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的天黑得很快,七點半時禮堂外只剩下路燈亮起。
a大向來喜歡在這些表演上搞些浪漫,話劇開幕時,就將禮堂的大盞燈關了,黑乎乎一片坐滿了人,也有學生忍受不了黑暗,像是真在劇院看話劇似的打開了手機手電筒,一時之間熒光閃爍,連綿起伏,像是銀河里流動的星星。
這里大部分坐的都是新生,高霽他們當然也包含在此列。
謝天謝地,譚青的新發型在黑暗里是看不清的,不然又要引得一些側目。
“他們兩個什么時候出場啊?”譚青小聲地問旁邊的高霽。
“起碼得舞會開始之后吧。”高霽的背繃直了,這話說得有些快。
他的目光始終追隨著舞臺,等到幕布緩緩拉開,燈光打下來之后,他的身體往前傾了傾,似乎很是迫不及待。
譚青略帶疑露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看了他一眼。
劉文浦扶了扶眼鏡,強忍著笑意,給譚青發了個信息:
"高霽這樣當然是因為里面有他想見的人嘛。"
就像是那顆被高霽養在陽臺的仙人掌一樣,今天大概又是高霽眼里充滿陽光的一天。
很快,伴隨著聲音沉郁的旁白,灰小子的生活緩緩拉開了序幕。
舞臺燈光很美,演灰小子的男生長相秀氣而眼熟,不過這并不重要,因為高霽的目光不在他身上。
等到灰小子終于變身并戴上他的流蘇帽子參加舞會時,舞會上的女王拿著權杖出場,高霽的眼神才亮了亮。
譚青注意到了,多打量了臺上的人好幾眼。
那是個長相很有氣勢的女孩,化著符合劇本的妝容,還像帶了假發,被編起來的黑色長直發在舞臺上格外耀眼,但是譚青的關注點完全跑偏了:
她的權杖好酷誒,想批發一版。
公主和王子在舞會上同時攜手出場,公主的容貌蒼白而漂亮,譚青聽鄭樂于提起過,是隔壁廣播電視專業的學姐,季柏今天很是有異域風格,卷發搭著青色發帶,禮服齊整,往那一站,真像個倨傲的王子。
劉文浦低聲吹了句帶著欣賞意味的口哨。
很快,灰小子參加完了三次晚會,在第三次舞會結束時丟了他的流蘇帽子。
對他傾心的公主下令尋求灰小子的信息,信使終于出場,將王室的消息傳播到全國各地。
鄭樂于出場的那一瞬間,整個會場都有些沸騰。
譚青聽到周圍有女生竊竊私語:“我的天,信使好帥啊。”
“靠,公主怎么沒看上他呢。”
“我記得他,好像是我們隔壁經濟學院的,軍訓的時候就聽說他了。”
譚青和高霽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里看到了揶揄的笑意。
有時候室友長得太帥,對于他們來說也是一種壓力。
現在在臺上的季柏和鄭樂于同時出現在一幕里,鄭樂于低頭領完女王的旨意,抬頭就和女王旁邊的季柏對視了一眼。
季柏仗著自己戲份少不起眼,還給他打了個俏皮的手勢。
鄭樂于忍住笑退了場。
同樣坐在臺下觀看的陳昭榕此時在第一排把他倆的小動作看得清清楚楚,她莫名露出了有些憂心忡忡的表情。
話劇在兩個惡毒繼兄妄想頂替灰小子戴上流蘇帽子時推向高潮,最后在愛的指引下,公主找到了真正的灰小子,仙女祝福他們擁有永恒的愛情。
惡毒的繼兄和后爸最后被上天懲罰,永遠也不能踏入這片國土半步。
“有點搞笑,”譚青實在沒忍住笑出來,“我是說他們的血漿,感覺他們是當場捏爆的。”
他評價的是兩個繼兄試圖戴上流蘇帽子的行為。
伴隨著幕布緩緩落下,話劇的表演人員返場合照,高霽的眼神已經完全被舞臺上的人吸引,似乎就沒從何紹的身上移開過。
劉文浦拿臂彎拐了拐譚青,兩人同時默契地嘆了重重的一口氣。
好嘛,這下高霽真要成為他們寢室里第一個脫單的了。
眼看著話劇結束,已經有觀眾投以熱烈的掌聲,這時候有女生終于放大聲音和旁邊的同伴說:
“我的天,我們學校的帥哥美女都在這了吧。”
她的同伴笑而不語。
這聲音挺大的,臺上的季柏都聽見了,旁邊的鄭樂于也聽見了,他們對視一笑。
最后的返場里,他們雙手上揚,鞠躬謝幕,指尖相觸,有溫熱的觸感。
這本來應該是一場完美的演出,然而在表演人員輪流下臺的時候,出現了個意外。
演公主的路一琳不知怎么回事,居然一腳從臺階上踩空,“咚”一聲,她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就從舞臺邊摔了下去。
白色的裙擺在地上沾了灰,以某種潦倒的姿態。
她臉色蒼白,像是完全站不起來了。
前排有的觀眾直接站了起來。
鄭樂于就在她的后面,一下子沒拉住,有些慌張地上前扶起她。
路一琳面色蒼白,肩膀在不住地發抖,低聲說:“我、我沒事,只是有點、有點低血糖。”
這句話鄭樂于都不信,她的臉色蒼白得像是一張白紙。
他們身邊圍滿了人。
季柏快速地打了120。
有很多人湊到她身邊問怎么了,但是路一琳什么都聽不清了,她踉蹌著咳嗽,下一秒就完全站不住了,靠在鄭樂于肩上昏得人事不知。
陳昭榕慌亂地沖到前面,臉色簡直比路一琳還要蒼白:“怎么了?琳琳?”
她腳步發虛,有些顫抖著想要接過路一琳。
“我來吧,”這時候有道沉穩的嗓音說道,何紹此時看上去相當靠譜,黑色長發的尾尖劃出干脆的弧度,“我是女生,而且力氣還挺大的。”
坐在后排觀眾席上的譚青和高霽離得遠,禮堂的燈也沒開,多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但是前排有些人都站起來了,他們也有些懵:
“前面怎么了?”
“好像有人昏倒了。”前排有女生小聲地說。
很快,就有救護車出現論證了這個情況。
高霽迅速地給鄭樂于發信息,問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可鄭樂于此時顯然無暇他顧,一直到救護車帶人走了都沒回信息。
也幸好,a大離市中心醫院極近,路一琳也確實如她所言,只是低血糖,在注射了葡萄糖之后很快轉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看到一圈人圍在床邊還有些尷尬,他們有的人甚至連戲服都沒有換。
偉大的社長大人扶了扶他的細絲邊框眼鏡,非常擔憂地問她:“怎么樣?現在好點了嗎?”
——這件事情非常、非常尷尬。
起碼對路一琳來說。
陳昭榕則坐在病床旁邊,一看就是剛才收到了巨大的驚嚇:“你嚇死我了。”
她剛剛差點都要被嚇哭了。
“我沒事,”路一琳感覺自己的心里還是梗梗的,但是她還是蒼白地笑了笑,“真沒事,麻煩你們了。”
陳昭榕握緊她的手,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幾乎是一路陪著路一琳過來的何紹見人沒事,功成身退般地出來,就見到劇里的兩個男生在外面等著。
還穿著信使白色長袍的鄭樂于問她:“怎么樣?人沒事吧?”
何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有些鋒利的眉眼在醫院冷冰冰的燈光里格外清晰:“沒事,好著呢。”
這件事實在是太突然了,幾乎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在他旁邊的季柏明顯地松了口氣,他雖然不怎么認識路一琳,但還是跟了過來。
他靠在醫院墻邊,有些刺鼻的消毒水味現在才有意識似的沖進了他的鼻腔,他微微皺了皺眉。
他這樣子顯得有點蠢蠢的,鄭樂于頓了頓。
剛從病房里出來要給路一琳倒杯水的陳昭榕正好出來,這時候才發現在外面的鄭樂于和季柏。
她的腳步頓了頓,看了眼季柏,又看了眼鄭樂于,似乎想說些什么,但是最后欲言又止,還是拿著杯子接水去了。
她沒有來得及問路一琳,但是在冥冥之中她感覺路一琳是對的。
可這樣一來,她晚上聽到的話算什么呢?
她的腦子現在有點昏昏的,連帶著明艷的紅發都有些凌亂起來了,一時間路一琳季柏和晚上的話劇都在腦袋里糾纏,她實在是搞不明白了。
等到她接完水回來,路一琳已經從床上坐起來了,面色已經比之前的蒼白要好些了。
陳昭榕當然也不會在這時問這些,所以她果斷忽略了晚上聽到的話,關心起路一琳的身體。
末了還有些抱怨似地開口:“以后晚上要好好吃飯。”
她想起來那沒吃完的涼拌菜。
那可是西食堂的招牌,a大必打卡的美食。
她這時候更加心痛了。
“可能我就是晚上太緊張了,下舞臺才踩空暈倒的。”路一琳寬慰她。
“好吧好吧,勉強聽信你一會。”陳昭榕把水杯放在床邊的桌角。
這時候下樓時見到的場景還是浮現在她的眼前。
她盯著水杯里平靜無波的白水,若有所思。要不她找個時間試探一下他倆中的一個?
性格里多少帶點八卦因子的陳昭榕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