聽見鄭樂于倒數了最后一聲。

    無邊茫茫的夜色里,從最邊上的一兩盞燈開始亮起,連帶著光影追逐而來,跟上了逐一亮起的燈。

    最后是兩排一起亮起來的燈光,一起讓這一條通往盡頭學校的路明亮了起來。

    整齊而循序得不可思議。

    季柏驚嘆了一聲,然后才側過頭,有些呆呆地眨了眨眼:“你怎么卡點卡這么準的?”

    鄭樂于從那邊的黑暗里跳出來,兩位慈祥的圣誕老人也沒有被他遺忘,他只是從旁邊拿出來了圣誕老人襪子里的東西。

    明亮的路燈發出的光泛著溫馨的黃,這時候季柏沒注意到自己的傘已經漸漸脫開了手,落在了一邊的地上,又被風吹開了一圈。

    風同樣帶著微薄的雪意,吹過路燈邊,讓紛飛的雪花都透明而發光起來。

    鄭樂于說:“這是秘密!

    他拿出來了那把吉他,這是他的禮物,也漂亮得不可思議。

    季柏眼看著這人從樹后面跳出來,從圣誕老人的襪子里取出來吉他,然后帶著笑意,把吉他遞給了他。

    “禮物!编崢酚趶澚藦澭劬Α

    真漂亮啊,季柏接過了吉他,沒忍住在心里想,不止是吉他,也是人。

    “和我的那把不一樣。”鄭樂于微微低下頭,他又比劃了一下,“雖然長得很像,這是因為它們出自同一位制琴師之手!

    鄭樂于像是想到了什么,連帶著彎起了眼睛:“你還記得你上次送我的東西嗎?我后來在里面發現了,在最大那顆上面的秘密。”

    是名字。

    季柏有些吃驚地抬起了頭,鄭樂于背著光,路燈帶過飄飛的細雪,剔透而發著光,有些碎碎地落在了鄭樂于頭發上。

    他們不知道一起淋過多少次雪了。

    季柏的眼神變得柔軟起來,他跟著開口:“名字。”

    這時候傘已經完全被風吹到了一邊,在路燈下,在雪里,季柏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同樣彎起了眼睛。

    平面板的吉他在路燈的光線下泛出反光,連帶著調音鍵都雕刻著花紋,他輕聲說:“我很喜歡這個禮物,像喜歡你一樣。”

    季柏看向了他,鄭樂于也看向他,肩膀上的兩位圣誕老人不知道什么時候換過頭去,面對著面也不看他們。

    這時候其他的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三三兩兩過去的學生,到遠處路燈下不太明顯的山色與教學樓,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在他們眼里,只有彼此最重要。

    他們交換了一個吻,在溫和的夜色里,連帶著路燈、吉他和一把傘,也交換了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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