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小雞燉蘑菇)
因冬冬生辰宴,府里熱鬧了幾天。
但宴會過后，又再次恢復安靜。
除了燕秋姝又多了一些生意，那些吃過她做的蛋糕的孩子們,對蛋糕念念不忘，這些孩子的家庭條件都很好，因此紛紛派了廚子過來學習。
學費自然也少不了,這幾天她直接開了個小班教學，賺了好幾百兩的學費！
沒兩天謝清韻跟燕秋姝說，她計劃的炸雞店,已經在著手準備了。
只是因著時下的環境，想要將雞的價格打下來,讓大部分人都舍得花這個錢，肯定是不能用現在這個物價的雞，所以正式開店,需要等到年后。
現代高技術做出來的飼料能讓雞從出生到上餐桌,一個多月就可以了,但古代是做不到,按照正常喂養，最起碼得三個月。
這個時間也是成本,再加上古代能吃而且不腥臊的肉類少,所以一整只雞的價格都在八十文左右，公雞要便宜一點,但也少不到哪去。
開店用的烤全雞是半大的雞,價格要更便宜點，但也有五十文。
這再要是算上加工費,那只有稍微有點家底的人才吃得起。
這樣快餐、小吃就沒有意義。
就算賺錢，也無法如同燕秋姝計劃中那般,賺得盆滿缽滿。
因此首先得將雞的價格適當的降低。
所以之后兩人又商量過，現在莊子上已經購買了大量的小雞仔進行飼養，只等兩三個月后，店鋪就能著手開起來，那個時候，一只雞的成本被壓縮，相應的價格也會大大壓縮。
不過說起這個，謝清韻還有些不好意思：“蕭家情況特殊，這些年將士們跟著蕭家東征西討，損傷慘重，老兵退伍的安置費不夠用，蕭家也會貼補，因此空余的錢財并不多。”
不然也不至于要等三個月，將成本壓縮了再開。
現在大部分資金都調去了莊子上，那邊買土地、買人、布置雞舍忙得不亦樂乎。
燕秋姝非常理解，當然那也不會說什么。
幾天后，謝清韻又邀請她一同出門，蕭家莊子上的雞舍都準備好了，作為這個產業的技術顧問，燕秋姝得去看看。
于是一大早，蕭家就開出了兩輛馬車，直接出城，去了莊子上。
此時已經是十月初，都開始打霜了，溫度低得路上的行人都籠著袖子，一個個勾頭縮腦，衣服加了一件又一件。
馬車緩緩駛出城，在郊外的一個莊子上停下來。
剛一下馬車，燕秋姝便冷得直哆嗦，她已經穿著厚厚的衣服，而且這個時候出門，水浼都給準備了暖爐。
小巧精致的暖爐被攏在寬袖里，寬袖里還有收口的袖子，阻止了冷風灌入，最外面再披上一個厚厚的紅色披風，墨色的長發披散在披肩上，冷風一吹，隨風揚起。
水浼羨慕道：“姑娘皮膚可真白，穿這衣服好襯膚色呀。”
燕秋姝縮了縮脖子，提醒道：“謝謝，咱們走快點吧。”
太冷了！
沒有羽絨服、沒有空調的冬天，真可怕。
水浼囧了囧，加快步伐。
進到莊子里有了房屋的阻止，冷風無法吹過來，燕秋姝才仿佛活過來，跺跺腳，一個轉身，就看見坐在謝清韻身邊的一個男子。
男子是坐在輪椅上，如玉的容顏和蕭懷霆有幾分相似，但更加柔和，也更加蒼白，唇瓣微勾，帶著若有似無的笑容，身上穿著是霧藍色的衣裳，越發襯得他膚白貌美。
然而當燕秋姝視線下滑時，卻發現這人褲腿下方，是空蕩蕩的。
燕秋姝看得眉心一跳，心頭剛有些驚艷，但很快也意識到此人身份，立馬行禮：“見過大少爺。”
這人是蕭家大少爺蕭懷啟。
前任蕭國公爺離世，國公爺的位置本來該傳給蕭懷啟。
只是在十年前的一場戰事里，蕭懷啟和其父一傷一死。
他的這傷，也是在被敵人圍堵時，雙腿受傷，耽擱了三天三夜，他僥幸活下來，卻沒能及時救治，傷口輕微感染。
在古代沒有特效藥，感染幾乎很難活下來，也是這個時候，蕭懷啟果斷下令，讓大夫砍了他的雙腿。
這個手術在現代都十分危險，更何況古代。
可蕭懷啟還是活下來了。
皇帝對他的封賞也在他活下來時，送過來來了，可惜的就是他雙腿已廢，無法繼承其父的爵位，因此繼承爵位的是蕭懷霆。
不過可能是蕭家內部的原因，對外是正常的，對內卻依舊還和蕭老將軍在時一樣，蕭夫人，也還是蕭夫人，沒有升級為蕭老夫人。
之前在蕭家，她一直沒機會碰見對方，還曾腦補過這人是個什么樣子，但沒想到如此……溫文爾雅，難以想象在十年前，這人是如何在敵軍的圍堵下，托著一雙傷腿活下來的。
蕭懷啟微微頷首：“燕姑娘不必多禮，你是我六弟的義妹，自然也是我的義妹，都是一家人。”
燕秋姝干笑。
蕭懷啟送過來個小小的禮盒：“上次燕姑娘初來，只是當時身體不適，沒有相見，見面禮現在才給，希望燕姑娘不要介意。”
“不會不會……”燕秋姝沒想到還有見面禮，心頭驚訝，但還是接受了。
禮物什么的，收著收著，就不慌了。
債多不愁。
兩人短暫的見面結束，謝清韻笑道：“好了，我們得去看看雞舍了，到時候仔細看看，有哪里需要改進的。”
“嗯，走吧。”蕭懷啟一抬手，理了理撲在腿上的毯子，就有下人推著他出去。
燕秋姝也趕緊跟著。
莊子的管事帶路，一出去，又是一股冷風吹過來，好在大家都走得比較快，很快就到了雞舍。
按照他們商討出來的計劃，雞舍很大，因第一批小雞仔基本都是秋冬時節喂養，為了不讓它們冷死，雞舍還有專門的取暖系統，也就是炕的雛形，在深層一點的土里燒火，上面就是雞窩。
到時候燒火了，小雞仔哪里熱就會自動去哪里。
而且現在雞仔還小，不需要很大的活動空間，在這里就足夠了。
等長大一點，抵抗力強了，就可以開始戶外活動，再長大一點，開春就可以開業上飯桌了。
此時燕秋姝等人過來看，雞窩里還很干凈，沒什么味道，管事的知道這是要做很重要的事，在一旁說：“這雞我照顧得很仔細，按照主家的要求，每天都會清掃，主家可以進去看看，現在雞仔還小，很好玩的。”
確實如管事說的，小雞仔這個時候很可愛，黃色的毛茸茸的，屋子里很暖和，還是大白天，溫度比晚上高，因此它們都在屋子里走動，一片黃橙橙的小圓球，還會嘰嘰喳喳的叫喚，但聲音細嫩，也不吵，反而十分可愛。
燕秋姝看得蠢蠢欲動，忍不住往里面走了兩步，可惜膽子小的小雞仔看見，立馬回到了雞窩，扒在雞窩門口用那黑豆眼睛看著他們。
她又退回來了，太小了，不敢隨意觸碰。
謝清韻和蕭懷啟也挺好奇的，不過他們從未接觸過活的雞，因此只是看看。
等燕秋姝退出來，謝清韻便問：“可有問題嗎？”
“沒有，管事做得很好。”燕秋姝笑著道。
謝清韻略微驕傲的笑笑：“姚管事之前是父親身邊的親兵，要不是眼睛受傷了，沒準還在打仗呢，現在退下來，就來莊子里幫忙了，做事非常盡心盡力，交給他，咱們放心。”
“多虧主家給個活計。”姚管事笑道，眼角都擠出幸福的皺紋。
他看起來對這個生活十分滿意，看著蕭懷啟的目光也發自內心的尊敬，見他們看完了雞舍，是滿意的，因此放松下來，邀請道：“主家可要留在這里用午食？老奴準備了兩只雞，都是自家養大的，昨天下雨了，今早還讓人上山上去采了點蘑菇，再煮個蘑菇湯，很鮮美的！”
看了一會兒，久違的太陽出來了，溫度立馬上升，燕秋姝暖爐都用不上，塞給水浼，正在周圍看著。
忽然聽見雞和蘑菇？？？
這可是絕配啊！
做什么蘑菇湯，小雞燉蘑菇不香嗎？
燕秋姝頓時看不下去，興沖沖湊過來，也不說話，就這么看著他們。
不好意思說，主人是他們倆，她是客人，客隨主便嘛，但是她能用眼神的表達自己的喜歡。
謝清韻剛還在思考，一個錯眼就看見一雙清澈的大眼睛，正巴巴地看著她，頓時啞然，心一下子軟了，好笑的推了推丈夫。
蕭懷啟順著妻子的示意抬眸，唇邊也溢出一抹笑容，頷首道：“好，咱們留下吃。”
姚管事十分歡喜：“那好，老奴這就讓人去準備。”
燕秋姝忙道：“我也去，姚管事，我廚藝還可以，做飯的事交給我來吧。”
“這……”姚管事無措的看看蕭懷啟和謝清韻，這不是主子嗎？怎么要跑去廚房干下人的活？
謝清韻無奈笑道：“讓她去吧，她愛折騰這些。”
姚管事這才確定，道：“那姑娘請跟老奴過來。”
燕秋姝腳步輕快的跟著，一邊饒有興趣的問：“姚管事，你們采了蘑菇都有哪些啊？”
“有平菇，有小傘菇……”姚管事一邊想一邊說，見燕秋姝滿臉期待，有些后悔道：“早知道姑娘喜歡，之前那段時間雨水多，可多菇子了，當時老奴就該命人送去了，可惜現在天氣冷了，菇子越來越少。”
蘑菇并不是貴人餐桌上經常會出現的，這東西天生天長，還都是在雨后陰霾處生存，太低賤，貴人有更好的，平時他們都是自己吃，這次也是莊子好東西就這么多，因此隨口提了一句，沒想到被看中了。
燕秋姝也很后悔。
居然錯過了這樣的寶貝！
古代的菇子也都是野生的，不是人為培養的，那滋味，她想到了最新鮮的海貨！
燕秋姝忍住口水，憧憬道：“沒事，明年叔你送過來，我肯定還吃得到。”
她錢還沒攢夠，想要的太多，再加上馬上就轉年了，明年肯定不可能上半年就搞定，所以她吃得到！
少有貴女這般注重口腹之欲，姚管事都笑得仰頭，合掌而道：“好，老奴記著了！”
說話間，兩人就到了莊子的廚房。
廚房被收拾得很干凈，里頭有五個人在各自忙碌，其中一個殺雞，一個洗菜，見燕秋姝和姚管事過來，紛紛放下手里的活，忐忑的看著燕秋姝。
這姑娘穿著矜貴，跟他們就不是一個層次的，肯定是主家，也不知道跑廚房這種地方來做什么？
就在眾人各自琢磨時，姚管事說：“這是燕姑娘，聽聞咱們這里有新鮮的菇子，過來瞧瞧，你們忙，云娘，跟著姑娘，聽姑娘的吩咐。”
“是。”被叫云娘的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子，行禮后，跟在燕秋姝身邊。
燕秋姝笑著點點頭，走到放菇子的地方。
果真是新鮮的，菇子還十分濕潤，分量不多，但各種都有，其中最讓她驚喜的是居然有她吃吃烤肉時最喜歡的口菇！
燕秋姝開始挑，等口菇拿出來后，最底下居然還有兩個猴頭菇！
這是什么幸福的世界啊！
猴頭菇可是八大山珍之一！
今天真是幸運，她覺得自己還沒開始做，就已經能聞到這蘑菇的鮮美了！
將合適的蘑菇挑出來，燕秋姝去清洗，正好看見在清洗雞的一個小少年。
那人靦腆一笑，將水主動遞給她。
燕秋姝道謝，說：“勞煩將雞肉切塊焯個水，待會兒有用。”
少年下意識點頭，等點頭完，才反應過來她說了什么，驚訝道：“您來做？”
“嗯。”燕秋姝肯定的點頭。
她不止要做，還得做得好吃。
這么鮮美的食材，這么原汁原味的食材，要是做不好吃，她自己都得心痛。
幸好燕秋姝其實猜到要去莊子，肯定會吃東西，沒準還要在那邊野炊一番，因此早已帶上了不少佐料，有備無患嘛。
水浼帶著了，等燕秋姝開始做飯，就交給她。
八角、桂皮、香葉這些香料全都有，除此之外，還得就地取材，蔥姜蒜之類的。
水浼這陣子跟著她，也學會了不少廚藝，因此這會兒她來處理蔥姜蒜，旁邊的小少年就在緊急給雞肉切塊焯水，砰砰砰的聲音一直響起。
燕秋姝在慢條斯理的處理蘑菇。
小雞燉蘑菇最配的是榛蘑，但情況特殊，這里沒有榛蘑，可是有比榛蘑更好的猴頭菇，也是一樣的，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其他同樣鮮美的菇子，那鮮味，總是可以的。
唯一遺憾的是紅薯現在還沒被發掘，沒有粉條。
面條無法完全代替粉條，容易糊，因此只能放棄。
燕秋姝處理好蘑菇，這邊雞肉也焯水撈出來了，大鐵鍋里剩余的水被撈出，清洗一遍后，小伙子等在一旁，承擔接下來的指揮。
只是到了這一步，燕秋姝就擼袖子自己來了。
她披風早已拆下，衣服袖子也被固定好，露出半截胳膊，指揮著灶頭的嬸子燒火，鍋熱后放油，等油熱了，就加蔥姜蒜八角桂皮之類的，翻炒出香味，隨后放入雞肉。
這一步炒得要久一點，最好雞油炒出來，雞皮緊繃。
此時就可以加入白糖，少許酒去腥，再加入醬油翻炒上色，等偏米色的雞肉都染上了好看又有食欲的醬褐色，就可以放入早已切好的蘑菇。
一片片看著皮薄細嫩的蘑菇進入鍋中，也同樣染上了醬色，差不多時，就可以加水蓋上蓋子燜煮兩刻鐘。
這么長的時間，燕秋姝就不在廚房里等著的，而是跟他們說好后續，差不多的時候就讓他們打開鍋蓋，加鹽，再燜煮一盞茶的時間，就可以盛起來了。
本來她是要跟云娘說的，但一個轉頭，就見剛剛幫忙給雞肉焯水的少年正眼巴巴的看著，云娘在做其他的菜，因此她直接跟對方交代了。
少年認真記下，仿佛領了什么重要的任務，沉聲道：“您放心，小的一定記著，不會出錯的。”
燕秋姝道了聲辛苦，才一步三回頭的帶著她看中的蘑菇離開。
要是有高壓鍋就好了，時間可以大大縮小，這樣她沒準就能直接吃了。
剛剛她翻炒雞肉的時候，那香味都已經出來了，可惜加了水，頓時什么都沒有了！
燕秋姝走得唉聲嘆氣，廚房里的人偷偷瞄著，都笑了。
等人走遠了，才有個年紀大一點的老人笑著說：“咱們這雞是養得好啊，貴人才這么喜歡，你看貴人那樣子，要不是還沒熟，她都就這吃了。”
“哪是咱雞養得好，是她做的好，你沒聞到剛剛那香味？”少年看了眼緊閉的鍋，舔了舔唇瓣，回憶著剛剛翻炒時的香味，和平常做的菜格外不同，像是多了很多味道，最后混合于一起，讓他聞了一下，就念念不忘：“太厲害了，隨便炒一下就這么香，也不知道加了什么好東西進去！”
能在這莊子上干活的，基本都是蕭家信任的人，待遇也都不錯，平時莊子上的東西，貴人吃不完，也不會去賣，因此他們都可以吃，倒是不饞肉。
但這一次他真的饞了。
少年說完，老人卻搖搖頭，肯定道：“還真沒聞到，我這鼻子不靈了，不過一個小丫頭，還嬌生慣養的，才十幾歲，能會什么廚藝呀？肯定是咱這雞養得好！”
少年不滿道：“明明是做的好吃，那香味，之前從來沒有的！”
“就是雞好！”老人收斂笑容，一口咬定。
兩人看著對方，互不退讓。
眼看著他們快吵起來了，剛做好一道菜的云娘趕緊解圍：“哎，這有什么好吵的呀？是不是待會兒做熟了看看不就成了？老三，不許氣你爺爺！”
一老一少聞言，對視一眼，少年冷哼一聲，不吭聲，但眼睛就盯著鍋。
老人也有樣學樣，一邊看灶，一邊盯著那鍋，滿臉納悶。
他倒要看看那小子說的香味是啥？
怎么可能就那么炒兩下，就有香味了？！
最后廚房里兩人都盯著鍋不說話了，只有云娘和另外三人的聊天聲。
只是沒一會兒，那聊天聲就漸漸小了下去。
只聽著鍋里咕嚕咕嚕翻煮的聲音，以及那木頭鍋蓋上冒出醫德一陣陣白氣。
良久，云娘才咽了咽口水，驚訝道：“老天爺，這香味可太吸引人了！”
他們早早吃飯，現在做著飯，肚子也有點餓了，就聞到那香味，口水一下下的分泌，說話都說不下去了！
而且隨著時間的過去，那香味還越來越濃郁，像是醬香、又像是鮮香、又像是肉香。
種種味道交織于一體，明明他們都沒吃過這個東西，可聞著這個味，仿佛腦子已經自動出現一種模糊的美味，看不清形態，卻能知道，它多么誘人。
真的太香了！
原本篤定的老人面色也露出幾分猶疑。
這時之前跟他斗嘴的少年反而笑嘻嘻的湊過來：“阿公，這回香味夠濃郁了，你聞到沒？”
老人不太自然的瞪了他一眼，沒有吭聲。
這香味都要將廚房給沖沒了，還說聞不到，說不過去了。
少年得意大笑：“看來是聞到的，香不香？！”
老人沒好氣的拍了下他的腦袋，但手落下時，力道陡然減輕，他也沒忍住，笑出聲：“哈哈哈，香！那小丫頭，還真有兩把刷子，對了，她帶來的是什么東西？我看那香味，主要是那幾個東西的功勞吧。”
“這個就不知道了。”少年撓撓頭。
不過他從門口做到了灶臺那，這里距離鍋太近了，香味直接一陣一陣的出現在鼻尖，每呼吸一下，都仿佛是沉浸在美食中，偏偏他又吃不到，遺憾的嘆息一聲，換了個地方，嘀咕道：“這太香了！”
老人砸吧嘴，贊同的點頭了。
心頭想著，還是貴人有福氣，會享受啊，這么小的小姑娘都會做這般美食，像他們這樣的人家，怕是這輩子都吃不到了。
燕秋姝從廚房離開，沒有馬上回到謝清韻那邊。
主要是人家一對夫妻，好不容易出來，自己還是不要一直當電燈泡，讓他們獨處一下，待會兒反正得一起吃飯。
于是她便在莊子周圍逛逛。
現在臨近中午，太陽很大，曬得人身上暖烘烘的，風都不知道什么時候停了，一點不冷。
她走著走著，走到了附近的村子上，就聞到一股淡淡的腥臊味，還隱約有一股臭味。
燕秋姝腳下一拐，就要離開，卻見兩個中年男人手里扛著什么東西，說說笑笑從這邊的小道上走過，朝著前方的村子去。
這附近人不多，兩人說話的聲音也十分敞亮，一人說：“哥，咱們這下水分量還挺多的，三丫家里好長時間沒碰油水了，要不送一點過去？”
另一個笑道：“你是不是傻啊？真給三丫家里送這個，信不信人家爹轉頭將三丫許另一家人，怎么著都得送個好的呀，就是排骨也成啊。”
“也是啊，不過我現在月錢沒結，要不是我侄子鬧著要吃，我老娘也舍不得讓我買下水……”
豬下水很便宜？
還有聽這話，豬排骨也屬于便宜的部位了？
燕秋姝覺得好笑，難怪剛剛聞到那樣難聞的味道，原來是沒有洗干凈的豬下水，只是上一世她也養豬了，倒是從未聞過如此味道的豬下水。
不過這小伙子也是耿直，想要給未來老丈人送這個東西，這么臭，拿過去，要被打出來吧，不好下水這一口的，真的很容易被惡心吐了。
說起來豬下水在現代倒是好東西，洗干凈了，鹵一下，什么味都沒有，賣得還貴。
等等！
貴？！
燕秋姝一拍額頭，腳步不動了。
“啪！”的一下，嚇得水浼顫了顫：“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燕秋姝眼睛亮亮的回頭，語氣激動：“沒有，就是剛剛發現自己找到了商機！”
“嗯？？”水浼滿臉茫然。
燕秋姝也不等了，提著裙子就往前跑：“走走，咱們回去去找少夫人！”
“哦哦，好。”水浼趕緊跟著。
兩人小跑了兩步，燕秋姝又悻悻的停下來，剛剛走了半天，她已經很累了，早飯吃了早就消化，跑不動了！
也是巧。
等回到莊子，燕秋姝剛好撞見云娘端著一大盆小雞燉蘑菇過來，當然除了這道菜，也還有其他菜品。
一份簡單的蘑菇湯，一份炒青菜，還有清蒸魚。
分量都不多，但種類多。
看見她，云娘穩穩端著沉甸甸的托盤，行禮道：“見過姑娘。”
“不用客氣不用客氣。”燕秋姝擺擺手，笑道：“對了，我的那個佐料留在廚房了，你們可以用，用完了去藥鋪買，這個提鮮增香很不錯的。”
“多謝姑娘！”云娘驚喜，剛剛她來之前，她兒子還催促她去問一聲，做這么香到底是什么秘訣呢，沒想到貴人這般好心，直接就說了。
燕秋姝笑笑，一起進去了。
謝清韻和蕭懷啟早已在廳內，見她來了，趕緊上前詢問：“你去哪了？我還讓人去找你了，都沒找到。”
燕秋姝有些不好意思：“讓少夫人操心了，我就莊子周圍轉了轉，踩著時間回來了。”
“那就好，快坐下吃吧，我們本來也在外面逛，走著走著就聞到了這香味，太香了，我和敬明（蕭懷啟的字）就回來等著了。”謝清韻捂嘴笑道：“阿姝你的廚藝，真的太好了，娶了你的，可真的是有福了！”
燕秋姝靦腆一笑，跟著他們坐下：“這個是小雞燉蘑菇，你們快嘗嘗，里面還有猴頭菇，超級好吃的！”
“嗯。”蕭懷啟含笑點頭：“聞著就很香，看著更是口齒生津，也不知燕姑娘這手藝，是師從何處？”
說話時，伺候他的人給他夾菜，第一時間用勺子盛了一碗，他闔目輕嗅，剛剛那問題，也像是隨口一問。
燕秋姝正等著拿勺子盛小雞燉蘑菇，聞言下意識道：“照著……”
她頓了頓，說：“照著好多人學的，沒有固定的師傅，反正誰會做什么，我就去學，看多了，可能有點天賦，就學會了。”
她笑了笑，自己都有些心虛。
當初她做飯，其實也就是入口可以，賣相看運氣，后來為了拍視頻，才開始認真的學習做菜，幸好那個時代太包容了，信息大爆炸，想要的一切幾乎都能在網上搜到，她一次次的練習，一次次的翻車，最終還是成了。
她兀自心虛，沒注意到主位上的青年神色變得意味深長，然后矜持優雅的夾起一塊煮的軟爛的雞肉送到嘴里，準備稍稍品嘗一下，發出第二個問題。
卻不想這一入口，他立馬忘記了腦子里準備的問題。
雞肉是一塊一塊的，也就比大拇指大一點，經過長時間的燉煮，它早已與蘑菇的香味融為一體，因大火收汁，那湯汁雖然還有不少，但也格外濃稠，雞塊被夾起時，湯汁還掛在雞肉上。
他吃時，舌尖立馬品嘗到那濃稠鮮美的湯汁。
那鮮味，該怎么形容？
蕭懷啟一時竟然找不到合適的詩詞來形容，只是忽然明白為何會出現“日啖荔枝三百顆”這樣的話語了。
以前他還曾納悶，荔枝這東西，有那么好吃？
但是現在，他也想說他可以吃三百碗！
這道菜其實看著顏色重，香味濃，但要比起燕秋姝之前做的其他菜，麻辣味那是遠遠不如的，但它從湯汁到浸潤肉里的鮮味，卻讓他都顧不得去試探什么，只想著眼前的美食了！
最初的湯汁過后，便是那煮的軟嫩的肉質。
因為管事知道他們接下來想要培養的是兩三個月大的小雞仔，因此這次準備的雞，也是這么大的，肉質本身就細嫩，經過爆炒，導致后面煮了這么久，也沒有將肉質變得很老，一咬，就軟爛在唇齒間，和湯汁相似卻又不同的汁水在咀嚼時溢出，肉香四溢，味美肉鮮！
一塊吃完，蕭懷啟都沒看其他的菜，直接第二筷子也繼續吃雞肉。
而同桌的另外兩人，燕秋姝和謝清韻，也同樣如此。
本來燕秋姝還想著有些事要跟謝清韻商量一下，距離開炸雞鋪子還有三個月，那這陣子，那些鋪子不是浪費了？
不如收拾收拾做鹵貨鋪子！
但現在她腦子里已經沒有這個意識了，太好吃了，先吃完再商量吧！
吃著吃著，燕秋姝又覺得不過癮。
于是讓人拿了米飯，一人一碗，她率先拿勺子盛了一勺子湯淋在米飯上，白白的米飯嘩啦一下，淋上了熱乎乎的褐色湯汁，頓時米飯也染上了一抹褐色，湯汁的鮮美和米飯的清香混于一體。
燕秋姝拿著小勺子再吃一口，米粒因湯汁而分開了許多，不那么黏糊糊了，咸香鮮甜的味道中又夾雜著淀粉食物的甘甜，光是這湯拌飯，她覺得自己都能吃好幾碗！
見她這般吃，謝清韻好奇的看了兩眼。
燕秋姝注意到，立馬安利：“少夫人，你也嘗嘗，這樣最好吃了，這湯其實才是真正的精華！”
雞肉和蘑菇的味道都煮到了湯里，再沒有比這個更鮮美的！
謝清韻笑道：“好，那我也試試。”
她有樣學樣，只是怕吃不慣，太咸了，因此只用勺子淋了一小勺湯汁，稍稍攪拌剛好舀起一小勺米飯。
味道不重，真是有些淡了。
剛配合她的胃口，又淡得恰到好處，咸香鮮美中米飯的清甜頗占分量，緩解了那濃湯給味覺帶來的少許壓力，又讓米飯變得更加好吃。
謝清韻眼眸微亮，對燕秋姝比了個大拇指，又看向丈夫：“你也快試試。”
燕秋姝歡喜的看著，自己也大口吃著，不過這里的碗也小，她吃了幾口就沒了，不是自己一個人，她也不好意思再要旁人添飯，于是又喝一碗清淡的蘑菇湯，再吃幾口雞肉，一些吸飽了湯汁的蘑菇。
很快，她就吃不下了。
她的胃還撐得不夠大，不得已停下了筷子，喝了口茶水刮刮油。
也是差不多的時候，謝清韻和蕭懷啟兩人也吃飽了。
后者如玉的容顏多了一抹緋紅，神色也變得略微慵懶一點，距離感少了點，也格外好看，難怪蕭家少夫人會不顧反對嫁過來。
燕秋姝瞄了兩眼，忽然想到蕭懷霆要是再白點，是不是也會是這樣的？
思緒一閃即過，她趕緊搖搖頭，忽略腦海里突然冒出來的想法，看向兩人，說：“我剛剛出去外面時，想到了一個新的主意，聽說現在豬下水十分便宜？”
原主是燕家千金，即使是庶女，也有人伺候，不懂這些俗物。
而燕秋姝也不了解古代歷史習俗，很多事情都只有淺薄的認知，因此現在才意識到這一點。
她一問，料理家中大小事的謝清韻立馬點頭，但她說：“這個東西愛吃的人少，就是專門賣豬肉的都寧愿賤賣，難以處理，想要用來做生意，怕是有些難。”
燕秋姝笑道：“主要是有一個法子，能讓這些東西變得好吃，且聞不到那些不好的味道，而且非常簡單，到時候做出來的食物，價值兩倍，應該都有人買。”
謝清韻驚喜又有些不確定，正要再詳細問一下。
蕭懷啟笑道：“阿姝的廚藝了得，一份小雞燉蘑菇都能做得這么美味，你能這樣保證，那這個生意，想來是沒問題的。”
燕秋姝察覺到蕭懷啟對自己稱呼改了，覺得這人應該是信任自己了，頓時感覺莫大的鼓勵，用力點頭：“嗯，你們放心，肯定沒問題的，對了，還有一件事，雖然現在說有點早，但還是可以提前規劃一下，咱們養了這么多雞，排泄物很多，可以用來當肥料，還可以養魚，完全不用浪費……”
這是她之前看見那一屋子的小黃雞時的想法。
這么多雞，糞便光是處理就是一個大問題，單單用做肥料浪費了，養魚還能多一項營收，比如……風靡各大商城的烤魚餐廳！
只是這個話題，有些不雅，謝清韻猶豫的看看兩人，但見一個興致勃勃，眼睛亮晶晶的，一個原本還略微慵懶，這會兒都坐直了身體，饒有興趣且若有所思，她又沒開口。
算了，反正這里也沒外人，丫鬟婆子都被他們放出去吃飯了，暫時這里只有他們三人。
“聽起來很有趣，但這真的可以養魚？”蕭懷啟確實很有興趣，這要是真的，很多資源都可以相互利用起來了，他捏了捏腰間冰涼的玉佩，下意識開始思考著怎么最大化的利用這件事。
燕秋姝則再次肯定點頭：“可以，雞鴨這類都是腸子短，吃了的東西一般消化不了太多，給魚吃了剛好，不過不能一次性給太多，水渾濁了，魚呼吸不過來，也會出事，再多我就不知道了。”
說起來雞鴨魚這個，她還是真的養過，只是不好說太詳細，只是給一個大概的范圍，看起來像是理論知識的融合。
她話音一落，蕭懷啟又立刻發出詢問：“那要是……”
兩人這樣你來我往，等到最后回去的路上，坐在馬車里，燕秋姝虛軟的靠在水浼肩頭，聲音無力道：“好累啊！”
水浼失笑，送上茶水：“姑娘喝水，下次累了就不要說了，大少爺人很好的。”
燕秋姝默默搖頭，水浼不懂。
她也算是明白了蕭懷啟的厲害之處。
這人太會了！
比她上一世給她畫餅，讓她加班加到身體不適扛不住的老板還會太多。
先是給見面禮，然而從燕姑娘變成阿姝，讓她感覺自己被信任，再言語之中沒有半分不適和鄙夷，虛心求教，她原本都只打算說個大概，到后來，感覺自己被掏空了！
幸好燕秋姝最后還保留著一絲清醒，即使說很多，也都說是之前看過的一本雜書上的記載，地理位置環境等等都會對實際操作有所影響，絲毫不涉及自身，不至于日后她身份萬一暴露，找不到借口。
這時一塊栗子糕送到嘴邊，她下意識張嘴，水浼笑道：“那你多吃點，補補。”
燕秋姝砸吧嘴，栗子糕真好吃！
香甜不膩，口感偏粉，又有板栗的清香。
吃著吃著，燕秋姝想到了板栗燒雞。
哎，好吃的太多，什么時候才能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呢？！
第22章 (小酥肉)
從莊子上回來后,燕秋姝的生活其實也沒什么變化。
蕭家別的不說，人手還是充足的，這些東西只需要吩咐人去實施商量就好。
看得燕秋姝羨慕不已。
上一世這些東西都是她親力親為,就算自己高不低的，也都是花錢請人幫忙，哪能跟他們一樣,才開口，一堆人想盡辦法的主動幫忙，還不需要各種政策審批。
不過也幸好她稍微機靈了一次,靠到了蕭家，否則她還是和上一世一樣,步步艱難。
于是回來沒兩天，關于一套養殖流程，以及所需方案就已經做出來了,謝清韻請她過去,和蕭懷啟一起查遺補漏。
事情順利的話,等最終方案徹底定下來,就能開始動工了。
而在這幾天，燕秋姝也沒閑著。
除了每天早上會做點吃的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其他時間她就帶著水浼和兩個年輕力壯的小廝一起出門逛街。
鹵料要用到的香料太多了！
常見的桂皮八角這種還算好,還有不常見的，因此她只能去各種大小藥鋪找,找不到的就畫出來,讓他們請人去找，就是多花點錢。
來來去去,每天收集一些，爭取早日就鹵料收集齊全。
就在蕭家和她都忙碌時,燕秋姝聽到一些風聲，說是三皇子真的要蕭家蕭平洲也就是冬冬，當他兒子的伴讀！
不過蕭家并不愿意。
這件事也并未真的定下來，反而是江家多次上門，似乎想要同意，奈何冬冬還是姓蕭的。
聽聞這個消息的冬冬都氣呼呼的，直接請假不去上課了，跑到燕秋姝這里訴苦：“小叔叔說上次我生辰他就提了，只是大伯拒絕了，沒想到他還來，誰要當他兒子的伴讀啊！”
小小的孩子，往日里都是無憂無慮的，此時冬冬卻眉頭緊皺，圓圓的臉蛋扳起來，頗有些深仇苦恨的模樣。
燕秋姝不厚道的笑了，一旁的婉兒也捂嘴偷笑。
冬冬更氣了：“不許笑！我都這么慘了，你們還欺負我！”
“那你為什么不當二皇孫的伴讀呀？皇子伴讀，挺好的呀。”婉兒收斂笑容，好奇的問道。
冬冬道：“因為他比不上我！”
“哇，你這么厲害？”婉兒有些驚嘆的看著他。
冬冬揚揚下巴，說：“那是，我每次考試都是第一名，包括騎射都是第一，他每次都是第二名，唯一比我厲害的就是身份了，他還跟我說我當了伴讀，那我|干嘛要當他伴讀呀！”
燕秋姝揉揉那驕傲的小臉蛋，夸道：“冬冬真厲害，不過放心，你應該當不了他的伴讀。”
“真的？”冬冬又驚又喜，但還有些不敢相信：“他爺爺是皇帝，大伯和小叔叔都得聽他的，真的可以嗎？”
“當然。”燕秋姝肯定的點頭。
冬冬似信非信，但除了燕秋姝，沒人跟他說得這么肯定，他最喜歡的小叔叔蕭懷霆這幾天也沒看見人，他娘雖然每天早出晚歸，母子倆還是會見面，可他娘不懂政事，因此現在得到安慰，他還是感覺開心了許多。
然后他就趁機拉著燕秋姝：“阿姝姐姐，在這么好的消息下，我覺得咱們可以慶祝一番，比如吃個蛋糕？”
牛奶每天都會送來，蛋撻隔三差五能吃到，蛋糕反而很少做。
因為打發蛋清蛋黃太麻煩了。
雖然她可以花錢請人，可每次做完，這兩人回去的時候，胳膊都抬不起來，她就有些過意不去，于是冬冬惦記了。
燕秋姝被他扯得整個人都晃了，當即求饒：“別扯了，咱們不做蛋糕，做別的。”
冬冬有些失望，但又滿臉期待：“做什么？”
燕秋姝笑道：“小酥肉。”
“這是什么？”冬冬茫然的睜大了眼睛。
“一種很好吃的東西！”燕秋姝道。
冬冬對吃得表現出十足的興趣，立馬跟著說：“那我來幫忙！”
婉兒也歡喜的舉手：“我也幫忙！”
“好……”燕秋姝笑吟吟答應。
話音還沒落下，就有人跑過來，說：“小小姐，小少爺，平遇小少爺回來了！”
“哥哥回來了？”婉兒驚喜萬分，聲音都比平時大許多，她臉蛋一下子紅了，也顧不得剛剛說的要給燕秋姝幫忙，反而著急的就想走，但她還記得自己答應過什么事，走了兩步又回頭跟燕秋姝說：“阿姝姐姐，我哥哥回來了，我想先去找他，對不起，婉兒食言了。”
燕秋姝笑道：“沒關系，事有輕重緩急，你先去吧。”
“嗯！”婉兒提著裙子就小跑走。
燕秋姝看笑了，一低頭，卻見身邊還有個小孩一動不動，她更樂了，又好奇道：“冬冬，你怎么不去呀？”
冬冬苦著臉：“我不想去。”
那肉乎乎的臉上，有一種發自內心的畏懼，他抗拒的搖頭，嘆息道：“阿姝姐姐，待會兒你讓水浼在院子門口攔著，要是有人來找我，你就跟他說我不在，好不好？”
燕秋姝更驚訝了：“這是為何？”
冬冬一臉痛苦，并不想說。
燕秋姝對此表示了理解，哪怕是孩子，也都會有秘密的，因此她也不強求，按照他說的，讓水浼去門口等著，帶著這個小幫手在廚房里做菜。
現在剛好是申時即將過去，也是用晚食的時候。
兩人來到廚房，小酥肉是燕秋姝早就想做的，因此提前就將豬五花給切好了腌制好了。
現在只需要做一些面粉糊糊，讓腌制好的肉粘上糊糊，丟到油鍋里就可以了。
許嬤嬤幫忙燒火，燕秋姝調糊糊。
糊糊也不是隨意調的，需要加入雞蛋，以及炒香的花椒碎，這樣從內到外，味道都是在線的。
鍋熱后加入大量的油，等待那么一會會兒，三個人拿著三雙筷子，一共站在灶臺前，開始將肉條仿入糊糊里滾一圈，再放入油鍋中。
這么做，是為了盡量讓肉條大部分都受熱均勻。
不至于一個都快炸糊了，后面的才剛放下去，到時候撈出來復炸時，外殼不夠酥脆。
原本略帶灰褐色被腌制過的五花肉條，此時經過面糊糊里滾一遭，變得通體淡黃色，再等放入油鍋中，瞬間“滋滋滋……”的聲響出現。
不過片刻，肉定型了，有的彎了彎，有的是直的，周遭的面糊因油炸膨脹，它也隨時漂浮在油面上翻滾，顏色在慢慢加深。
隨著油鍋里越來越多的東西，肉條也無法隨心所欲的晃動，差不多這時，就可以一一撈出來了。
撈出來的這些已經是半成品的小酥肉，顏色稍淺，再放置一段時間，等它涼透了，再重新放入油鍋中復炸。
再次撈出放在一旁控油時，它的整體顏色，已經是微深一點的黃色，光是從外表看去，就能看出它的酥脆。
此時的小酥肉，倒是聞不到太多的香味。
但就這不那么亮眼的東西，味道卻是極好。
早已非常信任燕秋姝手藝的冬冬一直賣力在幫忙，等全部結束了，他就在一旁眼巴巴的看著：“什么時候可以吃呀？”
許嬤嬤提醒道：“剛撈起來，可燙了，再等一會兒。”
她勸住了冬冬，沒勸住燕秋姝，一個錯眼，燕秋姝筷子已經過去，先給自己夾了一個中間的，這個地方的撈出來后已經控油了一會兒，不那么燙，也不那么油。
許嬤嬤頓時哭笑不得，端著盤子就往外走，一邊走，還一邊嘀咕：“也不怕燙著！”
冬冬艷羨的看了她一眼，噠噠的跟在許嬤嬤身后，燕秋姝要慢一點，因為這個剛出鍋，確實很燙，一入口，光是牙齒就能清晰的感覺到那溫度。
但好在現在天氣寒涼，燕秋姝走出廚房，站在冷風中待了一會兒，那溫度就剛剛好，再吃時，“咔擦”輕微的一下，小酥肉被咬開，一股熱氣從面糊中涌出，帶著一種細嫩卻又不干澀的肉感撲入早已等待許久的唇齒間。
咀嚼后，花椒的麻味伴隨著面糊的酥脆讓舌尖率先迎來一波刺|激，隨后立馬被五花肉的咸香滑口給安撫了。
燕秋姝一口咬掉半個小酥肉，卻感覺不過兩下，就吃完了，徒留嘴里那剩余的少許麻味，她又將剩下半個丟到嘴里，“咔擦咔擦”的聲響出現，也讓她得到的短暫的滿足。
吃完一根，她才快步走到餐廳。
此時冬冬正夾著五花肉，用那包子臉“呼呼……”的吹，吹得差不多了，他舌頭舔了舔，然后臉蛋一皺，像是被那味道刺|激，但又繼續咬過去。
“哇，這個也好好吃！”他咔擦一口，吃得格外吧唧香。
幾口吃完，冬冬又去吃第二個。
燕秋姝攔住他：“等一下，光吃這個，太油膩了，你等等別的菜上來呀。”
冬冬立馬無辜的眨巴眼，撒嬌道：“阿姝姐姐，我再吃一口就好！一口！”
燕秋姝默默松開手：“吃吧。”
冬冬大喜，又美滋滋的吃起來，然而才吃兩口，院門口卻傳來一道清晰又堅定地童聲：“平洲肯定在這里，你們讓開，我要進去！”
冬冬一抖，偷偷去夾的第二根小酥肉都掉回去了，他驚恐的看著。
到這個時候，這院子里的人自然不可能真的攔著對方不讓進來，于是不過幾息，一個玉冠粉面的清瘦小男孩穿著一身月白色長袍走過來，先是認真的對燕秋姝行了個晚輩禮：“燕姨好。”
少年聲音清脆明亮，身量比不過冬冬的敦實，但光是站姿便格外筆直，行走動作間自有一番韻味。
燕秋姝被這一聲‘燕姨’給囧到了，冬冬嘴甜，直接叫了姐姐，帶著婉兒跟著一起叫，她都習慣了，陡然一下子長了一輩分，有點奇怪的感覺，但她還是忍不住眼睛一亮。
蕭家這些人，沒一個顏值差的，光是看現在，都仿佛能預知十年后，這樣的如玉少年會引得多少人傾慕。
她含笑道：“平遇，我做了點吃的，正好飯點了，要不留下來吃一點？”
“多謝燕姨厚愛，只是平遇今日剛回來，還未給祖母盡孝。”他歉意一笑，宛如一個進退有度的大人：“現在前來，是邀燕姨以及平洲一起去祖母那邊一起用晚食。”
“那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燕秋姝笑瞇瞇道。
人家一家人團聚，肯定要說些帖己的話，她去了雙方都不自在，早在昨天，謝清韻就跟她說過蕭家三小姐的兒子會回來，應該是今晚到，邀請她一起用膳，她也提前拒絕了。
沈平遇微微彎唇，頷首，黑眸看向一直不吭聲的冬冬，隱隱噙著幾分壓迫。
冬冬似乎自知逃不過，嘆息一聲，拱手道：“走吧。”
“你得叫我兄長！”沈平遇微微責備道。
冬冬憋了憋，有心想說什么，最后還是老老實實道：“兄長，走吧。”
沈平遇這才滿意了，又轉頭對著燕秋姝道別。
冬冬離開，但離開之前還想將那小酥肉帶走，然而他手才伸過去，沈平遇那一雙銳利的眼眸看過來，帶著滿滿的不贊同：“怎可如此注重口腹之欲！”
冬冬：“？”
他辯解：“這東西很好吃的，不信你嘗嘗？”
沈平遇后退兩步，面色微沉，略帶嫌棄之色：“我不如你那般好口腹之欲。”
冬冬：“……”
他憤憤的直接徒手拿了一根小酥肉塞到嘴里：“我就吃了就吃了！”
沈平遇很嫌棄的一彈衣，兩手背后，下巴微仰，面色緊繃，沉聲道：“今晚默寫一遍族規才可以睡！”
冬冬悲憤的看著他，如遭雷擊，好半晌，懨懨回神，飄魂似的離開了。
沈平遇則在后面，還不忘禮貌的道別。
燕秋姝看呆了。
水浼掩唇笑道：“平遇小少爺自幼在沈家長大，十分注重禮節，對小少爺的要求也比尋常人高，不是單單對某一個人，姑娘不要見怪。”
燕秋姝合上驚愕的嘴，給予這番話肯定。
都說樂平沈家盡出名士，明明隱世不出，卻名聲響亮，是天下學子都尊崇的家族，沒想到教導一個孩子，才九歲，都能這般厲害。
和蕭家四小姐的丈夫不同，蕭家三小姐的丈夫雖然也是自己選的上門女婿，但因沈家嫡系一脈單傳的原因，沈家父母在兒子主動入贅蕭家時，就提前說好了，到時候不管怎么樣，第一個孩子都是沈家的。
蕭家當時還沒元氣大傷，也并不缺孩子，只是怕女兒嫁出去被欺負才招婿，因此對這個要求一口答應，婚后第一年，蕭家三小姐就生下沈平遇，養到兩歲被送往沈家，而后婉兒就出生了。
聽說當時沈家因為這一打破家里只生一個孩子的傳統，差點激動得舉家搬到京城，皇帝都欣喜不已，想為他們挑選府邸，誰知婉兒出生不久，大周戰敗，作為軍師前往前線的蕭家三姑爺被暗算，死在邊關。
沈家人立馬放棄了這一念頭，至今還在樂平，也無一人入朝為官。
現在一看，真不愧是沈家，名不虛傳，連冬冬都怕成這樣，可見這個哥哥，給他多么大的心理陰影。
冬冬是真的對沈平遇這三個字，有心理陰影。
這人注重繁文縟節，偏偏蕭家，全都是‘大老粗’，其中最秀氣的，莫過于還挺喜歡吟詩作對的三小姐。
然而就是她，早年時，也不是真的秀外慧中的大小姐，也曾經靠著一手鞭子，鞭打過那攀上蕭家卻又偷偷逛妓|院的負心漢。
冬冬雖然聰明，在啟蒙班可以比得過那些同齡的孩子，但他更喜歡的是學武，以后自然也會更偏向武學方面，日后不出意外，他若是做不到小叔叔那般文武兼修，必定放棄的是文。
然而沈平遇恰恰相反，受到沈家的耳濡目染，他對學文十分推崇，再加上父親戰死，外祖父戰死，大舅蕭懷啟殘廢無法行走，他一心想要讓冬冬也跟自己一樣學文，因此對他要求極高。
幸好他很少回家，一年加起來也就住一月出頭，冬冬這才忍下來了。
但每次這段時間，就是他最憋屈的時候。
家里人都不站在他這邊！
除了小叔叔！
然而小叔叔在家中話語權不多，幾乎等于沒有。
思及此處，冬冬跟著沈平遇在主院蕭夫人手邊坐下時，還焉嗒嗒的嘆息一聲，小酥肉沒吃兩塊，好傷心！
一向嚴肅的蕭夫人在另一個孫兒回到跟前，也比尋常時候柔和許多，她一直看著這孩子，但同時也沒忽略其他孩子，見冬冬從往日里的貪吃開心果變成了懨懨的葡萄干，頗有些心疼：“這是怎么了？你平遇哥哥回來了，還不高興啊？”
冬冬努力揚起笑容，乖得讓人心疼：“高興的，就是阿姝姐姐做了小酥肉，我還想吃~”
蕭夫人啞然：“那奶奶讓人去問問你阿姝姐姐，還有沒有……”
沈平遇不贊同道：“何必如此注重口腹之欲？”頓了頓，他又補充：“不過外婆您可以多吃點，這是好事，您看著比年初時要精神許多了。”
說話間，就有丫鬟送上準備好的菜品，每一道分量不多，但十分驚喜，頗有些宴席的水準，而且意外的有小部分菜色新奇，看著到讓人食欲頓生，他含笑道：“這些菜色已經極好了。”
因著他回來的消息是提前發出來的，蕭家人知道他今天能到，因此晚餐提前備好，菜色自然很好。
蕭夫人心頭好笑，面上還是十分正色，也沒跟他說，這些菜其中不少都是阿姝教給廚房的人做出來的，只跟著道：“是啊是啊……”
蕭家三小姐蕭懷玉看看母親，又看看兒子，抿唇笑笑，干脆也不說話了，一低頭，女兒正偷笑。
這時一道清越的少年音出現在餐廳：“平遇，這話可不對，人若不注重口腹之欲，那注重什么？”
小少年眼眸亮了亮，聲音卻還是一如既往的矜持：“平遇見過小舅舅，作為讀書人，自然要注重學識，平洲近來圓潤了許多，想來在很多方面都懈怠了，自然更不能注重口腹之欲！”
蕭懷霆從院子門口走近，一雙大長腿仿佛兩三下都到了眾人眼前，聞言他唇角的笑容變得有些無奈，搖搖頭：“在有條件的時候，還是可以追求一下的，否則豈不是人生無趣？”
長輩都這樣說了，沈平遇沒有再一味的反駁，頷了頷首。
這時又一道爽朗的女聲出現：“老六說的對，沒點好吃的，怎么能叫吃飯呢？”
來人步伐更快，眨眼就到了，不止自己到了，手上還提著一個食盒，笑呵呵道：“剛剛路過，正好碰見阿姝的丫鬟過來送吃的，就接過來了，來，大家先嘗嘗，阿姝說著是前菜，剛好飯前嘗嘗。”
她打開食盒，露出里面的小酥肉，一大盤，剛出鍋，這回打開食盒還有一股熱氣，也因此這份小酥肉還都是十分酥脆，一個挨著一個架起來，成了一個小山的樣子。
冬冬驚喜萬分：“小酥肉！阿姝姐姐真好！”
蕭夫人看了也感嘆：“還是阿姝手巧，可惜這孩子太守禮，都不過來一起用膳。”
因為守禮，平日里怕打擾她，除了送吃的，過來也少，蕭夫人自己都后悔是不是最初給這孩子留的印象太嚴肅了，只是家里孩子皮實，不嚴肅一點鎮不住他們，還有她心頭的苦悶，也難以笑出來。
“對呀。”蕭懷舞笑著點頭，先給母親夾了，再給冬冬、沈平遇、婉兒三個孩子夾了一些，催促道：“快吃快吃。”
長者賜不敢辭，沈平遇乖乖點頭，小小的咬了一口。
耽擱了這么一會兒，小酥肉外表看上去不那么燙了，但咬開，里面又是一股熱氣，他下意識的張開嘴巴呼吸，但很快反應過來，又緊閉嘴巴，眉頭皺起，像是有些痛苦。
蕭懷玉一直關注著兒子，見他這般，緊張道：“不喜歡？吐出來，沒事的。”
沈平遇卻搖搖頭，吐出來多不雅觀，也沒到那個地步，他緩了一下，熱度就散了，只剩下小酥肉那酥麻的外皮，以及里頭細嫩的肉質在唇齒間相互摩擦的味道。
他很少吃這樣口味的東西，沈家食物都十分清淡，為了保證嘴里不會留下異味，所以現在陡然吃到，就有種過度的刺|激。
偏偏這種味道還真的讓他眼前一亮。
一小口小酥肉吃完，沈平遇發現母親還關注自己，小臉紅了紅，猶豫了那么一瞬，還是決定老實尊崇內心：“兒子很喜歡。”
蕭懷玉展顏一笑：“那就好，阿姝手藝極好，娘跟她學了點，明天娘也給你做好吃的。”
“……好。”沈平遇本不該回答的，但看見母親這樣，他找不到拒絕的話語，于是點頭了，點頭完，他又繼續吃剩下的一點小酥肉。
味道果然極好，這種椒麻味適應后，反而越吃越想吃。
一根吃完，口齒生津，讓他下意識想要去夾第二根，再一抬眼，弟弟妹妹都吃埋頭苦吃，那小|嘴巴巴的張合，并不雅觀，卻看得人心頭一軟。
沈平遇忽然就不太想這個時候糾正他們的禮儀了。
罷了，都是自家人，應該不要緊的。
這般想著，他又夾了一塊，“咔擦”的聲音出現，他心頭似乎都愉悅了兩分。
蕭懷玉又多看了兒子兩眼，也歡喜的多吃了兩口，然后盛起一碗湯遞過去：“這個是酸辣湯，喝兩口，很開胃的，你太瘦了，多吃點好。”
婉兒見母親這樣，也跟著脆聲道：“平遇哥哥，還有這個，酸梅湯，也好開胃，奶奶喝了都能吃得多一點！”
蕭夫人跟著點頭：“平遇嘗嘗？”
沈平遇左右一看，就對上一雙雙慈愛和親昵的眼眸，他咽下那食不言的提醒，一一接受，被稱作酸梅湯的東西是加熱過的，熱乎的，酸辣湯也是這般，不過才喝了兩口，他便感覺渾身熱乎，暖烘烘的。
這一晚大部分人都是開心的。
除了吃飽喝足明明昏昏欲睡，卻被拖著去罰抄的倒霉蛋冬冬。
他含淚朝著母親和小叔叔求助，然而兩人卻又在這一刻默契的視而不見，看著他受苦受累！
第二天一大早，燕秋姝就迎接了小朋友的一陣哭訴。
“我昨晚被罰抄手都酸死了，早上這么早就得起來陪他鍛煉身體，現在還趕著我去上學，嗚嗚嗚……”冬冬越說越傷心，撲到燕秋姝懷里，眼淚都蹭到她腰間的衣服上。
燕秋姝對此非常心疼，但她幫不了對方，只能說：“乖，中午給你做好多好吃的，讓你的朋友也一起來吃。”
冬冬仰頭，袖子一抹，眼淚頓時消失，仿佛被清洗過的眼眸清澈透亮：“我就一個朋友，不用太多，種類多點就好，我想吃蛋撻、雞翅、糖醋排骨、還有小酥肉，好好吃啊……”
他上次知道這群人里還有偷偷欺負婉兒姐姐的，他也不高興了，所以不給他們吃，就給阿衡吃！
“好。”燕秋姝被逗笑了，都不心疼了。
冬冬果然是個自愈力強的孩子。
心靈得到滿足，冬冬一手拿著牛肉味的餡餅，一手捧著甜滋滋奶香十足的奶茶，滿足的離開。
走在路上，還嗦一口奶茶。
甜甜的，還有茶香，好喝！
聽說這個還提神。
不枉他早早就來撒嬌！
不過走到外院時，正好看見一瘦高小少年正走過來，四目相對，后者眉頭緩緩擰起，前者臉色大變，直接往外跑。
沈平遇面色沉沉，問身邊的管家：“平洲都是這般懶散？”
小半個時辰前他就讓他回去收拾收拾，吃早餐去太學上課，沒想到現在才出門，還邊走邊吃！
管家滿臉冷汗，支支吾吾不敢說：“這個……那個……”
沈平遇嘆息一聲：“罷了，你不用說，我懂。”他面色逐漸堅定：“既然如此，那便我來教他吧。”
管家不吭聲了，默默看了眼那跑得尾巴都不見了的小少爺，眼里充滿同情。
這時一個有些眼生的丫鬟提著食盒路過，像是正好看見他，眼睛一亮，上前道：“平遇小少爺。”
“嗯，何事？”沈平遇問道。
水浼彎眸，笑道：“燕姑娘做了一些奶茶，奴婢正要去平遇小少爺院子里送呢。”
沈平遇眉頭一挑，剛剛平洲離開時，手里就捧著一個大大的杯子，就是這個？他有些興趣，就看了眼。
水浼以為他現在就要，便直接打開食盒，將里面的杯子拿出來，遞過去：“這里有個吸管，您直接喝就成，味道很不錯，還加了茶葉，有些提神醒腦。”
沈平遇沒防備，就被塞了一手，杯子很大，他得兩個手捧著，于是手心熱乎乎的，但又不燙，牛奶味很濃郁，顏色卻是淡淡的灰綠色，他拿在手里時，水波晃動，一股奶茶的香味撲鼻而來，還帶著些許甜味。
他下意識低頭吸了口。
熱乎乎的液體就被吸上來，舌尖觸及到濃郁的奶味后又迅速品嘗到一抹微微的苦澀，但隨即又被其中的甜味安撫，最終品嘗到茶葉特有的清香。
一口下肚，沈平遇便感覺那熱乎乎的液體順著喉嚨流到肚子里，在這略有些寒冷的空氣里，從胃一直到四肢，讓他整個人都暖和了。
尤其是那甜味，讓他剛剛對平洲的恨鐵不成鋼都少了許多，心情愉快了，他又喝了口氣，見水浼正期待的看著自己，他笑道：“這個很好喝，燕姨費心了，正好我要去拜訪燕姨，不如一起？”
“是。”水浼松了口氣，頗有些驕傲的挺直腰板。
姑娘可太厲害了！
做出來的東西連最不重視口腹之欲的平遇小少爺都夸贊有加！
不過說去拜訪，還得帶禮物。
因此沈平遇還是得繞回自己院子一趟。
拿了禮物，他就直接去燕秋姝的院子，只是隨著走近，他的腳步卻漸漸緩慢下來，臉色變得有些怪異。
水浼本來落后兩步，沈平遇慢了，她反而不知不覺到了前面，于是也停下腳步：“平遇小少爺，可是有什么事？”
小少年深吸一口氣，勉強揚起笑容：“無事。”
他大步往前走，速度比之前快多了。
水浼趕緊小跑兩步跟上他的速度。
就這樣，兩人來到了院子里。
而此時總是悠悠閑閑做菜的燕秋姝，卻沒有如同兩人想的那般喝茶吃點心，而是堵著鼻子，正指揮著兩個中年男人，用清水沖洗著某些東西。
水浼等靠近了才聞到那味道，她呆了呆：“姑娘，你這是做什么？”
燕秋姝直起腰，發現幾人，忙道：“哎，我在做點吃的，平遇怎么過來了？”
沈平遇努力不努力嫌棄的模樣，繃著臉道：“燕姨，昨日回來匆忙，失禮了，所以今日補上禮物，希望燕姨不要怪罪。”
他禮貌的雙手奉上一個木匣子。
燕秋姝哭笑不得：“你喊我一聲姨，怎么就得你來給我禮物了？這倒是讓人不好意思。”
沈平遇正色：“外婆一直食欲不振，身體虛弱，多虧了燕姨做出來的酸梅湯，讓她能多吃兩口，為人子孫，本就該感激……”
他似乎要長篇大論了。
從冬冬那邊聽來的一些傳聞讓燕秋姝一個激靈，趕緊接過，好在她剛剛雖然忙，可沒真的上手，手是干凈的，因此拿了后，她道：“這里味道有些不好聞，平遇，我就不招待你了，等會兒晚上，做了好吃的，我讓水浼給你送過去。”
沈平遇看著她，欲言又止，幾秒后，還是沒忍住，委婉的說：“如此俗物，實在不雅，阿姝姐姐，您若是有什么難處盡管跟平遇說，平遇不才，但還是可以緩解阿姝姐姐的燃眉之急。”
“沒有啊，蕭家待我很好，而且我也確實不缺銀子。”燕秋姝笑道。
沈平遇嘆息：“那為何……”他意有所指的看向一旁水井那正在清洗的東西：“這味道，有些過大了。”
他鼻子靈敏，香的東西能適應，這種怪味，就受不了，因此老遠就聞到一點，當時就覺得不對，沒想到越往前走，味道越濃，才知道罪魁禍首在這里。
燕秋姝輕咳一聲，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讓小孩子誤會了，柔聲道：“其實這個很好吃的，但是需要清理，以及特殊的做法，你等我晚上送給你吃，就知道了。”
“多謝燕姨厚愛，只是平遇不好口腹之欲。”沈平遇沒能說服對方，卻見她還要給自己塞吃的，頓時嚇得臉色微變，趕緊阻止了她。
說完這話，他也不敢多待，連忙拱手離開。
水浼看笑了，不過也不太適應的揉了揉鼻子，問道：“姑娘，你說的好吃的，真的是這樣做出來的？”
燕秋姝攤手：“真的，你還不信我？”
“信！”水浼趕緊點頭，笑容殷勤中帶著幾分心虛。
就是她沒想到味道這么“重”嘛！
之前幾天就聽燕秋姝嘮叨著要做鹵味，用豬下水，她來來去去好幾天都沒真的做什么，就去藥鋪買了點東西，剩余的時間大多都在看各種醫術，她還以為燕秋姝忘記了。
沒想到在這等著。
燕秋姝也挺無奈的，因蕭家門楣高，下人也大多都是家生子，自幼就在蕭家，豬下水這種東西他們從未碰過，她要豬下水，交代一聲，他們也都努力清洗了，可味道還沒全部清楚干凈。
湊近了，就有些受不住，燕秋姝才堵著鼻子指揮做事的。
請人過來處理這個，她還承諾加工錢了，就跟打發蛋清一樣。
又忙活了一會兒，終于清洗程度達到了燕秋姝的要求，兩個小廝才離開。
燕秋姝拿著這些已經沒什么味道的東西進入廚房。
因她提前吩咐，許嬤嬤已經將熱水燒起來了，此時下入一部分香葉、蔥姜、少許黃酒，水在鍋爐中沸騰時，將籃子里的豬下水倒入其中。
這一步主要是去腥，但也不是簡單就能完成的，等水中浮起白沫時，將其撈出，再次清洗，確保真的干干凈凈后，才算完成第一步。
因擔心豬下水的味道影響了待會兒做飯，因此燕秋姝是在爐子上做的，爐子上方一個大鐵鍋，因此等豬下水清洗干凈，原本焯水的鍋倒掉原本的水，重新裝滿水，再次燒開。
在這期間，仿佛早已準備好的香料包，里面八角桂皮香葉肉蔻等等一共十八中香料，算是古代低配版，她能找到的就這么多，不過加上她的金手指，那加持應該也能跟現代的幾十種香料稍微比一下了。
燕秋姝信心滿滿的預估，又拿過醬油等等東西，直接往鍋里倒。
水浼是一直聽她念叨著，說鹵味能將豬下水變得好吃，她還以為是什么非常繁瑣的工序，誰知就這么簡單粗暴的丟到鍋里，就可以了？
她還是有點點懷疑的。
燕秋姝肯定的告訴她，就是這樣！
她放入適量的鹽，最后蓋上蓋子：“好了，就慢慢煮，時不時看一眼，添一點水，免得鍋燒干了就可以。”
許嬤嬤忙不迭的點頭，又謹慎的詢問：“就看著火夠了么？”
“夠了！”燕秋姝擦擦手：“今天中午少吃點，清淡一點的，晚上可以多吃點了！”
水浼跟著點頭，回頭又看了眼那鍋，姑娘真的愛吃嗎？
她隱約記得姑娘還挺愛干凈的？
只是這個懷疑，在午休的時候，就消失了。
燕秋姝的生活十分規律。
早上吃飯，中午吃飯，晚上吃飯，要自己動手時，也不會全部自己動，教會了許嬤嬤很多做法后，其實不少菜都是一通百通，只需要簡單說一下就可以，她直接做最后一步。
也是這樣，除了吃飯，她能空出許多時間，這些時間都被她用來休息或者看書了。
每天午飯結束，都會看一會兒書，然后睡個午覺。
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主子休息了，水浼等人也能休息一會兒，燕秋姝睡在里間，她就睡在隔間，這里是丫鬟守夜的地方，雖然燕秋姝不需要，不過丫鬟睡的地方還不如這里，她就讓水浼在這休息了。
此時她是早早進入睡眠了，但水浼因為是丫鬟，所以要收拾一會兒，給她弄好一切東西，才睡覺。
這一下就晚了一刻鐘。
也是這一刻鐘的差距，等她躺在床上時，燕秋姝睡著了，她卻才剛開始醞釀睡意，她閉著眼睛，迷迷糊糊的睡著，忽然就聞到一股香味。
很淡，卻又很濃。
那種香，說不出來，像是許多種東西混合一起，恰到好處的彌漫出一種夾帶著葷香的味道。
但很快，那香味越來越濃郁。
濃郁到即使水浼眼睛已經有些困意，她還是無法睡著，腦子里因為那香味，格外活躍，下意識想著，這到底是哪里的香味？
不知過了多久，水浼終于睡著了，然而在夢中，她還是被這股香味支配著，滿滿都是各種這陣子嘗過的美食，偏偏她吃不到，得不到滿足，抓心撓肺的不舒服。
等她醒來，看著頭頂的房梁，才恍然意識到，剛剛那是夢，唯有那一直縈繞不散的香味是真實的。
水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依稀推算出時間，自己才睡了沒一會兒，天色都沒有明顯的變化，但她也睡不下去了，輕手輕腳的起來，一出去，打開門，那香味才叫濃烈！
而此時院子里其他粗使丫鬟，許嬤嬤都蹲在廚房門口，眼巴巴瞧著那香味的來源。
除了她們，還有其他院子的丫鬟，估計是被那香味勾到，也都扒在院門口瞅著里面，那陣仗，看著有點大了。
雖然他們院子經常人來人往，但極少有人這樣熱鬧，齊刷刷一起來，還都不走了！
水浼神色呆呆走過去：“許嬤嬤，這怎么回事？”
許嬤嬤擦了擦嘴角可能流出的口水，指著那還在咕嚕咕嚕冒泡的鍋，納悶中帶著贊嘆：“喏，姑娘說要做的鹵味，越來越香，香得我都坐不住了，他們也是聞到味過來的，之前明明很難聞的，這會兒是一點都聞不到了。”
水浼：“？？？”
豬下水居然能變得這么好聞？！
她咽了咽口水，怎么都無法相信，但又不得不認了，連她自己都被饞得睡不著，要知道這陣子她可是跟著燕秋姝吃了多少好東西了！
她們在那說話，旁邊蹲守的人也聽了，沒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紛紛問道：“水浼，你家姑娘這是做什么呀？可太香了！”
“對呀，夫人都被饞到了，使我來問問，這又是做什么呀？”
“大少爺和少夫人也是！他們本來在歇息的，都歇不下去了！”
另一個丫鬟小聲道：“平遇小少爺都被饞得咽口水了，看不進去書了，三小姐催著我來問問！”
水浼面色一僵，倒不是別的，她琢磨著這東西給過去，他們……吃嗎？
尤其是平遇小少爺……
第23章 (鹵味)
面對同僚諸多詢問,水浼面色一僵。
這怎么回答呢？
夫人、少夫人要是知道這是豬下水，還吃不吃？反正不出意外平遇小少爺是不會吃的。
她嘆息，糾結再三,覺得姑娘也不會騙人的，因此還是誠懇的告知：“這是我家姑娘用豬下水做的鹵味，有豬大腸,豬肚……”
她如實說完，果然一個個原本明顯露出饞樣的人，頓時收斂了神色,紛紛道：“原來是這樣啊，燕姑娘果然能力出眾,豬下水都能做得這么香！”
“對呀，真厲害，對了,我還有活要做,先回去了。”
“夫人還等著我呢,我也先走了……”
很快,他們一個一個的離開。
等燕秋姝在這濃郁鹵香中睜開眼時，迎接她的就是唉聲嘆氣的水浼和許嬤嬤。
她一臉疑惑：“這是怎么了？”
水浼頗為哀怨：“姑娘做的鹵味太香了,引來不少人,結果他們聽說是豬下水做的，都走了！”
要是其他情況也還好。
但這陣子她親眼看著燕秋姝的食物多么受歡迎,結果現在聽說豬下水,都不想帶回去了。
就很失落。
燕秋姝見她氣鼓鼓的，笑得不行：“不要緊,豬下水不是誰都可以接受的。”
即使是現代，也很多人不愛吃,不是因為那味道，只是過不去心里那關。
但愛吃的人也會很喜歡。
因著她是女孩子，來這里的下人也都是丫鬟，這些丫鬟一般都是家生子，對此沒興趣很正常，在蕭府當丫鬟，可比外面普通人家過得好，她們也不缺肉吃嘛。
水浼抿抿唇，問道：“那這些，怎么辦？”
他們做的豬下水，主要是豬大腸和豬心以及豬肚，豬大腸最多，分量還不少，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吃完的。
此時鍋中加了各種佐料，原本粉白色的豬大腸成了褐色，在醬色的湯汁中翻滾，看起來和之前那油膩軟趴趴的豬大腸完全不一樣，看起來沒有想象中讓人嫌棄？
燕秋姝笑道：“差不多可以撈起來了，裝在食盒里，咱們去少夫人那邊。”
“少夫人會喜歡這個？”水浼十分懷疑，又不敢多說，怕打擊了燕秋姝的信心。
燕秋姝笑道：“她喜不喜歡不要緊，但是只要有人喜歡，這個東西就有市場呀。”
水浼只好去收拾食盒，許嬤嬤和燕秋姝一起將大腸撈起來切段，豬心切片，豬肚切條，分裝在不同的盤子里。
因著是品嘗，燕秋姝沒有裝太多，裝盒后，她又留出一部分：“許嬤嬤，你看看誰喜歡，給大家分了，這個味道其實不錯的。”
許嬤嬤接過，笑道：“哪能不喜歡啊？”
燕秋姝也笑了：“總會有人不愛吃，這是口味的問題。”
她在第一次接觸豬下水之前，其實也是完全不碰任何內臟的，直到有一次同事瘋狂給她安利，她拗不過，嘗了兩口，這一嘗，她就發現了新大陸。
不過所有豬下水中，她最喜歡的其實是豬肚，但一只豬最多的就是大腸，所以她的重點，也落在大腸上。
走之前，燕秋姝看了一會兒時間。
現在時間還早，申時剛到，距離他們吃晚飯還有一段時間，若是影響了蕭家大少爺夫妻的食欲，也能有段時間緩緩，安穩的吃晚餐。
燕秋姝覺得自己考慮得真周到！
蕭家大房
謝清韻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的鹵香味淡了許多，應該是做好了？
她看了眼隔壁院子。
兩家院子隔得不遠，那香味也是他們最先聞到的，不過在知道那香味做的是什么東西后，謝清韻的丫鬟回來稟報，她就有些退縮。
雖說阿姝信誓旦旦這個豬下水，被她做的會很好吃，可她自幼吃食|精致，從未碰過這些東西，還是有些心理障礙。
因此就沒讓丫鬟繼續過去，但心頭又很愧疚，還有些糾結。
阿姝是一心想要的是幫他們蕭家，她這樣就有些忘恩負義，這般糾結，讓安靜看書的丈夫都無法沉浸其中，便道：“你且安心，阿姝不是那般小氣的人。”
謝清韻笑道：“我也不是說她小氣，就是擔心她不高興。”
那姑娘只身一人為了六弟留在府中，要是他們惹了她不高興，會不會偷偷哭啊？
謝清韻其實年紀不小了，三十多，這個年紀的女子，好多都準備做祖母，她沒有自己的孩子，但也很喜歡小孩子。
冬冬和婉兒是她相處最多的孩子，阿姝雖說年歲比他們大，可性子天真單純，尤其是那一雙仿佛和婉兒一樣的雙眸，她也下意識將她當孩子在看。
自然也舍不得她不高興，但要她吃豬下水，還是有點心理障礙的。
蕭懷啟笑道：“她不會不高興，你沒發現她每次做的食物，大多口味都會做兩份嗎？三妹不喜歡吃辣，她送過去的東西都是清淡口味的，母親喜歡吃辣，她就送過去味道稍微重一點的，咱們這里，她則都是兩種都有，照顧了你我，冬冬和婉兒更是小心，她這樣，怎么會因為個人口味詫異，就不舒服？”
謝清韻聽他說著，也回想了一下，發現還真是這樣，從一開始的雞翅兩種口味，照顧了孩子們和大人不同的口味，她就一直這樣的。
她恍然笑道：“都相處這么久，我卻沒注意到這點，既然這樣，那我直接過去了。”
“我陪你。”蕭懷啟道。
這一去，恰好和正要出門的燕秋姝撞上了。
“大少爺，少夫人？你們怎么來了？”燕秋姝十分詫異。
謝清韻笑道：“之前不是說豬下水可以做生意嗎？剛剛聞到那香味，就過來瞧瞧，倒是第一次聞到這么香的食物。”
“那正好，我剛要去你們那邊，讓人嘗嘗這個，確認它的味道如何呢。”燕秋姝招呼他們進來：“我想著大少爺和少夫人應該吃不慣，所以待會兒問問外院的丫鬟小廝，看看他們覺得味道如何，這個東西價格便宜，制作費用也不高，若是味道合適，即使是家境一般的人家，也都愿意買一些的。”
蕭家內院伺候的自然都是核心，外院粗活也需要很多人，她問過水浼，不少都是從外面買的，能被賣身為奴的，家境自然不好，豬下水也不會排斥，是最合適的試吃人群。
謝清韻心頭好笑，果然這孩子就考慮到他們吃不慣，當即點頭：“好好，田嬤嬤，去前院叫十個小廝和十個丫鬟過來，跟他們說一下是幫忙品嘗燕姑娘做的豬下水，就今天中午咱們聞到的那香味，自愿過來就可。”
“是，老奴這就去，大少爺，少夫人，燕姑娘稍等一下。”田嬤嬤行禮，快步離開。
說是主家請人幫忙品嘗一下豬下水，蕭家下人大部分其實都是愿意的。
而且還來得十分積極。
不一會兒，人就到齊了。
男女加起來二十人，分成兩隊列，但又錯開站著，這樣占據的空間小，又能讓他們清楚的看見每個人吃到這東西的表情。
燕秋姝也趁著他們過來前的這點時間，將菜品拿出來，許嬤嬤給他們發筷子，每人分一雙，由水浼端著滿滿一盤子切段的豬大腸送到他們面前。
燕秋姝看著他們，努力提高音量道：“勞煩你們品嘗一下，吃完后，告訴我一聲，假如是你們，可愿意花十文錢買上一斤？”
豬下水的價格就是七八文，若是批量收購，會更便宜，做出來后十文錢，也比起最便宜的豬肉要少好好些，味道好吃的情況下，都會愿意買的。
“沒問題！”
“燕姑娘放心，我們會好好品嘗的！”
為首的兩個人興致勃勃，見豬大腸過來，迫不及待就伸筷子了，本來這東西香味就饞了他們許久，此時終于能吃到了，還不得快點？
至于豬大腸這東西可能會很難吃？
他們下人，雖然在蕭家不用擔心吃不上好的，可實際上大多也都是吃過苦的，不然怎么會賣身為奴？自然也不會嫌棄豬大腸了。
近距離感受，那褐色的豬大腸還是散發著那熟悉誘人的香味，下人們本以為會是聞著香，吃著臭，但等吃的時候，卻發現一點沒嘗到怪味。
牙齒咬開，那肉感便來了，帶著幾分韌勁兒，又有些脆口，煮了許久，大腸其實早已極度入味，咀嚼間軟而不爛，肥而不膩，鹵香也隨著這一下下的咀嚼，在唇齒間涌現，完全想象不出，他們竟然是在吃豬下水？
“好吃！”第一個嘗到的人驚喜萬分，率先說出評價：“這味道比我預期的好太多！”
接著第二個第三個……一溜煙全都是夸獎的。
“大少爺少夫人，燕姑娘，這個肥腸真的好吃呀，比我吃的肉都好吃多了！”
“比肥肉都好吃，肥肉沒做好吃了會覺得油膩，這腸子還挺耐嚼，但又很容易咬開，還夠味！又香又咸，要是下飯肯定更合適！”
排在第七的一個小廝看了看自己前方的人，全都在那夸贊，心中十分懷疑，這是拍馬屁吧？
怎么可能如此喜歡？
小廝其實不喜歡吃豬下水，早些年還沒被賣進府里，他唯一能吃的葷菜就是這個東西了。
那個時候家鄉還沒發大水，家里能三五|不時買點下水嘗嘗葷，但也因此，他很討厭這個東西。
真的太難吃了！
又臭又腥。
可他爹娘是舍得買這些東西，剩下的要攢著，給家里修一個不漏雨的房子。
唯有過年時，會多加幾文錢，買一點肥肉做菜。
誰知一場大水，無數人流離失所，他的爹娘也餓死了，他成了奴隸，幸運的是他被賣入蕭府。
自此他就沒再受過苦，平時吃食上也不虧待自己，有了月薪，他就去買肉吃，頗有些想要將前面幾年沒吃上的肉都補上似的，導致他來蕭府十年，已經成了一個小胖子。
這次他答應田嬤嬤過來，主要是看著有些人嫌棄，他怕主家人手不夠不高興，特意過來的。
蕭家救了他，他就得報恩。
反正再難吃的豬下水，他都吃過！
夸獎，誰不會？
要是因此能得到主家的賞識，那才是最好的。
于是在輪到他之前，他就在腦海里提前想好了夸張的話語，一定要夸得比前頭的人還賣力！
很快，盤子到了他跟前。
小廝迅速伸筷子夾起一塊豬大腸，吃下去，就要開口說自己的夸贊，卻不想溢滿唇齒的鹵香讓他一愣。
準備好的話都沒能順利的說出來，他咀嚼兩下，舌尖能清晰的品嘗到那肥腸脆口咸香的口感，沒有一點異味，不難吃，甚至非常好吃！
小廝吃著吃著，眼眶卻是一紅。
要是他爹娘生前能吃上這樣好吃的豬下水，就好了。
燕秋姝本來在認真聽著這些人的評價。
忽然她注意到第二排有個小少年眼眶紅紅，一邊吃一邊抽噎，在看其他人，大多都是正常的，少部分幾個，送到嘴里時，猶豫了一下，但等吃的時候，一個個眼眸亮晶晶的，迫不及待的說出自己的感想，也基本都是夸贊的。
唯獨他，算是人群里長得比較白凈的，看著十七八歲的年紀，微胖，也因此他一紅眼睛，就格外顯眼。
燕秋姝好奇道：“第二排的那個，你為何哭啊？可是不愿意吃？”
謝清韻和蕭懷啟也立馬跟著看過去。
那小廝不好意思的擦擦眼淚，笑道：“奴才是想到了爹娘，奴才小時候就吃過豬下水，那個時候這東西可難吃了，奴才鬧著要吃肉，爹娘舍不得買，也就過年時才買一點，現在奴才吃到這么好吃的豬下水，就想著要是爹娘能吃到就好了。”
燕秋姝心口一堵，也有些酸澀，古代的窮人比現代可多多了，上一世國家付出了那么多，才一點點實現脫貧致富，更別說這個君主制的國家了。
她一時沒能說出來話。
謝清韻則笑道：“你爹娘若是看見你吃到這么好吃的東西，他們也會開心的。”
逝者已矣，只能往后看。
小廝滿足一笑，用力點頭：“對，少夫人說的對！”
而這一耽擱，所有人都吃完了。
也都在七嘴八舌的發表這豬下水的喜愛。
要知道這東西，比肉便宜了一半，要是都能做得這么好吃，還吃什么肉啊？！
“大少爺，少夫人，燕姑娘，我是愿意花十文錢買一斤這個的，十文錢太便宜了！”
“是啊，十文錢連一斤肉都買不起，但這個比肉好吃多了！”
“我娘之前花了二十文買了一斤瘦肉，吃著也不怎么樣，肥肉又膩，這豬下水做成這般，簡直是人間美味！”
“……”
二十個人，二十個都是同樣的答案。
緊接著又讓他們吃豬肚、豬心這兩樣，吃完那贊美，比起豬大腸更多！
豬肚肉質Q彈，沒有瘦肉的柴，也沒有肥肉的膩，處于中間，口感相比于尋常的各種肉，十分奇特，配上那咸香的鹵味，更是極好。
豬心又是另一種口感了，沒有豬肚的有彈性，卻更加酥脆爽口。
要真論一個高低，最受喜歡的是豬肚，也更加愿意花錢買，豬肚之后就是豬大腸，之后是豬心。
就有些奇怪，在上一世更受歡迎的應該是肥腸。
各種肥腸的做法層出不窮，烤肥腸更是熱門選項，居然這一次都沒有。
不過轉念一想也能理解，在大多數人的認知里，肥腸是最次等的選擇，能有更好的，自然選擇更好的，豬肚的口感各方面也不差，至于豬心最后，可能因為豬心分量太少，一人一片，薄薄的，還有些透明。
一切結束，燕秋姝點頭看向謝清韻。
謝清韻起身跟他們道謝，然后讓他們出去了，人都走了，她才道：“看起來是真的好吃，阿姝，你真打算定價十文錢？”
燕秋姝笑道：“十文錢夠了。普通農家也就舍得花七八文買豬下水嘗鮮，若是貴了，整個豬下水的價格都提上去了，到時候他們就一點都買不起了，而且這個鹵料，是可以重復利用的，也就是做一鍋鹵水出來，可以鹵許多豬下水，唯一的耗費就是清洗了。”
謝清韻笑道：“還是你想得周到。”
蕭懷啟也跟著道：“阿姝這點考慮得極好，既然這樣，我讓姚管事開年再養一點小豬仔，現在若是要開店，就先從外面購買。”
“嗯，這個你們決定好。”燕秋姝趕緊說：“我不擅長做生意，到時候制作鹵水的方法，我也送過來，就不操心啦！”
謝清韻啞然，見過巴巴想要掌權奪利的人，見過對錢財面不改色的，但很少見這樣將大好的利益往外推的人啊！
她聲音越發柔和：“你既然不愿意，那我們就操辦了，不過該你的還是你的。”
“說好的二八分啊！”燕秋姝笑道：“我可不會少要的。”
謝清韻頓時笑得更開心了，她道：“馬上就是飯點了，我就后者臉皮留下來蹭個飯了？”
“好呀。”燕秋姝笑瞇瞇接受：“不過我要做這幾道菜，可好？”
“當然可以。”謝清韻欣然同意。
同時也為這孩子如此貼心感覺到舒服，她說完一側頭，就看見丈夫狹促的眼神，臉頰熱了熱，她嗔怪的瞪了一眼，跟上燕秋姝：“正好也讓我看看阿姝平日里怎么做飯的。”
燕秋姝做飯其實也簡單。
許嬤嬤和水浼等人都已經被她訓練出來，平時要做什么，吩咐一聲，食材就都準備好了，她只需要最后掌勺就成。
今天的主菜是醋溜肥腸，爆炒豬肚、芹菜炒豬心。
但考慮到只有燕秋姝一個人吃，因此她做的時候正常做，盛菜時，只用了三個小小的盤子，剩下的讓水浼和許嬤嬤他們吃，這樣不浪費。
除了她的主菜，還有客人，因此又炒了其他菜，香煎豆腐、清炒小白菜、辣子雞丁。
這三道菜的主菜都是鹵過的熟菜，不需要額外處理，速度上提升了很多，剩下的三道菜也都是極其方便的，唯一復雜一點的辣子雞丁，也只是多了一步油炸的程序。
但因著之前的耽擱，這會兒一忙碌，剛好到了晚食的點。
之前天冷，鹵菜的香味隨著菜品的熱度消失而消失，現在重新一爆炒，那香味再度涌現，除了單純的鹵香，還有爆炒后的辣味，醋溜后的酸味混在一起，越發好聞。
因燕秋姝的院子靠近主院，那香味一散發出來，好多人都聞到了。
實屬香得過頭了！
沈平遇盯著自己那不知不覺寫出來的‘香’字，陷入了沉默中。
他分明是在練習文章，誰知寫著寫著，午間那讓他輾轉反側都無法入睡，最后不得不讓丫鬟去詢問到底什么這么香的味道，再次涌入他的鼻尖。
因隔著書房，味道也沒午間那么濃郁，就若有似無，反而讓沈平遇無法忽視。
因心頭一下下被勾著，他寫出來的東西也亂七八糟沒了主旨。
最終小少年嘆息一聲，放下筆，出去了。
“少爺，您這是要去哪？”伺候他的嬤嬤放下手里的針線活詢問道。
沈平遇抿抿唇，道：“隨便走走，不用跟著。”
嬤嬤見此，又坐回去了。
沈平遇偷偷松了口氣，出了院子，他都不用辨認方向，直接順著那香味，就來到了一個讓他早晨避之不及的……院子。
很顯然，這香味，十有八|九是早上他不喜的那種。
這太難以置信了！
所以他還進去嗎？
沈平遇有些糾結，可是……好香啊！
要是沒有昨天和今早的吃食，他還不會那么受不住，嘗過了燕秋姝的廚藝，現在聞到香味，他總覺得心里癢癢。
不過他這樣，和五歲的平洲有何區別？！
若是祖父知道了，定然生氣。
渴望暫時冷卻，沈平遇想要轉身。
忽然肩膀一沉，比他身量高許多的男子挑眉笑道：“不好意思進去？”
沈平遇輕咳一聲：“沒有。”
“我還不懂你？沈家人，在這方面，真的是虛偽！”他嘖嘖一笑，帶著人直接往院子里去：“走走，咱們去蹭飯，可太香了，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沈平遇：“……”
他甚至來不及阻止，就被帶進去了，正好看見端著菜品的少女正從廚房出來。
做了飯菜，燕秋姝端著一份，謝清韻也端著一份，剩下的其他人端著出來。
剛走出廚房，她余光就見一抹黑影出現在院子口，少年一手背后，一手拉著一個小少年緩緩走近，清越的嗓音噙著幾分笑意：“阿姝姑娘，聽說這里需要人試菜？不知道我們可否來嘗嘗？”
燕秋姝回頭便被那風姿卓越的少年驚艷得怔愣了幾秒。
自從上次生辰宴后，她還再沒見過蕭懷霆了，但他還是那般，不穿盔甲時，就是一個意氣風發的優秀少年，沒了周身的煞氣和冷意，俊朗的眉眼一覽無遺，唇角略微勾起的弧度看得人心一顫。
很快少年察覺到院子里不止一個人，稍稍收斂了神色，喊了一聲：“大哥，大嫂，你們也在呀。”
身后小少年也跟著禮貌的喊人：“大舅，舅母，燕姨。”
燕秋姝也笑了：“蕭將軍，平遇。”
她又往后看了看，發現已經沒別人了，還有些驚奇。
跟著蕭懷霆過來的居然不是冬冬，而是沈平遇？
蕭懷霆走過來，隨口道：“冬冬使下人回來說，今天回江府。”
話音一落，沈平遇面色繃緊了一些，似乎有些不高興。
燕秋姝啞然，難道是躲沈平遇？
謝清韻和蕭懷啟顯然更知道這一點，都笑出聲了，招呼兩人：“試菜是不需要了，但是阿姝做了不少菜，你們倒是剛好可以蹭上。”
“快過來坐吧。”蕭懷啟招呼一聲。
兩人就過來了。
落座后，五人盛了飯，便開吃。
謝清韻第一道吃的菜是辣子雞丁，剛看燕秋姝做事，就想吃了。
辣子雞丁用的是雞腿肉，沒有去皮，雞皮經過油炸又經過翻炒，只剩下薄薄的一層，口感酥脆，內里的雞肉細嫩，又帶著濃濃的麻辣味。
一口下去，少許油脂伴隨著麻辣味和雞肉在唇齒間爆開，她頓時被辣得小小的吸氣了。
身旁蕭懷啟順手送過去一杯溫熱的酸梅湯：“喝點。”
“不用，這個好吃呀！”謝清韻直接拒絕了，雖然辣，但并不難受，反而越吃越想吃。
蕭懷啟見此，也跟著夾了幾筷子，吃得也十分滿意。
蕭懷霆則率先看向餐桌，一共六道菜，素菜兩道，葷菜四道，但其中三道香味濃郁的菜在偏向燕秋姝的方位，其他菜品在蕭懷啟和謝清韻那邊，他笑道：“這就是豬下水？還是第一次見。”
說著，他筷子第一個伸過去，夾起一道豬肚吃到嘴里。
豬肚是爆炒的，麻辣味已然出現，但吃到嘴里，第一時間能品嘗到的就是豬肚的軟嫩彈牙，咀嚼之間，耳朵都能感受到那豬肚被咬斷時的脆響，再配上豬肚浸潤最里層的鹵香、最外層的麻辣……
那味道，吃得蕭懷霆直接扒了一口米飯，米飯的香甜壓下這略微重口的味道，咕嚕一下，就吞下肚了。
“這個好吃，嗯，不錯！”他贊嘆道，納悶的看向蕭懷啟和謝清韻：“大哥大嫂，你們吃啊，這個真的好吃。”
兩人默默看了看，其實說真的，外觀沒有一點讓人不喜的，聞著也是讓人流口水的，但真的要吃，還是有點心理障礙，他們吃著別的菜，聽著蕭懷霆的邀約，含糊道：“嗯，會吃的會吃的。”
見沒能安利成功，少年又不懷好意的看向一旁細嚼慢咽的外甥，笑道：“平遇，嘗嘗唄。”
沈平遇睨了他一眼，目光又看了一眼這三道菜，似乎有些意動，但最后還是沒有動手。
見此蕭懷霆直接用公筷給他一樣夾了一份：“快吃，吃完了，我就去幫你把冬冬抓回來！”
沈平遇頓了頓，看著碗里的菜沒動。
燕秋姝看看蕭懷霆，又看看沈平遇，十分懷疑這孩子被小舅舅的不靠譜弄生氣了，誰知他還真的夾起了一片豬肚。
她眼眸微微瞪大，想要勸說的話都給咽下去了。
只見小少年認真的吃到嘴里，放入嘴時還是猶豫了一下，但真的吃下去了，只是他眉頭擰著，仿佛吃什么毒藥。
不過等吃著吃著，他眉頭就舒展了，沉靜的眼眸眨巴兩下，抿出一抹淺笑，看向燕秋姝，稚嫩的嗓音說：“燕姨，這個真的很好吃。”
燕秋姝放心了：“要是喜歡多吃點，不喜歡也不用勉強的。”
“勉強誰也勉強不了他的！”蕭懷霆狹促道，也繼續夾著那三道菜時，同時頗為有興趣的詢問：“這真的是豬下水做的？做法麻煩嗎？”
“非常簡單。”燕秋姝隨口道：“你如果需要，我把方子也給你一份。”
這樣好的方子，就如此隨意的給出去？
繞是錦衣玉食長大的蕭懷霆，也都愣了愣：“這不好吧？要不我買下來？”
謝清韻也道：“那不能便宜他了，讓他出點好東西，六弟打仗多年，手底下還是有不少好東西的，別客氣。”
燕秋姝笑道：“不過一個方子，用不著，我這里還有無數種方子呢。”
蕭懷霆抿唇一笑，正色道：“那我就不客氣了，我那些兵太多，平時要吃點好的都是一大筆花銷，要是豬下水能利用起來，花銷也能減少一點，阿姝姑娘可是幫了我大忙！”
“蕭將軍不必客氣。”燕秋姝忙搖頭，之前蕭懷霆帶兵救了她，她也一直找不到報答的地方。
要是真能讓那些兵吃好點，也是好事。
只是現在蕭懷霆就開始節衣縮食了？
這念頭一閃而過，燕秋姝一時又想到了蕭家的結局，心情有些沉重的偷偷瞄了眼蕭懷啟和謝清韻。
蕭懷霆戰死，蕭家其他人也都是戰死的戰死，病逝的病逝，其中蕭夫人和蕭懷啟，便是病逝的。
這兩人一死，蕭家再沒有能顧全大局之人，也徹底走向滅亡。
兩年后蕭家的結局，過于殘忍。
她短暫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卻不想她自以為隱秘的一撇，還是被另外四人看在眼里。
蕭懷霆眉頭擰了擰，看向大哥。
蕭懷啟也察覺到了，但還有些遲疑，就注意到自家弟弟那略微壓迫的目光，他無奈一笑，主動去夾菜，謝清韻見狀，也趕緊跟著夾了。
阿姝這孩子也是性子軟，但凡多勸一下，他們就會吃了，但她就沒勸，生怕他們勉強，但自己還是會偷偷的失落。
于是兩人都夾了菜，迅速吃到嘴里，打算好好跟燕秋姝夸獎一下她的菜。
只是吃著吃著，兩人臉色就逐漸古怪了。
好像……
還真的挺好吃的？！
拋去那點心理障礙，食物被咀嚼時，他們完全無法聯想到這東西原來是什么樣子的，獨特的口感讓它們區別了其他肉質，尤其是那香氣四溢的鹵味，重新為他們增添了一抹色彩。
一口吃完，謝清韻及其自然的……又一次伸了筷子。
剛夾了菜，旁邊一個碗遞過來。
她頓了頓，譴責的看了眼不肯動手只坐享其成的男人，但還是縱容的夾給他，自己重新去夾菜。
蕭懷霆看看兩人，趕緊多給自己碗里夾了點。
菜太少，吃完就沒了！
沈平遇見狀，猶豫著也伸了筷子，第一下，第二下，動作逐漸堅定。
而就在燕秋姝將自己碗里菜慢慢吃完時，正要再夾菜，筷子伸出去，才發現不知什么時候，肥腸、豬肚、豬心三道菜，竟然只剩下個底了！
第24章 (烤肉（上）)
晚食結束,沈平遇先一步離開。
剩下四人又留著說了一會兒話，商議著鹵味店怎么開。
酉時過半，他們告別離開。
謝清韻和蕭懷啟是先一步離開的,燕秋姝就送了蕭懷霆兩步，到了院門口，她笑道：“蕭將軍,今晚多謝捧場了。”
蕭懷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你看見了啊？”
燕秋姝歪頭笑笑：“還是察覺到一點的。”
再說平日里為了避嫌，蕭懷霆可輕易不過來她這里的,今天去主動過來，還帶了沈平遇,實在是不對勁兒。
蕭懷霆也笑了：“不過平遇可不是我特意拉來捧場的哦！”
“嗯？”燕秋姝眉頭一挑，有些好奇。
蕭懷霆兩手抱臂，嘖嘖一聲：“我來時,平遇正好在往這邊走,猶猶豫豫又不好意思過來,所以順手就拉過來了,沈家教導嚴格，從不注重口腹之欲,但其實我蕭家的孩子,哪個不愛吃？”
他揚眉：“就我小時候……咳咳……”話說一半，他又咽下去了：“你瞧冬冬就知道了,平遇自然也不例外,只是沈家的教導讓他有些不好意思，需要有人給他個臺階罷了,信不信這孩子現在在被窩里偷笑呢！”
他說完自己把自己逗樂了，接著伸了個懶腰：“好了,阿姝姑娘，我先走了，接下來幾日會有些忙碌，過幾日再見了。”
留下聽完他話的燕秋姝一臉認真的回想著沈平遇那老成的性子，最后搖搖頭。
應該不可能是他說的那樣，那孩子吃的時候可一點沒流露出十分喜歡的樣子。
要是冬冬，肯定一陣夸獎加撒嬌賣萌，哄著她多給他吃點。
所以沈平遇這孩子，可能真的只是礙于長輩的面子，勉強吃點。
燕秋姝印象里守禮自持的小少年，此時已經躺在床上了。
他睡姿規矩，兩手交疊于腹部，身體平躺，再由嬤嬤幫忙蓋上被子，燭光還未吹滅，嬤嬤注意到小少年嘴角那抹不自覺的笑容，輕笑道：“少爺今天心情很好？”
沈平遇聞言忙收斂了情緒，但下一秒，又還是忍不住稍稍勾起了一絲滿足的弧度：“嗯。”
然后他藏在被子里的小手偷偷摸了摸肚子，圓鼓鼓的。
今天不小心吃多了，而且那東西名字雖然不太好聽，可味道是真的好吃。
難怪冬冬那么喜歡這個燕姨！
“那今日還要老奴念書嗎？”嬤嬤詢問道。
沈平遇再次點頭，他自幼離開父母，沈家規矩嚴格，他一直都是一個人睡，學業的忙碌也讓他躺在床上時容易失眠，嬤嬤便會給他念書，讀書聲能讓他安心。
嬤嬤見狀，放下帳子，湊到燭光旁，開始念書：“今……”
只是嬤嬤才開口沒一會兒，沈平遇原本半睜的眸子，就已經合攏，腹部的滿足感讓他心情足夠愉悅，胃部忙碌時，他腦子也沒往日那般清晰，腦子里竟然沒想那些課業。
不多時，他就睡著了！
第二天。
冬天徹底來臨。
一覺醒來，燕秋姝出了房間，發現視線觸及的地方，少部分都落了一層薄薄的雪。
水浼道：“今天早上才下了這么一點雪，等過段時間就要下大雪了，姑娘可以跟我們打雪仗。”
在蕭懷霆的介紹里，燕秋姝是被他從婺城帶過來的。
婺城臨水，天氣溫暖，少雨雪。
她以為燕秋姝沒有怎么見過大雪，所以特意說一下。
不過還真的是這樣。
燕秋姝之前生活的地方，小時候倒是下了不少雪，但越長大雪越少，等到她長大了，每次也就下如同這次般薄薄的一層。
導致她還挺期盼下雪的。
就是冷了點。
這一天燕秋姝都不想出門，縮在房間里，碳火早已燒著，溫度比起屋外，要暖和很多，早上她喝了胡辣湯，中午吃著餛飩，懶洋洋的思考著晚上吃什么。
直到兩天沒見的冬冬，再次出現在燕秋姝眼前。
五歲的小男孩要哭不哭的癟著嘴，見了她，宛如見了親人，委屈的不要不要的：“阿姝姐姐！小叔叔好過分啊！他竟然讓人把我帶回來了！”
目睹全程蕭懷霆對沈平遇承諾的燕秋姝略微心虛。
這人好像是想要哄著沈平遇吃她做的菜才這樣說的。
不過她也真沒想到冬冬對沈平遇反應這么大，好笑道：“有這么可怕？比你去當二皇孫伴讀還可怕？”
冬冬一言難盡：“你不懂……”
二皇孫那說是憋屈，但他也不敢真的對他怎么樣。
但沈平遇是他親哥，該打的時候毫不留手，罰抄的時候，他眼睛都哭腫了，還是沒躲過，關鍵是家里人都不護著他。
要是二皇孫敢這樣對他，他小叔叔早就鬧起來了！
燕秋姝同情的想要給他擦眼淚，然而發現這孩子是干嚎，又樂了：“你都沒眼淚！”
冬冬吸吸鼻子：“沒喝水，流不出來。”
“好，給你喝。”燕秋姝讓水浼拿了奶茶，“平遇都怎么你了，跟我說說？”
讓她看看熱鬧。
冬冬捧著奶茶，吸溜一口，吃到里面酸酸甜甜的橘子果肉，小大人一般嘆息：“他也沒怎么了，就是對我要求高了點。”
“文章，他自己學會了，就得要我學會，還要我自己寫，我明明才啟蒙班！”
啟蒙班兩年，第三年才會繼續升班。
他就想這樣按部就班的慢慢來，再長大一點，就跟著小叔叔學武，而不是去學文！
燕秋姝聽著他喝一口說一句的，和跟著弄了杯奶茶，一口下去，甜滋滋的，頓時又有些負罪感，今天糖分超標了！
奶茶是她為了不讓牛奶浪費搗鼓出來的，用的最簡單的做法，每天早上喝一杯，精神一整天。
但糖分也多。
她不愛運動，一直不敢克制的喝，一般早上一杯就夠了，偶爾忍不住才會喝第二杯，比如現在。
為了不讓自己專注負罪感，燕秋姝努力集中注意力聽著冬冬講話。
等聽完，她想了想，說：“你跟平遇說了不喜歡做這個嗎？”
冬冬立馬大聲道：“說了的！我上次還哭了的！”
燕秋姝輕咳一聲：“你要好好說，這樣他才會聽進去的，畢竟你才五歲，太小了，他可能以為你無理取鬧。”
冬冬震驚：“他自己才九歲！”
燕秋姝憐愛的捏捏他的臉蛋：“九歲，差點就是兩個你了，還不夠嗎？好好說，平遇善良，肯定會理解的。”
冬冬十分懷疑：“真的？”
“真的！”燕秋姝用力點頭，想了想，又說：“不如明天，邀請平遇過來吃晚飯，你們邊吃邊聊？”
“為什么要明天呀？”冬冬眼珠子一轉，便敏銳的抓住了重點，滿懷期盼的問：“今天不可以嗎？”
能早一點吃到，誰還會愿意等啊！
燕秋姝無奈攤手：“因為要準備啊！”
冬冬期盼的咽咽口水，撒嬌問道：“阿姝姐姐，你又要做什么好吃的？！”
燕秋姝笑道：“烤肉！”
寒冷的冬天，大雪飄飄。
這個時候吃烤肉再合適不過了！
但是烤肉很大的問題就是碳爐怎么放，以及烤肉的鐵板如何安全又干凈。
古代已經有吃熱鍋子的方法，可以借用一下，但也需要更改一下，因為鍋子底部可以下陷，但炭烤不可以，還得專門打造一個鐵板。
燕秋姝想到就去做。
其實她更想吃火鍋，可是她更喜歡吃濃郁的麻辣牛油火鍋，目前這個時代的辣椒，還不夠用，所以一直沒真的吃過。
但烤肉就不需要那么多辣椒了，其他的香料加上鹽和花椒等等，基本就夠了。
不過烤肉總不能只吃一種肉，所以首先得準備雞肉、豬肉、羊肉等等，正好現在下雪，溫度估摸著零度，因此將肉凍一晚，再切時，可以切得很薄。
當天晚上，燕秋姝帶著冬冬隨便吃了點，第二天就讓人切了那凍硬的肉，肉硬邦邦時正好可以切成薄片，再撒上各種佐料腌制。
中午蕭家的管家也將她要的改良好的烤肉鍋做出來了。
中間一個倒扣的鐵帽子，鐵帽子的下方用木頭隔空隔熱，上方放著一個中間邊緣有鏤空的圓形鐵片，鐵片中部稍稍向外凸起，而且鐵片打磨得十分干凈，是按照大鐵鍋的制作方式燒制的，就是形狀不一樣。
為了讓它不粘鍋，還特意用開鍋的方法，用豬油抹了后養了一晚上。
附贈的是一個大鐵鉤，要換炭火時，就能直接拿開。
這模樣，已經十分貼近現代的烤肉桌。
燕秋姝非常滿意，愛不釋手的在餐廳安置起來，替換掉原來的餐桌。
等臨近午飯時間，水浼詢問要做什么時。
她滿腦子都是：烤肉！
烤茄子也成啊！
要是烤蝦更好！
“姑娘？！”水浼推了推她，稍稍提高音量詢問：“待會兒想吃什么呀？”
燕秋姝心頭對冬冬小可愛說一聲抱歉，然后果斷道：“中午吃烤肉吧！”
水浼：“啊？”
燕秋姝補充道：“一個人吃沒意思，叫上許嬤嬤，咱們一起吃！”
她決定好了就非常果斷，畢竟她這一生，也沒別的愛好，就是喜歡吃。
有條件的情況下，她是不想忍的。
于是不過短短時間，碳爐升起來了，鐵片架上了，待烤的肉，也端上來了。
肉薄而嫩，滋滋啦啦的聲音在鐵板上響起，薄薄的五花肉片在上方被炸得焦黃，油脂也迅速冒出，周遭則是一片片羊肉、雞肉。
不用額外撒油，雞肉落在鐵片上，瞬間就被烤得變色，還稍稍蜷曲。
三人圍爐而坐，熱氣很快熏得她們臉蛋紅撲撲的，碳爐都沒用上，還沒吃上就暖和了。
燕秋姝期待許久，看著肉熟了，就迫不及待夾了。
等吃到嘴里，那肉質，帶著五花肉的油脂，本身卻又十分細嫩，隨便咀嚼兩下，咸香中泛著少許麻辣的味道讓她眼眸都愉快的瞇起來。
等一口肉吃完，燕秋姝就發現水浼還在努力烤，她的盤子里一塊肉都沒有。
而黑色的大鐵片上，已經滿是各種烤熟的肉。
她又將烤肉一樣樣的夾給她們：“別光顧著烤呀，趁熱吃。”
“嗯，謝謝姑娘。”水浼抿唇一笑，但還是堅持又將空蕩蕩的鐵板重新鋪滿肉片，才小口的吃起來。
除了肉腌制時的佐料，燕秋姝又弄了其他佐料，一種加了各種香料和鹽的干料，另一種則是香油蒜泥的混合體。
她夾起一片烤得焦黃的五花肉，放入干料碟中沾了沾，頓時那五花肉周身裹滿了粉末，送到嘴里時，一口咬下，干料緩解了五花肉的油膩，酥脆的口感在牙齒的壓迫下軟在口腔里，香味咸味辣味混合一起。
比起平常吃的那些肉，這又是另一種美味！
有些新奇，卻又格外滿足。
大口吃肉，而且這肉質很嫩，水浼吃完直接點頭：“好吃！”
許嬤嬤更加含蓄，但也一口接一口的，聞言點頭：“嗯，好吃！”
“那就多吃點！”燕秋姝笑道，不過有時候肉薄了也不過癮，于是她干脆兩三片肉湊一起，沾了沾蒜泥，這一口，滿滿的肉香以及蒜香，那口感，直接成倍增長！
等大半個時辰的午餐結束，收拾東西時，才發現外面不知什么時候早已開始下雪了。
地面鋪上薄薄的一層白色，空氣中的雪花密密麻麻，一片片落下，眼前的古代建筑被雪色蒙上一層薄紗，好看極了。
燕秋姝盯著看了半天，又揉了揉撐圓的肚子，滿足一笑。
這個時候，吃飽喝足，下大雪，最適合午休了！
遠在太學的某個五歲小朋友同樣看著窗外的雪，期待的露出笑容。
阿姝姐姐現在肯定在給準備晚上的烤肉了。
滋溜！
不知道烤肉是個什么滋味，但是聽著就好好吃呀！！！
第25章 (烤肉（下）)
太學下學鐘聲敲響。
夫子起身離開。
其他孩子也紛紛往外走。
在學校關了一天,他們此時如同放飛的鳥兒。
往日里下學十分及時的冬冬卻沒有立馬離開，而是在門口等了一下，看見黃字班那最后出現的瘦高身影,他才歡歡喜喜的迎上去：“阿衡，阿姝姐姐晚上給我做烤肉，你要不要去我家吃晚飯？”
周昭衡眼眸微亮：“我……”他剛想點頭,忽然想起自己也不是想出去就出去的，于是懨懨的低頭：“我也不知道，要回去問我爹娘。”
冬冬很理解的點頭：“那你去問,要是可以來就來。”
“嗯！”周昭衡抿唇一笑：“你們先吃，不用等我。”
“好！”冬冬點頭,周昭衡便先快步回去了。
他要早點回去問爹娘能否去好朋友家里。
冬冬也打算離開。
只是這一次還沒走兩步，同是啟蒙班的幾個同學叫住他：“蕭平洲！我們可以去你家玩嗎？”
他一回頭，同學們都期待的看著他。
都是五歲左右的孩子,學不來大人的不動聲色。
生怕他不同意,一個小男孩還說：“你家的阿姝姐姐做的蛋糕好好吃啊,我家的廚子學了,都沒學會！”
“對呀，我家廚子做的蛋糕也沒你家的阿姝姐姐做的好吃！”
“蛋撻也是！”
因為急切,小朋友們的話語顯得十分熱情,而這些熱情是冬冬之前都沒感受的，此時被他們注視著,他有些驕傲的挺挺胸膛。
阿姝姐姐做的東西當然好吃！
不過要說帶這么多人回去,他還是有些抗拒，畢竟這群人現在對他熱情,不過是周昭勤先走了，他才不稀罕呢。
再說這么多人,阿姝姐姐萬一沒準備好那么多呢？！
于是冬冬包子臉一皺：“不行，我家里沒準備那么多，你們自己家廚子都學會了，就自己回去吃。”
都是貴公子，有自己的驕傲，被拒絕了，小朋友們十分失望，但也無法死纏爛打，只能懨懨的離開。
冬冬又有些愧疚，小聲道：“那我明天問問阿姝姐姐，能不能給你們帶點小零食吧。”
剛剛失望的小朋友們頓時再次精神了：“好啊好啊！”
“多謝平洲！”
“那我也給你帶我們家廚子做的奶糕，特別好吃的。”
“還有我家的……”
這般交流完，冬冬才上了回家的馬車，來接他的嬤嬤見他來的晚了，隨口問了一句：“冬冬今天怎么回來晚了呀？”
“還不都是我同窗？想要來我家吃飯，不過被我拒絕了。”冬冬故作嫌棄的撇嘴：“他們那么多人，阿姝姐姐肯定沒準備那么多吃的，到時候都不夠吃了。”
“那就這樣拒絕了呀？”嬤嬤眉心一跳，生怕自家小少爺得罪了人，趕緊問道。
冬冬勾了勾唇，脆聲道：“當然沒有，我跟他們說可以明天帶點吃的給他們，補償一下，畢竟他們看著有點可憐。”
被他拒絕時，一個個肩膀都垮了，他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嬤嬤松了口氣，故作驚訝道：“冬冬這么棒呀，他們應該都高興了吧？”
冬冬被夸得驕傲：“對呀，他們可開心了，還說也給我帶吃的，等明天我帶回來就給阿姝姐姐吃，這樣她應該不會不高興。”
嬤嬤笑吟吟的點頭：“冬冬想得真周到。”
冬冬矜持一笑，語氣充滿迫不及待：“咱們快點吧，我要早點回去！”
在冬冬小朋友的催促下，原本需要兩刻鐘的馬車，此時都縮短了，只需要一刻鐘多一點的時間。
回到家中，他立馬如同一個炮彈，沖到燕秋姝面前。
此時燕秋姝正在看書。
手里的書都差點被打掉了。
她憤憤的捏捏眼前的小胖臉：“干嘛呢？這么著急？”
冬冬乖巧的任掐，面對正主，還是有些心虛：“阿姝姐姐，我邀請了阿衡過來一起吃。”
“沒事，一個小朋友，還是夠的。”燕秋姝擺擺手。
冬冬又道：“其他同窗聽說后也想過來。”
燕秋姝眼眸微瞇，盯著他看。
那么多人，她可沒提前準備，這要是來了吃的不夠，可怎么辦呀？
冬冬趕緊說：“我拒絕了！”
燕秋姝滿意了：“那怎么了？”
“但是我跟他們說會請你做一點小零食帶過去，可以嗎？要是不可以，那讓許嬤嬤她們做也行的。”冬冬期盼的眨巴眼。
府中其他會廚藝的其實都在學燕秋姝的方法。
如今大廚房都有一個烤爐了。
但唯有燕秋姝做的東西，是最得他心意的，旁人做的，他總覺得少了點什么，因此他想要的小零食，優先得是他的阿姝姐姐做的。
燕秋姝被他看得啞然，點頭道：“當然可以了。”
冬冬放心了，拉著燕秋姝的手一個勁兒的叫喚：“阿姝姐姐你真好！”
“我跟他們說了，他們說也會帶好吃的過來，到時候我一口都不吃，都帶回來給阿姝姐姐。”
“阿姝姐姐，你想吃什么？冬冬也可以給你做！我同窗家里的廚子沒你厲害……”
燕秋姝沒想到不過是幫忙做點吃的，冬冬會這般高興，只是等多看了兩眼，她就發現冬冬高興不單單是她幫忙做吃的，而是別的原因。
因為嘴里頻繁出現的同窗才是他高興的源頭。
即使這孩子表面上看不出來，實際上還是挺喜歡不被孤立的。
因此燕秋姝也沒阻止，任他小嘴巴巴的說。
后一步被水浼接過來的婉兒小姑娘一進來，就被弟弟逗笑了：“你這樣好像阿福呀。”
阿福是管事養的一條看門犬，特別親人，有人給它點吃的就瘋狂搖尾巴。
冬冬垮了臉，噘噘嘴。
然而太高興了，他沒噘嘴一會兒，又會咧嘴笑。
直到沈平遇進來，他臉上的笑容才徹底消失。
儀態端莊的小少年緩步前來，先跟燕秋姝打招呼，隨后眉頭微蹙：“好好站著！”
冬冬慫噠噠的站直，不再黏著燕秋姝。
沈平遇這才滿意了，問道：“今日你們夫子教了什么？”
冬冬有些不忿，但看了對方一眼，還是老老實實回答了。
兩人一問一答，幾次之后沈平遇還考問一番，順勢還能衍生一下，冬冬就跟不上了，開始支支吾吾。
小少年盯著弟弟，恨鐵不成鋼嘆息：“你這樣，如何能達到我二爺爺的標準？！定然是我走之后，你就沒有好好完成我布置的任務！”
冬冬委屈極了：“我上學已經很累了，而且夫子都夸我厲害！”
他說完小聲道：“我也不想達到你二爺爺的標準啊……”
沈平遇沒聽見后面那話，太含糊了，但前面的話聽見了，于是勾起唇角，冷冷淡淡道：“你的這些學識，我三歲便學全了。”
冬冬：“！！！”
這太過分了！
他氣呼呼的鼓起包子臉，想要指責，可對方是哥哥，他不敢也不能過于冒犯，只能委屈的憋紅了眼低著頭不吭聲。
燕秋姝看著心疼，安撫了兩句。
沈平遇當她是長輩，聽她的話，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冷著臉找了個位置坐下，若是不看身量和那稚氣的臉蛋，完全就是一個被不聽話孩子氣到的大人了。
燕秋姝沒忍住，唇角勾了勾，但也不敢在這里待著了，跑到廚房去，婉兒也趕緊說：“阿姝姐姐，我跟你一起。”
其實菜品都已經準備好了，冬天也不擔心食材變質，放雪地里還能保鮮，此時用托盤裝著，一個接一個的拿過去，也十分容易。
都差不多了，燕秋姝道：“過來坐吧，這會兒就暫時不談學業，咱們專心吃可好？”
沈平遇勉強點頭，冬冬則是直接滿血復活，不過他還是看了眼外面，確認沒看見什么人影后，才說：“阿姝姐姐，可不可以留一點點吃的，阿衡也不知道能不能來，我想給他留一點。”
“可以呀。”燕秋姝笑著點頭。
冬冬安心了，找了個沈平遇對面的位置坐下。
沈平遇盯著冬冬兩秒，嘆息一聲，勉強坐下。
婉兒在他們中間坐下。
烤肉桌四人桌比較合適，剛好這里三個小孩一個大人，不過燕秋姝中午吃得很飽，肉也不好消化，吃多了膩，因此干脆將位置讓出來，讓水浼和許嬤嬤輪流幫他們烤，順便看顧孩子的安全。
碳爐升起，鐵片蓋上，水浼將一片片新鮮的肉鋪在上方，剛一放上去，“滋滋滋……”的烤肉聲就出現。
小少年面上的勉強直接消失，變成滿滿的好奇：“這是直接吃生的？”
水浼笑吟吟解釋：“這是烤熟了就可以吃，小少爺面前有調料，要是覺得味道不夠，可以蘸調料吃。”
沈平遇目光盯著烤盤里的肉片，眼眸里流光四溢。
這一招，新奇又有趣！
水浼手速極快的放肉，先五花肉榨油，其他肉圍著五花肉擺放，吸飽了五花肉的油脂，顏色也變了，就可以吃了。
肉切得薄，底下炭火也旺盛，幾秒鐘就能入嘴。
冬冬和婉兒也驚嘆萬分，當第一片肉被夾起時，三個孩子更是下意識屏住呼吸。
無聲的渴望在這小小的餐桌上蔓延。
水浼本來只是很隨意，被看得手都僵硬了，哭笑不得道：“這個很快的，每個都有，不著急。”
沈平遇偏頭輕咳一聲，道：“平遇不急，先給婉兒和冬冬吧。”
水浼見此，順勢給了婉兒，第二片夾給冬冬。
小姑娘抿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道了一聲謝謝，然后夾起，小嘴鼓起呼呼兩下，再試探著吃。
小小的牙齒咬下一小塊肉，在嘴里細細品嘗，接著那雙明亮的眼睛愉快的瞇起，又繼續吃。
冬冬還記著之前的委屈，卻不想沈平遇會主動先給自己，在吃的上面，冬冬自己是克制不住的，便覺得這份謙讓很難的，因此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小聲道：“多謝兄長。”
沈平遇唇瓣彎彎，而此時，他碗里也有了一片肉。
“嘶！”冬冬道謝完，直接將肉片吃到嘴里，結果被燙得一個激靈。
但很快，他用力呼吸，就適應了。
肉經過腌制，微微的麻辣和咸香口感按照他們的味覺，其實不需要額外的調味料，就已經足夠美味，因為薄，咀嚼時也不費勁兒，三兩口就能吃下肚。
熱乎乎的肉片吃下，冬冬肚子都暖和了。
沈平遇吃法好斯文許多，但也差不多，肉這么好吃，不知道為何，還如此軟爛易嚼，即使是他們孩子的牙口，也能順利的咬爛吃下，過程甚至不需要多長，眨眼就是了。
吃完了第一片，胃口也徹底開了。
眾人目光炯炯的看著下一片肉。
水浼：……
好有壓力！
她烤肉的速度沒那么快啊！
不得已，原本打算輪番上的許嬤嬤，直接一起上了，兩個人一人一個筷子，分于兩側，一人負責半邊盤子。
就這樣還差點不夠用。
幸好烤爐燕秋姝也用上了，在里面烤了茄子、藕片等素菜，填補了空缺。
在他們吃的時候，燕秋姝也沒閑著，跑到廚房看著這整潔又充滿食材的廚房，思考著做些什么。
說起來小零食。
她做了許多吃的，但很少做零食，主要是一開始來到這里，是想著盡力讓蕭家夫人多吃點。
她雖然很少去蕭夫人那邊，但每次送吃的后，蕭夫人身邊伺候的黃嬤嬤會過來送還食盒，順便跟她說一下今天蕭夫人吃了多少。
蕭夫人那是心病，她做出來的食物美味，能讓她多吃一點，但要說完全跟個食欲正常人一樣，那也難，除非心結解開。
因此現在成效有，但不夠完全，所以她也沒考慮到零食。
不過現在需要考慮了。
燕秋姝想了一下，忽然靈光一閃，就想起來了。
做烤肉桌時，原本做廢了一個平的鐵片，還十分小，就沒用，但是東西燕秋姝留著，她喜歡收集跟廚房有關的東西，萬一哪天用上了。
看來現在就是用上的時候！
燕秋姝先找了好些雞蛋打碎，接著又招來放在雪地里冰著的牛奶，又讓人去大廚房弄了點黑芝麻。
感謝冬日，牛奶可以保存的時間變長了許多。
將這三者混合，加入面粉攪拌均勻成了淡黃色面糊糊后，加入白糖繼續攪拌。
此時爐子也可以升起來了。
之前為了做許多食物，她讓鐵匠打了平底鍋，爐子升起來，平底鍋架上，鍋底抹油，燒熱后用勺子舀起一勺面粉糊糊倒入其中，接著用那平整的鐵片按上去。
“嘶——”一股輕微的聲響出現。
那流動的面糊糊被壓得扁平，遍布整個平底鍋的角落。
而鍋的底部，煤炭的火還在繼續。
不一會兒，就能聞到一股奶甜的香味。
燕秋姝微微驚喜，這時對吃的極為敏感的冬冬不知什么時候跑過來，頂著嘴巴上的一層油，歡喜的詢問道：“阿姝姐姐，這是什么呀？聞著好香啊！”
燕秋姝得意的挑眉：“蛋卷啊！”
“蛋卷是這樣的？”冬冬十分疑惑，他記得上次的蛋卷不是這樣做的呀。
燕秋姝解釋道：“這是另一種蛋卷，反正很好吃！”
說著香味越發濃郁了。
燕秋姝這么按著也有一會兒了，時間應該夠了，她信心滿滿的揭開：“等著看啊！可好吃了！”
然而只見蓋子揭開，香是香，可鍋中淡黃色的食物上夾雜著黑色的芝麻，揭開蓋子的表面卻坑坑洼洼，有的地方還破了個洞，看得見平底鍋的黢黑底部。
因上面的黏糊，整個餅還被帶起了一點，可以看見底部卻已經剛剛好，焦黃中帶著幾分酥脆。
香是香，但比起之前她做的其他東西，就顯得有些不夠看了。
冬冬咬著手指懷疑道：“真的……好吃嗎？”
燕秋姝：“……”
翻、翻車了？！
蛋卷兩面受熱不均勻，那面熟了，這面還沒熟！
第26章 (蛋卷（上）)
幸好燕秋姝做多了飯,很快反應過來。
既然沒熟，但形態都已經定好了。
她迅速拿了筷子和鍋鏟，將蛋卷翻面。
“嘶……”熟悉的聲音再次出現,這一次燕秋姝沒有等很久，差不多三十秒，她就拿起來,放在圓盤中，兩根筷子夾著蛋卷外側，稍稍用力一卷,剛剛還熱乎有些軟度的蛋卷就被定型了。
“成功！”燕秋姝抹汗：“沒翻車，來吃吃看。”
她將蛋卷遞過去。
冬冬來者不拒,雖然剛剛看著有些懷疑人生，可此時定型成功的蛋卷還是好看的，圓圓的一圈淡黃色的卷,黑芝麻做為點綴,渾身散發著奶香和熱氣。
要知道之前和它一樣散發著奶香甜味的,可是蛋糕這個極品！
冬冬兩手捧著,嗷嗚一大口“咔擦咔擦”的動靜出現，酥得掉渣的蛋卷被咬斷。
“唔！”冬冬感覺到食物掉落,心急的伸出小手捧著,接到了些許隨便碎片。
而此時這一口，也讓他品嘗到了味道。
和蛋糕截然不同的口感,有點硬,但又不硬，因為它太酥了,那硬度，稍微用力,就碎在唇齒間，只余下滿嘴香甜又奶味十足。
吃完這一口，冬冬迅速將剩下的也塞到嘴里，“咔擦咔擦”的聲音不絕于耳，吃到最后，他小手里接的殘渣也一起吃到嘴里。
在蕭家的教導里，是不可以浪費食物的，剛好冬冬也是愛吃的，遇到好吃的，那是恨不得一點都不放過。
等吃完，他只感覺甜滋滋的，稚嫩的聲音也用力道：“好吃啊！阿姝姐姐，這個好吃，是做給我的同窗嗎？”
燕秋姝手上不停，聞言笑道：“對呀。”
冬冬頓時笑得更甜了。
直到餐廳里沈平遇出聲：“冬冬！”
冬冬縮了縮脖子，不情不愿的回去，他其實還想留在這里多吃兩口的。
燕秋姝笑道：“你們也吃得差不多了吧？可以適當的開始聊聊天，說說真實的想法了。”
冬冬腳步一頓，面帶遲疑。
燕秋姝鼓勵的看著他：“說一下嘛，萬一他聽進去了呢？”
冬冬想了想，過來拉著燕秋姝：“阿姝姐姐，你陪我一起！”
燕秋姝被他那眼巴巴的樣子看得心頭一軟，笑道：“好，等我一下。”
她手上的這份蛋卷剛好收尾。
拿起鐵片，表面有點磕磣，但翻個面，頓時跟美容一樣，又平整了，再拿起來，兩手用筷子夾住一段，兩手用力，蛋卷卷起。
燕秋姝趁著這蛋卷還沒熱起來，用刀迅速切成兩瓣，拿著進了餐廳。
此時婉兒已經吃的差不多，正捧著酸梅湯喝，沈平遇小少年還在吃，但速度也慢了，許嬤嬤在休息，只有水浼一人在烤了。
燕秋姝接過她手里的活，將兩個蛋卷遞給他們，笑著說：“還想吃點什么？”
“夠了。”沈平遇搖搖頭，接過蛋卷：“多謝阿姝姐姐。”
婉兒自然也是有樣學樣，儀態端莊。
唯有冬冬因著要和哥哥說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好意思，坐立不安的模樣，宛如凳子上有釘子，看得沈平遇眉頭皺起，一口咬在蛋卷上，都沒反應過來這東西會掉渣。
“咔擦咔擦……”蛋卷碎裂的聲音出現，他才忙不迭伸手接著，但此時桌面也落了一點小碎片。
正懊惱時，冬冬的聲音略有些怯怯的響起：“平遇哥哥，我以后想當大將軍，不想做學問。”
沈平遇眉頭一擰，想要斥責，但嘴里的蛋卷有些干，成功讓他哽住了，沒能第一時間反駁，嘴巴迅速咀嚼。
冬冬還以為是默認他繼續說，偷偷放松了一下，就開始說：“你放心，小叔叔說了我七歲時還想學武，就愿意教我……”
沈平遇喝了口水，終于咽下去嘴里的東西，打斷他的話，沉聲道：“二皇孫要找伴讀，難道你想當？”
提起這個，冬冬下意識搖頭：“不想。”
沈平遇道：“我已經為你安排好了，只要你通過我二爺爺的考試，他會收你為關門弟子，到時即使你當了伴讀，我二爺爺要人，他們也得放你離開。”
“……可是小叔叔不會讓我當伴讀的！”冬冬不服氣道。
沈平遇理智而冷靜的告訴他：“不可能，蕭家手握兵權，三皇子現在是鐵了心要將蕭家拉到自家船上，若是小舅舅一直拒絕，他會直接向陛下請求。”
冬冬聞言面色悲憤：“怎么可以這樣？！”
沈平遇定定的看著他，也不多說。
他相信冬冬能理解。
雖然冬冬才五歲，但耳濡目染，再加上天生聰明，對這些事知道的不少，尤其是蕭家這個境況，隨著皇帝的老去，皇子們年長，太子被廢，奪權一事勢在必行。
大周重文輕武，能扛得住事的武將不多，蕭家便是其中翹數，若是不能拉攏到自家，那就只有廢了。
三皇子自然舍不得廢了這么一個得力干將，因此那就來硬的。
只要皇帝下旨，一切就會是定數。
但冬冬若是拜師沈家二爺，那又是另一個境況了，沈家盡出名士，沈家二爺又是目前在世的人中，最出名的一個，他雖未當官，卻堪比宰相，跟了他，即使是皇帝下旨，也是沒辦法的。
沈平遇分析得頭頭是道，冬冬聽得腦袋都低下去了。
燕秋姝則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這就是古代小朋友嗎？！
太早熟了！
不過轉念一想，燕秋姝又覺得不是很難理解，在古代，十二三歲做爹的多得是，而沈平遇小朋友，現在九歲了！
旁邊的婉兒露出驕傲又崇拜的笑容，兩手捧著臉蛋，癡癡地看著哥哥，小聲道：“阿姝姐姐，我哥哥是不是很厲害？！我娘說他特別像爹爹！我爹爹也很厲害~”
燕秋姝彎眸，用力點頭，是非常厲害了！
小姑娘滿足的捂嘴繼續看著。
這一出聲，也打斷了兩人的對峙，冬冬回過神，可憐巴巴的看向燕秋姝。
他不想當伴讀，這樣會害得蕭家站位，可也不想真的去拜師名士。
燕秋姝輕咳一聲，吸引了孩子們的注意力，她微微一笑，柔聲道：“平遇，我知道你考慮周到，也是為冬冬好，但有一點我要跟你說，冬冬應該當不成二皇孫伴讀。”
小少年困惑的看著她：“為何？”
燕秋姝眨巴眼：“請原諒我暫時只能跟你說這么多，等幾天就知道了，所以不著急，好嗎？”
沈平遇抿抿唇，冬冬便期盼的看著他。
良久，他緩緩點頭：“好吧。”
冬冬呼出一口氣。
沈平遇嘆息一聲：“我二爺能破例收徒，便是看在蕭家滿門忠烈、犧牲之人眾多的份上，冬冬，我還是不希望你走武將的路。”
冬冬卻堅定道：“我不怕！”
沈平遇復雜的看了他一眼，起身離開。
估計是被弟弟的堅定給沖擊了，他連禮貌的道別都忘了。
婉兒趕緊起身跟隨，小少年聽到動靜，等了她一會兒，然后牽著妹妹的手。
燕秋姝在后面看著，覺得這孩子內心是不是也裝了好多東西？九歲的孩子，在現代可都還是家長手心的寶兒，她忽然出聲：“平遇，你還沒告訴我，今天的烤肉和蛋卷好吃嗎？”
沈平遇一回頭，就對上燕秋姝那燦爛明媚且露齒的笑容，小臉蛋紅了紅，含蓄的點頭：“極好，多謝燕姨款待。”
婉兒跟著也看過來，眨巴眼，脆聲道：“嗯！極好！”
那微仰著下巴，學著哥哥作態卻又如貓畫虎，憨態靈動。
燕秋姝掩唇笑了，跟他們道別。
冬冬有些慌張的看向燕秋姝：“阿姝姐姐，平遇哥哥不會生氣了吧？”
“沒有！”燕秋姝肯定的搖頭：“他走的時候還偷偷揉了一下肚子呢~”
冬冬臉色變了變，像是安心，又還有些忐忑，最后自己嘟著小|嘴，小小的人兒，多了幾分從前沒有的憂愁，許久后，他看著那剩下的食物：“阿衡怎么還不來呀？”
話音剛落，院門口傳來一道清脆的聲音：“冬冬！阿姝姐姐，我來了！”
這次送他過來的不再是蕭懷霆，而是一個陌生的男子，送到之后，他拱拱手，默默離開。
冬冬聽見聲音，歡天喜地的跑出去：“阿衡！”
燕秋姝看著轉眼有歡天喜地的小孩，搖頭笑笑，讓許嬤嬤重新上碳爐，開始第二輪的烤肉，自己去廚房，繼續做雞蛋卷。
她還沒吃呢！
水浼空下手，也趕緊跟著來幫忙。
很快香噴噴的蛋卷就一個個做好，散發著濃濃的奶香，又因加了白糖，香中帶著甜甜的味道，隨著燕秋姝做得越多，空氣中的香味也越濃，廚房和餐廳中間還隔了一段石子路，但這也沒擋住香味飄過來。
原本周昭衡還心滿意足的吃著葷香四溢的烤肉，聞到這股味，那烤肉都覺得有些膩了。
托冬冬的福，他現在每天中午都能吃到美味的肉食，對肉的饞降低了許多，而此時聞到這個味道，反而是很少吃的。
蛋糕做起來麻煩，燕秋姝做得少，他自然吃得也少，尤其是糖分這么多的，腦子仿佛已經開始興奮期待了。
于是當肉送到他盤子時，周昭衡盯著它幾秒鐘，吃得食不知味。
冬冬是吃飽了的，因此就在那跟周昭衡說話，說著說著，對方沒做聲了，他也沒注意到，因為他現在滿腦子也都是那甜甜的蛋卷。
冬冬吸了吸鼻子，流口水道：“好香啊！你想吃嗎？”
周昭衡紅著臉點頭：“……想。”
冬冬果斷道：“我去撒嬌弄兩個來！”
頓時周昭衡點頭如搗蒜，充滿期待的看著他。
不過沒等冬冬行動，水浼就端著盤子過來，盤子里滿滿都是蛋卷，一排排的堆成一個淡黃色的小山。
冬冬眼睛都看直了。
周昭衡也目不轉睛盯著。
水浼放下盤子，從最上方拿起一個遞給冬冬：“這是姑娘說給你們的，不過冬冬只能吃一個，剩下的阿衡吃，吃不完打包帶回去慢慢吃。”
“哇！阿姝姐姐偏心！”冬冬控訴道。
周昭衡靦腆一笑：“謝謝阿姝姐姐，謝謝水浼姐姐。”他看向冬冬，把盤子往他那推了推，輕聲道：“你吃吧，我肯定吃不完的。”
“不了，這是給你的，沒事，我明天還可以吃！”冬冬又推回去，然后惡狠狠的咬了下自己手里的蛋卷。
香甜中泛著奶味的酥脆口感在嘴里融化，黑芝麻宛如小驚喜，不小心咬到就在嘴里破開，咀嚼后，蛋卷化作甜滋滋的味道，讓他心情好了幾分，無法吃到膩的失落都消失了。
周昭衡也拿起一個吃，吭哧吭哧才兩口，他再次發出對好朋友的羨慕：“冬冬，你太幸福了！”
冬冬撓撓臉，傻笑一聲，點頭：“嗯！”
周昭衡羨慕完，也嘿嘿一笑，挨著好朋友的耳朵，紅著臉道：“我現在也好幸福！”
上一次他想要出去，父親一個人關在屋子里好久才同意了，但卻是折騰了許久，才有人過來接他。
他被交給旁人，那人小心翼翼的躲避追查，連帶著他也一路膽戰心驚，回來時也是一樣。
等到這一次，他再次提出想要出去，父親沒有遲疑，直接同意，再也沒有需要和上一次那般，在宮中躲藏許久，耽擱許久了。
天色還沒正式黑下來，就有人過來接他，走出去時都比之前坦然，再也不是如同做小偷了。
周昭衡對此很滿足，能從那片小天地里偶爾出來，吃著冬冬送的吃食，就已經是最美好的事了！
第27章 (蛋卷（下）)
次日午時三刻
冬日的陽光在中午十分變得溫暖,燕秋姝懶洋洋的躺著，忙碌了一上午，這會兒她也不想干活了,午飯就讓許嬤嬤幫忙了。
而此時太學里，課堂上的學生在夫子那略微平緩的語調里，小腦袋一點一點,昏昏欲睡。
直到鐘聲響起。
所有小朋友都精神了，一個個瞪著那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夫子，無聲的祈求快點下學！
唯有夫子和周昭勤茫然的看看他們。
夫子笑了：“你們這是做什么？”
一個小朋友期待道：“平洲要給我們帶好吃的。”
一點不知道這件事的周昭勤小臉一垮,看了眼和自己隔了兩個位置的小男孩，撇撇嘴。
夫子聽聞這話,也下意識看過去，他想到了之前蕭家送到太學給夫子們的雙皮奶和一些小食，眉頭微挑,笑道：“平洲,有沒有老師的份？”
冬冬迅速站起身,拱手道：“回夫子,自然有的！”
說完他沒什么底的抿抿唇。
他就跟阿姝姐姐說要給同窗帶，也沒說別的,不知道阿姝姐姐這次送多少過來,要是不夠，他只能……將自己的那份送過去了。
唔！
光是想想就很肉疼。
小孩肉肉的小臉也隨他心中所想,表情生動,夫子悶笑一聲：“好了，下學,你們休息吧。”
“恭送夫子！”稚嫩的童聲齊刷刷響徹教室，隨后孩子們歡呼一聲,飛快往食堂去。
周昭勤首次慢了一步，剛好跟冬冬一前一后，前者路過時，回頭看了眼身后的人，咬了咬手指，想要說什么，但那耳朵紅紅，又不好意思，最終氣哼哼的離開。
冬冬在后而看得一臉莫名其妙。
不過隨即他就放下了，腳步雀躍又帶著幾分驕傲的往食堂去。
等到了食堂，孩子們歡呼聲更高了，因此除開各自宮人送過來的飯盒，伺候冬冬的宮人手中還提著一個大大的食盒！
超大的食盒，里而裝的東西肯定好多！
拿到食堂來，那定然是好吃的。
只是宮人并未將其直接打開分發下去，而是打開后交給冬冬：“送過來的下人說，讓蕭小少爺請同窗吃，這是單獨包裝的。”
說著蓋子打開，露出里而一包包用油紙袋包好的東西。
每個大概小朋友兩手和握剛好包圓，手腕長，用一根紅色的繩子系著，因為包裹得緊，離得遠的都沒聞到什么味，但離得近的，還是聞到了一點。
奶香奶香的，還泛著甜味，引得不少小朋友都努力深呼吸，想要多聞一些。
這里的孩子最次都是達官貴人之后，見過的好東西不少，即使滿心期待，也沒有躁動，非常矜持，冬冬卻遲疑了。
真要他自己送過去啊？
冬冬小|嘴撅了撅，像是有些不情愿，又像是不好意思，起身時還因迅速，碰得板凳“咣當”一聲響。
他拿起兩包，送到一個同窗而前，遞過去：“這是你的。”
這個小孩是挨著他最近的，都快被那奶甜味勾得流口水了，因此東西一送過來，他直接兩手接過，脆聲道：“謝謝平洲！”
平洲嚇了一跳，臉直接被那他道謝給謝得紅撲撲，慌了慌，但很快又穩住，繃著小臉道：“不用客氣。”
接著他又送到第二個同窗而前。
因有前一個人打樣，后而的跟著學，每個都認認真真跟他道謝，再接過吃食。
而此時第一個接過的孩子，連自家送的午飯都顧不上，第一時間解開紅繩，露出里而的東西。
淺褐色的油紙包裝展開后，就能看見里而點綴著少許黑芝麻的嫩黃色蛋奶卷，一個個都是圓筒狀，在揭開的那一瞬間，被壓抑許久的香味爭先恐后的冒出來。
“好香啊……”小孩驚呼一聲，拿起一個蛋卷，小口咬了一下。
比想象中還要酥脆數倍的蛋卷只需要輕輕一下，就碎裂在他的唇齒間，雖然掉了些渣渣有些不雅，但是吃起來的口感，奶甜奶甜的，又因那極度的酥脆，和剩余的淺淺溫度……
小孩眼眸亮晶晶的跟同伴道：“這個好好吃啊！”
同伴吃得更快，直接“咔擦咔擦咔擦……”宛如一個小倉鼠，將一整根蛋奶卷吃完了，歡歡喜喜道：“嗯！好好吃啊！好甜啊……”
隨著一個個蛋卷被食用，整個食堂都仿佛浸潤在它那香甜中，因為距離遠，還沒被送到的周昭勤偷偷咽了咽口水，如同嚼蠟的吃著平日里覺得很美味的午飯，一雙|腿不爽的在桌下踢嗒踢嗒的。
他和蕭平洲關系不好，他肯定不會給自己的！
可是……
周昭勤委屈的偷偷用余光看他，懊惱自己之前可能得罪了蕭平洲，導致現在吃不上這些吃食，就發現他快到這邊了，正在給自己后而的后而的同窗送吃的。
這時一直跟著他的小跟班，小聲道：“殿下，他會不會給咱呀？”
“我才不——”周昭勤哼了一聲，正想說他才不稀罕呢，忽然一道身影來到他身邊，他下意識就將那話咽下去了，懵懵的側頭。
就見蕭平洲正在自己身邊，拿著兩個油紙包：“給你們。”
一人一個。
沒有區別對待，直接給他了。
驚喜就在這么一瞬間，他直接眼眸發直，呆愣在原地。
幾息后，卻見而前的人沒走。
周昭勤遲疑了一下，下意識將油紙包抱在懷里，這人不會還要走吧？
這時跟班推了推他：“殿下，你要道謝啊。”
周昭勤：？
他左右看看，就見其他同窗都好奇的看著這邊，蕭平洲也還看著他，他臉蛋一紅，太緊張了，居然都忘了禮儀，他急促道：“謝、謝謝！”
因說得急，他還結巴了一下。
但就這樣，冬冬已經很滿足了，他抿唇一笑：“不客氣。”
然后飛奔的跑到自己的位置，讓宮人將剩下的蛋卷送到夫子休息的地方，他迫不及待和周昭衡分享自己的喜悅：“阿衡，他們剛剛都跟我說謝謝哦~”
這話說的很小聲，但那壓抑的語氣里，掩藏著滿滿的開心。
從前倒是也沒人敢欺負他，但也沒什么人會主動跟他說話，他像是游離在這群人之外，然而這個情況，隨著那次阿姝姐姐送來的雙皮奶開始改變，直到現在，他能清晰的感覺到他們對待自己態度的不同。
眼前的人喜悅是那樣的明顯，周昭衡眼眸里閃過一次暗淡，揚起笑容：“嗯，我聽見了，冬冬很受歡迎。”
冬冬嘿嘿一笑：“才不是，是阿姝姐姐受歡迎！”
不過阿姝姐姐不能來上學，所以大家都對他也改變了態度。
冬冬捂嘴笑了笑，開始吃飯。
阿姝姐姐說過，想要吃零食，必須先吃飽主食，所以他現在得先吃了飯，才可以吃蛋卷，周昭衡見此，也跟著吃，最近阿姝姐姐送的餐都好多好多，他不吃，冬冬肚子得撐壞了。
嗯，這話也是阿姝姐姐說的。
周昭衡吃著肉片，總覺得這是阿姝姐姐特意給他做的！
大家都安靜的吃著美食，有的吭哧吭哧啃蛋卷，有的吃飯，將蛋卷留著回家和家人分享。
午飯就在這充滿奶香味的空間渡過了。
午間用飯是半個時辰。
但一般大家兩刻鐘就可以搞定，宮人會在一旁伺候，吃過午飯，就可以休息一會兒。
只是還沒等冬冬休息，一個接一個的孩子來到他而前：“平洲，這是我帶過來的糕點！”
“平洲，這個送給你，我好喜歡吃這個麻花，我家廚子做得最好吃了！”
周昭勤猶猶豫豫，最終也從自己的飯后甜點里拿出一份食物送過去，支支吾吾的說：“這個給你……”
他本以為會受到蕭平洲那詭異的目光。
誰知一個小男孩捧著一盒子寶貝，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都沒人在意他了：“蕭平洲，這個是我最喜歡的小吃，我娘一般都不讓我吃，這可是我求了好久她才給我帶的。現在送給你了。”
小男孩一臉肉疼，但是手中盒子打開，是一盒——炸蟬蛹。
收到回禮的冬冬：“？？？”
這個拿回去，阿姝姐姐會不會嚇哭啊？聽說女孩子都很怕蟲子的！
當天下午。
燕秋姝收到了冬冬帶回來的回禮。
值得慶幸，那份炸蟬蛹最終沒有出現在她而前，所以她也并不知道。
之后幾天，府內外一片安靜。
除了燕秋姝因為蛋卷，又收獲了一些學費，為她購買莊子添磚加瓦外，沒別的事了。
直到第三天，冬冬帶回來個消息，二皇孫周昭勤告訴他，他爹都已經準備向父皇開口了，只能皇帝下旨，他就是二皇孫的伴讀。
燕秋姝呆住：“他告訴你？”
他們倆不是上次都要打起來了嗎？
冬冬也愣了，現在是討論這個的時候？！
不過他還是撇撇小|嘴，小聲道：“嗯，二皇孫他……也不是那么討厭了，他也說了，要是我不高興就不讓我當伴讀，可是他父親不同意。”
燕秋姝眨巴眼，看著眼前著急得汗都冒出來的小男孩，啞然一笑，揉揉他的腦袋。
是她搞錯了，不該以成人的交際方式去看點孩子們，她小時候也是前一天剛和一個孩子打完架，第二天又能一起玩游戲。
冬冬含淚控訴：“阿姝姐姐！你還笑！”
燕秋姝抱抱他：“你放心，這件事不可能成的。”
即使現在已經是成人的游戲，由不得小孩子說暫停，可蕭家也不是吃素的，蕭懷霆都離家這么久了，想必那邊的事，也快搞定了。
正想著這些事，沒幾天，一個消息便震驚了京都——錦州州府喬家在錦州放印子錢的事情被揭發了！
第28章 (辣條)
起因是事情鬧太大,無數家庭因還不起賬，男丁被罰修堤壩，女子被賣入妓院,鬧得民不聊生，終于有人收集了證據，跑到京城告御狀。
按照常理,錦州和京城隔了幾百里地，負債累累的人，哪怕是年輕力壯的男子,也難以在錦州州府的掌控下活著來到京城。
但他就是來了！
大家或多或少知道其中的問題，但三皇子樹敵也多,除了早已投靠他的人，其他人都恨不得再加一把土，因此事情直接定性——三皇子岳家喬家草菅人命,全部下大牢。
這件事鬧出來,直接震驚京城百姓,民間輿論散發,都說要嚴懲喬家，而三皇子作為喬家女婿,自然也是備受牽連,原本身為成年皇子，他身上有不小的職務,因這一變故,皇帝第一時間撤了權柄。
現在三皇子自顧不暇，這個時候皇帝怎么還會同意讓蕭家的子孫當三皇子兒子的伴讀？
這件事剛提議，第二天就被駁回。
隨后皇帝下令清算錦州。
除了將喬家一家人押送回京，還要查看其他人跟喬家有什么牽扯,一時間三皇子府門庭冷落。
不過這對蕭家人來說，是好事。
消息傳來的當天，蕭家雖顧忌皇家，并未慶祝，但府中上下，也都是喜氣洋洋的。
燕秋姝單純的就以為只是一件好事。
直到蕭夫人傳來生病的消息。
之前蕭夫人雖然身體虛弱，可到底還算是正常的，突然之間人就倒在床上了，燕秋姝都被嚇到了。
她也第一時間去看望，帶著滿腦子的疑惑。
明明昨天蕭夫人聽說三皇子出事，還挺高興的，晚飯一般都吃半碗的，這一次吃了一整晚，怎么就病倒了呢？
她到了院子，本以為最多去見一面，或者在外面等著，最后被告知不方便見人。
但沒想到蕭夫人直接讓人將她帶進去了。
這一看，燕秋姝懵了。
和想象中虛軟的老人不同，蕭夫人眼里的光彩反而比平常多多了！
燕秋姝其實和她并不常見，但也隔幾天會見一次，蕭夫人是在一點點好轉，她也看得出來，但沒想到這次生病，她反而像是容光煥發一般。
大夫正在給她把脈，因此燕秋姝進去時，也靜悄悄的。
直到大夫挪開手，才說：“蕭夫人沒什么大概，只是天氣嚴寒，又一時思緒過大，日后切勿大喜大悲！”
謝清韻招呼著大夫出去說話。
蕭夫人神色平靜，看向燕秋姝，緊抿的唇瓣稍稍松緩：“阿姝來了，快坐下。”
她病了，到底精神還有些不振，聲音也萎靡了許多。
燕秋姝乖乖落座，關切道：“伯母肚子餓了沒？我帶了一些小點心過來。”
蕭夫人搖頭：“肚子不餓，我也沒什么事，就是昨日太高興了。”
太高興了？
就三皇子出事，冬冬不用去當伴讀，蕭夫人能高興成這樣啊？可太重視孫子了。
只是燕秋姝總覺得這邏輯有些圓不上，不過嘴上她還是說：“那好，伯母什么時候想吃了，就譴人跟我說一聲，立馬做好了給您送來。”
蕭夫人似有意動，思考了一下，說：“我想吃點有味道的東西，這嘴里呀，太淡了……”
這還是蕭夫人第一次想要主動吃東西！
剛從外面和大夫說完話的謝清韻一進來，聽見這話，喜上眉梢，合掌笑道：“那好呀，兒媳這就讓人做辣子雞丁，這個有味道！”
蕭夫人略微思索，點點頭：“好。”
燕秋姝則興沖沖起身：“我來吧！今天我還沒動手呢！”
老板有需要，她一定得滿足呀！
謝清韻按住她，笑道：“哪用得著你？你都手把手交給家里的廚子了，他們都會，再說天氣寒冷，姑娘家的少碰水。”
燕秋姝窘然，還想掙扎一下，但謝清韻直接讓嬤嬤去吩咐大廚房的人做，反正就不讓燕秋姝動手，留著她在那邊說話。
直到蕭夫人累了，才讓燕秋姝離開。
離開主院，回到自己的院子。
燕秋姝總覺得不得勁兒，主要是老板要做的事，被別人完成了。
她靠著蕭家賺了這么多，回報卻遠遠不及。
再者辣子雞丁那可是主菜，下飯的，蕭夫人風寒，嘴里沒味道，那應該是想吃點零食，讓嘴里有點味。
有味道的零食……
還有什么比得過辣條？！
燕秋姝想到這，忽然腳下一拐。
讓跟在身后的水浼都差點撞上：“姑娘，你怎么了？”
“做辣條！”燕秋姝道。
水浼：“辣條是何物？”
燕秋姝神秘兮兮的笑道：“一種非常好吃的零食！”
真的后悔，之前她怎么沒想到可以做辣條呢？
閑來無事，打發時間的零食都有了。
而且辣條不難，雖然少了佐料，但辣味有、麻味也有，各種香料也都有，不出意外，也能做出個八九不離十。
需要的材料……剩米飯、面粉、淀粉、雞蛋以及辣椒粉，就可以了。
這些東西一混合，也不用加水，雞蛋就可以輔助粘合，進行反復揉搓，漸漸地就會和和面一樣了，只是顏色不是米白色。
水浼在一旁暫時幫不上忙，就看著，看見食材里還有剩米飯，直接驚呆：“奴婢第一次見剩米飯還能做零食？”
“剩米飯能做的可多了！”燕秋姝笑道。
揉了一會兒，她累了，換上許嬤嬤繼續。
直到揉成一個光滑的面團，再在案桌上搟平，印上細密的花紋，最后用刀切成巴掌長、拇指寬的長條，放鍋中蒸一盞茶的時間。
在蒸的時候，就可以調味了。
孜然、芝麻、花椒粉、食茱萸等東西混合，分批次淋上熱油。
到這一步時，那滋啦滋啦的油聲淋在那各種調味的混合物上，才第一下，那香味就已經散發出來了。
不太適應的水浼迅速往外跑：“阿嚏！”
燕秋姝輕咳一聲：“沒事的，很快就不沖了。”她繼續攪拌，慢慢的倒入第二次油第三次油，等到第四次時，所有熱油全部倒入。
然而這樣，那有些刺鼻的味道消失，余下的全然是一股麻辣的辛香！
水浼捂著鼻子的手也怯怯的放下來，吸了吸氣，眼睛亮了，嘴也饞了……
最后加上鹽、白糖攪拌均勻。
等差不多時，隔壁的蒸籠時間也到了。
許嬤嬤將蒸好的長條拿出來，考慮到食用方便的問題，又切成兩厘米左右的塊狀，最后放入大碗中，燕秋姝拿了調料倒入其中，另一手用筷子攪拌，讓這它的每一處都沾滿了醬料。
等最后成品出現，它們不太整齊的堆疊在盤子里，底部多，尖端少，一片片的堆成一個紅色的火焰山！
熟悉的樣子，熟悉的味道！
燕秋姝夾了一塊品嘗，入口就是辣油的辣味刺激得舌尖都有些退縮，這些天雖然燕秋姝也一直在做重口味的食材，但從未有這般辣度的。
不過很快她就適應了，稍稍用力咬一下，辣條那熟悉的綿軟中帶著幾分韌勁兒、蓬松又有彈性的口感伴隨著咀嚼，麻辣咸香中夾雜著甜味的味道讓她吃得整個人都精神了！
又辣，又麻，口水被辣得不斷分泌，偏偏越辣越想吃！
燕秋姝迅速吃起第二片、第三片……
吃是好吃，就是有點辣，熱油激發了香味，同時也激發了辣味，不過短短幾口，她嘴巴都有些微微發紅。
許嬤嬤看不下去，攔著她，眉頭微蹙道：“姑娘，這些東西不可多吃，重油重辣，嘗嘗即可。”
燕秋姝：……
也是。
不管看起來做法多么健康，辣條，還是‘垃圾食品’。
燕秋姝清清嗓子，依依不舍放下筷子：“你們也嘗嘗，再新做一份送給蕭夫人，她想吃點有味道，不過不能多吃，覺得嘴里沒味嘗嘗就可以。”
老年人的腸胃更弱，更不能多吃。
蕭家主院
辣條送來時，沈平遇正在蕭夫人身邊。
他早晚雷打不動來請安，如今外祖母生病，他還得侍疾，因此留在這里時間也越發長了。
祖孫倆正說著話，就聽到黃嬤嬤說燕秋姝派人送了吃食過來。
蕭夫人眼眸微亮，人都比剛剛精神了一點：“快給我瞧瞧。”
黃嬤嬤趕緊將食盒打開，就看見里面一個盤子，盤子里那油光紅火的辣條堆散發出來的刺激味道，直接讓她口水都開始泛濫了。
“聞著可真香，夫人，您來嘗嘗。”黃嬤嬤將盤子放到床頭桌子上，笑道：“水浼送過來的，說是辣條，當零食吃的，不過您腸胃不好，嘗兩口就可以，這東西保存得當可以存放許久。”
東西就放在自己旁邊，蕭夫人也迅速聞到，唇角溢出少許笑意：“阿姝這孩子有心了，都讓她不要動手，還特意回去做了這個來。”
她接過黃嬤嬤遞過來的筷子，夾起一片辣條送到嘴里。
剛一嘗，那味道，刺激的她眉毛都直顫。
一直在旁邊關注外祖母的小少年緊張的起身，送上茶水：“外婆，若是不合胃口吐出來，喝口茶。”
蕭夫人趕緊道：“不用！”然后細細品嘗，越吃，她面上的驚喜越多，嘴里還沒咽下，手上已經去夾第二筷子了。
沈平遇驚奇的看看外婆，又看看黃嬤嬤端著的盤子，那味道聞著是極好的，只是佐料太多，油也太多，真的好吃？
但外婆的模樣卻又是他第一次見。
事實上自從他有記憶起，外婆在他的印象里，就是個不愛吃飯的人，平日里多吃一口飯，她仿佛就做了什么錯事一般，難受半天，不是身體，是心。
漸漸地她的身體也開始排斥食物，越來越許多。
小時候外婆還抱得起他，可后來是徹底不行，走路都要人扶著。
但這一次他回來，卻是大不同，雖然吃得不多，但每次都吃了，比不上正常人，可身體也是一日好過一日。
然而也從未像現在一般，對一樣食物，表達出一種類似‘護食’的信號？
他試探道：“外婆，這個很好吃？”
蕭夫人已經吃了三片，聞言眼眸微瞇，嚴肅的面容在此時多了一種如同孩童般的歡喜：“嗯，好吃，很有味道！”
這個叫做辣條的東西，面筋本身大概是沒什么味道的，但上面的辣油麻辣又不乏咸香，就在她覺得受不住時，還有一股甜味安撫她刺激過度的舌尖。
辣得她頭皮發麻，后背都冒汗了，偏偏嘴巴還在不停地分泌口水，舌尖也在那味道的誘惑下，不斷表達想要繼續吃的想法。
回答完外孫的話，蕭夫人又去夾第四片。
然而這一次黃嬤嬤移開了盤子，笑道：“夫人，夠了，這個畢竟刺激腸胃，一次不可多吃。”
蕭夫人：“？”
她難以置信的看著黃嬤嬤，又心里數了一下，三片！
才三片也叫多吃？？？
第29章 (小籠包（上）)
蕭夫人氣悶的瞪著她：“再吃一片！”
黃嬤嬤堅定地搖頭拒絕：“您病好了可以多吃兩片,但現在不行。”
“再吃最后一片！”蕭夫人有著著急的說，然而黃嬤嬤還是謹遵廚囑，不敢松口。
蕭夫人喉嚨哽住,憋悶異常，憤憤道：“你年紀越大越不懂變通了！”
這股憋悶比之前吃雞排沒能多吃時還要抓心撓肺，因為這是她自己想要吃的有味道的東西。
上午做的辣子雞丁,雖然好吃，但她牙口不那么好了，吃了兩粒雞肉就沒吃了。
反而這個東西,要說軟爛吧，也不軟爛,還是要咀嚼兩下，可是又不費勁兒，一切都剛剛好,味道還格外重,讓她因生病而覺得寡淡的味覺,都仿佛活過來了。
黃嬤嬤半點不怕：“老奴是不懂變通,夫人要是不舒心，那就打老奴兩板子開心也成。”
蕭夫人恨恨的別過臉,看見正含笑注視著自己的外孫,老臉紅了紅，一把年紀還跟黃嬤嬤斗嘴確實不太好看,她輕咳一聲：“平遇你也嘗嘗,這個味道確實不錯。”
沈平遇本來就有心嘗嘗，聞言乖乖點頭,拿著筷子吃起來。
在他心中，燕秋姝的廚藝極好,而且會的東西古靈精怪，是他從前都沒見過的，新奇，味道卻也極好。
然而這一次，東西送到嘴邊時，沈平遇還是覺得油膩了。
這會好吃？？？
直到徹底吃到嘴里，沈平遇心頭的那微微嫌棄，忽然消失不見了。
太辣了！
他自幼飲食清淡，從未品嘗過這么辣的東西。
關鍵是辣就算了，還有一股讓他唇舌甚至牙齒都在顫抖的麻味！
光是這樣，沈平遇或許還有一點抗拒，只是很快他又在這辣條里吃到一股甜味，這股甜味就仿佛人在沙漠的清泉，擁有巨大的吸引力，美妙絕倫，他忽然也就理解了為何外婆如此喜歡。
等到不知不覺，一片片辣條吞下肚，他才回神。
此時盤子原本的小火山，已經只剩下一個底了。
沈平遇：“……？”
居然……
他都吃完了？！
“咳咳……”沈平遇被自己動作給震驚了，可更震驚的是自己那完全不想停下的嘴巴，被辣得都麻了，熱乎乎的，他手指觸碰，似乎能感覺到它的微微紅腫。
可他還想繼續！
甚至意猶未盡。
從未如此癡迷一樣食物的小少年當即被驚了一下，便抽氣一聲，辣味沖到氣管，引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蕭夫人都嚇得從床上起來，過來看他。
黃嬤嬤見狀，趕緊去拿了奶茶遞過去：“燕姑娘說被辣到了，喝奶茶很解辣，快喝點。”
沈平遇接過，猛吸一口，咕嚕咕嚕的聲音過后，辣味果然迅速緩解，他漲紅了臉，歉意道：“勞累外婆了，您快躺回去。”
蕭夫人順著他的力道坐回床上，關切道：“還有哪里不舒服？”
“沒有了。”沈平遇臉蛋紅紅的搖頭，余光瞥見辣條，認命的回答：“這個太好吃了，一不小心吃多了。”
蕭夫人臉上露出一抹明顯的笑意，眉目慈愛：“你還是個孩子，喜歡吃就多吃點，家里又不是沒這個條件？”
可那也不能無節制啊！
這要是在沈家，早就有叔叔伯伯爺爺奶奶提醒他了。
沈平遇羞愧自己的自制力在辣條面前破功，正要自責，忽然意識到，這不是沈家。
在蕭家對孩子的要求和沈家完全不一樣，他們很欣喜自己這般吃，哪怕沒節制，比如冬冬，那也是允許的。
要不然怎么才一年不見，冬冬胖了那么多？
“真的胖了好多嗎？”冬冬擦了擦自己滿嘴辣椒油的嘴巴，低頭看了看自己那圓潤的腰身，圓鼓鼓的肚子，以及胖胖的胳膊，眼神里充滿了抗拒，然而眼底是……滿滿的不自信。
周昭衡啃著雞腿，給予肯定的點頭：“嗯！”
冬冬頓時感覺晴天霹靂，焉嗒嗒的，手上卻沒停下往嘴里送吃的動作。
上節課是騎射，他們需要換騎射服，最近冬冬發現衣服是越來越緊了，還覺得是自己穿多了的緣故，因此偶爾會脫下一兩件衣服，保證騎射服能穩穩地穿進去。
直到上課時，因為過于用力，那衣服……“滋啦”一聲裂開了！
他當即呆在原地不敢動。
其他小朋友的馬兒都噠噠的跑過了他，這場騎射，最終以他得到最后一名為結束，給他收拾衣服的宮人整理衣服時發現了他的衣服撕裂了，驚了一下，下意識的說了一句：“原來少爺胖了這么多，奴家回頭就重新縫制一件款式大一點的……”
冬冬更震驚了，后面的都沒聽清，木木愣愣隨著大眾跑來食堂吃飯，看見周昭衡時，就問了一句。
然而沒想到得到的還是這般肯定的答復。
他小胖手有心捏一下自己的臉蛋，但上面的辣椒油都沒去掉，只能放棄，皺起白胖包子一樣的臉蛋，心痛道：“好吧，那我以后少吃點。”
周昭衡憨笑道：“那你不吃的，都給我吃，我吃得下！”
冬冬看了他一眼，兩人熟悉的這兩個月，眼前的人明明也被他養胖了，天天中午吃肉，沒吃完的還可以帶回去吃，原本的瘦竹竿，現在已經變成了胖竹竿。
但他的胖，和自己的不同，反而……更加好看了！
白白凈凈，眼神明亮，臉頰有肉，身材也不再是一吹就倒。
嫉妒！
冬冬眼神有怨，又看著餐盒半晌，只依依不舍的拿走了兩只雞翅，剩下的全部推倒他面前：“給你給你！”
“謝謝冬冬！”周昭衡頓時笑得更加歡快。
隔了兩個座位的小男孩周昭勤看著這友好的一幕，本就低落的心情更加難受，不爽的哼唧兩聲，癟癟嘴，面前的吃食都不香了。大家都是同窗，他們還都是啟蒙班的，為何蕭平洲給周昭衡那么多吃的，給他的辣條只有兩片？！
小男孩最近明明吃得好了點，但他卻比冬冬生日之前還要瘦點，眼眸里也少了以往的霸道和自信，仿佛隱藏著許多委屈。
他的兩個小跟班察覺到，依依不舍的將其中一片辣條遞過去：“殿下，你吃不吃？”
周昭勤憤憤道：“不要！我才不吃呢！”
“哦。”小跟班見此，迅速收回來，將辣條送到自己嘴里。
真的好吃啊！
“蕭平洲家的阿姝姐姐真的太厲害了！”
“對呀，蕭平洲可真幸福！”
“那人也挺幸福的，能吃那么多！我數了的，十片呢……”
辣條不大，也就兩厘米的長寬，一片也薄，他們分到了三片，但剛嘗到味就沒了，然而隔壁桌上，被冬冬推給周昭衡的那是一小碟，看著可多了。
小朋友們現在對冬冬也挺友好的，因此并不吝嗇的表達自己的羨慕。
這動靜冬冬也聽見了，他看了眼辣條，問過周昭衡后，主動遞過去：“給你們吃。”
“謝謝平洲！”小孩子們歡快的接過，分享了這份多來的辣條。
嘶！
有些辣，可是吃著好過癮啊！
大部分孩子都被辣得眼淚汪汪，小部分還挺適應的表示，還可以再辣一點。
孩子們討論得熱鬧，小跟班也夾了兩片吃，問道：“殿下，你真不吃？”
卻未曾料到，就是這么一句話，周昭勤忽然起身，臉色沉重的思考了幾秒，直接往外跑，一聲不吭，嚇得其他孩子嚼東西都忘記了。
冬冬更是懵逼：“他怎么了？”
周昭衡茫然的搖頭：“不知道啊……”
其他孩子：“我們沒惹他啊？是他自己不吃的！”
而被所有人懵逼的小男孩，卻是一頭沖向宮外。
雖然現在是上課時間，但周昭勤是皇孫，而且臉色十分難看，宮人也不敢攔著，只是派人跟著便放行了。
本以為他是回三皇子府。
誰知那小孩上了馬車便道：“去蕭家！”
車夫都差點咬到舌頭：“啊？蕭家？”
“對！蕭家，給本殿下快點！”周昭勤瞪著一雙眼睛道。
車夫只好駕車過去。
在周昭勤的催促下，原本兩刻鐘的路程，變成了一刻鐘出頭。
隨后他來到蕭家，門房都不敢阻止，直接放他進去。
作為皇族，他從出生起就在學著家人怎么使喚下人，來到蕭家也絲毫不畏怯，而是隨手抓了一個丫鬟帶路，一路沖過去，來到了燕秋姝所在的院子。
“阿姝姐姐！”一聲男孩清脆的呼喚讓正在忙碌的燕秋姝愣了愣。
冬冬？
不對啊，這聲音不是。
她架著雙手出了廚房，就看見正要往客廳沖的小男孩，一身金尊玉貴的服裝彰顯著他的身份，燕秋姝立馬知道，喊道：“這里！”
周昭勤腳步一頓，又轉頭跑過來，一雙不知道什么時候紅起來的雙眼充滿著委屈，滿眼的淚水要掉不掉，卻在看見燕秋姝時，落下來，委屈道：“阿姝姐姐，對不起，是我錯了，你別生氣好不好！”
燕秋姝：“？”
她哭笑不得：“殿下，你說的什么意思？”
周昭勤走到她跟前，仰著小臉，比上次見面要瘦了一點的小臉蛋上滿是期盼：“你跟我回去，告訴我父親，你不生氣了好不好？”
燕秋姝蹲下身，盡管這個孩子有些熊，但此時這模樣實在可憐，她狠不下心，便溫聲道：“為什么要我跟你回去？”
周昭勤癟癟嘴，眼淚都多了不少，小聲道：“因為我父親這些天好生氣，在家里亂摔東西，還打了我母妃，說我母妃不該亂教我，說我不該害他得罪蕭家，肯定是因為我上次想要走你，所以蕭家氣不過欺負我父親了，阿姝姐姐，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他本來就后悔，好在后來和蕭平洲緩和了關系，后悔就被壓下，誰知這會兒外祖家里出事了，他們都說是蕭家做的，父親也這樣說，還指責母妃，他那后悔便再次席卷而來。
他人小，不知道怎么辦，要去找蕭家人，他也不敢，他們連他父親都欺負，所以思來想去，在那辣條的提醒下，他想到了冬冬嘴里的阿姝姐姐。
當初要不是自己想要阿姝姐姐回來給自己做飯，父親也不會得罪蕭家，不會……造成現在這地步。
燕秋姝眼眸里的笑意消失，沉默的看著眼前的小孩。
大人之間的糾葛動輒死傷無數，小孩子眼里卻只有生氣與否，他并不知道他的父親生氣，其實只是因為他貪心，想要蕭家的軍權而已，對他母親的指責，也不過是懦夫的遷怒。
不管有沒有她，有沒有生日宴那一次，雙方總歸會出事。
尤其是三皇子性子唯我獨尊，背地里又用了不少見不得光的手段，喬家類似的事，絕對不止一件。
但周昭勤不懂，他只覺得要她不生氣了，蕭家就不會生氣，這樣父親不會生氣，不會打母妃，一切會恢復成原樣。
但事實上罪魁禍首也是她，讓一切提前了一年多暴露。
思及此處，燕秋姝心頭還是格外哽塞的，可即使這樣，她也做不了什么。
她嘆息一聲：“抱歉，這些事情我們管不了。”
周昭勤眼淚頓時嘩啦啦的落下，抽抽噎噎的，卻沒有再次開口，他能來到燕秋姝面前，便已經是鼓足了勇氣后的沖動行為，說過一次，對方拒絕，他心口那氣，便散了，無法再開口了。
當然他也隱隱感覺到，很多事不是五歲的他，能搞定的。
周昭勤沒有再說什么，焉嗒嗒的轉身準備離開。
燕秋姝看看時間，這個點，應該正好是太學午飯的點，他突然跑過來，路上花的時間一算，怕是還沒吃午飯。
正好她自己也因為一些事，耽擱了一下，也還沒吃，便喊了一聲：“殿下，要不要留在這里吃點東西？”
周昭勤腳步一頓，水汪汪的紅眼睛眨巴兩下，看著她，那雙眸子仿佛會說話，在問：真的請他吃飯？
燕秋姝一笑：“你過來，我正在包包子，還正想請人幫忙呢。”
“我可以嗎？”周昭勤問了一句。
燕秋姝啞然，看來這些天，父親性情大變，對他影響太大了，一個小霸王居然會問這樣的話，完全沒了生日宴會上要走她時那理所當然的模樣。
她用力點頭：“當然可以，水浼，去幫他洗手，洗干凈了咱們來揉面團，做小籠包！”
周昭勤眼眸微亮，噠噠的邁著小腿過來，跟著水浼去洗手，袖子扎高，露出白白胖胖的手腕，緊接著燕秋姝就非常大方的從大面團中分出一個小的遞給他：“這是你的面團，要用力揉它，揉得差不多了咱們就可以來包了。”
“嗯！”他也用力點頭，稚嫩的小臉滿是新奇。
第30章 (小籠包（下）)
包包子,這個不難。
難的是餡料怎么做得好吃。
燕秋姝最初做包子，那餡料硬得宛如……肉丸子，一顆顆包裹著,也沒什么汁水，導致這個肉丸干巴巴的，吃得也干巴,后來做得多了，學到了技巧。
餡料中可以打入一些水。
為了保持口感，這水,最好是燙過生姜的，分量不能太少,不然餡料還是硬得慌，不能太多，容易過稀。
之后再加入醬油、鹽、糖等調味,攪拌均勻后,撒上蔥花,淋上熱油,再度攪拌。
當調制好的餡料搞定，就可以包包子了。
小籠包就是小巧精致,掌心大小的薄皮上放一團餡料,三根手指捏著邊緣開始收攏，等一圈解釋,就形成了一個漂亮的花兒造型。
周昭勤第一次做,完全不會，手眼不協調,頗有些手忙腳亂，水浼就在一旁教導,他揉著揉著，倒是得出一些樂趣，還捏了個圓滾滾的東西，說是小豬。
全部做好了，就可以上鍋蒸了。
到這一步時，只需要請許嬤嬤燒火便可，他們在一旁等著，廚房總是燃著柴火，溫度比外面你暖和，燕秋姝就帶著周昭勤在這里守著。
直到包子蒸煮。
蓋子揭開的那一刻，大鐵鍋上的蒸籠原本零散整齊的擺放著小籠包，每個都有兩指寬的空格，然而現在一個個包子變大，白白胖胖的挨在一起，有些汁水都透出來，將米白色的皮染成了湯的顏色。
面食的清香與餡料的葷香糅雜一起，組成了此時美味的小籠包！
周昭勤真的肚子餓了，聞到這味，肚子就應景的：“咕咕咕……”好幾聲，他臉蛋爆紅卻又期待不已的問：“可以吃了嗎？！”
吃當然是可以吃了！
燕秋姝自己也餓了，聞到香味，直接精神，迫不及待的開始問：“你要吃幾個？”
“……三個？”周昭勤不確定的開口。
“那就六個吧。”燕秋姝道。
小籠包比正常的包子小很多，怎么著也得翻倍。
她自己吃……十個！
還記得小時候她能吃十二個，現在的胃口，還沒恢復巔峰啊！
拿了自己喜歡的數量，燕秋姝捧著就往外跑，還一邊喊：“殿下，你跟過來呀。”
不快點，小籠包都冷了。
如此風風火火，看呆了周昭勤，他身邊的人，哪怕是最忙碌的宮女，姿態都十分端莊的，不過這般模樣，反而讓他感覺心頭松快，也跟著跑過去。
等坐下了，面前就多了一份食物。
六個白白胖胖的小籠包堆在碗里。
他拿著筷子加起一個，小口咬開，小籠包|皮十分薄，小小的一口，就露出里面的餡料。
因為餡料調的好，煮出來的肉餡半點不干澀，反而之水充沛，肉餡松軟，再來一口，面皮和餡料一起被吃到，薄薄的面皮混著美味的餡料，咸香中夾雜著面皮的清香。
綿軟、香糯、可口！
周昭勤第一次吃到這么熱乎的新出爐的燕秋姝做的美食，心頭歡喜的想要分享一下，就見旁邊的女子，吃得格外粗獷。
一口半個包子沒了，再一口，又半個包子沒了。
周昭勤：？
注意到他的視線，燕秋姝看過來，茫然道：“快吃呀？不好吃嗎？這里兩種餡料，一種是雞肉餡兒的，一種羊肉餡，很好吃的。”
雞肉嫩滑爽口，羊肉松軟咸適，再加上里頭被蒸出來的汁水，太好吃了！
“哦。”周昭勤跟著點頭，也下意識學著她的模樣，一大口的吃。
比剛剛更加濃烈的美味伴隨著滿足感在唇齒間升起，三兩口一個包子，再吃下一個！
這種大口吃包子的感覺，意外的……美好！
最終燕秋姝吃了九個，肚子就撐了。
而周昭勤吃了七個！
他們都跟預計的不一樣。
一個意猶未盡，卻吃不下了，一個撐得滿足不已，離開時，面上都沒了來時的委屈。
燕秋姝讓他將自己包的那幾個形狀奇特的包子帶回去，因此出來時，手里還提著一個小小的食盒。
這讓一直守在院子口的宮人都徹底放松，殷切的接過食盒，問道：“殿下，咱們是回府還是去太學？”
剛問完，小孩臉上的歡喜就仿佛蒙上了一層陰影，他唇|瓣抿抿，似乎在糾結，但等坐在馬車里后，他還是果斷開口：“回府。”
雖然那個家，他不太想回去，但是阿姝姐姐說他做的這些東西，可以帶回去，他其實也挺想給母妃吃的。
馬車緩緩離開。
如同來時那般風風火火，走的時候也十分快速，蕭家似乎一點沒被打擾。
只是大門后面，蕭懷啟坐在輪椅上，被妻子推著過來，還是目睹了一切。
本來聽見二皇孫前來的消息，兩人就第一時間過來了，只是察覺到燕秋姝在照顧那孩子，他們就沒有上前打擾。
謝清韻有些惆悵，因丈夫身體不好，她遲遲未孕，但她其實很喜歡孩子，周昭勤說不上十分可愛，在她心里還比不過冬冬的十分之一，但此時看著這個孩子臨走前的黯然，她還是有些心疼。
“哎……”
嘆息聲剛響起，輪椅上的清雋青年身體后靠，抬手拍拍一側她的手背。
“我沒事，就是覺得連累了孩子。”謝清韻搖搖頭，推著輪椅往回走。
蕭懷啟眉色卻沒有絲毫動容，在千軍萬馬中殺過來的男人，不至于心軟成這樣。
尤其是若蕭家不動手，現在難過的，就該是冬冬他們了。
甚至因著他們是蕭家的孩子，未來若是那些姻親沒用，護不住，他們會死得更慘。
最起碼若是他們勝利了，不會盯著一個孩子不放！
周昭勤回府時，外院一片安靜。
丫鬟小廝嬤嬤走路都盡可能放輕腳步，做到不引起注意，安靜中透露著莫名的壓迫感。
而這種情況，是自從喬家事發的前幾天開始，一直到現在都這般。
周昭勤小臉皺起，多了幾分慎重和忐忑。
等到了主院，果然聽見他父親在斥責：“閉嘴！哭，就知道哭！現在我能有什么辦法？！做事不謹慎，居然就這樣讓人抓到了把柄，把本殿下害慘了！”
“殿下，我父親都是為了您才這樣做的啊，這些年家里賺來的錢財都送到您手里，用來籠絡大臣，他們根本交不出那些錢，求您幫幫忙吧！”女子哭泣的聲音再沒了之前的傲氣，只剩下滿心惶恐。
喬家放印子錢的事爆出來，陛下震怒，如今陛下已經下旨，十天內湊齊所有錢財，否則誅三族！
那到時候就不是一兩條人命能解決的。
若是湊齊錢財，死的只是喬家父子倆。
這樣喬家的香火還能保存。
只是錢都在三皇子這里！
“給了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喬家留了不少。”三皇子聞言更是惱怒，陰沉沉威脅道：“再說數量那么大，本殿下如何拿得出來？！你再說這樣的話，休怪本殿下不念舊情！”
三皇子妃哭聲一頓，隨即哭得更狠了，卻沒有再說一個字。
三皇子的不念舊情，怕是要連她一起殺了，這樣他身上才沒有可以攻擊的點，只是她死了，她兒子怎么辦？
見她老實，三皇子才柔和了語氣：“錦心，你知道我想要做什么的，岳父的犧牲，是值得的，現在一切還未準備好，本殿下不能輕舉妄動，待本殿下登基，你喬家的仇，我來報！”
三皇子妃哭聲越發絕望。
三皇子等了等，才溫聲安撫道：“這一切是值得的，你放心，我發誓，我若登基成功，我兒勤兒必定是太子！他的地位，是誰都動搖不了的，岳父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牢記于心！”
女子哭聲便減小了許多，像是認命了。
外面周昭勤能聽見的不多，隱隱約約，也聽不懂，但他能感覺到母親很傷心，父親很躁郁，但很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出現。
本能的，他小腿蹬得跑得格外快速，帶著宮人躲在角落了。
恰好男人此時心緒煩亂，也沒注意到那點動靜，直接走出去，等他走了，那一大一小的身影才重新出現。
周昭勤沉默的拿過食盒，走到屋子里。
一向端莊的三皇子妃此時發鬢凌亂，妝容全花，眼睛紅腫的跌坐在地上，整個院子沒有其他人，自然也沒人扶她起來。
她聽見動靜，一抬眸，看見自己兒子，又迅速撐著要爬起來。
但不只是雙|腿在冰涼的地面跪救了還是怎么了，剛起了一點，又跌回去，她只好狼狽的擦擦臉蛋，吸吸鼻子，努力穩住姿態：“你怎么回來了？不是在上學嗎？”
周昭勤低著頭，搖了搖，小聲道：“母妃，這是孩兒做的小籠包，阿姝姐姐讓我帶回來給你嘗嘗。”
三皇子妃眼眶一酸，腦子里根本沒心思去想怎么有個阿姝姐姐？兒子怎么親手做吃的？他不是該上學嗎？
她只覺得感動了，剛剛被丈夫弄得涼透了的心臟在此時稍稍回溫，因此什么都不去想。
三皇子妃忙點頭：“好，母妃嘗嘗。”
周昭勤將包子拿出來，丑丑的包子難看極了，在送給母妃時，還落了一滴眼淚。
女子接過，小口嘗了嘗，還是熱乎的，就是嘗到一股咸味，但更多的是面皮的甜香和餡料的葷香，包子綿軟適口，丑是丑了點，但是好吃。
這幾天她都沒吃好沒睡著，陡然有個美食出現在眼前，還是自己兒子做的，三皇子妃小口小口的吃完了，滿足的點頭：“我兒真厲害，包子好好吃！”
“嗯！”周昭勤點頭。
三皇子妃情緒也緩下來，露出一抹笑容：“好了，母妃要起來。”
她這一次努力撐起身體，雙膝疼痛，但好歹站起來了，只是如此狼狽，她不敢喚人進來，怕被自己俯視的人嘲笑，托著雙|腿往房間去。
周昭勤亦步亦趨的跟著，進了內室，里面有碳爐，暖和多了，她才掀起裙擺，露出膝蓋上那因跪地摩擦后的紅色傷口，疼得眼淚直流。
周昭勤直勾勾的盯著，小拳頭握得緊緊的，想要忍耐，但還是沒控制住情緒了，撲到母妃懷里，“哇哇哇……”的直哭，小手顫抖著想要觸碰又不敢觸碰那腿部的紅色，哭哭啼啼問：“母妃，好疼啊好疼啊……”
三皇子妃張嘴想要說自己不疼。
可唇|瓣張開，卻怎么也說不出來。
疼，怎么不疼！
更疼的是心里。
自她嫁給三皇子，她爹和兄長勞心勞力，三皇子要錢，他們想盡辦法弄錢，三皇子要人，他們也偷偷弄人。
明知他要做大逆不道的事，可為了她，她的父親都咬牙跟著。
現在家里出事，他一絲動搖都沒有，任她如何跪求，他都不曾松口，這點疼算什么，十日一到，她的血脈親人便要經歷掉腦袋的疼啊！
她救不了他們，甚至連眼前的孩子她都……
三皇子妃絕望的苦笑，就這樣他還想著造反？
雖然皇帝身體不好，可其他幾個皇子都不是善茬，失敗幾乎是注定的。
到時候她身上肩負兩種罪狀，她的兒子該如何？
作為一個母親，在此時三皇子妃滿腦子都是兒子的未來，忽然她腦海里仿佛閃過什么，看向兒子：“你剛剛說這包子是哪來的？”
“是阿姝姐姐教我做的，她請我吃包子，我做的她讓我帶回來給你吃。”周昭勤乖乖回答，依偎在母親懷里，一抽一抽的。
三皇子妃緩緩吐出一口氣，撫摸著兒子的腦袋，緩緩合上眼眸，低聲道：“嗯，母妃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