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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 第 31 章

    ◇

    鄙視他。

    應允撇嘴噢了一聲。

    只要他哥說沒有, 不管有沒有一律都當沒有處理。他都習慣了。

    秦熾見異思遷,跟異國美女打得火熱,把兄弟拋到腦后在外面浪了個通宵。

    他原本還想再打聽點小道消息, 等到很晚都沒見人影, 被時淮強行拎去房間里睡,“等他干什么。”

    “想跟前輩學習點把妹技巧不行么。”應允隨便找了個理由含糊過去。“小秦哥可真行,拍著節目都沒耽誤獵艷。”

    平時外出拍攝哪有這份閑心啊, 也就是這次了,大家以玩為主工作為輔, 一個比一個自由散漫。他有點好奇旅行結束剪出來的片子會是什么效果, 萬一臨解散讓粉絲們濾鏡幻滅不就完蛋了。

    但又聽說這次時淮會親自盯后期,以他哥的完美主義應該可以放心。

    時淮眉梢一抬,“羨慕他?”

    “哪能呢。”

    應允嘿嘿笑著裝傻,“鄙視他。”

    秦熾身上的本事估計他這輩子都學不會, 更別提跟異國他鄉剛認識的人搞在一起了, 有心沒膽。

    再說感情不都是需要培養的么,起碼得先有個三五十來天的接觸期吧。

    臨睡前他知道了剛開始接觸的小學弟的名字, 叫姜茶。他跟巴黎的時差不遠, 還能在睡前互道一聲晚安。

    聽他提到隔天要去海邊玩,姜茶說剛好自己也有空,要找個靠近的沙灘跟他同一天出游,“或許我們會吹過同一陣海風。”

    應允心想, 這小學弟還挺懂浪漫。

    從之前的程識身上可以看出來,他其實更喜歡年齡比自己大的老婆。但姜茶聰敏又很會聊天,試問哪個男人能拒絕被人用這樣充滿崇拜和好感的語氣拉近距離呢。

    直覺告訴他, 姜茶對他好像有點意思。但剛剛經歷過一次失敗的單戀, 他已經是個有故事的男人了, 不能再搞什么自我攻略,還是得端起學長的架子穩重一點。

    起碼端個三五十來天。

    度假中唯一舒適的起床方式就是自然醒,其余任何時候起床都很艱難。因為有拍攝安排,他隔天不得不按鬧鐘時間起床。還沒睡夠,時淮就叫他下樓吃早餐。

    他胡亂吃了些東西,背起自己灌滿檸檬茶的小水壺跟大部隊一起上車出發。來里斯本后他找到了賣檸檬茶飲料的超市,不過更心儀他哥給買的這個水壺,就把飲料擰開倒進去背著,路上時不時喝一口,給自己續續命。

    晚上沒睡好,白天在車上顛簸著補覺也補不夠。到海灘上之后時淮大發慈悲免了他的拍攝任務,叫他自己找個涼快地方打盹。

    再也沒他這么會享福的實習生了。碧藍的海水清澈潔凈,卷著浪花把沙粒沖洗得閃閃發亮。幾個哥哥還在旁邊工作,應允躺在海灘上用草帽遮著臉,曬太陽睡回籠覺。

    隔一陣子時淮過來看他,海水都快沖到他的腳踝了都睡得人事不知。還得把他往高處搬挪,免得漲潮把人卷進海里淹死。

    “小小年紀,隨遇而安。”許青藍見狀笑瞇瞇道,“前途無量。”

    夏贏稍加翻譯,“這心也太大了。”他們隊長這哥哥當得真是操碎了心。

    時淮余光總留意著他,工作效率也沒被拉垮,直到上午的拍攝全部結束才又過來踢了他一腳,“起來,收工了。”

    應允迷迷糊糊爬起來,吐了口沙子,“噗呸呸呸,放飯啦?”

    “呃……”真就跟著混吃混喝。幸好哥哥們都對他寬容大度。

    上午補覺把精神養回來了,吃午飯時他拿刀叉的動作都比早晨有勁兒,終于想起來問問今天都玩什么。

    除了快艇沖浪和滑翔傘之類常見的海上游樂項目,夏贏頗有興致道,“聽說旁邊的13號海灘是天體海灘耶。”

    應允:“天體海灘?”

    “就是裸•體海灘。”許青藍瞇起眼睛喝西瓜汁,聲線清甜,“上個月在意大利去過一次,挺有趣的。小允想去玩嗎?我們下午還有很多時間。”

    啊這!應允象征性地扭捏了一下,“嗯……怎么不想呢。”

    美好的肉•體們被曬成巧克力色,一定很誘人吧。

    他自己臉皮厚進去裸奔是無所畏懼,反正在國外誰也不認識誰。就是不知道他哥愿不愿意允不允許。

    應允暗懷期待地往身旁瞄了好幾眼。

    意大利那趟時淮也去了天體海灘嗎?那怎么都沒被曬黑啊。

    不會是公主殿下害羞不好意思脫光吧。

    “先把下午安排的項目完成再說。”時淮只當沒看見他的眼神,用公事公辦的語氣道,“有剩余時間就去看看。”

    去天體海灘當然是不能加入拍攝列表的,即使拍了也播不出去,只能作為私下里備選的游玩項目。

    下午的拍攝除了海灘還要去一趟「地獄之口」,是幾公里外的一處自然景觀。沿海開車抵達時,景觀臺上還有不少游客在拍照。

    數十米高的陡峭懸崖下有天然形成的洞口,海水涌入,驚濤拍浪,白色泡沫淹沒了礁石,不斷沖擊崖壁發出震耳欲聾的巨大響聲,仿佛站在地獄深淵的入口。

    應允迎著洶涌的巨浪嘆了口氣。沒覺得害怕,就是有點惆悵。

    時間不夠去看巧克力色的美好肉•體了。

    剛才玩滑翔傘的拍攝素材真的需要搞那么多嗎,他合理懷疑時淮是故意的。

    時淮把他這聲嘆氣聽得真真切切:“沒時間讓你去光著屁股玩水了,很遺憾?”

    “哪能呢。”

    應允乖巧舉起相機,對著他一通拍,“我是來工作的老板。”

    這是今天的最后一個工作點。拍完收工,大家都在欣賞金燦燦的夕陽。

    落日浮在海平線上發光發亮,收進鏡頭里卻沒了親眼目睹的壯闊美麗。他不怎么懂相機參數,拍出來的照片總是過曝,心不在焉地亂調。

    時淮看了一會兒,忽然對他說,“我們玩過的游戲里,有一關就是在這里取景的。”

    “啊?”應允一時想不起來,隨口道,“哪個游戲啊。”

    市面上流行的雙人游戲他跟時淮基本都玩過。時淮空閑時間不多,他很少跟別人配合打游戲,就都先買了攢著等他哥有空一起玩。經年累月,通關的游戲已經填了一柜子。

    時淮說,“你想跳下去的那個。”

    “呃……”應允茫然地望著他,又轉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峭壁深崖,熟悉的地形終于把記憶喚醒,“原來是這兒。”

    游戲里的場景細膩逼真,經常會用現實里的自然景觀做參考建模。怪不得時淮今天老挨著他走,好像怕他興致起來一個猛子頭朝下扎進去,會來不及撈他。

    “誒,那時候就是隨口一說。”應允道,“現在我才不想跳呢,還沒看見你娶老婆呢。”

    春天的小狗好像到了發情期,腦子里除了談戀愛就是娶老婆。時淮揉他腦袋,一只手張開,手掌能把他后腦勺包圓,“你最好是。”

    “騙你干嘛。”

    海邊風大,頭發揚起來吹進他的眼睛里,被時淮撥開理順又揉亂,這手法跟當年rua小金沒什么區別。

    金黃的夕陽落在巖壁上。這么漂亮的落日,他本來還想順從地配合當會兒玩具,鞏固一下兄弟情,誰知道時淮看他不反抗還來勁了,下手越來越重。他被揉得吱哇亂叫,手腳并用地掙扎起來。

    “哎呀。”許青藍路過勸和,“待會兒一起滾下去了怎么辦。”

    夏贏搭著他的肩膀不羈地吹了聲口哨,“逢魔時刻,宜殉情。”

    這句話之后,時淮莫名其妙變得心情很好。

    大概是工作結束后宜揉搓弟弟,快樂加倍,應允頂著一頭亂蓬蓬的短發感覺自己犧牲很大,不過勉強算是值得。

    晚上回到老城區,去的是節目組預定的餐館。據說在當地口碑不錯,但他的中國胃說菜品味道一般。

    時淮說是因為當地人把這里當作看演出的livehouse,大家本身就不是沖著食物來的。

    今天的工作也并沒有結束。節目組跟店方借了場地,晚上等當地小樂隊表演結束后August接盤,選幾首經典的中文歌曲在異國演唱,當作文化輸出了。

    應允聽得頻頻點頭,“那要唱什么?”

    “還沒想。”時淮淡定道,“待會兒看情況。”

    主觀裸考。

    學霸式云淡風輕。

    應允給他哥豎了個大拇指。

    夜幕降臨時,一唱一彈的雙人小樂隊開始表演Fado,獨特的抒情氣氛開始蔓延。

    Fado是葡萄牙著名的傳統民謠,既是國粹,也是悲歌。「Fado」一詞據說源于拉丁文 (Fatum),寓意著「命運」,歌唱愛情,思念,痛楚和別離。

    伴奏的葡萄牙吉他跟平時見到的吉他也不太一樣,像顆被剖開的無花果,音色獨特,女歌手輕撫披肩,歌聲里甜蜜又蒼涼的氛圍直擊人心。

    應允原本在玩手機,也不自覺地放到一邊了。

    這旋律很像剛到里斯本的那個下午,廣場上的樂隊唱起悲傷的歌謠。歐式吊燈里散落的光芒是溫暖的橘黃色,與傍晚的夕陽很相像。

    他捧著臉看墻角那個默默彈吉他伴奏的大叔,“他們是夫妻嗎?”

    “老板說是很好的朋友。”時淮說,“目前為止。”

    女歌手的丈夫在多年前一次出海中不幸逝世了,而吉他大叔是她丈夫最好的兄弟。

    如今兩人經常來表演傳統民謠,在音樂上是默契的搭檔,生活中卻還保持著朋友的距離。

    應允聽完八卦,抬手擋住半張臉,悄悄跟時淮咬耳朵,“我覺得那個大叔很喜歡唱歌的阿姨。”

    “不是喜歡就能解決一切問題的。”

    時淮稍微側開臉,發燙發癢的耳廓離他遠一些,頓了頓才說,“有些人在相遇之初就被身份困制,注定會走得坎坷些。”

    “那他們以后還要這樣下去么?”

    怎么看都是兩情相悅的,卻迫于身份,要保持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距離。他由衷地嘆了一聲,“好可惜。”

    時淮笑了笑,沒有看他,垂眼低聲說,“或許吧,誰知道呢。”

    作者有話說:

    來嘮!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2章

    ☪ 第 32 章

    ◇

    你哥又不喜歡女人。

    Fado演唱結束后, 哥哥團按照溝通過的安排進行一波文化輸出。大家基本都是即興地想一首經典中文老歌,許青藍喝多了葡萄酒有點上頭,甚至拉著夏贏咿咿呀呀地唱了段黃梅戲。

    餐館里的本地人越聚越多, 到后來甚至有些呼朋引伴的意味, 饒有興致地擠在店門口,欣賞這群才華橫溢的年輕人表演一些異國風情的曲調,氣氛熱烈得像個大party。

    到了最后, 時淮接過吉他坐在麥架前,稍加思索, 唱了綠洲樂隊的《wonderwall》。

    前面的文化輸出已經足夠精彩, 氣氛也被烘托到位,他選了一首更有國際知名度的經典英文老歌,可以帶動全場一起合唱, 為今晚的小演出做個圓滿的收場。

    “And all the roads that lead you there were winding;

    (前行的道路崎嶇難行)

    “And all the lights that light the way are blinding;

    (引路明燈也模糊不清)”

    “There are many things that I would like to say to you;

    (太多心事想要向你傾訴)

    “But I don\'t know how(但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的視線轉了過來。應允正跟著唱得起勁, 對視間露出燦爛的笑容, 朝主唱比了個心,又把手機手電筒打開當熒光棒, 帶動大家一起揮。

    星星點點的光芒閃爍在店內外, 像到了演唱會現場。在這個特別的時刻,交匯成一場奇妙的際遇。

    “I said maybe(我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

    “You\'re gonna be the one that saves me;

    (你是拯救我的那一個人)

    “And after all(畢竟歷經苦難后);

    “You\'re my wonderwall(你是出現在我命中的奇跡)”

    應允拍了許多照片,離開前拉著時淮跟店里唱法朵的阿姨, 還有彈吉他的大叔合了影。

    他還想使點心眼,跟時淮一左一右把阿姨和大叔夾在中間,制造一些個成年人的粉紅瞬間。被時淮看破并警告, 只好乖乖站在他哥身邊并肩比了個耶。

    大家興致都很高, 晚上回去還又買了酒續攤, 攝像機一關話題就開始放飛。

    正在聊喜歡什么樣的女人,他捧著臉心不在焉地聽,正聽得有點迷糊,微信一連聲的震動又把他給震醒了。

    姜茶發來了今天在海邊玩的照片。白天是陽光沙灘充滿度假感,此時夜深也還在海邊散步,說晚上有很多人在這里開趴狂歡。

    【可惜我是一個人來的,沒有朋友陪著不太敢去玩】

    【要是你也在就好啦,我們一起去蹦會兒,或者一起散步都很好鴨】

    【(表情包)】

    應允也把白天拍的照片發給他,彼此交換著看。有一張在地獄之口的照片里,時淮出鏡了半個背影,很糊卻又很有被風吹散的氛圍感。他私心里覺得拍得很有味道,準備留著以后配emo文案。

    發過去以后姜茶也對這張照片最感興趣,還看出了照片里的人不是他。

    【哈哈哈這么明顯嗎】

    【是我哥】

    【真的呀】

    【我也有個哥哥,比我大兩歲半,和你差不多大】

    【不過我哥不怎么管我,也從來不帶著我玩】

    聊到哥哥應允就有話說了,彩虹屁一串一串的。雖然在小學弟面前還端著前輩的架子,也不耽誤他進行一波輸出。

    姜茶很捧場,對他的個人信息的掌握程度也比他以為的更深,不僅知道時淮是他哥,對August也頗有了解,算是半個小粉絲了。

    細問才知道,小學弟其實并不追星,是了解他的時候特意做了功課。

    應允很有些感動。因為小學弟整個聊天散發出「很孤獨沒人陪我玩」的怨念,他半個晚上都在跟手機聊天,哥哥們聊得那么激烈完全都沒參與。

    時淮反常地沒有叫他。以至于等他跟手機聊天告一段落時,抬頭才發現話題已經進行到了往常他需要提前離場來保持心靈純潔的地步。

    許青藍手里的酒還沒放下,被隊友按在沙發轉角里舌吻。他剛扭頭看了一眼,還沒來得及震驚,就已經被時淮掐著下巴轉了回來,“去房間里睡覺。”

    “哎呀,別這么小氣隊長。”

    “我們乖都已經這么大了,也該見識一下成年人的場面了。”

    “剛剛聊到誰了?哎呀要不聊聊小允吧。”

    “不太好吧。誰想聽?我想聽。”

    “呃……”秦熾意欲不明地清了清嗓子,“既然大家都想知道又不忍心問,那就由我來當這個罪人吧。”

    應允還不想睡覺,留下又聽了幾句,正摸不著頭腦,聽他提問后驀地臉蛋爆紅。

    他們居然在聊第一次自•慰是什么時候。這就是男生們的午夜場嗎?他要不要說。太羞恥說不出口,不說又顯得很放不開。

    他用求救的眼神望向時淮。但是這時候他哥已經不想救他了,靠在沙發上好整以暇地支著腦袋,跟別人一起露出揶揄的眼神,“我剛才放你走了的。”

    “說就說……”他嘀咕著,“反正跟你也脫不開干系。”

    他的青春期性啟蒙比起一般小男生要晚些,主要是自己對那方面沒什么心思,就沒主動地去探索過,時淮也沒教過他。就這么懵懂無知地混到了高中,才有第一次。

    朋友傳給他的小視頻,幫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那幾部普通的澀情小電影里夾雜著一部gv。他看別的都感覺一般,看兩個男的在一起哼哼唧唧地做運動倒是很有性致,也沒細想,就扒了褲子自己先舒服一下再說。

    他是在床上用手機看的,忘了家里攝像頭還開著。等舒服完了,頭腦一片空白,迷迷糊糊有點想睡著的時候,監控里忽然傳來他哥平穩威嚴的聲音,“去洗手,穿上褲子再睡。”

    那感覺怎么說呢。

    就像是把賢者時間放大了一百倍。

    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里,他都對于在自己房間的床上看片一類的行為有心理陰影。綜上所述,時淮對他的性啟蒙不僅沒有給予過引導和幫助,還曾經差點給他毀滅性的打擊。

    大家聽完都笑瘋了,東倒西歪的,從沙發到地毯上聽取哈聲一片。

    “很榮幸能取悅到你們。”

    應允起初被哈得有點沒面子,后來自己也加入哈哈軍,越想越逗,“我親自當樂子人的那些年。”

    他模糊了自己看過的片子內容。大家又討論起業內著名的,從演技和身材各方位評價,問到他時便也含糊地說差不多都那樣。

    他好奇許青藍和夏贏在這種場合里會說些什么,轉頭找了一圈沒看著人,才發現人家小情侶親著親著早就轉移到房間里去了。

    門一關,他好酸。

    “我出去透口氣。”

    人類的快樂又不相通了。應允寂寞地從中脫身,到陽臺上想這時候應該抽根煙應應景。可惜他并不會抽煙。

    青春期那會兒他有陣子覺得抽煙很酷——主要是看到過好幾次時淮抽煙的樣子,很想學來著。但是他哥不讓。

    提了好幾次,他忍不住說「憑什么你可以抽我就不行」,氣得時淮點了煙硬塞他嘴里,嗆得他差點背過氣去。效果顯著,從那之后他就對抽煙不感興趣了。

    不過好像也是從那時候起,時淮也不怎么抽煙了。他漫無目的地想著,眺望滿城星光和不遠處曖昧的海岸線,正在尋找下一個惆悵的念頭時,秦熾端著酒杯過來,“聽你哥說,你昨晚上一個勁兒等我回來,是有話要問我?”

    “嗯。”應允本來已經不怎么想了,被他一提精神勁兒又涌上來,轉身靠著欄桿問他,“你是不是經常跟我哥住一個房間?應該很了解他吧。”

    “也不能說是很了解吧。”

    秦熾謙虛一笑,“只能說是了如指掌這樣子。”

    應允哼了一聲,又問,“那你喜歡我哥嗎?”

    “呃……”這話題是怎么轉的。秦熾放下酒杯,拍他腦袋,“我是那種吃窩邊草的人嗎。”我敢吃嗎。我配嗎。

    應允也覺得他應該不是,抿了抿嘴角又猶豫片刻,才接著說,“不是你的話,還有沒有別人?或者……你知道我哥喜歡什么樣的人嗎?”

    秦熾的眼神變得意味深長。他低垂著視線卻沒看見,自顧自道,“我前段時間還聽說,時叔還要給他找相親對象來著。可是時叔也不知道他喜歡什么樣的女人吧?說不定給他找的都是他不喜歡的類型。”

    他拿捏著腔調想顯得自己成熟一點,是真的在為他哥的終身大事擔憂。

    而不是僅僅八卦幾句,“好歹也是個見過世面的大明星,到頭來年紀不小了居然還要相親,也太慘了。”

    秦熾只聽著不插話,還是用那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他,看得他心里發毛,“干嘛……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跟我說說吧小秦哥,我也想知道。”

    “我能知道什么。”秦熾又謙虛地擺擺手,“你哥都不告訴你的事兒我可不敢亂說。”

    “唉……那我哥就只能被拎去相親了嗎。”

    他居然還在真情實感地惆悵。

    秦熾看得實在有趣,撲哧笑了,“相什么親啊,你哥又不喜歡女人。”

    作者有話說:

    《一個口風不嚴的朋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3章

    ☪ 第 33 章

    ◇

    親吻旁邊的人。

    順口說出時秦熾還沒覺得有多大問題, 直到應允的目光凝固在他身上,才發覺不太妙,“誒……這是可以說的嗎。”

    “呃……”應允反應并不劇烈, 只是原本放松靠著欄桿的姿勢明顯變得僵硬, 站直朝客廳的方向望了一眼。

    從這個角度他看不見時淮的身影,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壓低了音量,“我哥真的不喜歡女人啊?”

    “我也就是隨口亂說。”秦熾于事無補地咳了一聲,“你真想知道的話,去問你哥吧。”

    應允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回到客廳里轉了一圈, 夢游般腳步飄浮。時淮不在,他也沒有停留,徑直上了樓。

    臥室里只開著床頭的落地燈, 調節成夜間模式光線柔和。一墻之隔的浴室里時淮正在洗澡, 他坐在床邊聽著水聲, 想著秦熾脫口而出的話,心里情緒復雜難言。

    他是很想馬上跑到時淮面前問個一清二楚。但如果這就是他哥這么久以來沒有交女朋友且不愿意輕易告訴他的事實, 那他是不是也應該裝作不知情, 幫忙隱瞞?

    應允茫然地望著發光的燈圈,心里一陣陣沮喪又難過。分不清因為時淮把這么大的事瞞著他,還是因為時淮覺得同性戀為人不齒。

    他哥是個心氣很高的人,從小就是什么都要做到最好的。雖然有點難以置信, 但既然時淮不愿意告訴他,應該就是因為覺得丟人吧。

    他有些慶幸自己還沒有正式地跟時淮出柜,又感到懊惱——早知道是這樣, 他就不閑著沒事到處瞎問了。他哥做事永遠都有道理, 不想讓他知道的事, 果然他還不如不知道。

    等時淮洗完澡出來,他已經躺到床上緊閉了眼,側身懸在一側床邊,怕自己裝睡裝不像被察覺端倪,就拉著被子把頭都蒙上了。

    時淮不免感到詫異,拉他被子也拉不動,伸一只手進來摸他額頭,溫度還在正常范圍內。“乖?怎么了。”

    “嗯。”他含糊地回應,隔著被子聽起來像半夢半醒間沉悶的夢囈。

    等他自己悶得難受,就會主動冒出頭來透氣了。時淮把他往床中間挪了挪,沒再叫他。

    隔天的行程不是集體出游。兩路方案中,許青藍和夏贏要去奧比都斯逛一逛。應允得知過去要坐火車,就選了跟他們一路。他有心事的時候要玩也玩不起來,耗在路上還能再名正言順地發會兒呆。

    時淮無所謂去哪,但能看得出他不怎么精神的模樣,問也問不出個什么原因來。

    “沒睡好嗎?”許青藍給他遞檸檬茶。他淺喝了半瓶,“唉……是沒睡醒。”

    他們也都不知道時淮的事。應允心想這可怎么辦,他想找個人聊聊都不知道跟誰。難道還是只能回去找小秦哥?可昨晚秦熾已經表示過不好再跟他說太多。

    以他這點本事,要是裝不知道肯定也裝不了多久,沒準哪天就像秦熾一樣隨口說漏了。到時候他哥多尷尬啊。

    還是應該找個合適的時間正式地談一談?那……怎么談?「沒關系我理解你其實我也是gay」?

    他發現自己是同性戀的時候都沒這么發愁過。

    奧比都斯是一座保存完好的中世紀古城,在里斯本往北近百公里。白墻紅瓦的房屋在山路上錯落有致,盤旋的鵝卵石小路,迷宮般的小巷里到處花團錦簇,還有遠處蔚藍天幕下旋轉的風車,組成了歐洲小鎮標志性的浪漫與熱烈。

    今天陽光明媚,有不少游客來參觀。應允打量墻上的彩繪,聽導游介紹才知道,這座小城是曾經的葡萄牙國王送給王后的結婚禮物。

    因此又被譽為「婚禮之城」,至今都被人們視為浪漫的結婚圣地。

    他有點明白隊內小情侶為什么向來這里了,頓時感覺自己跟時淮有點多余。

    參觀過古老的城堡,他們一起進入了城中的巴洛克式教堂,這里并不算雄偉壯觀,古樸多于華麗,卻曾是國王舉行婚禮的地方。今天也恰好有一對新人正在宣誓。

    本著來都來了看個熱鬧再走的人類共通吃瓜原則,應允停下來拍了幾張照,沒想到一轉頭,看見夏贏也熟練地單膝跪下,掏出了戒指。

    “呃……”他的動作太過流暢,從掏出戒指給許青藍戴上到許青藍說完「I do」全程不過五六秒時間,甚至都不等別的游客發現他們的舉動湊過來起哄,就已經圓滿結束了。

    應允看著許青藍手上的戒指,反應遲緩地問時淮,“他們剛才在干什么?”

    時淮卻仿佛司空見慣,“求婚。”

    “我知道是求婚……可是這也太快了吧。”應允困惑道,“求婚不是應該很隆重很正式,排場很大的那種么?”

    “他們兩個不一樣。”時淮說,“年年求,一年好幾次。就沒必要每次都隆重了。”

    今年至少是第二次了,前不久在意大利他就已經被迫看過。這兩個人每到一個新地方就會求一次婚,作為示愛的紀念式,許青藍收藏的戒指起碼能裝一抽屜。

    怪不得他們都那么淡定。應允發出了沒見過世面的嘆息,“小許哥,你的戒指好好看。”

    “我也覺得很好看。”許青藍坦然欣賞自己的手指,戴了一會兒就摘下來換成團戒,“下班再戴。”

    夏贏買的大多都是知名珠寶品牌的婚戒款式,如果入鏡,節目播出后有心的觀眾都能查得到。

    主要參觀地點拍攝結束,他們去了餐館吃午飯。等待食物時三個人要去備采,攝像在餐館內外找了漂亮的背景地各自錄制,應允坐在餐桌旁玩手機等開飯。

    昨天晚上聽完秦熾的話他備受打擊,回到房間也不知道怎么面對時淮,索性蒙頭裝睡,裝著裝著就真睡著了。

    姜茶還給他幾條晚安消息,他這會兒才看見,回復之后又隨便聊了些今日游覽的見聞,連同在教堂里拍的照片也一起發了過去。

    【哇!!真好,我就從沒在旅行里見到過有人結婚呢,倒是遇到過有人拍婚紗照(笑哭)】

    【好幸運啊,聽說遇到結婚的話接下來會有好事發生哦】

    【我也要蹭蹭喜氣——】

    【(表情包)】

    他發了好幾張可愛貓咪撒嬌蹭蹭的表情包過來,應允看完順手存圖,心情也明朗了些。

    稍后最先錄完回來的人是夏贏。看他自己坐著無聊就跟他聊了幾句,“哎,你不是跟我們打聽你哥的感情生活么,我倒是忽然想起件事來。”

    貓咪表情包瞬間沒那么重要了。應允注意力被牢牢吸引:“你說。”

    “之前在意大利的時候,我去買戒指,你哥也在。他也挑了一對戒指,雖然不是婚戒,但是一對哦。”

    夏贏托著下巴回憶,“我問他怎么買兩只,他也沒正經回答我,就只說合眼緣。后來也沒見他戴過。”

    “呃……”從第一句就沒反應過來。應允握著手機,越聽越離譜,“是什么時候的事?”

    “我想想,就上半年的事啊……好像就你過生日那會兒吧,沒差幾天。”

    是沒多久。

    應允勉強笑了笑,“可能他是想買來收藏吧。”

    可如果是買來收藏的,為什么要買對戒?

    他知道時淮從來都不會留意這種小首飾,平時如果沒有工作需要,身上壓根不會戴戒指一類的東西,自然也沒有收藏的習慣。

    是買給情人的嗎?還是給相親對象的禮物?

    如果時淮真的不喜歡女人,后一項應該可以排除。那么是送給情人?難道他哥其實在外面已經養個了男人當老婆,只是不愿意跟自己的弟弟提起?

    另外兩人錄完采訪很快回來了。夏贏原本就是想到哪隨口一提,實際上并不在意,也沒有叫著時淮現場提問繼續探討下去。他卻無法停止聯想,余光里看著時淮在他身邊坐下,有一瞬間甚至覺得他哥像個陌生人,一點都看不透了。

    前一晚的沖擊還沒消化掉,今天偶然得知的消息又讓他感到惴惴不安。整個午餐都吃得食不知味,時淮給他倒果汁,倒一杯他喝一杯,完全是沒有感情的進食機器,一看心思就不在這。

    夏贏作為散播消息的始作俑者卻完全沒察覺異常,還吃得挺香,叉了面包塊去蘸芝士鍋,裹滿芝士的面包不小心掉在盤子里。

    他挑了下眉毛,提起之前旅行時聽過的風俗,“聽說在某個國家如果吃飯時面包掉了,就要親吻旁邊的人。”

    他瞥了眼攝像機。跟拍的姐姐是合作多次的老朋友,聞言便十分默契地比了個ok的手勢。相機關著。

    四人餐桌兩兩一邊。許青藍坐在他身旁,淡定地接受了這個吻,“我也應該讓面包掉一下嗎?”

    膩歪得沒眼看。

    時淮見怪不怪也懶得發表意見,注意力都在身邊萎靡的弟弟身上,冷不防手里的叉子一滑,面包塊也掉進盤子里發出一聲輕響。

    “呃……”夏贏和許青藍對視一眼,輕松地玩笑,“小允也應該要得到一個吻。”

    作者有話說:

    來嘮;

    六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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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 第 34 章

    ◇

    有我沒我都一樣。

    應允茫然地抬頭, 聽他們又重復了一遍才明白大家在說什么,戰略性喝水掩飾自己的走神,靦腆道,“唉, 我都多大了。”

    “多大了也是哥哥的小乖。”許青藍眨了下眼睛,“小時候明明還可以親的。”

    他還是個小學生的時候,每天放學和周六日一有空就往練習室跑。大家一回頭就能看見他抱著一大杯檸檬茶乖巧地坐在墻邊, 盯著鏡子里跳舞的哥哥雙眼放光。時淮休息上個洗手間他都要放下飲料小跑攆著一起去,跟屁蟲似的可愛死了。

    August里每個人都親過小學生的臉蛋。有的男孩子從小就不讓親, 應允卻很樂意, 哪怕是最近,被幾個哥哥勾肩搭背地攬在懷里都還不會躲,直到被時淮拎到一邊, 也只是笑嘻嘻地說一句「哎呀我都多大了」。

    今天同樣是這么一句口癖, 大家都習以為常,“別害羞呀。”小情侶剛剛在婚禮之城浪漫了一把,相親相愛的興致很高, 順便還想逗逗弟弟, 攛掇著對面的哥倆也來個貼貼作紀念。

    一個吻,發生在不同的關系之間,可以擁有很多種含義。

    時淮被幾個不省心的隊友起哄鬧慣了,無奈地放下刀叉, 想跟平時一樣走個過場敷衍了事,“過來。”

    身邊的人手臂搭在椅背上,傾身靠近的瞬間, 應允卻出乎意料地別開了臉,“我……吃得差不多了, 想出去再逛一會兒。”

    他鮮見地拒絕了時淮的靠近,垂眼不看三個哥哥的表情,低著頭起身離開座位,“就在附近隨便走走,等回去的時候打電話叫我。”

    餐桌上原本輕快的氛圍也隨著他的離開而消散。許青藍不解道,“小允怎么了。”

    知道他不是開不起玩笑的人,才一起鬧著玩的。

    時淮搖了搖頭,收回手臂拿起餐叉,停頓后又放回原處起身,“我去看看。”

    有了上一次走丟失聯的經歷,「只在附近隨便走走」的保證就顯得不那么可信了。時淮出了餐館找人,蜿蜒的碎石路上只有一個熟悉的背影。或許是離得有些遠,應允沒有發現他跟在后面,自顧自地悶頭往前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時淮也沒有出聲。弟弟長大了總有自己的心思,來奧比都斯的火車上他就看出些端倪,原本以為今天玩一天就能恢復精神,可眼看著居然越來越抑郁了,實在反常。

    昨天還是好好的。時淮想到他昨晚在一群人閑侃時低頭聊微信,聊了許久,接著上樓睡覺時就不太對勁了。

    那么是跟他的聊天對象有關?

    他在跟誰聊天,聊了什么樣的話題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午后的日光依舊溫暖和煦。不知名的粗壯藤蔓攀附在舊墻上,一串串紫紅的花朵盛放著花團錦簇,被風吹過搖曳斑駁的影,落了一地美麗的花瓣。

    轉過一條狹窄的古街,時淮望著前方不遠處的背影,從遍地花瓣上踩過,無聲地克制著心底蔓延的掌控欲。

    他已經很久都不干涉應允的交友自由了,也有意地控制自己不要過多地干涉弟弟的私人空間。他不想變成第二個時牧桓,把愛人當成滿足控制欲的工具,逼得妻子郁郁而終。

    可他的身上流淌著時牧桓的血,繼承著一段令人厭惡的DNA。從很小的時候就開始顯現了,先是對小金,后來是對應允。他曾經從對應允的掌控中獲得被服從的安全感,懂事后再回想卻只感到自己可悲,甚至感到罪惡——

    應允不同常人的世界觀或許并非天生,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樣,他也「功不可沒」。

    想到這一切之后,他擾亂應允正常生活的動作已經克制了許多。大多數時候,他督促自己像個真正的哥哥一樣給予適當的關心,可依舊會有如眼前一般的時刻,看不透弟弟的心思又不能逼問,令人煩躁不堪。

    下山的道路鋪設著不規則的石階,應允心思恍惚一腳踩空,跌下去的瞬間脖子一緊,后衣領被人揪在手里拉住了。

    他驀地回過神來,轉頭看見時淮,是愣了一下,卻不怎么意外,“哥。”

    “嗯。”時淮跟他一起坐在石階上,“別走了,前面都是臺階。就你現在這樣,一步一摔。”

    應允抿一下嘴角,小聲反駁,“我也沒有那么笨吧。”

    “笨不笨的另說。”時淮問,“今天怎么回事,誰招你了?”

    “沒有人招我。”

    “跟朋友聊得不投機?”

    他微微頷首,示意弟弟手機上正在閃爍的綠色呼吸燈,守著一個兄長可以關心的正常界限,一點點試探著詢問。

    正值青春期的大男孩,有無數種原因和朋友產生矛盾,計劃秘密,甚至再一次戀愛。他見慣了應允沒心沒肺傻笑地模樣,卻沒有立場要求弟弟永遠都不對他隱藏心事。

    即使他迫切地想知道應允究竟是在為誰而煩惱,嫉妒得要命。

    “也沒有,聊得挺好的。”

    應允抓了抓頭發,想不出什么合適的理由推脫。反正無論是什么,他哥大概都不會相信,“我就是……玩累了。”

    “那就回酒店。”時淮說。今天的拍攝基本都已經完成,剩下一些表現風土人情的空鏡留給攝影組去采集就夠了。

    “我不是……哥,”他露出糾結的表情,想了一路,咬咬牙還是說出口,“我不想玩了,想回國。”

    “現在?”

    時淮一怔,不自覺地皺了眉,望著他的眼神幾經變換,“你確定要一個人回去嗎,剩下的行程還有一周。”

    “嗯。其實我已經玩的差不多了,看那些城堡教堂看得也有點審美疲勞,感覺再待下去也沒什么意思。”

    他強裝鎮定地笑了笑,“你們出來是錄節目的。我跟著也沒幫上什么忙,有我沒我都一樣。”

    旅行已經變成了次要的事。他心里有種怪異的情緒,沉悶得像壓了塊石頭,想離開時淮的視線來緩解——離開是否能緩解他其實并不確定,只是覺得自己再繼續待下去肯定會加重。他想要一個能夠盡情放空的環境,好好理清自己心里在想什么。

    旅行半途而廢。他又在制造麻煩,時淮或許不會放他走。

    時淮顯然沒有相信他蹩腳的說辭,可沉默半晌,還是開口道,“給你訂明天上午的票。”

    有些過分的要求就這樣被答應了,應允并沒有體會到松一口氣的輕快,悶悶不樂地點頭,“好。”

    他實在太奇怪了。明明是自己想走,說出口的瞬間卻又期待時淮拒絕他的請求。

    最好可以痛罵他一頓,再刨根究底地追問他,把他綁起來審訊,或許狠狠地揍他,揍得他放棄抵抗,他就會滿臉眼淚地把一切和盤托出。

    到時候他哥勃然大怒也好,不愿承認也罷,都是他哥需要思考和選擇的事。他只要接受他哥的反應就好,就不用再自己動腦想這些秘密到底應該怎么消化,安置在哪里。

    可是時淮沒有逼問他。時淮給了他離開的自由和權利,也丟給他獨立思考的重任。

    他感到失望,甚至有些惱火。時淮不再像以前那樣關心他腦子里都在想什么,更關心的恐怕是另一個人。

    那個收到了時淮親手挑選的對戒的人,不知道長什么樣,究竟是男是女,卻已經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悄無聲息地分走了他哥的注意力。

    回酒店的路上,應允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他討厭動腦,尤其是明知道自己不會喜歡思考得出的結果。

    幾天前那次,是時淮唯一一次模糊地暴露出自己有喜歡的人。雖然后來又叫他別亂想算是否認了,但現在看來,只是糊弄他的說法而已。

    時淮有喜歡的人,已經到了訴說誓言贈送戒指的地步,卻從不在他面前提起,也不當著他的面聯系,有意地將那個人和他隔離開,防備著不讓他知道。

    為什么?是因為會暴露性取向,還是覺得他是個惡魔,會讓他哥喜歡的人受傷。

    應允深陷在后者的可能性里難以自拔。

    他所了解的時淮并不是個膽怯自卑的人,即使喜歡同性也不該會覺得低人一等,因此昨天晚上他想得半信半疑。可今天一想到后者的可能性,他就覺得腦子里有一道白光穿過,事情都能解釋得通了。

    他知道自己的性格里存在什么樣的劣性,意氣用事,狹隘善妒,時淮當然也知道。或許他哥比他本身了解得更透徹,至親至疏,所以才防著他。

    是為了保護另一個人。

    作者有話說:

    來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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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章

    ☪ 第 35 章

    ◇

    瞞不下去也好。

    奧比都斯拍攝組抵達酒店時, 另一組外出拍攝的成員還沒有回來。應允自己在房間里收拾行李,剛住了沒兩天,零散東西也不多。他很快就把亂糟糟的一張床整理出來, 抱著行李箱坐在地板上發呆。

    回來的路上聽說了他獨自回國的消息, 許青藍想要敲門進去再跟他聊聊,被夏贏拉住,“讓他們自己處理吧, 估計也不是別人能幫上忙的事。”

    “隊長呢?”

    “去訂機票了。”

    隊長總是言出必行的,答應了讓他走就不會拖延。可應允收拾完行李忽然就后悔了, 感覺自己也沒多想回國。

    他假都請好了, 還有一周時間回去又不用上課,自己待著干什么?也沒有再去哪兒玩的興致。

    可是不回去不行,明天一早的航班都已經確定好了, 時淮還安排了人送他, 這時候要是他又出爾反爾說不走了, 他哥非得揍死他不可。

    應允郁悶地倒在床上,裹著被子亂蹬空氣。

    晚飯他沒有下樓吃, 時淮也沒有叫他。另一組成員今晚說好了去酒吧玩, 餐桌旁只有三個人。許青藍和夏贏面面相覷。

    應允鬧別扭就算了,他們隊長也跟著別扭的情景還是第一次見,“不叫小乖下來吃飯嗎?”

    “不用管他。”時淮說。

    應允制造的這點麻煩對他而言不算什么。他煩的是自己有事情被弟弟瞞著,且不能強行逼問——這一點尤其加重了他的惱火。

    要回就回吧, 回去自己想清楚了再跟他乖乖坦白最好。或者等一周后他回國,應允干脆已經忘了這件事,那就說明事情本身不怎么重要, 到時候他也可以不計較。

    他已經做出了妥協, 往后退了一大步, 免得傷害到他忠心耿耿的小狗,至少現在為止,還愿意收回那只能夠輕易扼住它脖頸的手。哪怕知道應允有事情瞞著他,也愿意相信,起碼不是什么對不起他的事。

    直到他回到房間休息,推開門的剎那——

    時淮看著獨占了整張床的人,面無表情地想,要么還是掐死算了。

    行李箱收拾完之后,應允就躺在剛剛騰空的床上蒙頭睡覺。平時兩個人一起睡的床上只剩孤零零的一床被子,被疊得整整齊齊,壓在僅剩的一只枕頭上。

    飯也不好好吃,覺也不好好睡。在怎么才能不動聲色地氣死他哥這件事上,應允堪稱天才。

    可惜他又勇又慫,事兒都干了卻不敢露頭出來,悶在被子里看不見他哥的表情,只能聽著加速的心跳,在想象中等待時淮的反應。

    腳步聲在房間里來回響,他豎起耳朵仔細聽。可時淮好像只是簡單地洗漱了一遍,就和平常一樣躺在他旁邊的床上睡覺了。

    最氣人的反應就是沒有反應。

    應允蜷在被子里磨牙切齒,腦子里把能干的壞事全過了一遍。

    時淮為了保護那個誰,不愿意跟他提及,連他的惡作劇也可以忍耐。那他就偏要找到那個人,想盡辦法勾引,等得手之后再跟時淮攤牌,讓他哥看清楚真相——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人比他更值得保護。

    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人值得他哥這樣防備著最忠誠的小狗,反而去偏心一個外人。

    應允漸漸想得喘不過氣,背對著時淮偷偷掀開被子一角大口呼吸。

    報復的計劃一瞬間就出現在他的腦海里,可能否實施還要打一個大大的問號。

    他從來都只敢在有把握的范圍里氣一氣時淮,不敢做多么過分的事。這次也一樣,他不想也不能拿自己跟時淮的感情打賭。

    賭輸了他有什么好處?只是更確定自己真的沒有那個收戒指的人重要。

    賭贏了又怎么樣,大鬧一場,說不定會變成他們之間的一處傷疤,以后每次他哥要談戀愛都會被重新戳痛,傷感情是無可避免的事。

    難得如此周密地分析利弊,應允終于清晰地認識到,自己恐怕無法像美好設想中那樣,祝福時淮和另一半過幸福的生活,把他哥的孩子當自己的孩子養。如果可以,他希望那些人永遠都不要出現。

    時淮對他的判斷是對的。他骨子里就不是個善良的人,只是一直接受著良好的教育,才勉強人模人樣地活到今天。

    或許他原本真的會長成一只惡犬,他哥發現了,才用年復一年的耐心給他打了一條最堅固的鎖鏈。他失去了利爪和獠牙,變得單純無害,混在人堆里毫不違和。可到了要保護自己的時候,卻只能無能狂怒,束手無策地當一只悲傷小狗。

    他幾乎感到怨恨——他從來沒有為任何事恨過時淮,關系最緊張的時候也只是生氣而已。可同時他又發現,自己對他哥的忠誠和愛意并沒有因此而消減。

    又愛又恨的感受太過復雜,思考加重了他的迷茫和困惑。他煩躁得想把腦子扯出來扔到時淮身上,大聲喊看看你都對我干了什么好事。

    可是一想到跟時淮鬧翻的后果,想到他可能會因此失去什么,忌憚和馴順就又支配了他的唇舌,僅僅予以沉默。

    隔天早上載他去機場,聯系好的車上多了一個人。時淮原本沒說要送他的,臨出門前卻一起上了車,搞得他措手不及,只能低頭假裝玩手機。

    姜茶聽說他要回國,開朗地表示自己在巴黎也早就待膩了,速速訂機票跟他一起回明海玩。航班抵達時間差不多,不延誤的話說不定還能拼車回學校。

    他快自閉到谷底了,只想找個熟悉的地方養養精神,本來不怎么想跟別人待著。但畢竟已經聊了這么多天,挺投緣的,想著下飛機順路回學校也不是什么難事,就還是答應了。

    早飯也沒有吃,路上晃得胃里難受,他索性塞上耳機閉著眼聽歌。待會兒還要飛十幾個小時,那么長的旅程已經有了個難受的開頭,真夠糟心的。

    到機場后司機在車上等著,只有時淮在他身邊。他很少自己坐國際航班,還需要自己轉機,以往這種時候他哥都會囑咐他兩次的,今天卻一句話沒說,只是看著他自己拿登機牌托運行李。

    直到送他到了安檢口,把打包好的三明治和飲料放在他手里,“一周的時間。”

    時淮看著他,不急不緩地說,“下周回國之前,我要一個合理的解釋。你好好想想該怎么答復我。”

    安檢的隊伍不停移動。應允睜大了眼睛,下意識地接住早餐,在愣怔中被迫往前走。等過了安檢再扭頭找他哥,人已經不見了。

    沒有時間在機場停留,時淮送完機就回到住處,迎面遇上打著呵欠下樓吃早午餐的秦熾。

    他昨天跟的是另一組,白天拍攝結束后意猶未盡,找了個本土風情的酒館享受人生,很晚才回來,“送完小允了?”

    “嗯。”

    “怎么忽然就要走啊。”

    沒跟著一起去奧比都斯,秦熾錯過了全程,也是回來才聽說的,“學校有事?”

    這是時淮請工作人員幫忙查航班時的說法。不過他總覺得以大家一貫對應允的了解,這位弟弟對學習的熱愛還不至于到旅行中途飛回學校的地步。

    時淮卻瞥了他一眼,說起工作的事來,“你怎么還沒換衣服?半個小時后集合拍攝。穿拖鞋去?”

    “呃……”這次的行程雖然也有時間表,但眾所周知,以度假氛圍為主,每天的安排常常變化,大家也不怎么嚴格地遵守既定日程。

    秦熾欲言又止,看他心情實在算不上愉快,還是決定暫時別觸他霉頭,“馬上,八倍速去洗臉。”

    從應允走之后,大家明顯能感覺到拍攝進度的提升。說好的度假旅行變成了以往外出取景的節奏,日程規律而緊湊。

    一周的拍攝量壓縮在四天內完成。作為主導節奏的關鍵人物,時淮幾乎沒在拍攝之外的時間里笑過,與之相反的是看手機的頻率顯著增加。

    秦熾隱約察覺到情況不對,很可能是因為那晚,跟他酒后不小心向應允訴出一部分實情有關,提心吊膽地跟隊長坦白了,等著挨一頓罵。

    時淮并沒有罵他,沉默良久反而說了句謝謝,莫名其妙搞得他更心慌了。

    正式殺青是在一個傍晚。隔天就要回國,他跟時淮坐在小廣場上曬著夕陽喝酒,不遠處的草地上有幾個小孩兒圍成一圈在下國際象棋,戰況很是激烈。

    秦熾想起自己第一次聽到時淮坦白心聲的那個下午,開口問他回國以后有什么打算。

    “錄新歌,籌備演唱會。”

    “不是,我是問你對小允的打算。”

    秦熾猶豫了一下,直言道,“我是覺得……既然他已經發現一點了,剩下的遲早會順藤摸瓜想明白。他雖然心大點,可也不是傻子,估計沒法再瞞很久了。”

    棋下到最后,有孩子興奮地喊“checkmate(將軍)”,發出勝利者的笑聲。時淮也笑了笑,“我知道。”

    “還能怎么打算?”他說,“瞞不下去也好。不用再瞞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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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 第 36 章

    ◇

    收拾他。

    秦熾正喝著啤酒, 聞言嗆了一口,啤酒罐舉在半空中訝異地轉頭看他,“吖?你怎么突然變這么勇了。”

    “勇么。”時淮說。

    他卻覺得自己懦弱得可憐。明知道秦熾守不住秘密, 他還是選了這么個傾訴對象, 不就是因為自己狠不下心開不了口,才希望能有個人能替他捅破么。

    現在這個好朋友果然不負所望。他沒了退路,事情的發展反而還變得更簡單明了些。

    秦熾情史雖然豐富, 但也從沒吃過窩邊草,不懂他什么心理, 只能替他加油打氣以表敬意,“搏一搏,單車變摩托。”

    時淮拿起啤酒跟他碰了一下,清脆的一聲響, 又聽見他問,“有幾成把握?”

    “一成。”

    “呃……”

    “一成?”秦熾語塞半晌, 才試探道,“冒昧一句, 你是只打算攤牌解脫, 壓根就沒想過能跟小允處對象是么?”

    時淮沒直接回答,“他已經在躲著我了。”

    應允開始支支吾吾不好好說話,還破天荒地自己分床睡,都是在秦熾告訴他「你哥喜歡男人」的隔天, 因果關系再簡單不過。

    得知真相后他會是什么態度,時淮在腦海中預想過許多種。現在這樣其實也還算是在設想的范圍之內,只是沒想到會這么快, 才以為他情緒反常是跟朋友有什么秘密, 沒往自己身上想。

    廣場上有街頭藝人在表演, 吹起一大堆五彩斑斕的泡泡,飄到眼前,時淮不言不語地抬手戳破。

    應允以往看待許青藍和夏贏的眼光很自然,也曾在睡前說過「他們那樣挺好的」,可到底是事不關己地旁觀,也不會有多感同身受。等同樣的事發生在自己的哥哥身上,消化起來難度就要成倍增加了。

    雖然能夠理解,但失望在所難免。

    “別這么悲觀啊。”

    秦熾清了清嗓子,邊想邊說,“其實……說不定小允也不怎么直呢?你別看他原來跟小女孩搞對象,但是有的人——就像我這種,只要感覺對上了,性別不卡那么死的。”

    還有些未道明的語意,他沒說出來,時淮應該也明白。

    剛二十歲的小男孩,本身就處在往成年人過渡的階段,各種感情觀都沒定型。如果加以引導,就算是天生直也完全有可能掰彎。

    這種事太缺德,連他都沒干過,估計時淮也舍不得干,但只要想干,把握肯定不止一成。

    時淮卻反問,“你覺得對于他而言,是接受自己的哥哥是個同性戀困難,還是接受被自己的哥哥暗戀了很久更困難?”

    秦熾又被問住了。原本是想說句「這知識點超出我經驗范圍了」,但其實不用調侃或搪塞,稍微想想,一個旁觀者也能得出答案。

    他只能嘆氣,“唉……你自己看著辦吧。反正你辦事一向是靠譜的,不管怎么樣,總不會搞得太難堪。”

    時淮不置可否,喝完啤酒捏扁了鐵罐,隨手丟進垃圾桶,“回去了。”

    他可以繼續當一個靠譜的同事,伙伴,在工作里保持沉穩可靠的形象一直到死。

    但他已經厭倦了在應允面前當一個好哥哥。

    他的確明白秦熾未盡的語意。某種程度上是異曲同工的想法,他擁有的那一成把握也不是基于應允,而是他自己。

    他骨子里并不是什么善良的人,能養出一個離不開他的弟弟,也能再強行養成一個只屬于他的男朋友。

    眾所周知,他弟弟腦子不怎么好使。

    如果想要拿捏應允,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他更好下手。

    所有的可能性都在腦海中翻滾過成千上萬次,到了真要攤牌的關頭,時淮意外地感到平靜。

    因為發生什么情況都不算太意外,都在曾經設想過的范圍內,都算是可以接受,就連他自己也不太清楚,明天回國見到應允之后會做出什么行動。

    或許就在一念之間。

    ——

    應允的回國路充滿了變數。

    上飛機時他就帶著一頭問號,要不是時間緊迫,真想跑回去當著他哥的面好好質問。

    他解釋什么?不應該是時淮跟他解釋嗎?

    瞞著弟弟在外面養老婆還有理了?什么人啊,怎么還反咬一口啊?

    他在憤怒中吃掉那只配料豪華的三明治,喝光一大瓶檸檬茶,頭不暈了胃不疼了,并以此獲得了繼續生氣的能量。

    在巴黎轉機時他還在盯著手機屏幕,罵人的話已經輸入了他和時淮的聊天對話框,從天上到地上一路反復修改,就是沒發出去。到最后得出結論,發微信總感覺味兒不對,一定得當著面罵罵咧咧地發通牢騷才能解氣。

    正對著手機磨牙的時候,在他身側不遠處傳來一聲驚喜的呼喚。

    “小允師兄!”

    在國外聽到母語總是格外引人注意。應允下意識地抬頭望向聲源處,有個跟他年紀相仿的男孩正朝他奔來,漂成淡金色的頭發襯著一張奶白的精致小臉,穿搭講究,像個來機場街拍的年輕愛豆。

    “你……”應允一怔,很快就反應過來,“姜茶?”

    “是我呀。”

    他沒有拖行李箱,只背了個斜挎包裝必需品,抱著自己簡單的行李大方坐在應允身邊,笑起來眼睛放電,“我就知道你會飛這趟航班,都在機場轉悠半個小時了!終于找到你了。”

    說好的是到明海機場再碰頭,可聽說了應允會在巴黎轉機之后,他就悄悄起了心思,算著時間想跟他在同一架飛機上遇到。

    他沒有問應允要時刻表,如果錯過了也沒關系,反正會在明海相見。可要是能在巴黎就「偶遇」,當然更好,“這就證明我們果然很有緣分!”

    應允笑了笑,收起手機,跟從天而降的同行伙伴說起話來。

    沒想到第一次見面會是在這里。網聊許多天,姜茶本人跟在聊天中給予他的印象十分貼合,熱情陽光,長相也標致,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但姜茶打量著他,眨了眨眼,“感覺你現實中比網上要高冷好多。”

    應允還是第一次被人這么評價,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說時淮,“這個評價放在我哥身上更合適。”

    “要是有機會,我真想親眼見見他。August的隊長誒。”姜茶笑著接話,“網上看他都很隨和很會拋梗的,原來私下里是高冷的那種嗎。”

    何止是高冷,簡直是莫名其妙!

    應允心煩地擺手,“算了不說他了,我最近跟他不怎么對付。”

    姜茶沒有追問。他很聰敏,剛剛見面就對人家的家事刨根究底是不妥帖的,尤其對方是他中意許久的師兄,“好哇。時間差不多了,我們先去登機吧?路上還有好長時間可以慢慢聊。”

    應允想,如果沒有這個弟弟提前出現,他漫長的旅途一定會在生悶氣中度過。有個志同道合又聊得來的人陪著一起飛的體驗感好上太多,以至于他真的到下飛機都沒再提起過時淮一次。

    回到明海后就更覺得不應該再被腦海中的思緒困住,他已經煩悶了許多天,應該找個地方好好發泄出來。

    反正還有一周時間。他上學時就是最后一天才寫暑假作業的那種小孩,長大后也是同樣的德性沒變過,有什么事要怎么樣都等他哥回來再說。

    姜茶出現得恰到好處,他正缺一個玩伴。兩人一拍即合,放下行李就去找了個地方按摩放松,養回精神后直奔燈紅酒綠的開心地,一場接著一場地連軸喝酒狂歡。

    只要愿意,派對永不停歇。回國三天他都沒著家,一個場子待膩了就去下一個,明海大部分環境不錯的酒吧夜店他都來過,遇上認識的朋友就湊一塊兒喝。日日夜夜不停歇,活不到明天似的不要命地喝。

    對于剛見面的朋友而言,這種場面顯然太過了。但姜茶也是喜歡玩的性格,也看出他心里有事想發泄,便從頭到尾都善解人意地陪著。偶爾他喝多了睡在卡座里,就在旁邊安靜地玩手機等著他酒醒,再扶他去廁所洗臉。

    這么幾天下來,身邊的酒桌朋友都看出點意思,調侃姜茶是他帶出來的小老婆。

    “什么呀。”姜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臉,悄悄看他的反應。

    應允卻沒有注意到旁人的起哄,雙手搭在沙發靠背上,微微仰頭看著天花板上流光溢彩的吊燈,眼神頹廢沒有焦點,也沒什么表情,像個內心空虛無人傾訴的渣男。

    他在想時淮正干什么。

    為什么已經分開第四天,一條微信都沒有給他發過。

    作者有話說:

    來嘮;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7章

    ☪ 第 37 章

    ◇

    “SZY”。

    他還從沒跟時淮斷聯過這么久, 以前就算見不到面,起碼電話和短信都沒停過。

    時淮不喜歡他熬夜喝酒蹦迪。以前他每次出來玩兒都偷偷摸摸的,要是玩得正嗨突然想起他哥來, 都會后頸一緊。

    現在把夜店當家都沒有人查他的崗, 心都喝麻了。應允摸了摸胸口,檢查自己是否還活著。

    “小允師兄,是不是不舒服啊。”姜茶余光里總是留意著他, 立刻關心道,“不然我送你回家吧?玩了挺久了, 也得休息一下。”

    胸膛里跳動的頻率輕一下重一下, 是不怎么舒服。應允點了點頭,起身正想往外走,腳下趔趄了半步, 差點栽倒, 被姜茶眼疾手快地架住了,“小心。慢點走,我們不著急。”

    應允心神恍惚, 嗅到他身上的香水味。很好聞, 在一團渾濁的酒氣里格外清甜,像顆熟透了的水蜜桃,讓人不忍心弄臟了他。

    應允想離他遠一點,身體卻有點不聽使喚。姜茶連忙道,“沒事的,我扶著你出去。”

    后面的事都記不太清了。只知道自己暈騰騰地報了個地址,倒在小師弟的車后座里睡得不省人事, 再睜開眼睛時他就躺在自己家的沙發上, 還是喝酒時穿的那身衣服, 浸透了酒臭味連自己都嫌棄。

    已經是次日下午。應允頭暈腦脹地爬起來,看到送他回家的小師弟蜷在地毯上睡著,心里有些過意不去。

    這幾天日夜顛倒醉生醉死的,多虧有這么個人在他身邊陪伴照顧著,不然這會兒他說不定都睡大馬路上了。

    小師弟五官真的精致漂亮,睡著的樣子也甜美無害,讓人很有保護欲。他坐在沙發上看了一會兒,忍不住想,會不會在時淮眼里,他也是這樣的弟弟。

    他低頭嗅了嗅自己皺巴巴的上衣,沮喪地想,至少現在不是。

    現在的他是一潭渾水,一灘爛泥。

    爛泥灰心泄氣地滾去洗澡了。他平時習慣用臥室相連的那間浴室,沒多久姜茶驚醒,叫了他幾聲沒看到人,循著動靜也上了樓。

    應允剛沖完澡裹著浴巾,正好推開浴室的門跟他四目相對,赤•裸著上半身,若隱若現的腹肌上還掛著水珠,“誒,你醒了?”

    “呃……”姜茶愣怔著后退一步,鼻端熱意涌動,啪嗒掉下兩滴。應允嚇了一跳,趕緊抽紙巾給他擦鼻血,“臥槽……怎么了你?沒事吧,快坐下按著。”

    小師弟又羞又急,紅著臉別開眼,“沒……你先把衣服穿上!”

    “哦。”應允隨手扒出一件干凈的T恤套在身上,抱著紙巾盒坐在他旁邊,“抬起頭我看看。”

    姜茶乖巧地仰臉,鼻血還在往外冒。應允幫他暫時塞住,又拿濕巾給他擦干凈鼻子四周的血漬,“坐一會兒吧,別亂動了。”

    姜茶小聲地說好,視線不自然地亂飄,有一眼沒一眼地看他。跟喜歡的人待在這樣近的距離里,臉燙得冒煙,心里還在小鹿亂撞。

    他的手指帶著沐浴露的香氣,碰到臉頰的力度很輕柔。靠近的臉上皮膚細膩得看不見毛孔,可低垂的視線里依舊有濃重的憂慮和悲傷,一場宿醉無法解開,熱水澡也不能沖掉。

    姜茶感到心疼。

    他所了解的應允師兄并不是這樣憂郁的性格。正因如此,看到喜歡的人將脆弱的一面袒露出來,他更覺得自己應該擔負起陪伴和安慰的重任,責無旁貸。

    應允沒那么細膩的心思,幫他止住了血就起身去找電吹風,把頭發吹干后隨手抓了幾下,回來找他,“你餓不餓?想吃什么,我點外賣。”

    這些天胃里除了酒什么都沒有,也不知道是靠什么活到現在的。

    姜茶說想吃炸雞,他習慣性地打開常點的那家店,不可避免地想到時淮也喜歡吃。

    四五天了電話都沒一個,他還想著人家喜歡吃什么。

    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

    應允深呼吸,免得遷怒到可人疼的小師弟身上,“配個啤酒?”

    姜茶說,“都行。”

    等外賣的時間,他帶著姜茶參觀房子。其實他從小到大都很少帶朋友回家。本身沒有非常親密的朋友是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是他總覺得這個地方是他跟時淮的家,時淮從沒帶別人來過,那他也不該帶別人進來。

    姜茶跟他才認識了沒幾天,來這也算是機緣巧合。天色漸黃昏,他禮貌性地問姜茶要不要留宿,小師弟大方地答應了,興致勃勃地跟他去挑房間。

    除了他住的臥室,這棟房子里還有幾間客房。時淮每回過來都是跟他睡在一塊兒,這些房間已經空了很多年,只有阿姨每周來打掃時會稍微收拾一下,不至于讓灰塵積得太厚。

    姜茶隨手指了一間,兩人商量著要換上床單被罩。這么晚了再請阿姨跑一趟也不方便,應允問,“你會收拾嗎?我平時不怎么做家務。”

    姜茶搖頭說不會,“我在家里也沒做過這些。”

    “能理解。”應允似笑非笑地打量他,“一看就是小少爺。”

    他眼神躲閃,臉紅心跳地低頭,悄聲嘀咕,“你也是啊。”

    他跟應允的生長環境相似,這是他被吸引的前提之一。相似的環境可以造就相近的人格,志趣愛好也相同。他本身就對自己很滿意,順理成章地對這個相像的師兄抱有認同感。

    更何況,應允比他更外放,骨子里透出的灑脫不羈對他而言是更要命的吸引力。

    好在天氣熱,用不著蓋多厚的被子。空調別開太低,拿條毯子過來就行了。剩下的鋪床單相對而言難度很低,家務小白也可以完成。

    簡單收拾好,應允又想起,“待會兒我拿件睡衣給你,洗完澡將就穿。”

    居然還可以穿師兄的睡衣!

    被幸福沖昏了頭腦,姜茶暈騰騰地按著剛止完血的鼻子,乖巧地說好,隨手打開了衣柜。

    原本以為是空的衣柜,里面意外地掛了一套舊校服。應允無意之中看見也是一愣,不假思索地把校服拿了出來,看見前襟和袖子上泛黃的血跡。

    記憶隨之被喚醒。這是他高一時穿過的校服,當時August正在年少成名的風口浪尖,資歷尚淺人氣卻高,因此有很多黑粉踴躍而生。不了解也懶得了解,純粹是嫉妒加閑得無聊,為黑而黑。

    他學校里也有那種傻逼。尤其是知道他跟時淮的關系之后,有很多陰陽怪氣的流言圍繞著他。記不清那次是誰了,放學路上在他面前逼逼叨叨的,他哪能聽得了別人說他哥壞話,一個沒忍住跟人干了一架。

    那是他第一次打架,也是最慘烈的一次。孤身一人迎戰好幾個,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反正脾氣上來了就是沖。

    最后斷了一根肋骨,腦袋上縫十好幾針。還是時淮來收拾殘局,不得不把排好的工作推遲在醫院里陪他。他不可避免地挨了頓批,卻覺得自己很有英雄風范,是在捍衛他哥的尊嚴。受點傷也是男人的勛章。

    打架時穿的校服在他出院之后就沒再見過,本來以為洗不干凈已經被丟掉了,沒想到還掛在這。

    應允懷念地摸了摸這件陳年舊衣,再環視房間,驀地想起什么,一言不發地走到房門外,摸門把手。

    門把手上用小刀刻著「SZY」,代表這是屬于時子虞的房間。刻在門把手上,每次開門關門,都能摸到。

    他小時候喜歡這么干,為了有歸屬感,就在自己的東西上做標記。八歲時搬進這棟房子,這是他精心分配給時子虞的房間。不過他哥過來只待過一次,之后就都跟他睡一起了。

    多少年過去,他再沒有推開過這間客臥的門,也不知道這套校服是什么時候掛在這里的,掛了多久。

    作者有話說:

    來嘮!

    今日短小;

    蓄一下力;

    明天重要節點;

    整個雙更;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8章

    ☪ 第 38 章

    ◇

    “想死是嗎?”

    姜茶跟著他走到門口, 不解地問,“有什么問題嗎?”

    “沒什么。”應允回頭走到床邊,卷起剛鋪好的床單,“這里太久沒人住了, 我幫你換個房間吧。”

    隔壁的客房里也是一樣的冷清,姜茶看不出什么區別,不過住哪間都無所謂, 聽師兄的安排就很好,“這些是噴漆嗎?”

    換過來的臥室里有一只大桶, 里面裝了許多瓶瓶罐罐, 還有一包用過的顏料刷,洗得很潦草,刷柄上還裹著斑駁的顏色。

    “過年那會兒用過, 隨手收在這了。”外賣還沒來, 應允拎起顏料桶,“去外面玩玩?”

    “好哇。”姜茶欣然跟隨。

    昨天半夜回來,他只顧著應允, 沒來得及打量這個院子。草地有段日子沒修整過了, 各種不知名的野草長勢狂野,掩沒了墻根,墻壁上的畫也被日曬雨淋褪了色。

    他挑一塊墻面清理干凈,噴白漆打底, 寥寥幾筆畫了只振翅欲飛的蝴蝶,端詳片刻,拿金色的噴漆裝飾翅膀上的鱗片, 在夕陽里閃著亮晶晶的光芒。

    要像只小蝴蝶飛進允師兄心里。

    姜茶滿意地放下筆刷, 轉頭去望師兄。應允卻還是心事重重的, 玩也玩不開心,平時都喜歡用純度很高的顏色,今天左手霧霾藍右手水泥灰,最后亂七八糟地混成一團烏漆嘛黑,心不在焉地想那件舊校服,越想越委屈。

    怎么會有我這樣的冤種弟弟。

    為他沖鋒陷陣在所不惜,他卻丟下我跟別的人甜甜蜜蜜。

    該不會他那個小老婆就藏在國外吧!

    難怪這幾天都沒有訊息,樂不思蜀了是吧。

    應允憤怒地扔下了噴漆。

    外賣送到時夜幕已然降臨,也沒拿進屋,他們倆就坐在院子里吃炸雞喝啤酒,頭頂著不明朗的星空聊天。

    “在外面你都只喝酒不說聊天的,看起來可兇了。”

    姜茶有意跟他談心,“小允師兄,既然回家了,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就說出來吧。是不是和家里人鬧矛盾了?”

    應允捏扁了啤酒罐,聲音冷冰冰的,“我沒有家里人。”

    姜茶頓了頓,“你還有哥哥呀。”

    “他馬上就不是我哥了。”應允自嘲地笑了笑,“我在他眼里可能真就跟條狗差不多吧。那個詞怎么說來著?嗯,喪家之犬。”

    “沒別人的時候他就重視我,喜歡逗著我玩,等有別人了……我就不好玩了。”

    “怎么能這么想呢。”姜茶被他的話嚇了一跳,安慰道,“其實我在家里也經常跟我哥吵架的。”

    “不過說到底是一家人,兄弟嘛相愛相殺,都是這樣的。你只是在氣頭上,等這段時間過去,氣消了總還是有辦法解決問題的。”

    “我也不知道。”他開了罐新啤酒,當涼水一口口喝完,依舊困頓地搖頭,“不一樣……獅子魚跟你們都不一樣。”

    他想不通為什么,但隱約覺得問題出在很久之前。如果要追溯源頭,或許他從一開始就不該那么臭不要臉地跟在時淮后頭,口口聲聲說自己愿意當一只小狗。

    可小狗又做錯了什么呢。

    他在一罐罐冰涼的啤酒中回顧一年年的記憶,直到再次意識混沌,他想破了腦袋也找不出一件事——他從沒有干過一件對不起時淮的事。

    他沒有錯。是時淮變了。高貴的公主殿下原本應該活在云端永遠受人崇拜,可是一旦沾染了七情六欲,也會變成凡夫俗子踩兩腳凡間的泥。

    應允感到很失望。像那些塌房的粉絲,看到一直崇拜的偶像談了戀愛就會感到信仰崩塌,他以前還不怎么理解,現在能明白了。知道他哥背著他在外面養小老婆,他也覺得下頭。

    這個世界根本沒有人值得公主殿下跌落神壇。枉費他一直覺得自己有個絕世聰明無所不能的哥,到頭來竟然也是個拎不清的戀愛腦。

    他忽然支棱起來,醉醺醺地踢開身邊七零八落的空啤酒罐,拿起噴漆在墻上畫了一行鮮紅的字母,「SHSB」大寫加粗。

    姜茶也喝多了,看不太懂這串縮寫是什么意思,指著字母費勁地拼,“四,海……撕逼?”

    應允搖了搖頭,也指著墻一個字一個字地拼,“是時,淮,傻,逼。”

    姜茶恍然大悟地喔了一聲,兩個人對視一眼,躺倒在草地上哈哈大笑。

    “我叛逆了,”應允長長地嘆出一口氣,“我以前從來不跟別人說我哥壞話。”

    “我倒是沒少跟別人說我哥的壞話。”姜茶口齒不清道,“不過你可以跟我說你哥的壞話,我絕對不告訴別人。我們可以交換說來聽。”

    大晚上院子里只亮著一盞夜燈,有不知名的飛蟲繞著光源亂飛。草地里兩個人躺下去幾乎看不出身形,應允感覺自己在被草里的小蟲子咬,渾身癢得發麻,可就是不想動。

    “我們好像兩棵野草。”

    “不如是兩坨泥土哇,這樣我們身上就可以養不止兩棵草了。”

    “你有沒有想過死了以后要埋在哪?”

    “不知道,大概撒海里吧。師兄你呢?”

    “我想被燒成鉆石。”應允向往地說,“扔到那種一元兩元店的小首飾筐里,等一個有緣人挑中我,花點零錢就能把我帶走。”

    “誒,”姜茶翻了個身,透過草莖生長的間隙看著他,眼睛比星星還亮,“不留給你哥做個紀念嗎?”

    “我哥不喜歡便宜貨。”應允傷感地說,“再說到時候我可能已經沒有哥了,他比我先死或者……什么的。”

    姜茶也跟著傷感起來,摸索著拉他的手,“師兄,你還有我。”

    微微汗濕的手掌溫熱滑膩,握住他的手指時有不易察覺的顫抖,卻還是用力地握緊了,“你不是便宜貨。到時候我會用很多錢把你買回家,用最漂亮的盒子裝起來。”

    怎么會有這么詭異的承諾。

    應允卻被打動了,眼眶酸澀得睜不開,閉著眼吸了吸鼻子,“那你一定要活得比我久一點。”

    “我會的。”

    姜茶鼓起勇氣說,“師兄,我們這么合拍,很適合談戀愛的對吧?”

    他其實也知道現在說這句話太快了。可是氣氛與時機都恰到好處,再加上醺然的醉意慫恿,他不知不覺地就說出了口,然后一下子被自己嚇到清醒了不少,緊張地等著應允的反應。

    應允笑了,“談啊,怎么不能談。”

    時淮都能在外面養老婆,他怎么就不能談?

    談,大家都談,不談戀愛人類會滅絕地球會爆炸!都他媽的去談!

    “不就是談戀愛嗎!”

    應允坐起身,在膝蓋高的草地里朝著天空大喊,“談他媽的!”

    姜茶整個人陷入震驚,震驚之后便是不可思議的狂喜,跟著他一起喊,“談!談他媽的!”

    “談!啊!”

    “談——啊——”

    “呃……”車燈由遠及近地駛入院中,兩個野人還在草地里大呼小叫。

    應允被車燈遠遠地一晃,下意識地擋住眼睛,心率加快,胃里涌起一陣惡心,嘔吐來得十分劇烈。

    姜茶離他只有咫尺距離,在車燈的照射下清楚地看見他如紙般蒼白的臉色,嘔出的血塊順著下巴流淌,深紅的血跡粘在白t上混著草屑一團狼藉,意識也在很短的時間內搖搖欲墜。

    “師……師兄!”

    變故突生,小師弟人都快嚇傻了。余光里駛來的車輛撞破夜色剎停,車門打開又被摔上的動靜震得整個院子都顫了顫。

    時淮神情冰冷,蹚進草地看清情形后臉色就更差,“起來。”

    姜茶愣怔地讓開了些,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只在手機見過這個人,高大的身形挾一身冷意從天而降,威懾力遠遠大過屏幕里的親和力。

    看著來人把陷入昏厥的師兄抱在懷里,他才終于醒悟想幫著扶一把。時淮漠然揮手把他隔開,低沉的嗓音里盡是壓抑的擔憂和怒意。

    “叫救護車。”

    ——

    應允也沒想到,他會送剛回國的哥哥這么一份大禮。

    被救護車接到醫院后胃出血止住,躺了不到兩小時他人就醒過來了。單人病房在高層,環境舒適安靜,他躺得太舒服還有點不想睜開眼,困倦中想著自己最后看見車里頭下來的人好像是他哥,勉強撐開眼皮一探究竟。

    房間里除了他,果然還有另外一人。

    沒有開燈,時淮靠坐在病床對面的單人沙發上閉目小憩。下飛機后連身衣服都沒來得及換,裹著歐洲的風和塵,一落地就被迫陪著他來了這里。

    應允識時務地慫了。

    現在胃不算很疼了,他腦子疼。

    說好的一周回國,怎么還沒到死線人就先回來了?

    怎么樣才能在不驚動他哥的情況下活著離開這里?

    他看了眼床邊的吊瓶架,藥水已經滴得所剩無幾。也不用喊護士了,他自己把針頭拔掉,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坐在床邊繃著腳背探拖鞋。

    拖鞋還沒找到,他就覺得后頸一涼。放眼望去,沙發那頭時淮果然睜開了眼,凌厲的視線釘在他身上,“去哪?”

    “我……不去哪。”應允唯唯諾諾地說。

    他聽見時淮好像笑了一聲,又好像沒有。即使是笑也是怒極的冷笑,那種毫無感情的語氣詞通常昭示著他馬上就會大禍臨頭。放在眼下的情境里尤其不妙。

    他僵硬地坐在床邊,動也不敢動。

    時淮慢條斯理地起身,腳步拖緩幾近刻意,一步步朝他走來,鞋底和地板發出微小的摩擦聲,帶來的壓迫感遠超過一聲聲責罵。

    這回真是生了大氣了,比他在波爾圖走丟那天還恐怖一百倍。

    他想開口解釋兩句,卻在時淮失望的眼神里發不出聲音。

    時淮居高臨下地看了他一陣,忽然轉身去拉開了幾步之遙的窗戶,在他反應過來之前,把他拎起來按著脖子壓在窗臺邊。

    十幾樓的高度居然沒有封窗,他被悶熱的夜風撲了一臉,風里肉眼不可見的灰塵迷得他睜不開眼睛。

    “想死是嗎?”

    他第一次聽見時淮怒極咬牙的聲音,透著令人顫抖的狠意,“作!幾天不看著你就能作出新花樣來。不想活了就說,我親手弄死你,免得浪費醫院床位!”

    扼住他脖頸的手掌不留情地用力。他被迫后仰著頭,臉色從蒼白到漲紅只在數秒。

    有那么一瞬間,他覺得時淮好像真的想殺了他永絕后患,油然而生的恐懼里包含著濃重的委屈,“哥。”

    阻塞他呼吸的手背上漲起青筋,和他脖頸上連成一片。應允視線朦朧,不值錢的眼淚開了閘似的往下掉,整張臉都是明晃晃的水痕。

    他的叫聲又低又喘,像只小狗在嗚咽,“哥……哥,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作者有話說:

    來嘮;

    挑燈夜戰;

    還有一更;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9章

    ☪ 第 39 章

    ◇

    有沒有一種可能……

    病房門不湊巧地被推開, 姜茶拎著沉甸甸的夜宵進來,驟然目睹這一幕,表情變得驚恐,“師兄!你……你們住手!”

    “呃……”

    “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啊,”他疾走幾步,嗓音激動得上揚,“你你你這樣, 這樣是犯法的!哪有你這樣當哥哥的!”

    時淮腦子里嗡嗡直響,松開手后退。應允立刻捂著脖子咳嗽起來。

    “師兄你沒事吧?”姜茶把宵夜隨手一放, 沖過去給他順氣, 扶著他回到病床上,“先躺下,醫生說你要好好休息。”

    應允用袖子擦了擦臉, 這么狼狽的時候被撞見了多少是覺得有點沒面子。

    小師弟卻不介意。從小師弟口中他才知道, 自己酗酒這些天喝得酒精中毒胃出血, 怪不得能把他哥氣瘋。

    “你嘗嘗這個,這家店的鮮肉小餛飩很好吃。”姜茶貼心地幫他拆開外賣飯盒,“會不會使不上力氣?要不我喂你吃吧。”

    “不用。”是胃出毛病又不是手有毛病, 應允不解風情地接過勺子,自力更生地干飯。

    姜茶照顧好他,面露猶豫,片刻后還是拿出一份走到沙發旁, 放在時淮面前,小聲說,“吃點宵夜吧。”

    他原本出于愛屋及烏的原則對時淮很有好感, 因其大明星的身份更是先入為主地加了一層濾鏡。可剛才那一幕映入眼中, 什么濾鏡都碎了。

    August隊長私底下居然是個欺負弟弟的恐怖分子, 脾氣這么差,真是枉費了先前聊天時應允言語間的崇拜。

    師兄才剛醒,身體還很虛弱。他自覺擔負起保護的責任,守在病床邊看應允吃宵夜,時不時的朝沙發方向瞥一眼。

    時淮逐漸冷靜下來,眼明心亮,這么點年紀的小鬼心里在想什么全寫臉上了。

    小鬼買來的宵夜他一口沒吃,還有帳沒算完,“回國這些天沒有去上課,都在干什么?”

    應允不抬頭也知道是在跟自己說話,借著嚼餛飩的動作故意含糊不清,“沒干什么。”

    “你常去的夜店和酒吧十個里有八個是我帶你去的。”時淮看著他說,“要我給老板打電話調監控記錄嗎?”

    “呃……”應允捧起碗喝了一大口熱湯,舔著嘴唇不情不愿道,“就是你想的那樣。喝酒,去廁所吐,睡覺。睡醒了接著喝,喝完又吐,然后就到醫院了。”

    還真是吃飽了,語氣都變得理直氣壯起來。時淮耐著性子跟他說話,“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又是解釋,他有什么好解釋的。

    應允喝完最后一口湯,煩躁地擦了擦嘴角,心想誰閑著沒事愿意讓自己醉成一條狗啊不都是因為你嗎。

    “其實也是可以理解的。”看他遲遲沒有回答,姜茶大著膽子替他說話,“小允師兄情緒很低落,所以才放縱了點。他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時淮的視線移到大膽的小師弟身上,“你是他朋友?”

    姜茶先是點頭,又搖了搖頭,聲音清脆道,“我是他的男朋友。”

    「男朋友」,每一個音節都清晰標準,字正腔圓。

    應允自己聽見都愣了一下,然后才想起似乎確實是有這么回事。

    他不由自主地去看時淮的反應,剛剛哭過的眼睛還紅著,不過已經不怎么覺得委屈了,眸光一轉倒是顯得很倔。

    時淮坐在燈光不能探明的角落里,隔著段距離,神色晦暗不明。

    他有一雙很能藏心事的眼睛,瞳仁黑得窺不見底。尤其是在不想示人的時候,應允很少能從眼神中看出他的心思。

    但是在這一刻,這種暗流涌動的眼神似乎天然帶著些不認可的意味,包含失望,讓人感到被輕視。

    剛剛的熱湯都白喝了。應允又陣陣心寒,難過之時,不經大腦的話脫口而出,“你干嘛這么看著我。只許你喜歡男人,不準我談戀愛嗎?”

    “呃……”姜茶張了張口,沒能再說出話來。

    他好像聽到了不得了的爆料。本來是表明立場想維護應允,這下后知后覺自己是當了導火索,留下繼續聽似乎不合適,丟下師兄一個人離開也不仗義。進退兩難間只能當自己是只枕頭,硬著頭皮靜止坐在床邊腳趾抓地。

    時淮很久都沒說話,也沒有挪開視線。應允也倔強地和他對視,似乎讀到空氣里傳來的信號,先回避目光的那個人就輸了。

    僵持中時間過去了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他覺得自己已經眨了好幾次眼睛,可時淮始終如雕塑般一動不動,靜止地坐在沙發里。

    唯一的變化存在于他的眼睛里,有某種情緒一秒一秒地不斷沉淀,逐漸濃重得無法遮掩,直到他開口說話的前一刻,終于能窺得分明。

    應允怔怔地看著,感覺注視自己的那雙眼睛好像在哭。

    他從沒見過時淮傷心到哭泣的樣子。但是現在他覺得,如果他哥也會哭,哭泣時難過的眼睛應該就是現在的樣子。

    他開始感到手足無措了,后悔自己戳破了秘密。時淮卻問他,“你是為了氣我才談的戀愛嗎?”

    很難否認。他被這一句話戳得死死的。比被輕視更差勁的情況就是這樣,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被看穿了,想撒謊辯解也沒有意義,只能惱羞成怒,“我有那么無聊嗎?跟誰談戀愛你也要管,就因為你是我哥?”

    “呃……”姜茶來回看兩個人,欲言又止。

    時淮卻收攏視線,如同收回黃昏時地平線上的最后一縷日光,眸光沉寂下去,“別叫我哥了。”

    他起身往外走,不側目不回頭,路過病床時,只有輕飄飄的一句。

    “我希望沒有養過你。”

    ——

    應允被哥哥走之前最后一句話傷得體無完膚,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越是關系親密就越是知道,什么樣的話最能戳人心窩。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那么沖動,一句話就把千辛萬苦從里斯本揣回來的秘密直接攤牌了,但是時淮的報復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躺在床上眼淚流進耳朵里的時候,是姜茶在旁邊嘆著氣安慰,“好啦……你們兩個都消消氣。沒事的,我在家跟我哥吵架的時候說話比這還難聽呢,過兩天冷靜下來就找個理由和好了。”

    “和不好了怎么辦。”

    應允啞著嗓子哀怨道,“他怎么能跟我說這種話,他是不是真的不想要我了?”

    “呃……”姜茶潛意識察覺有些奇怪,但也說不上哪里違和,就繼續安慰他,“不會的。畢竟是家人啊,吵得再難堪都能和好的。只要你們兩個都先把情緒平復下來,等到兩邊都有好好溝通的意思之后,隨便找個什么理由都能和好的,真的。”

    應允悲傷得根本聽不進去話。他本來就是那種只有自己想通才行的人,只是以往很少遇到想不通的事情罷了。

    以往他想不通的時候就直接問時淮怎么辦,走捷徑屢試不爽。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他跟時淮好像同性相斥,完全溝通不了似的。

    醫院也是個傷心地。醫生建議住院休息三天,他隔天就回家了。

    姜茶處境尷尬,但為自己還是不得不多問一句,“你哥哥說的不是真的,對嗎?”

    有些情況下說真話不見得就更好。應允難得聰明,“當然不是了。我怎么可能為了氣我哥就隨便找個人談戀愛啊。”

    再說他們其實一直都相處得挺融洽,照這么下去遲早要談戀愛的,提前談也沒什么不好。談戀愛而已,又不是結婚生孩子那種需要深思熟慮,鄭重其事的人生大事。

    只是這個時機確實不對。回家之后他總病懨懨的提不起精神,很不利于進入男朋友的角色,努力地維持了兩天網戀之后,發現自己最近實在是沒心情搞浪漫,連約會都沒有力氣,最終還是決定別耽誤人家小師弟的時間了。

    “要不要一起去吃個下午茶?”

    假期也快結束了。應允挑了家口碑很好的網紅店訂座位,地址發給姜茶,“明天出來見一面吧,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只有沒談過戀愛的人才會用這種一聽就暴露無遺的語氣說話。

    姜茶按時赴約,來時眼眶就紅紅的,一坐下就先聲奪人,“你不想跟我在一起了,對吧?”

    “你第一次約我出來,”他說著,眼淚又要止不住了,“怎么就是為了跟我說分手啊。”

    應允手忙腳亂地抽紙巾給他擦眼淚,“別……你別哭。是我對不住你,想要什么補償你說,我盡力彌補你好不好?別哭了。”

    “我才不缺你這點補償呢。”他撇了撇嘴,抽泣之時也沒忘記嘗兩口蛋糕,“算了吧。昨天我接到電話的時候就已經傷心過了,還好家里沒人。我哭了三個小時呢。”

    應允更內疚了,“那我也哭三個小時賠你?”

    “呃……”姜茶沉沉地嘆了口氣,“你有時候說話真像個直男。”

    還好連認識再談戀愛一共也沒幾天,雖然是喜歡的類型,但在感情積累初期還沒有泥足深陷,早點說開了也好。

    他有點不舍地看著應允,那種「要是這個人喜歡我就好了」的遺憾感覺還在心里殘存未散。

    應允卻恍然未覺,說起自己這兩天到處找不到時淮,“給他發的微信他也沒有回過。他真的生我氣了。”

    熟悉的違和感又在心底攀升,姜茶問,“你有沒有覺得?我們每次在一起你都會說起時淮,有時候比說自己的事都多。”

    “是嗎。”應允正想給他看自己被時淮拒接的通話,聞言理所當然道,“可他是我哥啊。”

    “你也很愛說這句話。”姜茶洞察道。

    “但是其實我跟我哥,還有我知道的有親兄弟的朋友里,就算感情深也不會粘在一起的,大多數是互相嫌棄,更別說總掛在嘴邊說好話了。”

    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他是我哥」解釋的。分手只用了半分鐘,下午茶剩下的時間里,兩人開始了縝密的分析。

    這天下午應允傾訴得很過癮。長大后他就很少這么愿意跟誰說起時淮了,可能因為小師弟身上天生帶有善解人意的buff,也可能是因為那天恰好在病房里經歷了難忘的瞬間。共享過秘密的情分即使不足以成為戀人,也能促成一對閨中密友。

    “所以從事實角度說,你們其實沒有任何關系。”

    姜茶不可思議道,“我一直以為你起碼是被他家收養的,就是……繼兄?反正應該是一個戶口本上的那種。”

    “我倒是想。”應允悶悶不樂道,“如果有辦法跟他一個戶口本,我早就去做了,可是時叔又不愿意收養我。”

    “你干嘛那么執著地想跟他一個戶口本?”姜茶不理解,“當一起長大的竹馬朋友不好嗎。”

    他想都不想地說,“不好。”

    朋友是什么定義?寬泛得沒邊了,一點都顯不出他跟他哥在彼此心里的特殊地位。

    姜茶問為什么,他又想用「那可是我哥」來回答,被要求換一個正經理由后半天都想不出來,自暴自棄道,“沒有為什么,我就是想跟他永遠在一起,想要那種……堅不可摧的關系。”

    姜茶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會兒,不知道在頭腦風暴什么,眼神逐漸變幻莫測起來。

    應允吃完了一整塊提拉米蘇,想要個檸檬茶解解膩,正點單時,一下被激動地抓住了手,嚇一跳,“怎么了?”

    善解人意的小學弟雙眼放光,仿佛窺見了不為人知的真相,“我,我我好像明白了。”

    “哦。”應允把他的手撥開,繼續給自己點檸檬茶,“講來聽聽。”

    “我覺得你好像……嗯,怎么說呢。”

    窺見的真相有點燙嘴。他吞吞吐吐地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說……會不會……你可能,喜歡他?”

    作者有話說:

    來嘮!

    甜甜的戀愛不遠了;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40章

    ☪ 第 40 章

    ◇

    現在就要見到他哥。

    應允的目光從檸檬茶移到說話的人身上, 透著點茫然。

    他一時間沒聽懂,又在腦子里把小師弟的聲音回放了一遍,才遲鈍地「啊」了一聲, 奇怪道,“為什么忽然這么說。”

    為什么不可以這么說。姜茶自然道,“說到底你們也不是親兄弟啊,既然一起長大, 有特殊感情也很正常。”

    他身邊熟悉的人都是一早就知道他跟時淮的關系,所以兩人無論怎么要好, 都會理所當然地認為是兄弟情。

    后來認識的朋友都不怎么會把私事往深處聊, 應允說「是我哥」,大家也就都認為是兄弟情,也不會多想。

    唯獨姜茶, 剛認識他就驟然聽說了許多內幕, 仿佛站在上帝視角縱觀全局。前因后果聯系到一起, 很難不得出推論,“你是不是喜歡你哥?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的那種。”

    應允正在思考「特殊感情」是什么感情, 這時候反應過來了,“你說喜歡……是談戀愛的那種喜歡?我跟我哥談戀愛?你沒事兒吧。”

    “呃……”被他用「你怎么能這樣玷污我和我哥的感情」的眼神盯著看,小師弟無語凝噎。

    “我只是不愛動腦子,又不是沒長腦子。”

    應允屈指叩擊桌子,一本正經地擺道理,“老婆是老婆,我哥是我哥。不能相提并論。”

    他說得沒有半分猶豫。姜茶遲疑了,剛剛腦子里靈光閃過時那種無比確信的感覺也受到干擾,“可是你說, 知道你哥悄悄談戀愛之后很不高興來著。只有喜歡他才會吃醋吧?”

    “我不高興又不是因為吃醋。”他口口聲聲地說,“是因為本來我跟我哥玩兒的時間被占掉了!你想想,他把本來應該回家陪我打游戲的時間挪去陪老婆看電影,換了是你,你能高興?”

    姜茶心想你這不還是在吃醋嗎,“我理解不了……我本來也不怎么會打游戲。”

    “別說打游戲了,他現在連微信都不回我。”

    應允并沒有在這種類似無稽之談的假設上多加琢磨,翻著手機上的聊天記錄,又把天聊了回去,“他是不是故意不回我想讓我先服軟?可我都道歉了,他怎么還不理我啊。”

    連訴苦的語氣也很像是在發愁怎么哄男朋友。

    姜茶突發奇想,問他,“如果你以后談戀愛,男朋友和哥哥同時發消息約你,你先去陪誰呢。”

    他不假思索地說:“當然是去找我哥。”

    “呃……”姜茶嘆了口氣,帶入自己甚至有些許慶幸,“你男朋友真可憐。”

    他連應允的心思都看不明白,更別說應允那個高深莫測的哥了,也給不出什么突破性的建議。

    不過起碼是個可心的傾訴對象。說出來就已經比自己悶著好受多了,應允訴完苦回到家,拿起游戲手柄又扔下,無所事事地轉了一圈,微信里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他走到閣樓上去,找出今年收到的生日禮物。色彩瑰麗的歐珀被拼成調色盤的形狀,他坐在地板上撫摸漂亮的寶石吊墜,默默睹物思人。

    他的思路比較簡單。既然他和時淮都說了傷人的話,那就要看是誰起的頭。前情不算,醫院那天是他先挑的事,那他先低頭認錯也沒什么。

    他已經道歉了,微信消息一發二十來條,劃兩下都看不到頭。

    時淮還是不理他,他就不知道怎么辦了。

    應允放下歐珀吊墜,默不作聲地擺弄箱子和抽屜里存放的舊物。

    這里的東西絕大多數都跟時淮有關。他從小到大收到的生日禮物都在這,時淮送給他的單獨放在一起。八歲時收到的腳踏車已經騎壞了,也沒舍得丟,修復后也放在這里留作紀念。

    十八歲時他收到一塊來自宇宙的隕石碎片。時淮說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他像這塊石頭一樣,從天而降。

    他聽不懂,但覺得不像是好話,仗著過生日朝他哥瞎嚷嚷,「你是不是嫌我麻煩不想要我了」。

    那會兒時淮笑起來的表情他都還記得,溫柔得沒邊了。時淮說,“你是我遇到的麻煩里最不想擺脫的一個。”

    在他心里,那句話和「我愛你」并沒有多大區別。他開心得抱著時淮的腦袋猛親一口,親得他哥耳朵通紅。

    那時候一切都還很正常的。

    應允擦了擦眼淚,收好所有東西,下樓打車去時淮的公司地址。

    時淮合約期未滿,告別演唱會臨近之時,行程不可避免地增加,今天果然也不在公司。他打電話給August的每一個人,時淮的助理,甚至狠狠心打給了時牧桓。

    “他有自己的事要忙。”每個人都這樣告訴他。

    “你不是跟他關系很好嗎?怎么還會有聯系不上他的時候?”

    時牧桓的聲音在電話里顯得尤為渾厚嚴肅,透著一股子祖傳的冷酷無情,“你已經成年了,也該有自己的生活了。不要遇到什么事都找你哥哥。”

    可他就是想找到時淮。

    他現在就要見到他哥。

    應允掛了電話,連聲再見都沒說。

    他的手機也快沒電了,關機之前,打給一個關系不錯的朋友借了臺大摩托,戴上頭盔在午夜無人的道路上風馳電掣。

    大排量的引擎發出轟鳴,他沒換騎行裝,身上的短袖被吹得翻騰,露出一截后背和腰,涼得汗毛直立。

    他自己沒車,但偶爾玩心大動還是會偷偷找朋友借一臺,去高速上過把騎士的癮,當然沒敢告訴過時淮。他騎著這臺車刷遍每一條他跟時淮曾經到過的街道,一條一條地找,即使理智上知道這么做幾乎沒有意義。

    人的行為并不總是由理智支配。沒有意義的事做來也比什么都做不到要強一些。

    他不知道去哪找時淮。這世界由手機支配,手機一關他好像就沒有哥了。下午跟小師弟聊天時他還算情緒平穩,這會兒越找越晚越心焦,心焦得想把頭盔摔地上破口大罵。

    為什么明海有這么多街道,為什么他從小長大的地方到了晚上像座迷宮。

    萬一他哥出差了?又出國了?萬一他哥不在這座迷宮里呢,他去哪才能找到人。

    他終于跑累了,把車停在路邊,拿出手機看到微信消息里依舊無事發生,在接連的失望后腦海里涌出奇異的猜想。

    時淮該不會是死了吧。

    怕他接受不了,所以所有人都不敢告訴他。

    他哥會比他還早死嗎?他從來沒想過這個。他知道別人總會擔心遠行的親友在路途上遇到什么意外。

    但時淮跑到地球另外半邊去出差時他都沒想過,飛機會不會忽然墜毀,坐的車會不會忽然遭遇車禍。

    他覺得是因為自己沒有那種杞人憂天的性格。但又像是不敢去想,像潛意識地害怕只要他想了就會變成真的。

    應允摘掉頭盔。有根頭發被纏著扯斷了,頭皮上尖銳的疼痛以點擴散,刺得他腦仁生疼。

    “小允……是你嗎?”

    秦熾的聲音從不遠處模糊傳來。他轉頭望去,夜幕中熟悉的臉忽然出現,及時把他從情緒失常的邊緣扯回現實,及時得令人感動。

    “嗯。”應允撥開亂糟糟擋在眼前的頭發,又搓了搓手臂上細小的雞皮疙瘩,“你怎么在這?”

    秦熾一下子沒想到合理又自然的說法,沒能立刻回答。稍作遲疑就被他猜中,“我哥跟你在一起是不是?你騙我了。”

    “你哥……沒有,他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秦熾說,“你怎么大半夜還在街上溜達?快回去睡覺吧,明天不用上課?”

    他明顯是在心虛,眨眼的頻率都變快了,還不自覺地摸鼻子。每個細節的小動作都暴露出說謊的痕跡。應允發覺自己的觀察力變得前所未有的敏銳,眼疾手快地拉住秦熾,一手抱頭盔,一手死死地拽住他的胳膊用以挾持,“讓我哥過來!”

    “呃……”

    “給他打電話,他來了你才能走。”

    秦熾深深地嘆了口氣,“你倆這真是……何必呢。”

    應允不管那么多,好不容易逮著條線索死命拉住攥在手里。秦熾被他纏得沒辦法了,打電話讓時淮出來接人。

    這條街上有家老牌的livehouse是他們剛出道時來演出過的,半地下式,場地不算很大,但許多年來維護得不錯。他們有空也三三兩兩地過來喝酒,只是沒帶過應允。

    應允提心吊膽地等著。簡短的電話結束后沒兩分鐘,時淮便推開店門走了出來。

    他使勁發微信轟炸都炸不出消息的人,被別人一通電話就叫出來了。應允心里有點不是滋味,但比不上如愿見到他哥的興奮。

    時淮走近,他試探著開口叫了一聲,“哥。”

    還活著。

    秦熾身上就有酒氣,從同一座房屋里出來,時淮身上只會更濃重。他很少見到時淮喝酒,可能他哥潛意識里還是一直把他當成個孩子,所以出來喝酒總不帶他。

    今天時淮喝了多少他也看不出來。眼睛還是亮的,看起來還很清醒,只是神色冷漠又不耐。

    “你要抓著他到什么時候?”

    “呃……”應允下意識地松開了手,見他轉頭就走,連忙抱著頭盔跟上,“哥!等等我。”

    “你喝酒了?哎……我陪你喝吧,你跟別人一起來的?那不然我幫你擋酒也行。”

    他步伐又穩又快。應允還得忙著說話,亦步亦趨地跟著,“這地方好玩嗎?正好我剛失戀,也想找個地方散散心呢,我跟你一起吧。”

    將要踏進店門的瞬間,時淮腳下忽頓,踉蹌了一步,這才顯出些醉意。應允反應迅速地伸手去扶,“慢點慢點。”

    秦熾早就自己先撤了。時淮拿開他的手,皺著眉看他,“你還敢喝?”

    雖然還是語氣不善,但至少這句話是對他說的。時隔好幾天終于等到一句回話,像是肯和解的意思。應允內心期待感高漲,從善如流道,“那不喝了。找個地方喝粥去啊?養生嘛。”

    “這附近就有個夜宵排檔,離得不遠,我帶著你去吧。”他大著膽子把摩托頭盔戴到時淮頭上,不依不饒地拉他哥的手,“去不去嘛?十分鐘就到,去吧,哥。”

    “呃……”他在心里暗暗祈禱時淮一定要像往常那樣被他纏得沒辦法,無奈地答應他。然后他們就能用一頓宵夜的時間和好如初。他已經受夠了近來頻繁的摩擦和矛盾,必須要抓住這個機會,讓他和他哥的關系恢復正常。

    兩秒鐘后,時淮面無表情地摘下了頭盔。他的心情陡然跌落谷底。

    可下一秒,時淮又把頭盔扣在他腦袋上,啪嗒一聲按下了他的擋風鏡片。

    “車停在哪。”

    作者有話說:

    來嘮!

    明天發糖預警!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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