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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古堡(5)

    三人只是匆匆看畫一眼, 沒敢在危險的畫室里過多停留便離開。

    “你說的那個,但丁和……”左二皺起眉頭詢問,無意識旋轉(zhuǎn)著手腕, 肌肉隨著他的動作不斷起伏,看起來隨時可以一把把旁邊煉金術(shù)士的腦袋擰下來。

    煉金術(shù)士的助手在現(xiàn)實里似乎也是他的朋友, 此時有些緊張不安的站在旁邊, 小心翼翼的靠近煉金術(shù)士,像兩只貼在一起瑟瑟發(fā)抖的幼鳥。

    “和維吉爾,你看過神曲嗎, 就是來源于那本書。”煉金術(shù)士開口,師徒和這位一看起來就很能打到玩家拉進關(guān)系。

    左二皺起眉毛:“這兩個人在地獄里打架?這幅畫能有什么寓意?”

    “不是的, ”煉金術(shù)士單看外表就比他纖弱的多,在對方略帶不耐煩的皺起眉頭,說話的時候就更加顯得脆弱可憐,“準確來講,畫面中間正在打架的兩個人不是但丁他們, 一般來講,在旁邊旁觀的會有一個惡魔和一個人類,那個才是但丁和維吉爾。”

    左二顯然被這些藝術(shù)家奇奇怪怪的繪畫搞懵了, 皺著眉頭, 打算理清思緒。

    他能夠順利通過這么多副本, 一個是靠先天的身體素質(zhì)不錯,另一個就是運氣好,總是可以憑借直覺, 誤打誤撞碰到關(guān)鍵道具。

    可惜, 好運氣不會一直眷顧他, 這一次他就無比“幸運”地抽到了高難度顯示副本。

    他看旁邊這人一看就是沒有腦子會讀書的, 決定多探聽點消息:“那正在這打架的兩個人有名字嗎?是不是在暗示什么?”

    “這我也不是專門學藝術(shù)的,以前大學選修課里聽到過一點。”煉金術(shù)士回憶,“好像這兩個人是參考作者的仇人?一個是銀行家,還有一個……”

    他死活想不出來另外一個人,匆匆忙忙開始描述這幅畫的寓意:“他們的行為象征著地獄里的暴怒,而他們是地獄里的罪人,所以受到懲罰要永無止境的戰(zhàn)斗下去。”

    “罪人,銀行家……”左二若有所思,“說起來我這個騎士身份是家里買的,我家里是開銀行的。”

    煉金術(shù)士豁然抬起頭,一扭頭目光炯炯的看向左二。

    左二不滿地扭頭瞪回去:“你瞅啥?”

    “你們家的家徽呢?”煉金術(shù)士激動起來,伸手就要看。

    左二不耐煩的展示被自己一把抓下來揣在兜里的徽章。

    那是一個玫瑰擁抱金錢的標志,看上去富商行商使用的金錢標志無比相似。

    “真的是這個!”煉金術(shù)士毫不掩飾臉上的狂喜,不知從何處出現(xiàn)的沖動驅(qū)使著他一把抓住對方衣領(lǐng),“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他的好友在一旁站著,皺起眉頭,發(fā)現(xiàn)自己平常也像懦弱寡言的友人這樣出乎意料的提出要求。

    他蒼白灰暗的臉上,第一次充滿病態(tài)的潮紅,眼底燃燒著火焰,充滿渴求的再次強調(diào):“幫個忙,拜托!”

    好友開始覺得不安,但是他依舊踟躕地站在原地沒有上前。

    “發(fā)什么瘋?”左二脾氣不好地擰起眉頭,舉起砂缽大的拳頭威脅,“你先松開手說話!”

    煉金術(shù)師怎么可能松開手,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突然多出來的額外任務解決的曙光:“我真的很需要那一筆錢,拜托!”

    “把我的錢還給我!”

    “你們家銀行不知道騙了多少錢!趕緊把我的研究資金還給我!”

    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急促,原本還是祈求的句子,漸漸就變成怒罵,臉上的神情逐漸猙獰起來。

    好友又是膽戰(zhàn)心驚的后退一步:他不是會為一個不知道完成后有什么獎勵的額外任務拼命的人,現(xiàn)在這個場景太奇怪了!

    他感覺有什么東西正在不受控制的發(fā)生。

    與此同時他的系統(tǒng)面板上屬于自己身份卡的,額外任務不斷提醒他:

    【您是膽小如鼠的煉金術(shù)士助手。

    任務:不要參與任何一場斗爭中。】

    可惜有的人膽小如鼠,不愿意參與任何一場競爭,而有的人卻膽大包天,肆意妄為。

    左二右下角的任務面板上正在不斷閃爍著他的身份任務:

    【你是富可敵國的銀行家的寵溺的小兒子,由父母用財富換來騎士的頭銜,從未受過挫折,也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任務:不在任何一場沖突中落于下風。】

    左二決定貫徹系統(tǒng)給出的人設(shè)提示,決定給這位勉強聊上兩句的玩家一點教訓。

    他揮出拳頭,狠狠砸在煉金術(shù)士的臉上,把他的臉打得偏過去,甚至一顆門牙都斷裂飛出!

    助手瞪大眼睛:“你們別打了!”

    他想要上去拉架,腳卻被定在原地,甚至情不自禁向后連退兩步。

    煉金術(shù)士被這一拳打的腦瓜子嗡嗡響,眼前更是一陣黑一陣白,幾乎要站立不穩(wěn)。

    不過,他看上去纖弱,但能夠在幾個副本里混下來也不缺乏血性,反手抓住對方的手臂,試圖阻止對方繼續(xù)對他揮拳。

    左二受到抵抗之后,越發(fā)憤怒,拳頭如雨點般落下。

    雙方就此瘋狂扭打起來,越打就越是激出火氣,下手開始不分輕重。

    戰(zhàn)斗越來越激烈的時候,走廊末端突然傳來一些一陣腳步聲,一身華服的公爵出現(xiàn)在走廊盡頭,皺著眉頭,下意識想要拉架:“怎么打起來了?”

    站在他旁邊的管家老人抓住他的衣袖,阻止他上來拉架:“情況不太對勁。”

    助手小心翼翼的想要擠在旁邊:“欠債還錢。”

    然而他卻發(fā)現(xiàn)逐漸打出火氣來的煉金術(shù)士,不知何時從腰后抽出一把匕首!

    那把淬毒的匕首是這位好友之前在一個副本中獲得的特殊道具,無論對NPC還是對玩家都有必中必死效果!

    是他壓箱底的道具,輕易不示人!

    助手一愣,這下子終于不顧任務,想要沖上前阻止兩人繼續(xù)廝殺:“冷靜!”

    然而他的動作晚了一步,剛剛上前抓住左二的手臂,就在對方狠狠一揮手臂的時候被甩出去,狠狠撞在走廊的墻壁上,一下跌落在地上,腦后流出一灘鮮血!

    與此同時,左二一手抓住煉金術(shù)士的手臂,一手掐住他的腰間!

    伴隨著讓人牙酸的嘎嘎聲,煉金術(shù)士的身體不堪重負的反弓起來,左二則是如同野獸一般,毫不猶豫一口咬住暴露在他眼底的脆弱咽喉!

    那把早已出鞘的匕首,也在同一時刻飛出,依照身上自帶的必中必死效果,狠狠的扎穿左二的后心!

    在生命被奪走瞬間的劇痛中,左二狠狠咬下口中的咽喉,像旁邊用力一撕,便撕開動脈!

    一瞬間,鮮血如同噴泉一般涌出!

    公爵愣在原地,即使不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慘像,他還是瞬間紅了眼眶。

    “都死了?都死了?”老人也是一時無言。

    兩人趕緊上前檢查三個人的生命特征。

    “煉金術(shù)士的助手因為重擊腦后死亡,這位騎士是被道具捅穿心臟死的,最慘的是煉金術(shù)士被人咬破咽喉大動脈撕裂,失血過多死亡。”老人稍微懂一點基礎(chǔ)的醫(yī)學知識,抖著手回答。

    當最后一個人一點活著的氣息消失之后,他們的系統(tǒng)發(fā)出提示音,面板瞬間變化。

    在一直等候完成的第二個任務解決謎題之后,三張完全是背面對著他們的黑卡中,第一張被悄然翻開。

    【謎題一:煉金術(shù)士和騎士死于搏斗,可憐的小助手被波及后死亡。

    他們?yōu)楹味鴳?zhàn)?因何而死?

    請玩家在五分鐘內(nèi)提交答案。

    其中,第一個解除謎題的玩家獲得額外積分獎勵。】

    這一謎題同一時刻發(fā)送到所有玩家身上,整座古堡里四處都響起急匆匆的腳步聲。

    他們都打算第一時間趕到殺人現(xiàn)場,了解情況,最好第一個完成謎題一,搶奪分數(shù)。

    公爵則是臉色蒼白地站在旁邊,看著停留在走廊中心的三人尸體。

    死去的兩人還維持著互相廝打的姿勢,因為激烈的搏斗,他們身上的衣服幾乎都被撕毀,露出在戰(zhàn)斗中激烈起伏的肌肉。

    撕打,死死咬住喉嚨,倒在地上的尸體,站在旁邊觀看的兩人……

    公爵在現(xiàn)實世界里,本就對各類名畫有所了解,很快就在腦海里對上了一幅畫。

    “《但丁和維吉爾在地獄中》。”他顫抖著聲音開口。

    “什么?”老人直起身,皺著眉看著他,想要獲得更多消息。

    然而已經(jīng)有人靠近這條走廊:“他們的死亡和畫有什么關(guān)系?”

    公爵倉皇地回過頭,一眼就看見一個高大健壯的身影走來,冷著一張臉,自帶讓人忍不住臣服的威勢。

    戚煥也在提問的同時,一眼看清死亡時的特殊姿勢。

    離開畫室之后,他殺了個回馬槍,剛好撞見這三人跑去偷窺古堡主人畫出的畫,那幅張力十足充斥著暴力美感的畫至今還印在他的腦海里。

    不必等公爵回答,他已經(jīng)想通前因后果:“他們的死亡姿勢和那幅畫一模一樣。”

    公爵訥訥點頭:“確實是這樣,我懷疑古堡主人……”

    話說到一半,他又修改話術(shù):“剛剛古堡主人畫的那幅畫是不是就是這一幅?”

    “我不確定。”戚煥冷淡回答,蹲下身,簡單在尸體上按壓幾下,很快就注意到兩具尸體的關(guān)節(jié)極為僵硬,完全不是剛死尸體的柔軟,死死糾纏在一起,保持著畫作的姿勢,完全無法分開。

    戚煥站起來,回頭詢問:“你是什么時候來到這里,知道他們?yōu)槭裁创蚱饋韱幔俊?br />
    不等公爵回答,老人就急忙向著一位實力不俗的強者展現(xiàn)忠心:“有的,那個助手說他們是要欠債還錢。”

    “欠債?那個騎士是我們家族的,倒是可能給這潦倒煉金術(shù)士借點錢。”殷回舟雖然晚了一步,還是憑借特殊道具找到慘案發(fā)生的現(xiàn)場,此時帶著另外兩個小弟登場,氣勢十足。

    戚煥卻哼笑一聲。

    第52章 古堡(6)

    “副本的謎題從來沒有簡單過, ”戚煥不吃殷回舟常見的顛倒黑白,混淆視野那一套。

    他更早一步接觸到尸體,進行尸檢的手法比老人更加專業(yè)熟練, 不一會就從煉金術(shù)師身上找到被他折疊的好好的放在最貼近心臟處的一張存單。

    “這是你們家族銀行的存單,”戚煥笑笑, 一邊說一邊已經(jīng)眼疾手快地回答謎題的第一個問題, “煉金術(shù)士當年有一大筆研究資金,之后這位朋友的銀行為了擁有更多資金周轉(zhuǎn),欺騙他存款進入銀行。”

    他仔細研究存單一遍, 感謝他這一次的身份是教廷的騎士長,對于各方面律法和貴族以及商人們的小把戲都知之甚深:“但是這個存單并不合法, 等到他需要去取錢的時候,便告知存單是假的,不認可他在銀行里存入過資金,簡單粗暴地掠奪財富。”

    戚煥漫不經(jīng)心的說著,他的手在存單上輕輕抹過, 有意無意的讓本就噴濺在存單上的血跡擴散,掩蓋住在存單下角露出的一個小小標記。

    那是一個冠冕標記,一個本應該來自教堂的標記。

    戚煥心里千般思緒劃過, 卻不動聲色掩蓋這條關(guān)鍵線索之后, 順手將傳單交給其他人證明自己的發(fā)現(xiàn)。

    這個副本轉(zhuǎn)瞬之間就已經(jīng)殺死三個人, 玩家消耗的速度太快,所以,他需要一種友善的態(tài)度來讓玩家合作, 以免過早被幕后黑手各個擊破, 但是另一方面, 他也要保持一定的信息差, 來維持自己在任務中的領(lǐng)先位置。

    殷回舟明了他的意思,目光在存單上被污漬遮蓋的幾處上一滑,咬牙吃下這個悶虧:“這是他們打斗的原因,死亡原因……”

    或許可以直接填他們死于戰(zhàn)斗或者大出血死亡,但副本絕不可能如此簡單。

    偏偏每個人都只有一次答題機會。

    “這幅畫有什么寓意呢?”殷回舟抬眼看向公爵,微微降低姿態(tài)詢問。

    公爵知道自己無法參與兩個大佬的斗爭,只能夠小心翼翼,不得罪任何一方:“畫的名字是叫但丁和維吉爾在地獄中,一般來講,會認為兩個人的廝打是暴怒的意思,而另外那個躺在地上的有人認為是懶惰。”

    他說著,想起在那幅畫上空俯視著,窺視著一切的惡魔,突然感到背后一股涼意,目光無意識向前后左右觀察,卻只能夠看到冷冰冰的空白畫框被擺在走廊上。

    殷回舟默默的在為何而死上填上暴怒和懶惰,思考片刻后又往后面加上兩個字——審判。

    如果是七宗罪的話,那么必然會有一個審判者的存在,死亡不僅僅是因為犯罪,更因為有人審判他們。

    他心想,又多填幾個其他答案放在私聊里,讓隊友們?nèi)L試。

    戚煥沒回答,擰著眉,看著停留在走廊中間的兩具尸體,又回憶起兩個人爭吵的起因:“地獄里兩個罪人的具體罪名沒有嗎?”

    “沒有,不過畫家大概畫畫的時候有過參考。”公爵回答,“其中一位是銀行家,貪婪無止境的尋求金錢,而另外一位是煉金術(shù)士,也被認為是貪婪的。”

    他自己雖然知道比不過各位大佬,也在說完話之后給兩位死者上身上打上貪婪的標簽。

    公爵說完最后一點知道的知識之后,也慌忙填上自己的答案。

    戚煥最后一個動筆,沉吟片刻后寫上自己的看法。

    時間倒計時完畢。

    殷回舟看到系統(tǒng)回收完答案后,并沒有彈出獲得額外加分的提示。

    【殷回舟:我的答案不對,你們誰解除謎題了?】

    其他隊友給他的私聊同樣是系統(tǒng)沒有彈出加分提醒。

    殷回舟扭頭去看其他人的神情,另外兩位小玩家臉上毫不掩飾失望,而戚煥,看不出表情。

    看起來他們都回答錯誤了。

    殷回舟心里嘖一聲,轉(zhuǎn)身要走。

    然而,走廊盡頭再次響起一陣掌聲。

    一個披著黑色斗篷,杵著拐杖,禮帽壓的極低,幾乎掩蓋住面目的男人,正站在走廊盡頭。

    古堡主人。

    玩家在剛剛已經(jīng)有三人死于boss之手后,看到他都不自覺提起警惕。

    古堡主人沒有動手,而是慢條斯理走上前,同時輕輕拍著雙手,為眼前這一幕獻上掌聲。

    “完美的藝術(shù)品,多么美妙的畫作!”他低沉的聲音里帶著毫不掩飾的狂熱,“就連酒神都要為之駐足的場景!”

    殷回舟微微閉眼,其余玩家臉上也露出幾分兔死狐悲的悲哀與憤恨。

    古堡主人在這個時候輕輕揮手,下一秒大家都統(tǒng)一感覺腳下的地板有些震顫,緊接著就聽見機關(guān)運轉(zhuǎn)的聲音。

    戚煥已經(jīng)準備好道具,警惕古堡主人突然向他們發(fā)動攻擊。

    不過,這個副本的boss顯然更喜歡貓捉老鼠的感覺,并沒有窮追猛打。

    眾人只是看到尸體面前的地板裂開一條縫隙,就像是城堡突然張開充滿利齒的大嘴,將冷冰冰的尸體盡數(shù)吞沒。

    “完美的藝術(shù)品需要妥善的收藏,很遺憾驚擾到各位顧客了。”古堡主人做作的向他們輪流優(yōu)雅鞠躬,然后哼著歌再次消失在走廊盡頭。

    明明即將離去,他又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目光直指鎖定戚煥。

    戚煥眉頭微皺,果然下一秒就聽到這位boss開口。

    “有故事的藝術(shù)品才有生命力,而戚騎士,確實是解讀故事的一把好手。”

    結(jié)合boss的話,殷回舟瞬間了悟——

    這人臉上喜怒不驚,但實際上已經(jīng)背著所有人完成對這幅畫謎題的解答!

    明明這話是從boss嘴里說出,戚煥卻莫名其妙想起一個同樣讓他咬牙切齒的NPC——戲鶴。

    這下子想要和其他人合作可不容易,好在戚煥獨狼慣了,面對所有人指責的目光也面不改色心不跳,學著boss的姿態(tài),對著他們點點頭,翩然離開。

    是的,戚煥在提交答案之后,便得到系統(tǒng)獎勵的額外積分。

    死去的人一個確實是因為懶惰,沒有更早的時候進行拉架,而那位騎士也確實是死于暴怒,他本身就性格火爆,絕不在沖突中讓步。

    不考慮貪婪,則是因為銀行家是他的家族,而不是他本人。

    至于煉金術(shù)士,本身的身份與畫中身份一致,重點并不是在貪婪金錢上,而應該被解讀為:

    作為一個普通的人類,居然狂妄的貪婪地想要染指神明的權(quán)柄。

    他的罪惡來源于他的職業(yè)本身,這也是這個副本背景里對神明的推崇所決定的。

    戚煥心想,再次評定及那位古堡主人來。

    比起瀆神者,做出這種審判的他,倒更像是神明的信徒。

    又或者,他自以為是神明?

    二樓最好的房間。

    戲鶴正在慢慢翻著手中的書,上面煉金術(shù)大全幾個字熠熠生輝。

    他旁邊的地毯上在此刻悄無聲息的升起黑霧,很快黑霧就凝聚成一個恭敬半跪在地的人形:“已經(jīng)按照您的吩咐收容尸體和他們的靈魂,也向那位玩家傳過話了。”

    戲鶴已經(jīng)確定對方按照他所需要的方式去做,因為就在剛剛,系統(tǒng)顯示他入賬一大筆玩家們提供的恐懼值。

    系統(tǒng)對恐懼值的計算,隨著他能力的提升,變得更加彈性,不僅僅是他親身上陣讓玩家們產(chǎn)生的恐懼可以被收錄其中,而他操控局勢,導致玩家們處于惴惴不安的狀態(tài)中也將計算為恐懼值。

    可惜,某顆又臭又硬的石頭依舊不給他薅一點羊毛。

    戲鶴雖然遺憾,但是算不上太過失落,他吩咐古堡主人最后說的那句話,想必已經(jīng)對戚煥造成一些麻煩。

    想到這里,戲鶴嘴角不由微微上揚。

    “這些人的靈魂全部被寄存在這里,”古堡主人抬手指向充做窗戶的那一幅畫,低聲道,“您打算現(xiàn)在就吞噬他們嗎?”

    戲鶴不太喜歡他的說辭,但是表面上他不能夠?qū)Υ吮憩F(xiàn)出絲毫的動搖。

    之前就有過類似的情況,仁慈的舉動導致神明標簽松動。

    戲鶴早就發(fā)現(xiàn)對方在心里自己更接近邪神,或者說,如同古堡主人這樣的人,只會臣服于邪惡。

    所以,在沉默的時間長到讓古堡主人升起疑心之前,戲鶴抬起手,讓那些靈魂如同光點一般沒入自己的身體內(nèi)。

    只要靈魂還沒有落入主神的手中,他隨時可以收容,這些人都還有在某一天再次復活的機會。

    這一幕顯然取悅古堡主人。

    他沉浸在又完成一次獻祭的快樂中,臉上帶著淡淡的紅暈鞠躬之后離開。

    另外一邊。

    玩家們在結(jié)束第一個謎題的探索之后四散開去。

    戚煥還是一如既往選擇最危險的地方——畫室。

    大部分玩家都猜測古堡主人會將他心目中最完美的藝術(shù)品陳列在畫室,所以沒有第一時刻前往那里。

    但是戚煥對自己的實力有充足信心,所以選擇去畫室一探究竟。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古堡主人畫下的畫才是破解謎題的關(guān)鍵。

    他輕手輕腳的摸進畫室,周圍都是一片安靜,顯然里面并沒有一個大boss正在欣賞他心中美妙的藝術(shù)。

    只是,戚煥再次在通過布滿畫的走廊時,感受到那股窺視的目光。

    不僅僅是一道,隨著他越來越靠近畫室,越來越多的目光投向他。

    恍惚間,他耳邊好像響起一些幽靈們的竊竊私語,他們饒有興趣的盯著這個陌生的闖入者,交頭接耳地談論著他的行徑,提出一個又一個惡毒的建議。

    戚煥不動聲色地將一個西幻世界出品的抵御亡靈的道具掛在身上,然后才伸出手推開那扇畫室的大門。

    果然,在他推開畫室大門的瞬間,一道白色的身影在他面前升起,胸腔帶著一捧鮮紅的血跡,嘶吼著想要撲到他身上。

    道具飛速起效。

    金色的光芒從他的腰間升起,瞬間便驅(qū)散充滿怨恨的幽靈。

    推開門的過程只是一瞬,戚煥就已經(jīng)再次站在畫室之中。

    古堡主人并沒有將兩具尸體陳列在畫室之中威懾他們,但畫室依舊起一些小小的變化。

    戚煥擰起眉頭,一點點靠近畫室中央,原本只有一塊畫板放著的地方。

    在那里,本來應該只有一塊畫板的地方,此時多出另外兩塊。

    三塊畫板以等邊三角形的方式相對而立,都蓋著一塊黑布。

    戚煥掀起黑布,那熟悉的瘋狂的扭打著的人體出現(xiàn)在他面前——是《但丁和維吉爾在地獄中》。

    不僅僅是一幅,每一幅畫都是如此。

    甚至上面還有涂抹上去的尚未完全干掉的顏料。

    只是,這些畫像不再有戚煥最開始一眼看到時感受到無法抑制的沖動和邪惡的力量。

    下一秒,戚煥眼神一厲,那三幅畫原本空缺的人臉處逐漸浮現(xiàn)出他熟悉的面孔。

    三幅畫,三張死者的臉。

    第53章 古堡(7)

    兩個夫妻玩家也在發(fā)生大事之后姍姍來遲, 他們和其他晚一步過來,并沒有什么靠山的玩家聚攏在一起,抬頭看向剛好經(jīng)歷過整個事件的中心人物——公爵。

    “當時就是這樣, ”公爵還是帶著那種斯文的怯生生的神態(tài),但是在一個人又一個人崇拜的期待的目光下, 也依稀找回一些自信, 挺起胸膛,努力將知道的事情陳述干凈,“我本來還想上去拉架, 但是被管家拉住了,結(jié)果他們一下子就打的特別狠, 一個人突然掏道具,另外一個人就咬住對方的喉嚨,一下子血就濺出來。”

    他回憶到這里還是皺眉,努力壓抑住看到鮮血之后引起的本能的干嘔反應:“太可怕了。”

    底下也有些人感慨:“太可怕了,是因為他們就被畫在畫上了吧, 怎么會有這么可怕的事情?”

    “我們得想辦法活過好幾天。”

    “真的能活嗎?”

    底下一陣又一陣的竊竊私語讓公爵的臉色也難看起來。

    他最開始發(fā)現(xiàn)這張門票上有很多世界名畫的時候是有所期待的,畢竟自己工作和名畫有些關(guān)系,在這方面擁有充足的知識, 而其他玩家就算是大佬拿到門票也不過三分鐘就被迫卷入副本, 哪有那么多機會去惡補資料, 所以他就算不能夠靠自己的力量在副本里獨占鰲頭,也可以借此抱上一兩個大腿。

    可惜,目前副本里的大佬對他都不太感興趣。

    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在門邊:“都在這里。”

    公爵和其他人同時抬起頭, 一眼就看見帶著兩個隊友出現(xiàn)在這里的殷回舟。

    對方皺著眉頭點清這里有的人:“就你們幾個?”

    老人意識到他們真正想要找的人是誰:“如果您說的是戚煥的話, 他好像往畫室那個方向去了。”

    殷回舟不動聲色磨磨牙, 帶著隊友轉(zhuǎn)身就走, 大步邁向畫室的方向。

    他背后聚在一起的小玩家們面面相覷,很快也鼓起勇氣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

    雖然那個古堡主人可能這個時候在畫室里面,但是天塌下來有大佬在上面頂著,他們現(xiàn)在去沒準還能夠多發(fā)現(xiàn)一些線索。

    殷回舟倒是不介意這些人跟著,必要的時候抓幾個炮灰探路也不是不可以。

    他心里想著,帶著一群人順利通過畫室走廊,一推開門就剛好看見對著三個畫架沉思的戚煥:“來的倒是早。”

    戚煥掀起眼皮瞟他一眼,沒理他的陰陽怪氣,看著后面看到三幅畫開始有些惶恐的小玩家開口:“畫上面出現(xiàn)死者的臉,基本可以確定死亡和畫有關(guān)系。”

    當然,結(jié)合之前襲擊他的疑似來自畫中的幽靈,這些人也有可能根本不是死去,但是這樣說能讓大部分玩家多長一點心,別像那三個一樣冒冒然去看畫。

    他起身,徑直向著中間的宴會廳走去。

    殷回舟擔心他是不是提前順走關(guān)鍵線索,又開口:“你打算去哪?”

    “吃飯。”戚煥回答,“去看看一開始我們見到的最重要的那幅畫。”

    《最后的晚餐》

    這幅畫依舊靜靜的掛在主位背后的巨大墻壁上,極其亮的燈從頭頂打下,將這幅畫照的熠熠生輝。

    之前這些畫面上的人物還是面目模糊,但在這一刻,有三張人臉變得清晰可辨,一眼便可以認出是死去的玩家。

    “左二左六左五。”戚煥開口,“和他們最開始所坐的位置一樣,但沒有任何規(guī)律。”

    夫妻那一對玩家中的妻子忍不住開口:“難道是從左邊開始殺人?”

    “沒有規(guī)律,”戚煥不打算誘導其他玩家踩雷幫自己探索副本,“只能自己多保重。”

    幾個小玩家臉上不約而同浮現(xiàn)出失落的神色。

    殷回舟倒是還有想法,可惜一回頭戚煥就已經(jīng)不見蹤影。

    “我本來以為完成身份卡上的任務就是最難的,沒有想到只是活下去都這么痛苦。”小夫妻嘆氣。

    “我聽說過一點,”另外一位和戚煥同樣輪到騎士身份的玩家安慰道,“這種s級副本當然是很難做主線的,除了必須活下去之外,還不如好好做做身份卡任務,多囤點積分。”

    “就是希望真的能夠熬過五天之后,把我們都放走。”小夫妻兩個人都有些垂頭喪氣。

    公爵皺起眉,試圖利用這些小玩家對他的貼近拉攏一些自己的實力:“話說回來,我們所在的這個西幻世界是多神崇拜的,不知道中間這個神明是什么人。”

    一直沒有說話的富商夫人突然開口:“一般是主神。”

    “主神的話,執(zhí)掌雷電的?這里好像沒有,還是說光明神,黑暗神之類的?”

    公爵再次試著把話題引回來:“這個世界的神系崇拜問題很復雜,我感覺我們可以多問問那個關(guān)鍵NPC,他身上的衣袍是教會的,肯定比我們懂得多。”

    只是默不作聲站在一邊看著小玩家們焦躁的殷回舟聽這話,終于看一眼公爵。

    這人比他想的要聰明一點。

    公爵受到鼓舞,再次勇敢的說出自己的一些判斷:“這幅畫的內(nèi)容跟七宗罪有關(guān),我覺得我們可以考慮減少一些罪行,最起碼不要在和人發(fā)生口角,在沖突之中失手殺人。”

    “還有,”公爵想想,目光看向那個騎士,“你這邊能不能夠接近關(guān)鍵NPC?”

    騎士搖頭:“感覺那個關(guān)鍵NPC一開始就被戚大佬征服了。”

    殷回舟慢悠悠開口:“我給一個建議,如果你們想要獲得關(guān)鍵信息的話,最好避開戚煥。”

    富商夫人這時又難得站出來說話:“我們還是團結(jié)合作比較好。”

    殷回舟冷笑:“合作?你們女人只要看見一個帥哥,就覺得他是好人。他拿的是猶大的位置,應該是背叛者,說不準殺掉背叛者順應古堡主人才是他們應該走的路。”

    “我不得不警告你們,”殷回舟慢條斯理理一理袖口,手上戒指的碩大寶石幾乎閃瞎每一個人的眼,“在更高端的副本里面,玩家往往不是同一個陣營,互相廝殺才是副本的常態(tài)。”

    他說的篤定,一下子就粉碎幾個小玩家試圖抱團取暖的心,頓時看著對方的眼神都帶上幾分警惕。

    “人類還是一如既往,讓人疑心合作是否從未存在。”古堡主人篤定的發(fā)言。

    他們正在房間中,充做窗戶的畫再一次發(fā)揮出監(jiān)視器的作用,如實直播此處正在進行的暗流洶涌。

    戲鶴不做評價,只是繼續(xù)一口一口品著杯子里的茶。

    今天換上的是新的茶具,黑色的小花凋零在杯底,像是一片又一片細碎的靈魂。

    古堡主人依舊半跪在地上抬起頭看向神明。

    他不覺得對方的沉默是憐憫或是別的。

    畢竟,早已高舉審判之刃的神明又何須為凡人的齷齪算計動容?

    偏偏就在這時,不動如萬年不化積雪的神明又發(fā)話了:“把那一幅畫掛到畫室里吧。”

    畫室里從來不掛已經(jīng)完成的繪畫,但神明指的那幅畫卻有其特殊之處。

    古堡主人并沒有溫順的低頭稱是,作為始終懷揣反骨的豺狼,他忍不住問道:“您真的要把那幅畫掛在那里嗎?”

    戲鶴神情不動,透過氤氳的水霧向他投去一瞥,這一道目光不輕不重,卻給人無限的壓力,上位者的氣質(zhì)盡顯無疑。

    古堡主人迅速解讀成神明不屑于解釋,絞盡腦瓜想到一個猜測:“這是您玩弄凡人的游戲嗎?好。”

    頓了頓,他又開口:“我有一幅畫將要送給您。”

    那服他用盡數(shù)年時光才終于繪成的畫,正安靜的待在他的長袍下,如同一顆正在跳動的熾熱心臟,緊貼著他的胸膛,帶來無邊的熱度。

    此刻,他幾乎沉浸在自己狂熱的想象中,將自己變成溫順的羔羊,充滿依賴與崇拜的跪伏在主神的腳下,成為祭祀上最佳的犧牲。

    可惜,神明似乎已經(jīng)對此處的景色失去興趣,再次放下茶杯,神游于天外,不再向他投來任何目光。

    偏偏他最吃的就是這一派高傲冷淡,越發(fā)溫順的低下頭,像是忠實的羔羊那樣緩緩離去。

    他暫時放棄獻上這個精心準備的禮物。

    戲鶴這才放松繃住的脊背,難得在心里跟系統(tǒng)吐槽。

    【演戲真累。】

    星火系統(tǒng)這時又顯得有些不解風情:【您做的很棒,還請繼續(xù)堅持!】

    活脫脫像個人工智障,全然不見第一個副本詢問他為什么對玩家見死不救的機靈勁。

    不過,戲鶴也就偶爾抱怨一下,實際操作上已經(jīng)是駕輕就熟。

    這么多年和對方虛以委蛇下來,戲鶴早就懂得怎么拿捏這個家伙,更是成功把自己的演藝技能刷到影帝級別。

    他表面上告訴古堡主人是欺詐,這樣才能說服對方,讓他按照要求去做,實際上心里想的是最好用的刀不應該折在這里。

    這一次的副本,在他插手之后變得接近無解。

    這種時候,如果是真的主神在此,恐怕也會為游戲副本增添一個可能存在的HE結(jié)局。

    戲鶴思量著自己這一次副本的計劃,卻又再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旁邊的系統(tǒng)開始閃爍出淡淡的白光。

    那是他裝備的神明標簽被人引動的標志。

    然而引動的并不是已經(jīng)堅信他是神明的古堡主人,而是戚煥。

    “有點意思。”戲鶴一改剛剛演戲時索然無味的神色,從沙發(fā)上站起身,稍稍活動筋骨。“這位并不信神卻被迫成為教會騎士的家伙總算是決定向神明發(fā)出夜間祈禱了。”

    “是時候給他設(shè)下這個副本里最大的圈套了。”

    “這一次你會怎么應對呢?”

    第54章 古堡(8)

    入夜。

    白日里死去三位玩家這件事帶來了躁動不安的氛圍, 戚煥坐在床邊即將入睡,突兀的回憶起在這個世界里,人們常常在夜間祈禱, 尤其是在睡前,以此與神明溝通, 獲得神明的指引。

    戚煥決定跟著直覺走, 虔誠地跪在床邊,雙手在胸前合十。

    那么他需要向誰祈禱呢?

    這個世界的神明傳說是多神制度,就連他們的教會也是多神教會, 不同神明的信奉者者共聚一團,也因此構(gòu)成不同的派系, 每個派系都有神眷者與圣子。

    一般來講以十二主神為主,在教會的傳說里面認為十二主神是平起平坐的,不分上下。

    神明之間最為人津津樂道的還是他們的愛恨情仇,光明黑暗永不相見,生命死亡互相敵對, 時間命運相依相偎,酒神美神同時出現(xiàn),智慧戰(zhàn)爭相愛相殺……

    而戚煥, 作為一名騎士篤信的不是戰(zhàn)爭, 而是死亡之神, 以悄然開放的暗色花朵為標志的主神。

    猶豫片刻后,戚煥沒有按照要求那樣在腦海里回憶著神明的印記,并且向其祈禱, 而是在腦海里描摹起罐子里那尊神像的姿態(tài), 在心中暗自祈禱:“假若不知名的神明聽到我的祈禱, 請萬能的您賜下指引, 引導我走出這座迷霧重重的古堡。”

    戚煥按照要求連續(xù)祈禱三次,并沒有聽見傳說中來自神明的指引。

    他也不失望,利落地爬回床上,閉眼就睡。

    然而他卻墮入一片夢境。

    在夢里他面前起了一片白霧,說是霧氣質(zhì)感,卻更像是粘稠的液體,濕漉漉的包裹著他,幾乎讓人窒息。

    隨即,戚煥突兀的意識到這不是霧,是那個罐子里的液體。

    意識到這一點之后,戚煥再也沒有在迷霧里茫然的前行的感覺,有什么東西在遠處呼喚著它,引導著他前往那里,引導著他聽見低低的哭泣聲。

    哭泣的聲音不大,卻讓人心臟忍不住揪起。

    是誰在哭?是罐子里的那個神明嗎?

    戚煥意識到這一點,猛然從夢中驚醒,一下子坐起,靠坐在床鋪邊。

    哭泣的神明和罐子。

    這難道就是神明的指引?

    他倒是沒有覺得哭泣的神明失去神明的尊貴地位,在多神系的世界觀里,一些弱小的神明時刻都有可能受到威脅。

    而這位神明正在遭受的,應該就是這個副本的關(guān)鍵。

    另外一邊。

    戲鶴揮散身邊的霧氣,從夢境走回現(xiàn)實,拿起手帕面無表情的抹去眼角露出的一點點淚珠。

    化虛為實技能等級還很低,所以他身為神明的標簽帶來的力量不足以他給戚煥一個震撼的開場,只好走一點小可憐人設(shè)。

    就在這時,他注意到應該待在床邊思考的人突然站起來快步走向畫室。

    戲鶴挑眉,轉(zhuǎn)頭給古堡主人遞出信息。

    畫室。

    戚煥知道夜間往往是boss出沒的時機,一般玩家不會選擇在此時冒險,但對于高等級玩家來講——富貴險中求。

    他需要通過走廊里的其他畫來試著驗證他的猜測。

    一把鋒利的小刀出現(xiàn)在他手上,刀鋒旋轉(zhuǎn)間,他便輕巧地挑開一幅畫扇層的顏料。

    沒有。

    戚煥皺起眉,這些畫或許疊過幾層顏料,但這些顏料都是為同一幅畫面服務,并不存在在一層顏料之下,還存在另外一幅畫那樣。

    戚煥難得懷疑自己的判斷——他之所以膽大妄為的在晚上來畫室一探,就是因為在蘇醒之后復盤白日里看見的種種線索之時,意識到一件事。

    那些畫額外上的顏料與整幅畫的顏色并不搭調(diào),或者說除去那些顏料之外,這幅畫已經(jīng)完成,這些額外的顏料是因為畫者想要在上面覆蓋上全新的另一幅畫。

    但是,這些已經(jīng)完成的畫都是單層的。

    戚煥將目光轉(zhuǎn)向緊閉著大門的畫室。

    深黑色的大門像怪獸的嘴,張大著等著獵物自投羅網(wǎng)。

    去還是不去?

    戚煥還是覺得賭一把。

    他又一次賭對了。

    可惜,此時的畫室里空空蕩蕩,之前擺在中間呈三角形排列的三幅畫已經(jīng)全部消失,沒有給他再看一眼那幅畫是否已經(jīng)被完成的機會。

    不過,戚煥抬起頭看向角落。

    月光通過打開的窗戶照進來,也恰好照亮角落里那一幅畫,閃著淡淡金色的邊框。

    畫室里從來沒有掛過畫,除了今天晚上在這美好月色下出現(xiàn)的一幅。

    戚煥輕手輕腳上前,抬起頭便看到陰影籠罩下肖像畫人物輕盈的裙裝和長長的直發(fā)。

    這是一幅大多數(shù)人都熟悉的世界名畫——蒙娜麗莎。

    眉眼被畫者模糊,唯獨不變清晰如印象中的,便是那嘴上一抹神秘的微笑。

    蒙娜麗莎的神秘微笑。

    戚煥握住小刀,輕輕揭開這幅蒙娜麗莎之下的畫。

    并沒有太多不一樣的地方,唯有眉眼處被人重新繪畫上去,那是一雙和整幅畫極其不搭調(diào)的眼睛。

    冷酷,鋒利,堅定而一往無前。

    是戚煥無數(shù)次在鏡子中看到過的——自己的眼睛。

    他突兀的后撤一步,不是因為恐懼,而是為了將手中的匕首向某處扔出!

    那把早早刻滿了西幻世界通用驅(qū)魔符文的匕首被精準的拋擲向窗戶的窗簾之后。

    一道穿著白色衣服的身影受了一驚,發(fā)出短處的尖叫,急忙從窗簾后閃身而出:“別打!大佬!我是人不是鬼!”

    戚煥一抬手,具有自動回歸效果的匕首道具回到他手上。

    他隨手轉(zhuǎn)著匕首,鋒利的刀刃在他指尖反射出冷冷的寒光,充滿威懾力:“我記得你。”

    同樣是被分配到騎士身份的一位玩家,身份低微,沒有靠山,但是和殷回舟走得很近,估計是被這位副會長當做炮灰利用了。

    果然,對方看出他心情不愉,本就是墻頭草的人趕緊供出把他推過來的人:“我是被殷回舟威脅來這里看一看的。”

    他說話的聲音哆哆嗦嗦充滿對這件話事的恐懼:“晚上來這種鬼地方真的是太可怕了,但是他是畫室里可能有線索,他身邊不需要沒有一點能力的人,所以我不得不過來。”

    “更重要的是監(jiān)視我?”戚煥冷冷道,讓對方又是一愣,顯然沒想到他這么精準的說出自己的重要目的。

    戚煥一步上前,抓住他的衣領(lǐng),匕首飛舞間,便在他身上留下數(shù)道血痕,并不致命,卻看著實在凄慘。

    對方被她突然動手嚇得抖若篩糠,即使傷口并不致命,也以為是這尊殺神打算玩弄完獵物后殘忍虐殺:“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做錯了大佬,你放過我好不好!”

    “給你個機會,”戚煥就等著他被嚇到主動投誠,“幫我向殷回舟傳遞幾個假消息。”

    “啊?”顯然這位小炮灰完全不敢做出這種欺騙人的事情。

    但他也知道,卷入這種神仙打架之后,他這種小魚就肯定會遭殃,一咬牙一跺腳,還是同意了。

    偏偏就在這時,他看見戚煥的背后有無數(shù)透明的靈體出現(xiàn),瞪大眼睛尖叫一聲。

    戚煥握緊匕首,猛的回頭。

    但有人比他出手更快。

    一道淡金色的光芒出現(xiàn)在半空中,在剎那間幾乎照亮整個畫室,也讓那漂浮在空中的靈體遭受不可逆的創(chuàng)傷,在發(fā)出尖叫聲之后,便徹底消散。

    兩位玩家都在這種光芒的照耀下,被迫閉上眼睛一瞬,等光芒與幽靈對抗消失之后,他們才睜開眼,看見有人披著一身柔光緩緩走進畫室。

    那人身材纖細高挑,穿著一身仿佛散發(fā)著淡淡白色柔光的長袍,行走之間帶著優(yōu)美的韻律,像是有天使在他身邊吟唱圣詩。

    優(yōu)美圣潔,優(yōu)雅從容,所有人腦海里想到的都是教會的圣子。

    戚煥開口,微微低頭躬身:“冕下。”

    這一次,戲鶴所扮演的角色,擁有的能力在這個副本里確實是個大殺器。

    不過,戚煥也敏銳的注意到,在使出這一招之后,他的臉色又蒼白幾分,緊接著用手背輕輕捂住嘴,干咳兩聲。

    戚煥像一個中心的騎士一樣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臂,防止他在劇烈的咳嗽中摔倒在地,溫柔的提問或者說試探:“這一招對您身體負擔很大?”

    戲鶴已經(jīng)從咳嗽中緩解,穿著他的手臂站起之后便迅速抽回手,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明知故問

    “你確實是最好的選擇。”戲鶴緩聲道,“作為盟友而言。”

    這一次他挑明了講,戚煥心中的天盤偏向于這一次他的副本他們可以合作。

    當然也不排除在合作的基礎(chǔ)破裂之后反手背刺。

    戚煥心想。

    這些心理活動都沒有表現(xiàn)在他臉上,不過戲鶴系統(tǒng)在手,很快就注意到他上揚的信任值,也不急著主動出手,等著對方主動。

    戚煥:“您這又是什么話?作為您的騎士,我自然一直與您是站在一起的。”

    他也不想表現(xiàn)的太過渴求系統(tǒng)信息,話說的模棱兩可,逼迫戲鶴拿出合作的誠意。

    戲鶴樂得順著他的思路:“你知道這些漂浮著的都是什么嗎?”

    “幽靈?”

    “差不多。”戲鶴轉(zhuǎn)頭看向打開的大門,透過大門可以看見走廊上密密麻麻掛著的畫像,那些人物都畫得栩栩如生,一雙又一雙眼睛似乎時刻緊盯著來來往往的人。

    “他們都是死于繪畫的人,死后的靈魂被古堡的主人困在畫像中,徘徊在古堡里。”戲鶴開口,“死于繪畫的人在消失一段時間之后,都會再次出現(xiàn)以亡靈的形式游走,并且以為自己還活在過去,并且重復死亡過程。”

    “你們不用太過于緊張于幽靈們的靠近,或許他們身為鬼魂的特質(zhì),會導致與你們接觸時,對你們身體造成一些微不足道的影響,但是他們是不會主動的自愿的發(fā)起攻擊。”戲鶴展現(xiàn)出他的第一個誠意。”至于古堡主人,”戲鶴笑起來,“我知道他為何擁有如此力量。”

    “因為他正在篡奪屬于神明的權(quán)柄。”

    第55章 古堡(9)

    不等其他人露出驚訝的表情, 戲鶴繼續(xù)說,他說話的聲音又低又緩,不像是義憤填膺的指責, 更像是緩緩流過的小溪:“我正是因此而來,教會需要回收神明的權(quán)柄, 也需要懲罰每一個褻瀆神明的罪人。”

    戚煥:“以教會的實力完全可以殺死古堡主人又為什么只派您一位出來?”

    他已經(jīng)不是經(jīng)過第一個副本對戲鶴信任度無比高的狀態(tài), 經(jīng)過上一個副本的滑鐵盧之后,他警惕地觀察著戲鶴言語里的每一處陷阱。

    “很早之前他就因為褻瀆神明而成為被教會通緝的犯人。但是正常的辦法沒有辦法殺死孤堡主人,神明的權(quán)柄中最重要的一項便是永生, ”戲鶴回答,“古堡主人不死, 是因為篡奪死亡力量,但是死亡的永生畢竟不是生命的永生,所以只能夠把靈魂寄托在畫上。”

    戚煥拿到的身份就是死亡之神的信徒,自然知道在死亡之神的權(quán)柄里包括操縱死后的靈魂,如此說來, 這種永生倒是可以理解。

    他略一思考:“所以殺死他的辦法也和畫有關(guān)?這一點并不是教會直接進攻就可以做到的,重點是在他靈魂寄托的那幅畫上。古堡主人把那幅畫藏起來,把你作為誘餌進入這里。他想要通過你獲得更多神明有關(guān)的力量, 所以會讓你進來, 而你要冒著被古堡主人暗算的風險, 拿到那幅關(guān)鍵的話,并且毀掉它?”

    戲鶴表現(xiàn)出一位尋求合作者應有的坦誠,在重點被指出之后, 承認:“毀掉畫可以毀掉古堡主人, 之所以由我來進行這個任務是因為, 我是光明神的神眷者, 我擁有神明賜下的一部分權(quán)柄和力量。”

    他抬起手,一抹淡金色的光球出現(xiàn)在他指尖,瞬間驅(qū)散無數(shù)黑暗,緊接著化作一團躍動的火焰:“光明神的權(quán)柄里面便有驅(qū)除一切黑暗,而死亡之神權(quán)柄里有關(guān)亡靈的部分是有黑暗的力量支撐的。”

    “這一朵所具有的神明力量火焰可以燒毀有神秘力量賜福的畫。”戲鶴解說,突然與戚煥對上目光,似乎看透他此時心中涌起的猜想,“我知道我們倆之間沒有堅實的信任作為合作基礎(chǔ),但我希望你行動的時候小心,不要認為任何光明屬性的火焰都有可能起到作用。也不要和古堡主人正面對上,因為只有神明的力量才可以戰(zhàn)勝神明。”

    戚煥對他的話只相信一半。

    畢竟對于戲鶴來講,只有他是唯一手握對抗古堡主人能力的人,才是最有合作價值的。

    他轉(zhuǎn)而詢問另一件事:“那么這些話是怎么起效果的?”

    戲鶴乜他一眼:“你的臉已經(jīng)被他畫下來了嗎?”

    戚煥神色從容,好像剛剛劃開蒙娜麗莎的時候沒有看見自己的臉一樣。

    “不能說是直接剝奪生命,之所以畫可以成功,是因為這些人遭到死亡詛咒,因為古堡主人他竊奪神明裁決死亡的權(quán)柄,所以當他的畫筆落下一切終將成為現(xiàn)實。”戲鶴淡淡道,“區(qū)別只是早晚而已。”

    說到這里,他今晚已經(jīng)給關(guān)鍵的玩家透露出太多的線索,再說下去就顯得太不值錢,也太刻意。

    于是,按照戲鶴一早的吩咐,一個穿著燕尾服的管家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他看上去像每一個貴族古堡里的管家一樣,滿頭銀發(fā),精神矍鑠,姿態(tài)優(yōu)雅恭敬,只是當他緩緩走來,不,根本沒有腳的飄過來的時候,身為幽靈的本質(zhì)暴露無遺。

    “原來兩位客人這么早就到畫室了。”管家似乎還保有神智,對著他們微笑著點點頭,毫不掩飾手中正抱著的相框,“其他的客人才收到消息,即將到這里來。”

    古堡主人不需要以他們作為模特,當著他們的面涂涂抹抹,就已經(jīng)完成新的畫的創(chuàng)作,并且讓人送到畫室之中。

    甚至在大晚上邀請所有玩家來到此處觀看。

    似乎是為了避免被古堡主人的爪牙聽到他們的交流,戲鶴安靜下來和他并肩站在一起,看著管家將三幅新的畫掛上去。

    “你說這幅畫里面會有你嗎?”戲鶴有意表現(xiàn)出和以往一樣的惡趣味。

    “不會。”戚煥總是知道怎么用冷冰冰的方式讓對方失去逗弄的興趣,不過轉(zhuǎn)念一想,他又決定再多套一些消息,“你覺得我會獲得怎樣一幅畫?”

    “唔,”戲鶴若有所思,“你身上有一種熊熊燃燒的氣質(zhì)。”

    不給戚煥進一步追問的機會,戲鶴輕輕一拍手,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掛好的畫:“看吧,畫已經(jīng)全部擺出來了。”

    第一幅畫出乎意料的古樸,比起油畫,更像是拍下一張壁畫上的照片,褐色的底上也黑色勾勒出一個人形,像是古老的漁樵部落,在記錄他們?nèi)粘5尼鳙C行動。

    戲鶴說出這幅畫的名字:“漁夫。”

    第二幅畫則回到一如既往的風格,戴著藍色頭巾的少女正側(cè)過頭微微笑著,臉上帶著幸福的光暈,似乎眉眼都融化在這淡淡的白色光暈之中,只有耳朵上的珍珠耳環(huán)清新細致,熠熠生輝。

    戴著珍珠耳環(huán)的少女,這也是一幅耳熟能詳?shù)拿嫛?br />
    至于第三幅畫,又與前面兩幅畫風格完全不同,像是跟著繪畫藝術(shù)的發(fā)展,從最早的古樸壁畫走向肖像,之后選材上投向更加勞苦的民眾,投向更加豐富的哲思。

    那是在無數(shù)人圍觀著的,站在臺上宛如被打上聚光燈的小丑。

    不是后世人耳熟能詳?shù)孽r紅的嘴角咧到耳朵的小丑,而是穿著白色絲稠衣服,過長的袖子在胳膊上卷起層層褶皺,戴著可笑的帽子在臺上似哭似笑。

    歡樂滑稽之下是深深的悲情,戚煥看著這幅畫,看著小丑掩蓋在帽子下的臉,覺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總覺得這幅畫的氣質(zhì)是如此的熟悉。

    是他!

    戚煥猛的回過頭轉(zhuǎn)頭看向本應該老老實實待在一旁的炮灰!

    對,就是這種熟悉的感覺,被逼著走上舞臺,像一個丑角一樣發(fā)揮最后一點余熱的炮灰!

    每幅畫并不是隨機的,既然古堡主人把他們作為肖像畫和送給某個特定人的畫,那么畫的內(nèi)容便會與人物的性格特質(zhì)有相似之處!

    人不在那里了,而畫室的窗戶正大開著樓下傳來一陣驚呼,全部都是大晚上被叫醒,急匆匆趕來畫室的玩家們的聲音:

    “我的天啊,他怎么跳下來了!”

    “是扮演騎士那個玩家,他也被古堡主人盯上了嗎!”

    “太可怕了!”

    戲鶴感受到?jīng)坝康目謶窒癯彼话阆蛩縼恚@洶涌的潮水并不讓他窒息,反而讓他情不自禁瞇起雙眼,享受著洶涌而來的恐懼暴增的快樂。

    過一會兒,小丑的靈魂也將被他收入囊中。

    減少直接接觸死者這一項異常,也會為戚煥猜測他身份時布下更多迷霧。

    戚煥低下頭去看的時候,只能夠看見小丑摔在地上,像是從高處摔爛的西瓜,紅色的汁液染了一地。

    他并不是立刻跳下去就死了的,在翻出窗臺之后,還在邊沿的雕像上稍稍掛了片刻,可惜努力掙扎還是失敗,掛住的衣服裂開,讓他整個人無力的墜向地面。

    在掙扎的那一刻,他是否恢復過半點清醒,又或者清醒的死去比在迷茫中走向末路更痛苦。

    戲鶴從身后走向他,與他并肩站在窗口,垂下眼看著地下慌亂又緊張的檢查著尸體的人群,像是站在天國上檢閱人間的神明,說出的話也如同審判,不帶半點感情:“在畫筆落下的時候,他就注定迎來命定的結(jié)局。”

    戚煥:“冕下不愧是能成為神眷者的人。”

    這句話聽上去像恭維,但是戲鶴了解戚煥,聽出這里面含而不露的怒氣與指責。

    戲鶴心想:不錯,當我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冷酷與傲慢比重占多之后,宣稱自己是主神的可信度又增加一點。

    只是他還是不太爽快。

    戲鶴是一個自己不爽也不會讓別人好過的人。

    所以,他微微側(cè)身面向戚煥,再一次拉近與他的距離,幾乎是與他咬著耳朵對話:“你確實厲害得讓我都心生忌憚。”

    他輕極輕地笑一聲,像是一種嘲諷,又像是一種挑釁:“只是到現(xiàn)在,你救不下任何一個人,命運已經(jīng)規(guī)劃好他們的軌跡。”

    戚煥眼底有暗色涌動:“作為教宗,您就是這么看主的羔羊們嗎?”

    戲鶴冷酷評價:“當他們上畫的時候,主的目光已經(jīng)從他們身上移開。”

    “當然,”他不無傲慢地祝福,“只是希望你不要那么早接受命運的審判。”

    下一秒,戲鶴又忍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這一次咳的時間格外的長,也格外的嚴重,幾乎整個身體都要弓成c字型。

    戚煥立刻忘記剛剛互放狠話的場景,下意識摁住對方肩膀,低頭去看他的狀況。

    這一低頭便看見從戲鶴指縫間涌出來的鮮血,以及夾在鮮血中的異樣的淡淡閃光。

    那光芒是如此的熟悉,就像戲鶴使用的帶著神明力量的火焰。

    戚煥腦海里有一個想法:“這也是神明的力量帶來的?”

    這是神眷伴生的詛咒,還是……

    第56章 古堡(10)

    戲鶴無意識抓緊戚煥的胳膊, 似乎虛弱到整個人都要依靠住他才能站直。

    “冕下,您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不太好。”戚煥扶住他,他本就比戲鶴高出一個頭, 兩人又是這樣的姿態(tài),自然而然便可以看見對方蝶翼般濃密的睫毛在輕輕顫抖, 因為劇烈的咳嗽與喘息沾染一點點淚珠。

    美麗而易碎。

    這是戚煥從來沒有見過的場景。

    他下意識放軟聲音, 只是,他沒有停止進一步的逼問:“作為合作者,我有必要評估您還能不能堅持下去?”

    戲鶴掀起眼皮看他一眼, 從劇烈的痛苦中獲得喘息,扶住他的手臂緩緩站直身體:“我堅持的住。”

    他和戚煥對視, 背脊挺得筆直,似乎又回到那個不落下風的對手狀態(tài):“這是在祭祀上受的傷。”

    戚煥迅速聯(lián)系已知線索:“那么,是因為這位神明被囚禁在此處,才導致您的祭祀出了問題。”

    “是的,”戲鶴面無表情, 落在戚煥眼里竟然隱約透出一點被抓住脆弱點之后的虛張聲勢,“只有解救神明,我身上虛弱才能解決。”

    “這就是你如此堅定的原因, 也是教會……”戚煥突然挑眉, 毫不掩飾自己在抓住對方弱點之后的強勢侵略性, “堂堂冕下大人如果出問題,教會應該極度緊張,絕不僅僅是發(fā)個通緝令那么簡單, 也不會讓已經(jīng)受到重創(chuàng)的冕下前來執(zhí)行任務, 除非……”

    他愉快地低笑起來:“冕下, 您在教會的地位可不像表面上那么光鮮亮麗。”

    戚煥在確定這一點之后反而松口氣, 這才是他熟悉的主角的風格,因為有利可圖才來此處。

    反而是之前好似身披光明前來執(zhí)行正義的樣子,虛偽至極,讓人疑心他是不是又在籌謀什么。

    戲鶴只是抿唇,目光投向窗外,像是硬生生是吃下一次失敗的樣子。

    然后實際上系統(tǒng)面板正在他旁邊播報此時戚煥的信任度——

    80

    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分。

    果然,對于有的人來說,示敵以弱,往往會有奇效。

    他們兩個人交鋒之間,底下的玩家們也完成對死者的探查,急匆匆的前往這座畫室。

    殷回舟不必走進畫室,就遠遠看見正在窗前交談的兩人,不由暗恨自己又晚一步。

    他目光在室內(nèi)一轉(zhuǎn),也率先看見被大喇喇掛在畫室墻壁上的三幅畫。

    公爵作為這群人中對畫最為了解的人立刻就判斷出來:“漁夫,非常古早的畫,應該是記錄原始部落捕魚生活的,接下來那幅帶珍珠耳環(huán)的少女想必大家都知道,不僅僅這話,本身相關(guān)的二次創(chuàng)作也有很多。”

    “最后一個?”殷回舟看到這身白色的服裝,就想起此時已經(jīng)死在樓底下的那個炮灰,冷聲問道。

    公爵開口:“小丑,不是我們現(xiàn)在熟悉的那個畫著大嘴巴的小丑,是當時時代的形象,如果說寓意的話,也是在說站在舞臺上的這個人像個小丑。”

    “這幅畫應該是給摔下去的那位的,”戚煥給出信息,“在看到這幅畫之后,他主動跳窗自殺了。”

    “這些畫就像詛咒。”小夫妻中的妻子忍不住捂臉說道。

    她的丈夫安撫性的拍拍她的肩膀,銳利的目光投向三幅畫:“沒事的,我們會沒事的。”

    “那么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剩下兩幅畫指的是誰?”殷回舟目光像刀子一樣從其他玩家臉上劃過,似乎在打量又似乎在評估,“好消息是這些畫上面都只有一個人物,至少我們不用看到第一天那樣三個玩家慘死的場景。”

    顯然這句話并沒有安慰到其他人,只讓更多的人人心惶惶。

    這種時候有人在窗邊輕輕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

    是那位非常特殊的NPC。

    殷回舟禮貌行禮:“不知道您有什么看法?”

    戲鶴滿意他主動接話:“我對這幅珍珠耳環(huán)的少女有些了解,據(jù)說繪畫者畫的是一位少女在即將結(jié)婚前一天晚上幸福的狀態(tài)。”

    結(jié)婚。

    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的投向小夫妻和那位富商夫人。

    “蘇,我們會沒事的。”丈夫輕輕安撫他的妻子。

    作為富商殷回舟則和這個莫名其妙與他身份有一腿的玩家關(guān)系不近,而對方也神色冷淡。

    她說:“我即將結(jié)婚的時候可不是這副神態(tài)。”

    似乎已經(jīng)把目標確定為這位身份卡名字叫做蘇的女人。

    無邊的惶恐壓在她的身上,他的丈夫也開始露出焦躁的神色。

    然而,大多數(shù)玩家在這個副本里只想保全自身,無心去關(guān)心已經(jīng)被判了死刑的人,而是焦躁的開始討論起另外一幅畫代表什么。

    這次,戲鶴沒有多說話,而是又窩回自己在畫室里的沙發(fā),慢條斯理的捧著紅茶喝著。

    直到一直不作聲的戚煥再次提到他的名字:“您又有什么看法呢?”

    玩家們立刻把目光投過來——他們和關(guān)鍵NPC不熟,自然不敢多問,去探求更多線索,但是這位和NPC熟的很,那時候還能給他們更多提示。

    戲鶴停下動作,對著漁夫那幅畫看了許久,緩緩搖頭。

    在玩家們都露出失望神色的時候,他又往紅茶里加了一塊糖,一邊攪拌一邊開口:“或許是想說獵物和獵人的關(guān)系吧,不是一般的端著槍口的獵人,是狡詐的要釣大魚的獵人呢。”

    眾人神色不明,只是暗地里有一些目光投向戚煥和殷回舟。

    他們都只是小菜鳥級別的玩家,在這個副本里面別說狩獵,不被人一下吃掉就算好的。

    能夠擔得起獵人身份,同時又兼具耐心和狡猾的人,也就只有他們兩人。

    “到早飯時間了。”管家幽靈一般出現(xiàn)在門口,催促著貴客們離開。

    已經(jīng)討論過查看過線索,玩家們也不會與NPC直接對上,魚貫而出。

    倒是戲鶴在結(jié)束完早飯,站在露臺上吹吹風看看風景的時候,看到一個人不動聲色站在自己背后。

    “戚騎士。”戲鶴回頭,似笑非笑,“您還有什么事嗎?”

    明明是一開始確定合作時就要交代的事情,偏偏因為管家的打岔和后續(xù)的事件,致戚煥失去提問的機會。

    他此時來找人,倒是有種落入下風的感覺。

    戚煥心里想著,提問格外直接:“冕下是不是還有什么事情沒有說?”

    戲鶴疑問:“嗯?”

    戚煥:“關(guān)于古堡主人的本命畫。”

    “噢,”戲鶴點點頭,“遺憾的是我也沒有一個精準的消息。”

    他攤攤手,居然有一種合作之后立刻把任務甩鍋給合作伙伴的無賴氣質(zhì):“據(jù)說,完成那幅畫之后,古堡主人把它藏匿在同時期完成的大量畫作之中,然后聘請人裝表并把把它掛在繪畫墻上。”

    戚煥:“所以我們要在這座城堡上上下下的所有畫中去尋找一幅本命畫。”

    任務時間只有五天,目前已經(jīng)消磨頭兩天,與此同時死去的玩家會越來越多,誰也不知道死神會不會下一次點名到他頭上。

    這個合作可真是不劃算。

    “不要這么看我,”戲鶴笑笑,明顯剛剛是皮了一下,“有一個精準判斷的辦法,就是當整幅畫完成之后,古堡主人無法碰觸自己的本命畫。”

    戚煥若有所思:“古堡主人說繪畫有故事才有意思,而他畫的每幅畫都和人貼切,或許只有知道古堡主人的過去才好找他的畫。”

    “事實正是如此,”戲鶴心滿意足的繼續(xù)忽悠,“總有一些辦法可以得到古堡主人的過去。”

    戚煥上道的很:“比如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對他的印象,比如那些畫中的幽靈……”

    “既然騎士先生已經(jīng)有了目標,那么請盡快去做吧,”戲鶴開始趕客,“請不要打擾我曬太陽。”

    戚煥有些不舒服:“冕下可真不是個合格的合作者,居然讓我一力承擔所有的責任?”

    戲鶴淡定的咳嗽兩聲:“我想,我現(xiàn)在好好活著,保持戰(zhàn)斗力,就是對您最大的幫助了。”

    戚煥無言,默默離開。

    這個白天,古堡主人沒有出沒,但有那三幅畫在,大部分人都處于惴惴不安之中。

    可是無事發(fā)生,直到古堡迎來夜晚。

    戚煥正在桌前分析最近收集到的所有線索。

    首先是蒙娜麗莎之謎,他在這幅畫后面看見自己的五官,按照正常推測,這幅畫詛咒了他。

    但是,不管怎樣,他都不覺得自己和一位貴婦人有什么相似之處,何況所謂的雙層畫猜測在這里也只印證了一半。

    戚煥本以為上下兩幅是完全不同的畫,結(jié)果這里看到的卻只是一張有臉,一張沒有臉罷了。

    這幅畫太過特殊,與之前總結(jié)出的規(guī)律完全不同,只能夠等待更多信息之后去做決定。

    當然戚煥也不忘在上面標上另一個可能——本命畫。

    第二件事情當然就是他當前最重要的事情,找到古堡主人的本命畫并毀掉它。

    他辛辛苦苦進入現(xiàn)實副本當然不僅僅是為了活下去,而是希望能破解副本并獲得關(guān)鍵道具,那么毀掉本命畫,除掉古堡主人,就是必須走的一步。

    戚煥得想個辦法引出那些話中幽靈,并且嘗試與他們交談。

    最后則是關(guān)于神明力量這件事。

    古堡主人篡奪的是死亡之神的力量,那么封在罐子里的,莫非不是一個純粹的神明?

    作為死亡之神的信徒,他的身份當然記得作為十二主神的死亡之神是如何不可戰(zhàn)勝——囚禁死亡之神實在是一個異想天開的想法。

    他還是需要收集足夠多的信息。

    戚煥想起那天的祈禱。

    于是,他再次跪在床邊,開始呼喚起罐子里那尊神秘的神明。

    第57章 古堡(11)

    這一次入睡, 戚煥再次感受到熟悉的神明的牽引。

    又是一片迷霧。

    在迷霧之中,他看到朦朦朧朧的人影,穿著與霧色相同的袍子, 靠在沙發(fā)上。

    教宗,戲鶴。

    戚煥心頭一動, 然而當他再次跨出一步的時候, 便與對方錯開,一抬頭便看到巨大到不可思議的神明的影子。

    他抬起手,想要觸摸這尊神明, 卻率先碰到厚厚的玻璃。

    玻璃之后,一滴眼淚落下。

    戚煥盯著那滴眼淚, 好像看到無數(shù)的圖形在淚中演繹。

    他醒了。

    戚煥努力回憶著夢中看到的形象,這些難道是屬于神明的印記?

    每個神明都有自己的標志,正如死神凋零的黑花,生命的綠葉,光明的太陽和黑暗的彎月。

    戚煥決定再去餐廳看一眼那幅畫和罐頭里的神明。

    不知道為什么, 在夜晚暗淡的光芒下,他覺得神明的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

    這一次他走得更近,很快就來到罐子底下, 試圖將罐子推動。

    不行, 罐子以一種奇異的方式被鑲嵌在畫中, 固定的極為牢固,沒有辦法移動。

    但也不是沒有新發(fā)現(xiàn)。

    戚煥拿出放大鏡,在夢境中神明眼淚落下的地方, 看到一個小小的黑色花朵印記。

    死神的印記。

    戲鶴在這一點上沒有騙他, 罐子里的神明與死亡之神確實有關(guān)系。

    除此之外, 在仔細觀察罐子底下之后, 他也注意到表面的玻璃上分明有一些磕碰和劃痕。

    這說明這罐子里的神明并不是一開始就鑲嵌在這里,這一套裝置是經(jīng)過人運送和移動過的。

    房間。

    戲鶴從夢中蘇醒,一手支著額頭,側(cè)眼向房間中心充滿存在感的古堡主人看去:“幽靈已經(jīng)出發(fā)了?”

    “是的。”古堡主人點頭,他面前的鏡子上卻正在播放著白日里戲鶴和戚煥關(guān)于小丑之死的對話。

    他極為滿意這一刻戲鶴展現(xiàn)出來的風采,不由的用詠嘆調(diào)般的語氣喟嘆:“果然是我的神明,您就是如此冷酷,如此美麗,那些羔羊配不上您,只有狼才是您的愛寵。”

    戲鶴沒有發(fā)言,像每一個高居于神臺上不在乎信徒的神明一樣。

    然而,他心里卻是在冷笑。

    這一夜同樣難眠還有一人。

    蘇又從驚懼的噩夢中醒來,坐在床邊大口大口喘著氣,腦海里還在回憶著白天看到的那幅畫。

    帶著珍珠耳環(huán)幸福的微笑著的即將出嫁的少女。

    她緩緩伸手摸向自己的耳垂。

    換了個世界,在新身份的裝扮上,這里并沒有她所熟悉的那一串珍珠耳環(huán)。

    那一串父親在出嫁前贈送給她的耳環(huán)。

    會死嗎?

    蘇牙齒不由的打顫,目光看向沉沉睡在身邊的丈夫,終究還是沒有把他叫醒,獨自走到房間邊的浴室里洗臉。

    冷水潑打在臉上,讓人的心情也隨之冷靜下來。

    蘇抬起頭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沒事的。”

    她深呼吸,努力寬慰自己,然而鏡子里的人像卻在此時發(fā)生一些變化,一道幽靈般的鬼魅影子從她身后飄出。

    “真的會沒事嗎?”幽靈低聲笑著,“還記得你死去的父親嗎?”

    幽靈嬉笑著,旋轉(zhuǎn)著,毫不留情的捅開她心頭最大的傷口:“你出嫁之后就死去的父親……嘻嘻嘻……”

    蘇努力壓抑著尖叫,一手握住制裁幽靈的道具,一邊緩緩后退,想要叫醒床上的丈夫和她一起作戰(zhàn)。

    鏡子里的幽靈也注意到這一點,嬉笑著看向房間內(nèi)部:“可信嗎?他可信嗎?”

    下一秒,幽靈消失了。

    蘇還在驚恐不已的喘息,目光緩緩移到右下角的系統(tǒng)頁面,上面是她拿到身份之后激活的特殊任務——

    【您是教會主教拉爾共的秘密私生女,很久之前被父親嫁給身邊這個男人,生活無憂,直到父親猝然而逝,您一直覺得這其中有秘密。

    任務:請找出父親死亡的真相。】

    會和枕邊人有關(guān)嗎?

    蘇原本是沒有必要緊張的,兩人夫妻攜手闖蕩副本,互相交代關(guān)鍵信息早就成為常態(tài)。

    但是在幽靈與她對話之后,她卻下意識緊張起來。

    于是,蘇叫醒她的丈夫,隱去幽靈說的話,告訴他在廁所里遇到怪物。

    丈夫勤勤懇懇檢查一遍,又設(shè)下諸多防御道具,這才又是親昵又是埋怨地說:“怎么不早點告訴我?我可不想看到你遇到危險的時候,我還一無所知的睡大覺。”

    “剛剛也沒什么大的危險,我覺得我能對付,”蘇笑著說,微微垂下眼,遮住眼底不安的閃光,“說實在我這個身份真讓我覺得難受,你知道的,她的父親也死了,我們都是一樣的。”

    丈夫笑笑:“游戲和現(xiàn)實又不一樣,別想那么多。”

    蘇追問:“金,你的任務是?還沒有激發(fā)嗎?”

    金:“沒啊。”

    蘇移開目光,她熟悉愛人的每一個動作,包括說謊時會不自覺的扣住左手中指。

    他在說謊。

    任務已經(jīng)被激發(fā),又為什么要瞞著她?

    蘇莫名又回憶起那天和富商夫人的交談。

    “原來你的身份是這樣。”富商夫人細長的指尖從杯口劃過,臉上帶著點笑意,“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游戲里的身份和現(xiàn)實幾乎是完全一致,比如那個煉金術(shù)士,我認識他,現(xiàn)實里是個學化學也從事相關(guān)專業(yè)的。”

    “我就是在想,是不是游戲揭露的一些事情也與現(xiàn)實有關(guān)?畢竟這個副本一般都被叫做現(xiàn)實副本,可不僅僅是因為我們是在現(xiàn)實世界。”

    蘇回憶著那一段話,默不作聲地和衣躺下,而懷疑的種子已經(jīng)種在她的心頭,逐漸滋長成不可撼動的森林。

    在妻子陷入沉睡之后,金也終于可以安心睜開眼。

    他深深的看一眼陷入夢魘之中的妻子,沉默的推開大門,走向畫室。

    畫室里掛著一幅漁夫。

    不少人都有自己的解讀,但是金卻知道那是沖著他來的。

    小時候,他生活在一個小漁村,祖祖輩輩世世代代以打魚為生,后來才想辦法走出村子,掩蓋自己的過去,迎娶如今的白富美老婆走到現(xiàn)在的地步。

    如果不是主神的游戲豁然出現(xiàn)打亂一切的安排,他早已稱得上是功成名就。

    “漁夫,即使經(jīng)過這么久,這個游戲副本給我的定義還只是漁夫。”金不想憤怒,但是強烈的怒火已經(jīng)在他心中熊熊燃燒,“這該死的游戲,這該死的副本!”

    “你怎么在這里?”一個聽著就讓人如沐春風的柔和聲音在他身后響起,“也是來這里看畫的嗎?”

    金一個激靈回過頭,是那個關(guān)鍵NPC。

    戲鶴就等著魚兒上鉤,早早的等在畫室中,此時像每一個神秘角色一樣懶洋洋窩在沙發(fā)上,抬起頭看向誤入其中的小蟲子:“夜已經(jīng)很深了,或許你應該去休息。”

    金嘴唇蠕動片刻,卻在這一刻低聲叫了一句:“冕下。”

    別人可能還在猜測這位神秘NPC具體是什么身份,但是他和蘇則是憑借身份卡的遍地,一開始就心中有所猜測。

    “你認識我?”身穿白袍的教宗先生坐直身體,目光突然變得銳利無比,直直的盯向金。

    金此時還不害怕,相反他看向這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的眼神里帶上一點微妙的憐憫。

    他想起來之前聽說過的——這個多神教會的教宗勢力衰微,反而不同神明的長老組成的會議最為強大,早就有傳聞,教宗只是個傀儡——但實際上更加驚悚,每一代教宗只不過是被特意培養(yǎng)出來的……

    某一段黏膩的令人作嘔的記憶突然涌入腦海。

    戲鶴也似乎從最初的震驚中清醒,臉上帶著一點了然:“我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蘇小姐的父親便是前一任的長老,那一次你也在場,你正在……”

    他隱沒后半句話,分明是體貼,卻在這一刻讓金覺得無地自容。

    金踉蹌后退一步,扭過頭看向身后那一幅,應該是送給他的畫。

    那幅畫上漁夫的形態(tài)逐漸扭曲變形,反倒是那條魚開始不斷搖晃,像是被人狠狠提出水,拎在空中,只能張開口,呼吸著無用的空氣。

    他下意識一手掐住自己的脖子:“你知道?你看到了?”

    戲鶴沒有回答,只是又咳嗽起來,夾雜著淡淡金色碎片的血液落在他手中:“這就是教會呀。”

    金神色變換不定,在戲鶴的系統(tǒng)顯示中,他的恐懼值正在急速攀升。

    戲鶴開口:“所以,你后來對那個他做了什么?”

    這一句話瞬間,將金從自我保護的殼子里挖出來,血淋淋的呈現(xiàn)在面前。

    系統(tǒng)冷酷無情的提示:

    【玩家金恐懼值:99】

    “沒有,我沒有做什么!”突如其來的重壓終于壓垮了他,伴隨著恐懼值攀升到極致,他的精神值陡然跌落,慌亂失措的喊叫起來。

    過多惡心的記憶浮現(xiàn)在心頭,明明是一件小小的壞事,卻因為有人知道一切,而變成了深不可測的野獸的肚子。

    他沒有辦法控制自己冷靜下來,幾乎是倉皇的逃離這一塊地方。

    戲鶴盯著他作為一個失敗者倉皇逃出的背影:“真可憐。”

    他意味不明地嘆息著,一手扶住椅子扶手站起來,緩步走到那一幅不知何時被擺在墻邊的蒙娜麗莎邊上,伸出手,輕輕撫過她的眉眼。

    蒼白的臉色似乎也隨之好轉(zhuǎn)一點。

    “親愛的小姐,”教宗先生突然開口,依舊背對著門口,卻好像已經(jīng)看透一切,“旁聽這么久,您不打算出來說一兩句話嗎?”

    第58章 古堡(12)

    夜色已深。

    蘇是被一陣慌忙的腳步聲驚醒的, 她急忙從床上坐起來,滿臉驚訝的看向走廊盡頭奔跑過來的男人。

    她的丈夫不知何時從床上起身離開,此時回來的時候頭發(fā)散亂, 衣服凌亂,整個人透著一股慌亂。

    “怎么了?”盡管心頭還有懷疑, 她還是溫柔地上前試圖扶住明顯精神狀態(tài)不對的丈夫。

    她想, 看樣子是在外面遭遇到精神上的攻擊,我記得背包里還有一些精神穩(wěn)定劑。

    然而她的丈夫卻是猛的揮開他的手:“你別過來!”

    金雙眼一片混沌,猛然掏出一把匕首, 橫立在身前,拉開與她的距離, 同時大吼著:“你別過來!你這個惡心的臭蟲!老肥豬!”

    蘇確實外形豐腴,但絕對不至于用后面三個如此羞辱的字來形容。

    她愣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枕邊人:“金,你看到什么幻覺了?”

    金依舊看著前方,胡亂揮著手, 大聲嘶吼:“殺!殺!殺!”

    蘇擰起眉頭,突然上前一步,柔聲詢問:“你殺了誰?”

    金:“那個老瘋子哈哈哈哈!拉爾共!你也有今天啊!”

    蘇的臉色瞬間如同雪一樣白。

    次日清晨。

    殷回舟熟門熟路的出來晨練, 恰好就來到古堡的后花園。

    后花園里栽種著各式各樣的名貴草木, 生長的極為茂盛, 甚至有些遮天蔽日。

    殷回舟沿著后花園的溪流向前,在這輕薄的涼霧中,本能開始向他宣告不幸即將發(fā)生。

    事實也正是如此。

    當他撥開一道藤蔓, 便看到在池塘里靜靜漂浮著的美人。

    兩邊是深深茂密的草木, 就連湖水也帶著安寧的碧綠, 她閉著眼, 雙手微微向外分開,漂浮在一汪水中,淺綠色的裙子幾乎與湖水融為一體,臉色并不像大部分淹死的人那般蒼白,而是帶著淡淡的哀傷的紅暈。

    在發(fā)現(xiàn)死者之后,系統(tǒng)及時發(fā)出播報。

    【謎題二已開啟

    她為何而死??】

    同一時刻相同的播報出現(xiàn)在所有玩家的任務系統(tǒng)面板上,還是和上一次一樣,所有玩家要抓緊時間趕到任務地點,只有第一個提交正確答案的人才能夠獲得積分獎勵。

    只不過,這一次表現(xiàn)出的謎題還沒有給出倒計時和提交答案的按鈕,甚至下方單獨另起一行的問號,也宣示著這一次謎題的不同尋常。

    “不僅僅是一個問題,這次的謎面似乎才展開了一半啊。”殷回舟心想,默默給自己的隊友發(fā)了消息。

    緊接著他便看見像是有狗鼻子一樣的戚煥同樣掀開藤蔓走到這里。

    他看一眼湖水上漂浮的尸體,腳步一頓,卻是彎下腰,撿起散落在地上的一塊金幣。

    “不愧是豪商,有錢。”戚煥撿起金幣看了一眼,遞回給殷回舟。

    殷回舟把金幣在手指尖把玩片刻之后放回自己的兜里。

    戚煥沒多說,但是在拿起金幣的一瞬間,他便注意到上面小小的標記。

    一頂金色的冠冕。

    那是流通經(jīng)過教會的金幣才有的特定標記。

    戚煥眼底神色變化莫測,但還是并肩去查看女人的尸體:“蘇,看來她確實是戴珍珠耳環(huán)的少女。”

    “只不過之前我們的一個假設(shè),死法和名畫有關(guān),這一點完全不成立。”殷回舟淡淡道。

    此時他們身后傳來一連串凌亂的腳步聲,陸續(xù)有玩家到來。

    “看上去像是沉水自盡,神態(tài)很安詳。”戚煥一邊分析,一邊打量著趕來的玩家,尤其是蘇的丈夫。

    在一晚上的癲狂之后,金的精神只勉強維持了穩(wěn)定,恍恍惚惚的站在岸邊,看著水上的尸體,嘴唇顫抖。

    “蘇。”他聲音很輕,尾音帶著顫抖或者說是哽咽,幾乎不可置信地上前走一步想要觸碰尸體,好像完全無法相信自己的妻子已經(jīng)離他遠去,永遠的離他遠去。

    公爵不忍心的別開眼,擦一擦額頭的汗,嘀嘀咕咕:“不像啊,這和珍珠耳環(huán)的少女完全不一樣。”

    張少也同樣點頭:“相比之下那幅畫我寧愿相信最后的結(jié)果是被砍頭,怎么看死法也不可能是沉水?”

    “你覺得這像什么畫?”戚煥開門見山的直接詢問,上一次他就有過的雙層畫的猜測在他心底不斷的叫喊著。

    “奧菲利亞。”公爵努力思考片刻之后給出一個答案,“莎士比亞筆下的人物,婚前被愛情蒙蔽雙眼,婚后卻發(fā)現(xiàn)血海深仇:她深愛的丈夫正是殺死他父親的兇手。哀莫大于心死,她最終投水自盡,一邊唱著歌,一邊沉入水中,沉浸永恒的死亡的深淵。便有畫家以此為題材繪制了這幅畫,恰好與當前的景象一致。”

    戚煥眼睛一亮,不一樣才對,之前他做出的大膽的關(guān)于兩層畫的猜測,在此刻變得非常可信。

    一幅表層畫代表人物個性,一幅底層畫代表人的死法,而底層的繪畫之中,也在暗示著畫中的秘密。

    于是,他毫不猶豫的轉(zhuǎn)身沖向畫室,打算率先去驗證自己的猜測。

    進入畫室。

    他率先看到的便是被人掛在墻上的蒙娜麗莎,不知何時表層被他劃破的缺口已經(jīng)修復,沒有臉的女人依舊掛著淡淡的笑容凝視著每一個進出畫室的人。

    而另外的墻上依舊掛著三幅畫。

    小丑,漁夫,帶珍珠耳環(huán)的少女。

    小丑那幅畫的邊角,不知道被誰劃上一個小口子,露出下方完全不搭調(diào)的褐色顏料。

    戚煥取出匕首,上前一步,動作極快地刮開小丑那幅畫,之后是帶珍珠耳環(huán)的少女。

    顏料在他的匕首下唰唰落下,剝?nèi)ケ韺拥难谏w之后,屬于底層的顏色一點點浮現(xiàn)。

    小丑的畫之后,是一幅世界知名的畫。

    褐色的船行駛在布滿夕陽的海面上,紅黑交錯的顏色,幾乎讓人頭暈目眩。

    身后是無知的無所謂的路人,而畫面的主角則瘋狂的扭曲著叫喊著!

    那一瞬間所有的悲哀,所有的沉寂,所有的壓力,都如從火山一般噴涌而出,強烈的情感涌動在畫者的筆下,而凝視著這幅畫的人,也在暈眩之余隱約看出扭曲變形的人臉——

    分明就是那位死去的炮灰。

    戚煥將目光移向帶珍珠耳環(huán)的少女,和所有死亡之后的場景一樣,帶珍珠耳環(huán)的少女的眉眼不再籠罩在柔和的白光中,娟秀的眉眼浮現(xiàn)出來,恰好就是死去的蘇。

    剝?nèi)ヮ伭现螅旅娉尸F(xiàn)的是一幅通體為綠色,相比起吶喊格外柔和溫和的畫。

    極致的悲哀與靜謐回蕩在這幅畫中,奧菲利亞,最終還是選擇死亡來斷絕一切孽緣。

    躺在水潭中唱著歌赴死的女性形象與白日里看到的尸體一模一樣。

    最后則是至今還沒有人死去的漁夫,戚煥拿起匕首就要動手。

    “如此粗魯?shù)膶ΥL畫,到底有些暴殄天物。”戲鶴的聲音響起,“也不怕此地的主人與你為難?”

    戚煥側(cè)頭看向他,笑起來:“既然是雙層畫的設(shè)計,想必繪畫者也希望有人能看懂這小小的心機。”

    戲鶴哼笑一聲,坐回獨屬于他的位置,繼續(xù)以一位關(guān)鍵的引導NPC的身份觀看接下來即將發(fā)生的大戲。

    其他玩家就算速度比戚煥慢一些,此刻也都已經(jīng)趕到門口,一眼便看見房間里面正在刮開漁夫的戚煥和另外兩幅被剝?nèi)ケ韺又舐冻霰举|(zhì)的繪畫。

    “原來是雙層畫,第二層里面才是真正的死因死法!”殷回舟不愧是高級玩家,一眼就看出其中玄機,同時他目光在室內(nèi)一轉(zhuǎn),也看到那幅上一次來畫室時,還沒有被掛出來的蒙娜麗莎。

    張少:“蒙娜麗莎,新的畫嗎?”

    他感興趣的上前一步,拿出刀子割開表層,卻在仔細凝視畫的時候遲疑的停住腳步。

    “我怎么感覺這雙眼睛有些眼熟?”他皺起眉。

    有他這句話,也有其他人聚攏過去,一同觀賞蒙娜麗莎的眉眼。

    漸漸的,每一個凝視眉眼的人都面色古怪,驚疑不定地四處打量。

    戚煥看過去,很快就意識到不對勁——

    當有人在正前方凝視蒙娜麗莎的時候,蒙娜麗莎便會變成他的樣子。

    正如他之前猜測的那樣,這幅畫絕不是單純的詛咒畫——它并不對應任何人,是一幅極其特殊的畫!

    猜測歸猜測,所有人暫時按下心底的驚訝,將目光看向已經(jīng)被戚煥徹底刮開的圖畫。

    這是一幅婚禮圖。

    在暗淡的色調(diào)里光影交錯,神父站在最前方,似乎正在賜福。

    一邊的老人形容無比憔悴枯瘦像是即將步入墳墓的僵尸,另外一邊的新娘卻是豐潤鮮活,充滿生機與活力。

    身后的群眾或是在賀喜,或是在推動婚禮,或是面露鄙夷之色。

    毫無疑問,這是一幅批判畫,畫者的筆鋒之下充滿了諷刺和對少女的同情。

    “《不相稱的婚姻》。”戲鶴先公爵一步開口,饒有興趣的敲打著椅子的邊緣,“真是讓人熟悉的場景。”

    他懷念的口吻在玩家們心中激起無數(shù)疑問,唯有被人群圍攏在中間的男人臉色瞬間慘白起來。

    原本提到婚姻,玩家想到的人,便是已經(jīng)結(jié)婚的三人:殷回舟,富商夫人,金。

    在他露出這種神色之后,稍微敏感點的人都意識到不對勁。

    戲鶴看著他慘白的臉和不斷上漲的恐懼值,幾乎殘忍的壓下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這幅畫里最殘忍的便是神父的祝福啊。”

    第59章 古堡(13)

    或許在他人耳中, 這句神父的祝福指的是戲鶴本身身份似乎與教廷有關(guān)而發(fā)出的感慨,而對于金,卻是在他本就搖搖欲墜的精神上發(fā)出重擊。

    他的系統(tǒng)面板浮現(xiàn)在右下角, 個人任務一欄上不斷閃爍,宣告著即將任務失敗。

    【你忍受了一切, 苦難與羞辱, 才獲得如今的位置,請想盡一切辦法掩蓋出那段過去。】

    金嘴唇蠕動,在所有人懷疑的目光下想要掙扎著辯解。

    然而此時卻有一陣優(yōu)雅的樂曲聲從門口傳來。

    正是那幽靈似的管家正吹著小號滿臉歡愉的站在那里。

    小號的樂曲聲非常悠揚, 所有人立刻就意識到,這是這個世界里婚禮時常見的樂曲之一。

    在他背后, 許久沒有露面的披著斗篷,看不見眉眼的古堡主人走來。

    “想必各位貴客已經(jīng)看見這幅畫了,”他高高興興的舉起右手邊的手杖,像是舉起權(quán)杖一般宣布,“多么讓人印象深刻的婚姻, 就連我都不由得為它流一滴淚。”

    “在今時今日我愿意在這里再次舉行見證這場婚禮。”古堡主人用詠嘆調(diào)般的語氣說道,笑瞇瞇的讓人毛骨悚然的目光看向他的獵物。

    在這歡樂的曲調(diào)之中,金的眼神開始渙散。

    殷回舟皺眉, 叮囑隊友:【boss要出手殺人了, 準備好。】

    下一秒, 大家便看見金露出一個恍惚的痛苦的笑容,緩緩伸出一只手。

    他微微抬起的手指像是伸出手去接受別人為他戴上戒指,頭顱卻是無法控制的低垂下去。

    下一秒, 當著所有人的面, 那頭顱越垂越低, 終于不堪重負的從脖子上斷裂, 摔落在地,咕嚕嚕滾到一邊。

    那舉起的右手也再次落下。

    同一時刻幾乎在場的所有玩家都試圖出手。

    無論是穩(wěn)定精神,還是試圖扶住垂落的腦袋,他們都沒有辦法阻止這一場無法控制的死亡。

    而殷回舟那邊也有了結(jié)果。

    【張少:隊長,我檢測到詛咒的存在。】

    【殷回舟:看起來繪畫不是預言接下來會發(fā)生的事情,而是詛咒我們按照他繪畫的情況步入死亡。】

    “婚姻就是最好的墳墓。”古堡主人嘆著氣,輕柔的捧起頭顱,將它再次安回原位,笑著指揮管家將新的作品帶走。

    管家一揮手,那幅尸體便隨著他的動作漂浮體來保持著伸手的姿態(tài),與他一起消失在走廊盡頭。

    在這個過程中,管家依舊還在吹著那只小號,只是此刻樂曲的聲音一變由原來的輕松悠揚變得悲哀沉重。

    就像是婚姻一瞬間變調(diào)成為葬禮。

    他本人也再次離開畫室,完全沒有分給這些玩家一個眼神,似乎在他的世界中,只有這些偉大的藝術(shù)作品才值得他將注意力停留。

    與此同時,所有玩家之前得到的謎題二下的問句內(nèi)容也終于浮出水面。

    【他的秘密是?】

    倒計時一分鐘。

    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緊張的想要奪得額外積分的玩家都沒有機會思考,一邊快速輸入答案,一邊抬頭看一下殘余的那幅畫。

    只是這一眼所有人的微微瞪大眼睛。

    提到不相稱的婚姻,大家第一反應便是金和蘇的感情,他恐怕就是畫面上那個老態(tài)龍鐘神色巨傲的老人,然而實際上,那幅畫所有模糊的人臉之中,逐漸浮現(xiàn)出屬于金的那張臉的人物——

    是新娘。

    這一刻,大家也回憶起金死亡時姿態(tài)的特殊之處,那微微舉起的右手,分明是在等待別人為他戴上戒指,就像畫面中被逼嫁給一個老人的新娘一樣。

    難道說蘇才是那個老態(tài)龍鐘中的老人?帶著這種疑問,大家去打量起那位老人逐漸清晰起來的眉眼。

    確實很像蘇,但比她的眉眼更加鋒利而陰鷙。

    就在百般念想之間,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

    戚煥提交完畢。

    系統(tǒng)宣布已有人提交正確答案。

    殷回舟再次失敗,擰起眉狠狠瞪向戚煥:“你又回答了什么?”

    “無可奉告。”戚煥回答。

    倒是還有些玩家看到饒有興趣的微笑著的戲鶴。

    富商夫人率先提問:“不知道您是否有新的看法?”

    戲鶴露出一絲懷念的目光:“我之前恰好與這位金先生有過一面之緣。”

    他露出一點苦惱和無奈,手腕晃動,帶著杯中的紅茶搖擺不定:“不對稱的婚姻,或許還要加上蘇小姐曾經(jīng)在教會中任職過一段時間的父親。”

    是什么讓一對夫妻的婚姻中必須要加上女方的父親?

    又是什么讓金幣需要謀殺蘇的父親,僅僅是為了謀奪白富美的財產(chǎn)資源嗎?

    所有人都抬頭看向這幅畫。

    假如那一幅畫上站在新郎位置的并不是蘇,而是蘇的父親……

    “當年,金以為自己是釣魚的獵人,捕捉到一尾大魚,借此一步登天,卻沒有想到他本身也是別人的獵物,”戲鶴慢悠悠開口,像在講一個睡前故事,哪怕內(nèi)容如此黑暗,“蘇的父親把他視作禁臠,金殺掉蘇的父親一方面基于她們家的財產(chǎn)權(quán)利,另一方面便是因為這份恥辱。”

    他冷淡的聲音落下:“我覺得蘇小姐的死亡不僅僅是因為發(fā)現(xiàn)枕邊人正是殺死父親的兇手,也因為父親和枕邊人的這一段往事。”

    戚煥只覺得這句話說的太過巧合,這正是他提交給系統(tǒng)的答案。

    戲鶴,作為一個NPC又是如何精準的指導系統(tǒng)提供給玩家的任務,又是怎么和他如此有默契地得出相同的推論?

    場面一時安靜下來。

    有戲鶴之前牢牢定下的友善NPC標簽在,除了戚煥和他處過兩個副本,新生警惕之外,其他人都暫時忽略一點微妙,而是下意識認為這是游戲副本,給他們解疑答惑的機會。

    戲鶴又打算再次開口,卻在開口的同時不自覺的咳嗽起來。

    在這個副本中,他已經(jīng)咳嗽了多次,卻從來沒有像這一次一樣咳得如此撕心裂肺,以至于每一個人都清晰的看見鮮血透過他的指縫滴落,帶出來星星點點的金色碎片。

    “您沒事吧?”殷回舟還惦記著一開始刷友善NPC好感度的打算,上前一步想要查看。

    然而戲鶴已經(jīng)直起身,擦干凈唇邊的血跡,揮揮手,示意他們不必在意:“我沒什么事,你們先出去吧,讓我一個人休息一下。”

    沒有人能夠拒絕他溫柔地提出的祈求,玩家們迅速離開,同時心頭都有些憂心忡忡。

    殷回舟更是若有所思:一開始他們就會覺得這位關(guān)鍵NPC的死去會是一個重要謎題,莫非這是在第三個謎題中?這個NPC的死因會是什么?中毒嗎?

    此時他的私聊頻道開始響起來,自己的隊友正在向他尋求意見。

    【張少:隊長隊長,接下來我們怎么做?現(xiàn)在我們還沒有摸清這個副本的具體情況,就已經(jīng)死了6個人了。】

    【殷回舟:不急,首先我們可以確定每一幅畫對應的人都是和人物的性格有關(guān),畫是按照人物量身定制的,但不排除一幅畫會死多個人的可能性。

    之后我們可以確定,畫是有雙層的,至于最開始的話,為什么是單層,我想起來我們那一次看到的畫,在后來實際上變成三幅,并且上面有顏料涂抹的痕跡,恐怕是要畫雙層畫而未完成的情況。

    可以確定的是,哪怕雙層畫中只有底層完成,畫的詛咒功能就已經(jīng)生效,人物會按照底層畫的方式去死。

    不過我不理解,為什么古堡主人非要來一趟去舉行婚禮儀式,我唯一可以想出來的解釋,就是詛咒的發(fā)揮是有一個觸發(fā)機制的。】

    【張少:觸發(fā)?】

    【殷回舟:我們簡單分析一下,最開始三人死之前發(fā)生了劇烈的爭吵打斗,剛好和畫中的爭吵打斗一樣,之后死亡的人,跳樓自殺之前,剛好面臨了類似于小丑一樣的處境——我承認這位炮灰被我們像小丑一樣玩弄于鼓掌之中。而奧菲利亞之死,也在于她得知血海深仇之后,或許是知道這件事情之后,倉皇之間跑到后花園,見到那條河之后才開始沉水。至于金的死,更是古堡主人直接在他面前扮演婚禮場景。】

    【張少:所以重點是我們要遠離一切畫中出現(xiàn)過的場景,表層的畫會告知我們那個特征屬于哪一位玩家,而下一層畫中的內(nèi)容則告訴我們要遠離此類場景保命。隊長牛逼,我想這是解決這個副本的最好辦法!】

    這邊一隊人都開始放松下來,那邊公爵和老人管家還皺著眉,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

    殷回舟看他們一眼:自己這邊一個好用的炮灰棋子已經(jīng)死去,也是時候在尋找新的墊腳石。

    他友善地上前與他們耳語起來。

    戚煥與這些抱團的玩家涇渭分明的,開始關(guān)注起另外的點。

    神父的祝福。

    正巧,蘇的父親之前就為教會服務,而戲鶴是教會的教宗,這份一面之緣,似乎并不是NPC嘴中那么輕飄飄的。

    何況,戚煥站的角度剛剛好,他分明看見金在死亡之前非常努力的看向一邊。

    那個方向是戲鶴的方向。

    他們之間一定有什么秘密。

    第60章 古堡(14)

    出于謹慎考慮, 戚煥決定暫緩按照戲鶴的要求去搜尋古堡主人本命畫的計劃。

    因為當前的場景實在是太過于順理成章,解決這個副本boss的辦法,如此順利的被人提出來, 更像是有人早早布下的局。

    戲鶴不出所料的聽見系統(tǒng)播報某位玩家對他的信任度降回60。

    他心里嘆氣,所以說有的人就是多疑到讓人討厭的地步, 不如某些可愛的合作者。

    “您似乎有些煩躁。”另一個討厭的合作者的聲音出現(xiàn)在耳邊。

    戲鶴再次帶上神明無欲無求高高在上的假面冷然回頭, 一眼對上若有所思的古堡主人。

    “有一只小蟲子,似乎看清了獵人設(shè)下的蜜罐陷阱。”戲鶴以古堡主人最喜歡的中二語調(diào)開口。

    “您是指那位騎士吧?”古堡主人笑了,“我也想早早的殺了那只蟲子, 不過是抬起手輕輕一碾的過程罷了。”

    他抬起蒼白的右手,輕輕做出一個下壓的動作, 動作非常柔和,卻帶著難以言說的兇狠。

    戲鶴卻在這時搖頭:“不必,請讓我們將計就計。”

    他又微笑起來:“在那之前還是讓我們先看看其他的合作者。”

    古堡主人不打算在這時候違背神明的意志,只是心里不可抑制地有些焦躁:神明確實對那個人投入了太多的關(guān)注和感情,他完全可以在下一次游戲中增大難度。

    有的小蟲子還是盡早回歸死亡的懷抱比較好。

    在另外一些合作者之中, 又有人自以為參透機密,在無人之時輕輕敲響他的房門。

    戲鶴示意人推門進來,從桌前抬起眼便見到面帶笑意的殷回舟。

    “我珍貴的冕下, ”掌握充足證據(jù)的殷回舟禮貌開口, 臉上卻帶著志在必得的笑容, “很高興能夠在這里再次見到您。”

    戲鶴頷首,他對于有些人找上門來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說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來自豪商家族的殷, 我之前就聽說過你的名字, 請坐。”

    他伸出手指向自己面前, 早已準備好的椅子, 之后為其端上一杯紅茶。

    殷回舟從容入座,繼續(xù)進行自己的合作要求:“沒有想到冕下也會親自來到這里,您的大騎士長先生應該正在為你努力?”

    戲鶴:“大概吧。”

    殷回舟打量著模棱兩可回答的NPC,對方雖是這樣說,但神色并不自然,明顯心里還有著猶疑。

    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一開始定下的身份卡帶來的合作關(guān)系并不能夠讓NPC放心。

    “既然如此,或許冕下也需要我們的一些幫助,”殷回舟笑笑,“我們家族世代為教廷服務,想必可以為您帶來足夠的助力。”

    戲鶴略有些為難的微微皺眉,斷然拒絕:“不,感謝您的好意,但是我并不需要。”

    殷回舟早就預料到這一幕,對方的抗拒反而讓他更加放心。

    “您沒有必要擔心,”殷回舟笑瞇瞇地轉(zhuǎn)動著手中的金幣,另外一只手輕輕覆蓋上NPC冰冷的手,“畢竟我們可是一條繩上的螞蚱,當時要不是張,你也沒有那么容易從教廷離開,單獨來到這里吧?”

    戲鶴眉頭一跳,做出思索的神色。

    殷回舟乘勝追擊:“我也知道教會內(nèi)部有一些見不得人的秘密,無論如何在我們眼里,您始終是高高在上的教宗。”

    NPC神色有所變化:“我尊敬的客人,您似乎不太喜歡我的騎士長先生。”

    這點小小的為難并不被殷回舟放在眼里,他甚至爽快承認:“確實,這不是因為我們之間私下里的一點小小不愉快,從大局上看,他也不會是您最佳的合作者。”

    殷回舟誘惑道:“我曾聽說過一句諺語,不要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

    他的努力不是無效的,戲鶴做出一副心動的表情,終于緩緩開口:“我想您這次過來是想要知道我將會怎么解決古堡主人吧?”

    “我確實需要一個合適的合作者,”戲鶴捂住嘴輕咳兩聲,“現(xiàn)在我的身體狀況不允許我直接應對這座古堡里的魔鬼,但如果我們能夠找到古堡主人的弱點,并加以擊潰……”

    殷回舟眼睛亮起來:“那么古堡主人的弱點是?”

    “一幅畫,”戲鶴回答,“一幅本命畫。”

    殷回舟對他的信任度高達88,所以謝赫在說出口的時候,便利用自己身上友善NPC的標簽向他發(fā)布任務。

    化虛為實,技能啟動,啟動成功。

    殷回舟的系統(tǒng)面板閃爍兩下,刷新出一份全新的任務:

    【任務三支線:找到并銷毀屬于古堡主人的本命畫。】

    戲鶴也在同時舉起手,展示那一朵淡金色的火焰:“我可以用火焰毀掉這副本命畫,只不過我還不知道這幅畫在哪。”

    “除此之外,”戲鶴笑起來,對眼前這個從來沒有被他荼毒過,所以格外好騙的玩家露出慈祥的笑容,“或許您還需要一點對神靈的感應能力。”

    同樣有人在這個夜晚尋求神明的存在。

    戚煥再次仔細觀察剛剛從畫室里偷出來的蒙娜麗莎無果,只好跪回床邊,例行進行睡前的祈禱工作。

    他依舊在腦海里回憶著罐子里的那尊神明:“假如您真的還存在的話,便給虔誠的信徒一次了解過去的機會。”

    當他入睡的時候,持之以恒的祈禱,似乎起了作用。

    他和那一次夢境結(jié)束時一樣,隔著層玻璃看見神明流下一滴眼淚。

    之后視線無限拔高,戚煥的靈魂好像被人拎在半空中,讓他可以更好的看清底下的全貌。

    那是一座教會常用的祭壇,以六芒星的形象向六個方向伸出角,每一個角上都畫著一個讓人看一眼便覺得暈眩的紋路。

    那是神明的印記。

    戚煥不敢多看,生怕過度的注視會引來高偉的存在,讓他被迫離開夢境。

    他把目光專注的看向神明本身,很快就注意到那完美至極的手上分明纏繞著——

    一條鎖鏈。

    不,不僅僅是一條鎖鏈,許許多多的鎖鏈交錯盤繞在神明之上,將祂牢牢的束縛在祭壇之中。

    這好像是一場祭祀,而祭祀的犧牲品竟然是一尊神。

    戚煥心思百轉(zhuǎn),卻在一眨眼間,發(fā)現(xiàn)眼前的景象破碎消失,緊接著便是一群穿著紅袍的主教們,簇擁著一位白衣人走上祭壇。

    那一道熟悉的身影是誰?

    伴隨著他心里的疑問,視角再一次下落,直到他可以瞬間看清那一位祭壇中心的男人——

    教宗,戲鶴。

    只是戲鶴并不開心,甚至眉眼之間都壓著沉沉的郁色,而簇擁在他身邊的紅衣主教態(tài)度并不恭敬,反而眉梢眼角都帶著喜悅和輕慢。

    “你。”戚煥心中一動,下意識上前兩步,想要抓住人問個清楚。

    偏偏就在這一刻夢境崩塌。

    戚煥在床上猛然驚醒,無可奈何的坐起來梳理當前的情況。

    今天的夢境比之前要直接粗暴的多,幾乎是明確表示這尊神明是被人為囚禁,而教會還有教宗,都在這件事情上起了重要作用。

    戚煥松口氣,如此一來,他更加有底氣去判斷戲鶴的立場,還好他早就買了后手,打算通過其他的渠道去獲取信息。

    同一時刻,殷回舟也結(jié)束了今晚與神明溝通的夢境,開啟私聊。

    【張少:隊長,那一個和神明溝通的力量使用的怎么樣,今天晚上有什么夢嗎?】

    【殷回舟:很好用,該說不愧是關(guān)鍵NPC嗎,我看見了教會的一些祭祀過程,我們可以初步判斷,這位NPC確實和我們站在同一條戰(zhàn)線,只不過他的敵人不僅僅是古堡主人,還有那個該死的教會。

    除此之外,我也希望你能夠更加謹慎一點,要知道這一次我們副本將要對抗的力量,恐怕是真正的神明,甚至是神明之上的東西。】

    他簡單的描述了這一次的夢境,并且又做出兩個論斷:【我們可以盡可能的去相信NPC,他現(xiàn)在無依無靠,是獨自逃出教會,只有通過玩家的力量,才能夠?qū)崿F(xiàn)逆襲和復仇。

    至于他和神明的關(guān)系,我不太確定,但看到他可以幫助我們與神明溝通,恐怕這一位是真的與神明溝通的使者,而且他們倆也應該惺惺相惜——畢竟都是被教會囚禁的利用的工具。】

    次日一早,所有玩家都不出意外的聽見管家的敲門聲,并且獲得古堡主人新的邀約:“作為尊貴的客人,我發(fā)自內(nèi)心的真誠的邀請你們前來畫室一趟,這一次我又有了全新的靈感,希望你們可以為我?guī)硪恍C會。”

    公爵這兩天和殷回舟走的近了之后也覺得有些底氣,從容點頭帶上,剛好和自己搭檔的玩家前往畫室。

    這一次他要好好發(fā)揮出自己對畫面判斷理解的能力,向大佬證明自己。

    而且早一步看到底層畫,就多一點保護自己的機會。

    等他靠近畫室的時候,其余的玩家已經(jīng)早早的走在長廊里。

    長廊兩邊依舊掛著大幅大幅的畫,戚煥觀賞著,敏銳注意到這些畫有些變化。

    之前的空白畫布被一幅又一幅精妙絕倫的畫所掩蓋,而這些新添置上去的繪畫,也與老的繪畫有不同的特征——

    他們更加的靈活,更加的鮮艷,那些幽靈被囚禁在畫中,滿懷不甘和絕望的咆哮著,試圖引起他們的注意。

    戚煥心想:他也想引起這些亡靈的注意,讓他們出來與自己交流有關(guān)古堡主人的消息,這也算是他與亡靈們的雙向奔赴了。

    畫室大門在所有人匯合之后轟然打開。

    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畫室四周墻壁,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

    這一次出現(xiàn)在墻壁上的會是什么畫?這一次被死亡點名的人是誰?

    然后他們的眼睛就幾乎要被新放上來的畫灼傷。

    那是以非常非常明亮的明黃色為底繪畫的一幅畫,像是要將整個天上的太陽摘下來,投入畫中,才有如此絢爛的色彩。

    那是安靜燃燒著的一朵——向日葵。

    “難度加大了,這一次居然沒有人像。”公爵本就想靠著這一手出頭,此時不由的臉色慘白,手緊張的扭在一起喃喃自語,“后花園里應該沒有向日葵……這一次難道是要發(fā)生火災?”

    戚煥目光從向日葵上移開,落入到一如既往坐在窗邊慢慢喝茶的戲鶴身上。

    他不意外對方的出現(xiàn),更是在看到對方之后,在腦海里浮現(xiàn)起當時的一段對話。

    那次戚煥詢問對方自己會是什么樣的本命話,這位可惡的常常手握劇本的NPC卻用燃燒兩個字來評判對他的印象。

    這一次的向日葵極有可能是沖著他來的。

    戚煥垂下眼。

    然而這一次副本在新階段里帶來的難度絕不僅于此。

    他們的背后傳來古堡主人特有的穩(wěn)定而冷酷的腳步聲。

    之后便是他難得帶著一分怒氣的聲音:“真不敢相信我尊貴的客人中居然出了這么一個寡廉鮮恥的小偷!”

    他怒氣沖沖地走進來,手杖狠狠戳著地面:“有人拿走了我掛在這里的畫!”

    殷回舟擰起眉,環(huán)視四周,輕聲:“蒙娜麗莎不見了。”

    把蒙娜麗莎順回去的戚煥摸摸鼻子:哦吼,不是可能,是可以確定他被專門針對首先點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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