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今生020
衛琛扶她站穩, 在顧晚卿含怒瞪他時深了笑意。
他眸中溫情脈脈,生生化掉了顧晚卿心下那些微羞惱。
但她還是拂開了他的手,一本正經道:“我現在也是‘男兒身’, 何來男女有別?”
衛琛愣怔一下, 視線繞著顧晚卿身上還算合身的男裝。
雪青色很襯她冰肌玉骨,雖是男裝打扮,卻也難掩清艷絕色。
一看就是富貴人家出來的粉面小少爺。
顧晚卿的話令衛琛揚了揚眉尾,“有理。”
話落, 沒等顧晚卿從狐疑中回過味來, 他已經上前一步, 抬手搭上了她的肩膀,將人一把勾到了懷中:“既然如此, 那從今日起, 我們便可同食同寢,無所顧忌。”
“是否?”
這次換顧晚卿呆住,半晌也沒從男人的話里反應過來。
倒是撞在他胸膛的肩膀, 哪怕隔著衣衫,也被烙得暖熱燒人。
衛琛那句“同食同寢,無所顧忌”,如洪水猛獸, 將顧晚卿心里沖得淋漓不堪。
他的懷抱像個火爐,轉瞬便將顧晚卿烘烤得渾身發熱,心亂如麻。
連思緒都混沌了。
良久,她才臉紅耳熱地從衛琛懷里掙脫出來,“誰要跟你同食同寢?”
“即刻起, 你需離我一丈遠!”
說完顧晚卿便頭也不回地往馬車那邊走, 邊走邊踢開擋路的小石子。
被她撂下的衛琛接過了昭瀾替他撿起來的干草, 目光始終追隨著顧晚卿遠去的背影。
直到她在霜月的攙扶下鉆進了馬車,衛琛方才轉身,繼續喂馬-
此去臨州,山高水遠,車馬勞頓。
介于顧晚卿不樂意讓衛琛與她一起坐在馬車里,便換了霜月進去。
駕馬車的人自然也就變成了昭瀾和風尋,衛琛騎著馬,始終立在馬車車窗邊上。
總忍不住與車內的顧晚卿說幾句話,或是噓寒問暖,或是打趣逗弄,溫潤又雅痞,令顧晚卿難以招架。
正如衛琛預計那般,他們花了足足一個月的時間才進入了臨州的地界。
這一路上,途徑許多鄉鎮,顧晚卿他們也遇上了許多流民。
都是從臨州一帶逃難出來的。
每次看見那些衣衫襤褸,渾身臟兮兮的難民抱團成群,個個枯瘦如柴。
顧晚卿便會拿出自己的盤纏,以及之前衛三爺送她的那些珠釵首飾,換些米糧面食,沿途施粥接濟。
也正因為越發意識到此次臨州貪污賑災銀款一案的嚴重性,顧晚卿沒再在情愛一事上與衛琛多做計較。
一路上追著他打聽了許多臨州的事。
“越接近臨州,貨物溢價越嚴重,糧食也越稀缺。”
“難怪百姓們都爭先恐后的南上,拼命往帝京靠攏。”
顧晚卿撩起了馬車的簾子,看著遠處城門上鐵畫銀鉤的“臨州”二字。
離開帝京時,尚且是三月春末時節。
春風料峭,桃李爭妍。
如今已是五月初夏,日頭變得長了許多,臨州這邊旱得厲害,沿途的草樹都枯死了不少。
顧晚卿也沒想到,偌大一個州郡,竟比不得帝京京郊一個烏山鎮繁榮昌盛。
百姓們精氣神也不好,病懨懨的,死氣沉沉。
“從去年夏末,臨州爆發蝗災,又接連好幾個月沒下雨。”
“田地里的莊稼要么被蝗蟲糟蹋了,要么本來就長得不好,百姓們幾乎顆粒無收。”
“餓殍無數,又鬧過一場瘟疫……”衛琛說到這里,長眉起了褶皺,話音也頓住了。
顧晚卿知道他是何意。
無非是氣憤,這種緊要關頭,竟還有人貪污朝廷撥下來的賑災款,置千千萬萬的百姓于水深火熱之中。
其心實在歹毒,泯滅人性。
“別憤慨了。”
“陛下既然委派你為欽差大臣,趕赴臨州調查此案。”
“那等案子明了,找回了被人私吞的那筆賑災款,百姓們也就可以度過此難了。”
顧晚卿猶豫了半晌,還是將手落在了男人肩上,重重拍了拍,安撫他一般。
但實際衛琛的內心并沒有她想的那般脆弱不堪。
他只是有些擔心臨州上一任知府蘇慶山。
自從賑災款被貪污一案上達天聽,陛下便命臨州通判李安正暫代知府一位,將原林州知府蘇慶山就地關押。
蘇家也被官府抄了滿門。
而臨州知府蘇慶山,便是蘇照的父親。
上輩子,衛琛與蘇照相識于軍中,只依稀知道他原是罪臣之子,流放邊境。
后憑借自己苦干與實力,一步一步往上爬。
在平定西域一役中,他與衛琛、李成功結識,并肩作戰,有了過命的交情。
后來,蘇照和李成功成為衛琛的左膀右臂,官海沉浮五載,助他登上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之位。
眼見著下一步,便是位高權重的攝政王。
而衛琛,也為李成功安頓好了年邁雙親,為蘇照一家平反了冤屈。
所以在得知臨州知府蘇慶山貪污賑災款一案時,衛琛便知這就是蘇照一家的大劫。
于是他主動想陛下請纓,要調查此案。
只因他很清楚,貪污賑災款的另有其人。
蘇慶山是被冤枉的,他們蘇家上下幾十余口,含冤受了無盡的委屈。
這樣的事,衛琛今生不想讓其再次發生。
只因蘇照與李成功不僅是他的左膀右臂,也是他短短一生中,難得的至交好友-
良久之后,在馬車行至臨州城城門口時,衛琛方才向顧晚卿睇去一個讓她安心的眼神。
進了臨州城后,顧晚卿一行,在城中一家四季客棧落腳。
許是因為近段時間,臨州人來往去,出多入少。
所以店家見到衛琛他們時,還納悶驚奇了一陣。
客棧生意不好,可供客人點選的菜品有限,而且價錢也漲得厲害。
顧晚卿他們根本沒得挑,只能暫時住下。
只因衛琛想在正式面見臨州通判李安正之前,先私下里在城中走訪一番,查探一下民情。
于是安頓下來后,衛琛帶了昭瀾出門勘探。
留下風尋在客棧照看顧晚卿主仆二人。
但他忘了,顧晚卿向來是個閑不住的。
衛琛前腳離開客棧,她后腳便帶著霜月和風尋上街,四下閑逛。
也是打算了解一下臨州城內的溢價情況,以及災情的嚴重程度。
再問問官府都有哪些作為。
她是因為臨州知府貪污案來的,自然要為了查案盡心竭力。
眼下顧晚卿并不知曉在這個案子中,臨州知府蘇慶山是否罪名屬實,她需要從百姓們口中,了解一下這位臨州的父母官。
只是顧晚卿沒想到,她不過在街上閑逛一陣,竟也能遇上小賊。
給霜月那丫頭買根糖葫蘆的功夫,她掛在腰上的錢袋便不見了。
來往行人雖然熙攘,但小賊藏匿其中,也很難分辨。
顧晚卿摸著腰帶四下探看,好一陣才察覺到朝著城門方向去的行人中,有一道背影略顯匆忙。
形跡十分可疑。
于是不過半柱香的功夫,風尋便連人帶錢袋,一并帶回了顧晚卿跟前。
“公子,人贓俱獲,可要報官?”風尋是個大高個,身材壯碩,年輕英武。
橫眉豎目時,樣子又冷又兇,旁人見了沒有不害怕的。
此時被他抓到顧晚卿跟前的那名少女被嚇得直哆嗦。
臟兮兮的小臉略有慘白的跡象。
一雙黝黑發亮的眼睛,充滿恐懼,正怯生生地打量著抓她的風尋。
他們四人在一條短巷的巷口,來往行人不多。
哪怕是看見他們三個蟬衫麟帶,一看就出身不凡的,欺負一個衣衫破爛的小女子,也無人敢湊近過來。
霜月和顧晚卿一樣,換了男裝束起了長發。
她從風尋手里接過了顧晚卿丟失的繡了綠梅圖樣的錢袋,憤憤地看了那渾身臟兮兮的女子一眼:“這臨州當真是反了天了,一個小毛賊竟當街就敢偷我家小……公子的東西!”
霜月險些說漏了嘴,還好急中生智,生硬的改了口。
顧晚卿倒是不在意,她只是打量著偷她錢袋的少女。
雖衣衫襤褸,身上臟兮兮的,身形卻纖細窈窕。
再看她十指纖纖,污垢下的膚色偏白,不像是貧苦人家出身的。
“求公子網開一面,千萬不要報官!”少女從畏懼中回了神來,視線從風尋身上轉到了顧晚卿身上。
一雙起了水霧的鹿眼惹人憐惜,連霜月都拉了拉顧晚卿的衣袖,在她耳畔小聲道:“小姐,要不咱們就算了吧,放過她一回。”
“反正錢袋也拿回來了……”
顧晚卿沒應聲,只是淡淡開口,詢問少女道:“你叫什么名字?”
哪知她的話卻讓少女突然繃緊了身體,看她的眼神也變得無比警惕。
半晌沒回話,神色有些慌。
見她這般,顧晚卿沉了眸色。
她記得剛入城時,城門口張貼了兩張懸賞告示。
告示上畫的是一男一女,說是前任臨州知府蘇慶山的一雙兒女,也是蘇家被抄時的漏網之魚。
顧晚卿覺著,眼前這偷了她錢袋的少女,倒是有幾分像告示上的那位。
名字似乎叫……
“蘇笑?”顧晚卿試探似的開口。
果不其然,那少女聽了,反應極大。
臉色煞白,轉身便朝著巷子里跑。
奈何這條短巷盡頭處已經被封死了,她轉身跑了沒兩步便意識到這個問題,又停下來,朝巷子里兩邊的高墻看。
似是在尋找其他逃生的機會。
她身后,顧晚卿緩步跟近:“你不必緊張,我不會報官。”
聽到她的話,那少女身形一僵,遲疑地回過身來,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顧晚卿在離她三步遠的位置站定,接著道:“你偷我錢袋做什么?”
蘇笑垂在腿側的手用力攥了攥,似是還沒有對顧晚卿放下戒備。
她問她什么,她也不答話。
后邊的風尋和霜月一個比一個詫異,似是沒想到,滿城懸賞捉拿的逃犯,竟然就在他們眼前。
還如此蠢笨,偷東西。
他們不知道的是,蘇笑已經躲躲藏藏近兩個月了。
這兩個月里,吃不飽穿不暖,好幾次她都崩潰得想要輕生。
但又一次次重新振作起來,最終決定逃離臨州,去帝京。
讓父親的冤屈上達天聽!
但是去帝京需要盤纏,她沒有辦法,才會行此下策。
沒想到第一次偷東西,便被失主抓到了。
如今她也是懊悔不已,心下也最好了魚死網破的打算。
反正……她死了,二哥那邊也尚有一線希望。
就在顧晚卿猶豫要不要帶蘇笑回客棧時,衛琛和昭瀾尋到了他們-
衛琛在城中四下看了看,南北兩大城門,嚴防死守,似在捉拿蘇慶山一雙兒女。
甚至他還撞見官府的人,在驅趕流民。
尋到顧晚卿三人時,他給她帶了一包糖炒栗子。
雖然食物稀缺,但街上還是有一些小商小販。
就是賣的東西,價格比帝京還要貴上三倍不止。
此次災情,受影響最大的似乎只有平民百姓。
衛琛和昭瀾探查了臨州幾家大戶,日常采買倒是一切如常,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貨源。
遠遠看見長街巷口處站著的風尋和霜月。
衛琛收斂了思緒,帶著昭瀾加快腳步過去。
因為他沒有看見顧晚卿的身影,心下不安。
待衛琛二人快步趕到巷口,風尋最先察覺,抱拳見了禮。
霜月也后知后覺朝趕來的衛琛看了一眼,十分積極地將方才那個小毛賊偷了顧晚卿錢袋的事情告訴了衛琛。
錢袋一事,令衛琛蹙了下眉。
隨后他視線一轉,先是落在了顧晚卿身上。
然后不經意地瞥了眼被她堵在巷子里的那名少女。
只一眼,衛琛便愣住了。
雖然少女衣衫破爛,臟得連乞丐都不如。
可那雙水靈的鹿眼,衛琛卻印象深刻。
只因前世他與六皇子趙宣結盟一事,被四皇子趙淵知曉時,遭遇過一次暗殺。
當時的衛琛為了高升,自請治水,解江南水患。
遭遇暗殺那一夜,下著一場瓢潑大雨。
他那次險些就殞命江南,是蘇照的小妹蘇笑以命相救。
衛琛方才留下一條性命,一直走到了最后,成功為顧府上下洗刷了冤屈。
蘇笑彌留之際看他的最后一眼,衛琛至今記得真切。
那姑娘對他有過情意,哪怕他無法回應,她也始終苦守在他身邊,直至替他擋下殺手的毒箭。
衛琛沒想到今生會先遇到蘇笑。
一時間,心情復雜,五感頓失。
連顧晚卿回頭連喚他兩聲,也沒聽見-
蘇笑亦被那墨色長袍的男人驚艷到了。
與那錢袋的失主不一樣,后面來的這個男人生得劍眉鳳目,俊美非凡,一身男兒氣概。
且他看向她的眼神,慧深莫測,似隱隱暗涌了什么,有些悲傷。
與他視線對上的剎那,蘇笑總有一種熟悉感。
仿佛他們早在前世就已經見過,有一種強烈的宿命感,令她也生出幾分淡淡憂傷。
所以一時間,蘇笑看愣了那人。
直到不久后,那人斂了神思,沉下俊顏,視線決然挪到了那位與她年紀相仿的小公子身上。
“抱歉,你方才可是說了什么?”衛琛轉眸看向顧晚卿。
心下的震撼、歉疚等諸多復雜情緒被他壓了下去。
神色話音,自然也就恢復了平日的清冷。
顧晚卿有些詫異。
方才衛琛看蘇笑的眼神她都納在眼里,他很明顯地走神了。
他們相識這么多年,她還是第一次見他神情失控,表露出不同于平日的情緒來。
仿佛他和那名少女之間有過什么淵源。
意識到這一點的顧晚卿,心里莫名有些脹澀感。
以至于她沒有回應衛琛的話,回身繼續看向蘇笑:“你要是不肯如實交代,我這就著人去報官。”
“將你行竊一事,交由官府定奪。”
蘇笑堪堪回神,嚇得不輕。
她沒想到眼前這位小公子會忽然同她發難,整個人局促不安起來。
便是此時,被顧晚卿無視掉的衛琛遲疑地開口,語氣凝重:“不能報官。”
這話,他是對顧晚卿說的。
因語氣比平日嚴肅,叫顧晚卿愣怔了片刻。
隨后她不可思議地回眸,望住男人微露擔憂的俊臉。
顧晚卿:“……”
雖然她剛才那么說,只是為了逼迫蘇笑坦白從寬。
但此刻見著衛琛維護于她,她心下卻是真想報官算了。
但她到底不是那般心狠之人。
心下郁結一陣,顧晚卿將唇瓣緊抿成一條線,定定盯著衛琛看了許久。
隨后她轉身朝巷口那邊走,腮幫子氣鼓鼓的,斜眼瞥了男人最后一眼:“既然如此,那你看著辦吧!”
也不知道她是為了誰才想著從蘇笑口中套話的。
既然人家不領情,她不問了便是!
顧晚卿如是想著,經過衛琛身旁時,她還是有些氣不過,提著衣擺露出深色的布靴,重重往男人腳面踩了下去。
一時間,蘇笑和不遠處的霜月三人都被她小孩子氣的舉動驚得目瞪口呆。
昭瀾最先反應過來,往前走了兩步,擔心衛琛的腳:“主子……”
顧晚卿踩了衛琛一腳,甩了衣袍,吹胡子瞪眼地走出了短巷。
她頭也沒回,自然也就沒有看見衛琛回頭追尋她背影時,滿臉的詫異。
衛琛不明白,顧晚卿這是怎么了。
怎么突然就生氣了似的。
而且根據她的行為來看,惹她生氣的源頭……似乎是他?!
作者有話說:
衛琛:好端端的,卿卿怎么生氣了?
衛琛:難道是因為我剛才走神,沒有及時搭理她?
衛琛:不管了,先追上去哄好再問原因吧!
顧晚卿:……月前才說心悅我,想娶我,現在看見別的姑娘眼睛都直了!
顧晚卿:呵,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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