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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深藍之光(13)

    “事情就是這樣, 我聽到滾動的聲音決定去活動室看一看,所以成為第一個發現尸體的人。”

    謝長離靠在審訊椅上,第二次進入這個小房間, 他比之前更加從容冷靜, 條理分明地講完自己發現尸體的經過。

    “除了提著消防斧的繩子外, 您確定沒有看見任何異常嗎?比如說珠子,水跡, 滾輪之類的機關的碎片?”

    “沒有。”謝長離回答。

    非要說的話,最大的異常就是以他的眼力,也沒有看到任何砍斷繩子的機關的繩子。

    整個現場看起來就好像是地質學家擺好姿勢, 親手解開繩子,讓屠刀落到他的脖子上。

    “好,請您在外面等待一會兒,”記錄員填完表, “很快您就可以回去了。”

    他不是上一次在審訊室被反向審訊的職員,態度禮貌而疏離, 在送謝長離回去時,更是毫無準備。

    謝長離似乎只是好奇心發作:“地質學家是一個人去活動室的嗎?我聽說他并不喜歡那邊。”

    “謝醫生,你問的太多了。”記錄員揉一把太陽穴, “我們無可奉告。”

    “抱歉。”謝長離頷首, 收回一直關注他表情的目光,心里已經有了把握。

    地質學家不是一個人去活動室, 他所看見的鋼絲正是鋼琴線, 也是將地質學家的頭砍下來的關鍵兇器。

    那么是誰陪他去的?

    謝長離和莫道成聯系, 告知第二個死者已經出現, 同時也希望他能獲得科學區今日休息前往活動室的名單。

    他松口氣, 仰靠在沙發上, 從見到尸體開始就發作的隱隱約約的頭痛越來越強烈。

    謝長離沒有刻意壓制,而是放松下來,讓捕捉到的靈感把自己拉進幻覺之中。

    這一次的感應不算強烈,他眼前始終是一片漆黑,耳邊是呲啦呲啦的電流聲,不知是誰反復調節之后,才終于有吵吵懶懶的聲音出現,那是許多人聚在一起議論,只有幾個聲音勉強聽得清楚:

    “千萬人前仆后繼,這樣值得嗎?”

    “總有人要去做,總有后來人需要我們去做。”

    “還需要更多的防護。”

    “啟動毀滅武器,周圍海域禁止活物進入。”

    “這是一個艱難的決定,或許后面還會有人做出同樣的決定。”

    ……

    等他獲得許可可以離開時,艦長面色冷沉地走進來,見到他時停住腳步:“謝醫生,又是你啊。”

    謝長離無可奈何一笑:“運氣不好。”

    “我們運氣都不太好,”艦長眼底都是血絲,從一開始的殺人案,被困在海底,黑痣病,再到現在的第二宗殺人案,潛艇下潛不到半個月,就已經發生如此多的緊急事件,讓他勞心勞力,至今沒有半點可以休息的時刻,“稍后請前往會議室,討論如何通知這次的案件。”

    謝長離點頭:“好。”

    他看著艦長急匆匆走進辦公室,潛伏在通風口偷聽的杜崖給他傳遞回艦長得到的消息。

    護衛看到首席今天也走進過活動室,但離開的時間比地質學家進去時還要早,而在地質學家死亡時,他正在辦公室里和助理交代工作。

    看上去似乎是擁有不在場證明,可是不能排除他設計機關殺人偽造密室的可能。

    這兩人一直有宿怨,更是在前幾天深海文明的發現之中分開站隊,刀劍相向。

    原本地位更高一籌的首席,也有可能因為深海文明的發現而失去現在的地位,地質學家恰好能因此上位。

    在這種情況下,殺人也不是沒有可能。

    謝長離一邊分析一邊推開心理咨詢室的大門,目光首先落在沙發上散落的玩偶上。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小貓小羊挨在一起,原本趴在他們身后的小牛已經不見蹤影。

    至今監控還是沒有修好,好在謝長離早已經將攝像機安置好,恰好可以拍到沙發處。

    他將攝像機取下,卻看到一片雪花影。

    這是特制的C級道具,可以拍出自身等級及以下的詭秘生物、詛咒和其他異常東西,同時也不會被普通的異常力量所影響所損害。

    恐怕他們面對的東西已經超過B級。

    謝長離冷靜地向上翻監控,前面總算有未被影響的監控視頻,但是鏡頭的方向已經被改動,只能勉強看到門口進來的人。

    像是每隔一小時就來這里進行消毒的醫務人員,還有專門的清潔人員。

    謝長離突然停下監控,目光落到門口拉出來的長長的影子上。

    按照燈光和人大概位置的估算,在門口的人有1米8左右,瘦高個,男性,腰挺得很直。

    他腦海里勾勒出首席的形象。

    地質學家的死亡暫時被壓下來,但少數人卻是必然會知情,像是現在剛剛錄完口供,皺著眉頭大步走出的賀平。

    這是他做的最憋屈的一個任務。

    任務主線含糊不清,到現在為止還是一句扮演他的角色。終極boss完全靠猜,堪稱霧里看花。

    不僅如此,他的搭檔陰溝里翻船,現在他的上司,也已經完成劇情殺,讓他一下子失去寶貴的信息來源,必須要參與勾心斗角,通過原本的身份卡上位。

    除此之外,他要殺的人還有人要搶,別人幫忙殺也是件好事,可是那個人至今還沒有動手的意思。

    賀平在審訊室看到完好無損的謝長離的時候,一度懷疑喬蒙也失手栽在這匹黑馬上,差點動用最后武器。

    結果,等他回到休息區,便在休息餐前看著抱胸而立,不知在想什么的喬蒙。

    暗紅的燈光灑在他眼底,像是有一條逐漸干涸的溪流再次濕潤起來,漸漸匯聚奔流。

    “喬哥,”賀平掛上虛偽的笑,“您看起來心情不錯。”

    喬蒙看著計劃對陛下動手的家伙,只覺得自己的刀有點癢:“還行。”

    “謝長離他……”賀平皺眉嘆氣,“地質學家死了,他是第一個發現尸體的。”

    第二個死者,喬蒙低頭看一眼通訊,陛下應該有行動吧,怎么還沒有對他下達命令。

    賀平不知道眼前人早已經被策反的徹徹底底,看他有些不耐的表情,還以為是針對謝長離的:“您有什么想法?”

    “我今天去找過他,”喬蒙看出他眼底的期待,心里好笑,“莫道成已經和他結盟。”

    莫道成畢竟是百曉生最近主推的新人,就算是賀平也不是很想被另外一個公會盯上,何況是同陣營又恪守玩家公約的喬蒙。

    這個副本又太過邪性,說不準謝長離的個人技能是最后順利逃生的關鍵。

    賀平一時有些踟躕不前。

    喬蒙使用拖字訣:“等著吧。”

    “阿嚏——”被談論的莫道成打個噴嚏,抽出一張紙巾揉揉鼻子,抬頭看向面前的公告板。

    他之前準備的翻譯受到翻譯組人員的一致認可,再加上首席有意抬自己的學生,成功給他批最高權限,讓他可以盡情使用無人機拍下來的所有圖像資料。

    一張又一張石板相關的照片被他貼在公告板上面,無數復雜的符號伴隨著對應的人類文字被一起放在右手邊的表格中。

    莫道成又盯著看一會,著重把幾個較難的符號拎出來在一邊寫下,等著之后通過通訊詢問謝哥。

    至于第二個死者的死亡,他也已經了解,反手就把最近的排班表發給謝哥,至于分析兇手這種任務,就不用他多加操心。

    其中有一張照片上的石板最為獨特,特制的金色顏料涂抹在周邊,帶著奇異的華貴,上面符號的書寫方式也與之前有些微區別。

    莫道成感覺像是深海文明更早之前的文字,結合內容來看,又似乎像是某種宗教典籍,他一邊整理一邊輕聲念出可以辨認的字:“沉睡……不可戰勝……受到威脅……”

    員工手冊在這時震動起來。

    莫道成還以為是觸發新的任務進度,帶著點驚喜打開,提示一欄里依舊是尋找殺人犯。

    不過,他在后面的頁面看到謝哥通過道具建立的通訊渠道發來的消息,是之前謝哥都沒有解讀出來的一句話的翻譯:“時光不是順流而下的河。”

    難以理解的一句話,莫道成對著石板繼續深思,卻又看到通訊并沒有結束,對方發來一句話:“首席現為嫌疑人。”

    “小莫。”熟悉的聲音從他背后傳來。

    說曹操曹操到,正是他的頂頭上司首席科學官。

    莫道成啪的一下關上員工手冊,但是額頭已經冒出冷汗,臉色也不是很自然:“老師。”

    首席的目光從他的員工手冊上劃過,規則自發模糊手冊的存在:“在玩手機?”

    “對不起。”莫道成立馬低頭,他清楚首席的嚴苛,心中暗自叫苦。

    出乎他意料的是首席今天卻只是高高抬起低低放下:“下不為例。”

    莫道成不由得打量起首席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知道老對頭和前朋友的死亡的消息,他一貫冰冷無表情的臉難得流露出些微的傷感。

    “這就是你解讀出來的內容?”首席上前一步點點上面的翻譯。

    莫道成趕緊點頭,把最為獨特的石板照片擺到中間:“對,但是我還有幾個不太理解的。”

    首席注意力落在他手指底下的那個符號上:“象形文字,其實意思很好解讀,像是這個符號,口作大吼狀,魚類奔逃,應該是恐嚇的意思。”

    看見學生臉上的驚訝神色,首席和以往沒有區別的語氣硬是讓莫道成聽出幾分得意:“我們大學之前有文明研究社,我和他一個是社長,一個是副社長,而文字就是文明的標志。”

    今晚他的談性格外的高,看著莫道成黑發黑眼的外表,又有所發散:“我記得你們東亞區有傳說,過年時放鞭炮恐嚇年獸,也是這個意思。”

    首席總結:“可見妖魔鬼怪說不準都膽子小的很。”

    莫道成連連點頭,還想趁此機會套套話,聽聽首席對于地質學家之死的看法,就見到他嚴格冷酷的老師收斂臉上的笑意,開始提問起最近的工作進度來。

    等首席心滿意足轉頭離開,莫道成已經雙目無神,有氣無力地抱著工作計劃表,看一眼接下來的任務計劃,只覺得眼前一黑。

    嗚——

    拉長的警報聲驟然響起,莫道成嚇得從椅子上彈起來,轉頭看每個房間里都有的通知顯示屏,發現是火警警報。

    莫道成熟練地去拿緊急呼吸裝置,問題不大,潛艇上幾乎每天都有各式各樣的應急演習。

    26秒的警報完成之后,通知聲響起,電源已經被切斷,相應的火災地點是食品艙。

    食品艙剛好靠近科學區,看起來今天要輪到他們演習了。

    莫道成立刻按照響應規則火速前往對應地區,剛剛跑過通道,他的腳步就是一停,雙眼睜大,看著眼前的景象。

    滾滾煙霧不斷冒出,其他人都在拼命搶救食物。

    這不是演習!

    第42章 深藍之光(14)

    會議室。

    兇案, 死亡,被困,遺落的文明, 這些帶著不祥意味的意外為這場科學之旅籠罩上一層陰影。

    各個部門的主管正在激烈地討論著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而莫道成之前對于石板的一些翻譯也已經被投在大屏幕上。

    地質學家的死亡造成軒然大波, 直接表現出來就是與他同派系的其他人態度更加強硬,一方面要求加速找出兇手并施以嚴懲, 另外一方面則支持開展第二次無人機調查。

    “無論如何,我們已經觸發深海文明告誡我們的危機,不要說自從一輪黑痣病爆發之后沒有再多出其他病例, 沒有人能保證這是不是暴風雨前的平靜,我們必須要獲得更多的信息。”

    “左右資源已經不多,等著也是死,不如拼盡全力探索, 置之死地,方有后生。”

    “我只是在想假如我們注定要死在這里, 起碼要多調查一些東西,好讓后來救援隊獲得更多的一手資料。”

    對面的人馬一邊應對著,一邊不由得用余光看著此時似乎陷入深思的首席。

    短短幾日之間, 他原本灰白的頭發已經半白, 深深的刻痕爬上他的額頭,此時半垂著眼, 專注地看著手上的文件, 仿佛置身于這場爭吵之外。

    謝長離也在觀察著他。

    他正靠在會議桌旁邊的沙發上, 額頭上還放著退燒貼, 杜崖難得安分的貼在他身邊, 時不時催促他多喝幾口水。

    便是病中的憔悴也只為他多添幾分艷色, 惹得不少人下意識多看幾眼。

    這副樣子也是因為觸發幻覺的后遺癥,一次比一次嚴重,這一次不僅僅是頭痛欲裂,體溫也無可避免的上升,甚至把戴德蒙嚇一跳,差點把他當成非典型性的黑痣病患者拉去隔離。

    不得不承認,這樣一位地質學家的死對頭對于他的死亡比其他人的反應更加劇烈。

    但是他的面部表情,他的神態,他的行為,卻沒有過多犯罪后的得意暢快又或者是心虛愧疚。

    相反,這幅姿態神情更像是懷念,且帶著悲壯感。

    首席就帶著這種神態開口:“我支持進行第二次無人機探查,更多的資料將有助于我們研究并抵御黑痣病。”

    此話一出,不少人都驚訝不已,畢竟這位是出了名的固執己見。

    所以這是為了改變立場而產生的情緒?

    謝長離暗自思忖。

    不管怎樣,在最大阻力的帶頭人快速倒戈之后,剩余的人也難以堅定立場,紛紛支持新的項目展開。

    特制的深海無人機再次被放出,沿途所見的照片不斷地被傳回專門的科學工作組。

    “重大發現,是另外一塊金邊石板。”

    “這里大概是宗教儀式場所。”

    “石板太碎了,難以辨認。”

    “大量難以認知的文字,莫博士那邊怎么說?”

    謝長離卻是因為新出現的金邊石板而精神一振,嘴唇蠕動:“末日教。”

    那是他之前在幻覺中的日記中曾經看到過的文字符號,更多的說明則證明這是末日教會的祭壇!

    “嘶。”

    想到這一切的時候,謝長離再次擰起眉,劇烈襲來的疼痛感如同有一把錐子從耳道猛然捅入大腦并且狠狠翻攪起來。

    艦長的聲音都顯得模糊起來:“已經拍攝完祭壇正面照片。”

    謝長離一手扶著沙發,抬起頭,努力睜大眼睛,模模糊糊地看見祭壇上方,那個如同兒童繪畫的簡筆畫眼睛。

    末日教會的標志……也是那本筆記本童謠之上的圖案!

    或許這個身份原本就是末日教會的教徒,末日教會就是迎來黑痣病的幕后黑手,而他要殺七個人就是進行末日教會終極獻祭召喚的方法。

    嗚——

    尖銳刺耳的警報聲打斷他的思緒,會議場中的所有人都立刻從座位上彈起來,尋找附近的緊急空氣呼吸裝置。

    不到半分鐘后,火災的地點位置播報出來。

    饒是堅韌如艦長聽到這個位置時也臉色鐵青,他心知肚明今天沒有火災演習,這是一場真正的挑戰來臨。

    更可怕的是,火災位置是他們的食品儲藏處,在深海之中存活超過兩個月的重要資源。

    好在所有人都已經經過嚴格的訓練。

    火災發生的時候,電源已經被立刻切斷,附近的響應者已經拿著簡易滅火器進行了初步處理,值班小隊迅速穿上救火服,前往目標地點。

    艦長更是親自帶上熱成像儀前往煙霧繚繞的食物儲藏室,指導救火。

    “杜崖,去活動室查看現場。”謝長離趁著一片混亂放飛渡鴉,自己跟上大部隊。

    等他趕到的時候,莫道成已經進行完第一批響應被替換下來,緊急呼吸面罩包裹著他的臉,而汗水已經濕透他身上的白大褂:“謝哥,里面大概救不下來。”

    他壓低聲音湊過去說出判斷:“我們這艘潛艇支撐不了多久了。”

    彌漫開來的黑色煙霧籠罩視線,之前就已經被觸發的幻覺,抓著謝長離的身體將他一路向下沉。

    那是在黑暗與火光中留下的最后幾頁日記,筆記異常潦草,似乎象征著書寫者崩潰的心境。

    “12.8

    難以想象,令人絕望,是我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該死的,他們難道不記得了嗎?”

    “12.28

    暴力是更有效的手段。我從來不愿意承認,卻在今日徹底轉變。”

    最后一份日記上的筆記,卻又再次恢復了原本的嚴謹端莊,不知道是象征著理智的恢復,還是徹底的墮落。

    “末日教會一天天壯大起來,越來越多的友人加入我們,或許,離那應許之日已不遠,而我也將獲得一個席位。”

    莫道成半響沒有得到謝長離的回應,略顯緊張的看過去,對上一雙完全失去神采的眼,眼見著對方甚至有些搖搖欲墜:“謝哥!”

    他驚慌失措,差點叫喊出聲,好在余光也看到正在皺著眉頭觀察局勢的賀平,這才勉強捂住嘴。

    “我來。”喬蒙的聲音如同天籟,接過他手中的燙手山芋。

    只是這樣伸手一拉住,人就感覺到冷汗不斷滲出,幾乎是瞬間濕透他的手心。

    他之前就知道陛下所在的身份卡似乎有著出人意料的強大的通感能力,現在看起來這種能力的使用并不是沒有代價。

    喬蒙找個借口,避開賀平的耳目,把人安置在旁邊的休息室,伸手簡單檢查頸側的脈搏和呼吸。

    隨即,他咦了一聲。

    莫道成就指著靠這個大腿帶他出副本,戰戰兢兢等在旁邊,聽到這一聲咦差點嚇得跳起來:“謝哥他現在怎么樣了,不會是……不會是出事了吧。黑痣病?暗算?精神值暴跌?”

    “陛……”喬蒙臉色一黑,他們的陛下根本不會陰溝里翻船,又想起陛下并不樂意現在身份被揭穿,迅速改口,“畢竟一個好的身份卡也會有很大副作用,謝哥現在正在收集關鍵信息。”

    他嘴上說的平靜,目光卻不自覺落在謝長離的胸口,伸手解開襯衫最上面兩顆扣子:“讓他透透氣,很快就會醒過來。”

    目光沿著線條優美的脖子向下,是小巧的鎖骨凹槽,再向下靠近胸膛的部分,在白皙如玉的軀體上,赫然是一道劃過心臟的傷疤。

    像是絕美白瓷之上的一道裂痕,讓人一看便油然而生出惋惜與憤怒。

    這卻不是喬蒙失態的全部原因,他在剛剛確定謝哥的心跳呼吸的時候,分明聽到兩道心跳聲。

    一強一弱,幾乎同步地在這胸腔里跳動。

    原本渾然一體毫無缺失的記憶在這異常的心跳聲中也顯露出不堪的裂痕,喬蒙只感覺記憶中好像被突然插進一個畫面。

    那是大雨滂沱的夜,不斷涌出的鮮血幾乎要將他整個人淹沒。

    喬蒙就半跪在那里,看著他的陛下,看著他心目中無所不能的神,跪在一具尸體前,用手摸索著掏出面前跳動著的心臟。

    然后,這個近乎瘋狂的年輕人捧著跳動的心,似哭似笑地打開自己的胸膛,用自己的身體供養起垂死的心臟。

    陛下低聲承諾:“他會活過來的。”

    那個人是誰?他憑什么配得上陛下這樣對待?

    喬蒙咬緊牙關,殺意澎湃。

    “喬蒙?”謝長離的聲音打斷他的思緒。

    謝長離剛剛才從幻覺中蘇醒,靠坐起身,卻看到原本殺意澎湃的人,幾乎是瞬間收斂渾身上下的戾氣,澄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過來,就連利落的短發透著蓬松的柔軟感。

    “謝哥,你沒事吧?”莫道成搶先關心,“嚇死我了。”

    “這個身份卡可以讓我看到一些東西,但是之后會有比較強的后遺癥。”謝長離伸手點點耳后,感覺自己的體溫還在比早上還要更高一點,“估計不會有更多的幻覺,這個副本也快要走向終結。”

    這是個令人擔憂的消息,話雖如此,謝長離臉上卻已經帶上笑意。

    經過這一次的幻覺,原本他還沒有搞明白的一些東西已經清晰起來,稍作驗證之后,應當就可以解決這個副本。

    莫道成看不懂他的表情,一臉茫然的尋找隊友,卻看見原本威武霸氣的喬哥臉上完全沒有不解,乖乖巧巧蹲在休息床旁邊,要是身后有尾巴的話,一定已經開始瘋狂搖動起來。

    他第一次對自己高達160的智商產生懷疑。

    不過,謝長離只是囑咐幾句,就扶著床站起身,讓喬蒙回去,而他將會與莫道成一同前往科學區。

    這場意外火災不僅摧毀大部分食物庫存,導致潛艇局勢陡然緊張起來,同時也對電力系統造成一定的破壞。

    回去的通道上沒有和以往一樣亮著昏黃的燈,黑暗里不時有白色的手電筒光閃過。

    莫道成也打開通訊器上的手電筒,為自己和謝哥照亮道路。

    謝長離抬頭看向黑暗的走廊盡頭,再往前走便是科學區,也是戴德蒙帶他熟悉環境時第一次觸發幻覺的地方。

    回憶恰好浮現在心頭,謝長離微微側過身,目光無意識尋找起第一次讓他觸發幻覺的那個深海魚缸。

    “怎么了?”莫道成緊張起來,跟著他的動作晃動手電筒。

    微微搖晃的白色手電筒光下,特別配置的海水依舊是深深的墨藍色,神秘瑰麗,不時有一兩尾小魚從手電筒的光下滑過,身上的鱗片折射出絢麗的反光。

    好像魚都在游向一個方向。

    謝長離指向那個方向,光照過去,墨蘭的海水之中似乎有一個巨大的黑色影子。

    或許是一條大魚,也或許是魚缸中的礁石海草。

    謝長離將手電筒的光對準了那個巨大的黑色影子,那影子隨著水流波動緩緩轉身。

    一張蒼白浮腫的人臉赫然浮現在眼前!

    “首席!”莫道成驚呼出聲,腦海中無數思緒劃過,最后化作一句童謠,“小貓喵喵喵,皮毛水中蕩。”

    謝長離極度冷靜,在現場快速檢查完指紋腳印的痕跡。

    他之后掏出C級道具萬能工具,展開成一根釣竿,抬手之間便將尸體從魚缸中撈出。

    他把尸體平臥在面前,目光從口鼻處少量白色泡沫上劃過,旋即快速檢查身上的痕跡。

    莫道成畢竟已經與這個便宜老師相處出一點感情,站在一旁語帶憤怒:“到底是什么東西玩這種獻祭!”

    “不,”謝長離從尸體前站起身,眉眼冷然,“或許尸體上不能確定,我可以肯定一件事。”

    “他們不是他殺,而是自殺。”

    第43章 深藍之光(15)

    火焰及時被撲滅。

    這場恐怖的災禍僅僅局限于食物儲存區, 沒有進一步擴張到其他關鍵地帶。

    然而面對著火焰肆虐后留下的一地焦黑,沒有一個人臉上露出放松的神色。

    艦長摘下呼吸頭罩,水珠阻擋住視線, 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

    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響起:“清點現在的物資儲備。”

    負責人如喪考妣:“清點完畢, 剩下的食物, 最多……只能夠支撐一周。”

    “全艦進入緊急狀態,食物施行配給制, 按照最低要求分配,”艦長下令,“還有, 隱瞞食物的具體庫存,嘗試捕捉海洋生物食用。”

    “好。”

    在場所有人只感覺一陣涼意漫過全身,如果說之前的意外還讓人保存著一點樂觀,那么現在, 所有溫柔的假面都被撕碎,數百人生存的重擔□□裸地展現在所有人面前。

    一旦食物用完, 不,只要食物庫存告急的消息傳出去。不需要一周,整艘潛艇都會毀滅在混亂之下。

    賀平把自己藏在人群中, 眼睛耳朵都還關注著艦長那邊的交談。

    雖然聽不見, 但他在參與救火的時候就已經簡單估計伙食和食物庫存,估摸著這一次的食物儲存恐怕撐不住幾天, 艦長臉上掩不住擔憂的神情也印證這一點。

    恰在這個時候, 新的消息發到他的通訊上, 賀平上前一步:“艦長, 二期無人機發來新的視頻, 據說是看到關鍵藥物。”

    艦長感覺他一輩子的氣都要在此刻嘆完, 在準備好食物補充計劃之后,總算有一個好一點的消息產生:“好。”

    接到通知的高層都前往會議室。

    賀平環視四周,注意到被空出來的首席和謝長離的位置,有些焦躁地輕輕叩擊桌面兩下。

    這個副本帶給他的謎團實在太多,現在的場景更是讓他有不好的猜測,恨不得現在離開會議場,去確定下一個死者是不是這兩人之一。

    其他人來不及關注還沒有到來的兩人,目光專注的看著屏幕上或許能帶來新消息的希望。

    無人機確實不負眾望,清晰的畫面通過攝像頭實時傳遞在眼前,那是之前他們就已經探測過的巨大祭壇。

    經過一系列調整,無人機已經來到一個比較偏僻的側面,鏡頭不斷的拉近放大,被圍繞祭壇放置的幾個玻璃罐清晰地出現在眾人眼前。

    “金邊石板上記載他們把緩解黑痣病的藥物放在祭壇上。”

    “橢圓形白色藥片,性狀好像是對的。”

    “上面還有標簽!”

    無人機隨之繼續改變角度和調焦,幾乎整個已經貼在能量罩上。

    經過接近十分鐘的調整后,終于有一個玻璃瓶上的標簽被清晰投影在大屏幕上。

    在座幾乎每個人都已經開始學習深海文明的文字,當下也就有人把至關重要的符號記起:“黑痣病……緩解……”

    整個會議室瞬間沸騰起來,剛剛火災帶來的陰霾似乎也消散許多。

    “就是這個,只要我們能打開屏障,就可以進去拿到黑痣病的藥物!”

    “圍著能量罩,還有圖書館附近多收集一些影像資料,肯定還有打開能量罩的方法。”

    就連賀平也稍微放松,畢竟他的任務就是找到殺人犯并且順利完成科考調查,能夠早點解決深海文明帶來的危機當然是好的。

    何況,發現深海文明應該也屬于科考研究的重要成果,很符合扮演好角色的要求。

    “不。”艦長突然發現屏幕之上的祭壇似乎開始震動,“怎么回事?攝像機在抖嗎?”

    “看起來不像,”有人說,聲音顫抖起來,“是祭壇自己在破碎。”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原本微不可查的震動也變得劇烈起來,在場所有人都下意識站起身,張大嘴巴看著眼前的祭壇開始松動。

    那輕巧又奇異地疊在一起的石堆開始抖動起來,像什么種東西復蘇之后開始舒展手腳,蠕動的石堆向兩邊紛紛滾落。

    “天啊!”又有人尖叫一聲,捂住胸口幾乎要喘不過氣。

    沒有人責怪他此刻的過激反應,因為所有人都眼睜睜的看著那落石滾落的時候,幾乎是隨意地砸在那一小罐一小罐滿載著希望的玻璃瓶上。

    啪——

    所有人都仿佛聽見耳邊響起玻璃破碎的聲音,然后不由自主的開始發出聲嘶力竭地呼救:

    “無人機去搶救!”

    “還有一點粉末!”

    失去容器的白色藥片隨意滾落在地上,沾染上泥灰,然后被更多的石頭砸得粉碎。

    艦長試圖穩定住混亂的現場,猛的一拍桌子,壓下所有喧囂,大聲吼道:“等等,肯定還有別的地方儲存藥物,我們只要找到進入保護罩的方法。”

    “沒有用了。”桌子的末端有人低聲開口。

    艦長擰著眉頭看過去,那是工程部門的人,清瘦矮小,此刻對著他露出一個比哭也好不了多少的笑容,然后緩緩抬起手,拉下袖子。

    一塊巴掌大的黑痣陷在手臂上,在眾人的目光下漸漸變形,浮現出清晰的五官。

    詭異而凄厲的聲音從黑痣構成的嘴里發出:“它出來了,哈哈哈哈哈哈,我的腦子沒有了,我的腦子在這里……”

    在一片凝重之中,所有人都互相對視,卻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或是伸向手臂或是向背部或是向腹部,奮力抓撓起開始瘙癢并浮現出黑痣的皮膚。

    顯而易見,黑痣病從祭壇里走出,開始徹底在這潛艇之上肆虐。

    瘙癢感從后腰開始彌漫,賀平已經作出判斷,他的臉上浮現出猶豫動搖,最后堅定下來,伸進口袋里握住最后的武器。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這樣做。

    十分鐘前,另外一邊。

    聽完謝長離的判斷,莫道成下意識問:“為什么?”

    旋即,他回憶起剛剛看到的尸體情況,企圖跟上謝長離的思路:“這一具尸體身上沒有擦傷和其他搏斗后的痕跡。”

    “這樣反而更可疑了,有沒有可能是兇手先迷暈老師?”說到這里,莫道成搖搖頭,“科學區有各種各樣的試劑,潛艇上有化學家也有醫生,他們都有可能將人迷暈之后實行殺人。”

    謝長離:“但是現場只有首席一個人的腳印,正如之前兩場殺人案發生的時候,全部都只有死者一個人獨處,尸體上也都沒有掙扎搏斗的痕跡。”

    “那更是證明這個兇手老謀深算,偽造密室,偽造不在場證明,”莫道成說,“而且一直都是先使用迷藥后殺人。”

    撲簌簌的聲音響起,通風管的動靜吸引引來兩人注意。

    杜崖從通風口里艱難鉆出,抖著翅膀落到謝長離肩膀上,看著眼前泡發的尸體連連搖頭。

    “照片。”謝長離伸出手。

    杜崖乖巧地從翅膀底下取出剛剛在現場拍下的一系列照片。

    莫道成這才有機會看到兇案的真實現場,頭幾張照片只是讓他微微皺眉,看的越多,他翻閱照片的速度就越快,恨不得把眼睛貼到照片上去尋找每一處細節。

    “不對啊,”他喃喃自語,“這里唯一稱得上機關的就是通過高度制造速度,來保證消防斧可以砍斷人的腦袋,但是繩子上沒有任何被砍斷的痕跡。總不能是死者自己揭開固定斧頭的結,讓斧頭落下來,把自己頭砍掉吧?”

    謝長離:“有句話說得好,當一切可能都被排除的時候,唯一的一個不可能,就是真相。”

    莫道成還是滿頭霧水:“那么廚師長也是自愿進鍋里被煮死,所以即使他沒有被綁住依舊是毫無掙扎,首席也是……他走之前說話的時候,情緒確實和以前不一樣。”

    “但是,為什么要死,正常人就算自殺也是打算給自己一個痛快吧?”

    “因為他們需要死得其所。”謝長離淡淡道,“這不是因為厭倦世界而去死,他們是有目的的自殺,有目的的按照童謠的方式獻祭自己的生命。”

    “在會議之上時,我就在首席的表情神態中讀出悲壯感,以及下定決心做某事的決絕。”謝長離回答,“一般而言有這種態度的都是狂信徒。”

    “原來如此,”莫道成雙手一拍,“黑痣病,深海文明,祭壇,看起來似乎就是深海文明里有人使用獻祭召喚來黑痣病,毀滅一個文明,現在這些人又企圖使用獻祭將黑痣病召喚到我們這里。員工手冊里面要我們找殺人者,但是沒有說就一個,所以,我們的目標是童謠里面動物們代指的所有人!”

    謝長離基本認同他的推測,只不過他這里還多一些其他的消息,像是召喚黑痣病的很有可能是末日教會,而這個教會似乎還有別的精神控制能力,以至于整個文明都受到感召加入這個教會。

    當然也存在其他的可能……

    謝長離垂眸,下一秒就感覺到異樣的瘙癢感,從他的鎖骨處蔓延開來。

    像是有小蟲子輕輕爬過,羽毛輕輕騷動,不僅僅是在皮表,更多的是在骨骼肌肉乃至血液之中散發出來的癢感,讓人恨不得撕開皮膚,捏碎骨骼,就為了獲得片刻的安寧。

    “黑痣。”謝長離心中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目光落在鎖骨漸漸浮現出的一個小黑點上。

    發動個人技能。

    還是失敗。

    目標的本體并不在這里。

    莫道成也是忍不住操一聲,定力不足,忍不住瘋狂撓著耳后:“又殺了兩個人,那個東西的力量越來越強了!”

    “我們必須得想辦法阻止獻祭,”莫道塵語氣急促地打開員工手冊,試圖找到新的提示,“不對,提示完全沒有改變,難道說這群人背后還存在著一個人?一個組織者或者說是傳教者。”

    他焦躁地看向謝長離,試圖從面前人身上獲得認同和幫助,然而,他卻見到容貌俊美逼人卻向來冷若冰霜的男人臉上綻放出淺淺的笑容。

    直覺轟然發出警報!

    莫道成嘴唇蠕動,斷斷續續連不成一句話:“你是……不,怎么可能……你不是……”

    “是我,”謝長離的聲音輕柔如同一聲嘆息,“狂信徒,獻祭者,持刀人。”

    第44章 深藍之光(16)

    會議室。

    艦長也感覺到奇異的瘙癢感正在胸膛上浮現, 當機立斷聯系在外駐扎的看守們。

    無論如何現在都得把人隔離,以及在自殘自殺行為發生之前將患者控制住。

    還好潛艇上還有大量無人機,可以將它們都放出去快速搜索藥物。

    通訊被接通之后, 艦長看一眼外面的群魔亂舞, 心就涼了半截。

    黑痣病大爆發。

    他無意識地解開制服扣子, 開始抓撓皮膚,目光焦急的在室內逡巡, 仿佛能在這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隨后,艦長的目光落在坐在椅子上神色格外鎮定的賀平身上。

    這個人表現的太過鎮定,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氣質。

    賀平注意到他的目光, 抬起頭,不帶什么感情地笑了一下。

    下一秒,他抓住旁邊大腿不住上抬的病人,利落地將他反綁在椅子上, 接著,他從后腰處摸出一件黑色的東西。

    槍!

    艦長瞳孔驟縮, 下意識站起身就要撲過去。

    然而,賀平已經出手如電,砰砰砰幾聲響聲之后, 感染者們在會議室中軟倒一地。

    “只是讓他們陷入長久昏迷, ”賀平還是對關鍵NPC解釋幾句,信步走上前, 居高臨下地看著坐在椅子上的艦長, “把潛艇的控制權交給我, 我有辦法救所有人。”

    艦長深深地看著他:“你是哪個國家的特工?”

    “不, ”賀平已經打算放棄角色扮演的積分, 踩著無線公司員工條例的底線解釋, “我為你們無法想象的存在服務,擁有遠勝于艦艇上任何人的能力。”

    賀平:“當然,就目前而言,我的利益與你們是一致的。”

    艦長想起那個神秘的深海文明,又想起詭異恐怖的祭壇,再看看現在被賀平握在手里的小巧□□,一時聯想眾多。

    他最后還是點頭:“好。”

    指揮室之中迎來新的掌舵者,賀平臉上沒有半點喜色,從口袋里將能用的道具在桌面上一字擺開,交給尚且還能勉強維持精神狀態的NPC。

    命令從他嘴里一道又一道地傳下去。

    “潛艇進入戰時狀態。”

    “統計現在潛艇上還有多少人沒有被污染。”

    “調查謝長離、莫道成和首席的去向。”

    “開啟無人機三期計劃,盡一切可能收集石板并進行破譯。”

    不過片刻,首席被泡的發白腫大的尸體出現在賀平眼前。

    “溺水而死。”賀平看著驗尸報告,“皮毛水中蕩,原來是這個意思。”

    靠在椅子上的艦長已經有些神志不清,無意識的抓撓著黑痣,眼底代表人類理智的光芒一點點暗淡。

    只是,這句話似乎還是喚起他最后一點責任感:“童謠,死亡,獻祭……”

    在這樣的背景音下,賀平心也沉重下來,短時間之內已經有兩人像童謠所說一樣死去,而黑痣病也開始大爆發,他無法不把這兩者聯系在一起。

    只有找到兇手,終結這場連環殺人,才能夠阻止黑痣病進一步強盛起來。

    嗚——

    拉長的警報聲突然炸響,賀平放下報告急忙看向旁邊的顯示屏。

    盡管電力受限,潛艇內的空氣分析儀依舊在工作著,紅色的彈窗牢牢占據著大半頁面,赫然寫著——

    警報!氧氣不足!

    潛艇中的氧氣常年維持在19%~21%之間,而現在,空氣中的氧氣含量快速下降到17%,如果進一步下降到15%,人會開始惡心嘔吐乃至于昏迷死亡。

    制氧系統故障,這是在深海中的潛艇最為懼怕的事情。

    該死的□□徒。

    賀平心中暗罵,當即從指揮艙中離開,帶領能行動的團員開始制氧系統檢修。

    工程人員神色肅穆:“短時間內難以完成,我們必須得抓緊時間。”

    用于臨時供氧的氧燭已經被點起,白色的巨大蠟燭被放在鐵管之中,微微亮起的光芒寄托著現在維系生命的希望。

    “氧燭存量不多,像這個艙只有四只,最多再維系四小時。”

    “現在這個時候,懷疑和混亂拯救不了我們,”賀平面向所有人,語氣懇切,神色堅定,“只有團結一致,奮勇無畏,才能夠博得一線生機。我與諸君共勉。”

    沒有人對賀平這個突然出現的指揮官毫無懷疑,但此情此景之下,一個冷靜堅定的指揮確實穩住了大多數人的心。

    當即便有不少人稱好。

    賀平松一口氣,神色焦灼地走回指揮室,腦海里面還在不斷推算著誰最有可能是任務中所說的殺人者。

    還沒有靠近指揮艙,他就聞到一股怪異的燒焦一般的氣味。

    指揮艙原本亮著的燈此時也已經熄滅了,賀平一顆心提起來,武器已經被握在手中,腳下的動作越發輕盈,不動聲色地靠近門口。

    他打開道具手電筒,同時猛的推開門,個人技能壓在手底蓄勢待發!

    沒有埋伏著的人。

    只有更加糟糕的狀況。

    賀平看向室內,控制臺旁邊的應急電源箱被人打開,電線被抽出。

    而一具幾乎已經看不成人形的尸體趴伏在地上,隱約可以看出是五指形狀的手死死握著被剪開的電線兩端。

    巨大的電流毫不留情地從他的手上通入他的身體之中,突然的電擊使他的心臟驟停,而體內的水分肌肉也被電流加熱,直到體表皮膚完全呈現焦炭狀。

    若在旁邊的帽子昭示著尸體的身份——艦長。

    “小蛇嘶嘶嘶,鱗片黑夜紡。”賀平低聲念了兩句,“原來指的是電擊事故。”

    身后跟著他進來的人則沒有他這么好的心理素質,幾乎是瞬間就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慌亂地連爬帶滾地沖了出去。

    賀平的手伸進制服的口袋中,心念一動,離開工會前交給他的終極武器,已經被他握在手上。

    時間只剩下最后兩小時倒計時,而艦長的死亡必然會帶來一波暴動,他很難成功鎮壓暴動,然后再從里面一個個揪出殺人者。

    不如使用這種辦法。

    賀平心中的天平逐漸倒向其中一方,卻再次看到通訊亮起,這次是一個好消息:謝長離休眠艙搜查完畢,發現關鍵筆記本。

    同時發來的還有一張照片。

    那是一本被打開的筆記本,著重放大的那一頁上,不知被誰歪歪扭扭寫下一首童謠。

    醫療區。

    莫道成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居然現在還在跟著疑似本次任務最大幕后黑手的人。

    剛剛聽到那句話之后,莫道成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不可置信,緊接著,他就看到謝長離為他打開的員工手冊。

    “我……”莫道成目瞪口呆,一下子就把和謝長離見面之后兩人相處的種種串起來,“你一開始就在騙我!我還以為我們一開始就是隊友!”

    謝長離打量著他,沒有多少嘲諷的意味:“你可以選擇現在對我動手,說不準能完成任務。”

    “不,”莫道成下意識否認,看一眼謝長離俊美到不是凡人的臉,還是忍不住膽怯地后退一步,“哥,你沒打算殺其他人吧?”

    謝長離沒再為難他:“那就跟我走吧。”

    莫道成小心翼翼:“去干什么?”

    謝長離余光看他一眼:“去找下一個受害者。”

    “啊?”莫道成感覺自己好不容易松一口氣的心臟又提了起來。

    然而,謝哥家的寵物已經落在他的肩膀上,不懷好意的露出鋒利的鳥爪。

    莫道成欲哭無淚地跟上。

    黑痣病的爆發讓一路上都顯得格外混亂,時不時便有軀體扭曲的人類以奇異的方式從他們身側走過。

    好在這樣也讓他們一路上沒有受到什么巡查,順利來到心理咨詢室,謝長離一眼掃過沙發,眉頭緊鎖:“不僅僅是小貓玩偶不見了,小蛇玩偶也一起消失了。”

    莫道成:“還有一個人也已經死了。”

    “我們動作得快點。”謝長離帶著他走向戴德蒙的辦公室。

    他之前就聽到過戴德蒙練習歌唱,音調婉轉悠然,極有可能在童謠之中用小鳥代指。

    也就是說,讓他一見如故的醫生先生就是下一個死者,而且也很有可能已經像地質學家和首席那樣滿心赴死之情。

    謝長離敲響大門,緊接著門后傳來噼里啪啦物品跌倒的聲音,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之后,戴德蒙的臉出現在門后。

    濃郁的酒氣隨著打開的門撲來。

    謝長離被他迎進來,一眼就看見桌上地上亂七八糟的酒瓶:“你喝酒了?”

    在他的印象中,為了保證精細操作的時候手不會顫抖,戴德蒙一直都是戒酒的。

    戴德蒙只是用朦朧的醉眼看他一眼,麻木地靠在沙發上,又將一瓶酒兜頭澆下。

    “黑痣病怎么樣了。”謝長離坐在一邊,雙腿交疊,語氣冷靜。

    “沒有辦法,”戴德蒙手背捂住眼睛,把散落在沙發上的病情記錄拋給謝長離,“我們無法理解,找不到病原體,找不到傳播途徑,找不到治療方法,我們只能夠看著他們一天天的衰弱下去,唯一的指望是沒有繼續傳播,病情也短暫地減緩發展……”

    謝長離掃一眼記錄,目光在昨晚最后一次檢查發現黑痣病暫時減緩發展處停留片刻,心知他恐怕沒有看見現在外面的慘像,卻也沒有直白點出:“你很難過,我知道。”

    戴德蒙笑笑,被酒精麻痹的大腦勉強清醒一點,歪歪扭扭地站起來,一手摸住旁邊的銅像:“謝醫生,我很佩服你,也很感謝你。”

    “可是我只是一個懦夫,”他打開空心的銅像,醉醺醺地把自己塞進去,“我只能先走一步。”

    謝長離還沒有來得及說話,一只手就已經被戴德蒙拉住:“合上銅像,灌滿水,把我放到冷凍儲藏室去,第二天再打開……”

    進來后一直沉默裝作自己不存在的莫道成終于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杜崖不解其意,用翅膀拍拍他,換回來一句解釋:“這也是剝皮的一種手法。”

    “小鳥喳喳喳,彩羽做衣裳。”謝長離念著童謠,還要追問,卻看見對方頭一歪,徹底醉死過去。

    “謝哥!”莫道成聲音微微顫抖,“那我們現在怎么辦?真的把他灌上水送到冷凍室?”

    謝長離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快速翻看起手中每個患者發作時間發作地點的記錄,然后把記錄放到莫道成手中。

    “不,我得先逃命了。”

    話雖如此,他語氣中沒有太多的焦慮,意味深長地看向門后。

    那里,賀平正帶著人趕來。

    第45章 深藍之光(17)

    “就是前面!”賀平一揮手, 氣勢洶洶,“我們查到的殺人兇手,獻祭召喚黑痣病的幕后黑手就在那里!”

    “好!”

    “殺了他!”

    “阻止獻祭!救出戴德蒙醫生!”

    他身后是焦躁憤怒的人群。這些天以來, 從潛艇被困的、黑痣病爆發再到氧氣食物緊缺, 所有人的理智已經被繃到極點, 只差一點波動就可以讓他們徹底爆發。

    現在,萬惡之源, 真正兇手被賀平指出,沒有人還能理性分析,所有人都背復仇的怒火裹挾, 互相擁擠著,推拒著涌向前方的房間。

    賀平心知這些人不見得可以阻攔住謝長離,但也可以逼迫他使出超乎這個世界的力量,至少在積分評定上讓他吃個大虧。

    何況, 如果謝長離心中還存有一點慈悲心腸,那么, 這些人完全可以拖住他的腳步。

    木質大門微微合攏,賀平手中壓著防護道具,一馬當先踢開大門。

    酒氣鋪面而來, 屋子里只有一地狼藉, 別說謝長離,就連戴德蒙都不見蹤影。

    當即就有人叫出聲:“兇手恐怕已經帶著下一個受害人走了!”

    “小鳥喳喳喳, 彩羽做衣裳, 他是要把戴德蒙剝皮, 他們回去哪?”

    “不, ”賀平銳利的目光在室內掃過, “十分鐘前謝長離才到這里, 出口只有一條路,如果離開必然會遇到我們。”

    他猛地上前一步,目標正是放在書柜旁邊的空心銅像!

    “什么人,出來!”賀平一聲怒吼,手中的匕首已經閃過一道寒光。

    下一秒,他緊急縮手,生怕中計替人殺了祭品完成獻祭,眼看著一個滿身酒氣的白大褂正面撲倒在地上。

    人群吵吵囔囔起來:“戴德蒙!”

    “天哪,他居然把戴德蒙關在這里。”旁邊人趕緊彎腰伸手想要把人拉起來。

    “不對。”賀平反應極快,他被白大褂迷惑,沒有意識到眼前人身高不夠,身形瘦弱,不是戴德蒙!

    然而他反應還是慢一拍,莫道成個人技能讀條完畢,一把從地上彈起:“看著吧!”

    外部海洋與內部空間瞬間完成交換,無數海水兜頭潑下,瞬間整個房間里布滿水霧。

    莫道成見好就收,乘亂推開人群,沖向門口。

    在場人正要制服莫道成,卻視線受阻,一時之間忙亂至極,竟是開始互相攻擊。

    謝長離這才從天花板的管道上翩然落下,杜崖爪子抓著戴德蒙,這會兒氣喘吁吁還是艱難拖著醉鬼跟上。

    “冷靜!停下動作!”賀平喊道,同時特制的眼鏡已經掛上,一眼就看見門口逃離的三人的背影,手中的匕首霎時間泛起幽藍的光芒,個人技能發動——背刺!

    他身形一晃,幾乎瞬間就追到三人背后,舉起匕首就要對著謝長離刺下!

    謝長離卻如同背后長眼睛似的,腳步移動,恰好避開第一擊,然而,個人技能的恐怖之處就在于它的如影隨形難以規避,幾乎瞬間就跟著謝長離的動作變向,不屈不撓沖上來。

    賀平感覺自己體內屬于怪物的血脈正在燃燒,精神值不斷下降的同時身上也開始異變,黑發陡然拉長,在空中扭曲盤旋成數條黑色的長蛇,不斷探頭吐信。

    這一切交手就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杜崖和莫道成都來不及援助,偏偏那個爛醉如泥的戴德蒙不知怎的掙脫杜崖的鳥爪,一下子撲過去,死死抱住賀平。

    要是其他情況,賀平必然反手殺掉擋他路的npc,偏偏現在,這個npc是關鍵獻祭的祭品之一,沒有人知道殺他是不是為謝長離完成任務鋪路。

    他投鼠忌器,個人技能發動受阻,莫道成自然看出這一點,當即發動保命道具不管不顧撲上去,大喊道:“別動手,我背后還有百曉生工會。”

    賀平下意識遲疑片刻。

    高手過招,決定勝敗的就是這關鍵的一點猶豫。

    杜崖當即變大數倍,背著謝長離振翅起飛,一眨眼就已經飛到道路盡頭。

    “呵。”賀平臉上發狠,當時從腰后抽出□□,碰碰兩槍,讓兩人陷入昏迷之中,正要邁步去追,面上卻有刀風掛過。

    他腳步一停,臉上陰晴不定,看著地上刀風刻下的字跡:“謝長離是我的獵物。”

    杜崖心中惶然:“謝哥,我們現在去哪?還是殺個回馬槍把戴德蒙弄回來獻祭?”

    謝長離抱著鳥脖子,神色自若,絲毫沒有被追殺的緊張感:“我說過,我是個好人,不殺人,不當□□徒。”

    “那怎么完成任務,”杜崖聲音提高,“等等,謝哥,你又有什么想法?”

    “你先去魚雷艙,阻止它離開。”謝長離低聲道。

    杜崖眼珠子一轉:“那你呢?”

    “我,”謝長離回頭,恰好看見刀氣如虹,“深入虎穴。”

    他手一松,恰好被躲過刀氣,同時身體向下墜落!

    杜崖一驚,本能地想要轉向接住謝長離,對上他的目光之后,當即翅膀一抖,裝出被刀風削掉幾片羽毛的樣子,之后急急忙忙逃離開來。

    謝長離任憑身體下墜,還沒來得及體會風聲劃過耳邊,就被人攔腰抱住。

    對方似乎還怕他感到不適,正小心翼翼地調整姿勢。

    謝長離幾乎要因為這拙劣的演技笑出聲:“喬蒙,注意點,你現在恨不得把我挫骨揚灰。”

    “不會的。”喬蒙低聲辯解一句,想了想,小心翼翼舉起刀。

    謝長離嘆口氣,對這個老人不如新人演技好的世界感到一絲絕望。

    難道他當初沒有給隊友上過演技課嗎?

    眼見著賀平已經追過來,謝長離也不給喬蒙練習演技的機會,當即對著刀鋒撞上去。

    鮮血四濺,恰好避開要害,尤其是那顆不久前才跳動強勁的心臟。

    喬蒙瞳孔收縮,握住刀的手微微顫抖,卻被另一只堅定的手壓住,甚至向前又捅進一寸。

    “開始演了。”謝長離無可奈何地提醒。

    喬蒙眼睛發紅,咬牙切齒——

    肆意妄為,以身犯險,毫不顧忌我們的感受!

    所以,你那個時候才會走的這么干脆是不是!

    多年積攢的怒火沖天而起,讓喬蒙的臉都顯得扭曲起來,一字一句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謝長離,你這個混蛋!”

    果然我當年給你們培訓過演技,這個表情可以的,保持住!

    謝長離心滿意足開始裝暈。

    所以,賀平追到此處時,便看到喬蒙毫不猶豫將謝長離一箭穿心,臉上的怒火是毫不掩飾。

    他心中稍定,趕緊笑著上去:“喬哥,你先等一等,我不是說要阻止您,而是留著他還有點用。”

    喬蒙冷哼一聲,把刀從傷口處抽出,一只手還抱著自己的獵物,明顯是不太情愿的樣子。

    “您知道,他就是我們要找的殺人者,”賀平解釋道,“但是這個任務還有很多地方不太明確,需要他來幫助我們通關,等通關之后……”

    “想的倒美,”很快,喬蒙又轉變想法,“不過,也不是不可以。”

    賀平松開握住口袋里最后秘密武器的手,臉上露出馴順的微笑,伸出手來:“那么,先把他交給我,讓我多問幾個問題。”

    “不。”喬蒙下意識收緊手臂,與他擦肩而過,徑直向前走去,“我的獵物應該由我來處置。”

    在一片黑暗之中,謝長離半闔著眼。

    喬蒙把他關回審訊室,特制的束縛力量的鎖鏈層層疊疊交錯在他身上,保證他無法發動個人技能,甚至連系統所配備的道具都拿不出來,完全成為一頭待宰的羔羊。

    熟悉的疼痛感再次襲向大腦,體溫隨之不斷升高,汗水從額頭滴落,落在睫毛上眼睛里,帶來些微的刺癢。

    這或許是最后一次幻覺。

    謝長離心中隱隱有所明悟,高靈感再次將他拉入更深層的隱秘世界。

    這一次,出現在他眼前的是恢宏的標著簡筆畫眼睛的祭壇,在一個又一個發光水母倒下之后,火光沖天而起,一路沖入星空之中,就連那星海宇宙都隨之泛起漣漪,引來不可名者漫不經心的一瞥。

    末日教會,謝長離念著這個名字,看著火光漸漸消減,千載歲月倏忽而過,看著一團黑霧在海水中沉睡飄蕩。

    接著,頭頂暗沉沉的冰殼突然破碎,一束天光伴隨著雪白的船體出現,抽走海水。

    最后,一只手握住試管,實驗者露出淡淡的笑容。

    謝長離在破碎的幻覺中睜眼,喉嚨干到發疼,焦灼地想要飲水,強大的靈感還在反饋著周圍的異常,他看見那海水中的黑霧在這片潛艇中潛伏,繁殖,擴散,從一開始的小心翼翼到現在的肆無忌憚,甚至開始沿著鋼鐵壁一點點爬上地板,爬上他的身軀。

    鎖骨處原本毫無動靜的黑痣好像突然被注入新的生命力一般,開始蠢蠢欲動。

    高燒讓謝長離的眉眼間都染上淡淡的紅暈,說不出的風流繾綣,聲音喑啞:“終于找到你了。”

    啪嗒,啪嗒,靴子敲擊地面的聲音響起,賀平推門而入。

    正在進行的過程陡然停止,謝長離攥緊手中的鎖鏈。

    賀平完全不知道謝長離此刻心中所想,臉上一片郁悶,喬蒙獨占欲毫不掩飾,防他防的更什么似的。

    不好跟他正面沖突,賀平又急著想要解決黑痣病,好不容易才說服對方去盯著戴德蒙不要自殺,又繞過守衛來到此處。

    可悲的囚犯沒有抬頭,只是低垂著腦袋。

    賀平彎腰俯身,鋒利的刀片被他夾在指間,抬起對方下巴:“別裝睡,告訴我,你知道的一切。”

    本來就只是做裝飾用的鎖鏈悄無聲息地被解鎖,謝長離睜開眼,銀灰色的眼睛帶著神性的漠然無情:“正好,我也等候已久。”

    第46章 深藍之光(18)

    半小時前。

    喬蒙小心翼翼的把鎖鏈纏繞在他身上, 還是忍不住拿出繃帶,試圖為他包扎傷口:“我按照你所說的演這樣一出戲,現在戲份結束, 傷口總該處理了吧。”

    “謝謝, ”謝長離頷首, “但是不用。”

    他稍稍掙扎感受鎖鏈:“鎖鏈還可以綁的再緊一點。”

    喬蒙額頭青筋一跳。

    謝長離還不想把人逼到當場翻臉,解釋道:“等會無論賀平用什么借口把你調走, 你都將計就計。”

    “他想要刑訊你。”喬蒙指出問題。

    “這個鎖鏈只是個裝飾,我有能力保護好自己。”謝長離語氣放柔,他對于任性的孩子耐心還可以, “而且我也必須得確定他手上有什么東西。”

    謝長離說出他最擔憂的事情:“賀平丁虎這對搭檔水平不夠,自由民工會派他們出來,肯定會再給他們一些能夠決定副本成敗的道具。”

    “在最后解決副本之前,我必須要處理掉這個潛在的威脅。”謝長離抬起頭, 直視著喬蒙的雙眼,他的眼底仿佛有紅色的血海在翻涌, “你會幫我的,對嗎?”

    幾個計劃被如數告知他。

    喬蒙無法拒絕他的陛下,無論是要他自己赴湯蹈火, 還是看著陛下以身試險:“為了您的榮光。”

    他頓了頓又強調:“如果碰到您最不愿意面對的情況, 那就選擇計劃C吧。”

    所以,他欲拒還迎片刻, 便順著賀平的意思離開去看管戴德蒙, 實際上一抬腳便走向戴德蒙旁邊的房間。

    莫道成憋著一口氣, 滿心焦急地在房間里亂轉, 繼續抓撓著耳后不斷擴大的黑痣, 心中思緒萬千。

    也不知道他們家謝哥有沒有成功逃出去。

    “叩叩。”鐵門被人輕敲兩下。

    莫道成唰的一下沖過去, 氣勢洶洶說道:“你們是打算來折磨我嗎?我跟你們講,無論你們用什么樣的刑罰,凌遲啊,梳洗呀,我都不會屈服的!”

    反正我根本不知道謝哥要去哪里。

    回應他的是一聲不屑的輕笑。

    莫道成迅速分辨出來,皺著眉頭拉長聲音:“喬蒙?”

    “是我。”喬蒙應聲而入,拎小雞仔似的把白斬雞身材的莫道成拎起來。

    跟在他身后的賀平的人忍不住咳嗽一聲,提醒他不要對賀研究員的人做的太過分。

    莫道成在空中晃悠著掙扎兩下,果斷放棄這種浪費力氣的行為,咸魚似的掛在那里,在心里慢慢讀條。

    “如果想發動個人技能的話,別在這里浪費時間。”喬蒙面上凝著寒霜,帶著人一路向外走去的時候卻低聲勸道,“陛……謝哥讓我帶你出去。”

    莫道成眼前一亮,又快速垂下眼睛,當著所有看守的面碎碎念起來:“你個忘恩負義、背信棄義的混蛋,謝哥對你這么好,你卻這樣對他,現在居然還想折磨我……”

    陛下怎么看得上你這種東西。

    喬蒙心里氣的要命,臉色也愈發難看,配合上他領著人大步走向審訊室的樣子,其他人都不敢出他霉頭,只在心里默默為這個殺人犯的同伙嘆息。

    審訊室。

    賀平終于見到完成任務的曙光。

    在將謝長離捉住,并且將下一個受害者戴德蒙控制住之后,屬于他的任務記錄本迅速有了變化。

    [當前任務:《深藍之光》

    截止時間:一個月

    進度:80%

    提示:恭喜任務者已經尋找到殺人者,請在潛艇氧氣耗盡前獲得受害者名單,打開傳送門。]

    毫無疑問,最清楚受害者有哪些人的自然就是殺人者,賀平必須得從謝長離口中撬出這個名單。

    然而,原本胸有成竹的一件事在謝長離開口的那一瞬間,賀平便感到莫大的危險與壓力,本能地向后一撤。

    然而,即使他本身就是以速度見長的刺客型,也還是慢了蓄勢待發已久的謝長離一步。

    謝長離早就已經攥住鎖鏈兩頭,在開口說話的剎那間便彈身而起,趁著賀平沒有反應過來,便已經一鎖鏈掛在他脖子上用力下拉。

    匕首的寒光一閃,鎖鏈瞬間崩碎,賀平脖子上還帶著青痕,整個人已經退開到審訊室角落:“想不到你現在還留著一手。”

    他的目光看向后面的時鐘,低聲笑起來:“你知道嗎?潛艇上的制氧系統出了問題,現在只能使用氧燭,我們剩余的時間只剩下40分鐘。”

    他需要在潛艇氧氣耗盡自己死亡之前叫出最后的名單,完成任務傳送出去,而抽到殺人卡與他站在對立陣營的謝長離則必須在這點時間內湊齊祭品。

    賀平笑笑,放在口袋里的手卻已經握住那個秘密武器:“怎么看,都是我更占優勢。”

    謝長離無心與他嘴炮,毫不猶豫的動手。

    原本他還在想怎樣可以一步步誘出賀平的秘密武器,但現在的情況正是喬蒙所說的他最不喜歡的情況。

    那么現在,他就只要拖住時間。

    在當初離開的時候,無限服務公司從謝長離身上剝奪了很多東西,但是戰斗的技巧與本能從來都被他刻入骨子里。

    再加上賀平心不在焉一邊打一邊試圖列出人名從謝長離嘴里撬話,兩人硬是打個不相上下,戰斗格外膠著。

    賀平臉上隱隱露出焦灼之色。

    滴滴滴——

    謝長離循聲看過去,又是一個整點,距離氧氣耗盡只剩下十分鐘。

    就在這么分心分神的片刻之間,賀平臉上終于從焦急化作堅定,一絲陰冷的嘲諷的笑意在他臉上浮現。

    從始至終他都立于不敗之地。

    因為對于謝長離而言,他必須要順利通過這個副本才能夠拿到積分,才能在無限服務公司里生存下去。

    而對于他來講,能夠拿到積分殺死謝長離是最高目標,實在不行他也完全可以掀桌子不干。

    于是,一管晶瑩的液體被賀平拿在手中。

    那液體散發著淡淡的金色光芒,任何人只要看一眼,就會不自覺地被這光芒所吸引,下意識地沉淪下去,在這柔光的照耀下,且歌且舞,忘卻理智。

    謝長離上前一步,抬起手又快又狠的敲在賀平腕間。

    涌流的不斷供應道具的力量在剎那間被打斷,賀平手一抖,瞳孔放大,眉毛抬高,標準的震驚表情。

    不僅僅是因為激活道具被打斷,而是施法打斷本身就代表著一個名字,那個被兩個分裂陣營同時追捧,同時表示臣服的名字。

    “陛下?”賀平聲音很輕,整個人陷入某種奇異的迷惘中。

    與此同時,審訊室的門被一股大力撞開,黑發黑眼的男人大步走進,手里還提著條大男孩。

    莫道成早就讀條完畢,入門之時目光立刻鎖定道具,瞬間抽空渾身上下的所有力量,大喊一聲:“走你!”

    那一管金色的液體在賀平手中閃爍兩下,終于還是屈服于個人技能的力量,在瞬間與莫道成手中的水瓶置換。

    賀平被打斷又重新涌流起來的力量猝不及防涌入水瓶中,立刻撐爆著可憐弱小又無辜的普通瓶子,將玻璃碎片和水霧迸濺的四處都是。

    謝長離趁勢后退,直接沖向緊急撤離通道:“五分鐘,撤退。”

    “呵。”賀平驟然抬頭,目光死死盯著莫道成手中的關鍵道具。

    在這目光之下,莫道成立刻感覺到手中的道具顫抖不已,然后逐漸開始消散。

    莫道成尖叫起來,他很清楚在這個時候被爭搶的道具至關重要:“不好,這個道具成為他的本命道具了,就像上次坑喬蒙一樣,這個道具會消失之后在他道具欄里重組!”

    這就是他之前對這個計劃猶豫不決的原因。

    雖然對于秩序陣營而言,放棄本命道具幾乎可以說是傷筋動骨,但是在工會力量的施壓下,為了狙殺他這么一匹黑馬,極有可能會用這種方式保證關鍵道具的所有權不會被剝奪。

    “喬蒙?”謝長離腳步未停,側頭輕聲呼喚建議他使用這一計劃的人。

    聲音剛落,喬蒙已經帶著不太耐煩的姿態從莫道成手中拿走那管帶著金色的液體。

    微不可見的銀色亮點在他手上一閃而過,喬蒙顯然損耗極大,悶哼一聲,硬是把過度使用個人技能后涌上喉頭的一口血咽下去。

    緊追其后的賀平驟然發出一聲慘呼,竟然是踉蹌幾下,吐出一口血來。

    莫道成立刻意識到剛剛發生什么:“這是失去本命道具的反噬。你抹除了道具的所有權,不,是你把別人本命道具變成自己的道具了。這就是你的個人技能?天哪!”

    不怪他如此震驚,比起威名赫赫人盡皆知的本命武器斬魔刀,喬蒙的個人技能從來是一個謎。

    他從來是一把刀應對一切,很少用其他道具,更不會使用個人技能。

    所以,很多人都猜測大概是刀道專精,近戰專精,或者是專門增加肌肉力量的這一類個人技能。

    結果這個巨大的秘密居然被他意外揭破,太過不可思議,以至于他聲音都在微微顫抖:“這好像是盜竊一類的技能。”

    喬蒙神色冷淡,只是沉默而溫馴的將他的戰利品交給謝長離,果然沒有在他臉上看到任何的厭惡。

    他忽而釋然,過去種種終于在今日徹底消散:“是的。”

    個人技能的生成總與一個人的經歷有些關系,這個個人技能也承載著他幼年時被迫謀生,遭人毒打而不得不學會的一門手藝。

    所以,他曾經極度的厭惡,并為這個個人技能感到恥辱,卻又不得不靠著這份個人技能在公司里茍且偷生。

    直到那個任務中,他向那個風光霽月儀態瀟灑的青年行竊,緊接著被人漫不經心地捏住手腕。

    喬蒙至今還記得那雙眼睛,還記得那個笑容。

    那雙眼睛里少見的不帶任何厭惡,只有純然的欣喜:“好一雙握刀的手。”

    被萬人簇擁景仰的人低下頭,如同神明于云端上投下目光:“要跟我學刀嗎?”

    喬蒙從一開始就無法拒絕。

    于是,他被那個人打磨成座下最忠誠,也是最鋒利的一把刀。

    第47章 深藍之光(19)

    杜崖正在魚雷艙里蹦噠著小短腿跳來跳去。

    他快速來到這里, 本以為很快就可以看見謝哥過來和他會合,結果,左等人右等又不見人影。

    “深入虎穴, 不會一下就把自己栽進去吧?”杜崖嘀嘀咕咕, 恰好聽見外面有員工走進來的聲音, 趕緊振翅飛進通風口處潛伏。

    接著他就聽見別人細碎的討論。

    “你干啥拉我出來?”

    “還擱那工作呢,沒用了, 我們都完蛋啦。”

    “怎么說?”

    “之前制氧系統不是出問題,不久之后就來通知,告訴我們制氧系統的問題已經解決, 實際上根本沒有,我去看一眼氧燭都燒著呢。”

    “嘶,但是我們氧燭不是很多?”

    “大火的時候就燒掉不少,而且制氧系統的問題很大, 工程部門已經崩潰,我們只剩下幾個小時。”

    杜崖思緒紛飛, 很顯然現在這個任務已經到達倒計時時間,一個小時,完全不足以謝哥完成他殺人獻祭的任務。

    何況——

    交談的人看著通訊, 陡然發出驚呼:“據說找到了兇手!”

    另一人同樣附和:“好呀, 就是這個人面獸心的家伙害我們落入如今的境地!”

    兩人腳步急促地走出去:“我死之前也要給他一點好看。”

    杜崖喘口氣,從通風口落回魚雷發射管前, 又焦躁地用爪子扒拉幾下鋼鐵, 留下點印痕。

    “完蛋完蛋完蛋, 謝哥現在還沒出來, 馬上就要被當眾處刑, 搞不好就是對面陣營完成找到殺人犯任務最后一步, 那謝哥這次肯定任務失敗。”杜崖碎碎念著,頗覺天塌地陷。

    恰在這時,杜崖渾身僵硬起來,某種奇異的力量正從他身后的管子里爬出來。

    他甚至不敢回頭,渾身上下的羽毛都規規矩矩地收斂著,眼皮一眨不眨,竭力偽裝自己只是個可憐弱小又無助的鳥類玩偶。

    然而,杜崖依舊沒有看到任何有形的東西過去,等威壓散去許久之后,他才終于放松下來,直到他突然想起謝長離的交代——阻止它離開。

    不會就是這他甚至看不見具體形態的恐怖玩意兒吧?

    杜崖真真正正眼前一黑:謝長離,我f**

    合著是真把他當做主T了是吧,他一個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小烏鴉,根本干不了這事!

    等到那股威壓再度席卷而來直沖著外界要離去的時候,杜崖早就已經躲藏在通風管里,焦躁到已經開始用喙拔自己的羽毛。

    “動手,不動手,動手,不動手……”杜崖碎碎念著,“就算謝哥真死了,也跟我沒什么關系,是吧,是他自己以身犯險,我呢,也順利獲得自由,繼續去給無限服務公司當狗……”

    在這漫長的說服過程中,杜崖清晰的感覺到那股力量一點點靠近魚雷發射管,明明心中的天平在傾斜,他還是一咬牙叼走尾羽上黑的發光的一片特殊的羽毛。

    “煩死了,干就干了,給謝哥當狗好歹能去現實世界看漂亮小姐姐直播!”杜崖嘟囔一聲,振翅向下,俯沖而去。

    特殊的羽毛瞬間化作一道黑色的水流纏繞而上,匯入他的雙眼之中。

    殘骸吸收完畢,個人技能——預知,升級!

    一瞬間,杜崖只看到原本光潔如新的鐵壁之上冒出無數密密麻麻的黑色小點,蠕動著,擴張著,不斷地吞噬所遇到的一切。

    預知升級之后便是真實,即使是無具體形態的B級怪物也可以被杜崖一眼窺破,甚至捕捉到弱點以進行攻擊。

    幾乎是瞬間巨大的烏鴉便滾進黑點交織成的天羅地網之中,翅膀上的羽毛豎起,根根如刀,同時鳥爪上也有鋒利的寒光閃過,幾乎是每一下都能擊碎黑色的團塊。

    但那黑痣具有極佳的修復能力,每當被打散之后都可以快速聚攏,下一秒便更加氣勢洶洶的席卷而來。

    何況,杜崖越是和他廝殺,就越是感覺詭異的瘙癢感,正在他羽毛之下穿梭蠕動,像是皮下潛伏的細小蟲子,短時間內沒有造成大的影響,但也不可避免地讓他判斷失常。

    污染!

    杜崖心里叫苦,鬼知道居然有東西強到就連怪物級都可以污染的!這玩意兒天生就是寄生大師!

    謝長離,你趕緊給我過來!再不過來鴉鴉要死了!

    謝長離正在路上。

    詭異的道具被他收入手中,初一看便感覺那金色的光芒讓人目眩神迷,就連他鎖住精神值的吊墜都被撼動,不斷收緊,向他發出警報。

    此時時間只有最后三分鐘,謝長離根本來不及細思這道具的用處,身體直接撲向緊急逃生通道,一手抓著鋼管,飛速向下滑進魚雷艙中。

    轟——

    這不是身體墜落的聲音,而是高靈感的身體在看見魚雷艙中景象時,精神值被撼動,急速下降時,腦海里發出的嗡鳴。

    謝長離定下神,只感覺渾身上下都已經被席卷進一片黑色的浪潮之中:“不要下來!”

    喬蒙半身已經探入通道,聽著吩咐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腹肌一發力,將自己甩回上層。

    “怎么回事?”莫道成茫然,甚至下意識想要探頭看一眼,卻被人捂住眼睛拖到后面。

    喬蒙聲音低沉:“相信謝哥。”

    他目光看向后面追上來的賀平:“我們攔住他。”

    還有兩分鐘,氧氣成分下降到19%,下降的趨勢無法阻止。

    謝長離本能地開始深呼吸,肺部拼命地在空氣中搜刮著可以使用的每一寸氧氣。

    “哥!”杜崖連連敗退,幾乎整個身體已經處在魚雷發射艙處,死死抓住離開的管道,“我把他攔住了!”

    下一秒,樂極生悲,那原本占據幾乎半個艙室的無形物體急速收縮匯聚。

    謝長離眉頭一跳,喝到:“讓一條道!”

    “什么?”杜崖震驚到失聲,身體卻聽從命令,向外一撤,緊接著就看到那物體彈射入魚雷發射管。

    倒計時一分鐘。

    鎖鏈從謝長離里手中揚起,極度精準地擊中魚雷發射管中奪路狂奔的怪物。

    倒計時30秒。

    “確定目標。”

    倒計時20秒。

    力量在體內運轉,在讓人發瘋的絮語聲中,無形的觸手從謝長離的影子里探出,沿著鎖鏈一路襲出:“個人技能——收藏。”

    倒計時10秒。

    員工手冊上彈出金字:“目標已鎖定,正在判定,判定完成,收藏成功。”

    謝長離站在原地,一手撐著墻壁,目光凜然。

    魚雷發射管之中,原本只有一片虛空的地方,終于逐漸顯形出巴掌大的一塊墨團,銀色的鎖鏈圍著墨團繞上一圈,然后凝結出一塊小拇指甲大小的吊牌。

    吊牌翻轉——收藏品002。

    小墨團不斷掙扎,發出尖細的聲音:“嘰嘰嘰……”

    然而還是隨著動作,被迫一點點跳到謝長離面前,可憐兮兮地癟下去,做出臣服的姿態。

    大功告成,杜崖整個人都虛脫下來,身形縮小,撲閃著翅膀歪歪斜斜飛到面前,然后抬起腳,噗通——

    小墨團直接被他踹飛出去,咕嚕嚕滾出數米,癱在地上裝尸體。

    杜崖笑瞇瞇拍翅膀:“熱烈歡迎新人。”

    謝長離制止他:“杜崖。”

    “可惜是個沒有腦子,只有殺戮本能的東西,”杜崖不滿地哼一聲,撲騰著落到謝長離肩膀上,“最多是有生命力的道具而已,難道比得上我嗎?”

    他擺出怨婦臉:“哥,我為你拋頭顱灑熱血,要是沒有我剛剛拖住它,這家伙肯定早就跑的人都沒了。”

    說到后面,杜崖得意揚揚:“你說啊,你要是沒了我,可怎么辦?”

    “噢,”謝長離揉搓著墨團,因為氧氣值的不斷下降,他的嘴唇泛起淡淡的紫色,“那就換一個辦法。”

    “我會攔住它的。”喬蒙已經滑下來,不滿地看著杜崖。

    不過是個一見面就想襲擊陛下的炮灰,狼子野心之輩,居然也配成為陛下的人。

    杜崖敏銳地感受到對方的不爽,當即哼一聲,又往謝長離頸側貼貼:看什么看?我可是大功臣!

    空氣中的火藥味立刻濃厚起來。

    拖著俘虜賀平下來的莫道成:……

    謝哥,你快管管他們!下一秒就要內訌了!

    賀平先他一步發出冷笑:“哈哈哈哈,就算你們困住我又有什么用?時間不夠了,就算你們抓住怪物,也不能脫出游戲!和我一起死在這里!”

    正如他所言,空氣中的氧氣含量已經接近15%,暈眩惡心的感覺不斷襲來。

    火藥味十足的一人一鳥當即對他怒目而視。

    謝長離臉上沒有半點憤怒,握著墨團輕聲說:“差不多了,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

    話音剛落,時鐘逆轉,數天來的場景在眾人眼前飛速倒退,幾乎是在眨眼之間,他們就再次站在冰原之上。

    而深藍之光號,也不過剛剛破出冰面,在極北柔和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數百人飽含著期待和理想排著隊,魚貫而入,眼見著就要投身于這一場跨世紀的超級科研考察之中。

    而他們幾人維持著之前的姿勢站在冰原上,沒有任何人看見他們,而他們所使用的身份的原主人也逐一出現,絲毫沒有背后是員工的樣子。

    “你做了什么!”賀平不可置信,蠕動著身體就要闖上前去,卻感覺和這個世界已經隔人上一層壁障,“幻覺?時光倒流?”

    “不可能,怎么會有這樣的道具,難道你擁有兩個個人技能!”他終于忍不住大喊出聲,在極度的震驚之下,精神值得跌落,使得他的發絲再度變成黑色的蛇,伸展著想要咬謝長離一口。

    謝長離展示一把在他手中出于本能,完全不敢反抗的墨團:“這是它的能力,也是,深海文明迫不得已接受末日教團救贖自己的原因。”

    “我之前在靈感之中好幾次讀到了屬于深海文明一位高層的日記,其中幾個關鍵日期反復出現,卻有不同的內容,我本來以為這是不同年份,反復對比之后,卻有一個新的想法,那就是,黑痣在受到致命傷害的時候會進行時空倒流。”

    “給予他致命傷害的人可以保留時間倒流前的記憶,還有一些人也會隨著時間逐漸回憶起被抹消時間的記憶。”

    謝長離看著被他倒流回第一次深海考察時的人群,首席停下腳步,正若有所思地皺起眉頭,無聲地笑了笑。

    這一次,那個跪在雪地上醉醺醺的念誦著圣經的水手也沒有出現。

    “正是通過這一點,他們,我們在這一次航行中最為可靠的同事們,做出了一個成功挽救人類文明的決定。他們仿照深海文明最后時刻所做的那樣,信奉末日教團,按照儀式規則,用慘烈的自殺獻祭給神明,換取神明降臨時對于黑痣的致命一擊。”

    “當然,黑痣也會在受到致命傷害時逆流時光,再次讓神明無法進入這個世界,”謝長離嘆道,“用六個人不斷慘死的輪回締造的,一個完美的平衡。”

    “所以,我永遠熱愛著人類,熱愛著他們的團結,勇氣和犧牲。”

    “他們就是深藍之光。”

    第48章 深藍之光(20)

    “那心理醫生這張卡的作用?”莫道成提問。

    “他具有高靈感, 很容易便可以觸發深海文明過去的幻象,”謝長離解釋,“應該是他在輪回開始前分享自己的幻覺, 讓其他人在關鍵時刻找到最后的解決方案。而在每一次輪回之中, 作為最早一個意識到計劃的人, 他會寫下任務,并且在有的人沒有辦法完成自殺獻祭任務的時候, 幫他完成。”

    “他是第一個窺見真實的人,也是保證輪回繼續的最后一道保險。”

    “原來是這樣,”難以言說的感動在莫道成心間涌動, “但是,謝哥不是有收藏技能嗎?為什么直到現在才困住黑痣,并且使用時空技能打破循環,將他們徹底解放?”

    謝長離漫不經心地將墨團拉長, 聽著它發出本能的求饒聲:“我之前多次試探著使用個人技能,但它的本體不在這, 所以都是判定失敗。不過,我這個身份的靈感可以觸發很多線索,那個時候就有所猜測, 但還是在獲得黑痣病人們的行為軌跡圖之后才正式確定, 黑痣就是潛艇外壁上讓大型潛艇足以承擔萬里深海海壓的材料。”

    “那個獨特的自身生長材料!”莫道成驚呼,“確實, 這是我們在極北海溝里發現的第一個有用的材料。”

    “但即使確定, 我也不能動手, 一方面深海文明在外面海水中設下的生命體禁止入內的武器讓我沒有辦法接觸到潛艇外層涂料, 另外一方面, 黑痣被迫脫離外層之后, 可能會導致潛艇失去抗壓能力。”

    “故意的,”賀平也回過味來,“你早就已經策反喬蒙,然后和他演一出戲,就是想要讓黑痣主動跑出來。”

    “畢竟它膽子實在太小,沒有我受傷虛弱可以被寄生這種誘惑,根本不會貿然出來,”謝長離已經把墨團拉長打好蝴蝶結,“當然,也是為了確定你手上有沒有什么秘密武器。”

    賀平冷笑:“呵,膽小,懦弱,只敢在背后玩點陰謀算計。”

    謝長離自動把這當成贊賞:“當然,我是個謹慎的人。”

    “也多虧謝哥的謹慎。”在賀平震驚的目光下,喬蒙一本正經地開始吹彩虹屁,“不然,我們這一次恐怕又要為無限服務公司助紂為虐了。”

    杜崖歪著腦袋看過來,迷茫:“嘎?”

    眾人回給他一個無奈的眼神,還是莫道成簡單解釋起來:“如果按照一開始副本提示進行陣營對決的話,一般結局就是找到殺人狂□□徒,審判他,背后的黑痣發現威脅解除,不再回溯時間,這些人也會被放走,成為祂進入人類世界污染世界的媒介。就算其他人走的是茍活流派,也只是讓這些英勇無畏的人們,在這個循環中苦挨,直到熱血和靈魂中的任何一個,徹底磨滅。”

    謝長離聲音冷下去:“污染更多世界,這也是無限服務公司的目的——畢竟是要服務于怪物的公司,怎么能無視怪物顧客們擴展活動空間的要求呢?”

    “啪啪啪。”

    掌聲從他們背后響起,正是賀平。

    不知何時他已經掙脫束縛,在冰原上緩緩站起,笑著鼓掌:“不愧是最佳新人,您分析的很到位。”

    白色的沒有絲毫熱力的太陽恰好在他背后,像是冷漠無情看著世間的一雙眼睛。

    謝長離下意識握住從他手里奪來的最終道具,升起不祥的預感:“道具……”

    “是的,您知道深藍之光副本開啟之前自由民工會進入了一個S級副本嗎?”賀平笑笑,“恰好就是當前副本的前置副本,并且,我們的開荒隊為了順利離開,不得不接受一個道具,就是現在放在你手中的——神明的目光,真正的深藍之光。”

    那獨特的道具在謝長離拿去之前已經主動從他的口袋里掉出,飛到半空之中。

    玻璃無聲碎裂,那金色的液體似乎剎那間變成氣體,又或者說是光芒,悄無聲息地在瞬間擴散到整個冰原之上。

    冰冷的吊墜在脖子間驟然收緊,謝長離抬起頭,睜大眼睛,透過迷霧,再次看見曾經草草一窺的幻覺。

    那是在無數世界星海沉浮間端坐的一尊神像,正在漫不經心地向著這片冰原投下注視。

    手中的墨團在瞬間便發出慘烈的尖叫,接著便徹底軟下去,不再動彈。

    僅僅不帶感情的一眼,就可以抹殺B級以上怪物的靈智。

    謝長離將徹底只剩下道具作用的墨團放進裝備欄:“我本以為秩序陣營已經走上墮落的道路,卻沒有想到,你們居然還在侍奉神明?”

    神力涌入賀平身體之內,讓他原本張牙舞爪的發蛇都溫順起來,乖巧的披散在肩頭,原本陰郁的面容似乎都染上圣潔之光:“因為我們也不想徹底墮落成怪物,那總得找個辦法對抗。”

    “維持人的存在的是人性。”謝長離瞇起眼睛看著賀平身后那輪巨大的白日,它似乎正在越變越大,越靠越近,像是從天外宇宙墜入地球之上,“不幸的是,這一點在神明和怪物身上都極度稀缺。”

    他突然冷笑起來,從未示人的滔天怒火在他眼里熊熊燃燒:“何況,怪物與神明,不過是一丘之貉。”

    賀平看著他,滿眼悲憫:“就算這樣又如何?你已經在這個副本中使用過個人技能,這次可不是那個偽神,難道你還能夠一抗神明嗎?”

    “嘎嘎嘎!”杜崖炸著羽毛立在他肩頭,毫不猶豫地噴出一陣國罵。

    反正怪物和神明不死不休,他這會兒除了堅定站在謝哥這邊,毫無選擇。

    而喬蒙也已經拔刀出鞘,無聲地守衛在謝長離身邊。

    莫道成也湊過去,不過他眼底還有點好奇:“但是,神降是怎么被激發的,好歹讓我死的明明白白。”

    “我知道我的救贖主活著,末了必站在地上。我這皮肉滅絕之后,我必在□□之外得見上帝。”時隔多日,在同樣的地點,在同樣的白日之下,賀平狂熱的臉龐與那位醉醺醺的水手重合,“這就是末日教徒的信仰,每個人都將以自己的死亡帶給神明降臨的機會,而謝長離,不,是你的那張身份,就是最好的媒介。”

    “小魚不說話,睜眼到天亮。”謝長離說出最后一句童謠,“魚指的就是心理醫生,他是沉默的守望者,也是清醒地看著天光大亮即神明降臨的人。”

    “原來命運早已留下暗示,”謝長離嘆息著拿出火神弓,弓滿如月,箭指賀平,“無限服務公司也是好算計,那個占據世界的它既可以是黑痣,也可以是這尊神明。”

    話音落下,箭離弦而出,刀氣破冰而來!

    那原本緩緩落下的白日在剎那間膨脹數倍,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迅速直直朝著這冰原而來。

    賀平感受到充沛的神力涌動在軀體之中,那是與晦暗陰寒的殘骸之力完全不同的存在,然而,就在他幾乎沉淪于這種力量之中時,兩道殺神斬魔的攻擊撲面而來,體內的神力陡然劇烈沸騰!

    “不——”他張大嘴艱難地發出一聲哀嚎,卻沒有半點聲音發出。

    過度的,強悍的,恐怖的神力摧毀了他的一切,從□□到靈魂,全數溶解在這燦爛的光芒之中。

    謝長離斬斷聯系失敗,暫時停手,看著徹底成為神明祭品的凡人,冷冷道:“輝光無情,這就是你們以為的可以信賴的神明。”

    他脖子上的吊墜激烈震蕩著,宣示著遠不如表面這樣平靜的內心:“末日教一開始就是他安排的。世界于祂,不過是一場游戲,而一切人性最美好的東西都是由他作弄的玩具。”

    一道輕柔含笑的聲音無孔不入地滲入每一個人腦中,所有人眼前只剩下一片白色的光明,看不見任何也聽不見任何,只有淚水無意識地從臉頰流下,陷入恍惚之中。

    只有謝長離在劇烈的耳鳴中聽清這神明的語言:“真了解神明,不愧是你……諸神之子。”

    微涼的手撫摸著他的臉頰,不帶曖昧,更像是觀賞某種精致的藝術品:“這次的游戲讓人滿意。”

    謝長離被迫仰著頭,纖長的脖子形成漂亮的弧線,像是引頸就戮的天鵝。

    強烈的輝光出現之后,他的眼睛就開始泛起劇烈的灼痛,不得不閉上眼睛,輕聲回答:“或許,您更想跟我再玩一場游戲。”

    神明應允他的所求。

    “那么,玩你最喜歡的捉迷藏吧。”

    “找到我。”

    場景驟然轉換,謝長離睜開眼,渾身冷汗地躺在沙發上,周圍簇擁著一群毛茸茸的玩偶。

    小豬,小牛,小貓……包括之前被神明帶走的,都被重新送回此處。

    鉑金色的發絲垂落在肩頭,謝長離扶著疼到仿佛被人從中間劈開的頭顱站起身,門口卻傳來腳步聲。

    “敲半天門你都沒有應, ”戴德蒙焦急地推門而入,趕緊扶住他,“你怎么了?一身汗,低血糖又犯了?”

    他開始在身上摸索巧克力。

    謝長離盯著戴德蒙握著他胳膊的手。

    很冷,像是剛剛從冰柜里取出來的一樣,又似乎有什么黏膩的液體正在從手中漫出。

    疑心剛剛升起,他便聽見熟悉的輕柔的笑聲。

    神語在他耳邊呢喃:“錯了。”

    戴德蒙整個人僵在他面前,身上的皮膚在他面前從面部開始剝落,扯下鮮血淋漓的一團,皮膚之下的肌肉骨骼清晰可見。

    他苦笑:“抱歉。”

    下一秒,謝長離感覺自己猛的向下墜落,再度睜眼,他一身冷汗的陷在沙發中,身邊依舊簇擁著毛茸茸的玩偶。

    唯獨,少了那只羽毛絢麗的小鳥。

    第49章 深藍之光(21)

    神明的聲音響起:“第二輪開啟。”

    謝長離忍著劇烈的頭痛深呼吸, 簡單總結當前情況:

    首先,他要克制自己的懷疑,一當產生猜測, 神明便會立刻判定。

    其次, 失敗之后會進入下一輪, 沒有人知道接下來還有幾次機會。

    最后,謝長離抱著玩偶們, 面色凝重,玩偶還在消失,恐怕獻祭還在繼續, 很有可能獻祭完成就是游戲結束的時候。

    謝長離整理思緒的這段時間里沒有人推門而入,只是隱約聽見走廊上有人討論。

    他抱著玩偶,將門推開一條縫隙,看到的便是另外五個人聚集在一起商討。

    “到后面肯定得局勢大亂, ”廚師長雙手環胸搖搖頭,“我沒什么本事去當個定海神針, 第一個就讓我去吧。”

    “我第二個……”

    “下一個輪到我……”

    他們目光轉向剛剛蘇醒的謝長離,眼底滿是期待與抱歉,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 異口同聲:“對不起, 謝醫生,最大的擔子都要交給你了。”

    不, 謝長離想要告訴他們真相, 卻發現說出來的話瞬間被消音, 眼前場景變幻, 轉眼間, 他置身于嘈雜的食堂中。

    潛艇上的工作人員熙熙攘攘, 在分餐臺前面排成長隊,交頭接耳討論著對前面展板上的菜單。

    “今天中午不錯,吃披薩。”

    “我還是更喜歡東亞餐,晚上那個秘密菜肴具體是什么?誰知道嗎?”

    “我大概知道點,上午的時候他們從冷庫里托出來半扇豬。”

    是廚師長獻祭自己的時刻,得試一試能不能阻止他。

    謝長離立刻放下手中的餐盤,大步走向旁邊通向廚房的小門。

    “咚咚咚!”

    猛烈的敲門聲響起,瞬間引起旁邊廚房工作人員的注意:“誒,你干什么!”

    也有認識他的人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腰,試圖把他往后拖:“謝醫生,有話咱們好好說。”

    事關重大,謝長離來不及和他們解釋自己所要做的事情,輕輕松松把拉著他們的人掀開,一腳踹開廚房大門。

    被炸得酥香軟爛的肉香味撲面而來,油鍋對面,廚師長正用肥大靈活的手向湯里面劃拉著各種藥材,聽見這邊的嘈雜聲,回過頭。

    “謝醫生,”他臉上浮現出微笑,“你怎么來到這里了?”

    謝長離反手關上門,面色冷肅,引得廚師長臉上的笑容也逐漸僵硬起來:“謝醫生?”

    他顯然已經明了自己的使命,向湯鍋走一步:“你放心,我不會拖累你們的。”

    謝長離抓住他的胳膊,反手關上爐子:“聽著,我們現在不需要獻祭了,你們要對抗的威脅已經消失,現在只有……”

    他話只說到一半,便聽到海嘯似的耳鳴在腦海里涌起,神明言出法隨:“命運不可更改。”

    廚師長原本浮現出的疑惑徹底消失,后退一步,掙開他的手:“你明明應該是最堅定的那個。”

    “不必考驗我,當我粉碎之后,我將于肉身之外,得見上帝。”廚師長眼底屬于人類的理性逐漸渙散,瞳孔放大,與那平原上冉冉升起的白日一致的顏色亮起。

    謝長離被釘在原地,眼睜睜看著他走向正在沸騰的油鍋,端起那一盆熱油,兜頭澆下。

    滋啦——

    那是皮肉在一瞬間被燙熟的聲音。

    “身體燙如火。”神明點評,“這一次總算有點心意。”

    謝長離置身黑暗中,一道冷白的燈光打下來,玩偶落進他的臂彎,這一次,胖乎乎笑瞇瞇的小豬再也無法找尋。

    “第二輪,失敗。”神明宣告,“你應該專注于游戲,而不是試圖卡住命運的齒輪。”

    謝長離:“這不應該是他們的命運。”

    “天真是孩童的特權。”神明說,“但是長者要避免他們走上邪路。”

    于是,謝長離看著腳底下的黑暗,逐漸透出明亮的白光來,幾個人逐一獻祭的場景,在他眼前緩慢而清晰的展現。

    他看到地質學家停留在活動室,斧頭被磨得光滑鋒利,被脆弱的繩子高高吊起,隨時等待著落下,斬落人的頭顱。

    謝長離伸手,卻只能夠感受到地上的冰冷,完全無法干涉正在前行的時間。

    神明會在哪里?

    在死去人的軀體內?在將死的犧牲者體內?還是那無窮無盡的屬于過去的時空之中?

    他猛地抬眼,就在他有最后一個想法的同時,亮起的地面不再是他正在觸碰的這么一小塊地方,而是亮起千千萬萬個屏幕,充斥著這個向遠處無限延伸的地面。

    中心的屏幕里地質學家已經跪在地上開始念誦童謠,一只手握著決定著他生死的繩索。

    而緊鄰著他的另一個屏幕地質學家還在做著準備。

    謝長離沿著這條逆行的時間線記錄奔跑,看著深藍之光號第一次破冰而出,看著謝醫生笑著接受萬里海溝計劃,看著第一個研究者對于被打撈上來的黑痣露出欣喜的微笑。

    他路過人類的祖先首次使用雙腿行走,跨過滄海桑田的反轉變遷,跑過一個又一個古老文明的覆滅。

    有著溫暖手感的小牛從他懷中的玩偶堆里失蹤,尖尖胡須的小貓也開始明滅閃爍不定。

    謝長離終于停下腳步,看著眼前正在經歷第一次毀滅的深海文明,旋即轉身,沿著正向的事件一路向上。

    黑痣在致命的殺傷之中,本能地逆轉時間,摁下最后按鈕的發光水母,從噩夢中醒來。

    他看著它茫然無措,看著它四處確定是否只有自己一個人具有了記憶,看著它所有逆轉命運的嘗試都走向失敗。

    也看著它在末世教會之中,看到那塊鑲嵌著金邊的石板,那是來自無窮宇宙之外的神明留下的饋贈。

    它身上的光芒閃爍不定,憂郁的紫色和心動的粉色交替出現:“只需要獲得一點點神明的注視。”

    驅虎吞狼,不得不為。

    所以,奇異的扭曲的祭壇被堆疊在在中心,散發著白光的它站在祭壇前,用自己和同類的血寫下歪歪扭扭的眼睛符號。

    一輪白日受到召喚,跨過無盡宇宙,穿過大氣層,突破冰層,一路墜落進常年不見光的萬里深海之中。

    “它的日記里面說自己將會占據一個重要的席位,”謝長離篤定,“你在它身上,在這個時間段。”

    “而且,”他看著那塊金邊石板,看著上面不宜察覺的黑點,“解決的方法與模式都出自你之手。”

    “你不僅收割著靈魂,也收割善良,勇氣,無私等一切美好的東西。”謝長離聲音很低,像是壓抑著怒火,“只有擁有這些美好品質的人才會落入你的陷阱,成為你的玩偶。”

    他懷里的玩偶散落一地,小貓已經消失,細長的小蛇從腕間滑落到虛無中,只有一只小羊一只小魚還在那里。

    地上的屏幕一個接一個熄滅,謝長離再度感覺自己正在下墜。

    “不對,但這個回答很取巧,”神明毫不惱怒,“那就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

    “找到現在的我。”

    謝長離慘白著臉從沙發上起身,他的目光從渙散一點點匯聚。

    連續死亡下,外面的潛艇已經徹底陷入混亂之中。

    最后那頭小羊走進來,身上帶著濃烈的硝酸氣味。

    “化學家。”謝長離看著常年笑呵呵的中年男人,確定他的身份。

    他露出局促的笑容:“別說了,我膽子小,也只好請你來幫我收拾好最后那點液體,放進泥土里。”

    謝長離不受控制地點頭,眼睛卻看向化學家身后,那是增加房間視覺寬度用的鏡子。

    鏡中人皮膚極白,有著白金色的頭發,銀灰色的眼睛,像是霜雪凝結,又像是一個留在人間的曝光過度的影子。

    “謝醫生?”化學家交代著接下來的行動,卻看到面前人突然繞過他向后面的走去。

    謝長離沒有在意身后人,而是伸出手和鏡中人掌心相對。

    他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卻清晰地看到鏡子里的人與他四目相對后,右眼中燃燒起白色的光。

    “我之前一直以為謝醫生只是通過高靈感觸發過去深海文明的影響,”謝長離說,“現在我才意識到,那根本就是他的回憶。”

    “他不是受到影響,而是他本身就是深海文明的成員,一個曾經不惜一切代價拯救自己文明屢遭失敗的悲劇英雄,一個最終墮落為神使的,可憐可悲可恨的人。”

    “所以謝醫生有著如同白日的外表,所以他一開始就可以使用深海文明的文字來記載關鍵消息,所以他說要小心人類,把自己排除于這個種族之外,所以其他人的態度都是犧牲奉獻,唯有他從頭到尾都是狂信徒的姿態。”

    “就連無限服務公司也清楚,”謝長離淡淡道,“在殺人者的名單中只有他一個人,而我被選擇扮演他,也就最大可能保住這枚棋子。”

    “他們根本不需要通過什么邪惡的儀式來召喚你的降臨,醫生本人就可以成為你的載體。”

    “他是你安排的棋子,為你上演這一出大戲的導演,也是現在的你寄存的載體。”

    鏡中人嘴角上揚,露出一個夸張的笑容:“恭喜你,回答正確。”

    “還不夠,”謝長離抽回手,“這還不足以讓你滿意,讓你欣喜的是能夠狠狠打碎你計劃的人。”

    鏡中人臉上的笑容凝固住,像是一場毫無美感的畫作。

    “我不記得以前我有沒有說過這句話,但想來應該是一樣的。”散發著淡淡白光的羽毛被謝長離握在手中,下一秒,以尖端插入右眼。

    A級道具輪回之羽(殘缺),啟動。

    白色的血液從謝長離右眼流下,伴隨著他的宣告——

    “我所處之地,禁止神降!”

    第50章 深藍之光(22)

    輪回之羽徹底插入他眼中之時, 白色的血液陡然沸騰蒸發起來,無數氣泡鼓起,帶著恐怖的灼烈熱度。

    謝長離感覺自己正在溶解, 融化在這白光之中, 又被另外一股力量捏起, 重塑成無數個形體。

    在這一刻,他似乎是植物, 他似乎是昆蟲,他似乎是游魚,他似乎是飛鳥, 他似乎是神明。

    但最終,在那暴烈與溫柔并存的力量之中,他漸漸恢復原本的人形。

    銀色的長發毫無束縛地披散在腦后,如同翻涌著無數血海的眼睛凝視著面前的鏡子。

    鏡子在剎那間碎裂成千千萬萬份, 原本耀眼的白日如同鏡花水月般消散。

    心理醫生,那讓神明得以降臨此世的載體已經在輪回的力量下被重塑, 屬于神明的力量被排出。

    “無論如何,你終將是人。”謝長離念誦著道具的最后一句話,伸手接住從空中飄零而下的羽毛。

    那羽毛已經失去之前溫潤的光澤, 發黑暗淡, 與他纖長的手指相交的剎那間便崩碎成無數碎片。

    與之一同崩碎的還有眼前這不知是真是幻的空間,謝長離轉眼間已經再度站在這巨大的冰原之上, 頭頂原本極為貼近地平線的白日已經飛速遠去, 代之占領星空的則是一個六格的圓盤。

    圓盤周深匯聚著無數難以名狀的圖文, 在它遮蔽整個天空的同時, 荒無人煙的, 冰冷的, 從未有生機蔓延的冰原突然開始融化。

    各式各樣從未見過也無法想象的植物在這嚴寒之下破冰而出,伴之以飛行的種種蟲鳥,一瞬間,便將這冰原改造成萬類生靈自由奔跑的沃野。

    謝長離臉上沒有半點笑意,因為被斬斷聯系被迫離開此方世界的白日在員工手冊上為他留下了訊息。

    員工手冊被一種力量控制展現在他面前,快速翻到當前任務頁,原本的任務名《深海之光》在他眼里逐漸扭曲,逐漸變形成四個字《無聊喜劇》。

    原本只上漲到20%的任務進度,更是直接沖到100%,而在最后的結算一欄中,更是被人龍飛鳳舞地寫下以下文字。

    “親愛的孩子,很高興你帶著他們躲過一劫,以投身于另外一個存在懷抱的方式。

    “這個決定真是不可思議,畢竟你甚至不愿意叫我一聲父親。”

    “你應知道,一切獲得必將付出代價,或許你現在獲得很多,但在不遠的將來你必將失去,以千百倍償還。”

    “我很期待在不遠的將來與你再度重逢。”

    文字在被他閱讀完畢后燃燒成一朵朵火焰,迅速被冷酷無情的無限服務公司系統文字覆蓋。

    [恭喜您完成任務,您在本次任務中貢獻度為90%,積分+2890,綜合評價為S級。]

    [群星榜排名正在計算中……恭喜您成為群星榜第98位。]

    群星榜是無限服務公司針對全體員工的排名,按照場均積分計算,能夠進入前100名也不算意外。

    [當前您總積分為4453/5000,即將成為銀牌服務者,還請再接再厲。]

    [恭喜您解鎖暗線《無聊喜劇》,并獲得終極boss五星好評,作為優秀員工,您的宣傳片將會即刻推送到無限服務公司廣場,并獲得一次高級任務機會,為尊貴的VIP顧客們服務。]

    高級任務機會與其說是獎勵,還不如說是一張催命符,顯而易見,無限服務公司已經注意到他排名竄升太快,按照慣例進行新人狙擊。

    書頁迅速被新長出來的藤蔓合攏,謝長離抬頭看著空中,越來越靠近地面的圓盤,聆聽到來自虛空的渴求。

    饑餓,饑餓……

    祂需要更多的生靈,需要更多的信徒,需要整個世界來成為祂再度孕育的巢穴。

    輪回之主,萬界萬物一切生命力之主,也是上個世界被一個煉金術師借用力量的,處于混沌狀態的神明。

    謝長離之所以選擇通過他的力量來切斷白日的束縛,自然早有把握。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袖珍的盆栽,那盆栽落到地上便飛速壯大,瘋狂的呼吸著空中涌動著的令人愉悅的力量。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它失控,陷入徹底的癲狂狀態:

    “哈哈哈哈哈,我感覺到了,熟悉的力量!”

    “該死的謝長離,該死的凡人雜碎,你們很快都要為我付出代價!”

    謝長離雙手環胸,看著天空中的□□快速旋轉起來,緊接著便有無數羽毛從空中飄落,簇擁著瘋狂地舞動著枝葉的盆栽一路向上。

    在狂熱的笑聲中,曾經蒙騙獻祭他人就為了讓自己登上偽神之位的瘋子最終也成為神明的祭品。

    這就是侍奉神明之路。

    看似無邊光明,實際上凡有獲得,便要加倍付出。

    祂享用完自己的祭品。

    冰原上詭異的滋生著的藤蔓開始枯萎收縮,一個接一個再度沉眠,在萬丈冰川之下。

    空中旋轉著的□□開始縮小,隱沒在宇宙星辰的帷幕之后。

    輪回的力量卻沒有遠去,而是擁抱著那些勇敢而偉大的靈魂,賦予他們新生的機會。

    如同一條丑陋傷疤般盤桓在萬丈深海的極北海溝被緩緩合攏。

    廚師長還在潛艇上做著他的拿手菜,時不時敲打自己的小徒弟。

    地質學家和首席依舊在刊物上互相論戰,化學家笑呵呵拉架,一同探索著科學進步的前沿。

    艦長帶著他的團隊遨游于深海,無聲地為國家筑起海底長城。

    戴德蒙在醫院里忙忙碌碌,驅走病魔,撫平傷痛。

    最后,在謝長離也無法窺見那□□的時候,他的胸口泛起起一股灼熱。

    那顆被他強行留在人世間的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來。

    撲通——撲通——

    記憶的迷霧又被一只手撥散開些許,在那久遠的過去,他低聲詢問著。

    “逝去的靈魂將會歸于何處?”

    “歸于那無日無光的無望之海,直到他們被徹底遺忘。”

    “無望之海。”謝長離念著這四個字,莫大的悲哀席卷全身。

    在他缺失的記憶中,他是不是已經去過無望之海?得到的結果是不是并不如設想?

    不論如何,他都得試試再次進入那個地方。

    灼熱感伴隨著記憶的恢復蔓延到手臂,最終停留在右手手腕處。

    謝長離翻轉手腕,看著黑色的線條草草勾勒出一朵將開未開的玫瑰,一朵正被釘在十字架上的玫瑰。

    員工手冊刷新。

    [恭喜您獲得神明的饋贈:

    A級道具:釘著玫瑰的十字架

    一次性道具,可瞬時刷新技能,支付痛苦作為代價。

    我的玫瑰,驕傲的玫瑰,悲傷的玫瑰,開在時間的十字架上,開在受難的十字架上,來吧,來吧,不要迷失在人類命運的迷霧中……][1]

    副本結算完畢,道具技能說明在顯示之后隱去,未來的宣傳片中也只會留下意義不明的詩歌說明。

    而回到公司大廳的傳送門已經開放,謝長離一步走入傳送門之中,瞬間披上黑色斗篷,將自己的身形面容隱藏起來。

    早一步被扔出副本的杜崖已經等在門口,火急火燎迎上來:“哥!你回來了!沒事吧!”

    謝長離順順毛:“除了得到高級任務機會外,挺好的。”

    杜崖卻已經倒抽一口冷氣,接連落下兩三根羽毛來,顯然嚇得不輕:“高級任務……頂級boss……敵我不分……”

    它悲從中來,恨不得和謝長離抱頭痛哭:“那群顧客不僅殺員工,也殺同類啊!”

    “哥!”在生死危機下,杜崖勉強振作起來,“你趕緊看看任務卡上面給出來的畫面提示,我幫您偷偷摸摸查查顧客情況。”

    謝長離失笑:“不急,先看看宣傳片。”

    此時的大廳并不平靜,廣播放起凱旋的熱鬧音樂,宣告著一位優秀員工的順利歸來。

    巨大的光屏幾乎占據大半空間,360度無死角地向所有人展示著這一次的任務視頻。

    舞臺在下方升起,戴著黑白面具的主持人笑盈盈站在講臺上,一手向上抬,瞬間屏幕上就浮現出一行紅字:[恭喜新優秀員工謝長離再創輝煌!]

    舞臺周圍也出現和上次一模一樣的服務臺,戴著黑白面具的男男女女們收走所有押謝長離第一次任務便會死亡的籌碼。

    幾乎所有大廳里行色匆匆的人們都立刻聚集在此處,伸長腦袋鴨子似的看著屏幕中浮現出來的冰原與潛艇,不斷發出聒噪的聲音。

    “我的天哪,他居然從這個副本里活下來!”

    “我上次下的注算是全沒了,讓我看看這家伙是怎么活下來的!”

    “原來不是指定任務,難怪。”

    在廣場的角落里,剛剛從任務副本登出的一行人中,也有不少人開始捶胸頓足,咬牙切齒。

    “早知道就聽副會長分析,他的個人技能特殊,一般的怪物不一定會點他,說不準還會再放一個副本。”

    “原來副會長還說過這個,早知道我就不壓第一個任務了!”

    “我就不一樣,我就壓兩個任務,聽上去很不可能,但是他值得!”

    “去去去……”

    隊員們哄笑起來,突然領隊轉頭看向走在隊伍后面的男人:“夏先生打算下注嗎?我知道你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但是這也是個好機會……”

    走在最后心不在焉的男人卻打斷他的話:“下注了。”

    “什么?”領隊有點驚訝。

    夏深停下腳步,聚精會神盯著屏幕上的人,許久之后才回答:“我選他能走出去。”

    領隊極力掩飾驚訝,又想起這次夏深身上沒帶任何道具,忍不住又問一句:“您,壓了多少?”

    夏深不假思索:“全部。”

    領隊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看著他專注于屏幕的側臉,最終還是只能嘆一口氣。

    鐵樹開花,老房子著火,他們還能咋滴?攔著自家大佬不讓他談戀愛?

    等到這場宣傳片放完,底下人半是可惜半是興高采烈地交談著謝長離的種種操作的時候,領隊終于琢磨出一個計劃:“要不我們也上去給這位黑馬提供點幫助?或者拉他進入我們隊伍?或者您也可以向他發出好友申請和組隊申請?”

    紀錄片并沒有翻譯神明的語言,白日對謝長離的稱呼與告誡一直都是被隱藏的。

    這也是無限服務公司和某些存在的默契。

    夏深只覺得那種語言極為熟悉,一時找不到頭緒,心里還在想著,完全沒領會到領隊助攻的意思:“不用。”

    領隊:……

    完蛋,這種笨蛋鋼鐵直男一輩子都追不到人吧!

    結果夏深又給他一記暴擊:“我打算去墳場副本一趟。”

    領隊:!

    “您這次為了救我們被特殊道具打傷,要不要先回工會治療之后再過去,副本什么時候都能進,傷不能拖啊!”

    然而,他的大呼小叫絲毫不能夠撼動男人的計劃。

    夏深已經打開員工手冊,拿出墳場的邀請函。

    他在傳送的過程中開口:“我覺得,我馬上能找到我想要的東西了。”

    于此同時,謝長離也在確認和神明的對話沒有全部暴露之后,打開所謂的一次高級任務機會。

    白色的卡面漂浮在空中,下一秒翻轉,任務相關的畫面浮現在上面。

    那是一座雨中的公寓,風雨如晦,積水倒映著暗黃色的燈光。

    [任務邀請函正在發放中,將于一天后送到您手中,請您安心等待。]

    作者有話說:

    作話:[1]化用葉芝的詩歌《時間十字架上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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