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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饕餮盛宴(21)

    “在第二次獻祭過程中丈夫和兒子全部死去,被瘋女仆稱為黑寡婦的夫人要救的當然是她一向寵愛的兒子,而不是早就做好計劃謀殺的丈夫!”謝長離解釋道,纖細的肋骨就要對著鎖鏈砍下,一股莫大的阻力讓他的動作變得極為緩慢,幾乎是艱難地一寸寸推進。

    纏繞在神像身上的鎖鏈開始一齊發(fā)出嗡鳴聲,交疊的六芒星圖案浮現在鎖鏈上,整個屋子都隨著纏繞其中的鎖鏈震動起來。

    “嗚——嗚——”

    兩聲尖銳的笛音突然響起,像是釘子突然釘進腦海,謝長離搖搖欲墜的精神受到沖擊,握住肋骨的手不由自主地放松片刻。

    就只是這么一個空隙之間,從地上的陰影里凝聚起一具畸形的人體。

    他渾身都是青綠色的堅硬鱗片,形如鱷魚的臉張開嘴吐出蛇信,腥臭味幾乎是撲面而來。

    他一爪子拍下來,謝長離躲避不夠及時,眼見著肋骨在空中劃過一道弧度,直接墜落進神像地板的裂縫之中。

    那是他們對抗巨鳥時留下的痕跡,此時湖邊引來的水依舊在此處洶涌,那肋骨沒入水中不消一會兒便消失在通往湖邊的通道里。

    “于言!”何小彤靠在神像邊,艱難地喘息著,一眼就認出來人,“你不是死了嗎?”

    于言毫無感情地看著這些曾經的同伴,說話的聲音變得嘶啞奇異:“這就是交易的一部分,我已經獲得永生,也變得更強大。”

    O夫人拍著手:“很好,于先生,看起來你也受到神的恩賜,現在把他們變成苗床,我會……”

    謝長離突然冷笑一聲:“夫人,看看您的肚子。”

    O夫人臉上露出茫然而不可置信的表情,她緩緩低頭看向自己逐漸膨脹起來的肚子,分明有什么生物正在他體內孕育成長,蠢蠢欲動的想要吞噬掉母體。

    “越階,”大女兒終于從一系列轉折中聽到自己熟悉的內容,“獻祭血親者,可以獲得神的權柄,哪怕是在輪回之中……真的是弟弟!”

    鐘塔上的表盤正在飛速轉動,幾乎就在大女兒說完這段話的同時,外面的太陽升起又落下,讓人眷戀的陽光從窗戶里進來瞟一眼,立馬頭也不回地溜走,將主場讓給新的一輪血月。

    “等等,人的行為還可以影響天氣?這也太不科學了吧?”杜崖只來得及吐槽。

    “副本的規(guī)則從來不講科學。”謝長離扶著神像站起身,在之前的戰(zhàn)斗中,他的手腕受傷,鮮血沿著鴉羽一滴滴墜落在地,“筆記本里已經講過,招來成神血月,現在是第五個血月,變?yōu)樯竦难隆!?br />
    O夫人已經完全失去意識,眼底原有的光芒盡數湮滅,捧著越來越大的肚子向后仰倒在地上:“為什么?”

    她的肚子膨脹的有一人高,由白色變得透明,隱隱約約可以看見下面令人作嘔的人形。

    嘶啦——

    尖利的指甲捅破這層薄薄的皮膚,屬于少年的手伸出,毫不留情地將這第二次孕育他的□□撕開。

    看起來不會超過十五歲的少年在鮮血和內臟的肉塊中走出,近乎是溫柔地抱起他干癟地頹然倒在地上的母親,輕聲回答她在生命最后的疑問:“因為您應該愛我呀。”

    “一個偉大的母親不應該為兒子的成神付出這一身血肉嗎?”他篤定道,轉向于言,“也多虧你為我暗中替換了母親的藥。”

    “理應如此。”于言應和,“我的雇主。”

    “弟弟!你怎么會殺掉母親?”大女兒幾乎想要撲上去,“不可能,你怎么會害死那么多的人?”

    “太蠢了。”新晉boss搖頭,“不過還是要感謝我親愛的愚蠢的姐姐,如果不是你告訴我那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我才不會知道死老頭子背著我研究長生,更不會有機會把你騙出去,讓親愛的媽媽為了救我背叛那個死老頭子。”

    他眼底有一種天真的殘忍與漠然:“至于害死那么多的人不應該怪你嗎,第一次見到這種事情的時候,你就應該保持安靜,后面反復的掙扎才是導致這么多人成為實驗品的原因。”

    杜崖這種臉比城墻厚的人都為他這句話的無恥感到贊嘆:“我滴個乖乖。”

    樂極生悲,就在他慨嘆的一瞬間,于言融入影中,瞬間出現在他身后,先拿這嘴賤人菜的家伙開刀,鋒利的爪子探向他后心。

    謝長離早就全身戒備,手中數片鴉羽飛出,恰恰好像鋒利的爪子一擋,金鐵交鳴之聲響起,僅僅止住去勢片刻。

    變強的太快了,幾乎和之前的巨型怪物一樣。

    謝長離心想,感受到掛在腰間的白骨又一次發(fā)出輕輕的嗚咽聲,低頭一看,不知何時從翻卷裂開的地面之間爬出一只又一只細長的小蟲子。

    赫然正是前幾天在他們被巨蟲追殺時英勇作戰(zhàn)的蟲群!

    謝長離下令:“帶上npc跑!肋骨在湖里!”

    在杜崖何小彤帶人向門口沖去的同時,他腳下步伐變幻,一下攔住兩人。

    受限于重傷狀態(tài)和規(guī)則壓制,謝長離并不能夠造成有效傷害,但是他經驗豐富,技巧精湛,每一次出手都恰好打在弱點,攻敵之所必救。

    再加上謝長離計算精準,必要時也不怕以傷換傷,短時間內以一敵二也不曾顯出明顯頹勢來,反而讓這兩人束手束腳,一時不得前進。

    于言煩躁之時,恰好見謝長離眉頭一皺,冷汗涔涔而落,眼前一亮,一爪子就要伸過去打破僵持。

    下一秒,細密的癢感從腳踝處傳來,大量毒素注入體內,于言只感覺眼前一陣眩暈。

    “這群該死的蟲子!抓住那個姓謝的!”剛剛轉生的boss比他反應更快,一揮手便是一道烈焰在地上蔓延開來,無數借著顏色隱蔽在地上的蟲子開始翻滾,空氣中立刻彌漫起蛋白質被烤焦的香氣。

    然而很快便有更多的蟲群涌上,義無反顧地沖向幕后黑手。

    謝長離在骷髏頭的催促下向外跑去,剛剛跑出城堡,身后便是一聲轟隆巨響。

    火焰肆無忌憚的蔓延開來,這個承載著鮮血與罪惡的城堡,在火焰之下熊熊燃燒傾塌!

    前方樹林山空早已盤旋著焦急的怪鳥,他們以尖銳的鳴叫催促著謝長離上前,殷勤地在他身邊引路。

    新生boss和于言一前一后沖出城堡,進入樹林之中。

    這是謝長離經過樹林最順利的一次,那些被迫輪回成樹木的受遖颩喥徦害者們,殷勤的拉開枝條挪開枝干,為他讓出一條方便行走的光明大道。

    隨后樹木在他身后收攏,牢牢封死,緊接著被暴怒的兩人以蠻力撕開。

    樹林在他身后不斷倒下,終究只是稍稍一阻兩人的腳步。

    長時間高強度戰(zhàn)斗的惡果顯現,謝長離感覺自己的心跳的越來越快,就連一直虛弱的有氣無力的那顆心在也開始急劇收縮起來,幾乎要從喉嚨口嘔出。

    黑暗中一只手伸出來,扶住他:“謝哥!”

    “趙青,鬼嬰。”謝長離抬頭一看,這兩人剛剛吃一點苦,身上還帶著點傷痕,他快速估算時間:“30秒,擋不住就撤退,他們的目標是我。”

    “好。”趙青抱著鬼嬰點頭。

    電光從趙青指尖漫出,樹林之上也開始有嬌小的黑影隨著鬼嬰的嗚嗚聲爬動,在追殺者從樹林里探頭的同時毫不猶豫地攻擊下來。

    謝長離轉瞬之間已經來到湖邊,跟隨護衛(wèi)著他的鳥群肉眼可見地消失一半。

    杜崖剛好探出頭:“謝哥,我撈了幾次不行,那些魚已經在底下查了。”

    “走,”謝長離脫去風衣,直接跳入湖中,“湖底拿到肋骨,直接從水下通道去神像那邊。”

    何小彤卻沒有動,一手拉著還處于震驚中精神瀕臨瘋狂的大女兒,另一只手拿著法杖,亮起微光,再次為他們兩人鍍上淡淡的白光:“我攔住他們一會兒,不行我就撤,重任就交給你們了。”

    “行。”謝長離冷靜點頭,帶著杜崖潛入水中。

    他水性極佳,一路水速度極快,在魚群的引導下于淤泥中翻找,不多時候,便摸到一截冰涼光滑的細長東西。

    “追上了,”杜崖看著水面驚呼,好在,此時跟上他們的只有新生boss,“于言正在岸上和何小彤纏斗。”

    謝長離拔出這節(jié)肋骨,在魚群的掩護下沖入之前離開的通道。

    新生boss一路過來不知受到多少阻攔,他自小嬌生慣養(yǎng),凡是想要的東西皆有人眼巴巴給他送到手上,結果幾次想要捉一個人而不得。

    現在看到謝長離又像游魚一般游入通道之中,現在他算是動了真怒:“不自量力!一群泥巴種!”

    隨著他的惱怒,整個湖水里掀起驚濤駭浪,無數游魚在他的憤怒之下被拋出湖面,自空中墜落到旁邊的地上。

    “艸,這也太兇了吧,就算是新手轉正本的boss也不好打啊。”杜崖倒吸一口冷氣,“還好他不會瞬移也沒得腦子。”

    昏暗的水下通道終于迎來一片光明,謝長離從水面露出頭,與現在的大廳之中已經是一片火海。

    神像矗立在火光之中,被火焰燒的發(fā)紅的鎖鏈,依舊緊緊捆縛著祂的身體,比之前更簡單的柔光籠罩在眉宇間。

    祂臉上無悲無喜,像是在守望等待一個不可能的結果。

    杜崖扶著旁邊的碎石站起,背后的翅膀張開,拉著謝長離飛向神像的方向。

    他們背后再次傳來嘩啦的水聲,新生boss憤怒到極致,更多的能力出現,此時背后也生出潔白的羽翼,從水中一躍而出,向著他們俯沖而來。

    “謝哥!”杜崖一咬牙,向下急沖,距離差不多時把人往神像方向一扔。

    謝長離在空中迅速控制好身形,伸出右手抓住神像的衣擺掛在空中,就著吊在空中的姿勢伸出右手,用力向旁邊地一根鎖鏈砍下!

    肋骨在一片阻力中緩慢而堅定的碰觸到鎖鏈,緊接著便如刀切豆腐一般快速斬斷團在一起的十二鎖鏈。

    交疊的六芒星圖案大亮,神像身上淡淡的柔光強烈起來,瞬間淹沒整個大廳!

    作者有話說:

    后天入v,到時候有萬字更新,同時完結第一個副本!

    第22章 饕餮盛宴(22)

    天光大亮。

    來去匆匆的一輪紅日終于緩慢而堅定地從地平線邊緣升起。

    在陽光的照耀之下,所有的鎖鏈一起震動起來,像是絕望的哭泣,又像是狂喜的歡呼,隨后它們一寸寸的斷裂剝落,被風一吹,徹底分化為沙。

    神像身上露白色的柔光,向四面八方分出六道,落在為祂的奮勇努力的幾人身上作為獎賞。

    謝長離閉上眼,感受到柔和的光芒從皮膚滲進骨骼經脈,細細修復之前戰(zhàn)斗中所受的每一份損傷,就連之前高度緊繃消耗頗多的精神都隨之舒緩,整個人都有點昏昏欲睡起來。

    而其他人也被白光包裹著,還在樹林間的趙青、鬼嬰、何曉彤、大女兒都被這白光送到身邊,一同露出舒適的笑容。

    至于殺父弒母才成功晉升的新任boss則被剝離所有的權柄,此刻在莫大的壓力下跪伏在地,渾身上下不住地顫抖著。

    “弟弟。”大女兒閉了閉眼,別過頭,她已經心冷如灰,再也不信這個披著人皮的惡魔。

    “因果循環(huán),報應不爽。”

    在神像的柔光之中,所有人的心中都浮現出類似的話,目光投向在大廳之中蜷縮成一團的少年。

    窸窸窣窣……撲簌簌……啪塔啪塔……

    從樹林中傳來什么東西爬動的聲音,鳥兒振翅的聲音,旁邊水池里魚兒躍動的聲音。

    樹林之中萬千無辜者尸骨的悲泣聲突然放大,下一秒鐘,地面隆起,巨大的屬于黑色枯木的樹根直接將弟弟的身體刺穿!

    他掙扎掙動一下,張開嘴似乎要發(fā)出拷問,卻沒有任何聲音,緊接著又被從地板下竄出來的另外一道樹根穿透!

    無數細小的長蟲沿著樹根爬上他的身體,以毒液以利口啃食著他的身體,飛鳥們略晚一步,卻也開始啄食他的肝臟。

    等他的動靜逐漸消散,撲通一聲,那是他被扔進水中,任由魚群處理。

    即便是在這種折磨下,他還是無能地繼續(xù)活著。

    永生將會作為一種懲罰施加在他身上。

    謝長離突然抬起頭,看著大廳的上方:“怨恨被消解之后,他們也真正獲得解脫。”

    其余人同樣看向穹頂,一個又一個近乎透明的靈魂正在舒展身體,他們的身形不再模糊,而是逐漸變得清晰可見,注意到他們的目光,便對著他們點頭微笑,歡樂地招手。

    緊接著,大女兒和鬼嬰身上也散發(fā)出淡淡的柔光,他們互相擁抱著,一起散發(fā)出溫暖明亮的光芒,一路飛到穹頂,被解脫的靈魂們簇擁著。

    神像無聲,但祂的意愿依舊出現在所有人的腦海里:“勇敢堅強,你們足以成為神使。”

    “難得一見,”杜崖露出幾分羨慕來,小心翼翼用余光瞟一眼謝長離,“如果不是謝哥最后找到合適的肋骨,如果不是謝哥站在我們面前擋住怪物,我們是絕對不可能有這種成果的,都虧您的領導!”

    謝長離雞皮疙瘩都起來:“你被什么東西蠱惑了?”

    杜崖:“當然是被您智慧的光芒!”

    他迎來另外兩人驚嘆的目光——太舔了,這年頭小白臉還真需要一點技術。

    杜崖:……

    算了算了,公司不可能讓他走的,等這個副本結束之后,他就能夠和謝大魔王分道揚鑣,重新給無限公司打工,做個清清白白的主考官!

    “保持安靜。”謝長離頭疼地按按額角,有一種一號手辦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感覺。

    杜崖:QAQ

    何小彤不至于那么舔狗,但是敬佩之感也是實打實的:“真是難得的好結局,以前每次完成任務都是勉強逃出生天,許多好人、許多無辜者都只能夠淪為怪物的食物。”

    “這次多虧謝哥,”她眼底還有感動的淚光,“如果不是您,我們絕對不能這么順利地完成任務。希望以后還有機會進您的團。”

    趙青同樣點頭,要不是對方是對立陣營的大佬,他怎么樣也要求自家會長把人劃拉到碗里來:“謝哥牛逼,我生平沒服氣過幾個人,您就是第一個!”

    至于以后要是兵戎相見,趙青有點糾結,不過回憶起整個副本過程中謝哥的處事風格,又生出一絲微妙的希望來——

    他們反叛陣營可以墮落到秩序陣營,秩序陣營當然也可以棄暗投明加入他們。

    反正這個墻角他挖定了!

    “等等,”趙青想起某個墮落到秩序陣營的混蛋,恨得牙癢癢,“于言呢?要不是他,我們根本不會有這么多波折!”

    “如果早一點找到里格的筆記,這個副本會結束的很快。”謝長離淡淡道,奇妙的預感又浮現在心頭。

    此時,樹林邊緣的枝葉抖動,一身青黑色鱗片的怪物踉蹌著走出來。他身上的鱗片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變脆,只是枝葉輕輕劃過,便可以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于言走向他們,已經很難說出人類的語言,嘶啞怪異的叫聲中艱難地拼出幾個詞匯:“救我……救……”

    “他不是應該永生嗎?”趙青雙手環(huán)胸,語氣中帶著一點嘲諷。

    何小彤冷冷看著撲通一聲倒在地上的怪物:“肯定是自食其果了。”

    于言還不放棄地抓住站在最前方的謝長離的褲腳:“主考官……帶我……帶我回去……我什么都可以給你!”

    謝長離彎腰俯身,用手一根根掰開他用力到刺破布料的爪子:“你還沒有意識到你已經是個死人嗎?”

    “從你的簡歷被無限服務公司銷毀的那一刻起,就代表著你已死亡,公司的判斷從無差錯,”謝長離淡淡道,“你回不去了。”

    他明明帶著墨鏡,卻依舊能讓人感受到寒冷的目光落在身上:“你只能夠在這個副本里,痛苦地以受到懲罰的怪物的姿態(tài)死去。”

    “神血……”于言在地上挪動著想要繼續(xù)靠近,“我……永生……”

    上空中的大女兒想起在筆記里看到的內容:“神血是獲得高級傀儡的辦法,在服用者死后,□□會重聚為怪物傀儡。”

    謝長離冷淡地擊碎他最后的幻想:“所以,你被騙了,于言早就死了,你只不過是被執(zhí)念驅動的傀儡而已。”

    “傀儡……”地上的怪物說出這兩個字之后,剩下的就只有一系列嘶啞難聽的叫聲。

    在最后的執(zhí)念被砍斷之后,他的身形迅速的溶解消散,如同在陽光下一觸即潰的泡沫。

    神像再度傳達祂的意念:“所有的勇士們,你們也該歸去。”

    所有人都感到身邊的員工手冊輕輕震動兩下,打開來——

    [當前任務:《饕餮盛宴》

    截止時間:第六日晚24點

    進度:100%

    提示:恭喜員工破解謎團,走上樓梯,即刻離開副本。]

    原本殘破的階梯在他們面前煥然一新,從地下向上伸展蔓延一直攀登到天際,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天邊盡頭的黑色大門。

    在空中漂浮著的無辜者的靈魂接二連三的俯沖下來,抱著他們的胳膊,托著他們的后背,邀請著他們一起走向這座階梯。

    有些迫不及待的靈魂已經一馬當先向外沖去,沒入黑色的大門之后,隱隱約約可以聽見嬰兒的哭泣聲。

    何小彤和趙青主動被靈魂裹挾著一路盤旋向上,此刻聽到門后的哭泣聲,她笑道:“來到人世間的第一次痛哭。”

    謝長離斷后,抬起頭,注視著原本無悲無喜的神像,祂終于在此刻勾起嘴角,露出可以稱之為欣喜若狂的笑容來。

    “謝哥,我們上去!”杜崖可以說是歸心似箭,恨不得早日逃脫魔爪,看到他站在原地不動彈,趕緊催促。

    “我還有幾個問題,”謝長離突然開口,“工作手冊只說離開副本,沒說回公司。”

    杜崖:“嘎?”

    “哭泣,”謝長離開口,“靈魂轉世之后,并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幸福還是永無止境的折磨。”

    杜崖:“您這是哲學問題。”

    與此同時,趙青視線逐漸升高,目光向下一掃,突然意識到不對勁:“嗯?”

    他們的身體已經逐漸步入神明的白色光暈之中,而謝哥依舊停留在地上,任憑深淵的陰影將他吞沒。

    雙方之間的距離越拉越大,一個光明,一個黑暗,一個向上追求解脫,一個卻在下方自甘沉淪。

    仿佛就此分道揚鑣,踏上不同道路。

    不好的預感在他心頭浮現,他趕緊喊道:“謝哥,你怎么不跟我們一起上來?”

    謝長離淡淡道:“抱歉,我恐高。”

    趙青:?

    “這不是恐不恐高的問題啊!”

    他緊接著發(fā)現那個拍馬屁一流的小新人哆嗦著跟著主考官,這下某些驚悚的傳聞浮現在他的心頭。

    秩序陣營的大佬心狠手辣,反復無常,喜歡玩弄人心,最喜歡看的便是在一個人滿懷希望的時候失去所有。

    謝哥……不會就是現在這個時候讓他們出局吧?

    似乎印證著他此刻恐怖猜測,火焰色的光芒突然出現,照亮地下的黑暗。

    在其他人驚恐的目光下,曾經屬于于言的火焰弓被謝長離從包裹里拿出。

    此刻,他腦海中無數疑問蜂擁而出:一個即將死亡的煉金術士研究出長生訣,為什么自己不用而是賣出去?又為什么想辦法保證記載破解方法的筆記觸手可得,并保證解法頁不被撕掉?

    他低聲自語,緩緩舉起弓箭,火光之下的側臉美到驚心動魄的地步:“簡直……就像是鼓勵我們去破解,去釋放神明一樣。”

    兩只燃燒著火焰的箭已經搭上,明明目不可視,他還是成功瞄準兩名隊友:“我不相信計劃瀆神的里格是圣人,員工手冊上玩了個文字游戲,離開也可以是走向死亡。”

    “所以,只能先用這個辦法。”

    兩道燃燒著火焰的箭隨之從弦上飛出!

    作者有話說:

    明天入v萬更,完結第一副本,謝謝小天使們支持正版!么么噠!

    預收感興趣的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點點作者專欄收藏一下!

    《魔王罷工之后》

    文案:

    林奇,預言中的七魔王之首,沉睡在深淵的萬惡之源,立志奴役人類的滅世魔王,好不容易從兄弟姐妹中脫穎而出,進入光明大陸時卻一不小心迷路到現代世界。

    正當魔王大人為人類世界美食游戲樂不思蜀的時候,吧唧,他又被世界意識抓回去工作。

    什么?要我征服這個沒有薯片快樂水沙發(fā)游戲的貧瘠世界?最后還要被勇者一劍捅死?

    魔王擺爛了,躺平了,罷工了。

    世界意識耗盡力量連夜量身定做系統:

    肥宅快樂水只要十點恐懼值!

    恐懼值越多,能兌換的現代物品越多!

    魔王沉思片刻,當天開始行動。

    不懼怕黑暗、死亡和詭異,想證明自己具有一流勇者的膽量?

    來魔王的黑暗城堡玩鬼屋!

    大膽無畏,思維縝密,想在錯綜復雜的線索中找到真兇或作為兇手順利逃脫審判?

    來魔王的黑暗城堡玩劇本殺!

    勇敢鎮(zhèn)定,智慧過人,想帶領團隊解開謎題破解機關從絕地逃出生天?

    來魔王的黑暗城堡玩密室逃脫!

    想品嘗最火的薯片和快樂水?

    來魔王的黑暗城堡參與美食節(jié)!

    三年后,世界意識蘇醒,滿意地看到系統反饋魔王收集的恐懼值已經上億,立刻去找能殺死魔王的勇者發(fā)布預言。

    然而,它發(fā)現勇者居然正拿著一本《三年黑暗城堡招聘真題》埋頭苦學,立志成為魔王的第三十二個分店店長!

    世界意識崩潰尖叫:崽,你怎么能認賊作父!

    勇者:我也不想的,但是,月薪過萬,五險一金,休假補助,他給的實在太多了。

    現在,魔王眷屬是大陸最有前途的工作!

    我們都愛魔王先生!

    第23章 饕餮盛宴(23)

    “啊!”

    趙青眼前一黑, 驚呼一聲,擺出防御的姿勢,這才發(fā)現自己腳已經落在實地。

    他身處一片純白空間之中, 赫然是進入副本前的等待區(qū)。

    怎么回事?

    趙青分明記得他在和何曉彤一起離開副本的時候, 主考官對他們射出兩箭, 兩人根本來不及反應,生命值快速清零。

    眼前純白的墻壁上終于浮現出字跡——

    “人身保險已啟動, 正在重新結算任務完成度…

    〈錯誤〉〈錯誤〉〈錯誤〉

    正在重新計算…

    更改任務《饕餮盛宴》為《我即神明》,完成度將在最后一名考生完成考核后結算。”

    謝·最后一名考生·長離緩緩放下長弓,那兩箭消耗太大, 以至于他的手被弓弦割的鮮血淋漓,血液落在地上便變成跳動的火焰。

    “現在對手都被清理干凈了,這次任務完成度,您一定是第一!”杜崖已經從剛剛的驚恐中回過神, 心里贊美起謝哥的心狠手辣翻臉無情,“嘖嘖, 我想他們現在一定又急又怒,完全想不到謝哥你居然可以隱忍這么久,直到現在才給出雷霆一擊, 這絕對是教科書級別的背刺!”

    謝長離深呼吸一口氣, 糾正道:“我應該跟你講過,客觀的來講, 我是一個好人。”

    杜崖:“哈哈哈哈哈, 您真的好幽默。”

    不知道為什么, 他突然感覺尾巴上有點涼, 明明尾羽已經長出來了。

    “能殺人也能活人。”謝長離沒有對他的活體收藏多做解釋, 沿著地上虬結的樹根一路向下, 整個人都站在深坑邊,面前則是正在經受折磨的弟弟。

    杜崖總算發(fā)現自己誤解了什么,小心翼翼地蹦噠下來,也不敢多說,眼巴巴等著謝長離的下一舉動。

    謝長離彎下腰,清瘦而有力的手揪著弟弟的衣領把他整個人都給拖上來。

    動物植物們不約而同地發(fā)出不滿的叫聲,卻只是在周圍盤旋,沒有干涉他的進一步舉動。

    弟弟吐出一口水,整個人跪在地上咳嗆著,勉強聚集起精神,抬起眼就看到那群壞他大事的凡人之一,嘴角露出嘲諷的笑意:“想回來求我了?”

    謝長離目光冷淡,就算是高清彩色視野也救不了這張丑臉,隨后從兜里掏出員工手冊,翻到副本boss評價那一頁:“給個五星好評吧,我趕時間。”

    “噗哈哈哈哈!”弟弟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要求,“你憑什么以為我會給你打高分?我告訴你,我要去無限服務公司投訴你這樣吃里扒外的員工!”

    “噢。”謝長離淡淡點頭,立馬把他的頭摁進水里,任憑受害者們繼續(xù)在他身上發(fā)泄怨氣。

    一分鐘之后,他再次把渾身濕透,不知是血還是水的男人扒拉起來:“現在你怎么看?”

    弟弟在地上喘息片刻,回過神來還是呵呵兩聲:“就算我給你滿分,你能阻止他們報復我嗎?”

    他不懷好意的在周圍盤旋的動物植物們身上看了一圈。

    枯木的樹根抬起尖端如同準備吐出毒牙的蛇,蟲群鳥群停留在樹上叫聲如同威脅,便是魚群也在不斷躍出水面,訴說著他們的意愿。

    謝長離收回手,拿起手帕慢條斯理擦拭起來:“不能。”

    充滿攻擊性的動物植物們安靜下來。

    “哈哈哈哈,”弟弟狂笑起來,“你也不過是個喜歡口出狂言的膽小鬼!”

    “但我能夠告訴你真相。”謝長離聲音像淬了冰一樣,“無知而狂妄的蠢貨。”

    他緩緩揭開真相:“你以為是你控制神明,卻沒有想到自己,只不過是成神之人手下的一個棋子。”

    弟弟不屑地轉過頭,對于這種試圖擊破他心理防線的行為不屑一顧。

    “你欺騙于言,把他變成自己的傀儡,”謝長離淡淡道,“你欺騙自己的母親,讓她成為孕育你,助你成神的母體。”

    弟弟:“就這?”

    “你們視其他人為盤中餐,又怎么知道自己不是別人的一頓饕餮盛宴呢?”謝長離低聲道,“那個神明真的是你們的傀儡嗎?”

    弟弟:“哈哈哈哈,不過是愚蠢的會被我們困住的東西,你在想什么?”

    “所謂的神像是里格雕的,困住神明是里格的主意,進行輪回也是里格的主意,”謝長離和他對視,回憶起大女兒之前的敘述,“殺掉母親欺騙于言也不像是你的智商能想出來的主意。”

    “你在說什么?”弟弟神色激動起來。

    “果然也是里格,”謝長離拿到他想要的信息,“他怎么和你說的?我親愛的朋友,我就要死了,你的父母正在進行一場恐怖的計劃,我希望我可以在死前給你一點幫助?”

    不屑的神情終于在他臉上破碎,弟弟下意識想要站起身撲過來,卻被人狠狠踩在背上,不得不繼續(xù)趴伏在地上。

    謝長離冷淡的聲音從他頭頂上傳來:“還真是一把好刀,聽外人幾句話,被力量迷惑眼,就能對家人刀劍相向。”

    “里格,明明已經死了,我親手拿到他的骨灰……”弟弟陷入焦躁之中,吐露出真相。

    “他的骨灰呢?”謝長離詢問,目光已經投向神像。

    那尊神像依舊高高在上的矗立在破敗的大廳之中,被柔光所覆蓋,嘴角的笑容與其說是悲憫不如說是嘲笑。

    “神像里。”弟弟回答,“他怎么可能成神!他不可能會背叛我!沒有人能背叛我!”

    “總有些巨嬰以為全世界人會圍著他轉。”謝長離搖搖頭,流著血的手再度舉起火神弓,遙遙對準神像。

    由火焰組成的長箭浮現在弓弦上,火光越來越明亮,顏色逐漸變成藍紫色,再到璀璨的白色。

    謝長離射出這一箭,穩(wěn)定,堅定,一往無前。

    “那就看看,他是不是在利用你吧。”他開口,“就怕你不敢。”

    “不!”弟弟慘叫一聲,掙扎著想要攔下那只箭,卻再次被人狠狠壓制在地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只火箭沖向神像的柔光。

    火焰與柔光接觸,開始緩慢而不容拒絕的寸寸消失,所有之前還滿心仇恨的活動者的受害者們也安靜下來,轉頭注視著神像。

    柔光大盛。

    在光明之下,標記著里格印記的鎖鏈開始像蛇一樣蠕動起來,遍布整個大廳的鎖鏈都開始行動探出頭來。

    與此同時,被壓制在地上的弟弟身上一直隱形的鎖鏈終于浮現出來,隨著柔光越來越明亮,收縮的越來越緊。

    弟弟哀叫一聲,整個身形迅速的干癟下去,只是艱難的憑借著輪回到頂端后的身體素質支撐下來。

    弘大而飄渺的聲音響起在每個人腦海:“獻祭血親越階而來的,不過是偽神而已。”

    “恕我直言,壓榨偽神吞噬靈魂獲得的神位,”謝長離是在這白光中唯一還站起身直視著神像的人,“也不過是垃圾而已,里格先生。”

    對方氣度涵養(yǎng)極好,不僅沒有憤怒,反而還饒有興趣:“有意思。”

    那尊高不可攀的神明終于行動起來,從雕滿荊棘的神臺上跨出一步,輕盈的落在地上,款款走來。

    他每向前走出一步,足邊便有千朵萬朵的繁花盛開,天空中面?zhèn)鱽硪魂囉崎L舒緩的樂聲,柔和光芒隨著他的行動輝映交織,說不出的圣潔。

    “我不過是做了個小小的實驗,又向實驗里引入幾個變量。”神明說,“無論是說出口還是所寫的東西,我從未有過任何謊言,鎖鏈確實限制了我,也得感謝你們的幫助才讓我走出來。至于其他的,不過是這群凡人們利欲熏心,爭斗無端,獲得如此后果罷了。”

    “后果就是他們被懲罰,死掉的靈魂全部被你吞噬,”謝長離點頭,“好一個清清白白的神明。”

    里格,或者說神明,笑了:“準確來講是共沐神的光輝。”

    “真是熟悉的令人作嘔的說法。”謝長離舉起弓箭,比之前更加明亮的三根箭出現在弓弦上,再一次毫不猶豫地對準神明。

    這三根箭魚貫而出,第一根迅速被柔光消融,第二根緊隨其后,死死抵在剛剛破開缺口的柔光罩上,稍稍進入一寸,緊接著又是第三根箭跟著灌入其中,終于擊穿柔光罩,下一秒便在神明的抬手間被輕輕握住。

    神明手握緊,火焰箭瞬間消散:“這就是你的全力以赴嗎?”

    隨著祂的話音落下,原本還只是在地上懶洋洋爬行的鎖鏈如毒蛇一般發(fā)動了攻擊,明亮的交疊六芒星圖案亮起,目標明確的沖向謝長離。

    恰在這個當口,謝長離身邊的小骷髏頭尖嘯起來。

    原本在柔光震懾下呆若木雞的無辜者們也回過神,地面瞬間隆起無數交纏的樹根,像是巨蟒一般與毒蛇纏斗起來,飛鳥,蟲群甚至是只能活在水中的魚群也毫不猶豫的加入戰(zhàn)斗。

    他們都已經明這向上的階梯絕非救贖,反而是更深的深淵,從而意志堅定,毫不猶豫的開始反抗起高高在上的神明。

    “杜崖,”謝長離抓住機會,又是連珠數箭射出,幫助自己的隊友們減輕壓力,“還記得怎么飛吧?”

    杜崖總算是理清這一系列的來龍去脈,心中暗恨,好好一個新手主考官的新手轉正考核怎么會這么難,實際行動上毫不猶豫的站在唯一能抱的大腿身邊。

    巨大的黑色羽翼在他身后張開,杜崖趕緊把人扛起來,在空中躲閃。

    謝長離:“左三,右二,俯沖!”

    杜崖鬼哭狼嚎:“啊啊啊啊啊——我的羽毛!”

    他照著謝長離的命令飛行,一轉眼之間已經有兩條鎖鏈交叉著向他打來,好在他已經開始向下俯沖,僅僅損失了幾片剛剛長好的尾羽。

    “向上,旋轉!”謝長離再次冷聲道。

    杜崖一抬頭便看到上方的鎖鏈已經交織成羅網,密密麻麻的向他們壓下來。

    他心中一片驚懼,還是一咬牙跟著謝長離的聲音走,接著便看見數道火箭從他身側飛過,硬是將羅網撕開一條屏障,讓他們得以脫身。

    杜崖這才注意到,即使是在空中,在他進行高難度旋轉翻滾的同時,謝長離射出弓箭的手也沒有絲毫顫抖,反而異常精準。

    “杜崖,信我。”謝長離恰好側過頭,聲音平靜,但別有一番力量。

    為了便于飛行,他已經將墨鏡收起,此時如同鮮血凝成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和杜崖對視:“就算是神明,我也殺給你看。”

    這可是副本終極boss啊!神級啊!還只是耍我們玩就把我們逼到這種程度,你覺得能打得過嗎!

    杜崖心里暗罵一聲,抓牢這個異想天開的自大狂,完全壓制住躲避危險的本能,徹底聽從謝長離的命令。

    矗立在大廳中央安靜的看著這出戲劇的神明終于輕輕嘆口氣,對著在大廳四周搏斗著的受害者說道:“是時候賜予你們無限榮耀與光輝。”

    言出法隨。

    無數白色的柔光從空中飄落,像是初冬時節(jié)的第一場雪,溫柔得像是一首詩,瞬間便消融在正在奮勇作戰(zhàn)的動物們植物們身上。

    最后一點人性的光芒從他們的眼中消散了,奮勇的廝殺開始停止,所有的動物植物們都安靜的閉上眼,發(fā)出柔和的聲音,像是隨著這亮光唱起一首來自天堂的頌歌。

    沒有對手阻攔的鎖鏈立刻騰空而起,毫不猶豫的補上原本的缺漏用力一甩!

    躲閃不及的杜崖和謝長離甩落在地,緊接著就是無數條鎖鏈沖著他們全身上下每一處狠狠刺來。

    “謝哥!”杜崖一個翻滾擋在謝長離的面前,羽翼張開,鋒利如刀的羽毛立刻彈射出去,硬是撐住這一波進攻。

    而他身后,謝長離跌坐在地,一手向后撐,雙眼緊閉,全神貫注的念誦起之前寫在筆記之中,必定有效的咒語:“Phang shudn ahukdn zalhid……”

    就像那天晚上驅使女仆一般,他閉上眼睛去感受受害者們的聲音,無數的痛苦,尖叫,哀嚎,哭泣聲,蜂擁而來。

    謝長離沒有半點抗拒,張開雙臂,寬容地接納所有的怨恨和痛苦,任憑他們沖擊著搖搖欲墜的精神。

    口袋里的員工手冊不斷發(fā)出精神值下降的警報,而脖子間的吊墜越收越緊,幾乎到喘不過氣來的地步。

    謝長離終于睜開眼,受害者輪回而生成的動物植物們也一同睜開眼,目光清明而決絕。

    他們前仆后繼地沖向鎖鏈,在杜崖無法支撐之前,再一次壓下這一波攻勢。

    “噢?”神明說,“學的不錯。”

    籠罩在祂身上的柔光再一次加強,原本只是隱隱約約的神圣音樂突然變得清晰可聞,無孔不入的鉆入腦海,宣告著天國之神圣。

    謝長離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勉強掌握的控制權馬上就要被人奪走,而剛剛被壓制住的鎖鏈再次激烈顫抖起來,負著千斤重擔抬起尖端。

    他開口:“杜崖。”

    “謝哥?”杜崖一邊應付著當前戰(zhàn)局,一邊回頭,下一秒就發(fā)現他的手上被塞一些東西。

    代表神罰的鎖鏈終于掙脫妄圖絆住它腳步的螻蟻,就要對著不信者使出雷霆一擊。

    謝長離一轉身用力將杜崖從缺口處推下,在控制之中的魚群立刻躍起簇擁著杜崖將他往下拉。

    神明:“救人者,必代受其苦。”

    這一次沒有那么多好運,謝長離還沒有來得及轉過身,尖銳的鎖鏈已經穿透他的腹部,懟著他一路頂到大廳的墻壁之上。

    謝長離徹底放開之前對其他的控制,精神值勉強回復,閉上眼睛承受這一次的沖擊。

    舊傷被牽扯,心臟在胸腔里劇烈跳動,更弱的那顆心臟甚至隱隱帶起絞痛感。

    一口血還沒有來得及吐出,又是一道鎖鏈緊接而上貫穿謝長離的身體,噴濺的鮮血潑灑在空中。

    一整個白天已經過去,代表光明的太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血月紅色的光芒,灑遍這片斷壁殘垣。

    月光落在戰(zhàn)敗的青年身上,眼角的淚痣像是一滴剛剛凝固的血,將他那無可比擬的美展露無遺,越是脆弱越是飽經痛苦,就越是美到極致。

    神明終于離開大廳中心,緩慢地靠近被釘在墻上的青年。

    祂抬起頭,像是在欣賞一幅世間難得的艷麗畫作,或者說是在叢林中找到的可為標本的珍稀蝴蝶。

    謝長離的指尖顫了顫,接著是指節(jié),然后是手腕,然后是手臂,極度緩慢又極度堅定的抓住另外一條貫穿他身體的鎖鏈尖端。

    他的嘴唇翕動,輕而堅決:“Phang shudn ahukdn zalhid……”

    無盡的痛苦和怨恨紛涌入他的腦海,之后隨著他的意念匯聚在手指之間。

    謝長離將兩條鎖鏈并攏,受害者們的怨念凝聚起來,交疊的六芒星在鎖鏈上亮起又急速黯淡下去,所念顫抖著想要逃開,還是無法避免的被彌合在一起。

    被釘死在墻上的青年嘴角微勾:“感謝您從不說謊。”

    無形的規(guī)則在虛空中震動,束縛降臨,神像身上的柔和光芒驟然暗淡下來!

    不再被鎖鏈控制,從高墻之上摔落,卻不是纖柔的蝴蝶標本,而是瞄準目標的雄鷹。

    火焰凝聚的箭出現在他手中,尖頭明確的對著神像的臉狠狠劃下。

    滴答。

    這是血落下的聲音。

    拼盡全力的一擊終于打破神明的防御,無悲無喜的臉上出現一道劃痕,鮮血凝聚,沿著臉頰滑下,滴落在謝長離的手心,瞬間凝結成一顆紅色的小小珠子。

    “你惹怒了我。”

    神明的聲音回響在他的腦海中,不是柔和的平靜的高高在上的,而是一種難以言說的宏大力量,摧枯拉朽般碾過他的腦海。

    脖子上的吊墜已經崩到極致,仿佛下一秒鐘就要在這股力量下繃斷,卻還是牢牢堅守住謝長離的最后一線清明。

    巨大的力量將謝長離整個人甩飛出去,唯一的勝利品神血從他手上滑落,咕嚕咕嚕滾進缺口處的湖中。

    而他本人則在巨力的碾壓下深深陷進廢墟之中。

    唯一還能控制住神明的鎖鏈發(fā)出讓人牙酸的嘎吱聲,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崩斷。

    神明似乎也因此多出幾分人性,再度開口:“不過是12條鎖鏈中的一條。”

    謝長離一手撐住地面,緩緩撐起身,他的骨骼肌肉都在這種壓力下發(fā)出不堪重負聲音,眼睛還是死死盯著面前的神明。

    里格并不喜歡他這種眼神,于是,他決定斬碎這名員工最后的希望——他打開胸腔,在一片柔光中取出一根肋骨,毫不猶豫的對著剛剛連在一起的鎖鏈斬下。

    啪——

    那是唯一可能限制住神明的鎖鏈崩碎的聲音,也或許是自以為可以通過受害者怨恨再次封印他的家伙心碎的聲音。

    他向來算無遺策,寫下輪回者的肋骨可以砍斷鎖鏈,又怎么不是為自己留下一條后路?

    謝長離笑起來,鮮血不斷的從他的唇邊流下,卻無法止住越拉越大的嘴角。

    力量正在緩緩恢復,里格眼中的神性越來越明亮,他加大力量,硬是將勉強還能支撐起生的青年再度壓進泥土里:“你看看,現在的你,拼盡全力也只不過讓我身上流一點血。”

    謝長離眼前蒙上一片模糊,但是他還可以看到神明后面鬼鬼祟祟探出頭來的杜崖,于是,很輕地笑一聲:“有時候,一點血也夠了。”

    “什么?”里格悚然而驚,回過頭便見到杜崖端著一盤東西捏著弟弟的下巴就要灌下去。

    他瞬間回憶起之前戰(zhàn)斗中的諸多動作,謝長離根本不是關鍵時刻掩護隊友,而是把制作讓祂陷入輪回的菜品的任務交給隊友!

    “樹變蟲,蟲變魚,魚變鳥,鳥變人,人變神,”謝長離說的很慢,幾乎每說一個詞都要大喘氣,“現在是第六個血月,神,也應該變成樹了。”

    本就奄奄一息倒在角落里的弟弟雙眼朦朧,他本就不堅韌的精神早在之前的一系列折磨中徹底崩潰,此刻肚子幾乎是飛速的隆起,半閉上眼睛嘟囔著:“爸爸,爸爸,爸爸……”

    柔和的白光暗淡下來,輪回最頂端賦予里格的神性不可避免地開始退散,里格的眼中浮現出憤怒,在察覺到自己被規(guī)則鎖定,完全無法行動的時候,這種憤怒快速地變成驚恐和哀求!

    神明的力量快速消退,謝長離終于緩緩從地上爬起來:“我聽NPC說,那些受害者都是活著的時候就被迫進入輪回,直接變?yōu)楝F在動物們和植物。”

    “這可真是一個不錯的設計,”他一只手放在神明的肩膀上,輕輕一推,便讓這鐵石心臟的神明軀殼倒在地上,“自食其果的里格先生?”

    這場輪回終于到達極限,抱著肚子在地上翻滾掙扎求生的弟弟發(fā)出無聲的嘶吼,伸出的手在地上留下長長的痕跡。

    這位一直把他人視作自己的母體,就連母親都成為輪回中養(yǎng)料的白眼狼終于好好體會一把成為苗床的滋味。

    下一秒,他的肚子從中間破開,枯黑的樹根從肚子上鉆出,緊接著便是樹干和扭曲的枝葉,迎風便長,瞬間便有一人多高。

    杜崖謹慎地后退一步,但是很快,他就發(fā)現這種擔心毫無必要。

    神明的力量徹底解散,受害者們從動物植物的皮囊之中解救出來,毫不猶豫地就撲向這節(jié)枯木撕扯起來!

    樹干枝葉紛紛落下,尚且意識的枯木瘋狂震動著,卻無法甩脫滿懷憤怒怨恨的襲擊。

    緊接著,另外一種力量在樹木的體內醞釀,隨著外界的襲擊共振,在振動達到巔峰之際終于破體而出——那是之前被他吞噬的或許這輩子都無法回歸的靈魂們。

    他們這一刻才得到真正的解放,毫不猶豫的加入對里格的折磨中,盡興之后才閉上雙眼,化作巨大的白鳥,接連沖入天際,奔向永恒的自由。

    其中,大女兒和鬼嬰暫且停留片刻,對著謝長離深深鞠躬:“謝先生,非常感謝您的幫助,請收下我們最后的一點饋贈。”

    與此同時,逐漸化作白鳥的他們身上落下一片帶著柔光的羽毛,羽毛隨風飄到謝長離手中。

    員工手冊隨之發(fā)生更新,謝長離打開來便看到解釋。

    [恭喜您獲得幸存者的饋贈:

    A級道具:輪回之羽(殘缺)

    你可以是植物,你可以是蟲豸,你可以是游魚,你可以是飛鳥,你也可以是神明。

    但最后,你必將是人。]

    或許是因為殘缺的緣故,這個道具并沒有詳細的使用方法說明。他收好羽毛,緩步走向被□□的光禿禿的樹苗,再次把員工手冊翻到任務評價這一頁:“五星好評。”

    已經可以說是奄奄一息的樹受了刺激似的彈起來,瘋狂抖動著枝葉。假如可以說話,恐怕已經是一連串的國罵。

    一點火焰出現在謝長離指尖,逐漸形成箭矢的形狀,青年淡淡道:“挺好的柴火就不要浪費吧。”

    樹快速行動起來,一把接過員工手冊,打開評價頁面,一劃拉點亮整整五顆星,恭恭敬敬還給謝長離——他忍,等這群壞事的家伙走了,總有機會再次攀登輪回頂端!

    [〈錯誤〉〈錯誤〉〈錯誤〉]

    員工手冊在被點亮五顆星之后,一直在瘋狂震動著,不斷彈出以上對話框,最后還是強硬地被謝長離合上,彈出結算中的頁面。

    謝長離盯著結算頁面,突發(fā)奇想:“我們員工可以帶走任務里的一些物品?”

    杜崖皺眉:“能當道具的肯定不行啊,打個報告,順個桌子椅子家具裝飾應該沒有問題。”

    他一邊說一邊打量著這間城堡剩下的斷壁殘垣:“其實這個城堡里裝修還不錯,您是看上哪個還算完整的?”

    謝長離目光落在眼前蔫噠噠的小樹上:“剛好我家里差個盆栽。”

    樹:?

    謝長離繼續(xù)插刀:“反正它現在也沒有神力,就是個勉強能動的盆栽。”

    樹:!

    杜崖:“帶活物回去還是要尊重個體意愿的吧?”

    它瘋狂抖動枝葉,渾身上下寫滿心不甘情不愿。

    “你看它還是很愿意的,多開心吶。”謝長離淡定地在員工手冊上提交攜帶物品的申請。

    樹不動了,樹心死了。

    很好,我不再是食物鏈最底層了。

    杜崖心中鼓掌,賤兮兮說:“你啊你,沒事干進個廠,你惹他干嘛!”

    他扭頭問出之前的困惑:“你牛逼,怎么想到用輪回解決這個神的啊!”

    謝長離:……

    “你真的是憑本事當上主考官的嗎?”

    杜崖狂怒,他深呼一口氣,我不生氣,我不生氣,氣出病來盆栽替。

    “首先,我們都知道無限服務公司的最大利益考慮是不能讓任務無人生還,畢竟和怪物定的合同只是送員工去死,要是員工死里逃生,那就是怪物自己不給力,不算公司違反合同,從而人財兩收。”謝長離解釋,“因此我們可以得出一個結論:不存在無解的任務,而任務的突破口往往就存在于任務提示中。”

    謝長離打開任務介紹界面:“既然任務結算時間到第六天晚十二點,自然是認為在晚宴結束神明被放出的第五天晚上之后,我們還能有反擊的機會。從輪回來講,那就是神變成人的血月。”

    “難怪。”杜崖恍然大悟,“但是,你怎么確定神明也算在輪回之中呢……等等,你用受害者的怨恨收復鎖鏈,一方面是想要獲得關鍵的食材——神明的血液,另外一方面就是為了測試神明是不是輪回者!”

    謝長離:“假如他不是輪回者,那么鎖鏈可以束縛祂,我只要再多拼幾次就可以合上十二根鎖鏈,解決問題。假如他是輪回者,可以用肋骨砍斷鎖鏈,前一個方法不能用,但我依舊可以使用輪回藥劑,強迫他進入輪回,而神明之后,是最無攻擊能力的樹。”

    “所以我還是蠻聰明的嘛,”杜崖驕傲挺胸,“看到你寫著做菜兩個字的紙條,我就知道你要干什么了!這一次可真是完美配合!”

    謝長離再次手癢,勉強克制住拔幾根羽毛的沖動,低頭看向員工手冊。

    結算已經完成,噼里啪啦刷新出一系列的獎勵來。

    [轉正考核完成,您在本次任務中貢獻度為80%,積分+1360,空降新人榜第一,獲得頭銜最佳新人]

    頭銜屬于沒有用的獎勵,謝長離把頭銜從裝備欄取下,目光落到后面。

    [當前您總積分為1563/1500,正在升級中……恭喜您成為銅牌服務者,解鎖解鎖任務選擇權。]

    在他的頭像簡歷旁邊出現一塊銅色勛章,同時出現任務選擇權的標志。

    任務選擇權并不是說員工可以在任務庫中隨意選擇,而是說公司會同步推送2~3個任務,員工可以在其中進行選擇。

    送命題和送命題,你選哪個?

    [恭喜您發(fā)現《饕餮盛宴》暗線《我即神明》,并獲得終極boss五星好評,恭喜您獲得優(yōu)秀員工宣傳片機會,您之后的所有服務過程將會被制作成紀錄片,在交易大廳全天候循環(huán)播放!]

    杜崖忍不住哇哦了一聲:“謝哥,這下子你可成為名人了!恐怕無限服務公司的高級VIP會員都得盯上您這塊小鮮肉。”

    這個小鮮肉不僅僅是個比喻,從這些高級VIP會員的種族和食譜上來講,應該就是個寫實的名詞。

    不過,這位大佬就絲毫不帶怕的,即使聽到這句話也只是微微頷首:“我想起一些習俗,不知道還存不存在。”

    真正送他們回到無限服務公司的通道在此刻亮起,兩人并肩踏入通道,一般來講任務結束的播報就到此為止,但是謝長離卻看到員工手冊又刷出一行字跡來:[您已經獲得世界饋贈]

    似乎是因為替這個世界除掉一名邪惡的神明的關系,這一份饋贈來的格外的多。

    一道暖流從謝長離的指尖蔓延到全身,悄無聲息地修復他在這個副本中受到的所有傷害,最后盤旋在心臟處。

    謝長離閉上眼,手放在胸口,在屬于自己的心跳聲之下,那道原本極其微弱而緩慢的心跳開始加速。

    撲通,撲通……

    它像是被注入全新的生命,跳動的越來越穩(wěn)定,越來越強韌,越來越熱烈。

    夢境中永遠被白霧籠罩的臉終于在他的腦海里清晰起來。

    很英俊的長相,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劍眉斜飛入鬢,一雙眼睛望過來,說不出的深和沉。

    杜崖小心翼翼的聲音傳來:“謝哥?謝哥?”

    “怎么?”謝長離睜開眼看他一眼。

    杜崖吞口口水,點點自己臉頰,確認一句:“沒有世界末日吧?”

    謝長離伸手便在自己臉上觸到一片濕潤,他想了想,后知后覺意識到這是眼淚。

    交談的片刻之間,通道出口的白光亮起,一個溫柔的機械女聲開始播報:“恭喜各位員工順利完成任務,您的休息區(qū)已經分配完畢。”

    謝長離有些心神不寧,披上在大廳之中常用的遮掩面貌的黑袍,向前走兩步。

    他的一號活體手辦收藏呢?

    杜崖幾乎是在到達無限服務公司的瞬間就沖出去,立馬鉆進電梯之中,點擊人事部。

    他自由了!

    哈哈哈哈哈,他可算是從大魔王手底下活下來,活著回到無限服務公司了!

    他要做無限服務公司一輩子的狗!

    在晉升成為銀牌服務者之后,無限服務公司會給員工們一個競爭轉崗的機會,也就是從極度危險的一線服務員工轉變成為人事部執(zhí)法部成員。

    像是人事部,整理員工簡歷,參與宣傳活動,最危險的也就是當做主考官參加轉正考核升遷考核等一系列考核。而執(zhí)法部則是成為公司的力量逮捕違法的員工。

    只不過一旦選擇這兩個崗位,這位員工將會徹底被轉變?yōu)楣治铮⑶矣肋h不能回歸現實。

    杜崖并不后悔他的選擇,他已經完全忘記現實世界的樣子,在他的認知里,當走狗總比當炮灰強。

    反正出去當考官的時候,新人會給他當狗,也算是一種平衡。

    只不過,當他歡天喜地推開人事部門的大門的時候,卻感覺空氣都有一瞬間的凝滯。

    和他一起擔任過新人主考官的幾人從辦公桌前抬起頭,看他一眼,旋即漠不關心的低下頭繼續(xù)手頭的工作。

    杜崖拿出考官手冊,在門口打卡機上打卡,下一秒鐘赫然彈出窗口:

    [抱歉,沒有錄入您的身份信息。]

    [抱歉,經查詢,此ID所有者已經成為其他員工所有物。]

    下一秒鐘在他面前彈出他那天晚上信心滿滿敲響謝長離的房門,接著就被個人技能收藏放倒的場景。

    雖然后面兩人的對話受到干擾只剩下一片雪花片,但是杜崖瞟一眼就感覺渾身上下的羽毛都炸開了,這簡直是噩夢重演!

    他不敢置信地拿出自己的考官手冊,翻到簡歷那一面,眼睜睜看著上面的字跡開始變化。

    [檢測到錯誤,正在進行修改]

    [修改完成]

    更新的簡歷上已經抹消所有的積分和記錄,只在身份上寫上幾個字:[謝長離的收藏品]

    杜崖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嚇得整個人砰的一下變回原形,羽毛嘩啦啦掉下來。

    什么!他難道不應該被無限服務公司帶回去繼續(xù)當狗嘛!這個魔鬼的能力怎么這么恐怖!

    恰好就在他滿心都是驚慌和不可置信的時候,輕輕的腳步聲伴隨著手杖敲打地面的聲音響起。

    杜崖頭皮發(fā)麻,轉過頭果然看到不知何時披上一身黑袍的謝長離,他半張臉隱沒在陰影下,帶著滲人的寒氣。

    “謝哥,”杜崖趕緊撲過去抱住他的大腿,“嗚嗚嗚,你來找我了真好!我還以為你要拋棄我了!我一出來就突然被傳送到這里,我好害怕!”

    謝長離彎下腰把小烏鴉拎起來,冰冷的手在羽毛間穿梭:“不是故意的?”

    “當然不是,”杜崖露出震驚的表情,“您怎么可以懷疑我對您的一片忠心呢,我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

    謝長離:我還真不信。

    不過他沒說什么,把小烏鴉揣進兜里,熟門熟路從電梯回到大廳。

    杜崖幾乎出了一身冷汗,在袋子里才勉強喘口氣,開始琢磨著怎樣把自己從魔爪底下救出來。

    不行,他要自由!要打倒謝長離□□!

    與此同時,謝長離到達大廳,恰好這時大廳中間舞臺出現一個戴著黑白面具的男人。

    他笑盈盈地拿著手卡,另一只手向上一抬,背后升起巨大的光屏。八面的光屏亮起,在純黑的頁面上浮現出幾個血字——

    [讓我們歡迎新的優(yōu)秀員工謝長離的首秀!]

    舞臺周圍浮現出一圈的服務臺,穿著同樣制服戴著黑白面具的男男女女站在后面。

    原本在大廳之中行色匆匆的黑袍人們幾乎是一下子就聚集在大廳中央,伸長脖子,鴨子似地看熱鬧。

    謝長離不由停住腳步,看起來曾經的傳統還是沒有丟失。

    最近的服務者剛好看到他:“您也是這里混久了的大佬吧?在新人首秀紀錄片開始之前,來我們這里參加賭局玩玩?”

    謝長離改變聲線,聲音變得低啞:“賭什么?”

    “還能賭什么,”來人擠眉弄眼,“賭這個倒霉蛋什么時候被怪物吃掉。”

    第24章 無限服務公司(1)

    杜崖羽毛都要嚇掉了:年輕人, 你知道他是誰嗎?你就敢惹他!上一個這么做的已經變成盆栽了!

    謝長離隔著兜都可以感覺到杜崖已經開始瑟瑟發(fā)抖,再次詫異于自己是做了什么給一號手辦留下如此深刻的陰影。

    見他不回應,服務者也不強求, 目光落在他身后的人身上:“這位您要不要投個注?”

    “沒有什么好投的, 下個任務吧。”來者是個兩米高的壯漢, 啪的一下壓好賭注。

    他大咧咧暴露著容貌,但是頭頂的頭銜上赫然寫著銀牌榜第五十一, 身上幾乎壓抑不住的爆裂毀滅氣息也預示著在秩序陣營一路上的成就。

    當然,很有可能和杜崖一樣走腦子換肌肉路線的,謝長離心中有所評判。

    事實證明大多數人都和這大漢想法一樣, 幾乎可以說是一擁而上在下一個任務上押注,頂多有幾個有識之士在下下個任務上留下賭注。

    熱烈的交談聲傳進謝長離的耳朵。

    “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種送錢的好活動了,就是這個賠率,大概是只能賺一點點積分。”

    “是啊, 上一個找死的家伙還是半年前吧。”

    “之前我們也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恐怕是個新人想出風頭, 嘖嘖嘖,他是不知道在我們這個無限流里,是龍也得盤著!”

    “噢?你們都不打算看一眼紀錄片嗎?”謝長離淡淡道。

    熱切討論的幾人聞聲抬頭, 一眼只看見斗篷下的陰影, 不過聽著聲音便知道對面肯定是個小白臉,還是個連臉都不敢露的膽小鬼, 頓時嗤笑起來。

    “再強的大佬, 不都死在這一環(huán)上了?”

    “現在還有人這么天真。”

    “新來的, 沒見識, 算了算了。”

    杜崖容忍不了這種羞辱, 隔著口袋爆發(fā)出一連串的國罵:“你*說誰呢!你個**……你連給我老大當狗都不配!”

    只是落在眾人耳里還只是烏鴉的嘎嘎聲, 幾人又是一團哄笑。

    謝長離本就有所計劃,當即便在眾人的目光之下走上前去,在眾目睽睽之下下注:“1360。”

    服務員:“下個任務還是下下個任務?”

    謝長離:“我賭他可以離開。”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如同一道驚雷打在看熱鬧的人群之中。

    周圍人不約而同投來震驚贊嘆的目光:1000多積分!這可是千年難出一個的勇士和傻大款啊!

    就連服務員的笑容都有片刻僵硬:“先生,您確定?”

    謝長離:“確定。”

    杜崖這才回過神來:“哥!謝哥!我們總共才這么點積分,你全給出去,我們下一次喝西北風嗎!下一個副本之前不買道具了嗎!”

    謝長離很平靜:“賺錢就是拿來花的。”

    那也不是這樣花的啊!你這個敗家子!杜崖感同身受,痛心疾首。

    服務員無話可說。

    他十年來什么事情沒見過,還真沒見過押可以離開的,低下頭辦好手續(xù)之后將憑證交給謝長離。

    隨即他又頓了頓,聽完耳麥中傳來的聲音,邀請道:“我們這一次的紀錄片展示活動中需要兩名解說員,或許您可以成為其中之一,報酬是500積分。”

    謝長離本來對此毫無興趣,卻剛好看到舞臺中央升起的沙發(fā)上已經坐下一個熟人。

    瘦高個子,臉上帶著疲憊,神色冷肅,雖然五官氣質完全不同,但是謝長離看他們都是黑霧,憑借道具一眼認出來,這正是在副本中被他一箭勸退的趙青。

    有意思。

    謝長離接下這門外快,在工作人員的簇擁下邁步走到沙發(fā)前。

    所有優(yōu)秀員工宣傳片都將會由人事部進行制作播放,播放之時也會聘請兩名立場不一樣的解說員進行解讀。

    謝長離自然是被作為這位優(yōu)秀員工的忠實粉絲,而趙青,作為反叛陣營的執(zhí)法隊成員,對秩序陣營的考核表現進行抨擊也是本職工作。

    “歡迎兩位解說員到場,下面就讓我們來見證新進優(yōu)秀員工的首秀,讓我們?yōu)樗膬?yōu)秀鼓掌贊嘆!”主持人格外熱情。

    然而底下人們的掌聲卻稀稀拉拉,已經有人看見解說席上的黑袍人正是之前一擲千金的傻多速,低笑著竊竊私語:“等他看到新人的魯莽行動,大概會后悔的臉都白掉。”

    “沒那么快,這種沒眼力見的家伙,恐怕完全看不出來新人做的有哪里不對,還自以為自己選個勇者呢。”

    “趙青來了,看起來是對立位置的,那么這位新人應該是秩序陣營的。”

    “哈哈哈哈,迫不及待想看趙青懟死這個土豪了!上一個不就被趙青說的一句又一句,臉色鐵青,下臺就想要退款!”

    屏幕由黑轉白,在血月的柔光下,在隱隱綽綽仿佛在低聲絮語著的樹林中,尖頂幾乎要捅破天空的城堡出現在眼前。

    穿著風衣的青年拄著拐杖,踏過這片月色,恰好回頭,一張臉在屏幕上放大,神清骨秀,風華無雙,手寫的字體浮現——謝長離。

    立時便有不少人倒吸一口冷氣——別的不說,這張臉倒是價值千金。

    只見這位優(yōu)秀員工完全不辜負無限服務公司的評定,輕松解決進入副本前的攔路虎,順手帶走抱大腿的傻乎乎新人。

    俊美,冷靜,敏銳,還有一點惡趣味——這是所有人的第一評價。

    只不過,剛剛升起的欣賞在謝長離點頭承認自己是主考官的時候瞬間消散。

    主持人剛好把屏幕停在何小彤表示臣服的地方:“看起來我們這位優(yōu)秀員工已經掌握領導權呢。”

    他目光投向趙青,暗示這位屬于反叛陣營的家伙,可以開始攻擊敵人。

    趙青眼睛盯著面前的茶壺,仿佛遇到什么千年難得一遇的難題,什么話都沒說。

    “不過是憑借著主考官的身份而已。”謝長離評價。

    對,這就是我們要的爆點,主持人剛想點頭,然后突然意識到說這話的應該是死忠粉黑袍人。

    原本木雕似的趙青立刻活動起來:“就算是主考官,也不一定每場比賽都能夠把握全局,只有一開始就可以用氣場和實力震懾全場,這才是優(yōu)秀主考官應該有的品質。”

    謝長離:“一直籍籍無名的主考官多半都有點問題吧。”

    杜崖覺得自己正在被內涵,但是沒有證據,只能夠惱恨的在兜里啄一口謝長離的手,下一秒翅膀上的羽毛遭殃。

    杜崖:……

    我就是死,也要從棺材里用腐朽的喉嚨喊出:打倒謝長離□□!解放所有收藏品!

    雖然陣營不太對勁,但是場面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火爆起來,主持人繼續(xù)。

    和趙青同名的小新人被眾人稍稍留意,之后就移開視線,專注地看著謝長離的鏡頭——強不強不一定,看美人總是賞心悅目的。

    晚宴鋪開,O夫人端上的菜肴很快在臺下引發(fā)一波討論,一些人開始猜測起各種發(fā)展,像是保護珍稀動植物,拒絕暴飲暴食,里面有毒,下蠱之類的猜想紛紛出現。

    緊接著引起眾人注意的就是小新人狗狗祟祟走向主考官房門的一幕。

    杜崖心如擂鼓,腳趾摳地,堂堂主考官被新人直接抓住,在所有人面前公開處刑,這簡直是社死地獄!

    底下的人配合地哇哦起來,在發(fā)現晚上發(fā)生的一切被合理地和諧掉之后,頓時發(fā)出不滿的噓聲。

    “有沒有點膽子啊!”

    “還不如那個獵色專輯好看。”

    “褲子都脫了,你讓我們看這?”

    杜崖松口氣,幾乎要熱淚盈眶。

    主持人暫停屏幕,絲毫不顯尷尬:“不知道兩位對潛規(guī)則行為怎么看?”

    趙青干咳一聲:“個人愛好,你情我愿的事情……”

    “不合適,”謝長離緊接著說道,“人不能,至少不可以。”

    一個優(yōu)秀的收藏家怎么可能對一個手辦做那種事!

    趙青:您是杠精嗎?屬杠鈴的吧?

    這位理論上的死忠粉的發(fā)言成功引起眾人的興趣,臺下立馬有人叫道:“你不是壓這個人可以活著出去嗎?怎么?現在后悔了?”

    “不后悔,”黑袍人聲音一如既往穩(wěn)定,“我只是陳述事實。”

    喜歡你和懟你毫無關系,這種清奇思路又吸引來不少人,一個接一個,探著脖子,期待著接下來的劇情。

    O夫人的謀算漸漸浮出水面,謝長離統籌全局,掌握大量線索,面對半夜襲擊時臨危不亂,畫面再次被暫停在孫平死亡場景。

    主持人示意兩人解說——

    趙青:“他是一個無可替代團隊核心,如果不是主考官不記入個人貢獻度的話,他一定是最高的那個。”

    謝長離言簡意賅:“正常發(fā)揮的水平。”

    趙青:“您是不是有點過度挑剔了?”

    謝長離:“或許是作為對立陣營的您,過于溫柔?”

    趙青:“即使是對立陣營之間也存在英雄相惜,可惜對方是秩序陣營的人,不然我們路邊攤必定會簽下他。”

    這句話一說出來,底下人都有些躁動。

    誰不知道路邊攤工會是反叛陣營第一大工會啊,一旦進去給予的資源何止是大幅度提高生存率,分分鐘把人捧成金牌!

    主持人又收獲一波火爆的回應,笑吟吟繼續(xù)——

    屬于魚的血月來臨,在瘋女仆的屋前,墨鏡從不離身的主考官終于摘下它,露出如同血海的眼,“來自反叛陣營的先生?”

    這下子全場才是真正的炸開,之前或許有人注意到這位新人邏輯清晰,但還沒有大膽推測,有了這么一句話之后立刻有無數人開動小腦瓜。

    趙青摸著鼻子,承認:“是的,我來這個副本,偽裝還是沒有逃過謝哥的眼。”

    他繼續(xù)解釋:“在這個副本之中,我對通關的貢獻度非常低,有一個人一直都走的比我更快更遠,他比我更敏銳,也更堅韌,更負責。”

    場下所有人都露出震驚之色,這絕對是趙青貢獻出唯一一次對對立陣營成員的發(fā)自內心的贊美。

    不可思議!

    更有些同陣營人士想到:太可怕了!秩序陣營已經研究出迷惑人心智的辦法嗎?

    好在趙青還記得自己的立場,拉踩起來:“我知道這一點都不像那群食尸鬼,,但就是這樣一個獨特的異類起到無可比擬的作用!他是拯救我們所有人的英雄!”

    從某人眼里的狼王瞬間變成英雄,謝長離喝口茶冷靜下,這才開口:“過頭了,迷弟先生。”

    趙青握緊拳頭:我不生氣,不生氣,對方也是粉……真的不是黑裝粉嗎?

    主持人在火藥味中再度繼續(xù)播放紀錄片:“饕餮盛宴已經進行到最高潮,既有盛宴輪回的虎視眈眈,也有內鬼的伺機而動,讓我們看看優(yōu)秀員工是怎么處理的!”

    似乎是為了避免上演真人武斗,這一次主持人大氣地讓劇情快速播放過去。

    謝長離一路除內鬼,救囚徒,解密冊,抗夫人,辨關鍵,幾次驚心動魄的反轉之中,都是他于茫茫黑暗之中點出破局的一線光芒。

    如此表現也贏得一些人的認同——

    “確實是個厲害角色。”

    “被他帶著做任務應該挺有安全感的。”

    “武力智力都在線,精神值高,可惜就是身體脆了點。”

    只不過這些討論最后都化作一聲嘆息:好好一個人怎么就上了優(yōu)秀員工名單呢?”

    所以,紀錄片終于來到故事看似結束的時候。

    青年整個身體隱沒在陰影之中,仰著頭看著天光之中緩緩上升的隊友,舉起弓箭——

    第25章 無限服務公司(2)

    “我的天, 他不會是想要……”

    “在最后關頭殺死其他考生,就只為自己帶的新人,烽火戲諸侯, 藍顏禍水啊!”

    “就憑這份狠勁, 秩序陣營里必然有他一席之地!”

    就在臺下人的感慨之中, 兩支箭脫弦而出,擊中還在上升中的隊友, 剎那間兩人化作光點,消散在空氣中。

    “我還以為趙大佬能夠躲過去,結果是用緊急保命道具嗎?”

    “能夠逼出第一工會執(zhí)法隊的保命道具, 也難怪被公司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主持人按下暫停鍵,看向兩位解說員。

    趙青沒有開口,警惕地看一眼黑袍人, 總覺得對方下一秒就要破口大罵怒斥謝哥。

    黑袍人似乎注意到他的視線,端起酒杯, 遙遙一敬,示意他先開口。

    “其實這支箭是為了救人。”趙青簡簡單單一句話便引起軒然大波。

    “怎么可能?”

    “明明兩個人都被清出去。”

    漸漸的,底下有另一種聲音出現:“等等, 我有一個想法……”

    趙青滿意起來, 看起來無限服務公司的員工也沒有全部被馴化:“不知道有沒有人在簽下無限服務公司合同時,仔細看過中間的人身保險條款。”

    “在保險之中, 有一條指的是緊急召回措施, 在非任務副本中受到致命傷害, 無限服務公司會緊急召回員工。”

    “說的對。”趙青點頭, 接著扭頭發(fā)現說出這句話的居然是一直陰陽怪氣的黑袍人。

    太陽還是從西邊出來的吧?趙青壓下心中吃驚, 繼續(xù)解釋:“一般這個條款只能應用于傳送回大廳的過程, 但是這一次有不一樣的地方,我們之前收到的任務手冊上顯示出來的是踏上樓梯便離開副本,恰好符合這個苛刻的條款的使用條件。”

    “我不太清楚之后發(fā)生什么事情,但是,謝長離必然是發(fā)現了這條路的末端的危機,用這一箭救了我們的命。”趙青一錘定音,目光看向臺下,“如果謝哥您現在正在看著這里的話,請接收我的謝意,我們路邊攤工會向您致敬!”

    臺底下的人頓時激動起來,路邊攤工會的敬意可不僅僅是嘴上說出來那么簡單,上一個被路邊攤公會致敬的人,可撈到不少好處。

    想不到一個將死之人居然能得到這種助力,不少人都恰起檸檬。

    主持人笑起來,很滿意當前的狀況:“那么接下來就讓我們看一看后續(xù)。”

    兩位隊員被緊急召回之后,員工手冊再次發(fā)生變化。

    “這是……”

    “暗線!難得一遇的暗線!相當于一口氣完成兩個任務!”

    “一般來講,在前面已經有一次反轉,O夫人被吞噬之后就不會再有改變了,想不到他居然還解出第二重謎題。”

    “只不過,接下來必定是一場苦戰(zhàn)。《我即神明》,對手恐怕是神明級別的怪物!”

    “不會吧,能夠被拍成宣傳片的都是手刃怪物的,難道他直接干掉一個神明級……不可思議。”

    趙青同樣目不轉睛地看著接下來的發(fā)展。

    正如所預料的那樣,高高在上的神明雕塑緩步從神壇之上邁出,無數鎖鏈伴隨著神之怒火從天而降。

    “神明級……”他可以確定這種威壓,“謝哥居然做到了。”

    在萬千鎖鏈的圍剿之中,謝長離游刃有余,轉折自如,風掀起他的衣擺,比杜崖更像是長著翅膀的飛鳥。

    即使是在這種千鈞一發(fā)之中,他的眼睛依舊銳利,他的手依舊穩(wěn)定,凡是出箭,必有所獲。

    趙青捫心自問,就算是飽經訓練的他也不一定能夠如此從容。

    有的人就是這樣,他一眼以為已經看到其高度,卻在越來越深的了解中發(fā)現,自己連其實力之強度都無法評估。

    而且,杜崖在這場戰(zhàn)斗中的表現也算可圈可點,完美做到一個輔助應盡的責任。

    也難怪謝長離如此看重他,不全是憑美色上位。

    偏偏黑袍人在此時煞風景地來一句:“面對這種級別,不可能硬拼,只能取巧而已。”

    趙青不耐煩地交疊起長腿,不滿地看他一眼:取巧而已?有本事你取巧一個看看?

    雙方都開始控制起受害者們,精神上的角力更是讓人捏起一把汗。

    “這種控制幾乎是一己之力,接納數百人的靈魂,一般人的精神屏障早就被沖擊到粉碎。”

    “三分鐘,堅持的太久了。”

    “他的精神值一定高到可怕,公司的評定恐怕有S級。”

    “上一個S級的還是圣子,圣光詠唱之下,萬人跪拜。”

    不知不覺間,這場一個人與神明之間的戰(zhàn)斗,讓所有人都捏一把汗。

    以凡人之軀,真的可以戰(zhàn)勝神明嗎?

    突然,趙青開口:“祂要開始認真了。”

    下一秒,勉強能控制住的受害者們盡數倒戈,謝長離只來得及推走杜崖,自己便被釘穿在墻上,像是即將被做成標本的蝴蝶,在瀕死之間掙扎出獨一無二的艷色。

    鏡頭也變得緩慢,甚至推進在那清艷的眉眼之間給一個特寫。

    滿大廳都是一片安靜。

    之前草草下注的大漢忍不住操了一聲:“趕緊往下播,怎么可以死在這里!”

    “力量差距太大,這種情況下,已經是垂死掙扎。”

    趙青臉上也帶出幾分焦灼,偏偏這時黑袍人又冷冷淡淡來一句:“死不了。”

    是死不了,但是你就沒有一點人類必然有的同情心嗎?

    趙青心中冷哼,這黑袍底下肯定是秩序陣營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

    在所有人屏住呼吸的期待之中,骨節(jié)分明完美如同雕塑一般的手輕輕動彈。

    轉機已經來臨——來自受害者的怨恨再度彌合鎖鏈,掙脫控制的蝴蝶在落下的同時拼盡全力一擊。

    屬于神明的血液滴落在地。

    “感謝您從不說謊!帥呆了!”

    “這tm是早就算好了,之前神明是怎么被封印的,他也要同樣還回去!”

    “不一定能成,神明只會更憤怒。”

    正如最后潑涼水的這句話那樣,剛剛博得一點機會的青年再次被狠狠擊飛,零落進泥土之中。

    神明取出肋骨,面帶嘲諷地砍斷最后的鎖鏈。

    “這條路行不通……難道就這樣了嗎?”

    “謝哥馬上就要支楞起來,打他的臉啊!”

    一片緊張之中,有人眼尖:“你看,那邊杜崖鉆出來了!”

    “他在喂什么東西?”

    趙青回答下面的疑問:“如果我沒猜錯,應該是把神血加上O夫人配制的醬汁,調制成之前我們每頓晚宴吃的菜肴,弟弟吃下這些菜肴之后,將會被迫成為輪回的母體,而神明也將會根據規(guī)則輪入輪回之中。”

    “而神明之后,就是攻擊力最弱的樹!”他的眼睛越來越亮,興奮起來,“之前他推開杜崖的時候,往他手里塞的東西就是醬料,估計還有紙條之類關于做菜的指示!接下來拼盡全力一擊,就是為了獲得最主要的材料神血!”

    “還有在看到神明拿出肋骨的時候,謝哥笑了,完全不是崩潰,這也在他的計算之中,神明的肋骨如果可以砍斷鎖鏈,那就證明他一定是輪回者!他的身體血液被人以特定方式使用后,一定會迫使他進入輪回!”

    趙青激動道:“醬料的話,應該是謝哥之前多次找廚師的時候就獲得的,這么早之前他就已經做好準備,有所猜測,一步三算,算計周全。”

    正如他所說,神明心不甘情不愿的再次化作樹,瞬間被蜂擁而上的無辜者們圍住報復。

    “雖然不是硬碰硬,但是這個腦子,還真比不過。”

    “理智謹慎,思慮周詳,可惜還是招無線服務公司的眼。”

    “按理來說,沒殺掉神明及怪物應該不會被無限公司那么早盯上,或許中間還有轉圜的余地。”

    到這里紀錄片終于是要走向結束,趙青放松下來,等著看杜崖越過他拿到貢獻值第一。

    畢竟他沒有參與最后的決戰(zhàn),所以最后結算的貢獻值也只有10%,簡直是他前所未有的低分。

    員工手冊漂浮在空中,關于最終貢獻值結算的結果也出現在眾人眼前。

    80%的貢獻值,成為新人王,挺正常也理所當然……

    不對,趙青一下子從椅子上彈起來,看著員工手冊上面的名字目瞪口呆:“謝長離!”

    臺子底下也迎來整個紀錄片播放中最大的騷動——

    “他他他……是個新人!”

    “搞錯了吧!”

    “不可能!”

    “這個副本真正的主考官是誰?”

    主持人笑笑:“在紀錄片的最后還有我們特別準備的一點彩蛋,或許可以解答大家的疑惑。”

    畫面頓時一轉,回到新人杜崖滿腹緊張小心翼翼地敲開主考官大門的場景。

    之前不少人都在這里進行充滿顏色的聯想,還發(fā)出過曖昧的笑聲,此時卻都臉色肅穆,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出現在心頭。

    杜崖默默把自己往口袋深處塞了塞:到底還是逃不過當眾處刑的命運。

    在主考官趾高氣揚的宣布審判之后,真正的新人露出神經質的笑容,身后的黑暗之中蔓延出無數觸手,反客為主,強弱之勢瞬間顛倒,原本弱小的新人居然直接將主考官壓制囚禁。

    畫面右下角飛出一張簡歷,迅速放大占據畫面中央,大量信息都被打碼,唯有個人技能一欄被標紅加粗,醒目地呈現在大家眼前——

    收藏(每個任務世界限用一次)

    判定成功率:100%

    臺上臺下都是一片寂靜,卻不是死寂,別有一派暗流在平靜之下瘋狂涌動。

    終于有人扯開嗓子大喊一聲:“規(guī)則級別!神技!”

    第26章 無限服務公司(3)

    紀錄片就此結束, 主持人優(yōu)雅一鞠躬,帶著滿賭池的積分瀟灑離去。

    人群卻是已經沸騰起來——那可是可以直接收容怪物,百分百判定的神技!

    唯一的限制居然只是每個世界只用一次, 這也就意味著只要用準了, 一個任務世界是百分百必過!

    立馬有不少人拿出各種各樣的道具, 開始瘋狂發(fā)送消息,更有一些人嫌棄道具說的不夠詳盡, 直接傳送離開。

    嘈雜的聲音不斷響起:

    “怪不得無限服務公司急吼吼想要他死。”

    “告訴我們工會,高價值的新人!”

    “五分鐘內我要知道謝長離的所有資料!”

    “管他是不是要死,就憑這個技能一般高級VIP也不敢點他!”

    謝哥居然是個新人!還是個有著百分百判定成功率個人技能的新人!

    他一開始就布下大局, 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間!

    趙青一時心情無比復雜,一方面是對于新生強者的贊嘆,另外一方面則是難以言說的羞恥感。

    他之前滿心以為自己偽裝水平怎么著都合格,就算被謝哥發(fā)現也只覺得是主考官應該有的實力, 結果……結果,真正的影帝就在身邊!

    還有, 趙青回憶起之前被謝長離審問時候那一句句不知道,哪里是大佬胸有成竹施壓,明明是扮虎吃豬詐他的。

    這個人真的是, 膽大包天, 肆意妄為,徹徹底底的瘋子!

    趙青臉色變幻莫測, 同時, 之前就在心底生根發(fā)芽的一個念頭快速滋生:既然謝長離只是剛剛轉正的新人, 和秩序陣營聯系還不深, 現在就是挖他到反叛陣營的絕好機會。

    念頭一起, 趙青聯系上工會, 警惕地看一眼周圍已經叫嚷出來的競爭對手。

    還有,那個淡定從容地站在一邊看戲的黑袍人。

    這可真是個怪人。

    趙青沒忍住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謝長離的個人技能?你們工會是不是早就盯上他,也打算收為己用?”

    結合黑袍人之前的陰陽怪氣,他語氣冷厲:“甚至和下面許多人一樣,想要把他壓榨干凈?”

    然后,他聽見一聲忍俊不禁的笑,熟悉的感覺瞬間彌漫全身,喚起任務世界的記憶,大膽的猜測,讓他脫口而出:“謝哥?你是不是謝長離!”

    在當前的熱烈氛圍下,幾乎是一瞬間便有無數目光探向這邊:謝長離?是誰?在哪里?

    在一片炯炯目光下,黑袍人有了動作,一只白皙修長骨節(jié)分明的手從袖口露出,慢慢摘下墨鏡。

    在黑袍的陰影之下,如同鮮血凝成的眼睛帶著近乎邪惡的魅力:“再會了,趙先生。”

    他的身影像水霧一樣消散。

    趙青的手已經伸出去,卻還是沒能拉住離去的謝長離。

    “是坐標傳送功能,讀條三分鐘,他早就算好的,現在可能已經回現實世界了。”一個聲音在他身后響起。

    趙青回頭,果然看見熟人:“時六奇?”

    來人是個長相英氣的年輕女子,帶著銀色細框眼鏡,鏡片后的眼睛只有一片銀色。

    然而,最讓人無法忽視的卻是她身上的鐘表,不是一二懷表,而是吊墜,項鏈,戒指,手環(huán),甚至是衣服上的圖案都是一塊又一塊的表盤,指針象征的完全不同的時間在她身上流淌。

    時六奇:“我在時間里看到了。”

    趙青摸摸下巴:“所以,時大會長,你們百曉生工會也要拉他進入我們陣營?”

    時六奇沒有直接回答:“多年前,命運已經指好路。”

    趙青習慣她時而神神叨叨,正要開口,對方卻又說了句人話:“回去問問你們會長吧。”

    無限服務公司的布局可以理解為一棟大樓,最底層是一個大廳,向上則由不同部門不同小組分割成一個個辦公區(qū),按游戲說法,就是幫派駐地。

    血色皇朝的駐地,就在第五層,不高,但也不可以小視。

    裝修風格和取名風格一致,不明成分的血液到處流淌,各種畸形的骨頭和斷指被堆積成大門。

    工會的核心地帶赫然是屬于晉升者們的祭壇。

    成員們若想要再向上攀升一步,便可用足夠的積分換取遺骸,在此處提早蛻變。

    一個又一個巨大的繭包裹著正在異變的軀體,而在這些繭的陰影之下,所有成員穿著暗色的紅衣默不作聲地穿行在罪惡之間。

    不時便有極為尖利怪異的嚎叫聲從繭中傳出,緊接著便是難以言述的軀體破繭而出,締造這一切的紅衣成員們很快便會圍上去,若是這位晉升者不幸變作毫無理智的怪物,便會被他們出手滅殺。

    在那中心之中心,尸骨王座之上,端坐著一個人,或者說是尚且可以稱之為人的怪物。

    渾身上下遍布的青色鱗片便是他的鎧甲,血紅的眼珠在腦袋兩邊突出,不時便有觸須從口鼻處探出,張開尖利的大口,將王座周圍散落的遺骸咀嚼得嘎吱作響。

    同樣穿著暗紅色衣袍,卻在胸前有有兩道金色曲線的男人拾級而上,走向王座。

    “你來了,”會長開口,“于言可帶回神骸?”

    “沒有,這確實是無限服務公司的陷阱。”

    “犧牲個外人也無礙。”

    “但是,在他的任務之中出現了一個擁有規(guī)則級別收容技能的新人。”來人說,同時將這一出紀錄片展示出來。

    王座上的男人:“好得很,你覺得他會是最好的材料嗎?”

    對方笑起來:“假如可以得到他尸體的一部分,甚至只是一瓶血液,我都有辦法探索出獲得這份個人技能的道路。”

    “先試著讓他加入我們工會,如果拒絕的話,就發(fā)布狙殺令,包括高級VIP客戶那邊。”會長說,“其他工會什么反應?”

    對方回答,同時伸手接通其他工會的通訊:“自由民有些想法,想和我們聊聊。”

    然而,在無限服務公司內向來暢通的網絡,卻好像被某種力量所扭曲,有那么片刻的卡頓。

    攀升到這個位階,會長的預感格外靈敏,幾乎是瞬間便感受到整個公會之上的悄然加重的壓力。

    “全體——”他的命令說到一半,雙眼不可思議的瞪大,撲面而來的壓力讓他身形一緩,無可避免的向后跌落!

    尸骨鑄就的王座在剎那間震動崩毀,孕育著怪物的繭急劇收縮,凄厲的嚎叫在四處響起。

    王座前唯一站著的男人臉色劇變,前所未有的驚恐在他臉上炸開:“是他們!”

    醒悟已經太遲,審判的利劍已經落下。

    另外一邊,被所有人以為已經下線的謝長離正在交易大廳的玩家店鋪一條街上,目光從各形各色的招牌上劃過。

    杜崖也終于從兜里被放出來,一躍飛到他的肩膀上,時不時蹦噠來蹦噠去:“那個桃木劍品相不錯啊!還有這一個舊印!這路都快走到頭了,您打算買什么,我給您參謀一下?”

    謝長離:“買兇。”

    “買兇好說,”杜崖反應過來差點一腳從肩膀上摔下去,“等等,您說什么?”

    “買兇,”謝長離義正言辭,“暫且先了解一下價格。”

    杜崖:這種事情怎么可以說的,這么自然啊!該說不愧是天生的怪物嘛!

    “不過現在可能不用了。”謝長離站在街口停下腳步,伴隨著一陣激昂的音樂聲,大廳中心屏幕亮起。

    畫面在血色皇朝的標志上停留片刻,之后是快速俯視而過,原本鮮血橫流怪異舞動的工會駐地只剩下一片斷壁殘垣,透著難以言說的死寂。

    許多人都已經停下腳步,目不轉睛地盯著面前的屏幕,他們的交談也為謝長離補充好信息:這是路邊攤工會執(zhí)法隊的執(zhí)法過程。

    下一秒,鏡頭轉到高臺的尸骨王座之處,層層疊疊的尸骨已經倒塌,留在那里的是密密麻麻一片新立起的墓碑。

    旁邊是一行滾動的字幕:“許飛,死于人體實驗;陳文玥,被狙殺后尸體成為晉升遺骸;關錦,加入血色皇朝后被誘騙為晉升遺骸……”

    一樁樁罪行被冷酷無情地揭開。

    而血色皇朝公會的會長與副會長則跪在墓碑之前,反綁著,被迫垂下高高的頭顱。

    一雙漆黑的軍靴踏過血泊,出現在鏡頭之前,鋒利的長刀比夜色更幽深,那幽深是獨屬于夜的光明。

    “我們在此懲處首惡,安撫亡靈。”

    長刀揚起,頭顱落地,兩具尸體齊齊向前倒下。

    一塊旗幟被揚起,在空中展開,露出上面如同一彎新月的標志,隨后,旗幟落下,蓋在他們身上,飲盡這復仇之血。

    背景整齊的聲音響起:“愿您榮光永不墜,審判完成。”

    屏幕歸于一片黑暗,看完這一切的人長久才吐出一口氣。

    “血色皇朝這次是倒霉,違反路邊攤工會定下的玩家公約。”

    “裝逼如風啊!不過他們執(zhí)法隊PVP方面是很強。”

    “這次負責處刑的那把刀我認得,是不是會長親自下場啊,看起來血色皇朝后面還真的不簡單。”

    謝長離聆聽片刻,突然詢問:“最后一句,那個您是指?”

    “你不知道啊?”旁邊人笑起來,“果然還是個萌新。”

    “大神離開之后,現在的小新人都不知道那個傳奇時代了。”

    謝長離:“傳奇?”

    “那個時候無限服務公司還只有代號,不過因為個人技能特殊,我們都只叫他陛下,”說話人神色間露出一分狂熱,“進入公司第一天便空降新人王,第二個任務對上當時的總榜第一直接把舊王斬落馬下,等到第三個任務的時候,更是直接跨級接下S級死亡任務,殺了顧客活著出來,新王登基,逼迫無限公司為他改規(guī)則立下現在狗屎的優(yōu)秀員工紀錄片制度。”

    旁邊神色冷靜的人說起話來毫不冷靜:“但是紀錄片怎么能控制我們陛下,他一路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簽訂玩家公約,建立現在牛逼轟轟的路邊攤工會和天演工會的雛形,最后甚至直接對上公司高層,要求離職,也就是活著離開無限服務公司。”

    謝長離:“他成功了嗎?”

    “當然成功了!這是這么多年以來唯一一個成功出去的人!所有人的信仰!”

    “那可是傳奇,那可是信仰!”趙青喃喃自語。

    他忍不住放下處理現場的事,走到會長面前:“會長,剛剛我從喬哥那里得到一些消息。”

    他們會長燕遙正大馬金刀坐在臺階上,蜜色肌膚,渾身上下都寫滿力量的性感。

    此時,他正用一塊白布慢條斯理擦去長刀上的血液,聞言回頭:“什么消息?”

    “那個人,”趙青激動地詢問,“陛下,我們工會雛形最早的建立者,玩家公約的簽訂者與推行者,榮耀盡歸于其身者,他的原名是不是……”

    說到這里,他的聲音都輕下來,生怕驚擾什么:“謝長離。”

    燕遙回答的很痛快:“是的。”

    “還有那張絕密照片,長相這么相似,”趙青猶豫著問,“那是不是……”

    “不是,”燕遙抬起頭看他一眼,目光中百般情緒混雜,幾乎難以辨明,“我只能告訴你一個真相。”

    “陛下當年沒有成功出去,他瘋了。”

    第27章 現實(1)

    謝長離又開始做夢了。

    “死亡是必須被支付的代價。”高高在上的影子這樣說道, “區(qū)別只是支付代價的對象。”

    不——

    他掙扎著想要醒來,又或者掙扎著想要掙脫,掙脫這個原先極為溫暖契合現在卻逐漸冷下去的懷抱。

    他伸手想確認男人的存在, 向來穩(wěn)定的手卻在此刻微微顫抖:“會有辦法的……”

    生命卻像是細沙, 越是用力去把握, 流逝的就越快速。

    “別怕,”抱著他的人安撫道, 聲音不可避免的輕下去,“死亡只是重逢的開始。”

    夢境開始破碎,謝長離無力地被碎片聚集成的洪流推著遠去。

    細細碎碎的聲音不斷響起:

    “偉大的造物, 神的造物!”

    “我聞到香味,是他吧?”

    “別吃了,他肯定可以的。”

    “可憐哦。”

    在夢境徹底破碎之前,謝長離掙扎著探出頭, 終于凝神看見一座缺失一角的墓碑。

    謝長離睜開眼,他又回到現實世界, 迎接他的只有大片大片的黑霧。

    所有色彩,所有的光亮,都無法照進這雙眼。

    他再次伸手摸上現在仍舊在劇烈跳動的心臟, 原本虛弱的另一顆心臟, 此刻也顯得穩(wěn)定而強健。

    斷斷續(xù)續(xù)的夢境被謝長離串聯起來,最終變成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這是你歸來的方式嗎?

    房間里出奇的安靜, 杜崖不需要睡眠, 又多年沒有回到現實世界, 乍一回來還有許多新鮮事物, 昨晚又趁謝長離休息之前借來手機, 刷刷這刷刷那, 此刻也應該還是處于興奮狀態(tài)。

    手辦靜悄悄,必定在作妖。

    謝長離想著,起身,晨光從窗口照進來,落在剛醒來的青年身上。他穿著睡衣,散開的扣子,露出精巧的鎖骨,在光線下帶著溫潤的光澤:“杜崖?”

    “我來了,”杜崖不知從哪跑過來,額頭有細汗,“您的房子好大啊。”

    謝長離頷首,說話的聲音也帶點沙啞,不再那么冷銳逼人:“確實不小。”

    他們家冷酷無情的謝哥居然紆尊降貴跟他閑聊?

    杜崖頓時受寵若驚,甚至有點懷疑是不是回現實世界的過程中謝哥體內的靈魂被人掉包。

    然而下一句迅速讓杜崖找到原來的感覺:“所以家務做起來也比較麻煩。”

    “還需要麻煩杜先生了。”青年極為有禮地說道,“畢竟我只是個可憐的看不見路的盲人。”

    杜崖:任務里可沒見你瞎過,驢我呢。

    但是小烏鴉又能有什么辦法呢?小烏鴉只能夠哼哧哼哧開始做家務。

    謝長離也只逗逗他,家里請過阿姨,過兩分鐘就來,杜崖也不用做什么。

    一邊想著,謝長離拿起床頭的手機,特制的語音助手播報當前短視頻的標題:“都來看貓貓?zhí)璋桑 ?br />
    拿著抹布在桌上亂揮的杜崖身形一僵。

    看起來這就是作的妖了,謝長離平靜地吩咐語音助手:“歷史軟件。”

    語音助手:“已為您打開歷史軟件——xx直播。”

    嬌嬌甜甜的女聲響起:“感謝用戶號為渡鴉的大哥送出的十二個煙花!”

    杜崖身體微微顫抖,小心翼翼挪到窗戶邊。

    謝長離:“最近一筆支出。”

    語音助手:“11988.00。”

    杜崖嗷的一聲飛奔向窗戶,巨大的黑色羽翼展開,就想快速逃離這個瞬間冰冷下來的房間。

    然而,下一秒他便被一股力量甩回房間內。

    謝長離冷酷無情地把人摁在地上:“看直播,送煙花,很開心?”

    杜崖身上的羽毛嘩啦啦掉一地:“我就是好奇點一下!結果直接付款了!”

    謝長離頭疼地揉揉額角,為了方便操作,他的手機都設定為自動支付,也不能全賴杜崖身上:“那就以工抵債吧。”

    杜崖:??!!

    然后,他眼睜睜看著他們謝哥扭頭撥打電話:“對,是我,阿姨,您這個月不用過來了,好好休息。”

    “這里和事務所的家務都交給你了,”謝長離開口,“身價上萬的烏鴉先生。”

    最后一個字落下,杜崖不受控制地變?yōu)樵停蓱z巴巴地拿翅膀扶著掃把。

    淚,到底還是落了下來。

    結束幾天假期,助理打著哈欠,抱著剛簽收的快遞,推開事務所的大門。

    腦海里面已經開始羅列起今日的工作計劃:首先肯定是打掃衛(wèi)生,然后還要生壁爐的火,燒水泡茶,窗臺那邊給老板安置好軟墊毛毯,最后還不要忘記烤一點曲奇餅干。

    只不過,推開大門他就聞到一股清甜的香味。

    檸檬曲奇,一聞就知道烤的剛剛好,酥香甜軟,甜而不膩,制作者一定研究過很長時間。

    緊接著,助理就意識到地板窗戶桌子都已經被人擦過,干干凈凈光可鑒人,是蒼蠅落上去都會打滑的水平。

    而老板已經靠在窗臺邊的沙發(fā)上,裹著毯子,拎著小花灑給個丑不拉幾的枯木盆栽澆水。

    聽到響動轉過頭,向他打招呼:“早上好,假期過得怎么樣?”

    這第三件怪事讓助理更加慌了。

    他們家老板,背景神秘莫測,為人冷淡低調的老板,居然主動向他打招呼誒!還問他假期過得好不好誒!

    太陽今天是從西邊升起的吧?老板不會在老東家那里被人調包吧?

    助理小心翼翼放下快遞,看到老板澆的水都要流下來了:“老板,盆栽澆這么多水可能受不了。”

    “我還以為這種生命力很強。”謝長離停下動作,敲敲樹干,嘎嘣一下,它掉了下來。

    緊接著,一直死氣沉沉的枯木盆栽突然劇烈抖動起來。

    助理:“這……”

    謝長離:“你看,很有活力的。”

    助理:但是我怎么老覺得這棵樹在罵臟話呢。

    他尷尬地轉移話題:“今天的地面好干凈啊。”

    “有人主動掃的,”謝長離回答,“現在在廚房做餅干。”

    來的比他早,掃地掃的比他干凈,甚至做的小餅干還巨好吃,助理立馬有了危機感——該不會是有人想搶他飯碗!

    就在這時,廚房的門就被推開,一張小明星級別的臉冒了出來。

    雖然比起他人間絕色的老板來講只能說是清粥小菜,但單獨放在街上,回頭率也會是數一數二。

    杜崖沒在意傻乎乎看著他的人類,把餅干往茶幾上一放,可憐巴巴蹲在謝長離面前,手搭在他膝蓋上,仰著腦袋:“哥,我錯了。”

    他本就生的清秀,又因為這一段時間的折騰眼眶微紅,另有一派楚楚動人的味道。

    助理的敵意剛剛升起就立刻熄滅,臉上掛上職業(yè)微笑:“請問這位是?”

    “杜崖,”謝長離回答,“以后住我那里,麻煩你替我為他置辦一些生活用品。”

    助理掏出手機:“好,杜先生我們先加個V?”

    隨后,他看見杜崖欲語還休、頗為幽怨地看了一眼謝長離。

    謝長離放下書:“等會兒先帶他去買個手機。”

    杜崖眼睛亮起來。

    謝長離繼續(xù)道:“還有,把我的副卡綁定給他。”

    畢竟收藏也是需要維護打理費用的。

    “好。”助理一本正經拿出備忘錄記注意事項。

    記完前面的話之后,他筆停片刻,寫上:觀看《霸道總裁的落跑情人》《純情男孩火辣辣》等專業(yè)作品學習助理基本素養(yǎng);在交流群探討應對雇主情人的一百種方法;了解附近所有情趣店鋪營業(yè)時間與路線。

    他合上備忘錄,前面幾面隱隱約約露出一些字跡,像是神秘部門真的存在嗎、真正的茅山道士都是這樣,我國精怪手冊……

    助理敬業(yè)地說道:“我明白您的需求了。”

    雖然老板這樣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的人動凡心非常不可思議,但是,他可是要成為金牌助理的男人!必定可以把老板公事私事都處理的井井有條!

    勇敢助理,不怕困難!

    杜崖打了個噴嚏,莫名有種不安的預感,很快,他就把這種預感歸結到助理搬來的快遞箱上。

    那是半人高的棕色紙板箱,暗紅色的十字印記被刻在四角,隱隱約約透著不祥的味道。

    杜崖一聞就知道,里面的東西都來自深淵,就算不是一整個怪物也是些遺骸,即使有四角上印記的鎮(zhèn)壓,它們也在蠕動,蟄伏著等待一個逃出去的機會。

    “早上替您收的快遞,”助理找出一把拆信刀,劃拉開,“奇怪的是沒有寄出的地址。”

    謝長離:“熟人寄的,和我說過。”

    他一開口,原本蠢蠢欲動的箱中物驟然安靜下來,就連杜崖都感覺到一種莫大的壓力。

    在杜崖的視角里,唯一毫無所覺的助理直接伸手探進冒著不祥氣息的箱子里,帶著一手惡意詛咒取出張東西:“還有本盲文清單。”

    謝長離接過清單,盤旋在助理手上的詛咒一觸即潰:“好,你把它們都擺上收藏柜吧。”

    “這些東西有點奇怪啊。”助理一邊咕噥,一邊再次伸手。

    這一次,杜崖分明聽見那些東西發(fā)出極度恐懼的凄厲的叫喊,下意識往謝長離身后退一步。

    這是另一個世界的聲音,被謝長離庇護的助理毫無所覺,甚至樂呵呵拿起眼珠子都嚇僵的觸手在眼前搖了搖:“還挺有彈性。”

    杜崖心底尖叫:那是活的啊!看一眼就讓人精神錯亂的啊!

    可不是有彈性嗎!

    助理又以一種無所謂的態(tài)度拿起長著人臉的青蛙標本,帶著血跡的剝皮畫,不知道什么動物被巨力揉在一起的珊瑚……

    無一不是來自深淵的怪物們的標本,每一都足以毀滅一座城市乃至一個文明,此時此地,卻在被凡人隨意賞玩。

    一切的源頭,不過就是他旁邊這位。

    謝長離欣賞著眼前的色彩斑斕紋路細膩的收藏品們,轉頭問杜崖:“你覺得這些收藏怎么樣?”

    杜崖漸漸麻了,木著臉:“太可怕了,太恐怖了,魔鬼……”

    “嗯?”

    杜崖一個哆嗦,改口:“好看,酷炫,就是您的風格,我超喜歡的。”

    “還行吧,”謝長離淡淡道,在杜崖一顆心提起來的時候,又說,“可惜我現在喜歡有生命力的收藏。”

    杜崖如蒙大赦,臉上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悅。

    助理:……

    果然小情兒也不好當啊。

    很快,他發(fā)現助理也不好當。

    因為他的頂頭上司逗玩杜崖之后,反手給他一張紙。

    不知是誰徒手繪畫的,筆觸凌亂,草草幾筆勾勒出一座墳墓的形象。

    助理迷茫抬頭。

    他行為難以預測的老板吩咐:“去查查看這座墓,在本市。”

    就一幅畫你讓我找墓,拜托,連墓碑都不清楚啊!

    助理抓狂地投入工作,好在墓碑外形有特殊之處,硬是讓他鎖定目標墓園。

    在通過人脈搞到名單之后,助理掃一眼,也不由得愣住。

    那唯一的墓碑缺失一角的墓地,所有人一欄上,分明寫著一個熟悉的名字。

    謝長離。

    第28章 現實(2)

    來到墓園的時候是清晨, 霧氣格外濃重,從車窗向外望去,只能夠隱隱約約看到幾塊墓碑的尖頂。

    到墓園門口, 三人下車, 沿著山路拾級而上, 目之所及都是一片乳白色。

    助理下車的時候還打算扶一把老板,結果就見到杜崖先一步竄起, 扶著人嘀嘀咕咕,立刻沖到前面帶路,體貼地給他們留出私人空間。

    不過, 真實的場面絕非金主和小情兒你儂我儂,而是杜崖為了獲得自由賣力忽悠。

    昨天晚上,謝長離感到手臂處一陣灼熱,果不其然, 24小時的紅色倒計時浮現在手臂上,催促著他盡快準備下一個任務。

    或許是這份個人技能確實讓不少高級VIP望而卻步, 可供選擇的兩個任務都是隨機分配,而非顧客點名。

    可供選擇兩個任務都沒有給出名字,只有兩幅圖:一張是一望無際的深藍, 另外一張則是黑白兩色對半分開。

    作為優(yōu)秀員工, 他的下一部宣傳紀錄片也早早的放出先導,昭告天下他現在的兩個選擇。

    于是從昨晚開始, 他的員工手冊上便收到不少工會投來的橄欖枝。

    杜崖對著員工手冊上來自自由民工會的邀請?zhí)籼魭䲣骸皠e看這家工會是老牌子了, 這么多年都只是個中層, 去那里前景不大的。”

    “我記得, ”謝長離慢條斯理道, “何小彤的烏合之眾就是這家的下級工會。”

    杜崖:“所以她菜啊!”

    謝長離:“但是給出的條款是最寬松最豐厚的。”

    “帶你下副本算什么豐厚啊, 不就是剛好有幾個人也抽到那個藍色的選擇!”杜崖炸毛,“我跟你講這絕對是別有用心。”

    準確來講,自由民給的條款中最豐厚的應該是每個月可選的道具,而不是副本。

    謝長離心想,繼續(xù)說道:“我也覺得藍色的那個挺不錯的。”

    “別去,”杜崖果然熱切推銷起來:“我的預知能力告訴我黑白是最好的!這是我的直覺,不騙你!”

    謝長離:“那上個副本你預知的結果?”

    杜崖頓時支吾起來:“……大吉大利。”

    不用謝長離多說,杜崖已經恨不得找個坑把自己埋墓園里了。

    不行,他還是得有點自知之明,自己這智商跟謝哥玩心完全玩不過!

    “前面就是了。”助理停下腳步。

    這是在山巔的一座孤墳,墓碑多年被風吹雨打,灰撲撲的,頂端更是缺損掉一小塊,說不出的凄涼蕭索。

    謝長離走上前去,輕輕放下一束白色的香水百合,對著墓碑久久無言。

    調查的結果是這座墓碑是他在八年前買下的,墓園的老板也記不得具體情況,就連墓碑為誰而立,也只知道是個青年男子,而姓名已經被淹沒在時光之中。

    這當然不是正常情況,正如他記憶中的男人在無限服務公司的傳說里也無人提起過。

    死亡是多步的,首先是□□的死亡,之后是葬禮,最后是記憶的消逝。

    如果不是他從破碎的夢境中拼出一段記憶,或許,有的人的存在將會被神明永遠抹消。

    站的時間久了點,助理想要提醒自家老板下山,卻在抬頭看向老板的時候有些驚訝。

    在那張為神所鐘愛的的臉上浮現的,是一種難言的悲慟。表面還是一層冰面,實際上底下已經是波濤翻卷,烈火熊熊。

    無數猜測在他腦海里浮現,助理看一眼毫無所覺還在旁邊東張西望的杜崖,眼底不由得帶上點同情:活人很難爭過死人的,何況這還可能是白月光和替身的關系。

    轉頭,助理低聲勸道:“是您的前男友嗎?逝者已逝,老板節(jié)哀。”

    “不是。”謝長離回答。

    助理茫然,杜崖差點沒笑出聲:謝哥這種冷酷無情的人怎么可能談戀愛?

    謝長離抽出一張手帕,上前幾步半跪在墓碑前,輕輕拭去上面的灰塵:“是亡夫。”

    背后傳來兩聲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

    灰塵被逐漸剝離,謝長離伸手觸碰,感受到手指下的凹陷。

    那是他親手雕刻下的記號,解讀起來便是:亡夫夏深之墓

    他輕聲呼喚起這個曾經名震一時如今卻已經失落的名字:“夏深。”

    “夏深。”副會長等了許久,見人出副本,笑著迎上去,“這次放松的怎么樣?”

    從通道里走出來的人身形高大,黑發(fā)烏眸,容貌英俊而鋒利,如同尚未收斂入鞘的一把寶刀。

    “沒找到。”男人語氣平靜,“過兩個月再去。”

    這尊殺神可是他們工會的排面,副會長只能點頭:“好。”

    旋即趕緊招呼工會里的治療師上前,這黑色的風衣上看不清血跡,但是夏深走出來時一股血腥味,不知道在這個被稱為絞肉機的墳場里廝殺了多久,想必又和之前一樣弄得自己渾身是傷。

    畢竟,墳場副本是唯一一個登出不會修復傷口的副本。

    就不能別發(fā)瘋嗎!

    副會長心中痛惜卻又無可奈何。

    夏深是他們會長在墳場任務的傳送出口處撿到的。

    那個時候夏深員工手冊上一片空白,沒有陣營,沒有工會,沒有個人技能,只有一個名字,而且精神值已經清零,整個人什么也不記得,唯有一腔對墳場這個副本的執(zhí)念。

    但是,對方沒什么物欲同時實力又強悍到可怕,一路帶著他們這個小工會打到中層,除了每幾個月都要進那個副本作個死之外毫無缺點。

    盡管對方基本不管事,副會長還是會盡心盡力地把所有關鍵消息都給人講一遍:“這幾天還有件新鮮事,又有一個人上了優(yōu)秀員工榜,居然還是一個剛剛轉正的新人,個人技能也很厲害,規(guī)則級別百分百判定成功的收容神技!”

    夏深目光游離,顯然是什么都沒聽進去。

    副會長早就習慣,把紀錄片里男人在血月下回頭的照片調出來,懟到夏深面前:“麻煩您記住這位,謝長離,心機城府很深,遇上的時候千萬小心。”

    他說完就打算收回照片,卻發(fā)現一直冷冰冰的自家頂梁柱突然伸手,拿過照片,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這張照片。

    副會長緊張起來,這個反應……該不會想要找新人打一架吧?

    夏深目不轉睛:“給我一份。”

    副會長:“您冷靜一點,我們會長覺得拉攏這位新人比狙擊他更好一點。”

    “不是,”夏深分出一點注意力,“我覺得他挺可愛的。”

    副會長:!

    他已經分不清是自家頂梁柱想要和黑馬約戰(zhàn)可怕,還是自家頂梁柱居然想要泡黑馬更可怕一點。

    路邊攤工會。

    趙青還陷在那天晚上得到的驚爆的消息之中——

    “瘋了,什么意思?”

    “陛下在最后挑戰(zhàn)成功的第二天居然出現在工會駐地,渾身是血,他說,他要救一個人,與他同行的那個人。”

    “陛下不是……”

    “他一直都是獨自行動的,應該最后的挑戰(zhàn)篡改他的記憶。我們試圖勸阻,但是陛下很堅定,所以他離開了,要去尋找讓人死而復生的方法。”燕遙語氣低沉,“而且,他走之前為我們留下一句話。”

    “什么?”

    “萬事小心,不必尋我。”

    “所以您這次也不去?萬一……”

    “我們去找過很多次,有很多叫著謝長離這個名字,長著一張一樣臉的東西,或是副本里npc,或是守關boss,也有玩家。”

    趙青有所預感:“去找的人是不是出事了?”

    “是的,尸骨無存。”

    “尸骨無存啊。”趙青站在禁閉室前,無意識重復這句話。

    他此刻身處藍色晶體覆蓋的地道中,無數印記連接成網,不時閃過一道金色光芒,鎮(zhèn)壓著所有蠢動的,來自深淵的力量。

    在道路盡頭就是他們路邊攤工會的禁閉室,窄小的鐵黑色門,只有小小的一道窗口。

    秩序陣營順從力量,將自己蛻變?yōu)楣治镆郧笊妫磁殃嚑I控制力量,永遠與黑暗的自我對抗。

    所以,每一個反叛陣營的工會都有這樣為失控邊緣者建立的禁閉室,以各種手段壓制黑暗,呼喚理性。

    嘩啦啦——

    鐵鏈在地上拖動,小窗口處出現一張雌雄莫辨的漂亮臉蛋,金發(fā)的卷發(fā)垂落,鐵制的止咬器扣在臉上,黑色的皮帶纏繞到腦后,冰藍色的眼睛像是醞釀著風暴。

    “趙青。”他開口,徹夜的瘋狂癥狀讓他聲音嘶啞,“會長告訴你那個愚蠢的真相,是嗎?”

    趙青有點怵這位會里的元老:“喬哥,會長說那人可能是個陷阱,您情緒太過激動,最好在禁閉室冷靜一段時間,讓我去跟著監(jiān)視。”

    “呵呵呵,”喬蒙低聲笑起來,“你也覺得我瘋了嗎?”

    束縛住他手腳的鐵鏈嘩嘩作響:“陛下不可能瘋,他一定在等著我們……”

    趙青:“但是已經犧牲過兩位元老了,會長也很難做!”

    “我可以認得出陛下,所以,”喬蒙和他對視,冰藍色眼睛里好似有一個漩渦,“放我出去。”

    趙青意志力和他的催眠不斷拉鋸:“不……”

    手卻一點點放到開啟牢籠的按鍵上——鐵黑色的門升起,男人拖著鎖鏈走出,活動手腕,鐵鏈寸寸斷裂。

    趙青猛然清醒,后退一步,擺出警戒的姿勢:“喬哥!”

    喬蒙沒有理會別人,只是抬起頭,露出一抹堪稱狂熱的笑容,在胸前畫上新月紋路:“陛下,您最忠誠的鷹犬即將迎接您的復辟。”

    “不過,”喬蒙眼里的風暴越來越劇烈,舌尖舔過薄唇,“如果是誰膽敢冒用陛下的容光……”

    叮咚——

    趙青的員工手冊亮起,是會長發(fā)來的。

    他根本無法抵抗喬蒙,對方輕而易舉看到這條消息:“謝長離拒絕自由民等工會橄欖枝。”

    自由民工會,高層會議室。

    何小彤站在臺上,一連被逼問數個有關謝長離的問題,已經是身心俱疲:“謝長離是獨狼性格,不會輕易答應加入工會的。”

    “話不要說的太滿,總得你去試一試才知道。”

    “我們給出的條件很豐厚,他一個被公司盯上的,肯定是需要我們幫助的嘛。”

    “小彤,你不要遇到困難就放棄。”

    何小彤:……

    去你媽的,有本事你們自己去當說客啊!

    就在這時,另外一條來自公司的集體通報響徹在會議室里:“優(yōu)秀員工謝長離公開宣布退出秩序陣營。”

    整個會議室的氣氛陡然凝重起來,何小彤同樣不可思議:公開退出秩序陣營?!這簡直是對著秩序陣營扇巴掌!

    “他的個人技能不能落入反叛陣營手里,我們都知道他可以收容怪物化的考官,那么,是不是可以收容我們陣營頂尖的精英?”

    “不排除這種可能,要是他被反叛陣營利用狙擊我們落單的精英……”

    “天演已經發(fā)布絕殺令,清理叛徒。”

    “我們自由民工會關于謝長離的情報比較多,不如由我們接下任務?”

    “就讓賀平丁虎這對黃金組合去吧。”

    接下來的討論不是何小彤可以聽的了,她被帶離會議室,心中又是憂心又是后悔。

    早知道謝哥會被狙擊,她絕對不會把知道的消息一股腦兒說出來。現在這種情況,自由民工會,甚至更高層次的,來自秩序陣營的工會都會盯上謝長離,力圖把他扼殺。

    她一咬牙,偷偷向謝長離發(fā)出消息:“謝哥,我們工會派出兩個人擊殺你,他們分別……”

    而風暴中心的謝長離還在對著兩個任務挑來挑去。

    杜崖看著不斷彈出的來自秩序陣營的狙殺令戰(zhàn)戰(zhàn)兢兢:“哥,您這公開退出簡直是打秩序陣營的臉,他們肯定要和您不死不休。”

    謝長離手指點在黑白卡片上,似乎有了傾向:“不是你說,自由民工會不地道。”

    杜崖神色一肅:“那倒是,避開他們進黑白本吧!”

    這個本他知道是個高級VIP的,絕對是他擺脫大魔王獲得自由的絕佳機會!不可以錯過!

    謝長離搖搖頭,在杜崖震驚的目光下啪的一下選了藍色卡,傳送倒計時開始。

    杜崖震驚,聲音都在抖:“你不是不加入反叛陣營?”

    謝長離頷首:“對。”

    杜崖絕望:“那為什么要選這個本啊!”

    謝長離意味深長看他一眼:“因為二五仔就在我身邊。”

    杜崖:!

    一張邀請函從天而降,被謝長離接到手中,打開——

    “尊敬的無限服務公司:

    深藍之光號科考潛艇急需六名工作人員,需要在極北冰蓋,萬里深海研究一個月。”

    第29章 深藍之光(1)

    嗒嗒嗒——

    直升機螺旋槳的聲音沖擊著耳膜, 謝長離捂著耳朵睜開眼。

    他的肩膀一重:“嘎嘎嘎!”

    杜崖不知何時已經被迫變回原形,小黑眼睛里寫滿不可思議和焦躁,在他肩膀上蹦噠來蹦噠去。

    謝長離伸手把它捉住, 大概聽懂杜崖一邊瘋狂辯解一邊求饒, 想要讓他放開限制, 把它變回人形。

    一個透著尷尬地聲音響起:“謝哥?哈哈哈哈哈,這不是巧了嗎, 我們又遇到了。”

    坐在他對面的是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一身深藍色羽絨服,黑色毛線帽下的頭發(fā)稀疏, 紅鼻頭,聲音粗噶,一雙粗大的手上汗毛清晰可見,一行金字在他頭頂快速刷出, 轉瞬便消散——趙青。

    或許這是角色扮演型的副本,無限服務公司的力量覆蓋在體表扭曲了外貌, 也讓他終于可以看一看上個副本的熟人。

    謝長離看一眼垂落在自己肩頭的鉑金色發(fā)絲,進一步肯定自己的猜測,嘴上同時回應趙青:“我不相信巧合, 路邊攤讓你來的?”

    趙青摸著鼻子, 臉上盡是尷尬:“就知道瞞不過謝哥您,我先在此代表我們工會聲明, 我們一點惡意都沒有, 就是想為您提供一點幫助。”

    反正關于陛下的辛密肯定不能說, 趙青迅速找到一個可靠理由:“您前一段時間退出秩序陣營, 有沒有考慮過加入我們反叛陣營?”

    你的表情寫滿還有秘密。

    謝長離垂眸, 淡淡道:“抱歉, 我暫時沒有這些想法。”

    “嘎嘎——”杜崖蹦達幾下,賤賤地發(fā)出幾聲嘲笑。

    趙青目光落在他身上:“說起來這是杜崖吧,這個副本需要我們扮演角色,每個人都隨機分配一個工作人員的身份,杜崖屬于您的所有物,應該是分配成為寵物鳥,這個副本只能以這個形態(tài)行動了。”

    杜崖僵在當場,不可思議的轉過頭看向謝長離:哥,不是你做的?

    謝長離:“愛莫能助。”

    “嘎——”

    突然竄出的慘叫讓直升飛機都抖了抖,前方飛行員爆發(fā)出一陣罵聲:“后面的,管好你的鳥!”

    盡管知道大家都說著不同的語言,但在無線服務公司自帶的翻譯下,這段謾罵也被翻譯的無比自然。

    謝長離道完歉,無視被他倒吊在座椅邊的杜崖,翻開員工手冊。

    [當前任務:《深藍之光》

    截止時間:一個月

    進度:0%

    提示:請任務者維持當前身份]

    “扮演型副本,還沒有說明我們每個人的人設。”謝長離分析道。

    他先是按在胸腔處,確定依舊是兩道心跳聲,之后才咬住皮質黑色手套的指尖,利落地將手套脫下來,露出其下白到發(fā)光的纖長手指。顯然這個身份養(yǎng)尊處優(yōu),手指皮膚光滑細膩,沒有繭子。

    行李箱被放在架子上,此時直升機正在劇烈搖動,并不適合前去打開箱子檢查,遠遠一看也可確定箱子并不大,質地相當不錯,這個身份經濟狀況一定相當好。

    口袋里還存放著兩塊方糖,不知道是愛好還是為了預防低血糖。

    他們此次的任務是前往一艘科考潛艇,或許他需要扮演的身份便是其中一名科學家。

    想到這里,謝長離切實地感到一絲頭疼,詢問:“你的身份是廚師?”

    “果然這個身份一眼就能被看出來,”趙青嘆氣,“我看身上都是油煙味,手上有繭子,還有被菜刀不慎切到的痕跡,就猜到了,之后員工手冊也說我正是這潛艇上需要的一批后勤人員。”

    “我和你一起乘坐直升飛機,”謝長離扭頭看向窗外,此時他們的直升飛機正在飛過一望無際的冰原,滿目都是一片銀白之色,“應該也是后勤組,不會是科學家,也不像是需要動手的人員。”

    “一般來講,這種本里面身份越難猜準的,往往背后故事越多,”趙青生出幾分羨慕,但也承認這背后存在著巨大風險,“也還好我廚藝還不錯,這次還能扮演的下來。”

    或許是受到這次身份的影響,趙青談起廚房的事情就開始滔滔不絕:“我這個人學的不算太精,但是好在涉獵廣泛,從街頭常見的烤冷面雞蛋餅再到米其林餐廳的龍吟草莓我都能做,謝哥您是什么口味?”

    看起來對廚師這個職業(yè)充滿自豪感和認同感。

    謝長離笑笑:“做的好吃我都喜歡。”

    “我做的肯定好吃,”趙青繼續(xù),“小烏鴉喜歡的鳥食肉末加點饅頭碎什么的都可以做的好吃。”

    杜崖艱難地從倒吊的狀態(tài)抬起頭,眼睛里滿是期待:“嘎嘎?”

    趙青立刻不知哪里從掏出來一個小罐頭,棕色的鳥食放在手上一顆顆喂給杜崖。

    在美食的橋梁下,兩人迅速和解,關系快速升溫。

    直到直升飛機開始下落,在雪白的冰原上數點小黑點不斷放大,科考站的建筑出現在眼前,已經有一群人在此處等候,見到直升飛機不斷招手。

    趙青從興致勃勃的狀態(tài)回過神,倒抽一口冷氣:“恐怕我們的身份也在影響我們的行動。”

    “嗯。”謝長離從他剛剛的異常反應就推斷出這一點,同時也注意到自己受到的影響。

    剛好此時飛行員也開口:“謝醫(yī)生,趙大廚,你們準備好,我們要降落了!”

    趙青臉上寫滿疑惑:“醫(yī)生?”

    他之前也看到謝長離的手上可沒有醫(yī)生常見的繭子。

    謝長離將垂在臉頰邊的白金色長發(fā)撩到耳后,低聲回答:“心理醫(yī)生。”

    一個在漆黑無光的萬米深海之中保護全潛艇人員心理健康的醫(yī)生,確實會是這個任務中壓力極大的身份。

    與此同時,兩聲長長的笛聲響起,在和這雪一樣白的日輪下,兩道船影一前一后破冰而來。

    賀平拿著幾本書,認真背誦。

    他的身份一開始就已經確定是科研助理,帶著他的科研大佬主要是負責海底地質學方面的,人高馬大,性烈如火,一上來就對他的相關知識進行考察。

    好在他原本就在這方面有點了解,還不至于一上船就被人踢出去,但還是被指責為基礎不牢靠,如果不能通過下一次考核就要被踢出核心組。

    單單從信函就可以看出科考必然是這次任務的核心,賀平也需要在任務中占到先機,以便狙殺謝長離這匹黑馬,此刻只能爭分奪秒準備。

    “平哥,你這邊怎么樣?”

    不同于賀平溫文爾雅斯文敗類的長相,丁虎這次的身份一看就經過訓練,身材頗為健壯,稍一試探便知道自己是接替的大副。

    “還行,這是對于北極突然出現的萬米海溝的第二期考察,上一期已經安全回來,在給出的報告中,聲吶里顯示底下應該有一些東西,懷疑是天然氣礦藏。”賀平翻著大佬給他的資料,“不過在這個任務里,里面恐怕會是個大家伙。”

    丁虎哼一聲:“越大越好,先讓他和謝長離兩敗俱傷,我們也好動手。”

    “我好像聽到你們在說,謝長離?”

    一個輕柔的聲音在他們身后響起,卻猶如毒蛇纏住腰間,在耳后吞吐冰涼的蛇信,無聲的壓力降臨,讓兩人暫時不敢輕舉妄動,謹慎地看向出聲處,卻沒有太多恐懼之色。

    這一次他們出這個任務,工會里面自然為他們準備一張底牌,引爆整個任務世界都不在話下,只是最好不要提早用出。

    走上甲板的是個穿著風衣的男人,黑發(fā)黑眼,濃墨重彩,身形單薄,氣勢萬鈞。

    “不知道您是?”賀平知道對方絕不好惹,率先示弱。

    他開口:“喬蒙。”

    喬蒙?!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倒吸一口冷氣,這一位可是路邊攤公會的元老級人物,比他們秩序陣營精英還要更像個怪物的殺神!

    當年就因為秩序陣營有個小公會口嗨說幾句陛下的不是,一人一刀殺上駐地,如果不是有玩家公約限制著,恐怕就不是全員重傷的結局,而是血流成河,尸橫遍野。

    甚至就連他們陣營第一的天演工會出手都沒能阻止此人那天的行徑。

    丁虎向來是個沒主意的,只得拼命暗示賀平說句話。

    賀平露出親切的笑容:“想不到能有幸和您同一個副本,真的是陛下保佑,愿陛下的榮光永存!”

    這句話對迷弟來講效果極佳,喬蒙神色舒緩起來:“為了陛下的榮光,我要殺一個人。”

    賀平腦中靈光一閃:“謝長離?”

    “是。”喬蒙肯定。

    不等兩人露出欣喜之色,男人手中出現一把數米長刀,手一揮便架在他們兩人脖子上:“我知道你們也想殺他,但是,未經我的允許,不要動我的獵物。”

    賀平舉起雙手,自然點頭:“您請您請!有什么需要我們幫助的,您盡管說。”

    極地考察船到達目的地,舷梯被放下,幾人被工作人員迎接著一路向下,賀平丁虎兩人也聽到工作人員稱喬蒙為喬工,猜測他大概是工程師之類的人物。

    正在此時,直升飛機終于降落,凜冽的寒風席卷,青年率先輕盈跳到地上。

    這個身份的長相同樣標志。

    日光從他鉑金色的頭發(fā)上吻下,愛憐地拂過同樣白的唇,五官英挺俊秀,銀灰色眼睛冷冷淡淡,皮膚白到透明,整個人如同脫去人間所有雜亂的色彩,美麗得近乎病態(tài)。

    賀平注意到站在他身邊的喬蒙呼吸急促起來。

    “不像。”他聲音很輕,雙眼瞳孔緊縮,死死盯著回頭拿行李箱的青年,殺意畢露。

    賀平都不禁對這匹頗為驕傲的黑馬產生一點憐憫:落在他們手里還能得個痛快的,喬蒙的話……嘖嘖。

    趙青帶著200斤的身體跳下來,剛落地還沒穩(wěn)住身形,一眼就對上喬蒙殺氣騰騰的眼睛,一個哆嗦就趕緊把謝長離攔在身后。

    嘶,上次喬哥被他放出來之后就失蹤了,沒想到還真的追到這個副本來!

    他大感頭痛,然而被他擋在身后的人卻輕盈地繞過他,無視身側虎視眈眈的目光:“潛艇快要破冰而出了。”

    賀平哪里沒有看出這里的暗流涌動,暗自揣測那個胖子是誰的時候,又聽見身邊喬蒙開始碎碎念:“他為什么不看我,為什么……”

    賀平:……

    我覺得您好像有哪里不太對勁。

    冰面之下傳來一陣劇烈的震動,很快便是冰層咔嚓斷裂的聲音,黑色的巨大的指揮塔率先突破極北冰蓋,在地上緩緩升起。

    即使只是這么一小個部分,已經可以看出其下潛艇的船身有多么大。

    “這就是我們的深藍之光號,全長891.5米,”前面的工作人員不無贊嘆地說,“上億噸的排水量更勝過臺風級,完全就是當前人類科技巔峰的結晶。”

    從極地考察船上下來的科學家們,同樣在熱切地討論著:“也要感謝潛艇抗壓能力上升,如果能夠有新的發(fā)現,我們的科技還能夠攀登上新的巔峰。”

    謝長離和他們見面握手,暗自收集著信息,卻聽到考察船上發(fā)出一陣騷亂。

    一個頭發(fā)凌亂抱著一疊文檔的年輕人跌跌撞撞地跑下舷梯:“老師!對不起,我起晚了!”

    他頭上的金字快速浮現又消失。

    莫道成。

    謝長離記下這個玩家的名字,趙青見他感興趣,主動介紹:“百曉生怎么舍得把他放出來?他搞學術的,運氣不錯,就是為人處世出名的呆。”

    在一眾科學家簇擁中站在前面的科學團隊負責人停下腳步,他頭發(fā)花白,有深深的抬頭紋,面容清癯,頗為嚴肅的樣子:“莫道成,你遲到10分鐘,回去把海洋生物論背一遍。”

    莫道成停下腳步,狗狗眼耷拉下來,哭唧唧點頭,謹慎又好奇地看一眼周圍的其他玩家,最后傻乎乎地把目光停在謝長離身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指揮塔上的碎冰被徹底清理干凈,帶著堅毅之氣的艦長率先爬下梯子,核對名單。

    其余已經在下面進行了為期一個月考察的其他人員魚貫而出,只是等到最后幾人出來的時候又產生一陣騷亂。

    一個胡子邋遢的中年男人原本爛醉如泥地被人攙扶著,在跨出一步見到這雪白的冰原和亮白色的日輪之后,突然爆發(fā)出巨大的力量,掙脫其他人的束縛,一下子沖出來,跪倒在冰原上。

    在眾人的錯愕視線下,他從滿是酒漬的衣服里抽出一本《圣經》,仰起頭念誦:“我知道我的救贖主活著,末了必站在地上。我這皮肉滅絕之后,我必在□□之外得見上帝。”

    末了,他一頭栽倒在地上,再無聲息。

    第30章 深藍之光(2)

    來此處的人員都久經訓練, 倒也沒有立刻慌神,只是免不了竊竊私語起來。

    而醫(yī)務人員迅速行動,帶著倒在雪地上毫無聲息的人進入一邊的醫(yī)務站急救。

    同時有消息傳來, 沒出事, 昨晚慶功宴上喝的太多, 酒精中毒。

    不少人都松一口氣,排著隊登上這艘將要帶著一船人進行為期一個月科考的潛艇。

    趙青等其他人也開始與自己的團隊交流。

    “謝醫(yī)生。”

    謝長離聞聲回頭, 見到的正是之前率先帶人沖上去的來自潛艇的醫(yī)生,大概那是這艘潛艇上的首席醫(yī)療官。

    “我是戴德蒙,很高興您愿意加入我們深藍探索計劃。”他身材高大, 笑容親切,與謝長離握手。他的手靈活有力而穩(wěn)定,是可以在極端情況下進行高難度手術將人從死亡線邊拉回來的一雙手。

    而且,此人應該屬于照顧者型的人格, 親切體貼,樂于照顧人, 保護人,在深海未知的情況下會是個很好的伙伴。

    謝長離控制不住地分析一遍,回答道:“我很榮幸參與這個偉大的項目。”

    兩人并肩走向潛艇, 同時閑聊起來:“您剛剛或許是在觀察我。”

    “抱歉, 一點職業(yè)通病,我覺得您一定會是個很好的同事。”

    “哈哈哈哈, 我也想說, 您看起來真的非常健康。”

    “我還以為您也覺得我或許患上了某種白化病的變種?”

    “額, 一點職業(yè)通病。”

    兩人同時笑出來, 戴德蒙說:“我聽說東方有句話, 傾蓋如故, 我無法想象他們的浪漫,今日見到謝醫(yī)生,我是信了。”

    他回頭看一眼醫(yī)療站:“謝醫(yī)生,我們團隊真的需要像您這樣的涉獵廣泛,尤其善于特殊環(huán)境心理學的泰斗,上一批的心理醫(yī)生就多次向我們強調過剛剛那一位心理狀況的問題,只是遲遲沒有找到合適的疏解方法,沒有想到熬過一個月之后,在上岸之后反而讓他精神崩潰。”

    “在冰殼之下,萬米深淵,沒有足夠的光,難以對外通信,環(huán)境窄小,人員擁堵,”謝長離分析,“確實是我職業(yè)生涯面臨的最大難題。”

    戴德蒙:“也是前所未有的絕佳研究機會,也許這只小渡鴉就是您的秘密武器?”

    杜崖縮頭縮腦窩在謝長離頸側抵御寒風,猝不及防被cue,探出小腦袋:“嘎?”

    “他確實給人帶來很多歡樂。”謝長離淡淡道。

    杜崖幽怨盯著:我為你流過淚流過血,到頭來只剩下找樂子這么個用處嗎?

    戴德蒙笑道:“以前也有沿用礦井傳統在核動力潛艇上飼養(yǎng)鳥類作為示警動物的,說不定這只鳥兒不僅能夠保護我們的心靈,還能夠保護我們的□□呢。”

    杜崖忍不住尖叫:“嘎嘎嘎!”

    我去告你們虐待動物!

    戴德蒙大聲笑起來:“小家伙真活潑!”

    言語之間,他們已經沿著窄小的指揮塔進入潛艇內部。

    潛艇被分為上中下三層,最上層是指揮中心,中間是日常活動區(qū),最下方則是武器和動力。

    日常活動區(qū)最大,包括所有人的休息區(qū),廚房和食堂,活動室,醫(yī)療室,以及占去大半面積的科研實驗區(qū),不同區(qū)域之間只有窄小的圓形通道。

    “我們這里還是比常規(guī)潛艇大一點,”戴德蒙苦中作樂,“至少通道可容兩人并肩通過而不是一個人都得彎腰。”

    人員到齊,指揮室確認之后發(fā)布命令:“下潛,下潛。”

    兩聲短而急促的警報聲響起。

    潛艇前端的水平方向舵被收回,兩頭的裝載艙開始進水,潛艇與冰面形成一定角度,緩緩下沉。

    “我們開始下潛,”戴德蒙介紹,“船體正在被壓縮。”

    正如他所說,潛艇的金屬內壁開始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嘎吱聲,海水的壓力施加在潛艇之上,擠壓著這節(jié)來自人類世界的金屬罐頭。

    謝長離看著為了科研而準備的模擬深海環(huán)境的魚缸,只覺得那片發(fā)黑的深藍色帶著莫測的惡意:“每當水深10米,就等于向潛艇上多加一個大氣壓,萬米深,則是有1000個大氣壓壓在船體上。”

    “確實很恐怖,所以很少有載人潛艇可以進入萬米海溝的,但是有句老話叫做解藥必定在毒藥旁邊,”戴德蒙笑笑,伸手觸碰鋼鐵色的墻壁,“在我們人類想要探索的萬米海溝出現的同時,極北考察組在這里發(fā)現一種獨特的自生長材料,可以作為涂料增強船壁的抗壓性能,如今即使是萬米深淵,我們也能探一探。”

    “自生長?”

    “可以吸納有機物質,不斷復制自身,前一段時間科學界還在吵這種東西是不是生物,結論是,不是。”戴德蒙面對眼前的深海圖露出幾分憧憬,“單單只是這么一個小發(fā)現,就為我們的科學發(fā)展帶來翻天覆地的變化,假如這次探索中我們可以發(fā)現更多的話……”

    他還在興奮的說著,謝長離卻覺得身邊人的介紹聲一點點模糊遠去。

    眼前的深海圖中出現一個細長的陰影,他瞇著眼睛凝神望去,陰影由模糊變得清晰,赫然是鐵灰色的巨大的潛艇正在水中下浮,同時,黑色絲線漂浮在水中,絲絲縷縷纏繞著潛艇,帶著不祥的氣息。

    謝長離下意識上前想要看得更清楚,卻感覺仿佛有一道電流直灌腦海,劇烈的疼痛讓他都忍不住發(fā)出一聲悶哼。

    眼前的景象頓時消散,新的幻象被觸發(fā)。

    那是極北冰蓋下的萬米海溝,比之烈日更燦爛的光芒在海溝間流淌成星河。

    那是一座又一座造型獨特散發(fā)著奪目光芒的建筑物,在這建筑物之間游動的是一只只流淌著五色光芒的水母。

    他們不是在隨波逐流,而是有序地沿著建筑物之間的空隙前往目標建筑物。不時便有建筑物的大門被打開,發(fā)著光的水母鉆入其中。

    水母和水母之間似乎也有獨特的交流方式,有幾只在遇到之時,便會變換身上的顏色,甚至使用觸手交纏。

    這很有可能是位于深海的一個文明。

    謝長離心中判斷,下一秒鐘他便感覺自己的視野被拉近,整個人似乎就是其中的某一只行色匆匆的發(fā)光水母。

    他揮舞著觸手焦躁地沖向自己的工作單位,一路上沖撞不少人,不斷散發(fā)著藍光表達自己的歉意。

    在踏入單位的一瞬間,眼前便是一閃,傳送門將他直接送到自己的工位上。

    謝長離看著面前整潔利落的實驗室,各式各樣高新的儀器在不斷發(fā)出轟鳴聲,沒有一個是人類的知識與水平所可以理解的。

    越來越多的數據被導出在一盤巨大的光滑的石板上,謝長離感受到這具身體的焦躁,細長的觸手不斷地揮舞,留下難以辨認的記號。

    謝長離凝神去理解,終于漸漸讀出幾個字:“盡快檢測……”

    檢測什么?

    然而幻覺已經維系不下去,瞬間將他彈出,仿佛整個頭顱被斧子劈開的疼痛感席卷上來。

    “謝醫(yī)生?”焦急的喊聲突破之前的隔膜,傳了進來。

    杜崖也一并焦急地叫著,吵得人腦殼子嗡嗡作響。

    謝長離睜開眼。他臉上完全失去血色,仰靠在沙發(fā)之上,見到神色有點焦急的戴德蒙,解釋:“我有點低血糖。”

    他從口袋里摸出兩塊方糖放進嘴里,對于劇烈的頭疼沒有什么作用,但臉色確實好很多。

    戴德蒙回憶起他的檔案,一拍腦袋:“我都忘記你們一路過來,午飯還沒吃,還拉著你在這聊來聊去,跟我去餐廳。”

    謝長離應一聲,拒絕他的攙扶,單獨落在后面。

    控制幻覺幻聽的吊墜完全沒有收縮,謝長離猜測這或許是這個身份自帶的幻覺。

    他抽出員工手冊一看,果然見到進度上漲3%,提示已經從維持原本身份改為請員工探索原本身份。

    一個心理醫(yī)生,一個能夠觸發(fā),甚至是經常出發(fā)幻覺,并且以低血糖掩飾的心理醫(yī)生。

    你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呢?

    在餐廳用餐的人不多,謝長離進去的時候剛好看到之前何小彤給他提示的丁虎賀平兩人走出。

    雙方視線交接,沒有多做交談,便擦肩而過。

    丁虎目不斜視地走開一段距離,才忍不住說:“平哥,我們真的不動手,又不是沒有辦法,還真就怕了那個喬蒙不成。”

    “這個任務是什么情況咱們還不知道,”賀平越是了解這次科研任務的內容就越是不安,“有人替我們沖鋒陷陣當炮灰還不好?”

    “再說。”賀平話說到一半噤聲。

    他們早就被安排好住處,休息區(qū)分成四部分,都是由密密麻麻從地板一路堆到天花板的膠囊艙組成,光線極為昏暗,只有頭頂一點暗紅色的光芒。

    而在他們兩人睡眠膠囊上方,已經有人入住,此時拉開簾子坐在邊緣,一雙長腿百無聊賴地在空中搖晃。

    喬蒙見到他們到來,陰森森笑起來,露出尖尖的虎牙:“巧呀,和你們都在C區(qū)。”

    同一時間,謝長離也拎包入住A區(qū)的一間小小的膠囊艙。

    “地方不算太大,你可以經常在辦公室呆著,心理咨詢室比這寬敞多。”戴德蒙幫他做好入住手續(xù),依依不舍地離開。

    謝長離的笑容隨著他的離開,從臉上撕下來,化作他身上常見的冷淡漠然:“莫道成。”

    莫道成比他早一點在這里分配好住處,正委屈巴巴縮在小床上抓緊時間背資料,恰好聽見外面熟悉的說話聲,忍不住就想探頭看一看這位一看就不一般的大佬玩家。

    然后就被抓住,他一個激靈跳起來,差點把自己從第二層的睡眠艙里摔下來。

    他連滾帶爬穩(wěn)住身體,跪在地上頭都沒敢抬就大喊:“大佬好!”

    剛好有人進來,停在旁邊,看看這倆人,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杜崖竊笑著,又嘎嘎兩聲。

    謝長離:……

    我也不是什么魔鬼,不至于行這五體投地之禮。

    “沒事。”謝長離掛上身份卡自帶的溫柔親和笑容,把人扶起來,“他不小心摔了。”

    “這樣啊,”來人點點頭,還是提醒一句,“和諧第一。”

    莫道成瑟瑟發(fā)抖,好在這位傲然拒絕秩序陣營的大佬沒心情和他計較,把人扶起來之后就自顧自進自己的隔音睡眠艙里,這才松一口氣。

    睡眠艙不大,但還是能容一個人直挺挺睡著,高度也允許人坐起來,末端還有儲物架子。

    謝長離坐在床上,把行李箱展開,里面是一些換洗衣物,幾個證書,做心理咨詢室需要用的紙筆道具,還有幾個動物玩偶。

    “有羊有豬,生肖玩偶嗎?”杜崖在玩偶旁邊跳來跳去,又想起之前謝長離的異常,嘰嘰喳喳,“謝哥,您剛剛是舊傷又發(fā)作了?”

    謝長離腦袋還在抽痛,懶得理他,一一把衣物擺在架子上,在拿起一套睡衣的時候感覺觸感不對,稍微一抖便看見一本黑色筆記本。

    他停下動作,把這本本子拿起來。

    這是一本陳舊的本子,頁面有些發(fā)黃,或許是拿來記錄一些病例經驗。

    謝長離試圖打開,卻發(fā)現有幾頁不知道被什么東西粘在一起,難以分開,強硬打開或許會使紙張受傷,或許反復揉搓邊緣可以一點點分開紙張。

    謝長離決定先從頭看能夠打開的幾頁。

    “腦,位于肩膀之上,被頭蓋骨所包裹。主要包括左、右大腦半球,是中樞神經系統的最高級部分。人類的大腦是在長期進化過程中發(fā)展起來的思維和意識的器官。”[1]

    醫(yī)學內容,難道真的只是個筆記?

    謝長離跳過沒有辦法翻開的部分,這次出現的是一只眼睛的簡筆畫,以及字跡歪歪扭扭的童謠——

    “小豬哼哼哼,身體如火燙。

    小牛哞哞哞,犄角落地上。

    小貓喵喵喵,皮毛水中蕩。

    小蛇嘶嘶嘶,鱗片黑夜紡。

    小鳥喳喳喳,彩羽做衣裳。

    小羊咩咩咩,泥里捉迷藏。

    小魚不說話,睜眼到天亮。”

    算的上是暗黑童謠,像是小孩子的字體,但是用力很足,筆鋒明顯,或許是一位成年人仿照孩子寫的?

    謝長離又跨過許多頁難以打開的筆記,只剩下最后一頁,紅色的字幾乎占據整個頁面。

    那里只有四個大字——

    小心人類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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