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習開始了，各科老師都已經陸陸續續的在教室里站著了，同學們也都乖乖的坐在座位。

    晨曦照亮綠化帶里的樹木跟草叢。

    樓道里回蕩著各式悅耳的朗朗書聲。

    樓梯上空空如也。

    到處都挺和諧的，只有一個突兀在樓梯上出現的膚白貌美的小姑娘單薄的身影不那么和諧。

    喻笙獨自從九班教室離開，心情略微有些沉重的爬上了五樓。

    九班在一樓，一班在五樓。她背著書包，提著一口袋書，登高登得有些吃力。

    高二年級一共有九個班，占據了b棟二號教學樓整座樓，每層樓分別有兩個教室。

    只有頂樓比較特別。

    頂樓的除了一班以外，剩下的就是高二年級組的教師辦公室。

    一班同學課間活動的時候，隨時會遇見從里面進進出出的老師。

    據說這是年級上特地安排的，因為一班的同學們都勤奮好學，課間一般也不休息，一半以上的學生都會捧著書，找各科老師，特別是數理化老師講題。

    對他們來說，跟教師辦公室挨著，不是讓他們煩心的事，而是一種得天獨厚的資源。

    久而久之，五樓就成為了某種堪比禁地一樣的地方。一到四樓的八個班級里的同學們，課間都不會隨便上一樓來。

    這里明明就是頂樓，靠近天空，空氣清新稀薄，漸漸的，連學術氣氛都孤絕了。

    頗有云深不知處，禁止打鬧，追星，玩手機，看課外書，禁一切有人性的人會做的事情，只準學習的味道。

    現在情況就有點跟盛乾說的一樣，喻笙從放浪形骸的魔界來到了律條森嚴的天界，見到了一群冰清玉潔的沒有七情六欲的學霸們。

    喻笙走進來的時候，早自習已經開始了。

    沒有老師站在講臺上，但是全班三十個學生都安靜如雞的埋頭在各自的座位上看書。

    喻笙一眼望過去，視線掠過他們黑壓壓的后腦勺，邂逅了他們的工整得特別高大上的黑板報。

    在那塊面積并不大的墨綠色黑板上，收納有歌德，有亞里士多德，有牛頓，有笛卡爾，有濟慈，有李白，有蘇軾的各種博古通今的智慧……

    賊小一塊黑板，賊他媽能裝。

    總之，在那塊小小的黑板上，喻笙強烈的感受到了人類進步的力量。

    這黑板報就是一班身份跟智商的象征。

    有力的證明了，一班的人就是人上人。

    正中央還有兩行非常戳眼的大字——【龍騰九霄上北大，虎躍三山奔清華。】

    面對一室的龍與虎，深感又來錯地方的喻笙站在門口，忽然有點拔不開腿。

    這時候，吳結曹上樓來了，從背后將她輕輕推了一把，于是，喻笙被推進了這個龍與虎的聚集地。

    “上來，這兒站著。”走上講臺的吳結曹叫喻笙。

    喻笙乖乖聽命。

    “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喻笙同學。喻笙。”吳結曹拿粉筆在黑板上寫下她的名字，興致并不高的給全班介紹：

    “她從今天起轉到我們一班來跟大家一起學習，希望你們能友好相處。她之前在九班，可能學習基礎會很薄弱，現在出于某種原因轉來我們一班，初來乍到，不太能跟上我們班的節奏，如果學有余力的一班同學愿意在課后幫助她，那就太好了。”

    “呵呵……是的……”喻笙呵呵了一下，點頭尬笑，“我學習基礎薄弱得比石墨烯還薄。”

    應該不用她給在座這些龍虎之輩介紹石墨烯是碳原子雜化的二維碳納米材料，比薄如蟬翼的那種薄還要薄吧。

    這么說，這群學霸狗應該就滿意了吧。

    她知道，吳結曹在一班人面前說這些話是故意寒磣她。

    他話的意思也就是：喻笙現在是個不屬于咱們一班的人，大家沒事千萬不要理會她。專心做你們的題，刷你們的卷子，考你們的清華北大。她就是個傷不了大雅的打醬油的。別理她就行了，她來了不用管她，一切照舊，以大局為重，別把咱們班的學霸生態破壞了就行。

    三十名人中龍鳳齊刷刷抬眼看喻笙，一半以上都戴著厚厚的近視眼鏡，鏡片對她折射出冷冷寒光。

    喻笙看不清他們的眼睛，只感到極致的冷漠。

    他們根本連議論這個新同學的興趣都沒有。很快，他們又低頭去看書了。

    有人認出了她，原來就是運動會上把李梔跑贏的那個之前轉學到九班沒多久就屢次三番犯錯惹事的轉學生。

    聽說她來了以后都跟米璨、盛乾這樣不學無術的校霸裹在一起。

    對這種人轉來一班，一班全體同仁感到極度冷漠的同時，又對她產生了一股濃烈的排斥。

    “大家好，我是喻笙。今后請多多指教。”機警的領略到室內溫度在無限的冷場，喻笙禮貌的彎腰，給一班的人行了個大禮。

    去九班的時候，她都沒有這樣尊敬的跟新同學們打過招呼。

    因為那群可愛的學渣不需要，他們很真誠。

    如今，到了一班，可能就得虛偽一點兒。

    或者，不止一點兒，才會有活路。

    看吧，虛偽，是在這里生存的首要技能。

    這不，虛偽哥他就演上了。

    “歡迎。”

    在一班其它人都冷漠的選擇將喻笙無視掉的時候，只有一個清冽之中帶了點磁性的男聲在安靜的教室里響起。

    是吳結曹給喻笙找的一對一互幫互助伙伴，南山高中學生會會長，高二的年級第一，兼高二一班的班長，喻笙眼中的人間至虛偽逼王哥，尤逍。

    他竟然對她說歡迎，表現得他好像真的很期待能跟喻笙同班似的。

    “我謝謝你。”喻笙沖他露出八顆牙齒。真的謝謝的那種謝謝。

    “喻笙，你的座位在尤逍旁邊。去坐。”吳結曹說。

    一班的座位不像九班，采取兩人同桌。

    一班的座位是每個人坐一個位置，中間隔著過道。

    這種安排就體現了他們的班級文化，冷漠，極致的冷漠。

    “嗯。”喻笙走到了中列第二排第四桌，跟尤逍靠近的位置，坐下后，拿出了書本。

    尤逍跟她同一排，坐在窗臺下。

    兩人中間隔了個過道。

    “把書拿出來，翻到p67，今天我們講排列組合跟二項式定理。”

    吳結曹很快開始上課，喻笙認真聽講，不發言也不開小差，盡量不在這個新集體里刷存在感。

    尤逍坐在她旁邊，也很安靜。

    他們的位置正好對著教室的中間窗戶。

    窗戶外是一排不知名的綠樹。

    初夏清晨的陽光穿過枝椏的縫隙從窗外射進來，照在尤逍身上，又余下那么幾縷，散落在喻笙的課桌上。

    虛幻的光影就這么跳動著，終于將少年跟少女拉扯到同一個時空里。

    吳結曹拿著麥在講臺上講題的時候，尤逍不動聲色的側眸看了喻笙一眼。

    她很認真的在聽講，耐心的做著筆記。

    雪白的側臉被陽光照亮，看不見發縫的黑色長發被捋到左邊脖頸邊一起垂下。

    細長的眉很黑，小巧的鼻子很挺，瀲滟的唇很潤。

    握筆的手沙沙沙的快速在筆記本上寫著字。

    一絲絲的怠慢都沒有。

    原來，她認真學習的模樣是這樣。

    跟她吊兒郎當裝沙雕的樣子完全不同。

    *

    轉到一班三天后，喻笙被吳結曹叫到了辦公室，吳結曹問：“怎么樣，在一班還跟得上嗎？他們的進度比九班領先太多了。”

    “勉強吧。”喻笙回答。

    “聽說你以前在念恒上？”吳結曹提起那所跟南山不相上下的知名高中，有些好奇，“怎么突然轉學里我們這里？”

    “我成績太差，在那兒跟不上。”喻笙撒謊說。

    “成績差在我們南山不是問題，關鍵是你自己要努力，現在你到一班來了，我希望你不要看再像在九班那樣松懈。

    你看到一班同學們在黑板報上寫的板報了嗎？龍騰九霄上北大，虎躍三山奔清華，這就是他們的決心，一班現在起碼有十個人能上清北，你呢？”

    吳結曹語重心長的感化喻笙，喝了一口茶，問喻笙道，“現在你來了一班，你的目標是什么？”

    吳結曹這人雖然在有教有類這點上，將學生區別對待的種種做法讓喻笙所不齒，但是他的課還是上得很好的，穿著襯衫西褲，拿著麥，往講臺上一站，有那么點倜儻，儒雅的一開引人入勝的口，排列組合跟二項式定理能被他講得像場高亢激昂的進行曲，聽起來一點都不枯燥。

    另外，他的壓堂跟扔粉筆也是一絕，足可成為喻笙的有生之年。

    喻笙想就沖他這些技能，也就勉強敷衍他一下吧。

    “我的目標是……”喻笙看了看吳結曹戴著的有色眼鏡，故意回答，“努力上個二本……吧。”

    “你有考本科的志向很不錯。老師知道你家里情況很好，校方今天已經特地給我關照過了，喻文良先生對我們南山做出了很多的貢獻，但是，我們高二一班是一個靠實力說話的地方，老師不會給你什么特殊待遇，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之前許諾的讓尤逍幫你補習的事給兌現。”

    吳結曹說出今天找喻笙的目的，就是要把這個他倆結對子的項目給正式啟動了。

    他終于知道了喻笙的父親是位深有背景的成功人士，喻笙家里比米璨家里還要厲害。

    所以，吳結槽有點沾沾自喜之前提前就安排了尤逍輔導她。

    在校領導面前提起來，也證明吳結曹確實對喻笙用心照顧了。

    這種事，以前在一班從來沒有過。

    要不是看喻笙成績太差，吳結曹真不想這么安排。

    她之前在九班參加的考試成績簡直不能入吳結曹的眼。

    “吳老師，你知道的，我學習基礎比碳原子雜化的二維碳納米材料還要薄，跟尤逍同學絕對不在一個境界，其實……”喻笙面色沉重，試著認真的拒絕。

    吳結曹就自己搶白說了出來，他挺發愁的嘆氣道：“其實人尤逍也是不情愿的，但他身為班長，身為學生會長，怎么能允許我們一班出現一個二本呢，所以。接下來，他會每天放學后義務幫你補習兩小時，你有什么不懂的都可以問他。這事就這么定了。”

    喻笙：“……”

    兩小時？殺了她吧。

    一分鐘都不要好嗎。

    每天跟尤逍那種人一對一共處兩小時，這是什么新發明的堪比滿清十大酷刑的刑罰嗎？

    轉到一班就夠讓人血壓上來的了，在這兒束手束腳還他媽束腦的呆了三天，她連自殺的心都有了。

    現在還要開始每天跟尤逍共處兩小時。

    喻笙忍不住扶額，這都是什么轉學生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