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陪你下棋喝茶聊天,怎么了?不歡迎啊。”
孟達之住的地方是一個兩層中式獨棟別墅,高高的圍墻將院子里和院子外阻斷,孟庭施施然找了個位置斜依著,看孟達之喝茶,皺眉問,“你現在喝茶,晚上能睡得著嗎?”
“不知道老人覺少啊,你看看你,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一天不干正事,和街上那些小混子有什么區別。”
孟達之見孫子這不思進取的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吹胡子瞪眼地呵斥,清黃的茶水在杯里蕩來愰去,灑了一手,孟達之索性將茶杯放下,準備給孫子上思想政治課。
“好了好了,我這不是沒找到喜歡做的事嗎?你別逼我,小心我出國不回來了。”
孟庭彎腰從桌子下面柜子里取出魚料,褐色魚料從手中灑向池塘,沒一會,金色的魚就搖著尾巴游過來進食。
孟達之被孟庭堵得無話可說,只能搖搖頭,見他和魚玩得來勁,想了想道:“我手里還有兩家公司,要不你拿去練練手。”
“嗤,老頭,你太高看我了,小心我給你都搞破產了,”孟庭笑得直搖頭,“你自己留著養老吧,家里和諧一旦打破,大家都巴巴望著你手里那點東西,小心有人戳你脊梁骨。”
“哎——你就是太替人著想,辛苦你媽了,也委屈你了。”孟達之想到家里那幫亂七八糟的親戚,又看看孟庭,心里苦悶涌上來,瞬間濕了眼眶。
“嘿,什么委不委屈的,有錢用還不好啊,他們每天忙得要死,人都見不到,我這樣多爽啊,想去哪去哪,想見誰見誰。”
孟庭語氣輕松地安慰孟達之,只是倒影在池塘里的目光卻又那么寥落,有時候孟庭在想,如果他不是家里最小的那個就好了,如果他沒有出生就好了。
手里的魚餌丟完,金魚發現沒吃的了紛紛搖著尾巴又游走了。
“你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面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他們不會虧待你的,你只要找份正經工作,別搞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開心生活就好。”
“嗯嗯,你放心吧,我才二十四歲,又不是三十四、四十四,很多人和我一樣大的時候根本沒想清楚自己想要的生活好不好,我和同齡人沒什么區別,你就放寬心吧,每天喝喝茶,逛逛公園,像你說的那樣,家里的事有我爸媽哥哥姐姐撐著呢。”
孟庭像是真的被老爺子的念叨煩了,揮了揮手,推著老爺子進屋。
夜色濃稠,孟庭房間窗戶外一棵香樟樹枝繁葉茂,夏天的時候遮住大半陽光,給房間營造一室陰涼,如今晚上,夜色也被樹葉遮住,只隱約透進來幾縷霜色。
書柜上雜亂的教科書從小學到高中,墻上貼著年幼時得的獎狀,孟庭斜坐在高中寫作業的桌子上,和群里幾個兄弟聊天。
“我考,兄弟們,你們今天走得早,后面有個男生唱歌絕了,如果不是性別不對,為了他唱歌那嗓音我高低得和他談一場。”
“性別對你來說算條件?說實話,是不是長得不好看。”
“山豬吃不了細糠,你也會欣賞音樂了?”
“怎么了,我就不能聽聽歌了,你看人家趙英薛,不就找了個音樂學院的女朋友嗎,我想找不是輕輕松松?”
“趙英薛女朋友參加海選?老趙家里破產了?”
“什么破不破產,現霜不想參加那個亂七八糟的事,只是喜歡唱歌。”
群里七八個讓七嘴八舌就著女朋友、唱歌、明星、喝酒聊起來了,孟庭有些厭煩地退出群聊,滑滑頁面,看到今天剛添加,沒發過一條消息的陸驚嶼。
“你今天怎么不打聲招呼就跑了?”
可惜這條消息注定石沉大海,陸驚嶼回消息時直接忽略,雖然他覺得孟庭長得好看,但是長得比他好看的不是沒有。
陸驚嶼從五歲開始,常年奔走于國內外,長得好看又有才的人太多了。
孟庭除了那張臉,沒有什么值得關注的地方,而且他壓在眼底的頹廢和厭棄讓陸驚嶼皺眉,只想離他遠遠的。
第二天早上六點,陸驚嶼準時出現在琴房,家里房子大概五百多平,只做了兩個房間,此外是一間很大的琴房。
琴房里擺滿了這些年陸驚嶼比賽贏來的獎品,大部分是許蘊珠為陸驚嶼尋來的鋼琴、大提琴、小提琴,還有許赴逸幾十年的藏品,都放在一個房間,推開雙開門,整個房間讓愛音樂之人看了都眼紅。
家里鋼琴就有兩臺,除了客廳胡桃木色那臺,琴房還有一臺經典黑,陸驚嶼釋放壓力時的銀色架子鼓擠在琴房一角,明亮的光透進來,掠過室內眾多樂器,陸驚嶼才發現窗邊放模型的柜子上多了三只話筒。
“那是媽媽找人給你定制的,”
陸驚嶼扭頭,許蘊珠緩步走到他身邊,望著三只話筒,聲音一如既往的隨意和慵懶,卻又帶著不可反抗的堅決,“喜歡唱歌就去唱,但是要分清主次,許多事情媽媽都可以幫你處理好,你只需要按照按照既定的路往前走就行,別為那些不值得的事浪費時間。”
“嗯,我知道了,謝謝媽媽。”陸驚嶼點頭回答。
聽到陸驚嶼乖順的回答,許蘊珠美得不可方物的臉上霍然蕩開一抹笑意,開心道,“你練琴吧,媽媽不打擾你了。”
許蘊珠離開后,陸驚嶼坐到鋼琴前開始練琴。
兩個小時候,許蘊珠來喊他去吃早餐,
“我待會要去學校,晚上有時間的話,媽媽去看你比賽,”
家里沒有阿姨,早餐是許蘊珠做的,中西合璧。
“我比賽還不知道什么時候結束呢,媽你就別來回跑了,身體受不住。”
許蘊珠之前生了一場病,養了小幾個月,病是好了,只是身體一直虛弱,今年一直在喝中藥調理。
“到時候看,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
許蘊珠吃完早餐,擦了擦嘴角,目光落在陸驚嶼身上,“我帶的學生要比賽了,才十二歲,參加的就是去年你拿獎那個青少年組,你好好調整一下心態,別讓王老師他們失望,下半年如果還是不行,我就找心理醫生幫你了。”
“嗯,好。”陸驚嶼神色平靜地點頭,對母親的安排沒有什么異議。
許蘊珠提著包離開,陸驚嶼三兩口吃完早餐,收拾好廚房又往琴房去。直到下午五點才換了身衣服,裝扮成昨天模樣出發去決賽現場。
“嘿嘿嘿,陸驚嶼,你到了嗎?我已經在領號碼牌了。”
出租車上,陸驚嶼點開虞司的信息,從最近一條開始聽起,虞司從出門到比賽現場,每做一件事,就發一條語音,陸驚嶼聽完,心情明朗不少。
昨天周末,出行人太多了,陸驚嶼怕堵車,就選擇坐地鐵,今天工作日,又限行,出租車很輕易就到了月華廣場。
今天比賽和昨天一樣,只是來看的人少了近一半,陸驚嶼不想引人注目,領了號碼牌之后,找到虞司,兩個人找了個隱蔽的位置看其他選手比賽。
“我昨天聽別人說,我們這個賽區原本只選三個人,但是冠名商想要塞一個人,所以又多了一個名額,等盲選的時候再把其中一個淘汰。”
決賽舞臺比起前兩天的要漂亮正規得多,五顏六色的光輪番打在人臉上,還有專業的攝像機拍攝,
“為什么,把其中一個人換了不就行了?”
陸驚嶼不明白,換個人不是比加個名額容易多了嗎?
“換誰?”虞司藏在陰影里的目光譏諷又冷嘲,“決賽冠軍和季軍早就定好了,只剩下一個亞軍,這還是怕操作太離譜,網友炸了,要不然今年來參加海選的都是陪跑。
“而亞軍肯定要給唱歌實力最強的,這不僅能安撫其他選手的粉絲,還能把季軍掩蓋了。”
“……”
“怎么了?”
也許是陸驚嶼眼神太微妙了,虞司的憤憤不平的情緒還沒有完全平復,就瞥見陸驚嶼復雜眼神。
“你既然知道那么多黑幕,怎么還來參加?”
“嘿,來這里的每個人都知道這個節目的尿性,但大家還不是前仆后繼,如果自己就是那唯一呢,如果才華打敗資本呢,和那些‘如果’相比,我們來參加的人這點付出不足為道。”虞司撓了撓頭,臉上不平消失殆盡,多了一點屬于這個年紀的純粹和向往。
“加油,不行就換個地方。”
陸驚嶼在唱歌一途沒有什么大的抱負,所自己進不了決賽也沒什么大不了。但他尊重別人的夢想,不管現不現實,也不管能不能實現。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夢想,更多的人長大之后,被現實推著走,而往往現實和夢想并不相融,最終忘記曾經的夢想,只待某一天讀孩童時期日記時,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曾經想成為這樣的人。
“你呢,你唱歌唱得那么好聽,就算這個節目不行,你也可以簽約經紀公司,以你的水平早晚出名,然后出專輯,開演唱會。”
可能是知道自己和這個節目無緣,虞司更像是來完成既定任務,一點也不擔心,興致勃勃地和陸驚嶼聊起各家經紀公司的情況,
見他對娛樂圈一點都不了解,眼神有點恨鐵不成鋼,此時在他心里,陸驚嶼進娛樂圈,就像一只誤入非洲草原的小兔子,連皮都不用剝,就被囫圇吞下。
“你想法真多,快到你了,去準備吧。”
陸驚嶼感受到他的擔憂,啼笑皆非。他從來沒說自己要進娛樂圈,只是心里醫生建議他做一些喜歡的事,緩解心理壓力,
而他從小除了練琴就喜歡唱歌,自己唱沒什么感覺,看到這個比賽報名,鬼使神差就報名了。
有目標比沒有目標更積極向上,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假期都待在家。
自從父親過世后,母親對他就過分看重,什么都不用他做,什么都幫他處理好。他只要好好練琴,也只用練琴。
陸驚嶼感謝她的付出,但越長大越感覺禁錮,只能偶爾偷個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