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顏死了,就發了個不到39c的燒,就死了。
醫院出具的死亡證明簡述了死亡原因,除了醫生告知的急性呼吸衰竭以外,還多了一條長期營養不良,體質虛弱,抵抗力極差。
可晴不知道兩個月算不算長期,鐘顏這兩個月餐風露宿,確實是吃不好睡不好。
至于體質虛弱,鐘顏每次換殼子體質都虛弱,抵抗力也都很差,總是弱不禁風的樣子。
這版鐘顏是個孤兒,沒有親人收尸,可晴聯絡了殯儀館,冰棺拉了來,不需要辦喪禮,直接換上壽服,整理好遺容,拉去了火葬場。
一路上可晴都是恍惚的,她想不明白,既然鐘顏說她不是借尸還魂,那這具尸體又是怎么回事?這是鐘顏本人的軀殼?還是鐘顏金蟬脫殼留下的障眼法?
如果真是障眼法,這尸體也太逼真了,可如果不是,那這尸體就是鐘顏本人。
她這是要燒掉鐘顏的本體嗎?燒掉會有什么后果?失去了本體軀殼,鐘顏的靈魂會不會因為無處安放而成為游魂野鬼?或者……直接魂飛魄散?
魂飛魄散就真的什么也沒有了,這樣豈不是很好?她大仇得報,也不用再擔心鐘顏隨時換了模樣出現在她身邊,不用草木皆兵,不用提心吊膽,簡直……太好了。
可晴閉了閉眼。
好嗎?真的好嗎?那你為什么這么難受?為什么一點兒都不開心?
難道她還愛著鐘顏?
不,不會,她怎么可能那么賤,鐘顏不只是騙她,鐘顏還想要她的命。
她恨鐘顏,她不可能還愛鐘顏。
可為什么她現在這么難受?
這是鐘顏第一次死在她面前,換了那么多次軀殼,唯獨這一次死在她面前。
她那么恨鐘顏,看到鐘顏死掉還這么難受,如果是當初的她,看到最愛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肯定更難受。
鐘顏,你是早知道我心理承受能力差,所以才每次偷偷離開,偷偷去死嗎?
你死后,尸首也是這樣留下來嗎?是被家人火葬了嗎?還是……你偷偷藏在某個地方,等著“尸首”慢慢變成下一個人的模樣?
如果是這樣,我把你火化了,你不就再也沒辦法重生了?
可晴恨鐘顏,可她還沒有恨到想要鐘顏魂飛魄散。
鐘顏也罪不至此。
車停了,火葬場到了,要抬棺火葬了,工作人員提醒可晴趕緊買骨灰盒,馬上要用,或者直接用火葬場的骨灰盒也可以。
可晴下了車,看著冰棺抬了下來,看著冰棺被推進大門,冰棺里的鐘顏隨著滾輪微微晃動著,就像隨時會睜開眼睛。
可晴緊追兩步上前,按住了冰棺,隨便扯了個謊:“還是先辦個葬禮再火化吧。”
可晴讓他們把冰棺重新拉走,自然是不能拉回她現在住的家的,她住的樓層高,抬著這么一副冰棺上去,肯定會有業主投訴,而且也太引人注意了。
可晴想了下,讓他們把冰棺拉到了郊外的別墅。
這是她退出娛樂圈賠得傾家蕩產后,爺爺專門送給她的,原本是當療養別墅讓她住的,那里環境好,空氣也格外清新。
可晴提前打電話給看門的馮伯放了假,待到了別墅時,馮伯已經離開,整座別墅空無一人。
工作人員幫著把冰棺推進客廳,插好電,確保冰棺時刻制冷,又詢問了可晴需不需要殯葬一條龍服務,可以打折。
可晴謝絕。
工作人員走了,偌大的別墅只剩下可晴和冰棺里的鐘顏。
可晴并沒有停留,她鎖好門,先回了趟公司,把必須她處理的工作快速處理了下,叮囑了祝小雅這幾天她暫時不來公司,有事隨時聯絡她,轉身又回了趟家。
別墅里什么都有,包括她的衣物和生活用品,但都是兩年前的了,她還是需要回家拿些替換衣物,尤其是貼身衣物,還需要切斷水電,安全防范。
回到家,一進門就看到了沙發上的毛毯,想到昨晚還躺在這里的人,今天就沒了,可晴的心臟古怪地刺痛了下。
可晴走過去,拿起那毛毯,拇指輕輕摩挲了下細軟的絨毛,拿著進了臥室。
收拾好衣物和必備物品,可晴把毯子也疊好裝進了行李箱,又拿了個收納箱準備把冰箱里的食材帶走,免得沒了電臭掉。
她先掃蕩了冷凍倉和軟凍倉,最后才打開冷藏倉,冷藏倉規規矩矩擺著幾個食物收納盒,這不是她放的。
可晴拿出一個打開來看,里面裝得是那晚鐘顏做的菜。
可晴愣了下,她以為她拒絕之后鐘顏會吃了這些菜,沒想到會在冰箱里。
那晚鐘顏那么求她她都沒吃,現在沒人求她,又在冰箱放了兩天了,不新鮮了,她更不會吃。
可晴轉手準備把菜丟進垃圾袋,手都伸到垃圾袋旁了,她又收了回來。
她想起了那晚鐘顏站在陽臺門口,卑微地哀求她嘗一口,就一口。
可晴深吸了口氣,收回了手,把那幾個盒子都裝進了收納箱,盒子里分別裝著一葷一素還有湯,以及蒸熟的香米和小蛋糕,原來那天鐘顏還特意準備了飯后甜點,也不知道這小蛋糕是不是鐘顏親手做的。
應該不是吧,突然學會做飯已經很讓她驚訝了,總不至于連甜點都會。
收拾好冰箱,關了水、電、燃氣閥門,可晴這才離開家。
披著月色一個人回到別墅,可晴竟一點也不覺得害怕,推門就進了客廳。
客廳孤零零擺著冰棺,冰棺里的鐘顏安靜地合著眼,頭上的繃帶已經摘掉,額頭的傷口做了化妝遮掩,看不出傷口,整個人安詳的就像睡著了一樣。
如果這里躺著的是其他人的尸首,她一定會本能地害怕,可這里不是別人,是鐘顏,不管是愛人還是仇人,她都只會是愛或者恨這個女人,永遠都不會是怕。
可晴遠遠看了眼鐘顏,拉著行李箱進了廚房。
不大會兒,冷凍倉軟凍倉都塞滿了,可晴拿出那幾盒飯菜,伸手放進了冷藏倉,想了下,又拿出來放進了微波爐。
一樣樣全都加熱好,可晴把它們摞在一起拿到了客廳。
兩菜一湯,一葷一素,配著放了兩天有些梗的香米,可晴夾起一口菜放進嘴里,從舌尖蔓延到滿口腔的酸甜。
是她喜歡的酸甜口。
很好吃。
可晴轉眸看向鐘顏,大約是夜晚溫度低,冰棺開的制冷檔數又沒動,這會兒棺壁已凝結了細密的水汽,隔著冰棺看,鐘顏整個身形都有些朦朧。
她居然守著一具尸首在吃飯,可晴笑了下,只有嘴角揚起細微弧度的笑,眉眼是不沾染笑意的木訥。
都這么久了,鐘顏怎么還不變換形貌?不是應該換成另一個人的樣子重新睜開眼睛嗎?
可晴又夾起一口菜,依然那么好吃,哪怕是剩菜,少了新鮮的加持,依然比她想象中好吃得多。
鐘顏真的學會做飯了,是為了討好她嗎?還是……原本就會,只是一直不愿意做給她?
她為什么又在想這些沒有意義的事?不管什么原因,都改變不了她和鐘顏的關系,等鐘顏醒過來,她就把她趕出去,從此再也不會和她有任何瓜葛。
餓了一天,胃里有些難受,可晴吃了幾口就吃不下了,可她并沒有停下筷子,依然一口一口塞著,塞得不緊不慢,機械又平靜,直到吃干凈了餐盒,連湯都喝光,飯后小蛋糕也吃到一點不剩,可晴這才放下筷子。
坐了片刻,可晴起身收拾餐盒,剛彎下腰,胃里突然一陣翻涌,她趕緊捂住嘴站直身體,可胃里的翻騰依然沒有停止。
可晴站著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不敢再有大動作,慢慢坐下,慢慢向后靠在沙發背。
這一靠,可晴睡著了,再醒來她已經歪躺在沙發上,胃里依然痙攣般不適,她按著胃部先看了眼手機,凌晨五點多,外面的天還是黑的。
可晴揉了揉胃,撐身起來,眼角余光看到了冰棺,棺壁霧蒙蒙一片,一層厚白的冰層遮擋得根本看不清鐘顏。
可晴突然一個激靈。
鐘顏會不會凍死在里面?
尸首當然是不會凍死的,但是如果鐘顏變換了外形復活了呢?
可晴心頭劇跳,趕緊起身走到冰棺邊,推開棺蓋。
鐘顏安靜地躺在冰棺里,發絲眉梢結著冰霜,還是張月華的模樣,沒有絲毫變化。
可晴自嘲地笑了下,鐘顏說她不是借尸還魂就不是了嗎?那個女人滿口謊言,騙了你多少你都忘了嗎?
可晴揉了揉太陽穴,把冰棺溫度調高了點,伸手準備蓋上棺蓋上樓再睡會兒,鐘顏身上突然暈起微光,那是和燈光完全不同的光芒,很淺,卻足以穿透所有的光芒,哪怕客廳的燈光足夠亮,它依然清晰地映入她的眼睛。
可晴不可思議地微微睜大眼,鐘顏的身形在變化,手臂從袖子里拉長,微蜷的手指也拉伸得修長細膩,褲子顯得短了,身形輪廓隔著衣服都能看出柔滑優美了許多。
可晴看著眼前迷幻的一幕,視線凝聚到鐘顏臉上,鐘顏的臉在變化,睫毛變得纖長,鼻梁變得高挺,連唇峰都有了更清晰的弧度。
那是一張極其美麗的臉,不,美麗還不足以形容,那是一張顛倒眾生的臉,美得不像真人,丟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聚焦,哪怕是遍地美女的娛樂圈都找不到一個可以與她匹敵的。
這是鐘顏……新換的身份嗎?
為什么感覺……這么不同?
可晴的手顫巍巍伸了過去,還沒等挨上那臉,那臉又變了,完美的下頜在縮短,顴骨在突出,遠山般柔美的眉短了半截,嘴也拉長了,長腿縮短,身形也在放寬,視覺上胖了至少二十斤。
不可方物的美貌只出現了那一瞬間,眼前的鐘顏變成了微胖的女人,不丑,甚至是可愛的,單看絕對算得上美,可剛看了那樣的顏值,再看就覺得這張臉寡淡了許多,就像池塘與大海,根本沒有可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