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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古堡(15)

    這是古堡主人第一次在玩家面前表現出他的憤怒, 他也用行動證明自己的憤怒有多可怕:“我將會在這些畫上設下看守,而你們都給我滾出這間畫室!”

    與此同時他抬起手杖,那顆黑色的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手杖此刻仿佛被注入魔力, 瞬間引動著走廊上那無數的畫框都隨之震動起來。

    伴隨著畫框振動,一個又一個透明的影子浮現在畫布上。

    幽靈!

    玩家心中一凜, 是那些寄存在畫中的幽靈。

    他們或多或少都在通過走廊的時候感知到這些幽靈的存在, 但這是第一次在古堡主人的力量之下,看見那些幽靈猙獰的面容。

    成千上百的幽靈像是水母群一樣飄浮在空中,整個房間瞬間冷下十度, 玩家都嚴肅起面容,看著將他們包圍在中間的幽靈。

    戲鶴繞有興趣地看著, 手腕輕輕轉動,露出茶杯上漂亮的銜尾蛇花紋,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

    古堡主人也不知道他的畫會丟失,這一點完全觸及他的逆鱗,讓他無法再像之前那樣逗弄獵物, 慢悠悠的等待著玩家們上鉤。

    那些幽靈很快就在古堡主人的引導下形成風暴,迅猛的沖向玩家們,并沒有急著傷害他們, 而是將他們一股腦像丟垃圾一樣清掃出畫室。

    緊接著畫室的大門砰的一聲關上。

    古堡主人帶著滿身怒火坐在戲鶴面前:“這群該死的!”

    “冷靜, 不過是三幅畫罷了。”戲鶴淡淡道, “戲劇需要意外,甚至是超出編劇者的意外。”

    他淡淡笑著,這份從容也成功感染古堡主人。

    “如果這是您的看法的話……”他點頭, “我接受。”

    他嘲諷一笑:“無論怎樣, 這群人類都逃不出我的掌心, 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又陷入內訌, 一次又一次的,每一次都如此。”

    戲鶴臉上的笑容像是早就畫在那里一樣,半絲弧度不變,只是放下茶杯,將整個人靠回座椅上,任憑一邊的陽光從窗戶照進來,將他的臉分割為明暗兩邊。

    門外。

    內訌如古堡主人預料的那樣發生著。

    剛剛才抱上大腿,認為一切都好起來的公爵先生焦躁難安地跺著腳:“怎么辦?”

    他滿懷期待的看向之前為他指出前路的新大腿:“如果不能夠進入畫室的話,我們要怎么知道每幅畫畫對應誰要怎么樣避開最后的死亡?”

    殷回舟關心的倒不是這一個,他手上有大把的對抗詛咒和穩定精神的藥劑,同時隊友之間也可以互相阻止對方赴死,對于這一道殺招并沒有太大的警惕,他關注的是另外一點——

    本命畫。

    古堡主人這一次這么暴怒,證明丟失畫這件事情對他影響極大,由此可以推測出關鍵NPC關于本命畫的說法是真實可靠的。

    但是阻止他們進入畫室,也就意味著古堡主任可以將本命畫放入畫室之中,阻止他們去確認并毀掉本命畫。

    果然隨著時間流逝游戲副本的難度會不斷增加。

    他抬眼看向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的戚煥:“戚先生,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丟失的那副蒙娜麗莎是被你拿走的吧?”

    這話一說,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他,就畏懼于大佬的威名,也難免心生怨恨——

    要不是這人冒冒然拿走關鍵的畫,又怎么會讓局勢陷入如今的地步?

    戚煥瞥他們一眼,蠢蠢欲動打算破門而入。

    偏偏這時門被推開,戲鶴走出來:“你們還在這里討論什么?”

    公爵立馬迎上去,這位關鍵NPC在古堡主人那里的地位和他們這些普通客人完全不一樣,說不定有辦法帶著他們進入畫室:“現在此地主人怎么樣,能否讓我們再進去觀賞他的畫,或者給我們一個機會找到兇手。”

    “他還是很生氣,”戲鶴嘆口氣,目光從對峙的兩方人馬上劃過,卻沒有如戚煥預料的那樣保持中立。而是緩步走到殷回舟身邊,“短時間內不會離開畫室,你們還得再過一會兒。”

    關鍵NPC的親昵態度瞬間震驚到三位小玩家。

    就算是富商夫人此刻都皺起漂亮的眉毛,目光在兩人之間搖擺不定。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位關鍵NPC一向比較倚重他的大騎士長先生吧。

    戚煥擰起眉,他意識到一直以來與他合作愉快的NPC,似乎在這個副本里有了新的目標。

    殷回舟笑起來:“感謝您的幫助。”

    他滿意的轉動著手指上帶著碩大寶石的戒指,上面教會的冠冕印記熠熠生輝。

    毫無疑問,他所在的身份卡與教會有著深沉的聯系,這一聯系甚至更勝過本就是教廷中人的騎士戚煥。

    戲鶴目的是腳踏兩只船,而不是偏向一方。

    所以,他在此刻展示殷回舟的良好關系之后,在兩方人馬分開之后,還是停下腳步回頭看戚煥一眼。

    戚煥心中一動,隨后,敲響他的房門。

    在敲門聲響起之前,戲鶴剛剛結束和殷回舟一行人的對話。

    顯然這位作風更加冒進手頭又有足夠棋子的副會長毫不猶豫的選擇正面直接剛:“冕下,我們需要您的幫助,我們必須要進入畫室,拿到能夠拿到的所有畫。”

    “一方面要拿走關系我們生死的畫,確定自己的死亡原因才可以規避,另一方面想要找到本命畫,從源頭上終結現在的情況。”殷回舟伸出五指在空中虛抓一把,這是一個很有力量的手勢。

    “我確實有辦法驅散幽靈,”戲鶴皺起眉,有些猶豫,“但是需要的力量實在太大。”

    “總有辦法補上這些力量的吧?比如說您還需要更多的人手?”憑借身份卡的記憶早就摸清教會一系列獻祭流程的殷回舟笑笑,“而我手底下最不缺的就是人。”

    這就是無限流游戲重壓之下,野蠻成長起來的一部分玩家——

    他們勇敢堅毅,無所畏懼,拼死也要搏出一條生路,但對自己生命無限重視的同時,也存在著對比自己弱小之人生命的絕對漠視。

    弱肉強食制度之下,人性的閃光幾乎要被磨滅殆盡,直到人們終于意識到這一點,帶來的慘痛的不可挽回的怪物化流程之后,這種扭曲的情況才漸漸好轉。

    戲鶴記憶回籠,站起身為戚煥開門。

    相比之下還是當前的合作伙伴更合他的心意。

    “你和他們合作了?”戚煥本來想換一個更委婉的開頭,而不是一開口就像是個怒氣沖沖的妒夫,但是他說話的時候就意識到自己情緒不對。

    “我當然有權利有更多的合作者。”戲鶴坐會椅子,雙腿交疊,姿態悠然又笑瞇瞇的回答。

    可惜本應該氣急敗壞的戚煥再次作出出乎他意料的反應:“不對。”

    他凝視著對方燦金色的眼睛,目光犀利的仿佛能夠剖開人的靈魂:“他們不會符合你合作者的標準。”

    明明上個副本才被這個NPC坑害過,戚煥卻下意識開口。

    畫出口之后他才意識到,他居然一直認為這位NPC……

    “你更喜歡和好人合作,”戚煥說出口,“無論你是真的欣賞這一類人,還是覺得這一類人更好利用算計,你都不會選擇更加冷酷的殷回舟。”

    “不錯的推理,”戲鶴不置可否,“但這一切的前提是,你確實在按照我們的合作節奏走,我覺得你殺掉古堡主人的欲望不夠強烈,甚至可以說是正在消極怠工,因為你不信任我,所以你……”

    他拉長聲音,好像一下子窺探見戚煥下過的決心:“不打算去找本命畫。”

    戚煥確實有疑心,但沒想到對方敏銳至此,只能轉移話題:“你多想了,我確實正在尋找辦法,比如說這一次古堡主人將那些亡靈放出來,如此一來,我已經有七成的把握去讀取他們的記憶。”

    在他開始解釋的時候,戲鶴就可以確認自己在這場合作中占據上風,于是緩緩站起身:“如此就好,我期待著你盡快給我好消息。”

    “等等,”戚煥卻再次叫住他,問了一個不相及的問題,“主人力量有沒有可能來源于其他?”

    戲鶴露出一個你怎么會這樣想的驚訝表情:“人的力量只能來源于神明,過度的力量只能來源于篡奪,正如古堡主人。”

    戚煥若有所思,告辭離開:“感謝冕下的配合。”

    明明是尋求別人解疑答惑,這個男人卻從不示弱,非要弄出一種審訊的氣質。

    戲鶴哼一聲。

    “總算是唱完今天的戲了。”他松口氣,又慢吞吞喝口茶,這個副本他幾乎是影帝附身。

    不同于上個副本隱瞞部分事實即可,這個副本他一直都在誘導誤導玩家。

    戲鶴指尖一點畫布,畫面再次浮現出戚煥房間的樣子。

    果然,在結束和他的對話之后,戚煥迫不及待回到自己的房間,拿出之前離開畫室的時候,沒忍住帶走的,總讓他心生疑慮的蒙娜麗莎。

    這一次,他不僅拿出小刀徹底刮去蒙娜麗莎表層的顏料,還拿出另外一塊放大鏡,開始自己細細研究蒙娜麗莎上上下下每一處細節。

    那雙與他一模一樣的眼睛,依舊停留在蒙娜麗莎上與他對視,仿佛蘊藏著無邊的讓人無法破解的奧秘。

    但是,功夫不負有心人。

    戚煥終于在底層畫上與表層幾乎完全一樣的那一抹神秘微笑的嘴角旁邊發現關鍵——

    蒙娜麗莎的嘴角掛著的不僅僅是笑容,還有細小到幾乎看不見的一片綠色葉子。

    那是屬于生命女神的標記。

    第62章 古堡(16)

    “死亡之神的印記是凋零的黑色花朵, 和祂對立的生命之神,則偏愛生機勃勃的綠色樹葉。”戲鶴喝著茶慢悠悠吐出這個世界,每一個信奉神明的人都知道的常識。

    戚煥自然反應過來, 熟練地開始記錄下自己的想法。

    “既然這幅畫上面有生命女神的印記,那么他很有可能就有生命女神的力量, 正如他推測的那樣, 這幅畫是特殊的,不同于之前的詛咒畫,這幅畫很有可能代表著生命——或許是古堡主人也囚禁生命女神相關的東西, 畢竟世界上的力量全部都只來源于神明(如果某個NPC沒有又騙我一次的話)。”

    “之后是剛剛對話中暴露出來的第二個問題,殷回舟十分篤信戲鶴會加入他們陣營, 而戲鶴的回答并不符合他的行為準則,要么是他有利可圖,要么是對方威脅了他?這一點恐怕多半與教會有關。”

    “最后一個重要線索是目前已經提出的兩個謎題和還沒有進行的第三個謎題:系統不給無用信息,這三個案件有什么問題?”

    戚煥筆尖一頓,在三個謎題上面分別列下:

    謎題一, 煉金術士、助手和騎士。

    謎題二,主教私生女和丈夫。

    教會毫無疑問是這個故事的核心組織,那么看上去與他們格格不入的煉金術士又為何成為第一個死者, 可見他手上必然掌握著關鍵線索。

    戚煥抓抓頭發, 喃喃自語:“可惜尸體已經被古堡主人帶走, 當時應該在搜查出一些私人物品的。”

    不過,雖然這三人死的比較早,但他們已經入住過自己的房間, 說不準將一部分物品遺落在房間里, 等著他去探尋。

    戚煥想到就做, 幾乎是立刻就竄出自己的房間, 一路來到兩人居住過的更加靠近殷回舟的房間。

    在注意到兩人房間位置的時候,他就隱約意識到:殷回舟當時恐怕已經借過地利之便搜查過。

    確實如此,戚煥在打開門之前,就看到上面早早被人布下的道具。

    【特殊道具:一根頭發。

    聰明人都知道在離開房屋的時候,要在門縫間夾一根頭發,之后便可以通過頭發的改變來判斷是否有人進入自己的房間。

    作用:有人觸碰房門或特定密閉空間后報警,并鎖定空間。】

    戚煥心里嘆口氣,遺憾自己一開始沒想到這里,同時長刀出鞘。

    伴隨著一道雪亮的光芒,他秉持著以往一貫以力破巧的風格,瞬間擊碎道具,甚至連讓它向主人發出警報的機會都沒有留下。

    等殷回舟回來必然發現自己的道具被人摧毀,不過這點時間完全夠戚煥查看整個房間。

    整個房間明顯被人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翻動過。

    戚煥短暫搜尋無果,本想轉頭離開直接去找殷回舟。

    但是多次經歷副本的本能卻牽住他的腳步,戚煥下意識抬起頭,看見頭頂光滑的天花板。

    那里,好像有點不對勁。

    天花板上自然的細紋,如果仔細觀察的話,像是——

    神明的標志!

    破碎的玻璃,放射的射線,那是屬于空間之神的標志。

    果然,被這個副本第一個殺死的煉金術士,本身就有一套他人無法想象的藏匿關鍵東西的手法。

    他并不是直接將東西擺在外面,或是存放于機關之中,而是直接借用空間之神的力量!

    如果不是戚煥在幾次向神明祈禱之后,反復回憶各類神明的標記,也不會在潛意識里將天花板上的細紋與神明標志相對應之后發現這一處精巧的設計!

    戚煥使用道具飛于半空,單手觸碰這處標記,按照記憶里面大部分信徒使用神力的辦法,開始低聲祈禱。

    下一秒他便感覺手好像穿過了堅硬的墻壁,伸向無垠的柔軟的空間。

    一本牛皮封皮的記錄冊重重的墜落在他的掌心被他輕松的從特殊的空間里掏出。

    這本記錄本并不是嶄新的,紙張發黃發卷,草草一方面可以看到里面凌亂的筆記,明顯是屬于煉金術士獨家的實驗記錄。

    戚煥沒有在這里多看。

    為了避免被殷回舟帶人甕中捉鱉,他帶上筆記返回自己的房間,這才坐下來細細了解。

    第一頁,上面畫著各個神明的標記,一眼看過去幾乎讓人頭暈目眩。

    而在那神明的標記之上,則有人以近乎狂妄的姿態,龍飛鳳舞的寫下署名。

    LR&AR

    兩個署名是完全不同的筆記,一個人的署名狂氣縱橫,另一個人的署名則暗藏鋒芒。

    LR,戚煥回憶起煉金術士的名字,這應該是他名字首字母的縮寫,剩下兩個字母AR,多半是煉金術士的合作者的名字。

    僅僅看名字和封面,便可以料想到兩位煉金術士,在寫下實驗筆記時內心的豪情萬丈和狂妄,向后翻上兩頁更是可以了解到他們果然正在進行一項絕密的恐怖計劃。

    “囚禁神明的禁術。”戚煥眉眼展開,這就是他需要找到的關鍵線索。

    如果是囚禁神明的計劃的話,目前為止和他的所有推測是一致的。

    也難怪那位煉金術士的死亡原因是因為貪婪——試圖以區區人類之軀而覬覦神明的力量,從教會或者是從這位立場微妙的古堡主人角度來講,都是大逆不道。

    在這本冊子里,兩位狂妄的煉金術士對囚禁神明這件事情做出理論上的分析推測。

    在這本實驗手冊里,經過兩位煉金術師耗時多年的努力之后,他們有了一個幾乎成型的計劃。

    神明無形無象但是可以制造它的塑像,用煉金產物(非常昂貴,足以容納強大的神秘力量)來將它固定到人世間,并且關起來。

    戚煥聯想到最后的晚餐那幅畫里被關在罐子里的神明,不,那應該是一個煉金產物,承載神明的容器。

    如此一來倒是可以說明為什么十二主神之一的死亡之神會被普通人囚禁在這里,只是一部分力量被人引入道具倒是有點可能。

    不過,囚禁之后,神明的力量還是無法直接使用,可以把神明的力量引入合適的容器之中然后所有容器都會有崩壞的一天,神的力量會擊碎容器。

    而好消息是,以容器作為媒介過濾任何人都可以獲取適合自己能力上限的力量。

    容器?戚煥在這一點上劃了個圈,難道指的就是畫作為媒介嗎?

    他心中存疑,繼續往下看。

    后面記錄的不再是那些佶屈聱牙的理論,而是畫上了大幅大幅的結構圖——神明裝罐的示意圖。

    顯然煉金術士很注重專利技術的保護,這一份示意圖上面不知道使用什么技術,只是讓人看一眼便頭暈目眩,無法破解。

    戚煥深吸一口氣,暫時合上筆記本。

    隔壁的房間。

    雖然身份卡上是富商夫人,何絨卻沒有去抱殷回舟大腿的意思,因此作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普通小玩家,她順利被大部分人忽略。

    何絨勉強扯起嘴角笑一聲,也算是有些慶幸自己這個身份。

    她正坐在桌前,從包里抽出整整兩個長方形物體。

    是兩幅畫。

    被黑色的畫布僅僅包裹著,沒有人可以窺見里面的內容。

    是的,所有玩家都以為丟失之后讓古堡主人無比動怒的是戚煥帶走的蒙娜麗莎,但是她知道,是她在那位NPC的蠱惑下帶走的兩幅畫。

    神明,教會,古堡主人。

    何絨抿起唇,比起人前外露的精干艷麗氣質,私下里面她毫不掩飾自己的憂心忡忡。

    這位身份卡的人生經歷與她有些相似,同樣是在這個世界里數一數二的舞蹈家,她被稱為神明親吻過的天鵝。

    也因此,在所有其他人來臨之前,被邀請來到過這座古堡,為古堡主人獻上過一支舞。

    何絨回憶著身份里的記憶,就在那一支舞后,她急著去卸妝,準備下一場演出,也在無意之間見到過那位古堡主人如此虔誠地跪伏在那個男人的足邊,就像是一只虔誠的溫順的羔羊。

    而那個穿著白袍高高在上,身上與教廷有千絲萬縷的男人恰到好處的抬起頭,對著她緩緩微笑。

    何絨深吸一口氣,發現自己的手還在顫抖。

    那一刻那人的笑容帶來的恐懼是如此深刻,以至于獲得同樣記憶的她都在心里戰栗不已,何況就在不久之前,她也同樣在見到不該見的事情的時候,再度被同一個人發現。

    何絨垂眸,這兩件事情都巧合到她認為這不僅僅是命運的玩笑,而是有人有意為之,將她玩弄于鼓掌之中。

    不管怎么樣,何絨站起來,無論生或死,都無法改變她的唯一目的。

    她曾經以為自己要在無限流里摸爬滾打許久之后才能獲得一次機會,但這個副本卻將一切都已經安排完畢。

    該說什么呢?

    不愧是現實副本,一切看上去只是荒誕的游戲,卻又與他們的真實生活絲絲相連。

    何絨將洗浴用品整理好,之后拿起放在最上面的那個長方形物體,堅定地將它放入包中。

    她推開門,緩緩走向古堡里面的公共浴室,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燦爛笑意,婀娜的腰身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搖擺,像是伺機而動隨時準備捕獵的美人蝎。

    在她的包里,被厚重的黑布層層遮掩住的是一幅畫。

    碧藍的海水與天相接,白色的貝殼袒露在沙灘之上,女神從海中誕生,右腿微曲,金色的長發被風吹起,象征著無邊愛與美的胴體袒露在天地之間。

    所有的神明都為她的誕生投來目光,春之女神為她披上紅袍,而她本人并不為新生而喜悅,而是微微蹙眉,帶著數不清的憂愁。

    就像是何絨此時艷麗眉眼之下籠罩著的郁色。

    第63章 古堡(17)

    古堡中有專門的豪華浴室, 紅色的柔軟毯子覆蓋著每一寸冰冷的地板與墻壁,淡淡的暖香彌漫在空氣之中。

    何絨來到浴室,她已經聽見身后傳來的腳步聲, 卻沒有停止動作,而是極為冷靜的將那幅畫拿出來。

    “《維納斯的誕生》。”何絨喃喃自語, “畫布的中心是愛與美之神的誕生, 有人為她披上神袍,而在另一層畫中,愛與美, 卻是被人覬覦的物品。”

    她一邊說著一邊揭開畫,手中的道具小刀靈活地刮去最表層的顏料, 將底層顏色更為暗淡的畫暴露在外。

    “你還要找我聊什么?”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都已經在副本里,過去的事情都讓它過去吧。”

    穿著管家服飾的老人出現在浴室門口,眉頭緊皺:“十年前的事情,當年已經和你父母達成和解, 現在還揪出來干什么。”

    他的神色里是滿滿的不耐煩,但隱約又透著一絲恐懼。

    在無限流副本降臨之后,整個世界的秩序和規則遭受巨大沖擊, 老人也無可避免的意識到自己的蒼老和衰落, 只能夠在副本中茍延殘喘。

    而這種失落感在遇見曾經可以隨意欺凌的故人時顯得格外鮮明。

    然而約他來的人依舊站在浴室的紗簾后, 背對著他不知道在做什么。

    只能夠隱隱約約聽到貓劃拉抓板的沙沙聲,一下又一下讓人心頭不安。

    “唉,”老人嘆口氣服軟, “當年的事情我也只是迫于無奈參與, 你最應該恨的人應該是你的老師吧?要不是她……”

    他的話剛剛要吐出口就卡在嗓子里說不出來, 眼睜睜的看著隔著一層紗簾, 女人慢條斯理的脫去了身上的外套,露出漂亮關節線條優美的裸背。

    何絨輕聲說道:“我們進來說。”

    浴池里的水已經被加熱到恰到好處的溫度,水氣氤氳伴隨著暖香讓人頭昏腦脹。

    老人下意識上前一步,舉起枯瘦的手想要揭開紗簾。

    然后,何絨抱起一直在仔細刮干凈最后一點顏料的繪畫,轉過身,對著這追查多年終于再次遇到的仇敵露出笑容:“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這幅畫。”

    在她手上金邊的畫框之中,這繪畫著一幅明暗對比極為鮮明的畫。

    在被神明所鐘愛的光明一側,女人的潔白豐潤像象牙一般軀體隨意的曲著腿,燦金色的長發披在身上,像是被陽光所寵愛。

    而在陰暗的一側,如同潮濕下水道爬行的老鼠般的糟老頭正以毒蛇般的眼神窺視著。

    “《入浴的蘇珊娜》”老人和公爵是舊時本身也對名畫頗有了解,看到這一幕時雙眼瞪大,立刻就意識到這幅名畫出處。

    “貞女蘇珊娜在入浴之時險些招人侮辱,反抗成功卻被人告上法庭,最后得先知相助,才保得自身清白。”何絨笑著輕聲說。

    她的笑容在水汽之中模糊,成年人更加明晰的面部輪廓也被淹沒,在一瞬間與老人記憶里十年前那個甚至不能夠稱為少女的孩子面容重合起來。

    他戰戰兢兢的后退一步,卻沒有意識到此刻佝僂著身子的他與畫面中耗子般的老頭子一模一樣。

    “第一次的謎題審判了傲慢暴怒和貪婪,第二次的謎題審判欺詐,”何絨抱著畫一步步靠近,將老人一點點逼到浴池邊緣,“那么你會不會成為第三次謎題呢?”

    在老人眼里,那一幅用色明暗對比極為鮮明的畫在他眼前不斷放大,然后開始瘋狂旋轉,無數的色彩在他腦中匯聚沖撞,最后變成一把尖利的矛,瞬間擊潰所有的精神防御道具。

    在他已經無法分出心神注意到的右下角,他的系統正在發出最后的警報——

    【警告!精神防御道具失效!】

    【警告!玩家精神值急劇下降!】

    【警告!玩家墮變中!】

    何絨對著目光漸漸渙散的死敵,露出一個輕蔑的笑容,沒有等著這幅畫給他帶來詛咒里定好的死亡,而是伸出手輕輕一推,讓他淹沒在浴池的水中。

    剛開始還有一兩個氣泡,漸漸的水面歸于平靜。

    “你看了多久了?”何絨確認一個目標已經被解決,轉頭看向走廊,果然看見公爵先生穿著他完全無法撐起的華服盡可能優雅的走過來。

    “抱歉,”公爵本來是看到管家深思不熟,有些擔心,所以過來看一眼,沒有想到直接就吃了這么一個大瓜,“原來他以前給你造成過這么大的傷害……”

    公爵臉皮發紅,眼神游移:“我之前也是因為妻子的原因和他有過一面之交,沒有想到居然是這個樣子。”

    “你的妻子?”何絨似乎只是隨意發問。

    “她是教芭蕾舞的,”公爵嘆口氣,眼底是深深的懷念和哀傷,“不過無限流降臨之后,她在第一次副本里就意外離開。”

    何絨點點頭:“節哀。”

    “你這次的身份卡也是跳舞的,是不是現實身份也與舞蹈有關?”公爵下意思多問一句,似乎意識到自己的失態,他又補充到,“對不起,你覺得冒昧的話,沒有必要回答。”

    “沒事,我之前也是學芭蕾的,”何絨笑笑,“慕老師,我知道您夫人,我之前很仰慕她。”

    “真可惜了。”公爵似乎有點焦躁難安地抓抓手,目光自覺停留在何絨手中的繪畫上。

    復仇固然是好的,但也畫在畫上的人很快會被詛咒去死吧。

    他總覺得眼前人有些眼熟,然而畢竟游戲副本里的身份會對玩家外貌造成巨大變化,僅憑氣質,他也無法推測出這是否是一位故人。

    浴室里的情形在茶杯里浮現,緊接著又消失。

    “故人相見。”戲鶴唇角勾起片刻后又落下,輕輕嘆口氣。

    不同于前幾日連綿不斷的大雪,今日古堡上空只有濃厚的陰云,恰似隨著時間流逝而越發焦躁的玩家心情。

    戲鶴坐在花園里,面前的茶幾上早已有人配好紅茶,巨大的黑傘撐在頭頂讓他可以安心喝茶賞景。

    這就是戚煥再次見到他時候的場景。

    好像只是一小會兒沒見的功夫,穿著白袍的人身形就清減許多,仿佛下一秒就可以隨風飄逝。

    大概這也與身體狀況有關,戚煥想,心里并不怎么舒服。

    他干脆一大步走過去,熟門熟路地坐在戲鶴面前的椅子上,漫不經心般的搭話:“冕下,作為您親愛的合作者,不,現在下定決心要奮起直追的合作者候選人,需要您為我解答一些問題。”

    戲鶴難得看他如此戲精的一面,微微頷首:“騎士先生居然愿意改變自己的主意,那我自然會把一切秘密,哪怕事關我們親愛的神明,都吐露給你。”

    “你知道古堡主人的名字嗎?”戚煥開門見山,“我查過古堡主人在教廷的通緝令上的名字,全部都是問號,所有人都代稱他為古堡主人,因為這里就是他的巢穴,這里就是他的領域。”

    戲鶴笑笑,舉起茶杯,這一次杯子的把手被做成銜尾蛇的形狀,像是漂亮的戒指纏繞在他的指尖:“問我確實是找對人,或許這個世界上只有我還能夠知道他曾經有過的名字。”

    教宗似乎陷入久遠的回憶,永遠如太陽般燦爛金色的眼睛上都蒙上淡淡霧氣:“Alan——古堡主人最早出現在教廷記錄的名字——他曾經被重用過。”

    戚煥挑眉:?

    “難以想象你們口中的瀆神者曾經和你們是同事。”

    “不能算是同事吧,”戲鶴忽而一笑,“何況越是靠近神明,就越是有可能產生褻瀆他的欲望,從這一點上來講,狂信徒和瀆神者往往是一體兩面。”

    戚煥注意到他的神色,仿佛一瞬間陷入無數回憶,很有些有感而發的意思。

    戲鶴:“他以前是教廷的人,無比狂熱的信仰,只是終究走上另外一條道路。”

    戚煥想當煉金術士筆記本上的署名,基本確定自己的猜測:“試圖取代神明的道路?”

    戲鶴沒有說是或不是,只是輕輕哼了一聲。

    戚煥起身打算告辭。

    出乎意料的,戲鶴從旁邊抽出一把黑色長柄傘:“你不撐把傘嗎?”

    “今日沒有雪也沒有……”戚煥剛想開口,就感覺冰涼細密的雨珠從頭頂落下,緊接著天空就像被捅漏的裝水塑料袋一樣,瘋狂傾瀉著狂暴的水珠。

    戚煥:……

    他身后傳來戲鶴的笑聲:“騎士先生還是需要信任我這位教宗所擁有的一部分神明的權柄,比如知道雨之神會在什么時候興高采烈的狂舞一曲。”

    戚煥沉著臉接過傘,在面前撐開,他隨著動作抬起頭,剛好發現眼角余光處閃過的一團白色布料。

    某些記憶回歸腦海。

    城堡上空掛著的白色布料的來源是那一次小丑之死事件中的炮灰。

    而上一次他看到這陰沉天空下的白色布料,則是——副本還沒有開啟之前衰敗的城堡上空。

    戲鶴舉起茶杯時,把手的銜尾蛇蛇圖案似乎還在他的腦海里閃閃發光。

    戚煥心中一動,加快速度跑向城堡的門口。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原本城堡門口處會有兩處刻痕。

    然而,沒有。

    戚煥半蹲下來,按照記憶里找到城堡門口出,應該被人深深刻字過的地方。

    光滑如新。

    一時之間他心跳如擂鼓,戚煥緩緩站起身,終于知道這節奏緩慢到近乎讓人昏昏欲睡的副本中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時間。

    第64章 古堡(18)

    “這個副本的時間有問題, 之前我們進入副本之前,看到荒敗的古堡,突然變得煥然一新, 也許可以理解為我們并不是在現實世界現代時代這個背景,而是被快速傳送到現實世界的中世紀時代。”戚煥自言自語分析著。

    那么門前的兩道刻痕是什么?會是解決這個副本的關鍵線索嗎?

    而且……

    戚煥忍不住拿出自從交給他之后, 就沒有被動用過的懷表, 這塊可以逆轉時空的神器,在他拿到手之后就沒有被動用過,此時卻像一顆燙手的山芋。

    “每次回檔之后都會失去一些東西——當系統不指明的時候, 失去的不僅僅會是道具,還有可能是生命精神等硬性的屬性點, 或者是記憶。”戚煥心想,“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已經回檔過數次,卻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回檔。”

    這種猜測幾乎讓人心驚肉跳。

    戚煥沒有繼續,因為他很快就聽見樓上畫室傳來的一聲巨響。

    是殷回舟他們。

    果然, 在來到畫室之前,戚煥就看見一個熟人穿著騎士服裝,跨過樓梯欄桿, 從高處墜落。

    啪!

    在巨大的重力加速度下, 他和身上的服飾一起在面前變成一攤肉泥。

    戚煥腳步微停, 腦海里浮現出死者的名字——張少。

    殷回舟那邊的中流砥柱,雖然對于那個人來講,也是隨時可以拋棄的棋子, 但一般不會在這里就被當做炮灰用掉。

    那就只能說明, 畫室里的情況前所未有的糟糕。

    果然如此, 不等他抬頭, 便聽見亡靈們蜂擁而下呼嘯而過的聲音,伴隨著深入骨髓的恐怖寒意!

    不知道那一隊人馬做了什么,幾乎整個畫廊中的畫中靈魂都被喚醒,瘋狂的撲向每一個所能夠見到的生命!

    一時之間整個通向畫室的道路,都被密密麻麻的亡靈鋪滿!

    戚煥手中長刀出鞘,伴隨著雪亮的刀光,他一路沖進畫室。

    殷回舟同樣身披一身金光向外沖出來。

    他身上的光極其特殊,讓所有亡靈觸碰到他時,就如同鮮血融化在陽光般消散。

    是戲鶴露出過的那一手,戚煥立刻就認出這熟悉的光芒,手中動作稍停:“你做了什么?”

    殷回舟沒曾想這些所謂的守護繪畫的亡靈,居然這么不好對付,此時面色扭曲,但匆忙之間和競爭對手相見,根本來不及隱藏自己手中抱著的三幅畫。

    “又多了兩幅畫。”戚煥作出判斷的同時伸出手,竟是直接在亡靈的包圍之中與對方交戰起來!

    殷回舟額頭上青筋迸發,在心里暗罵一句:“你抽兩幅畫,和我一起從亡靈中殺出去!”

    “如果你不愿意,”殷回舟死死抱著畫,做出一幅畫在我在,畫亡我亡的表情,“大不了我帶著畫魚死網破!”

    他的審時度勢一向很精準,戚煥略一猶豫點頭,從他手中抽出兩幅畫帶走之后和他配合著從亡靈中殺出一條血路。

    表面如此,然而戚煥不動聲色地將另一個道具裝備在身上。

    【靈魂瓶:安息的靈魂碎片會被收集在這個瓶子里,在特定的光線下,瓶子會閃爍出漂亮的彩色光芒,不要多看這些光芒,會被拉入記憶。

    作用:解讀靈魂碎片中殘余的記憶

    副作用:精神值下降且存在被亡靈附體的可能】

    幾片幽靈的記憶都被存放在靈魂瓶中,倒是省去他和畫室里面這些幽靈正面對上的麻煩。

    好在,這些幽靈在遠離畫室一定距離后,便也自動退回。

    殷回舟有片刻想要反悔,在仔細衡量雙方勢力之后,還是遺憾的松手離開。

    戚煥也在心中暗暗吐一口氣,畢竟接下來他需要深入靈魂的記憶,還是盡可能保持最佳狀態比較好。

    通過靈魂瓶解讀出來的幽靈記憶也同樣充滿殘缺,大部分都是一些貴族們奢靡歡迎無度的生活記憶,之后便是有一天,死神的鐮刀從他們頭頂落下。

    而手持鐮刀的人,自然是剛開始偽裝成一名平平無奇畫師的古堡主人。

    戚煥又一次從一份記憶中清醒,擰起眉:很麻煩,即使是在這些幽靈的記憶里面,那個作為畫師的古堡主人,也是面目模糊。

    直到他終于從一份記憶里面看到了機會:

    即使是如此昏暗的燈光下,戚煥可以判斷故事發生的地點正是他正在的這棟建筑。

    古堡主人一如既往將自己淹沒在厚厚的斗篷之中,只是這一次跟在他身邊的人臉上都充滿譏笑嘲諷。

    “這就是那個私生子?”

    “是丑八怪一個吧。”

    “聽說好像是被什么實驗毀了臉,所以不敢露出正臉。”

    “這種人怎么配當我們侯爵的繼承人?”

    古堡主人從容的從他們身邊離開,而這份記憶的主人也不會想到,僅僅是這么隨性的一段飯后閑談,就讓那位私生子記住今日的恥辱,讓他某朝一日選擇自己掐死自己。

    戚煥記錄下來猜測:曾經是一名侯爵的私生子,煉金術實驗中毀傷容貌。

    從這座古堡最終被繼承的情況來講,古堡主人應該成功殺掉所有的競爭對手,并且通過遺產獲得了進一步進行實驗的資源。

    那么他的母親是誰?又是怎么長到這么大的?

    戚煥琢磨著再次回顧之前的記憶,這一次他把注意力停留在那些貴族記憶中,更多的關于女性的部分。

    最好可以找到古堡主人父親的記憶。

    在無數白花花的□□和令人作嘔的事件之中,戚煥終于找到一段他人嘴里的往事。

    不過,這份記憶的主人而言,這或許只是一點閑談碎語。

    那只是這位記憶的主人,一位男爵閣下在經過打獵之后慢條斯理回家路上看見的。

    那時的他在滿載而歸之后,因為身體的疲憊而靠在馬車里昏昏欲睡,遠遠的便聽見自家仆人正在急切的討論著。

    “聽說那個可憐的女仆了嗎?”

    “什么可憐明明是不知檢點。”

    “肚子都那么大了,居然還沒有人發現。”

    “聽說侯爵夫人非常憤怒。”

    “你們根本不知道憤怒的點不是偷情……”

    外面交流的聲音被壓下來,緊接著便是聲音高低不齊感嘆:

    “天吶,我的神啊,怎么會有這么殘忍的女人!”

    “這會被生命之神所摒棄!”

    “婚姻與愛情女神再也不會眷顧她!”

    “肯定是成為了女巫,讓魔鬼迷惑了她的心智!”

    外界交談的人幾乎瞬間把對那位個女人的同情轉化為了憎恨。

    男爵終于對此起了點興趣:“你們在說侯爵家的事?”

    貼身男仆趕緊上來分享:“侯爵家有個女仆已經懷孕好幾個月,前不久將那個該死的私生子生了下來。”

    “私生子,如果家里需要的話,給點錢打發走也行。”男爵也是玩慣了的花花公子,對此沒有什么反應,而侯爵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這就更稱不上什么驚天消息了。

    “關鍵是那個不知好歹的女人在生下私生子之后,打算殺了那個私生子……”男仆眼中透露出一絲興奮,“據說是半夜里在廁所里生下來的,最后那個女人把孩子抱回仆人起居室,在孩子哇哇大哭的時候,伸手要掐死孩子。”

    男爵瞪大眼睛,眼底露出一絲嗜血和興奮:“死了嗎?”

    仆人:“那小東西生命力可頑強,硬是生生活下來,不知道之后還會被候爵夫人怎么磋磨。”

    “唉,”男爵嘆氣,百無聊賴的靠回坐座椅上,“發生這種大事,是要出動審判庭嗎?”

    仆人點頭:“事情來傳出來之后,教廷就會進行審判,陪審團正在組建中。”

    男爵總算感到一點樂趣:“那我得參與這次陪審,讓我看看那小妞是怎么勾搭上侯爵,后面又是怎么殺死自己兒子的哈哈哈哈哈。”

    戚煥通過后面的記憶知道,這個意外懷孕的女仆是被強迫的,只是最終一切都成為她的錯誤,讓她被綁上火刑架,以最殘忍的方式結束了生命。

    這也是這位男爵被古堡主人報復的原因之一。

    戚煥心情不可避免的沉重起來,之后他又把注意力轉移到自己新拿到的兩幅畫。

    似乎是看出他對向日葵的注意,殷回舟寧愿將后續在畫室里看見的兩幅畫分享給他,也沒有把向日葵交給他。

    而這兩幅畫更是被人細細的徹底刮去表層的顏料,只留下底層畫,給他一點線索。

    第一幅更像是復雜的幾何圖文和艷麗的顏色組成的漩渦。

    中心的褐色人體扭曲成漩渦,腳踩在椅子或者是貓背上,仿佛下一秒就要墜落。

    張少的臉沒有一點表情的安放在人體的中心,宣告著這幅畫的主人。

    墜落,戚煥想起張少的死,似乎就和這幅畫中一樣。

    在無限流里生死一線驚險的抓著生存的機會,最終還是行將踏錯之后不可避免的墜落。

    而第二幅畫則相對知名。

    《蒂爾普教授的解剖課》

    中心的老師師正在向學生們解說著解剖的所有原理,手中殘忍無情的切割著蒼白的尸體。

    而學生們或是專注或是神游天外,或是欣喜激動,或是不自覺,露出一絲厭惡。

    和原畫一模一樣的構圖,只是所有人物的面容都被模糊,同時他們身上的服飾不再是原畫中的黑色褐色,而是變成白色與紅色的長袍。

    屬于教廷的標志作為長袍的裝飾閃著燦金色的光輝,尤其是坐在中心的老師更是手上帶著教會最高權力的戒指。

    只是,和原畫最大不同的,多出來的,放在老師右手邊的錢袋鼓鼓囊囊的幾乎立刻要吐出金幣。

    讓這神圣的知識傳授一幕,染上不可避免的銅臭味,也暗示著接下來行進的骯臟。

    這種骯臟是被襯托出來的。

    襯托者就是擺在中間的蒼白尸體——比起原畫,這具尸體要更加的白皙,但這種白皙并不是死氣沉沉的尸塊,而是正常肌膚般的象牙白色,有著充滿活力的嫣紅和柔韌性。

    而完美的人體結構,完美的皮膚肌理,則很難讓人不聯想到這個世界之中最為至高無上的偉大存在——

    神明。

    這繪畫的是一堂解剖課,一堂解剖神明的課程。

    第65章 古堡(19)

    這簡直是目前所有畫中信息量最大的一份。

    戚煥緩緩深呼吸。

    以及, 殷回舟愿意讓他取走這幅畫,也不把那一幅向日葵交給他,證明兩點:

    首先, 向日葵應該是針對他的詛咒,而殷回舟毫無疑問知道這一點, 為什么?

    第二, 殷回舟作為商人表面上和教會神明之類的事情無關,但之前戚煥撿到的有教會標志的金幣,暗示著殷回舟的家族一直在為教會囚禁神明這件事情提供資金支持。

    在此基礎上是更多這個副本中的謎團。

    既然可以確定教會一直在囚禁神明, 那么戲鶴在這件事情上處于怎樣的位置?他是站在教會這一邊還是已經起了私心,想要吞噬神明?

    從戚煥對這位膽大妄為的NPC的了解來看, 第二條路的可能性很高。

    同時,這位教宗與教會之間存在齟齬,不僅僅是表面上的被當做傀儡那么簡單,后面還有更深層次的原因——已經死去的金應該對此知道一點,所以他死前還和戲鶴有過眼神交流。

    之后是這個副本明面上的大boss古堡主人, 已知的可能殺死他的方法是毀掉本命畫,而他過去的經歷可以分為出山時險些被母親殺死,母親被審判, 成為候爵家的私生子, 繼承家業, 擁有力量復仇。

    其中擁有力量這一步,極有可能是在進入教廷工作的那段時間里達成的。

    至于他在這個副本里的立場,從戚煥最開始獲得的身份額外任務來講, 似乎是一直在暗示這位古堡主人是瀆神者, 但是他又在繪畫中多處運用宗教元素, 尤其是第一幅畫更是直接對上褻瀆神明的煉金術士, 很難說,他對以前成為煉金術士的經歷的看法是正面的。

    最后在是一直隱藏在背后的教會。

    表面上他們尊奉神明,享受神明賜下的力量,四處通緝追殺異教徒和褻瀆者,但是私底下他們一直在覬覦神明的力量,進行大逆不道的煉金術實驗,甚至與商人勾結,從他們那邊獲得大筆的資金支持。

    明面上的教宗是他們立出來的靶子和傀儡,除此之外,恐怕還有更深層的原因——或許是用于迷惑神明,或許是在神明暴怒時送出去的炮灰,或許確實是一個溝通神明欺騙神明的通道……

    戚煥筆尖一頓,在旁邊又補充上一句話:“古堡主人母親的女巫審判正是由教廷主持的,假如教廷真的可以溝通神明應該也有審判真相的能力,或許這也是古堡主人和教廷對上的一個原因。”

    同時他也拿出自己那一塊神器懷表,打量著上面的銜尾蛇圖案,相比起戲鶴可以直接應用的光明力量,一塊可以無限次讀檔的時間懷表似乎擁有了過分多的神力。

    “人的力量來源于神明,過度的力量來源于篡奪。”戚煥喃喃自語,“教會能擁有這種神器,恐怕限制住的不僅是一位神明。”

    而拿出神器的戲鶴,絕對清楚這一點也毫不掩飾這一點。

    戚煥得出結論:教會篡奪神明力量,而戲鶴是教會篡奪神明力量的一員。身體的崩壞或者就是篡奪力量的一份代價。他現在前來殺死古堡主人帶回神明,一方面可能是解決身體問題,另一方面應該是獲得來自死亡的力量,從而擁有和教會對抗的底氣。

    難怪要與他合作,戚煥心想,從這個角度來講,這位膽大包天肆意妄為的NPC還真是以一敵二,狂到沒邊。

    而他作為玩家,也不得不接受這位知道眾多,目標一致的NPC的合作邀請。

    “戲鶴……”戚煥忍不住再次念起這個第一次讓他牢牢記住并輾轉反側的NPC的名字。

    同一時間被叫到名字的人卻透過畫框,靜靜地凝視著這一幕。

    戲鶴斜倚在沙發上,慢條斯理地向茶里加了一塊糖,輕輕的哼著不成調的小曲。

    “一切如預期進行,”他看著可憐的老對手,“就讓真相再被掩蓋一會兒,畢竟真相大白的時候,游戲就要結束了。”

    接著他揮手揮散畫面,果然聽見自己的房門被人扣響。

    另一個不太聽話的合作者。

    戲鶴這一次心情挺好,主動起身為他開門,里面面對的便是臉上寫滿憤怒的殷回舟。

    “冕下,”他壓抑著怒火,壓在心底的怒火使他看上去更像一塊冷冰冰的鋒利的刀,以至于這種本應該是敬稱的稱呼在他口中都更像是嘲諷,“真是感謝您的幫助,果然是需要用人命堆積起的勝利。”

    “但這不是你們需要的勝利嗎?”戲鶴坐回椅子上,當他懶散開口的一刻,之前所有風光霽月,所有溫柔和善的假面盡數從他臉上摘去,化作讓人厭惡的冷漠。

    殷回舟本想用生氣從這位看著溫柔和尚的NPC手上獲取好處,不過在看到他臉上的表情之后,選擇收回自己一瞬間的想法。

    但他并不驚訝,從一開始他就不覺得一個s級副本會有如此溫柔和善的NPC,如果對方本就有意利用,反而更符合他的思維模式。

    “原來這就是你的真面目,又何必像對待那個玩家一樣,在我面前裝出一副好人的樣子,”他坐下來直接的展示自己最后拿到的那一幅向日葵,“如果我沒猜錯這一幅畫應該是戚煥的畫,剩下幾個玩家身上都沒有這種氣質。更有意思的是我在畫像后面看到的東西。”

    殷回舟哼一聲:“無論表層和底層都不是人物的詛咒畫,這讓我一度懷疑自己,關于這是戚煥那副詛咒畫的推測,你有什么看法?”

    “不算是偽裝,”戲鶴糾正他第一句話,這才慢吞吞說出另一個事實,“這幅畫確實是針對戚煥。”

    “你不夠坦誠。”殷回舟雙手環胸冷笑,“既然我們彼此之間是合作關系,你想必也有不得不殺死古堡主人的緣由,因為之前身體的狀況?”

    殷回舟回憶起戲鶴咳嗽出的鮮血中閃爍的細碎金光,進一步確定自己的猜測之后,毫不猶豫的對NPC展開威脅:“這種身體狀況,只不過是因為那些教會你的人,果然只是把你當做一個容器。”

    他挑起一邊眉毛,信心滿滿地開口:“我想尊貴的冕下,也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這一事實吧,甚至,你更想弄死那些教會的老頭子,真正成為唯一的至高無上的教宗。”

    一個一心只有信仰而心無旁騖,一個風光霽月溫良善的人看上去柔和,卻不見得會被這種威脅所影響。

    但對于一個一心算計不惜戴上假面的人,有的威脅則極其有效。

    戲鶴在心里為他鼓掌:此人雖然是個小人,但在威脅方面手段高明。

    他也配合地露出一絲遲疑的神色,最終輕輕嘆口氣,似乎還是依依不舍自己偽君子的假面:“神樂意將祂的所有秘密袒露給凡人,但凡人卻不能夠承受神的光輝。在光輝所及之處,我可以讓你看見所有可見之物。”

    戲鶴說著抬起一只手,那一朵淡金色的火苗出現在他的指尖,漸漸的擴大,隨即便有一些圖案從火焰里映射出來。

    那是正在進行分析的戚煥。

    “我知道你和他是敵人,”戲鶴解釋,“因此我在他身上留下記號,神的眼睛會替我監視他的一切。”

    殷回舟露出喜色輕輕鼓掌,但戲鶴沒有看過他眼底一閃而過的忌憚。

    虛偽。

    他在心底冷笑,但依舊按照自己的計劃為對方提供信息:“他已經對另外兩幅畫作出解讀,噢,恐怕比你還更多知道一些有關幽靈的消息。”

    殷回舟皮笑肉不笑:“神明的眼睛真是眷顧你。”

    “我也需要有一些手段來知道我的合作者們想要做什么。”戲鶴開口,“論玩手段,我不一定玩得過你們。”

    與此同時,他也要展現自己的其他能力:“關于古堡主人,我雖然不能夠直接監視他的行動,但也可以從他去過的地方讀取一些消息——就比如說今天早上他的那一番暴怒。”

    殷回舟皺眉,他也不是什么蠢貨,很快就從對方的言語中聽出言下之意:“丟失的話不是蒙娜麗莎?等等,古堡主人這一次不僅僅畫了一幅畫!”

    “三幅畫……”殷回舟喃喃自語,“最有可能是三幅畫,之前兩輪都畫上三幅,那么為什么剛剛去的時候只發現新畫了兩幅?”

    他一時也陷入迷霧,抬起頭就見到這位不再光風霽月的教宗,抬起手用他的火焰照亮了所有的迷霧。

    那是時間更加久遠的古堡主人正在作畫的影像。

    可怕的同屬于神明的力量扭曲了時光回溯帶來的影響,只能夠看見一個模模糊糊的黑影,正在畫架前肆意揮灑顏料。

    而畫家之上的畫,更是被一片斑斕的讓人看一眼便覺得頭暈目眩的色彩包裹。

    唯一可以確定的則是已經被完成的繪畫的數量。

    一幅,兩幅,三幅。

    總共有三幅畫,那么不幸丟失的兩幅畫到底是在誰的手中?

    殷回舟豁然站起:“公爵,管家,還有那個女人。”

    他看人不算太差,知道這位公爵是個表面錦繡無比內心懦弱的家伙,知道那位管家內心一片臟污只是苦于年齡無法再進一步,當然更知道那個女人表里如一的一身尖刺。

    他當然可以因為雙方的實力差而無視她,卻不會在已經發生大事的時候,放棄對她的懷疑:“她偷走了兩幅畫!”

    餐廳。

    幽冷的光芒照耀著墻上的壁畫,巨大的罐子里神明的軀體一如既往的蒼白而完美無缺。

    一切都是那么的寧靜,寧靜到仿佛時間都停滯于此處,因此便得到了永久。

    戚煥正在打量這幅壁畫,他注意到不僅僅是之前已經冒出來的五張人臉,左四的位置已經有一張臉浮現出來。

    那是一張蒼老的臉,來自于那一位在選擇位置時差點被逼去左三位置時受他幫忙的老人。

    老人已經死去。

    操作的人應該不是正在畫室里奮戰的殷回舟,恐怕是剩下的兩個小玩家之一。

    玩家之間的互相廝殺也會導致人臉補全在殘缺的畫嗎?還是說這位老人實際上也是死于詛咒畫的效果?

    如果是后者,那么,他看到的詛咒畫質中并沒有一幅符合老人的形象。

    比起向日葵是指這一位老人,戚煥。更加傾向于古堡主人當時繪畫出來的并不只是一幅,更多的話早就被人偷走,這才引起古堡主人那天的勃然大怒。

    在他思考的時候,身后傳來一陣高跟鞋敲打地面的清脆聲音。

    戚煥回過頭,某位他已經鎖定的嫌疑人正腳步輕柔地走到面前。

    何絨輕輕挽起頭發繞到耳后,對著這位孤狼玩家一笑:“你在看這里的畫?”

    戚煥沒說話,他在評估對方的目的。

    何絨目光放空,看著眼前的神像,在她完成最后一個任務之后,便要如約……

    那就再做一件好事吧。

    何絨開口:“在我以前還是個舞女的時候,我曾經有機會見過古堡主人一面。”

    “我不知道在你們的身份里是怎樣形容這里的主人,但在我的記憶里面,他不是瘋狂的褻瀆者,而是神明最溫順的羔羊。”

    第66章 古堡(20)

    何絨說完之后轉身就走, 她來到這里說這句話并不是為了尋求合作,更像是一種交換。

    我以一些信息交換,你幫我攔住他們, 讓我去做我想做的事。

    戚煥打量她許久,他不會錯認女人臉上的復仇火焰, 所以, 他點頭,后退一步。

    何絨離開餐廳,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間。

    而當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的時候, 殷回舟暴怒的身影也出現在戚煥的視野里。

    他毫不掩飾臉上陰沉沉的郁色,無數艷麗的毒蛇正纏繞在他的身上, 吞吐著蛇信。

    【S級道具:蛇毒腰帶。

    最毒的蛇,最艷麗的腰帶。

    作用:佩戴此道具可御使群蛇,全副本可使用

    副作用:玩火者必自焚,玩蛇者,會死于蛇毒。】

    或許這一個道具對于當前副本的幽靈沒有特殊攻擊效果, 但對于具有活生生□□的玩家,則是毀滅性打擊!

    殷回舟不敢相信這些他從來沒有放在眼里只當做炮灰對待的小玩家,竟然敢虎口奪食, 所以他必須要給她一個教訓, 同時也是震懾其他即將與他爭奪勝利的兇獸。

    比如戚煥。

    戚煥站在餐廳中, 攔住進入房間走廊的路口:“好久不見。”

    他開口,手中的長刀即將出鞘。

    殷回舟不善地瞇起眼睛:“想不到孤狼也會為美色所迷。”

    “只是一種交換。”戚煥回答。

    兩人的氣場在餐廳之中碰撞,久久僵持不下。

    下一秒, 一條通體閉塞的毒蛇猛然向戚煥竄去!

    房間。

    公爵終于從暈眩中醒來, 他艱難的掙扎一下, 發現自己被厚厚的鐵鏈鎖在了地上。

    鐵鏈看上去明顯是某種特殊的禁錮人的道具, 不僅把人捆的結結實實,還抽干他身上所有的力氣,保證他只能被禁錮在這一方小小天地。

    與此同時,他也回憶起那天見面的場景。

    他親眼見證何絨殺死他之前認識的管家,本來還滿心憐香惜玉,想著要不要幫她遮掩——就算她瞞著殷回舟那些人偷偷偷了畫去殺人也是情有可原,對吧?

    沒有想到兩人交流,他轉身打算走的時候,那個何絨居然從背后打暈他,之后他就失去意識,現在醒過來顯然是被人關在房間里。

    至于關他的人,何絨也在他清醒過來后不久推開房門。

    “你要做什么!”公爵臉色有些扭曲,幾乎咬牙切齒地問,“你要知道我和殷回舟已經是合作關系,你隨便殺誰怎么殺都沒有關系,不要和那些大公會做對,拼不過他們的!”

    “你當真以為他在乎你?”何絨臉上是公爵從來沒有見到過的冷酷和倦怠,如同所有人隔著一層堅冰。

    這句話一下撕碎了公爵的僥幸,他怎么不知道殷回舟公會的作風,只不過是面對這種高難度副本,不得不找一個大腿抱腳而已。

    “但是他不可能沒有發現你偷畫!”公爵這會腦子轉的飛快,很快就抓住一個可以讓自己獲救的點,“他肯定會過來找你拿回你偷的畫!而且肯定會懲罰你!他絕對無法忍受其他人在他手里奪食!尤其是我們這種小玩家,怎么敢和他們大公會作對,去奪取大公會破解副本的資源!”

    何絨卻是意味不明的哼笑一聲:“你還真是和以前一樣懦弱到讓我惡心。”

    公爵一愣:“你之前認識我?”

    第一句話說出口是還是疑問句,但是他很快就回憶起自己的面對對方時心頭浮現出無數次的熟悉感:“我什么時候見過你?”

    “很久很久以前。”何絨仿佛被冰覆蓋的臉上終于露出一點笑容,“我都記著呢。”

    這點笑容沒有讓公爵放心反而讓他越發戰戰兢兢,眼睜睜看著對方拿出一幅畫。

    那是一幅比較小眾的名畫。

    在燦爛的像是陽光的金色背景里,在大片大片柔軟的帶花綠色草地上,男人正在擁抱著女人,一手撫摸著他的長發,柔情蜜意的親吻。

    他們同樣身著金色的服裝,繁復的奇異的紋路在服裝上浮現,女人沉醉的臉在畫面中心被重點繪畫。

    那種金色或者說是不安的黃色,就像是躁動的包裹著所有人的□□。

    《吻》。

    如果公爵沒有猜錯,這幅畫上的兩個人可能就是他們兩人。

    “我和你……”他的腦海里浮現出無數個候選人,以至于此時喉頭堵塞,無法說出半個字。

    “哈哈哈哈。”何絨突兀的短促的連續笑了三聲,“難以想象,幾個小時之前我們還在討論我那可悲的老師,你親愛的妻子。”

    “現在,連一個與你偷情的情婦你都需要再三思量才能挑出一個可能的嫌疑人?”

    公爵白凈的臉皮漲紅——這簡直是把他所有的臉面都扯下來扔在地上。

    “我知道你是這樣的人,卻沒有想到居然真的是這樣。”何絨終于可以對這人露出鄙夷之色,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當我誠摯的信任你的時候,大概是在我8歲的時候吧,我才剛剛成為老師的學生,也剛剛被她帶回家認識你。”

    公爵的臉瞬間慘白下來,他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高挑的女人,艱難的把她和印象中某些矮矮的蘿卜頭對上:“你……”

    “曾經我以一種卑鄙的方式暗戀著你 ,我把你當做地獄里唯一的天使和救贖,我一次又一次想告訴你,那個老女人把我們賣到什么地方,那個老女人讓我們經歷了什么,那么多令人作嘔的男人,”何絨臉上是鋒利的譏笑,“直到后來我才知道,什么叫做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

    “對不起,對不起……”公爵艱難的搖搖頭,想要為當年的自己道歉,“我真的不知道她居然敢做這種事情!她明明是一個很好的舞蹈教練!”

    “你真的不知道嗎?圣人大人?”何絨已經轉過身去,緩緩拿起專門準備好的刮顏料的小刀,開始一下又一下刮去這幅詛咒畫表層的圖案。

    在令人頭皮發麻的沙沙聲中,她冷笑:“你只不過是很喜歡小女生對你的信任,你甚至也有那么一絲和那些老男人一樣的想法,只不過你比他們更高明,你不動聲色的裝作知心大哥哥的樣子,引誘別人主動去親近你,這樣你無需負責,也不必負責,只要你裝作沒有看到,沒有聽到,你就可以享受她給你帶來的任何便利——從金錢到女人。”

    “我沒有!”公爵聲嘶力竭地反駁。

    但是那幅畫已經被徹底刮開。

    他愣愣地瞪大眼睛看著那副陰郁詭譎的畫。

    “莎樂美。”

    他喃喃自語。

    “看來你真是嚇得不輕,連這幅畫的的名字都忘了。”何絨嘲諷一笑,纖纖的手指輕輕劃過畫面。

    她的手劃過畫面里陰郁的背景,滑過虛弱衰老行將就木的國王,滑過麻木不仁的王后,劃過剛剛行完刑刀尖還在滴血的衛兵,劃過身披薄紗濃妝艷抹無比妖嬈艷麗的莎樂美,最終停留在畫面正中心,向四周散發著光輝的斷裂的那顆頭顱——

    “《施洗約翰的頭在顯靈》”何絨冷酷無情的說出畫面的名字,“你猜猜現在面目模糊不清的那顆頭顱會是誰的呢?”

    這句話幾乎是明示了,公爵卻在這刻突兀的想到自己當時選擇的座位。

    左一,在最后的晚餐12門徒的位置之中恰好是約翰的位置,冥冥之中,結局居然在那一刻起就已經定下。

    而在經典的故事傳說莎樂美之中,她生的極度美麗,卻不喜愛任何男性,唯一愛的人只有約翰,卻被拒絕。因愛成恨之后她承諾向國王跳七重紗之舞,以此換取約翰被斬首,而在約翰被斬首之后她深深的親吻了斷裂的頭顱。

    在極速思考之后,公爵下意識做出一個極度愚蠢的決定:“等等,你是不是還喜歡著我?你是不是愛而不得?”

    他在生死攸關時終于抓住唯一的自救方法,所以興奮的臉皮通紅:“我真的很恨我的妻子,我知道你們在經歷什么,但我真的無能為力,她實在是太兇暴了!我一直都深深的愛著你,我一直在祝福著你可以脫離苦海,現在你能夠這樣子活下來,真的是太好了……”

    他噼里啪啦說出一大堆話,興奮的幾乎要睜開鎖鏈去抓住女人的衣角,去祈求她的原諒。

    這樣一個曾經衣冠楚楚的男人,跪在腳下痛哭流涕,無比狼狽。

    何絨心中卻連一點復仇的快慰都沒有。

    她只是把畫端端正正的擺在桌子上,后退一步,開始緩緩起舞。

    不是七重紗之舞,卻是在她八歲那年第一次被老師送去那個惡心的聚會時被要求跳的芭蕾。

    “莎樂美”因為美麗被人覬覦,被人傷害,推她進入深淵的是她某種意義上的父母,而在她身陷沼澤之時,名為圣人的約翰,卻不屑于給她一點目光。

    這不是愛,而是從始至終的怨恨。

    何絨跳完最后一支舞,背對著公爵停下舞步,幾乎是愉快地笑出聲:“去死吧。”

    她身后傳來重重的咚的一聲,那是一顆頭顱滾落在地的聲音,粘稠的血液彌漫出來觸及她□□的腳。

    何絨沒有回頭去看,而是雙手合十,上前一步靠近門口,以一種幾乎祈禱或是獻祭的姿勢抬起頭:“您終于過來收取我的死亡了嗎?”

    “是的,你終于可以好好休息了。”戲鶴推門而入,溫柔開口。

    或許在長眠之后你還愿意醒來,以全新的姿態去體驗這個世界。

    第67章 古堡(21)

    十分鐘后, 戰斗的兩人同時收手。

    殷回舟臉色陰晴不定:“你成功了。”

    他沒好氣地說:“拖住我這么久之后,那個人,那個女人應該已經完成她的目的。”

    戚煥微微一笑, 禮貌點頭,卻讓人恨得牙癢癢。

    他們來到房間門外, 不需要進入其中就能聞到濃烈的血腥味。

    一陣清脆的掌聲響在他們耳邊, 走來的陰影里緩緩走來身著華服的古堡主人:“你們真是給我帶來了無與倫比的藝術。”

    他推門而入,房間內血腥而震撼的一幕呈現在所有人面前。

    公爵半跪在地,從脖子上被人生生砍下頭顱, 而那猙獰扭曲的腦袋則被女人抱在懷里,以一種舞蹈的姿勢展現出來。

    一幅巨大的畫正掛在墻壁上, 與眼前這震撼詭異血腥的一幕相互呼應。

    “莎樂美。”就算不熟悉畫他們也一眼看出這個故事。

    與此同時,系統面板及時展開,還是那個熟悉的問題。

    【謎題三已出現:Hela

    她為何而死?他為何而死?

    僅首先破解謎題者可獲得額外積分,回答限制一小時】

    “她死于復仇,”殷回舟不想失去這一次反擊的機會, 冷笑著開口,毫不掩飾這一次的謎題剛好與他身份卡提供的信息有關,“公爵作為貴族和教會有聯系。”

    他對著戚煥挑釁一笑, 只淺淺表達幾句關鍵信息, 吊起人的胃口之后不再多說, 而是利落的提交答案。

    謎題三處于解開狀態,完全沒有給戚煥多余的機會。

    戚煥固然可惜這一份積分,但他此時的目光則停留在古堡主人身上。

    似乎是為了欣賞這一次全新的偉大藝術品, 這一次古堡主人難得身穿正裝, 在漂亮的寶石點綴的禮服之上, 一個小小的家族徽記出現在上面。

    除了遮天蔽日的藤蔓之外, 在那家族徽記的中心則是這個家族的名字——

    “Richard”

    戚煥瞬間想起煉金術手抄本上的署名AR,還有戲鶴透露出來的古堡主人的名字。

    古堡主人是當年研究者之一!

    他這邊表情的突變都被殷回舟放在眼里,他只是哼笑一聲。

    而古堡主人也在欣賞夠繪畫之后,拍拍手,召喚他的管家,前來帶走最后一份禮物。

    珍貴的尸體就這樣被帶走。

    即將離開的時候,他還不忘停下腳步扭頭看劍拔弩張的兩位玩家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他們之間的按鈕涌動:“只有最后一天了,大家好好享受最后狂歡吧。”

    話音落下,他脫去頭上的禮帽,優雅一鞠躬后帶著人離開。

    殷回舟也心滿意足的笑上兩聲:“戚煥,這一次你連搜查的機會都沒有,想不想知道我隱瞞的秘密?”

    戚煥看他一眼:“我沒有和你合作的欲望。”

    殷回舟本是想以此為理由,再拉攏一位高手加入他的陣營:畢竟這一次的副本確實太過艱難,他手上的人幾乎折損殆盡,當前副本下最有機會對抗的只有他們兩人。

    哼,在餐廳的時候他也注意到那個沒用的老頭子早就死了。

    沒想到對方不僅軟硬不吃,還一眼看出他的打算直言回絕,那么,殷回舟也只好去找那位可愛的NPC,一起合伙把其他玩家一網打盡。

    他又在室內確認一遍,沒什么線索后率先離開去找npc了。

    戚煥還停留在原地,即使沒有尸體,他也通過地上的腳印,注意到一點小小的不同。

    何絨,他可以肯定,在死亡之前向前邁出了一步,方向是門口。

    戚煥按照自己模擬出的死亡之前的場景進行走位,上前一步對著門看過去:至少在那一刻,有人從門口走了進來,或許還與她發生了對話。

    這個人是誰?

    在其他副本里,他還需要思索,但此時此刻他心中已經有懷疑的對象——戲鶴。

    畢竟這位狂妄膽大的NPC,也不是第一天搞事了。

    是他教唆殺人。

    他也想逼迫這些玩家感到緊迫,開始動手嗎?

    戚煥一邊想著一邊走到了天花板正下方,抬起頭,果然看到了與煉金術士家中如出一轍的空間之神的圖案。

    這是何絨留給他的線索。

    一本染了血的煉金術士筆記殘本,從上面的印章來講,應該是公爵家的收藏。

    公爵和教會有關,而何絨作為舞女,也不止一次的在公爵府演出,估計是在這個過程中,她見證了貴族勢力與教廷的骯臟,受到傷害之后決心復仇。

    戚煥憑借短短數面之間對何絨的了解相當精準的推測出對方的想法。

    何絨為復仇而死,而公爵死于虛偽和傲慢。

    可惜,這一次沒有系統給他驗證自己的猜測。

    好在不管怎樣他還是拿到關鍵性。

    戚煥帶著筆記回屋,坐下來仔細翻閱。

    手稿上勉強可以辨認出一些字跡,比如神明數位一體的猜測。

    看到這里戚煥皺眉,旋即又有些釋然。

    這是教會明文批判的□□觀點,也難怪這沒有出現在上一本上面有教會標記的煉金術士筆記之中,或許是因為這種觀點得不到教會的承認,所以煉金術士才開始尋求其他人的幫助并留下筆記。

    因為數位一體的觀點,煉金術士認為不同神力量可以歸于一個——他們已經在小白鼠上進行過實驗,然后現在需要新的容器。

    戚煥翻過一頁,接下來是一幅關于容器的結構圖,這一次的結構圖上沒有用特殊手法進行保密,幾乎每一個人都可以一眼看清:那個容器實際上是人的樣子!

    一個人。

    并不讓人驚訝的結果。

    關于神明的實驗最終落點在人身上,必須要以人為中介或者容器才可以轉化神力。

    如果這是新的研究,戚煥擰起眉,再次在煉金術士筆記上翻閱,果然發現,后半部分作者的筆記里開始提到教廷支持其他的研究。

    或許教廷不承認多神變唯一神的信仰,但是,他們絕對不會拒絕力量,在實驗獲得巨大進步之后,他們甚至會是第一個躍躍欲試的!

    這樣一來,或許戲鶴就是那一個容器!

    教宗的地位,怪不得如此低下,他在教會不僅僅是個傀儡,甚至只是一個存儲神明力量的容器,也難怪戲鶴的血液里充滿神明力量帶來的損傷!

    這不是反噬而是被強行灌輸力量的后果

    他和古堡主人如此之熟的原因也找到——他絕對不甘于成為容器!莫非是要聯合……古堡主人成神!

    不,不僅僅是聯合,是先聯合后背刺。

    戚煥憑借自己對對方的了解,果斷做出判斷。

    假如現在戲鶴在此處,恐怕也要為他的了解而拊掌大笑。

    他一直更加在意突然出現的NPC,還是沒有意識到這個世界的背景,始終是古堡主人和教會兩方的激烈斗爭,而主角則是游走在雙方之間聯系玩家試圖為自己爭出一條生路。

    戚煥冷靜下來,他很快就意識到這種局面的兇險之處。

    教會一開始就打算獲得神明力量,給他的道具懷表,可能也只是把他犧牲品,或者是制衡監視戲鶴的工具。

    而古堡主人,最開始就有實力有野心要篡奪神的力量,剛開始通過教會來獲取實驗的條件之后,在教會反對他的信仰之后,轉頭貴族的懷抱,獲得成績之后又與教會合作。

    但是此人狼子野心,最終背叛教會,帶走已經被囚禁起來的神明,并且試圖和戲鶴合作。

    他并不會把玩家放在眼里,只是會在他們身上實現自己對血腥暴力的追求。

    這兩方的戰斗,他們玩家無論倒入哪一方都不會被真心對待,都有可能成為戰斗中的炮灰。

    房間里的燈光漸漸昏暗下去,夜色已深。

    戚煥站起來,知道還有很多謎題沒有被解決,而剩給他們的時間只剩下最后一天。

    他也從這兩條路之中隱隱約約看見了第3條道路——神明。

    被囚禁的憤怒的可憐的神明。

    戚煥再次跪在床邊,雙手合十,閉上眼睛,發自內心的祈禱。

    他在腦海里描摹出罐子里的神明的外形輪廓之后,漸漸陷入沉睡。

    這一次,在白蒙蒙的霧氣之中,他又一次見到接天連地的巨大神明軀干,又見到那阻擋神明軀干的罐子外殼。

    不過,這一次,他終于在伸手的時候不被玻璃所阻擋,探出手之后,觸碰到神明的肌膚。

    帶著一點滾燙的觸感出現在他的掌心。

    戚煥驚醒,他坐起來,低頭凝視著自己的手掌。

    上面出現一朵小小的黑色的即將凋零的花朵,那是屬于死神的標記。

    神明,似乎終于在他日復一日不間斷的祈禱之中,突破束縛,給他留下了提示。

    戚煥站起身,快步走向大廳,一種沖動在他心中涌動:這一次神明的罐子或許會給他更多的可能。

    房間。

    戲鶴從沉沉的睡眠之中蘇醒,耳邊是畫筆觸碰紙面的沙沙聲。

    古堡主人站在他旁邊安安心心的作畫,這一次的繪圖上幾乎看不出線條,只有大塊大塊,斑斕絢麗的色彩相互撞擊。

    戲鶴知道,他已經開始暢想這一次驅趕那些惡心的入侵者的的勝利。

    夢境里溫熱的掌心的觸感似乎還停留在手上,戲鶴唇角帶著一點點笑意,緩緩抬起手。

    在他視角里的系統面板上,屬于神明和友善NPC的兩個標簽都閃閃發光。

    真好,終于可以發布最終任務了。

    戚煥,讓我看看你的選擇吧。

    第68章 古堡(22)

    系統面板突然閃爍。

    戚煥目光落在面板上, 不知何時一個全新的任務已經浮現在上面,輕輕的跳動著,希望引起他的注意。

    【恭喜玩家戚煥完成前置隱藏條件, 開啟任務:第三條道路

    神明被他的信徒束縛,困在一方小小的天地, 無止境地抽取力量, 而你憑借著虔誠,智慧和勇氣,喚醒了沉睡的神明。

    玩家戚煥加入神明陣營——任務目標:解救神明】

    手心的黑色標記似乎也隨之散發出熱度。

    戚煥不自覺握手成拳, 站在油畫下面,隔著厚厚的玻璃瓶, 仰頭看著似乎在安靜地睡眠著的神明。

    然后他取出煉金術手冊,打開來仔仔細細的翻閱比對著面前的罐子。

    這一次,似乎是成功歸屬神明陣營的關系,他也擁有了一些特權,那些施加在圖紙上的保密的力量, 不再對他造成干擾,讓他得以仔仔細細的看清每一處圖紙細節,并與實物進行對比。

    比如, 之前他注意到的磕碰中有一處小小的凹槽。

    這一處小小的凹槽居然是鎖孔——只要有合適的鑰匙, 就可以打開玻璃的鎖孔。

    不可思議。

    戚煥心想, 他也在圖紙上看到了煉金術士,或者說是古堡主人本人年輕時候對此的抱怨:“混蛋,這幫異想天開的混蛋!他們都敢把神明裝在一個罐子里, 居然還想要一個鑰匙!”

    在激烈的一系列謾罵之后, 古堡主人似乎也不得不妥協于那些他嘴中的貴族老爺們的異想天開, 為了保證他們有機會取出并且觸碰這份神明的載體, 他選擇為這個設計增加一個小小的鎖。

    其中是讓他發生概念轉變的,應該也是一位貴族,上面古堡主人沒有直接寫出他們的名字,而是用了相對比較尊敬的稱呼。

    戚煥琢磨著這大概是公爵的家族,這樣也符合這一次來到古堡之中的玩家身份都與古堡主人過去以及這個囚禁神明計劃有關的設定。

    至于鑰匙的成分,自然也不同于一般的金屬。一般金屬材質的鎖怎么可能困得住神明,自然只有一個通靈的法陣和通靈的材料才可以達成效果。

    熱愛繪畫的古堡主人極富創意地設計成為一小片一小片形狀不規則的鑰匙,材質則是各種足以通靈寶石粉末的混合。

    后續并沒有繼續交代這塊鑰匙落入到誰的手中,又是否被古堡主人帶出,但是戚煥已經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畫,那些古堡主人珍愛的以各種顏料涂滿的油畫!

    因為當前的科技所限,這些油畫的顏色材料很多都來源于礦物寶石磨成粉,毫無疑問,這些礦物寶石往往都是通靈的材料,否則古堡主人也不能夠憑借這些繪畫引入神明的力量對他們進行詛咒!

    另外一個有利的證明則是戚煥不止一次的,在撥開雙層畫的時候刮去過表層的顏料,有的時候顏料會大片大片的剝落,留下的不規則形狀也與這些鎖孔相似。

    戚煥微微笑起來,這樣一來,他的尋找本命畫計劃也可以提上日程。

    有可能存放鑰匙的話并不是本命畫,但從這是一個游戲副本的角度來講,在從繪制本命畫材料與鑰匙的材料要求上來看,多半會是同一份。

    而對于本命畫,戚煥已經有了一些想法。

    一方面是在那次畫室里對抗幽靈的時候,他在百忙之中也不忘仔細觀察走廊上各種各樣的繪畫,另一方面則是與何絨的對話,刷新他對古堡主人的認知。

    他張開紙,開始在干脆在上面寫下自己懷疑的兩幅畫的名字。

    他又抬頭,深深的看面前巨大的壁畫《最后的晚餐》一眼。

    房間。

    系統面板及時播報:【玩家戚煥,已接受您發布的最新任務。】

    意料之中,戲鶴臉上沒有過早地浮現出勝利的笑容,而是側頭看下門口,如果他預料的沒錯,有的人也該來了。

    果然,門口傳來敲門的聲音。

    古堡主人停下筆:“真是討人厭的蟲子。”

    不過他還是尊重神明的意見,一轉身便消散在房間里。

    戲鶴起身,打開門果然見到那個最不討人喜歡的合作者。

    殷回舟面帶不善的看向此時還笑得溫柔的NPC,雙手還胸坐到對面:“果然是那個女人偷畫,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膽子。”

    “是啊。”罪魁禍首戲鶴慢悠悠端起茶杯,喝上一口,置身事外地點頭,“不過沒給我們帶來麻煩。”

    “還好那幾幅畫都是小玩家之間的自相殘殺,”殷回舟臉上終于放松一點,顯然對被自己握在手中的這幅向日葵信心十足,“不過我還是不知道古堡主人的本命畫會在哪里,戚煥那邊呢?”

    他微微挑起眉頭,終于說到他此次前來見NPC時的主要目的:“戚煥態度這么放松,想必是早有準備,我想他已經對古堡主人的本命畫有所猜測,只是還沒有動手而已。”

    戲鶴嗯了一聲:“所以你是希望通過我這里去監視戚煥。”

    “不僅如此,”殷回舟沉聲道,“你必須要時刻盯著戚煥,尤其是關于本命畫的事情。”

    他不太善于解答副本的謎題,卻善于看人用人,很快就對戚煥的狀態作出分析:“我懷疑何絨告訴過他一些關鍵消息來換取他的幫助,那么此刻他恐怕已經確定了本命畫甚至已經行動起來。”

    殷回舟雙手環胸,不給戲鶴開口的機會:“我知道你想說既然已經有人找到本命畫,為什么你不單干要跟我合作,那么我告訴你,教廷那里,你必須需要我們家族的幫助。”

    他身體向前傾,無限靠近NPC這張完美無缺的圣潔面容,語氣溫柔,仿佛繾綣耳語,帶著誘惑的說道:“你真的就不想坐上至高無上的王座嗎?”

    “可是,”戲鶴同樣放低聲音,毫不掩飾自己眼中的野心,“我借助你們的力量,那也將被你們掣肘。”

    “不會的,我們只需要更多的金錢,需要你的幫助,我完全可以通過神明的力量立下誓約,絕不干涉你們叫停的擴張。”殷回舟信誓旦旦。

    反正對于一個玩家而言,他要做的只是破解這個副本。至于他離開之后這個副本的家族會遇到什么,就不在他關心的范圍中。

    戲鶴相信了他的承諾。

    有了這些交鋒,殷回舟越發信心十足:不怕別人獅子大開口,就怕對方沒有任何利益的合作。

    只考慮情誼,而指望對方永不背叛是極其愚蠢的事情。

    戲鶴也演完戲,終于可以把一直想要毫無痕跡提供給對方的線索展開。

    他伸出手指,但金色的火焰出現在他的指尖:“讓我們看看神的目光,又為我們帶來什么樣的消息?”

    在光明神所照耀的每一處地方沒有任何的秘密可以隱匿行跡,包括戚煥作出的判斷。

    “兩幅畫,”戲鶴緩緩開口,“一幅就是掛在客廳正中央的巨大的最后的晚餐那幅畫,古堡主人自視甚高,這樣一幅宣講神明的繪畫可能是他的首選。另外一幅畫,多半就是你說的那個其他人提供的線索,讓他做出的判斷。”

    戲鶴伸手虛指火焰之中浮現出的四個字——

    《羊的崇拜》

    殷回舟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不僅僅是戚煥在上次進入畫室的時候仔細觀察四周,記錄下每一幅畫收集信息,為接下來做準備,他費了那么大的代價,幾乎是廢掉自己的左右臂,才終于在畫室里走一遭,當然不可能只帶幾幅畫出來。

    他用特殊的道具記錄下走廊上的每一幅畫,接著根據之前公爵為了表達忠心給他送上的一本世界名畫描述的冊子,將大部分畫的名字翻了出來。

    之前的努力并不是毫無成效,此刻,聽到戲鶴提起這幅畫的名字,殷回舟回憶起這幅也被公爵提過的畫。

    畫面中無數人聚集在一起,恭敬而虔誠的抬頭,仰望著中心,而占據中心是被放在祭壇上的一只羊羔,它胸口的血流入下面的金杯,象征著祭祀。

    天使聚集在它中間,燦爛的光芒自天空打下,照耀在那羊羔之上,像是神明對此有所感而作出反應。

    這幅畫被人隨心所欲的掛在畫廊眾多復雜的油畫之中,和其余的宗教畫一樣,布局線條用色平平無奇,幾乎淹沒在眾多令人目不暇接的好畫之中。

    對于這兩幅畫,他會選擇哪一幅呢,戲鶴想著,看過去。

    很快他就發現不需要多加揣測,眼前人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

    “無罪的羔羊,原來這就是古堡主人對自己的判斷。”殷回舟顯然是聽到天大的笑話的表情,近乎心情愉悅的敲擊著桌子,壓抑不住即將解決一個副本的激昂心情,“別人不知道選哪一幅,我還不知道嗎?當年他叛出教會不就是因為……”

    殷回舟沒有多說,似乎是顧及到當年秘事對這位教宗的影響。

    他起身,然后回身向戲鶴伸出一只手:“我尊敬的教宗先生,我的冕下,既然我們已經找到了本命畫,那么還請您與我去畫室一趟,正是解決這些可笑的荒誕的事情吧。”

    戲鶴坦然一笑,與他雙手交握,借著他的力量站起:“這正是我所想的。”

    不同的身份卡帶來不同的信息,戚煥極有可能會走上一條歧路。

    但是,僅僅是這樣還不夠。

    必須要給戚煥一個不得不做的時候。

    只有逼到絕路,他才會做出錯誤的選擇。

    第69章 古堡(23)

    戚煥站在壁畫前, 他已經做出對本命畫的判斷,在那之前可以先試圖從顏料中找到打開罐子的鑰匙。

    然而,當小刀刺入壁畫之時, 戚煥感受到手下的顏料層寸寸崩壞。

    他眉頭一擰,抽出匕首, 想要阻止壁畫表層的顏料碎裂, 然而,早已分崩離析的壁畫迫不及待地從左向右寸寸剝落。

    表層的顏色剝落之后,露出的是底層更加鮮艷明亮的顏色。

    最左邊是無上的天堂, 中間是混亂的人間,最右邊是極惡的地獄。

    “《人間樂園》。”戚煥立刻就認出這一幅頗為著名的長畫, 心頭一跳。

    不對,這不可能是古堡主人的本命畫,這幅畫寫盡天上人間可以是他對世間的認知,但絕不可能是他對自己的判斷!

    就在這一刻,戚煥聞到一股焦糊味, 那是有東西在熊熊燃燒的氣味!

    從氣味的方向來講,似乎就是畫室長廊的方向。

    是畫室里發生火災,還是?

    電光火石之間, 戚煥做出判斷:有人找到了另一幅, 或者說是真正的本命畫, 現在正在燒畫!

    咔嚓一聲。

    戚煥面無表情的捏碎s級道具移形之鏡,一瞬間便出現在畫廊之中。

    他抬起頭,無數幽靈正在尖叫哀嚎著填滿了整個畫廊, 將像海水一樣將他淹沒。

    在這徹骨的陰冷之中, 卻有一點無比明亮無比熱烈的光芒放射出來。

    那光芒的中心有一點黑煙燃起, 正是正在熊熊燃燒的巨大油畫!

    殷回舟正雙手叉腰站在燃燒的油畫面前, 臉上神情凝重,隨著幽靈一遍又一遍的沖擊他身邊一寸處的金色薄膜,臉色慘白下來。

    “停下來!”戚煥開口阻止,與此同時,他戴上一雙薄如蠶絲的黑色手套。

    【A級道具:虛實手套

    作用:使玩家可以觸碰到所有處于邊界的事物,邊界定義包括生死,虛實,物質意識……】

    下一秒,他憑借著手套的特殊作用,抓起身邊的幽靈,直接將它扔到身后。

    這一出瞬間激怒本就因為繪畫被燒而躁動不安的亡靈,它們像洶涌的海浪一樣涌向中間正在移動的人類!

    戚煥卻是借此撐住一幽靈的肩膀像是跑酷一樣,直接踩著幽靈們的人頭狂奔而去。

    “你要干什么?”殷回舟看到人狂奔而來也是大驚失色,手中的骨笛一響,頓時地上便有無數低沉的嘶嘶聲響起,“這一次是我先完成任務!”

    戚煥稍稍減速,腳下在幽靈脖子上一蹬,手中長刀出鞘,在地上橫掃一圈,剎那間便震飛無數欲與之廝殺的毒蛇!

    緊接著他任憑重力讓自身墜落,在地上一個翻滾間,已經撲到正在燃燒的本命畫面前!

    還好,本命畫畢竟是古堡主人的核心,即使是天克它的光明之焰都只是與之僵持,只能一點點蠶食,而不能瞬間摧毀這幅畫!

    戚煥掌心中屬于死亡之神的黑色印記發出淡淡的黑色光芒,伴隨著貫徹整個手掌的涼意,一團黑霧冒出,幾乎一瞬間便吞沒本命畫。

    這一變化也在戚煥意料之外,然后系統給出解釋:

    【神明的力量引動了本命畫中原本的力量來對抗光明的吞噬,然而,殘留的力量終究不足以對抗整個浩蕩光明,本命畫預計摧毀時間倒計時:10分鐘】

    十分鐘。

    戚煥必須在這10分鐘以內找到本命畫上的鑰匙,并且,如果他并不打算摧毀本命畫,他得在這10分鐘內找到解決辦法。

    這還只是遙遠的憂慮,當前的危機則是因為被半路虎口奪食而極為暴怒的殷回舟!

    殷回舟在毒蛇攻擊失效之后,便揉身而上,手中出現一條長鞭,一瞬間便卷起本命畫,希望將它拉到自己的手里。

    可惜,戚煥也同步伸出手,死死拽住本命畫,與此同時,右手長刀揚起,對著長鞭橫切而下。

    伴隨著一陣金屬交擊之聲,兩人都感覺虎口一麻。

    殷回舟身后則亮起淡紫色的光暈,強力道具正在充能中,更強的攻擊蓄勢待發。

    下一秒,他手上的力度陡然消失,臉上也露出幾分震驚之色。

    殷回舟頓時暴跳如雷,拿起追蹤道具按著對方消失的方向狂奔而去:“該死的,他手上有著傳說級的空間瞬移道具!不就是一個副盟嗎?又不是活不下去了,把這種壓箱底的道具都拿出來!”

    這正是最早激發的瞬移之鏡的作用。

    【 S級道具瞬移之鏡:鏡中虛影,轉瞬即逝。

    作用:在任意副本中,玩家捏碎鏡子之后,玩家的分身將會被傳送到心中正在回憶的地點,不受任何限制,傳送時間為三分鐘,三分鐘后玩家回到原地,可攜帶任意物品。】

    這一道具沒有任何副作用,戚煥抱著本命畫回歸餐廳的時候,神色沒有半點變化,立刻開始觀察這一幅本命畫。

    羊的崇拜。

    戚煥看著圣光之中生而無罪飽受欺凌的羊:何絨給他的消息并沒有問題,古堡主人發自內心的覺得自己無罪。

    那么,既然是崇拜神明之人,又為什么拿著神明的鑰匙而不愿意打開罐子。

    戚煥一邊想著一邊拿起匕首狠狠敲向羊的崇拜。

    表層的顏料寸寸碎裂,緊接著便以不規則的形狀脫落下來,其中有幾片的形狀,恰好就是他反復描摹過的屬于鑰匙的形狀!

    打開神明罐頭的鑰匙真的就在這幅畫中!

    就在戚煥要撿起鑰匙的瞬間感受到一股灼烈的熱意從身后而來!

    戚煥停下動作,反手從道具欄中抽出一把黑色的雨傘向后張開。

    與此同時,他也看清向他襲來的是什么——一團金色的火焰!來自光明神神力賜下的無邊烈焰!

    殷回舟的身影也出現在走廊末端,為了阻止這個壞自己好事的玩家行動,他甚至不惜直接使出NPC交給他的力量!

    然而,戚煥一個人獨行這么久,向來具有極高的警惕和極強的反應力,手中保密屬性的道具多的數不勝數,正如此時張開的這把黑傘。

    【A級道具:保護傘

    作用:傘下的人可反彈所有低于傘等級的攻擊,僅限于存在非自然力量的副本。

    副作用:最好的保護方式是與保護者合為一體,請玩家小心保護傘的吞噬作用。】

    就在黑傘撐開的瞬間,那朵金色的火焰,再也沒有辦法沖向目標,而是在接觸到傘面的一瞬間被彈開,向外跌落在地上,燃燒不過幾秒后便無力的熄滅。

    不過,這一道火焰攻擊的力量極強,不僅瞬間震麻戚煥拿著傘的手腕,還因為這過于強烈的攻擊導致保護傘中的幽靈不安,開始下意識想要吞噬執傘者。

    淡淡的黑霧漫上戚煥的脖子,與此同時,殷回舟并不停頓地接二連三甩出大朵大朵金色的火焰。

    戚煥并不擔憂,倒不如說,傘下的他等待的就是對方全力攻擊的一瞬間。

    無數幾乎與墻壁融為一體的細軟菌絲無聲無息地生長,頃刻之間便蔓延到殷回舟腳下,正在他全力攻擊的時候,那些菌絲齊齊生長出尖利的刺,瞬間扎入他足部的肌膚,試圖抽干他所有的力量!

    b級道具,暗影之菌。

    攻擊性不強,但是極其善于隱藏偷襲和使人失去反抗能力,不見得適合副本對抗boss,但對于處理玩家極為擅長。

    戚煥收回傘,就要上前去和這位玩家多說兩句。

    異變就在這時發生。

    在殷回舟瘋狂的襲擊之中,無數朵屬于光明神的火焰摔落在地,然后熄滅,但總有那么幾朵殘余的火星還在地上依依不舍的跳動。

    直到戚煥行動的時候,恰恰好落在被戚煥背在背上的畫上。

    那本就克制古堡主人畫的火焰瞬間便燃起,戚煥皺眉,將畫接下來想要阻止。

    然而,本應該被困在原地的殷回舟反應比他更為劇烈,居然是一瞬間便掙脫菌絲的束縛,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撲向自己的那幅詛咒畫!

    “不行,不能燒!”他大聲尖叫著,嗓子幾乎嘶啞。

    戚煥后退一步,擰起眉,對方這個樣子實在是有點像精神值跌落谷底之后崩潰發瘋。

    甚至——他不借助道具就可以達到這種非人的速度,更像是墮變了!

    殷回舟比他預料的還要瘋狂,在第一次撲不中之后,竟然又一折身想要撲向那短短時間內就燃燒大半的詛咒畫。

    “你……”戚煥壓住即將出竅的刀,皺眉看向對方的臉。

    他看到的是一張已經完全扭曲的表情介于哭泣與狂笑之間的臉。

    “不要……別燒……嘻嘻嘻……我懂……不……”殷回舟似乎燃盡最后一點生命力,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出一步,最后無力的跪倒在詛咒畫前。

    那副畫還只剩下戚煥握在手中的殘余一點。

    而火焰并不燃燒人體,也隨著畫的消失而逐漸暗淡下去。

    殷回舟的生命也隨之一點點消失。

    一點常人無法看見的淡藍色光芒隨著畫的消失而漂浮在空中,然后被力量牽引著一路涌入戲鶴的房間。

    “愿逝者不必永眠。”戲鶴嘆著氣收起這一點殘余的靈魂。

    殷回舟的意識也終于可以陷入安眠。

    在見到那片墓地上彎彎的銀月之前,他還依稀感覺到那位特殊的不知是善是惡的NPC高傲地站在古堡主人身邊。

    而那神秘而強悍不可一世的此地主人,居然彎下腰,像是一只虔誠的羔羊或是信徒。

    NPC近乎冷酷地對他在此副本中的表現作出評判:“感謝你為推動命運的齒輪做出努力,你已經完成自己的使命。”

    第70章 古堡(24)

    本命畫被燒毀倒計時7分鐘。

    即使在如此緊張的情況下, 戚煥也沒有立刻打開裝載著神明的罐子。

    無數次在無限流游戲副本里出生入死給他帶來的最大保障便是,在刀尖起舞之時永不放下的謹慎。

    所以戚煥還在整理思路。

    首先,殷回舟的死體現這個副本又一個規則——詛咒畫被燒毀, 玩家也會死亡。

    或許不僅僅是被燒毀,只要是詛咒畫被毀壞, 玩家都會有生命危險, 這也很符合大部分游戲副本的設定,比起直接毀滅畫就可以破局,還是讓玩家在無法對抗的巨大危機下掙扎求生, 更符合主神的喜好。

    其次,殷回舟手上拿著的向日葵畫。

    戚煥把被他放在身邊的小小的一幅向日葵畫取出, 動作快速的用匕首打開。

    在燦爛的向日葵背后,是一幅同樣抽象的沒有絲毫人物的繪畫。

    一望無際的沙灘上,枯樹敗枝,還有死去的神秘怪物的尸體。

    軟塌塌的鐘表像是一塊融化了的披薩一樣,軟噠噠的貼在物體上。

    《永恒的記憶》

    一幅超現實主義的畫, 一幅似乎在反映的潛意識,又似乎有無窮寓意的奇異的繪畫。

    戚煥很難不在此刻想起那一塊懷表,一塊他最終的底牌, 此刻在這幅畫里卻像是無能為力的融化的金屬。

    果然, 教會交給玩家的所謂神器, 恐怕在關鍵時刻會變成催命符。

    戚煥冷冷的想,抱著花撿起地上散落的打開罐子的碎片,走向那一個盛裝著神明的罐頭。

    遠處的走廊里開始出現有節奏的腳步聲。

    這么多次與古堡主人見面, 戚煥完全可以判斷的出來, 這是這位副本的大boss出場了。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游戲的最終boss已經開始不疾不緩的走向他的對手。

    恰恰是這份不疾不緩繼續牽動著戚煥從一開始就縈繞在心頭的不安。

    右下角的游戲面板上, 他親自激發的那個解救神明的任務還在閃爍著,像是在催促著他盡快打開罐頭。

    這就是最好的解決方案。

    古堡主人和教會爭奪神明力量,教宗不甘成為容器——唯一破局的力量,只有神明。

    祂醒來的時候,哪一方都不會得到好結局。

    時間還是一秒一秒的過去。

    戚煥卻始終沒有下定決心打開罐子,相反,一個奇異的念頭浮現在他的腦海。

    教宗,戲鶴,他一直稱呼他為冕下,卻好像從來沒有詢問過他的名字。

    在這個副本里的名字。

    戚煥開始搜尋起腦海里這個身份所攜帶的一切記憶,下一秒鐘他的眼神一厲,低頭看向掛在自己胸口的徽章。

    那是屬于教會的徽章,上面的冠冕印記金光閃爍,象征著教會的無上榮光。

    但是,不僅僅是這樣,在這一塊標記的背后,則是他作為騎士長所要侍奉的教宗冕下的姓,代表著他的歸屬。

    戚煥摘下這塊徽記,翻轉過來。

    一個他已經有所預料的縮寫。

    但,他在看到之時還是感受到類似于另一塊靴子落地的心情。

    AR

    戲鶴欺騙了他。

    這個縮寫不僅僅是古堡主人的縮寫,也完全可以是這位沒有任何背景卻走到教會權力巔峰,哪怕是個傀儡的教宗冕下的名字。

    他只是意識到對方沒有實權卻完全沒有想過,難道什么人都可以成為教會的傀儡,都有機會走到這個平臺嗎?

    戲鶴,一開始上位的能力便是這個神明中的罐子。

    醒悟只在一瞬間,戚煥無意識抓住懷表腦海里激烈回憶著種種細節。

    那么此刻戲鶴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他應該是想要徹底的拿回神明,以此為階梯進行更深的實驗,來獲得更多的力量。

    不對,戚煥下意識在心里否決這一點。

    古堡主人的腳步聲漸漸貼近,還是那種不急不緩的悠然之態。

    或許是因為對他而言,這一次誅殺玩家的行為,只不過是貓抓老鼠。

    戚煥還在思考,他選擇根據自己對這位膽大包天的瘋狂NPC的理解,去推測他的行動。

    就像上一個副本,他的所有行為,所有努力,所有成功都不過在NPC的計算之中。

    那么這一次他已經走到這一步,隨時可以用鑰匙打開罐子里的神明,是不是這一點也在戲鶴的推測中?

    一個一直研究神明的人,一個不惜抽取神明力量豐富自身的人,又為什么希望神明獲得自由。

    戚煥又想起古堡主人對戲鶴的奇妙態度,最開始他以為那是忌憚,很快他又注意到這帶著一種微妙的尊敬。

    就像是羊的崇拜里那幅畫中對神明毫不掩飾的崇拜敬愛和信仰,就像是溫順的羔羊,像是虔誠的信徒。

    神明,戲鶴,煉金術……

    需要一個活生生的人作為神明的容器,才能夠承載神明的力量……

    容器……

    他眼前的這一位教宗,真的是以前那個教宗嗎?

    一個突兀的念頭涌入腦海,那他整個人忍不住打個哆嗦。

    在古堡主人靠近這里的短短數十秒內,新的猜測就此形成。

    不,教宗不僅僅是容器,古堡主人已經成功了,神明已經憑借教宗的身體降臨!

    神明就是戲鶴,戲鶴就是神明!

    只是教宗身體承受不住,所以現在希望能夠以更合適的具體存在——就是罐子里的真身,這就是戲鶴一直引誘著他打開罐子的目的。

    如此一來更多的細節都可以用來圓上這個大膽的猜測。

    戲鶴是早早的就被人盯上,因為第一位煉金術士研究而已經被教會俘獲的神明!

    從一開始古堡主人就和戲鶴勾結在一起,教宗已經不是原來的教宗,神明已經在他身上蘇醒,最開始寫下這個計劃的古堡主人投向教會就是為了給主角一個身體!

    而教宗的身體還不是最完美的姐,最完美的容器是用教會力量收集起來的無數煉金材料合成的,這具神明軀體——就是那罐子里的神明!

    他的叛逃根本不是竊奪權利,而是因為教會逼迫需要救神明。

    本命畫上鑰匙看上去是被貴族所逼迫,實際上是古堡主人的借口,而和本命畫放在一起來保護鑰匙,隱藏鑰匙則是用于應對教會里可能存在的心懷不軌之徒。

    只不過把鑰匙融入本命畫的設計,也帶來一個致命后果,他無法自己觸碰本命畫去解救神明,只好寄希望于玩家之手!

    等等,戚煥又從這異常的一點中琢磨出一些不對勁的地方,雖然看上去一系列行動中都是信徒為了神明而發起的努力,但是,古堡主人將鑰匙融入本命畫,一方面確實可以更好保護鑰匙,另外一方面,也給了他無法直接解救神明的借口。

    古堡主人或許也心存反骨,又或者神明本身已經對他提起警惕和質疑,才會再次寄希望于玩家。

    無論他怎么思考,這個游戲最終的關底大boss還是以穩定的步伐走到他面前。

    黑色的斗篷籠罩著他高大的身軀,淡淡的黑霧彌漫之間,杵著手杖的古堡主人開口:“我親愛的客人,想必你已經看完了手上這一幅曠世巨作,不知道什么時候你也能為我帶來畫上的驚喜。”

    他的話音落下,原本施加于繪畫之上的詛咒,也開始發揮功效。

    戚煥感受到一股熱烈的溫度從自己心底竄出,行動也開始不受自己的控制,肢體有了自己的想法,驅使著他去尋找一盆火焰!

    火焰!像飛蛾撲火般的結束它燦爛的燃燒的一生!

    一個誘惑的聲音對他耳語,催促著他趕緊走向早已被繪畫下來的結局。

    而戚煥,他選擇先試一試這一張底牌。

    他按下那塊懷表,按照道具說明,時間會為他倒流,直到回歸最開始存檔的地點。

    然而,系統卻給出近乎嘲諷的回答,如果系統有聲音,主神可以發聲,此時恐怕很愉快地笑著開口:

    【凝固的時間已經開始轉動時間不會為亡靈停留】

    【道具失效】

    饒是戚煥此刻手也微微顫抖——

    亡靈!

    他已經死亡?

    什么時候死去的?

    之后是更加恐怖的,不受控制的猜測——是他一個人已經死亡,還是所有玩家在他以為的進入副本時候就已經死亡?

    無邊的黑霧升起,這黑霧不再像是古堡主人的襲擊而像是生在他心頭的茫然。

    戚煥并沒有放棄反抗,倒不如說,在任何絕境堅持找一條生路已經成為他在多次副本里的本能。

    【系統:精神穩定道具已經啟用——啟用完畢——道具極速損耗中——警告——玩家精神值下降——】

    【道具啟用——】

    一個又一個道具被他近乎冷靜的使用,然后就在專精精神攻擊和操控的boss手下化為灰燼,使得他的精神值始終上下浮動帶來近乎暈眩嘔吐的體驗。

    “我不會打開罐子。”戚煥開口,“戲鶴,如果這就是你的計劃的話。”

    “真是絕對的理性光芒。”有人贊嘆鼓掌,一步步走到古堡主人身邊。

    到了這一步,戲鶴毫不掩飾自己的身份:“可惜,你到底沒有做出錯誤的選擇。”

    他的系統浮現在右下角,不斷躍動著,那個友善陣營npc的標簽因為戚煥的醒悟而搖搖欲墜,最后終于在他現身的時候崩塌,化為灰燼。

    星火系統冷酷的播報:【標簽破裂,化虛為實技能失效。】

    而戚煥的系統同步變化。

    【恭喜玩家戚煥完成前置任務:一個騙局】

    一直無聲催促著他的任務解救神明陡然崩碎,旋即出現的是新的任務:

    【活下去:請從???手中活下去。】

    三個問號。

    前所未有的系統評價,眼前的npc似乎強大到主神系統也無法摸清,又或者是不可說出他的名號。

    戚煥與戲鶴對上視線。

    戲鶴知道這個副本最重要的時刻來臨。

    他微微一笑,眼前是傲慢與譏誚,無聲地比個口型:“活下去,用你的一切努力去取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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