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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姜米那一聲動靜過大,她本就是個大大咧咧的姑娘,嗓門都比旁人響亮很多。

    于是本就不大的家里,都知道了。

    在廚房忙著做飯的裴母樂得差點把碗給摔了,又心有余悸的拍拍胸|脯,讓自己冷靜點,這是好事咯。

    燒火的裴父老臉都紅了,想著兒子還昏迷著,兒媳婦回來第一時間去看他,還親他,這得多喜歡兒子啊?

    唯有姜米比較苦逼。

    上交了作業(yè)結(jié)果又來一堆作業(yè),一番操作,回歸原點,差點氣哭。

    她就是太激動了。

    想著大姐去鎮(zhèn)上肯定會買點好吃的,還有二姐讓大姐帶了餅干,她完成作業(yè),大姐高興了,就能讓她吃了。

    奈何會遇上這個事。

    她也是嘴巴比腦子快。

    姜溪板著臉出來,俏臉是嚴(yán)肅極了,唬得姜米老實得跟鵪鶉一樣,都不敢惦記那些吃食,灰溜溜的進(jìn)屋補(bǔ)作業(yè)。

    嚇退了妹妹,姜溪猛灌一大口涼水,順手摸了摸還熱乎乎的耳朵。

    下次一定得先鎖門。

    可鎖門了,人家會不會覺得她在里面做更那啥的事?

    畢竟她有‘前科’。

    姜溪恨不得以頭搶地,好在裴母端著飯菜過來,她立馬將從系統(tǒng)那兌換的肉和骨頭遞過去:“娘,馬上就要忙起來,現(xiàn)在天熱,更是遭罪,我就順路買了點肉和骨頭,今晚骨頭先燉上,這豬蹄鹵著吃成嗎?”

    裴母其實也覺得尷尬,剛剛的事當(dāng)沒聽見吧,她也沒那個演技,又怕兒媳婦不好意思,一路過來都在糾結(jié)說什么,結(jié)果就被塞了一堆肉和骨頭。

    她找到話了:“這怎么多肉,還是這上好的五花肉,老天爺,你去哪買的?!嚇?biāo)廊肆耍辉S再去了!”

    除了‘黑市’,再沒別的地方,能在這個時間點買到這樣好的肉了。

    黑市多嚇人啊。

    雖然知道那里有好東西,他們家也有錢,可也要敢去啊?一旦被抓住,那是要出大事的!

    裴母心驚肉跳,看著完好無損的兒媳婦,才覺得不那么害怕了。

    姜溪賠笑:“我知道了,就是想著給你們補(bǔ)補(bǔ),家里就我不上工,看著你們?nèi)ナ芾郏睦锖靡馑迹俊?br />
    裴母正色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不能這樣想,你要在家照顧老三,那多累啊?給他翻個身按個摩都能出一身汗,還有洗衣服擦身體,不一樣嗎?”

    姜溪失笑,這哪能一樣?

    但裴母怕她多想,還一個勁兒告訴她,她也累得很,說了一通,嘴巴都干了,她才嘟囔著抱著肉和骨頭、以及豬蹄往廚房去。

    到了廚房,對著裴父,又是一通嘀咕。

    這樣的嘮叨,姜溪并不反感,還覺得挺有趣的,都說婆媳天然對立,如今她能擁有一個這樣的婆婆,還真的挺幸運的。

    肉買得晚了點,因此晚上還是尋常的菜,裴父也特意開口叮囑了姜溪一陣,讓她別為了點吃的去黑市,太危險。

    裴母也跟著附和,差點又來一通。

    姜溪聽得埋頭苦吃,根本不敢抬頭。

    她帶回來的骨頭湯燉起來了,用爐子的小火,灌了一罐子水,加上生姜等調(diào)味的,燉到明天早上就能吃了,豬蹄的話,也是差不多的法子,不過是用罐子塞到灶里煨著。

    這樣香味也不會飄散出去。

    剩下的豬肉,裴母抹了鹽放井水里,還可以留一陣。

    這一頓晚飯,姜溪真的沒讓姜米吃,知識的累積是必須的,她認(rèn)為姜魚和姜米最少得讀完高中,所以才開始就拋錨的姜米,一定不能輕松對待。

    不讓吃飯,姜米委屈極了,都躲在房間哭了。

    跟這兩孩子也相處了這么久,裴母聽著屋子里隱隱約約的哭聲,都格外不忍心,想開口讓姜溪松口,然而每次開口都被姜溪打哈哈過去。

    她也意識到這姑娘看著溫和,實際上有原則得很,說不行就不行。

    就像她說要他們買板車,錢就給他們了。

    裴母也就不說了,吃了飯,匆匆出去了,再在家呆著,她心疼,又解決不了,干脆躲出去。

    *

    晚飯后天沒徹底黑。

    大家還會去一些相熟的人家家里聊個天,說一下近期的見聞,比如誰家雞被偷了,坐在村口罵街半天,結(jié)果是自家兒子偷偷殺了吃,正在家里打孩子呢。

    半大孩子吃窮老子。

    眾人感嘆著,一人目光就落在裴母身上,揶揄道:“喲,今天舍得出來了?之前叫你好幾次,都不出來,在家伺候你兒媳婦呢。”

    這些其實就是一些狹促的調(diào)侃。

    不在意的人不當(dāng)回事,在意的人會覺得膈應(yīng)。

    裴母自然不覺得什么,笑道:“之前家里忙,明天要開始搶收了,就不干了,休息休息。”

    幾人紛紛點頭,馬上要干活了,今晚是得養(yǎng)足精神。

    但有的人就不那么想,角落里張婆子故意嘀咕道:“都說家里孩子多養(yǎng)不起,你們家不是多了兩個孩子嗎?聽說最近都沒怎么送吃的給幾個孫子了,這是咋了?真當(dāng)那兩個孩子是親孫女了?”

    裴母垮了臉,不高興的看著她:“咋地了?我送沒送吃的你都看著了?一天到晚盯著我家了?”

    張婆子笑道:“哪能啊?就是聽你兒媳婦抱怨了,聽說真當(dāng)你寶貝兒媳婦帶來的丫頭是寶貝,連親孫子都不疼了,要我說你真的糊涂,到底親的好吧?”

    同樣在這聊天的人左右看看,有人不贊同的皺眉,有人雖然覺得她這話有些過了,但也點頭:“是有些道理,桂芝姐,你別真糊涂了,老了后悔。”

    裴母冷笑:“我現(xiàn)在就老了,但我不后悔,至少有了這三個孩子,我過得比之前好多了,要說之前我和老頭子一邊照顧老三,一邊上工,每天累死累活,還討不到一句好,現(xiàn)在就不一樣了,老三被照顧得好生生的,家里小事兩個小的幫忙做了,這不碗都是那兩孩子洗的,哪里不舒服了,兒媳婦給我把脈,家里一點紅糖水,天天被我兒媳婦泡了給我喝,親孫子親兒子給了我什么,你知道的這么清楚,要不跟大伙說說?”

    眾人:“……”

    這真的不是拉仇恨?

    張婆子支支吾吾不肯開口,其他人則道:“這聽得我都羨慕了,說起來我家兒子也是個棒槌,兒媳婦倒是挺好的,給我生了孫子不說,還整天忙里往外,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條,確實比兒子好多了。”

    “就是,還是得兒媳婦厚道,姜大夫人挺好的,我腰之前扭了,她給我揉,自己累得出了一身汗,也沒多要我一點錢,就兩個雞蛋過去了,還是我不好意思,回頭包餃子送了一碗過去。”

    “要我說,她這醫(yī)術(shù)也好,我這身體自從生了我家老大,沒坐好月子,那是哪哪都不舒服,她給我吃了兩天藥,我人都精神了。”

    “對對,我男人前陣子拉不出來,只用了姜大夫教的幾個動作揉揉肚子,這陣子再也不用在茅房蹲半個小時了。”

    “哎喲,我說你真不講究,這些話都拿出來說,小心你男人回去打你。”

    女人兇悍的笑了:“他敢?!”

    大家也都笑了,說著說著,有人總結(jié)道:“這姜大夫調(diào)理身體是真的好,我婆婆一開始就去看了,現(xiàn)在看著都年輕不少,白頭發(fā)都少了,什么睡不著、便秘、口臭都好了。”

    裴母原本還不高興的,聽著大家夸姜溪,心情都變好了,也不插嘴,直到被提了,才驕傲的說一聲:“這點她是真的挺好的。”

    “你就偷著樂吧!”有人羨慕嫉妒道。

    裴母笑呵呵也不介意,但只要張婆子開口,她就懟上去。

    直到天色很晚,大家都要回去睡了。

    裴母才意猶未盡的回去。

    許久不出來了,真沒發(fā)現(xiàn)小溪的口碑都這么好了,可惜這村子還是有些埋沒了她,要是能去更厲害的地方就好了。

    她哀嘆著,回到家里。

    老頭子估計是早就回來了,家里安安靜靜的,她關(guān)了門,正要進(jìn)屋,就聽見兩孩子的屋子響起小老鼠“吭哧吭哧”啃食東西的聲音。

    她正要擔(dān)心是不是這兩還沒放好零食,被老鼠偷吃。

    就聽姜魚小聲道:“你吃慢點,大姐買了好多,夠吃了。”

    姜米含糊道:“嗚嗚,我餓嘛,這餅干好好吃,你八毛錢能買這么多啊?”

    姜魚笑了:“應(yīng)該是大姐多買了點,估計是想給你吃,大姐是為你好,你別不高興。”

    “我知道。”姜米說,又啃了塊餅干,被噎住了,她趕緊催促:“水,二姐,我要水!”

    姜魚趕緊遞給她水。

    裴母聽了一會兒,恍然了,兒媳婦看著心冷,但實際也挺心疼姜米這孩子,還多買了餅干,估計是怕姜魚都給姜米吃了,自己吃不到。

    她看著老三房里漆黑一片,搖頭笑笑,進(jìn)了屋。

    *

    七月下旬

    水稻大面積成熟,擔(dān)心下雨,各個大隊都開始組織收獲了。

    天還沒亮,五點多鐘,隱約看得見時,村中心的大喇叭就開始扯著嗓子喊:“集合集合——”

    姜溪被吵醒就聽著屋外裴家父母輕手輕腳起床的動作。

    七月下旬天氣已經(jīng)很炎熱了,就是沒溫度計,不然姜溪覺得中午溫度少說也三十九度,早點去,空氣還是濕潤涼爽的,沒中午那么遭罪,就是得起早了點。

    姜溪暫時做不了什么,但她也實在不好意思睡下去,因此也跟著起來了。

    裴父看見她,眉頭一皺:“怎么起這么早?”

    裴母也驚了,恨不能推著她回屋子里去:“你起來干嘛?再去睡會兒,晚上照顧老三估計也沒睡好。”

    姜溪笑道:“沒事,我昨晚睡得早現(xiàn)在已經(jīng)醒了,爹娘,你們?nèi)グ桑易鲈顼垺!?br />
    八點多,他們會回來吃早飯。

    “哪用得著那么早?”

    裴母嘟囔,但見她確實不愿意去休息,只好放棄。

    外面催集合也催得急,這可不是后世需要化妝的年代,基本集合五六分鐘就得搞定,去玩了分不到好地,得走老遠(yuǎn)呢。

    兩人匆匆說了兩句,就往外跑。

    姜溪打著哈欠,將綠豆浸泡著,等吃了早飯就能做綠豆湯,做好了放井水里,中午回來就能喝冰涼涼的,解暑極了。

    在外面忙碌,家里的事,裴家父母就顧不上了。

    打掃衛(wèi)生、給菜地澆水、拔草之類的,就得交給她們?nèi)齻了,姜溪對此……非常不熟,原主也沒做過,兩個妹妹倒是跟著裴家父母做了一些,所以外面的事交給他們了。

    三人奮力合作,倒是將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條,早上八點多裴家父母回來就能吃上飯了。

    吃的是面疙瘩。

    姜溪本來打算做手搟面,但是她高估了自己的手藝,面沒和好,就干脆做成面疙瘩,加水一煮,加點豬油、醬油之類的調(diào)味料,整體吃起來還挺不錯的。

    就是裴家父母兩人吃得心疼。

    誰家這么糟蹋白面?

    尤其是吃了兩口,發(fā)現(xiàn)碗底好幾塊豬蹄肉。

    鹵了一晚上的豬蹄軟嫩咸香,輕易就被分成一塊一塊的,一人碗底放三塊,這頓飯吃得一家子滿嘴生香,過了好久,嘴里仿佛還有那鹵豬蹄的味。

    休息會兒,兩人又去上工,走的時候一人帶一壺甜滋滋的綠豆水,疲憊都消了許多。

    姜溪本以為這幾天都沒人會來診所看病,這個時候工分高,都舍不得為看病耽誤功夫。

    但當(dāng)天下午,就有兩個人過來了,是一男一女兩個知青,去年秋天來到村子里,第一次經(jīng)歷夏日的搶收,熱到中暑被送過來了。

    姜溪擔(dān)心這個,早就準(zhǔn)備好了解暑湯,中午才給裴家父母和姜魚以及姜米喝了,剩了點,給他們倆喝了剛好。

    接下來的兩天,陸續(xù)有人因中暑被送過來。

    不過大頭都在周家村那邊,畢竟那邊有個名正言順的隊醫(yī),只有裴家村這邊住的人才會被送過來,第一天的兩個知青也是因為剛好在裴家村附近干活,就近送過來的。

    六七十年代農(nóng)耕面積極大,又沒有機(jī)械化種植,搶收時那是全家老小出動都不夠用。

    搶收的第三天,大隊長帶著幾個中隊長拿著喇叭叫大家晚上也加會兒班,天氣預(yù)報說過兩天有雨。

    此時的水稻已經(jīng)成熟,顆顆飽滿,稍微用力可能就掉一大堆,若是真下雨了,那得弄掉多少糧食?因此村子里的人沒一句抱怨的,全都賣力干活。

    爭取在下雨之前將水稻搞定。

    空空的倉庫逐漸被填滿,中暑的人也越多,不過關(guān)鍵時候,大家都不休息,喝了解暑湯就走,唯有一個剛好生理期的女知青,在小診所里多停留了一下。

    姜溪自然也陪著她,順便用這段時間收集到的藥材加上從系統(tǒng)那買的,在弄美白膏。

    里面還加了蜂蜜,是村子里一個人之前看病后送過來的,說是親戚養(yǎng)的,這可是純天然的蜂蜜,比起后世真真假假的蜂蜜,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她爭取多做一點,等搶收結(jié)束,就讓兩個妹妹變得白白凈凈。

    女知青左右看看,屋子里就兩人,安靜得有些不自在了,為了緩解兩人相顧無言的尷尬,她主動開口:“想不到這樣的偏僻地方也能有姜大夫這厲害的大夫。”

    一說完,女知青忽然感覺更尷尬了。

    她這說的什么話咯,這不是貶低人家家鄉(xiāng)嗎?

    她趕緊尬笑:“對不住,我嘴笨,不太討喜。”

    姜溪笑著搖頭:“沒事,這是實話,這里比起城里來說,是偏僻了很多。”

    連電燈都沒有。

    但這個村子,給姜溪的感覺,卻比未來的城市要好很多,樸質(zhì)、溫暖,只可惜沒發(fā)展起來,但很快了,過了這幾年,國家發(fā)展就能起飛。

    穆琬見她和善,說錯話的忐忑也放下,作為知青,在這里是外來者,這邊村子還算好,距離鎮(zhèn)上、城里不算太遠(yuǎn),沒那么排外,她大哥下鄉(xiāng)的地方就格外排外,幸好他是個男人,不然日子肯定過得更艱難。

    尤其是她來這都三年了,隔三差五得抱怨一下這里沒個大夫,她身上被蚊蟲叮咬還得特意去鎮(zhèn)上買點驅(qū)蚊水。

    結(jié)果一次搶收,她第一天就因為生理期中暑被送到診所,不止休息了半日,還順便買了驅(qū)蟲粉,效果賊好,撒在屋子里,蚊子沒了不說,連農(nóng)村常見的蟲子都沒了。

    關(guān)鍵比鎮(zhèn)上還便宜不少。

    穆琬也有心跟她打好關(guān)系,于是絞盡腦汁憋了憋,說:“哎,雖說是偏僻了點,但有你在這,那是好多了,你不知道前天我也中暑了,被送去隊醫(yī)那,他給我喝的解暑藥可難喝了,還貴,五毛錢一碗,效果都沒你那好,精神是精神了,讓我一天都一直想吐,吃飯都吃不下。”

    姜溪啞然,想了想,說:“那應(yīng)該是他藥下重了,什么都過猶不及,不過也沒大礙。”

    “應(yīng)該是吧。”穆琬又干了,沒辦法,這村醫(yī)也不是一個善談的,她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落在姜溪手上,她正好將一團(tuán)褐色的糊糊狀膏體往手背上涂,她好奇道:“你這在做什么?我看你還放了蜂蜜,那為啥往手上涂?”

    姜溪隨口道:“這是美……祛疤的,有一點美白功效,我試試看。”

    這年頭可不興打扮,她要是弄美白的藥,放有心人嘴里,可能就是資本主義了,因此改了話頭。

    但穆琬一聽就直接坐過來,因虛弱而蒼白的臉都有了點血色,什么祛疤,她不在意,美白她喜歡啊。

    她摸了摸自己臉,下鄉(xiāng)這么多年,她都黑成碳了。

    她眼巴巴道:“這東西真有美白的效果?”

    姜溪含糊道:“應(yīng)該是有的。”

    “賣我成嗎?多少錢?”穆琬一拍大|腿,就已經(jīng)飛快的下訂單。

    姜溪遲疑著看了她一眼,她倒是想賣,但是這會不會不太好?

    穆琬看出她的想法,期期艾艾道:“我這是祛疤用的,這些天割稻谷,我的胳膊都被割出血了,你給我涂涂,就是正常開藥了。”

    姜溪一定,點頭:“行,兩塊錢一盒,能放三個月,你要的話,等我做好了就過來拿。”

    “好啊——”

    忽然屋外一聲爆喝打斷了她的話:“弟妹,爹腿摔壞了,你快過來看看!”

    第32章

    裴忠出事了!

    姜溪第一時間放下手里的東西,拿準(zhǔn)備好的濕毛巾擦干手,開門將人迎進(jìn)來,這一開門就看見裴忠的模樣。

    他被裴德義背著,垂在一側(cè)的右腿血淋淋的,人也疼得面目猙獰。

    裴德義這回倒是沒跟上次那樣翹蹶子,他對這個父親,或許還有點父子親情,火急燎急的,放下裴忠時,又怕他碰著,小心翼翼。

    姜溪早已快一步拿著工具過來,跟著一起過來的還有好些人,都圍在那幫忙,她沉聲道:“你們都讓開,別擋著了。”

    幾人忙推開:“姜大夫,你快看看。”

    “叔這回真的倒霉,那幾人自己打架鬧騰就算了,還連累別人,把叔推下田,正好撞在鐮刀上,看著就嚇人……”

    裴忠也是欲哭無淚,又疼得不行,不住的抽氣。

    姜溪聽著,手上不停,一根針扎在他腿上穴位那,涓涓直流的血頓時慢了。

    再扎幾下,血流得更少了。

    姜溪道:“給我拿個剪刀過來。”

    裴德義連連點頭,在桌上拿了剪刀遞給她。

    姜溪將裴忠褲子剪開,露出傷口。

    老大一個口子出現(xiàn)在眼前,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一旁看著的人都倒吸一口冷氣:“我的天,

    沒骨折,但是這口子太大,得縫針,要縫針就得打麻醉,姜溪現(xiàn)在還真不能隨意拿出麻醉來,硬來這得多疼啊。

    她一邊清理傷口,一邊說道:“把爹送去鎮(zhèn)上,那邊應(yīng)該有麻醉,不然硬來直接縫針,太疼了,而且還不知道傷了筋骨沒有,我這也看不見。”

    她這條件簡陋,消毒設(shè)備都不夠全面,萬一感染也不是小事。

    “還得去鎮(zhèn)上啊。”裴德義擰著眉,去推著車,又格外擔(dān)心:“這一路過去不會又流血吧?”

    “不會。”姜溪指著他腿上的兩根針:“注意這針,等到了診所讓那邊大夫拔了。”

    裴德義唉聲嘆氣,正要將疼得已經(jīng)沒多少意識的父親放到車上,外面一道由遠(yuǎn)及近的車子轟鳴聲出現(xiàn)了。

    一人道:“有車!”

    “誰家親戚開車回來了?這么氣派?”

    姜溪眼睛一亮,丟下一句“先別動。”就快步跑出去,想要找找那車子。

    不知道是誰家的親戚來了,但裴家村這里家家戶戶幾乎都是連著些關(guān)系,裴家自然也不例外,要是親戚的話,這種情況借用一下車子是最好的。

    而且這個時候,能開車到這偏僻村子來的,絕對不是路過。

    這后面就是山,根本沒路。

    姜溪跑了兩步,那車子也正好過來,居然是直接往裴家的方向來,姜溪都沒來得及開口,他車子就停在裴家門口。

    她又默默退回來兩步。

    車上一個穿著軍裝的中年男人下來,手里還抱著東西,疑惑的看了她一眼:“你是……”

    姜溪上前語速飛快道:“你好,我是裴賀軍的……愛人,他爹剛剛下地干活被鐮刀割傷了,能不能麻煩你們幫忙送到鎮(zhèn)上診所?”

    那人臉色一變,立馬道:“當(dāng)然可以。”

    他招呼一聲,車上另外兩人也下來,急忙忙進(jìn)了院子,院子里的幾人都愣了,但見軍裝,也猜到大概情況。

    “我們是裴賀軍同志的戰(zhàn)友,是過來看望他的,正好有車,就坐我們車走吧?”為首那人道。

    裴德義立馬點頭:“多謝同志!”

    他抱著親爹往外走,車門已經(jīng)打開,他將人抱上去,這是個皮卡車,前面有座位,后面還有空位,能帶不少人,姜溪進(jìn)屋拿了錢和存著,正要鎖門,裴母哭著回來了,身后還帶著姜魚和姜米兩人。

    她第一時間上前跟她解釋情況:“娘,沒事的,這車子快,馬上就能到醫(yī)院,車子后面也坐得下,你也去吧?”

    “好好。”裴母顫顫巍巍的點頭,一下子沒了主心骨。

    姜溪讓兩個同樣驚慌的妹妹留在家里看家,自己扶著裴母上車,兩個軍裝的青年剛將裴父放上去,就過來攙扶著裴母將人弄上去。

    她們是坐在后面車簍子里,很快車子就要啟動。

    中年男人帶著另一個年輕的男人直接一個跳躍就爬上后面,對他們點點頭。

    *

    “小溪,你爹嚴(yán)重不?”車子開始動了,裴母也稍稍回神,死死地拉著姜溪的手問道,她眼神卻沒什么焦距。

    姜溪柔聲道:“不太嚴(yán)重,就是血流的多,一回來我就給止血了,你放心,一定沒什么大事的!”

    裴母眼眶一酸,抹著眼淚:“你說這是什么事咯,怎么今年我家就一直出事……”

    姜溪被她哭得心頭也酸溜溜的,同樣想哭了。

    這兩老這一年的運勢真的不太好。

    看著她們倆,上車后就沒好意思說話的中年男人終于開口了:“同志,你還記得我嗎?”

    裴母看了他一眼,是有些眼熟,就是一時想不起來是誰了,因為思考,難受的心情都緩解了許多,她沒做聲,就這么看著。

    中年男人笑了,正色道:“我是賀軍上司項亦楊,賀軍出事時,我來過你們家的,這是施仲華同志,是賀軍的搭檔,聽說賀軍結(jié)婚了,咱們特意過來看看,你放心,你們是軍人家屬,有什么事咱們軍方會幫忙的。”

    施仲華跟著點頭,看著兩人認(rèn)真道:“嬸嬸,嫂子,賀軍跟我是好兄弟,他爹娘就是我爹娘,你放心,等會兒咱們就將人送到縣里醫(yī)院去看。”

    經(jīng)他這么一說,裴母就想起來了,恍然大悟:“原來是你們,我記得了,同志好同志好。”

    她聽到要去縣里醫(yī)院,遲疑了一下,看向姜溪。

    姜溪點點頭。

    坐車不需要很顛簸,時間久點也無妨,縣里到底更好一點。

    裴母感激道:“多謝你們了,幸好你們來了,之前也是多虧了你們幫忙,不然我和老頭子兩個沒見識的……”

    “您言重了。”項亦楊搖搖頭,有些愧疚:“我們應(yīng)該早點過來的,就是剛準(zhǔn)備過來時,部隊里有任務(wù),耽擱了一個月,也幸好是今天,老天爺還是在幫著在咱們的。”

    “對對。”裴母點點頭,豆大的眼淚一顆顆掉,她雖然心頭難受,面上還是露出兩分笑意,拉著姜溪的手,給他們說:“這是老三媳婦,之前定的娃娃親,老三在部隊,她年紀(jì)也小,就一直沒結(jié)婚,這孩子是個實誠的,老三出了事她也愿意嫁過來……”

    兩人早就知道,聽到這話,看著姜溪的神色越發(fā)溫和。

    項亦楊沉聲道:“同志,你辛苦了,有什么困難盡管跟組織說,咱們不會虧待任何一個人為了國家奉獻(xiàn)的人,以及他們的家人。”

    姜溪靦腆一笑,搖頭道:“沒什么了,國家對咱們已經(jīng)很好,沒什么需要的。”

    裴母也跟著道:“對,沒啥了,小溪也是有本事的,跟著一個老大夫?qū)W了兩手醫(yī)術(shù),平時治療個發(fā)燒感冒,跌打損傷也可以,咱們村大隊長讓她當(dāng)了村醫(yī),本來我還發(fā)愁老三離不得人,家里一下子少了兩個勞動力以后可怎么辦,現(xiàn)在可好了,你們不用擔(dān)心。”

    她說著這些還挺驕傲的。

    *

    項亦楊打量著這姑娘,白白凈凈,穿著一身深色的衣服,但衣服很干凈,補(bǔ)丁也就袖口那,頭發(fā)梳上去了,完整的露出一張漂亮的臉蛋。

    咋一看都覺得是城里的孩子,身上還有幾分文氣。

    聽說是讀了高中的。

    這樣的人,愿意在這個時候嫁給裴賀軍,他打心里佩服,但其實也有點擔(dān)憂的,作為領(lǐng)導(dǎo),他也知道裴賀軍家里的情況,兩個兄嫂都糊涂,稱不上孝順,若是平時看望一下,其實可以,但若是真的養(yǎng)老,這兩人日后怕是活得艱難。

    但他們能做的就是一直關(guān)注這邊情況,清官難斷家務(wù)事。

    只是沒想到突然姜溪就冒出來,一下子改變了局勢,這次過來,他們也是想看看這個主動嫁過來、甚至連婚禮都寧愿辦的格外簡陋的姑娘,到底什么情況。

    若是有別的心思,他們能壓一壓。

    現(xiàn)在看來,倒是個有本事的。

    雖然治療個跌打損傷當(dāng)個村醫(yī)不是什么厲害的活,但在缺少醫(yī)療的農(nóng)村,她有自己的立足之本,這樣的人,確實不至于為了撫恤金而來。

    尤其是現(xiàn)在看見,這姑娘眉目清正,一看就是個正直的人,裴母也對她本能的依賴,可見她在裴家所作所為絕對是好的。

    那就壞不了。

    項亦楊思索完,收回目光,贊嘆道:“是個有本事的,當(dāng)大夫好啊,村子里病人不多,還有時間能照顧一下賀軍,就是得辛苦點了。”

    姜溪道:“這沒什么,平時爹娘和我兩個妹妹都會幫忙,已經(jīng)很輕松了。”

    項亦楊更溫和了,說道:“對了,你既然都學(xué)了些,那每年以縣為單位,都會組織大夫進(jìn)修學(xué)習(xí),要不我推薦你去?多學(xué)點,將來能看的病更多。”

    姜溪還真的挺感興趣的,期待的看著他:“學(xué)習(xí)醫(yī)術(shù)?誰教?”

    “中醫(yī)西醫(yī)都有,教的聽說都是縣醫(yī)院的老師,每個月一次,一次一個禮拜,包吃包住,而且若是學(xué)得好,還能去市里進(jìn)修……”

    這種進(jìn)修學(xué)習(xí),就是大隊里的赤腳大夫也是要去的,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去,名額有限,因為進(jìn)修就代表進(jìn)步,很有可能被看中送到更厲害的地方,最后留在那里。

    不過他們這種剛有大夫的情況暫時是沒機(jī)會的。

    而且……

    姜溪一聽這情況,就搖頭:“我不是隊醫(yī),我們隊還有個隊醫(yī),怕是不行。”

    “還有個隊醫(yī)?”項亦楊驚訝。

    裴母忙解釋:“還不是大隊里搞出來的事,大隊長要我們家小溪當(dāng)隊醫(yī),結(jié)果隊里人不干,沒兩天就弄出個新的隊醫(yī),才來五天,就拿著滋補(bǔ)的方子哄著那想要生兒子的人買,一塊五的東西賣五塊錢,被鬧了一通才算了,也沒見大隊里有什么處罰,這樣的大夫誰敢去看?所以大隊長一起之下才讓小溪當(dāng)了咱們的村醫(yī)。”

    項亦楊眉頭皺了皺,這種情況不用多想就知道,那隊醫(yī)絕對是大隊里的關(guān)系戶。

    他心頭記著了,面上笑著安慰裴母別生氣,這件事他到時候看看。

    裴母連聲道好。

    她還沒放棄讓姜溪當(dāng)隊醫(yī)的想法。

    隊醫(yī)和村醫(yī)那可不是一個量級的。

    姜溪哭笑不得,偷偷拉了拉裴母,別這么激動,其實當(dāng)村醫(yī)挺好的。

    不過也是經(jīng)過這么一通,裴母都沒那么傷心了,村子附近的路不好走,但到了鎮(zhèn)上路就好走很多了,車子一路劃過,來到了縣里醫(yī)院門口。

    第33章

    *

    這里就正規(guī)了,能用醫(yī)院稱呼,基本設(shè)施都有,熟悉的白色墻壁、消毒水的味撲面而來,讓人安心。

    裴德義將裴父抱下來,緊急送往里面。

    開車也是耽擱了一會兒,裴父的臉色更加蒼白,裴母一看,又哭得肝腸寸斷。

    醫(yī)院里的人一見他這個情況,也紛紛別讓,將位置讓出來,一路順利掛了急診,被送到就診室。

    姜溪帶著裴母,施仲華去跑腿辦手續(xù)繳費。

    給裴父看診的醫(yī)生瞧見裴忠腿上的口子就一陣驚呼:“這么大個口子,血……”她查看了情況,流了點血,但還真不多,尤其是傷口附近還挺干凈的,有一股酒精消毒的味。

    同時也看見了那兩根針,要不是這樣,血不會流得這么少。

    她感嘆道:“這赤腳大夫真不錯,把血止住了。”

    裴忠沒什么精神,但聽見這話,還特意點了下頭。

    這年頭村子里的大夫大多都用針灸,醫(yī)生見怪不怪,手腳麻利的將針拔了出來,交給裴德義,裴德義又交給姜溪。

    姜溪打開針灸袋,將兩根針插回去。

    這邊醫(yī)生已經(jīng)開始處理傷口了,護(hù)士將他們趕出去,免得打擾了他們。

    裴母渾身虛軟靠著姜溪,她只能找個地方讓她先休息會兒,裴母不停的拍著自己胸|脯:“老頭子嚇?biāo)牢伊恕!?br />
    “沒事的,你看大夫都不緊張,肯定不是大事。”姜溪安慰道。

    裴母含淚點頭:“多虧有你在,不然我一個老婆子,肯定找不著北了。”

    姜溪笑道:“二哥也在,這一路他背著抱著,受累了。”

    裴母提起老二,也不再跟之前一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默默點頭。

    一個小時后,裴忠傷口處理好了,醫(yī)生出來跟他們交代:“住院吧,這情況沒傷到骨頭,但腿上的肌肉等地方都傷了,換藥得很小心,這兩天也很容易發(fā)燒,而且至少三個月內(nèi),這腿是不能用力,最好半個月來復(fù)查一次,要是有什么特別的情況,比如線掉了……”

    幾人認(rèn)真聽著,聽完就商量著怎么搞。

    裴母看向兒子和姜溪,這種事自然是他們做決定了,她自己老了,什么也不懂。

    姜溪道:“住院還是要住的,到時候看爹的恢復(fù)情況。”

    她也是大夫,但條件跟醫(yī)院的醫(yī)生肯定天差地別,還是在醫(yī)院放心一點。

    裴德義見狀,也跟著點頭:“對!”

    項亦楊主動說:“我們還有點別的事,估計五天后走,先住五天院,五天后看看可以出院不,要是可以正好咱們可以送回去。”

    “麻煩同志了!”裴母大喜,握著他的手用力晃晃。

    項亦楊笑著搖頭。

    姜溪道:“那就二哥在這里照顧,咱們先去病房,娘,你暫時照顧著爹,我和二哥去取錢,再買點東西,在這里住,得有點東西。”

    “好好。”裴母點頭,看向老二,有些遲疑和不好意思:“這兩天辛苦你了。”

    裴德義看了她一眼,搖頭:“應(yīng)該的。”

    這種事只能他來。

    *

    一行人先去病房,將裴忠安頓好。

    此時已經(jīng)下午一點,病房里是三人間,比較貴,因此人不多,但屋子里彌漫著一股飯菜香味。

    其他兩個病人和家屬都剛出完飯。

    唯獨他們這幾人忙活一通,還沒吃午飯,肚子都餓得咕咕叫。

    姜溪便道:“我先去買東西,項同志、施同志,辛苦你們了,咱們先去國營飯店吃個飯?”

    這個點,估計還能有點東西剩下。

    不然讓人家?guī)兔α耍餓著肚子就不好。

    裴母也跟著說:“對,先去吃個飯,這里我看著就行。”

    項亦楊擺手:“不用不用,這個時候哪能吃得下,不過裴叔還是要吃點的,我去買了回來吃。”

    施仲華立馬道:“對,我去買吃的,你們該忙什么忙什么,吃的就我們負(fù)責(zé)了。”

    “那行。”見他們真的不愿意,姜溪也不多說,笑了笑,交代兩聲,就叫著裴德義一起出去:“剛過來時,我瞧見不遠(yuǎn)處有個郵局,咱們先去取錢。”

    裴德義跟姜溪不熟,悶悶的點頭,跟在后面。

    姜溪熟門熟路的上前,一口氣取了五百,直把裴德義看傻眼了,還后怕的左顧右盼,主動走到她旁邊,一副生怕被搶了的樣子:“你怎么取這么多?!”

    姜溪道:“還不知道醫(yī)藥費多少,還得給爹買點補(bǔ)血的,錢多點好。”

    裴德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姜溪順手遞過去十塊錢。

    他愣住:“干啥?”

    “給你的,這是這五天住院的伙食費和照顧費。”姜溪道。

    裴德義:“?”

    *

    裴德義覺得姜溪在侮辱自己。

    一股羞惱涌上臉頰,他又驚又怒:“這是我親爹,我照顧親爹,還要你給我錢?”

    剛剛看她取錢,他還想著難怪爹娘一直向著她,在對爹娘的照顧上她的確舍得下錢,你好要知道即使是他們拿了這個撫恤金,也不一定會這么大方的用在父母身上。

    不是別的,只是單純的舍不得。

    幾乎從出生開始就學(xué)會了節(jié)儉,拿著錢也極少會這樣隨意的用。

    要知道就算工廠的工人,一個月也就二三十塊,臨時工十幾塊甚至更少,她給這十塊錢最少有一大半能夠剩下了,五天時間,這是給他一天一塊錢多的照顧費!

    她拿自己當(dāng)什么了?!

    一邊心中又再次驚訝,她的大方,真的超乎他的想象,他好像徹底明白了爹娘的選擇。

    姜溪有些歉意的笑笑:“我說過,爹娘的養(yǎng)老我接手了,所以這次自然是我負(fù)責(zé),接下來應(yīng)該還有一天秋收,以及接下來的打谷,耽誤你了,這是補(bǔ)償。”

    裴德義深吸一口氣,抹了把臉讓自己冷靜下來。

    要是之前,沒有被姜溪罵那么一頓,沒有兒子半夜生病那一次,他可能還真的會收下,賭氣的想著這是應(yīng)該的,氣上心頭,他連不給父母養(yǎng)老的話都說出來了的。

    但現(xiàn)在他板著臉道:“不用,我照顧自己親爹還收錢,說出去讓人笑話,至于爹的醫(yī)藥費,我們……我們兄弟三個平攤,這錢你先墊著,到時候再說。”

    這次出來的急,他也沒帶錢。

    姜溪見他這樣說,也沒阻止,還是將錢塞給他:“行,錢你還是先拿著,平時吃喝也別省著。”

    裴德義臉色好了些,拿了錢,沒再說話,默默的跟著她。

    姜溪對這縣城其實還挺熟悉的,原主在這里上高中讀了兩年,雖然很少出來逛街,可對街道還是熟悉的,甚至四個月前,她還在這里上課呢。

    因此她要買什么,想好之后,直奔目的地。

    姜溪出來時,知道這次要花錢,因此將存折和家里的票都帶著,去的也是這個時候的商場,而不是供銷社,拿著票,到一個個柜臺買東西。

    盆、毛巾、牙刷……

    不少東西家里都有,但比如牙刷老舊得不行,但裴家父母舍不得換,供銷社的牙刷品質(zhì)還不太好,姜溪都是勉強(qiáng)用著,商場里的東西就好多了,她買得也大方。

    一旁的裴德義就不一樣了。

    早就從她出手就是一塊一天的照顧費就能看出這人是個手松的,但只有親眼看著她買東西,裴德義才知道這弟妹到底是個什么人。

    太狠了吧?

    讓他感覺她手里拿著的不是錢,而是紙。

    若不是沒有足夠的票,她估計恨不得都用完。

    最后連衣服都給裴家父母買了一套。

    裴德義看著那八塊錢一件的衣服,心中莫名有些向往,忽然覺得姜溪要是自己兒媳婦多好啊?當(dāng)然就那么一瞬間,看著她給錢,他立馬又回神了。

    這樣的兒媳婦要不起。

    幸虧他爹娘脾氣好,換個摳搜的公婆,因為這事家里能打好幾架了。

    *

    東西買完,兩人就回去。

    他們手里都拿著不少,回到病房里,把裴家父母看呆了:“你這是去進(jìn)貨啊?!”

    “我的娘咯,小溪,你是不是把錢都用完了?”

    裴父懨懨的沒什么精氣神,還在打吊針都快睡著了,看見她這樣,都精神得差點直接坐起來。

    姜溪將東西一樣樣整理好,最后將衣服給兩人,笑道:“沒有呀,娘你放心,我有分寸,爹這回遭大罪了,得好好養(yǎng)著,這些東西當(dāng)然得備全了,不然在醫(yī)院住著不好,人還會瘦的,這新衣服等爹出院時穿,他那衣服褲子都被剪破了……”

    裴母肉疼極了,然而看著全都是給老頭子買的東西,又舍不得說她,捂著心口在一旁默默難受。

    聽她說完勉強(qiáng)能接受。

    直到一件衣服落在她手上。

    裴母吸氣:“我怎么也有啊?”

    “娘今天傷心了,我也沒辦法讓爹立馬好,就送你個禮物,讓你心情好點。”姜溪笑道。

    裴母:“……”

    沒聽過哭兩聲就有這樣貴重禮物的。

    要是知道,沒準(zhǔn)她一定憋住,免得兒媳婦浪費錢。

    項亦楊、施仲華兩人都樂了,也更加安心,前者安慰道:“這是兒媳婦一片孝心,你們好好接受就是了,我看小姜同志是個有章程的,之前家里亂成這樣,她還記得帶票跟錢來,肯定不會亂花的。”

    “哎……”裴母心情一時歡喜又復(fù)雜。

    倒是確實不那么傷心了。

    丈夫雖然受了傷,但住的是大醫(yī)院,看的是厲害的醫(yī)生,傷口處理及時,兒媳婦還這樣對他們,怎么都無法再難過了。

    她看著老伴兒:“你可要好好養(yǎng)傷,別讓這錢打水漂了。”

    裴忠嘴巴癟癟,默默點頭,嘟囔道:“好孩子。”

    裴母跟著點頭,也回神趕緊招呼他們吃午飯:“快吃吧,都兩點了,得趕緊的,免得餓出毛病。”

    姜溪總是跟病人嘮叨著要按時吃飯,不然腸胃會出毛病的,她也記下來了。

    午飯是項亦楊、施仲華買的,分量還不少,三葷一素加一個湯,裴父是傷了腿,也可以吃飯,他剛好有精神了,就跟大家一起吃了飯。

    家里還有事,吃了飯,裴母就念叨著要回去。

    裴父這里花了錢,她得更加努力才能賺回來。

    項亦楊說可以送他們回去,正好將車上還沒卸的禮物都給姜溪,于是四人匆匆就要離開,姜溪將一些吃飯之類的票據(jù)留下來,叮囑他要每天買一個肉湯,確認(rèn)裴德義聽進(jìn)去了,才離開。

    等人走了,喧鬧的病房陡然安靜了一下。

    隔壁病床的一個大爺羨慕道:“你真有個好閨女。”

    大爺看了半天,不只是他,屋子里另一個人也看了半天,瞧著新來的病友褲腿上還有泥巴和稻草梗子,他們也知道這人不是城里人,正納悶居然舍得住三人間,就瞧見這一幕幕的。

    原來是家人舍得啊。

    裴忠皺巴巴的臉露出幾分笑意,解釋道:“不是閨女,是兒媳婦。”

    “哎喲!兒媳婦?”大爺驚了。

    另一個床的中年男人也很震驚,想了想,感嘆道:“那你兒子應(yīng)該挺有本事的吧?”

    不然兒媳婦能這么大手大腳的?

    提起老三,裴忠搖頭:“什么本事咯,當(dāng)兵的,就是我眼光好,早早把人給兒子定下了。”

    兩人驚嘆不已,不過還是有些羨慕,這年頭當(dāng)兵的也好啊,他們看向在收拾殘局的裴德義:“是這個吧?”

    裴忠再次搖頭:“不是不是,這是家里老二,當(dāng)兵的是老三,也是個孝順孩子。”

    兩個病友為此紛紛夸他命好,樂得裴忠覺得麻藥過后的腿都不疼了。

    裴德義默默地做事,做完事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休息,這回他是不氣爹偏心,夸了老三,沒夸他,他發(fā)現(xiàn)姜溪大手大腳,給爹娘買東西不眨眼。

    這讓他想起來,其實之前裴賀軍也是這樣大方,只是他都沒直面過付錢時的那股沖擊。

    比起孝順,他確實比不上。

    要他是他爹,也肯定更喜歡老三。

    第34章

    裴家村

    有了車子,差不多大半個小時就到了,回到家里,也才三點出頭。

    姜溪下車,姜魚和姜米就急切的圍過來,嘰嘰喳喳問:“大姐,叔好了沒?”

    “大姐,叔嚴(yán)重不?”

    姜溪笑笑,跟她們解釋:“不算特別嚴(yán)重,我們?nèi)タh城看病的,那邊有醫(yī)院,醫(yī)療設(shè)備也好,醫(yī)生也厲害,都給弄好了,就是還得住院修養(yǎng)幾天,所以一時不能回來。”

    裴母被攙扶著下來,手里拿著自己的衣服,跟寶貝似的,心情本就沒那么沉重,再看兩個小丫頭都這么緊張,更是暖心:“對,不是特別嚴(yán)重,不用擔(dān)心,醫(yī)生厲害著呢。”

    姜魚和姜米終于放下心,又說起別的事。

    項亦楊在后面下來,和施仲華一起抱著一堆大的小的禮物:“來,咱們先把禮物放了。”

    姜溪趕緊帶路,讓他們將禮物放在堂屋的大桌子上:“這么多東西啊,都是賀軍戰(zhàn)友送的?”

    “對,聽說你們結(jié)婚就準(zhǔn)備好了,結(jié)果出個任務(wù)耽擱了這么久,現(xiàn)在才送過來。”施仲華道,迫不及待搓搓手:“嫂子,我能去看看賀軍嗎?”

    “當(dāng)然可以。”

    姜溪笑著點頭,不過沒立馬讓他進(jìn)去,而是道:“你稍等一下,這次我們出去久了點,我得看看他情況。”

    “可以可以。”施仲華連聲道。

    姜溪先進(jìn)去,睡美人一如她走的時候的樣子,一動……不對,他動了。

    姜溪覺得她走之前的一次給裴賀軍翻身,是讓他側(cè)躺著,怎么現(xiàn)在變成了平躺?而且就連眉頭都皺起來了。

    她快步過去,握著裴賀軍的手,輕聲道:“怎么回事?他自己翻身了?”

    系統(tǒng):【對!!!】

    【宿主媳婦,十一點多時他忽然動了,眼睛都睜開了,嘴巴也動了,還順便翻了個身,結(jié)果就平躺了……】

    姜溪覺得有系統(tǒng)在真好,還能當(dāng)個監(jiān)控用。

    她看著系統(tǒng)打的字,想到十一點多時,那不是剛好裴父出事時?他聽到了動靜,擔(dān)心父親?

    姜溪安撫的拍拍他的手,就看見裴賀軍的眼睛動了動,他的意識又清醒了。

    姜溪將嘴巴湊到裴賀軍耳邊,一字一句清晰的告訴他:“裴賀軍,你放心,你爹沒事了,你戰(zhàn)友剛好開車過來,幫我們把他送到縣里醫(yī)院,那邊醫(yī)療技術(shù)好,你爹是外傷,已經(jīng)縫合傷口了,現(xiàn)在在醫(yī)院養(yǎng)傷,你二哥在那邊照顧,我給他買了……”

    她將今天在縣城的事跟他說了。

    這樣說話,是姜溪常做的事。

    不過之前她都是隨意說點什么,有時候還是背藥材藥性,自從知道裴賀軍意識恢復(fù)后,她才開始說一些家里相關(guān)的事。

    但之前這人不會及時的給出反應(yīng)。

    而這一次姜溪說著,能清晰的看見裴賀軍的眉頭緩緩舒展。

    他確實聽見了。

    也放心了。

    姜溪彎唇一笑,直起腰,開始檢查他的尿布。

    這一動,就發(fā)現(xiàn)他眼皮下的眼珠子瘋狂顫動,又想要睜眼了。

    這是抗議了?

    姜溪失笑:“很抱歉,但現(xiàn)在確實是我照顧你,你得適應(yīng)。”

    她說完,不顧裴賀軍那微弱的抗拒,麻利的給他換掉尿布,擦洗身上,再換上新的尿布,接著給他全身按摩。

    然后就感覺裴賀軍那眼皮的反應(yīng)越來越微弱,到最后如一潭死水,就像真的沉睡過去一樣。

    他徹底放棄抵抗。

    *

    一切做好都已經(jīng)是二十分鐘之后的事了。

    姜溪打開房門,門外項亦楊、施仲華兩人都坐在堂屋盯著這邊等著。

    堂屋的大桌子上,禮物堆成山了。

    兩人一見她出來,立馬起身,項亦楊笑道:“這都是賀軍戰(zhàn)友送的,上面禮物都寫了名字,你可以看看,賀軍這邊好了?”

    姜溪笑著點頭:“對,你們進(jìn)來吧。”

    她把臟衣桶拿走,讓他們進(jìn)來。

    兩人也是真的跟裴賀軍感情好,直接進(jìn)去。

    這并不是他們第一次來,第一次時,是裴賀軍出院被搬回家里時,也是他們送過來的,那一次除了裴賀軍,還有好幾個傷員以及烈士的遺物被送回來。

    那個時候裴家初遭打擊,一切亂糟糟的。

    他們來這里都沒處下腳。

    賀軍的兩對兄嫂更是激動地跑過來看情況,知道他情況不妙后哭了兩嗓子,就開始操心他的撫恤金,老人的養(yǎng)老問題,吵吵鬧鬧的,讓人煩心。

    這一次雖然裴父剛好也受傷了,家里驚慌了一陣。

    可再沒之前的慌亂。

    屋子例外都打掃得干凈,房間整潔,床單雖然是舊的,但鋪得很平整,看得出來認(rèn)真打掃過的,照顧著一個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屋子里卻沒有任何奇怪的味道。

    尤其是裴賀軍本人。

    他們看的那次,他情況已經(jīng)很不好了,臉色蒼白沒有血色,也沒有生機(jī)。

    但現(xiàn)在,兩人一進(jìn)去,項亦楊心就徹底松了。

    他情況比自己想象中好太多。

    甚至臉上都仿佛有了血色。

    瘦是很瘦,卻沒有到皮包骨的地步,而且再也不是那種虛弱的慘白,比不上健康的人,可光是看著,他們能感覺到這人是有生機(jī)有希望的。

    姜溪重新回到屋子里,跟他們說裴賀軍的情況:“一開始他其實就有點反應(yīng),只是不多,但多給他動一下四肢,補(bǔ)補(bǔ)身體,再經(jīng)常跟他說話,他的反應(yīng)也越來越大,好幾次都能睜眼了,不過之前是無意識的睜眼,最近倒是有兩次有意識的控制身體,也許過不了多久,他就能醒了……”

    施仲華感嘆一句:“辛苦嫂子了。”

    項亦楊點點頭:“多虧了你,賀軍一定會醒過來的。”

    姜溪搖搖頭:“是他自己求生意識很強(qiáng)。”

    施仲華坐到床沿那,拍拍裴賀軍的手,笑道:“你快點醒來吧,嫂子一個人堅持也很辛苦的。”

    話音剛落,裴賀軍眼皮下的眼珠動了動。

    三人都看見了,項亦楊驚喜:“他這是要睜眼了?”

    “對,不過能不能睜開看運氣。”姜溪其實還沒看見裴賀軍主動睜眼過,他情況已經(jīng)很好了,主動睜眼幾乎就代表著徹底清醒,這一關(guān)太難了。

    兩人聞言更加期待的看著他。

    奈何這可能真的很難,他還是沒成功。

    他們有些失落,但還是笑著跟裴賀軍說話,說的是部隊那邊的情況,姜溪怕有什么秘密,干脆出去,裴母帶著姜魚和姜米燒了熱水,正在泡茶,見她出來,問道:“要不要給你喝一杯?”

    “不用。”姜溪搖頭。

    她想起自己的美白膏,怕放壞了,趕緊過去看看,哪知還沒走到小診所,就聽一人騎著車急吼吼的過來沖她喊:“姜大夫,你跟我去看看,我家那口子流了好多血!”

    姜溪心頭一驚,今天怎么這么多人出事?

    她反射性的去拿酒精棉,以及針灸等工具,一邊問:“哪里流血?什么情況導(dǎo)致的?”

    女人支支吾吾不愿意開口。

    姜溪嚴(yán)肅道:“你不跟我說,我沒拿對工具,到時候有事的是他。”

    女人這才羞紅了臉小聲道:“是屁|股,上茅房的時候他忽然說的,流了一大堆血,嚇?biāo)纻人,姜大夫,你能治嗎?”

    姜溪:“……”

    她拿了個手套,推著自行車道:“走吧,去看看。”

    *

    路上,女人跟姜溪說他們的情況。

    她才知道這女人叫王招娣,她男人叫周保全,是周家村的人。

    要知道姜溪還沒看過周家村的人,他們那有隊醫(yī),即使知道姜溪是裴家村的村醫(yī),但還是從沒來過。

    周保全是在地里干活時,找了個地方方便,結(jié)果流血太多,嚇得他跑回來了,而他們隊醫(yī),王招娣說是因為隊醫(yī)在忙的時候也得干活,這會兒不在村子里,才叫了她。

    她一路跟著王招娣來到周保全家。

    男人趴在床上,不停的“哎喲哎喲,好痛啊……”有氣無力的呼叫著,王招娣一進(jìn)門就喊:“姜大夫來了。”

    周保全那聲音一下子消失了,含糊道:“知道了,姜大夫,那個……”

    這是個女大夫。

    周保全感覺真不方便,拉不下臉,又舍不得讓人走了,還疼著呢。

    要不是李泉實在不行,要不是他正好也不在,周保全怎么都不會讓媳婦去找姜溪,他恨恨的捶床,肯定是威脅這人不夠狠。

    李泉之前給他開的藥,是可以順利排便了,但沒兩天又恢復(fù)原樣。

    剛好這次農(nóng)忙,他就喝了一天的,忙了這么兩天都懶得熬藥,再加上整天大太陽曬著,越發(fā)上火,上茅房比以前更難,他著急上工,一個用力,結(jié)果那里劇痛,一股血腥味就飄過來,他回頭一看,一灘血!

    嚇得他都顧不得工分了,直接跑回來。

    但是面對姜溪,他扭扭捏捏不好意思說什么。

    姜溪知道,同性別的醫(yī)患更方便,但她就是女人,沒辦法,因此故意板著臉,面色淡漠,冷靜道:“把褲子脫下來我看看,順便跟我說一下具體情況。”

    她聲音沒什么情緒,平靜又冷淡。

    確實讓周保全的不好意思少了許多,可還有些不情愿。

    王招娣擔(dān)心極了,見他這樣,沒好氣的一巴掌打過去:“你一個大男人這么扭捏干啥?姜大夫都沒說啥呢!”

    “啊!”周保全痛呼一聲,被打中痛處了。

    他想躲開,但實在疼,又沒躲,見王招娣還要動手,他急忙道:“別,我脫就是了。”

    王招娣冷哼一聲。

    周保全尷尬一笑,咬咬牙,脫了褲子,悶頭在枕頭上,悶聲道:“我這是老情況了,以前也沒這么嚴(yán)重,肯定是李泉開的藥不好,雖然拉肚子挺爽的,但每次都有種虛脫的感覺,結(jié)果現(xiàn)在就這樣了……”

    姜溪帶上手套,一邊檢查一邊聽著,不時問一句:“具體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感覺好幾年了吧?”周保全捂著臉,身體倒是開始平靜了。

    姜溪問:“除了便秘,平時還有什么不舒服的嗎?又或者哪里不對勁兒?”

    周保全擰著眉頭思考半天,終于在姜溪檢查結(jié)束清洗手套時,他試探著說:“就是這了,不過我這小肚子偶爾會痛一下,有時候是痙攣的痛,有時候是刺痛,好像每次痛完都想去茅房。”

    姜溪洗手的動作一頓,深深地皺起眉頭:“你這情況,也太久了,平時很喜歡吃辣?”

    “沒有啊!”周保全趕緊搖頭:“以前是挺喜歡的,后來不是不行嗎?大夫就讓我別吃,我也聽話的,結(jié)果還是這樣,我吃的東西都跟我媳婦一樣,家里辣椒都少,她好好地,我三個孩子也好好的,就我一個人出事。”

    姜溪眉頭微挑,不怎么吃辣了,卻還是便秘,小肚子偶爾會痛,痙攣和刺痛的癥狀,前者估計是消化系統(tǒng),后者就有些問題了。

    她擦了手,讓周保全將手腕露出來,她要把脈。

    這脈象偏滑脈,姜溪摸了半天,又檢查口鼻舌苔眼睛等情況,一通檢查后,她道:“我能去看一下你們家廚房嗎?”

    兩人面面相覷,不明白她怎么提這么一個古怪的問題,還是點頭帶她去:“廚房在這。”

    姜溪跟著進(jìn)去,廚房是土灶,雜草散落,屋子里有些凌亂,再看櫥柜,積水不少,廚具上的污垢累積成黑色……

    看完,姜溪就知道了。

    她回到屋子里,跟周保全道:“初步懷疑可能是腸子有問題,初步懷疑是腸息肉,這個情況一般是飲食不潔節(jié)、情志不舒、以及體虛勞倦等原因?qū)е碌模簿褪悄c子上長了一個小顆粒,若是不管,很容易病變,最嚴(yán)重的病變是往癌癥的方向。”

    這話一下子將兩人唬住了。

    癌癥!

    周保全臉色變了好幾次,不敢說話,也有些不敢相信。

    癌癥多嚴(yán)重啊,他怎么就有可能得這個呢?腸子上長了個小顆粒?她沒看就知道了?騙人的吧?

    王招娣沒想那么多,慌亂片刻后,兩手拉著她的胳膊哀求道:“姜大夫,你快看看他,他們都說你厲害,你開點藥肯定可以的。”

    姜溪點頭,拿紙寫下藥方:“別擔(dān)心,我只是說若是不管的話可能出現(xiàn)的情況,現(xiàn)在他及時治療,不會那樣嚴(yán)重,他現(xiàn)在情況還好,這就是一個普通的病,你就當(dāng)身上長了個痘,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讓痘消失,這個藥方最少要喝三個月,這藥活血化瘀,通腑泄?jié)幔硗馑@個地方雖然流血,但其實情況不嚴(yán)重,平時多用熱鹽水泡一下,也有外敷的藥,要的話也可以開,會好得更快,但都是治標(biāo)不治本,歸根結(jié)底還是要將腸子調(diào)理好。”

    王招娣臉色好多了,別說那么嚇人就好。

    說完注意事項,姜溪再次提醒:“一定要每天定時定量的喝,最少三個月,半個月來我這檢查一下。”

    兩人臉色凝重,聽著這話,遲疑著點頭。

    王招娣拿著藥方,感激道:“我跟你去拿藥,那姜大夫,你這次要多少錢?”

    “診費一毛錢就夠了,藥材另算。”姜溪說。

    “好好。”

    第35章

    *

    這一趟其實沒什么事。

    姜溪騎著車很快就回來了,王招娣跟她一起騎車回來,拿了藥,千恩萬謝的走了。

    在這個時候,一旦得了癌癥,很難活下來。

    這還是家里頂梁柱的情況。

    自然無法安心。

    她得趕緊回去熬藥,將那可能按滅。

    姜溪回來時項亦楊、施仲華還沒走,裴母正在招待,兩個妹妹立馬迎接過來,姜米興奮的抱著她:“大姐,這兩個叔叔是軍人,看著好厲害啊!”

    這年頭軍人是香饃饃。

    軍裝也是真的帥。

    一個個高挑筆挺,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再加上制服,太吸引人了。

    姜溪看她那亮晶晶的樣子就知道有點小九九,問道:“怎么了?”

    姜米嘿嘿一笑,期待道:“大姐,我以后想當(dāng)軍人。”

    姜溪揉揉她的腦袋,贊同道:“非常好,那你要加油,學(xué)習(xí)成績可不能差。”

    姜米臉垮了:“當(dāng)軍人也要上學(xué)啊?”

    “當(dāng)然了,做什么都得上學(xué)。”姜溪攤手。

    姜米不吭聲了,姜魚捂著嘴偷笑,但也小聲道:“大姐,我也想當(dāng)軍人。”

    “可以可以!”姜溪一律贊同,小時候孩子總是有一堆的夢想,她都支持,帶著她們放下東西,再次洗手后進(jìn)屋。

    她和裴賀軍的屋子里,三人都在卓憶往昔,說的淚眼汪汪,各自抹著眼淚。

    見她回來,裴母狀態(tài)立馬好了,起身說:“中午沒吃好,晚上就在家里吃吧,嘗嘗我的手藝,老三可喜歡吃我做的東西了。”

    兩人也沒推遲,想著多留一會兒,見了好兄弟,雖然對方是植物人,可現(xiàn)在也能給他們一點反應(yīng),他們還興奮著,想跟他多說說話,便道:“那多謝了。”

    “謝什么!”裴母擺擺手,笑著去做飯。

    姜溪拉著姜魚和姜米兩人作陪,她其實不擅長交際,能說的也不多,正苦惱呢,就聽項亦楊率先開口:“賀軍要是醒了,身體能恢復(fù)成以前那樣嗎?”

    說到自己專業(yè)知識,姜溪立馬開口:“理論上是可以的,實際情況還需要看他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

    就是中風(fēng)的人,經(jīng)過鍛煉,甚至有案例恢復(fù)得八|九不離十,只要裴賀軍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沒有受到影響,肯吃苦,恢復(fù)到生病之前是完全沒問題的。

    但她沒儀器檢測,并不清楚。

    姜溪說完,兩人眼睛都亮了,后者道:“看來我們當(dāng)初保留賀軍的檔案,是對的。”

    姜溪愣住:“什么意思?”

    項亦楊解釋:“賀軍當(dāng)時的情況其實很不好,大夫都下了好幾次死亡通知書,他自己手術(shù)前也是想著退伍,免得占了位置,還拖累部隊,但我們沒辦,保留了他的職位,他現(xiàn)在是屬于病假,等恢復(fù)好了,還能回部隊。”

    就是這病有些嚴(yán)重,大家都不知道他能不能醒來,只是抱著一絲希望,也是舍不得。

    姜溪有些驚喜,裴賀軍的情況經(jīng)過這次的刺激,是大好了,醒來的可能性極大,沒想到他還能保留職位,要是恢復(fù)了,官復(fù)原職,也是營長了!

    “這真的是好事了。”

    三人相視一笑,都覺得挺好的。

    *

    而另一邊氛圍就沒那么和樂了。

    王招娣拿了藥回來,第一時間給熬上了。

    這些天因著李泉出現(xiàn),家里一直沒斷藥,她熬藥都熟練了,爐子升起來,藥材放進(jìn)去,蓋子蓋上,接著就等著了。

    做完這一切,她拿著外敷的藥和棉簽讓丈夫涂藥,自己背過身去,一邊嘀咕:“你說你好好地一個人這就生病了,怎么回事咯……”

    周保全還是扒著的,躺著不舒服,他忍著羞恥按照醫(yī)囑用藥,聽著媳婦的話,眉頭擰起來:“我不就是流了點血,真的這么嚴(yán)重?”

    “那還有假?”王招娣深信不疑。

    周保全沒說話,主要是經(jīng)過了李泉之前的事,他對大夫是無法完全信任的舊時光整理,歡迎加入我們,歷史小說上萬部免費看。,還是有點認(rèn)為自己不可能生這么嚴(yán)重的病。

    吃三個月的藥。

    他忽然問了一句:“這藥多少錢一副?”

    “八毛。”王招娣掰著手指算:“三副起步,就是兩塊二,再加上診費一毛錢,還有你那外敷的藥膏是五毛……”

    周保全越發(fā)疑狐。

    單個看著其實不算貴,但要是吃三個月,那絕對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更別說她還要自己隔半個月就去復(fù)查一下,三個月下來,光是診費就不少吧?

    他沒做聲,就是心里嘀咕。

    王招娣唉聲嘆氣,忽然嗅了嗅這藥味,還真不太好聞,她嫌棄的揮揮手,出去了,也差不多該做晚飯了。

    周保全默默擦了藥,等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傷口已經(jīng)不疼了。

    他有些心驚,這姜溪不會真的有兩把刷子吧?這就不疼了?

    他站起身動了動,還是不疼。

    周保全深吸一口氣,剛要高興,忽然想到這都不疼了,他為啥還要吃三個月的藥?

    這不是浪費嗎?

    她沒準(zhǔn)是在故意坑自己,畢竟他這地方,難以啟齒,說出去都是要讓人笑的,到時候肯定不敢跟喜生娘那樣鬧出來,所以故意想長期坑他錢。

    周保全想了想,看診一次就一個工分,就是外村的也就是六分錢一次,這錢也就兩個雞蛋,平時舍得拿藥的不多,這姜大夫男人病成這樣,家里基本坐吃山空,要做這種事也不是不可能吧。

    畢竟當(dāng)初誰能想到李泉才來大隊五天,就敢坑人呢?

    這般想著,周保全看了眼時間。

    馬上下工了。

    作為隊醫(yī),李泉即使被派去干活,在這個時間也該回去了。

    周保全果斷抬步往周家村村口的診所那去。

    雖然李泉也不是很讓人信任,但問問也不吃虧。

    他大步走著,屁|股后面的傷口涂了藥,已經(jīng)一點都感覺不到,只是小腹偶爾刺疼一下,很快消失,并不礙事。

    等走到了診所附近,他正要進(jìn)去,發(fā)現(xiàn)門是關(guān)著的。

    周保全還以為李泉沒回來,失望的轉(zhuǎn)身回去,就聽屋子里響起李泉激動的聲音:“表哥,真的要送我去縣里醫(yī)院進(jìn)修?!”

    第36章

    “你小聲點!”林濤壓低聲音斥責(zé):“這幾天你好好表現(xiàn),公社會有人來查看的,到時候你表現(xiàn)沒問題,那這名額應(yīng)該就是你的,這可是多虧了周哥的努力,你這回千萬不能再掉鏈子,否則我也保不住的。”

    李泉不以為意:“表哥你放心,進(jìn)修除了我還能有誰?”

    林濤見他這不在意的樣子,氣的一巴掌打在他腦袋上,沒好氣道:“隔壁裴家村那女大夫不是嗎?萬一被大隊長知道了,他一鬧,真出點問題怎么辦?”

    “……知道了。”李泉想起姜溪,到底有些畏懼,但又有些不甘心自己這樣偷偷摸摸,嘟囔道:“這不是周哥的關(guān)系嗎?”

    林濤笑了:“哪能啊,周哥要是真有這本事,怎么會還是個副隊長,他家里是有點門路,但不至于,是公社那邊爭取的,咱們這幾年沒什么大夫,想要送個人過去學(xué)習(xí)幾個月回來當(dāng)隊醫(yī),一共爭取了三個名額,兩個給了隔壁隊,周哥將最后一個要過來了,說咱們隊本來就有隊醫(yī),直接送過去進(jìn)修就成。”

    李泉沒想到是這樣,懊惱的捂了捂嘴,還特意偷偷摸摸去開門,屋外沒旁人,他才放松下來。

    原來是公社給的名額。

    那他可不能浪費。

    一旦去進(jìn)修了,那這隊醫(yī)之位就坐穩(wěn)了。

    在這之前,可得保密,不能讓外人聽見風(fēng)聲。

    林濤嘲笑:“真有人,早被聽見了,蠢貨。”

    他搖搖頭,大步離開。

    李泉訕笑,想解釋自己這不是仗著有后臺嗎?但表哥已經(jīng)走了,他吐出一口濁氣,本來這會兒回來是因為還沒到下班時間,他來休息休息的,既然馬上要去進(jìn)修,那他得認(rèn)真點。

    他拿出之前在師傅那做學(xué)徒時的筆記本,重新看了起來。

    內(nèi)容不多,都是一切簡單的治病手法和藥方,針灸這個他還沒學(xué)到,其實一開始他來當(dāng)大夫,來看病的村民對他也是不信任的。

    覺得他連針灸都不會,哪能當(dāng)大夫?

    不過他學(xué)著師傅的板著臉,冷淡一點,就沒人敢繼續(xù)說了,但李泉自己知道,他底氣不夠,尤其是還有一個似乎有些本事的姜溪在一旁虎視眈眈,大隊長一心想將他給搞下去,所以進(jìn)修是他必須的路子。

    李泉看著,心中浮躁不已,倒是沒看進(jìn)去多少,一心惦記著這個名額能不能盡快到手。

    *

    忽然一陣敲門聲響起。

    他習(xí)慣性皺眉:“進(jìn)來。”

    “李大夫!”周保全笑呵呵的進(jìn)來,又順手關(guān)上門。

    李泉眼皮一跳,不高興道:“你這是干什么?”

    周保全輕咳兩聲,尷尬道:“是這樣的,我之前不是一直便秘嗎?結(jié)果今天就拉出一堆血了,我讓我媳婦來找你,結(jié)果她沒找到你,就跑去找了隔壁的……”

    見李泉臉色越發(fā)不好看,周保全趕緊說:“要不是沒找到李大夫,咱也不用去那么遠(yuǎn)啊,她開的藥,可貴了……”

    聽到最后兩句話,李泉眸光微閃。

    他雖然沒親眼看見過姜溪這人,但兩人早已有過摩擦,要不是這人多嘴,自己怎么會剛來這里當(dāng)隊醫(yī)就被毀了威信?

    本來他就想著得找個機(jī)會還回去,讓那丫頭知道大夫也不是那么好當(dāng)?shù)模粋女人,給男人看病像什么話?

    沒想到周保全就已經(jīng)做了。

    他出問題的這部位,可不好解釋,她身為一個女人,居然還真的給周保全看了,還用的貴的藥?

    李泉緩緩道:“她給你開什么藥?”

    周保全趕緊將藥方遞過去,解釋道:“咱是周家村的人,也不知道她開的藥好不好,你給看看,她說我這腸子上可能有個息肉,需要處理了,不然會癌變,要連吃三個月,雖然一帖藥八毛錢,但連吃三個月,也也得幾十塊吧?”

    李泉拿著藥方一看。

    紙張上的鋼筆字十分漂亮清晰,不像他師傅,寫的字跡凌亂,他都不認(rèn)識。

    這些字,他都認(rèn)識,草藥也都是他熟悉的草藥,走的是活血化瘀的方向,原諒他有限的知識并不知道這個藥方有多好,只是看著覺得,這人果然有兩把刷子。

    表哥的擔(dān)心是對的。

    只是有息肉?

    要吃藥?

    李泉檢查過周保全的情況,完全沒到那個地步,頂多是身上火氣太大,導(dǎo)致的便秘,如今姜溪說得這么嚴(yán)重,可她又不是跟醫(yī)院醫(yī)生一樣,有那么多西醫(yī)的器械了解人體,光憑借著望聞問切,她就能斷定周保全腸子上有顆息肉?

    一個十七八歲的姑娘,還真當(dāng)自己是神仙了?!

    再看著藥方,活血化瘀,對于男人來說,不會有什么問題。

    以己度人,李泉本能的覺得,姜溪絕對是想要趁機(jī)撈一筆!

    她肯定是知道了周保全這人便秘多年解決不了,所以才這樣的。

    李泉嗤笑一聲。

    周保全一直盯著他,見他笑了,心中咯噔一下:“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沒問題。”李泉隨口道。

    周保全正要松口氣,他又說:“就是也沒什么用了,她一個十七八歲的丫頭,又不是那些學(xué)了幾十年的老大夫,還能一眼就看出你肚子里長了個息肉?她開的這藥,活血化瘀,對于女人可能有些影響,對于男人來說,吃著跟吃飯一樣,是沒有壞處,也沒好處。”

    周保全:“!”

    他就知道!

    周保全那叫一個氣啊。

    為了他這病,不知道浪費了家里多少錢,沒治好就算了,居然還騙他錢?

    先入為主的不信任讓他在李泉說的時候,就已經(jīng)相信了十之八|九。

    但他還是慎重的又問了一聲:“李大夫,你說的都是真的?”

    李泉正色道:“當(dāng)然是真的!你自己說,她不過是跟著一個老大夫?qū)W了點,就算再聰明,也不至于這么厲害吧?就是我?guī)煾付疾荒芤谎劭闯鋈硕亲永镩L了什么!”

    周保全更覺得有道理,徹底相信了。

    他咬著后牙槽,沉聲道:“多謝李大夫,我還有事,先走了。”

    李泉見他這樣就知道他要去做什么,這人一開始就不是個好脾氣,他原本還擔(dān)心這要是第二次他開的藥還不管用,就哄著他去縣醫(yī)院,免得砸自己手里了。

    這下好了,有姜溪背鍋。

    這么一鬧,還在這個節(jié)骨眼,到時候進(jìn)修,她肯定是沒資格。

    沒準(zhǔn)小丫頭被一嚇,村醫(yī)都不敢當(dāng)了。

    對了!

    還有她給一個男人看那樣隱私的地步,也真虧了她男人是個活死人,不然怕是天天跟她吵架。

    *

    裴家

    下工時間臨近,院子里陡然進(jìn)來好些人。

    裴勝才帶著兩個打架的罪魁禍?zhǔn)讖埲⒗钏倪M(jìn)來,裴德明帶著媳婦兒子也過來,為了關(guān)心親爹受傷的事。

    人一多,姜溪就招架不住。

    廚房要人看著,她帶著兩個妹妹替換了裴母,躲到廚房去。

    院子里兩人開始道歉,也讓姜溪知道了原由,她直接懵逼。

    這叫什么事?

    起因居然是她調(diào)養(yǎng)好了其中一人親爹那多年頑固的腎結(jié)石,讓他不用隔三差五疼到去鎮(zhèn)上掛水,因此對方很推崇她的醫(yī)術(shù),一直在夸,反而處處貶低李泉。

    偏偏李泉是周信非要留下的人,周信的堂弟也很信任對方。

    兩人偏偏之前因喜歡同一個女孩,在學(xué)校里打過幾架,并不對付,現(xiàn)在剛好湊到一起,于是開始言語爭吵。

    吵架吵不過,周信堂弟周春耕就開始推嚷。

    哪知這林榮也不敢勢弱,直接反抗起來,一開始周圍人也沒當(dāng)回事,只當(dāng)兩個小伙子氣性不好,沒真當(dāng)回事,直到周春耕和林榮打出火氣,拿起了鐮刀。

    這個時候是割稻子最后的時候,鐮刀是農(nóng)具,他隨手拿起就要對著人打過去。

    但這鐮刀被磨得可鋒利了,真被打到了,絕對掉一塊肉,挑草頭的裴忠路過,聽著他們言語中冒出來的話題,以為是因自家兒媳婦的醫(yī)術(shù)打架,怕真出什么事,趕緊過去攔著。

    誰知這兩個青年人力氣打,直將裴忠給撂倒了,正好滾下一個坡,鐮刀也一同下去,他的腿就出事了。

    見血了,終于讓兩人冷靜下來。

    大隊長就來處理事情,先是讓人將裴忠送回來,接著將這兩人叫到大隊部去狠狠的批評一頓,就想要讓他們賠禮道歉。

    禮物是肉和錢、票,但裴家沒大人,因此沒送過去,現(xiàn)在看見廚房點燃了炊煙,這才趕緊過來。

    兩人臉上都滿是青紫,也知道自己惹了大禍,一個個低頭耷腦,小聲道:“大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這個您收著!”

    “大娘,實在對不住……”

    他們雖然互相不對付,但也沒想連累其他人,尤其是一個老人,此時道歉也是格外真誠。

    裴母對著害了自己老伴兒吃大虧的兩人沒什么好感,但總不能以為這一次誤傷就讓兩人怎么樣,因此只能憋屈的收下禮物,立馬趕人:“行了,快走吧。”

    兩人沒想到這么輕松,心虛的求助大隊長。

    裴勝才也不想說什么,虎著臉道:“行了,快滾吧。”

    兩人見狀,趕緊跑了。

    在院門口,他們撞了一下,差點又懟起來了,氣得裴勝才跑過去一人踹了一下,將兩人踹得直踉蹌才回來詢問裴忠那邊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裴母還郁悶著,懶得多說,只道:“沒什么,老三上司和戰(zhàn)友來看他了,正好幫咱處理了,沒什么事了。”

    裴勝才松了口氣,又上前去跟項亦楊、施仲華兩人打招呼,這才離開。

    *

    等人走了,早已等了半天的裴德明趕緊問:“娘,爹那邊是老二照顧,那我就先不過去了,不然虧了兩個人的工分,劃不來。”

    裴母臉越發(fā)難看,冷聲道:“沒讓你去。”

    裴德明干笑,他是親兒子,有孝敬的義務(wù),此時推脫了,心中還是有些心虛的,因此跟站在堂屋門口的兩人點點頭,就想離開。

    倒是他的三個子女都關(guān)切的圍在裴母身邊詢問裴忠的情況。

    徐翠卻拉了拉他,示意他看向堂屋里。

    裴德明下意識順著她的示意看去,就見堂屋桌子上,那堆成山的禮物,他眉心一跳,忙道:“娘,老三戰(zhàn)友來,送了好多東西吧?”

    這老三還真讓人羨慕,都成這樣了,姜溪主動嫁過來,還有戰(zhàn)友送禮物,一般人哪能得這么多禮物?咋一看,他好像還看見羊腿子了?!

    裴母心情剛好點,聽見這話,直接拿起放在廚房門一側(cè)的掃把對著他們就打過去:“滾遠(yuǎn)點!這都是送給老三的,你管有多少呢!”

    裴德明嚇了一跳,沒想到娘這么暴躁,狼狽的挨了兩下,解釋道:“我就是問問,再說收禮也是要還的,以后還不是你們還?”

    “我才不還,這些小溪還,夠了嗎?”裴母黑著臉:“你要將這心思放一點在你爹身上,我都不至于這么生氣,你怎么到現(xiàn)在沒問一聲,家里錢票夠不夠?你爹那邊缺不缺東西啊?”

    裴德明頓時臉色漲紅,無法反駁。

    他拖到現(xiàn)在過來,是怕耽誤上工,來了之后,只是提了一嘴,自己都沒問一下詳細(xì)情況,只怕自己要被推過去照顧。

    所以裴母罵的,他認(rèn)了。

    但徐翠不這樣以為,她男人就說了那么一句話,就被打了,憑什么?

    她氣急,怒道:“娘,話不是這樣說的,我們家情況你也知道,家里錢只有少的,沒有多的,老三就不一樣了,自己往那一躺,找個人伺候不說,還能有撫恤金,姜溪現(xiàn)在也有收入了,哪里用得著我們啊?我們可是早早被分出來。”

    “娘——”兩人的大女兒春紅看著親娘這樣說,臉紅了紅,忍不住扯了扯她:“你別這樣說。”

    徐翠這才收斂一點,但臉上還是憤憤的。

    “你!”裴母已經(jīng)炸了,氣得身形搖晃,眼見不穩(wěn)。

    姜溪趕緊從廚房出來,扶著她,一手掐著她人中:“娘,你別生氣,冷靜點……”

    今天刺激太多了,裴母年紀(jì)也不小了,再加上多年勞作,身上不少毛病,要是再刺激兩下,沒準(zhǔn)真要出事。

    裴母被她扶著,看著姜溪緊張的神色,心頭也有些安慰,沒那么生氣了。

    項亦楊、施仲華兩人臉色不太好,但這是裴家家事,他們作為外人還真不好處理,也就幫忙攙扶著裴母進(jìn)屋。

    姜溪騰出手就看向老大一家子。

    徐翠挺胸叉腰瞪著她,半點沒覺得錯。

    裴德明黑著臉一副被氣到的樣子。

    倒是他的三個兒女,或多或少有點羞愧,一個個回避了她的目光。

    姜溪冷聲道:“大哥,我希望你知道,就算分家了,爹娘生你養(yǎng)你的事實也改變不了,你娶媳婦的彩禮還是他們給的,你真這樣忘恩負(fù)義,小心以后你的孩子有樣學(xué)樣。”

    裴德明臉色大變,怒視她。

    徐翠羞惱道:“你給我閉嘴!”

    姜溪嗤笑一聲,不再理會他們。

    兩人咬咬牙,但在這方面他們確實理虧,因此沒再折騰,板著臉匆匆道:“回去回去!”

    只是才走到院子口,一人拿著兩包藥赤急白臉的越過他們,跑進(jìn)屋子,拉著姜溪就道:“姜大夫,我不要這藥了,你給我退了!”

    姜溪眉頭擰了擰:“你確定?你這情況,如果不吃藥,以后還是會繼續(xù)便秘的,沒準(zhǔn)會變得更加嚴(yán)重,我說的癌變也不是沒有可能。”

    周保全沒好氣道:“誰知道你這是不是騙人?你說我肚子里長了東西就長了東西?連吃三個月的藥,一帖藥八毛錢,三個月都幾十塊錢了!”

    姜溪也沒了好臉色,干脆點頭:“行,該說的我都說了,你不相信就算了,這兩包藥,退你一塊六。”

    “不行!”周保全搖頭,一副怕被奸商騙了的樣子:“你這藥也沒啥用,得退三包的錢。”

    姜溪氣笑了,除了最開始名聲沒打出去那一次,再沒人這樣看她了,尤其是退貨就算了,東西用了還不認(rèn),她冷聲道:“這藥就是對你的癥狀,藥有沒有用不是你說的算,我也絕對沒騙人,藥你熬了,拿不出來,那錢我不可能退給你,沒有這樣賠本看病的,另外在我這里退藥的,以后也不用來看診,我虧不起。”

    這個先河不能開,否則怕是經(jīng)常有人要鬧一通。

    尤其是她行得正坐得直,根本不怕。

    但周保全不是這樣想的,見她不愿意還威脅自己,氣得直罵道:“你還好意思說沒騙人?我都好了,你還讓我吃這么久的藥,這能有什么用?!不就是想要錢!不然你一個女的,怎么連男人屁|股都愿意看?”

    周保全越說越覺得是那個事,恍然道:“你肯定是以為我這病不好意思說出口,所以才坑我的?!”

    徐翠深吸一口氣,大聲道:“弟妹,你還去給男人看屁|股?!”

    第37章

    “你閉嘴!”裴母聽見這話,特意顛顛從屋子里跑出來,對著她吼了一聲。

    徐翠委屈道:“娘,這可不是我的錯,是你的寶貝兒媳婦做的事,我怎么不能說了?”

    周保全也跟著道:“就是啊,她能看,為什么不能說?!這事是不好意思,但老子就不要這個臉了,也不能讓你騙了!”

    說著還虎視眈眈的盯著她。

    姜溪笑了,也懶得多說,只道:“我身為大夫,男人女人,只要是病人,在我眼里,就沒有性別之分,有什么不能看的?既然你認(rèn)定我騙你,非要我賠錢,行,報警吧,這事讓警察說說。”

    裴母臉色變了變,這事若是放在別的情況下,作為婆婆,她確實會覺得不舒服。

    但兒媳婦說的有道理。

    她是大夫,看病人應(yīng)該不分男女,也多虧她是大夫,才將兒子照顧得這么好,總不能得了人家的好處,就嫌棄人家的弊端吧?

    裴母沒什么文化,但做人做事都憑心。

    因此她還是堅定地站在姜溪身邊,跟著道:“對,沒有這個事,藥都給你用了,再在這說被騙了,用得著騙你那點錢?”

    徐翠咬牙,沒想到都這樣,這老婆子還護(hù)著姜溪,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陰陽怪氣道:“行,娘,你不介意就好,你這兒媳婦,以后給男人看屁|股怕是常事了,沒準(zhǔn)到時候還不止看屁——”

    “同志!”

    一聲肅穆的呵斥響起。

    徐翠神色一凜,尋聲看去,臉色微變。

    施仲華從屋子里出來,一身軍裝莊嚴(yán),硬朗的眉眼漆黑一片,他一步步走到徐翠面前,沉聲道:“同志,你可知道裴賀軍還是現(xiàn)役軍官,侮辱軍官家屬,你知道是多大的罪嗎!”

    徐翠被吼得一愣一愣的,等腦子意識到這話什么意思,背后一涼,臉色直接白了下來,沒敢說半個字。

    裴春紅也害怕得不行,但作為最大的孫女,她還是努力強(qiáng)撐著道:“對、對不起,我娘不會說話,小嬸,對不起。”

    姜溪搖頭笑笑,并不放在心上:“什么樣的人就能看見什么樣的事,作為大夫我看的是病,有的人心里只有齷齪,自然看的也都是這些臟污。”

    話音剛落,徐翠那白著臉又陡然漲紅,又羞又惱。

    可施仲華還盯著她,她不敢動,也確實怕了,低頭跑了。

    裴德明也有些慌,跟著一起走。

    剩下三個孩子也趕緊走了。

    劉小花本來因周保全的事,就不好插手,躲在一旁,此時見狀,也跟著道:“娘,那我也走了,后天休息,我再去縣城里看爹。”

    “走吧走吧。”裴母心累得很,今天這事一趟一趟的,她沒精力在乎那些了。

    劉小花趕緊拉著自己的兩個孩子,也跑了。

    就剩下周保全一個外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尤其是施仲華一身軍裝。

    項亦楊也出來了,不過他年紀(jì)比較大,沒好意思參和,但站在后面,那軍裝胸口上的紫色資歷章還是顯示了他的身份不同。

    一看就不好惹。

    施仲華沉聲道:“同志,你說話要憑證據(jù),若是單純不相信姜大夫的醫(yī)術(shù),你可以退藥,但也得將藥還回來,若是認(rèn)為姜大夫騙人,那你只管去找警察,讓警察來判!”

    周保全面色一緊,原本不痛的屁|股再次疼了起來。

    沒想到會鬧成現(xiàn)在這個場面,他一時都不好收場。

    只是在氣頭上,他跑過來想要退錢,覺得自己都被騙了,更不想吃一點虧,結(jié)果姜溪還威脅自己,她醫(yī)術(shù)看起來是還挺不錯的,他也沒想以后真的不來,所以故意鬧嚴(yán)重了一點,想著她能服軟。

    但現(xiàn)在……

    軍人的威信還是挺大的,尤其這兩人看著挺厲害的,他屁|股抹的藥也挺好用,所以可能姜溪不是騙他錢的?

    這個猜測讓周保全心頭一團(tuán)亂麻,可一堆眼睛看著他,也不能不管,只能干巴巴道:“同志,我……”他支支吾吾正要含糊過去,忽然響起李泉,眼睛一亮,一下子不結(jié)巴了:“是李泉說的,他說姜大夫多大年紀(jì)?肯定醫(yī)術(shù)不是很好,怎么可能一眼就看出我肚子有問題?”

    “再說我這敷藥后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就想著他說的應(yīng)該是真的,姜大夫騙了我,真不怪我,我這人脾氣是沖動,我給姜大夫道歉,這事就算了吧?藥我不退了,成嗎?”

    施仲華沒說話,看向姜溪。

    姜溪神色冷淡,直接從他懷里拿走兩貼藥:“不用了,藥我給你退,這件事就算兩清,作為一個大夫,我還是勸你去醫(yī)院看看,現(xiàn)在有腸鏡,能夠看見腸子哪里有問題,看了就能知道。”

    說完她去診所拿錢。

    裴家自己的錢和診所的錢,姜溪分開放的,不能混著用,容易出問題。

    兩包藥一塊六,她拿了錢,又塞給神色尷尬的周保全,隨后道:“行了,你走吧,以后別來了。”

    全程她做得理直氣壯。

    周保全心頭更是打小九九,都有些后悔了。

    她這么淡定,那十有八|九是沒沒騙人,那自己身體豈不是真有問題?!

    他這哪里舍得走,剛想要說點什么。

    然而施仲華已經(jīng)見不得他,推著人走:“以后不準(zhǔn)來打擾姜大夫!”

    周保全:“……”

    那他怎么辦?!

    他一個激靈,捂著小腹,真出問題找誰說理去?李泉肯定不管。

    周保全趕緊扯著嗓子喊:“姜大夫,都是李泉哄著我我才搞錯的!對不起,姜大夫,李泉要去大醫(yī)院進(jìn)修了,他表哥說的,說是副隊長偷偷將名額給他的,就是防著你,看在我跟你說這個消息的份上,姜大夫,這件事就算了吧?你給我治吧?”

    要是能治好,再貴一點,他也能忍痛付了錢。

    屋子里幾人一愣,姜溪想了想,從自己口袋掏出八毛錢遞給周保全:“多謝你給的這個消息,那貼藥算是我送你的,再見。”

    周保全:“?”

    然而晚了。

    院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他還想喊兩人,施仲華就在院門口隔著破洞的院門盯著他,讓他毛骨悚然。

    惹不起,只能躲起來了。

    他苦著臉,唉聲嘆氣,走了兩步,又精神起來了,往周家那邊去。

    *

    裴家

    周保全那一嗓子,怕是左鄰右舍都聽見了。

    不過想著今天裴家有客人,鄰居雖然關(guān)切,但也沒過來問情況。

    屋子里的人,則正在商量,尤其是裴母,本就想著讓姜溪當(dāng)隊醫(yī),一聽進(jìn)修的事,當(dāng)場就急了:“同志,進(jìn)修這個,那不是得給李泉了?”

    “他那人,醫(yī)術(shù)不行就算了,人品也不好,給他真的是太虧了,要是真學(xué)了點東西,那咱們大隊的人就倒霉了,絕對要多花好多錢。”裴母忍不住嘟囔。

    項亦楊溫聲道:“嫂子不用擔(dān)心,我這次回去就去問問,正好負(fù)責(zé)這次進(jìn)修的是我一個老戰(zhàn)友,要不我也不知道這個事,我會將這邊的情況如實稟報的。”

    裴母一聽這話就安心了:“那多謝同志了!”

    她相信只要知道事情,他們絕對會選擇姜溪,而不是李泉的!

    姜溪也跟著道謝。

    這邊事了,她讓裴母在這里休息,順便陪著他們說話,自己去做飯,但裴母不愿意,她當(dāng)時是有點氣狠了,但緩過來也沒事了。

    因此她非要做飯。

    讓姜溪做,她覺得虧待了客人,這孩子手藝還是那樣,能入口的標(biāo)準(zhǔn)。

    姜溪也知道,就沒強(qiáng)求,給她泡了點竹節(jié)參紅糖茶讓她喝著。

    姜魚和姜米兩個小孩子早在人來時就躲在房間里,人走了,她們又出來一個去廚房打下手,一個打掃衛(wèi)生,收拾桌子,方便待會兒吃飯。

    裴家其實什么都不缺。

    除了肉。

    但這次裴賀軍的戰(zhàn)友也送了不少東西來,羊腿都有一只,都是風(fēng)干了能長期保存的,口感沒有新鮮肉好,那也是肉。

    裴母費力割了不少,十分大方的做了。

    幾乎每道菜都有肉。

    再加上之前看診,是以物抵債,不少人送了蘑菇過來,此時做了個蘑菇肉湯、爆炒羊肉、豬油做的酸辣土豆……

    裴母味道好,這頓飯大家都吃得很好。

    吃過飯后,兩人也沒再多待,開車離開了,說好了五天后中午去醫(yī)院接裴父。

    飯后收拾,姜溪就沒讓裴母來了,又給泡了個開胃的陳皮紅糖茶塞她手里:“你喝點水,晚飯沒吃兩口,我給留了一碗放在鍋里熱著,你半夜肚子餓了自己去吃。”

    裴母捧著茶水,心情是疲憊的,心里確實溫暖的。

    這一年家里確實不太順,接二連三出事,還好有姜溪在,不然這一次她都怕自己熬不過去。

    要是沒有她。

    裴母想了一下,那邊怎么說都得騰出一個人,兩個兒子還對這老三的撫恤金虎視眈眈,怕是誰都舍不得去照顧老頭子,只能她去,老三只能讓他們照顧。

    到時候還不知道什么樣呢。

    哪像現(xiàn)在,老大家雖然還不老實,但老二家估計是知道撫恤金要不到了,也知道姜溪的厲害,還挺老實的。

    主動在醫(yī)院照顧。

    老二媳婦也不多說什么。

    裴母在心中開解著自己,只是今天確實不是一個讓人能愉快的一天,她心頭難受,老伴兒不在身邊,便去看看兒子。

    自從姜溪嫁過來,她一般不是有事,很少親自照顧兒子了。

    此時一進(jìn)屋,她看著白白凈凈、頗為秀氣的兒子,都覺得有些陌生,記憶里除了小時候,感覺兒子有點文靜,再后來長大了,就是一副高高大大的樣子。

    穿著一身軍裝,那模樣,十里八鄉(xiāng)都找不到比她兒子還俊的小伙子了。

    裴母忍不住笑了,正要調(diào)侃兒子太白了,話還未出口,忽然發(fā)現(xiàn)兒子眼睛睜開了。

    裴母:“!!!”

    第38章

    “小溪!老三睜眼了!”

    一聲石破天驚的呼喊響起。

    在忙碌的三個女孩都愣住了,姜魚和姜米激動的第一時間跑進(jìn)屋子。

    她們知道姐夫會動了,但還不知道姐夫能睜眼,睜眼是不是就代表清醒了?

    姜溪倒是沒多想,她見過許多次裴賀軍無意識睜眼,因此淡定道:“怎么睜眼了?眼睛會動嗎?還是雙眼發(fā)直?”

    “會動!”姜米一聲脆響,激動道:“大姐,姐夫眼睛動了,他在看我呢!”

    “是真的!”姜魚嗓門都大了。

    姜溪:“?”

    這一會打真的讓她錯愕,手里的碗都掉鍋里,“咣當(dāng)”一聲,嚇了她一跳。

    不過此時她也顧不得了。

    姜溪迅速跑回屋子里,就見被大家圍在床上看稀奇的睡美人,果然睜開了眼睛,而且不再是之前那種呆滯無神的雙眼。

    而是一雙有意識的眼睛!

    聽見動靜,他看了過來,隨后意識到什么,他白凈的臉頰緩緩變紅。

    裴母看著兒子,高興極了,察覺到他不好意思,捂著嘴直樂:“知道我給你娶了個媳婦?還不好意思,這是姜溪,是個好孩子,你昏迷這段時間,家里多虧了她。”

    裴賀軍點點頭,表示知道,然后看著姜溪,眸光羞澀,唇瓣動了動。

    可能剛醒,他沒能發(fā)出聲音,可那唇語說的什么,卻讓姜溪清晰明了。

    他說:媳婦。

    說完,他眼眸輕顫,逃避的不敢看她。

    裴母撫掌大笑,肆無忌憚的。

    裴賀軍臉色頓時更紅了,眼眸眨了眨。

    他其實早就知道自己有個妻子,雖然他對外界的信息接收處于混沌狀態(tài),但第一次被她換尿布時,都模模糊糊感覺到了,那雙手細(xì)嫩柔軟,刺激得他精神都前所未有的活躍。

    之后這雙手他經(jīng)常感受到。

    每一次都讓他混沌的腦子重新活躍起來,再后來他的鼻尖開始熟悉她身上的馨香,幾乎知道她躺在身邊,他的意識都比平常活躍許多。

    除了媳婦,沒有人會這樣照顧他,絲毫不嫌棄。

    因此早早,他就知道自己有個妻子。

    姜溪也有些不好意思,腦子都有些空白。

    她其實怎么也沒想到,裴賀軍會醒的這么快。

    之前問過裴家父母,也看過裴賀軍的就診病歷,他這情況是神經(jīng)損傷,身體是沒問題的,因此能否醒來看天看命。

    劇情里他死了,護(hù)養(yǎng)條件簡陋,在這個七十年代本就艱難。

    現(xiàn)在他卻活了。

    還醒得這么早!

    距離他出事到現(xiàn)在,其實才不到兩個月的時間。

    不過這是個好事。

    姜溪繞到跟前,給他檢查情況:“我看看你恢復(fù)情況,你現(xiàn)在不能說話,不著急,明天我送你去醫(yī)院檢查。”

    裴賀軍眨巴眼。

    雖然沉睡,但其實很早他就開始有一點意識,只是不多,直到最近,身體有能量了,他的意識也越來越強(qiáng)勁,即使還閉著眼睛,但跟清醒區(qū)別不大。

    因此屋子里的事情他知道不少。

    姜溪成了大夫,經(jīng)常有人來找她看病,爹娘都好好的,家里日子也過得好,全然沒有他手術(shù)前擔(dān)心的情況發(fā)生。

    因此她說檢查,他立馬同意。

    姜溪在他身上按按捏捏,一邊詢問:“有哪里不舒服的嗎?”

    裴賀軍沒有特別的反應(yīng),甚至努力搖搖頭。

    身體想來是真的挺好的。

    檢查中途,姜溪還看見裴賀軍身上那功德系統(tǒng)正喜氣洋洋的,恨不得放鞭炮慶祝一下,還一個勁兒的打字:【宿主媳婦,你老公醒了,你高興嗎?】

    【啊啊啊,我宿主可算是醒了!】

    然而她并不能回復(fù),只能裝作沒看見,功德系統(tǒng)也正興奮,壓根不介意。

    全部檢查完了,姜溪覺得這人真不愧是軍人,恢復(fù)力確實有些強(qiáng)悍,清醒這么一會兒,他都能點頭搖頭了,胳膊腿也都能微弱的動動。

    鼻飼管沒準(zhǔn)都可以取了。

    不過擔(dān)心出問題,姜溪還是沒有多說,只對一旁期待看著自己的裴母道:“沒問題了,都挺好的,明天再去醫(yī)院看看,看那邊大夫怎么說。”

    “好好!”裴母連連點頭,一顆心徹底安心,歡喜得眼淚都掉下來了:“老天沒讓我和你爹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真的太好了!”

    裴賀軍剛醒,能做的事不多,但看著母親這樣,也愧疚的黑眸閃爍著眼淚,他將手伸過去,虛虛的搭在裴母手上。

    裴母搖搖頭:“沒事,娘就是高興的。”

    裴賀軍緩緩點頭,又看向兩個孩子。

    姜溪介紹:“這是我的兩個妹妹,現(xiàn)在叫姜魚、姜米。”

    被介紹的兩孩子也抿唇露出一抹羞澀的笑容,然后脆生生齊聲道:“姐夫好!”

    裴賀軍臉上那剛褪下的溫度,陡然又熱了起來。

    但他沒有回避,而是認(rèn)真點點頭。

    裴母含淚看著,欣慰極了。

    可算是一切災(zāi)難都結(jié)束了。

    *

    當(dāng)晚一切還是如常。

    裴賀軍雖然醒了,但精神到底無法徹底控制身體,很容易疲憊,沒一會兒眼皮就在打架。

    在房間里流連許久的裴母意識到兒子累了,立馬不再多說,帶著姜魚和姜米出去,讓他先休息。

    姜溪也繼續(xù)去洗碗。

    屋里屋外都搞定了,還要燒熱水。

    姜溪先去給裴賀軍洗。

    不過這一次洗澡,比之前要難受一點。

    之前人沒醒,跟個娃娃一樣任人擺布,就是重了點,沒別的毛病,可現(xiàn)在不一樣,他醒了,即使現(xiàn)在是睡著的,可能她手一重,他就睜眼了。

    雙方都會很不自在。

    姜溪有點頭疼,但這事除了她,沒人會做,只能硬著頭皮上。

    溫?zé)岬拿硐却钤谒樕稀?br />
    剛碰上去,姜溪就清晰的感覺到自己手下人的五官動了一下,這是以前擦拭身體是絕對不會出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醒了。

    姜溪:“……”

    她木著臉,假裝沒察覺到,繼續(xù)麻溜的動作。

    先擦臉,洗了臉再換個毛巾給他擦身體。

    擦□□又是另一個毛巾。

    先濕毛巾,接著是干毛巾,還不能立馬穿衣服,得等皮膚都干了才穿衣服。

    這是全部流程。

    姜溪做過幾十遍,然后就發(fā)現(xiàn)這人身側(cè)的手,從一開始緊張的顫抖,到后來的握拳,到最后明明應(yīng)該虛軟無力的手,已經(jīng)被握拳的力道逼出青筋了。

    可見這人多不好意思。

    更不提那面紅耳赤的腦袋,連脖子都紅了。

    這一次的擦拭身體,雙方都很艱難,姜溪動作盡可能迅速,反正人也不是之前真正不會說話的植物人。

    最后衣服穿好,順便給他翻個身側(cè)躺。

    房間里男人吐出一口氣,感受著跟著火一樣的臉頰,神色有幾分無奈和愧疚。

    自己這么個重量,難為這小姑娘一天天這樣照顧下去,幸好他醒了。

    不用再拖累她了。

    房間外姜溪端著盆子出去,立馬重重的吐出一口氣。

    可算是結(jié)束了。

    她抹了把臉上的汗水,一手的水,她正要去打水給自己洗澡,就見裴母偷偷摸摸拿著幾根香出來,對著空蕩蕩的案桌,點燃后恭敬的叩拜,然后將香插在香爐里。

    “多謝佛祖保佑……”

    姜溪抿唇一笑,沒有立馬進(jìn)去打擾,在外守著。

    等屋子里結(jié)束了,她再提著水桶進(jìn)去,此時屋子里只剩下香點燃后的味道,再沒別的,裴母對她笑笑,提醒道:“早點睡,今天可累了吧?”

    姜溪:“知道了,娘,桌子上還有我給你泡的安神茶,睡前喝了。”

    裴母立馬點頭:“知道了,你就顧著操心我了,快去睡吧。”

    *

    這一晚,跟其他時候沒別什么不同。

    但又格外不同。

    以往睡前,姜溪閑得無聊,總要跟功德系統(tǒng)插科打諢一會兒,但現(xiàn)在是不行了。

    而且還不知道以后有沒有機(jī)會用這個做任務(wù)、拿獎勵。

    姜溪惦記著這個事,也不太能睡著,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琢磨著要不將攢的積分都用了?反正系統(tǒng)能將東西放在指定的位置,到時候就放在床底,借口自己之前偷偷買的?

    忽然耳邊一道沙啞的詢問出現(xiàn):“是熱嗎?”

    姜溪一愣,好半響才意識到他問什么,點頭:“嗯,有點熱。”

    裴賀軍再次開口,聲音還是小小的,沙啞的,但一字一句說的清楚:“我給你扇扇子吧?”

    姜溪:“?”

    見她臉上的懵逼,他努力解釋:“我可以的。”

    他也想為她做點什么。

    姜溪遲疑著,確實挺熱的,不只是溫度熱,而且她心里煩躁,就源源不斷的燥熱從身體散發(fā)出來,不過裴賀軍來給她打扇子?

    讓一個剛清醒的植物人給自己打扇子?

    雖然他身體機(jī)能都是好的,但姜溪也覺得有點喪心病狂,盡管心蠢蠢欲動,但這個想法還是被她壓下,她搖頭:“不用,你睡吧。”

    睡著了,她還能偷偷買東西。

    哪知裴賀軍不干了,有些著急道:“我可以的!”

    聲音都重了一點。

    姜溪有些好笑,見他這樣,干脆真的將扇子放在他手里,還握著他的手攥了攥,怕扇子掉了,然后說:“好了,你來吧。”

    裴賀軍本就是側(cè)躺著,能清晰的看見她臉上些許笑意,她不相信自己。

    他抿抿唇,兩手努力握緊了手中的扇柄,開始搖晃。

    蒲扇的風(fēng)大,溫涼的風(fēng)柔和的被吹過來。

    打在身上,燥熱開始一點點褪去。

    姜溪心頭舒適,覺得還真不錯?就是有點心虛,要是裴母知道她讓她兒子做這個,怕是都不會高興吧?

    但是真的好熱啊。

    姜溪遺憾的嘆息一聲,閉上眼睛。

    在這樣的柔風(fēng)下,睡意也真的襲來。

    她睡著了。

    柔風(fēng)許久不散,直到姜溪進(jìn)入深度睡眠,裴賀軍的手也撐不住時,扇子啪嗒輕微的一聲,打在床上,從他手里滑落。

    黑暗中,他看著前方影影綽綽的輪廓,深深地凝視著。

    直到疲憊涌上心頭,他也睡去。

    半夜。

    習(xí)慣暗示自己要醒來給裴賀軍翻身的姜溪,再次清醒,一扭頭見人還是側(cè)躺著,她順手就給人翻了個身,讓他平躺著,然后握住裴賀軍的手。

    黑暗中系統(tǒng)面板還是亮的。

    就是非常不科學(xué)的沒有照亮周圍。

    姜溪壓低聲道:“打開商城。”

    系統(tǒng)十分配合,打開商城,露出一系列商品,歡歡喜喜道:【今天是個好日子,宿主媳婦,給你打個折,9.9折!】

    姜溪:“……”

    謝謝,倒也不必。

    姜溪打著哈欠,勉強(qiáng)撐著將這陣子賺的三百積分,買了自己之前有些想要,但權(quán)衡后放棄的東西,一通購買結(jié)束,余額為0,她才爽快的睡過去。

    安心啦!

    第39章

    次日

    裴賀軍清醒,這是一個值得慶祝的事。

    但在七十年代,也沒什么特別的法子慶祝,家里連新鮮的肉都難得買到,因此一大早,裴母給每個人碗里都有兩個蛋。

    一個荷包蛋,一個煎蛋。

    奢侈了一把后,裴母去找了大隊長借隊里的拖拉機(jī),要將裴賀軍送去縣里,然后請縣里裴賀軍的一個戰(zhàn)友幫忙,將人送到市里的軍區(qū)醫(yī)院。

    之前他就是在這個醫(yī)院住院的。

    這一次兩人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但家里兩個小孩子看家,怕有危險,眾所周知裴家在周遭條件算是不錯的,這年頭雖然管得嚴(yán),但偷雞摸狗的事也真不少,于是裴母沒去,留在家里,讓姜溪去。

    姜溪對市里那真的是兩眼一抹黑,幸好開拖拉機(jī)的人是大隊里的人,聽裴母說了位置,就知道了,一路將他們送過去,又轉(zhuǎn)道去了縣醫(yī)院,跟裴忠等人報信。

    等姜溪找到裴母說的裴賀軍戰(zhàn)友,對方也很熱情,聽說裴賀軍真的醒了,激動得直往外跑,都差點摔了一跤。

    裴賀軍現(xiàn)在還是勉強(qiáng)能說話的階段,見了昔日轉(zhuǎn)業(yè)的戰(zhàn)友,也很高興,硬是撐著跟他說了一路的話,才上了醫(yī)院的擔(dān)架,進(jìn)入病房。

    接下來的事就不需要姜溪做什么了。

    部隊對重傷軍人的后續(xù)工作做得很好,作為家屬,她只需要等著就成。

    一直到當(dāng)天晚上,所有檢查才徹底做完。

    大部分結(jié)果都顯示非常不錯,已經(jīng)取了鼻飼管,可以吃流食了,但一小部分結(jié)果需要等兩天。

    因此姜溪就在這邊陪護(hù)。

    “弟妹,這里有個招待所,你先去休息,晚上我來守夜,等白天你再過來。”裴賀軍的戰(zhàn)友柴鳴看著天色很晚了,催著姜溪去休息。

    姜溪也沒推遲,這兩人關(guān)系一看就很好,比原主和裴賀軍要好多了,讓他照顧裴賀軍,也沒什么不好的,她點點頭:“嗯,麻煩你了。”

    說完她收拾了東西,大方的離開。

    病房里,人走了,柴鳴一扭頭,就見昔日戰(zhàn)友正眼巴巴看著門口那消失的背影,啞然失笑,揶揄道:“人都走了,還看啊?弟妹都沒看你一眼,哎喲喂……”

    裴賀軍默默看向他,也不說話。

    柴鳴笑著笑著,就覺得有些發(fā)沭,輕咳一聲:“弟妹聽說跟你年紀(jì)相差挺大的?”

    裴賀軍眼神更冷了。

    柴鳴撓撓頭,茫然道:“咋了?我說錯話了?我還挺羨慕你的呢,弟妹多癡情啊,連你成植物人,她還非得嫁過來。”

    話音剛落,那滲人的視線消失不見。

    安全了?

    裴賀軍稍稍頷首:“是多虧了她。”

    柴鳴嘖嘖兩聲,扯了個椅子坐過來,好奇道:“等你好了是不是還要回部隊?”

    裴賀軍神色立馬嚴(yán)肅,認(rèn)真道:“當(dāng)然,我這次受這么重的傷,都被治好了,肯定不能浪費。”

    柴鳴摸了摸下巴:“那弟妹是要隨軍嗎?你之前就是營長,這次活下來,那上次任務(wù)的功勞也算在里面,應(yīng)該能往上升吧?到時候隨軍也能選個好地方?營長也就能選個兩室一廳,你應(yīng)該能有個三室一廳吧?”

    他還挺羨慕的:“想當(dāng)初我要是能隨軍,也不至于提前轉(zhuǎn)業(yè)了。”

    柴鳴其實是跟裴賀軍同年,大他幾個月,兩人一同入伍,但他結(jié)婚早,當(dāng)兵一直聚少離多,媳婦沒生孩子,他父母也不太好相處,一直明里暗里擠兌他媳婦,導(dǎo)致他媳婦受盡委屈。

    可他當(dāng)時職位不夠,不能讓家屬隨軍,這才迫不得已提前申請轉(zhuǎn)業(yè)回來。

    要是能隨軍,將媳婦帶走,他現(xiàn)在沒準(zhǔn)也是威風(fēng)凜凜的營長了。

    只是提起這話,裴賀軍卻蹙眉了,沒有回應(yīng)。

    兩人之間其實沒有什么感情,三年前裴賀軍知道自己有未婚妻時,并沒有什么想法,只覺得對方太小了,而且性子過于內(nèi)斂膽小,不適合當(dāng)軍嫂。

    但一想到對方?jīng)]了爹,娘又不靠譜,就沒有反對。

    反正一時半會兒也不能結(jié)婚。

    他想等這姑娘讀完書,給她找個工作,再給她介紹個對象。

    誰知三年過去,對方剛畢業(yè),他就因任務(wù)成了植物人。

    裴賀軍本以為自己死定了,滿腦子都是爹娘拿著他的撫恤金會不會大哥二哥給生吞活剝了?他是完全沒想起自己還有個未婚妻。

    這種時候,正常都是退婚的。

    直到有一天,在黑暗中,他被一個小姑娘貼身照顧,他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種傻傻的人。

    為了報恩,寧愿守著他這個生死不知的植物人。

    只是現(xiàn)在他醒了,一切情況又不同了。

    而且姜溪也有了自己的工作。

    估計是不會愿意隨軍的。

    畢竟她剛剛走的時候,連看都沒看他一眼,半點不留念。

    *

    姜溪是不知道裴賀軍心頭的嘀咕。

    軍區(qū)醫(yī)院外面就有個招待所,她拿著大隊長開的介紹信成功入住,洗了個澡直接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她先去軍區(qū)醫(yī)院的食堂,用裴賀軍的軍人證買了早餐,來到病房時,大夫已經(jīng)來了,正在說剛出來的檢查結(jié)果,表示一切都沒有問題,恢復(fù)良好。

    大夫看了眼匆匆而來的姜溪,微微一笑,對她招手:“家屬過來。”

    姜溪趕緊咽下嘴里的包子,走到他跟前:“大夫,有什么事嗎?”

    大夫塞給她一個本子:“這是復(fù)健手冊,你多看看,以后在家?guī)椭銗廴藦?fù)健時,就用得上,一定記得不要著急,慢慢來,他身上肌肉還沒恢復(fù)呢,昨天我就看他胳膊肌肉有些勞損拉傷,是不是著急運動了?”

    姜溪:“……我知道了,一定一定嚴(yán)格按照手冊上的來。”

    大夫?qū)捄鸵恍Γ终f:“你愛人體質(zhì)好,昏迷時被照顧得也挺好的,因此現(xiàn)在可以直接回去了,當(dāng)然如果你們要不放心多住幾天也是可以的,你看怎么樣?”

    姜溪看向裴賀軍,等著他回答。

    畢竟這是他的事。

    裴賀軍直接道:“回去吧,我沒有事的。”

    大夫點點頭,讓姜溪跟著辦出院手續(xù),至于中間的治療費用也都是免費的,導(dǎo)致姜溪帶的存折根本沒用上。

    付了錢,又是柴鳴將裴賀軍抱到車上。

    姜溪跟在后面,三人又從軍醫(yī)院到了縣醫(yī)院,裴賀軍知道親爹出事,想著要去看一下,柴鳴聽說好兄弟親爹出事,也要去看。

    于是繞路了。

    結(jié)果這一看,裴忠高興得直接下了床,說什么都不肯再待在醫(yī)院:“我真的沒事,讓我回去算了,咱們一家都團(tuán)圓了,這是好事,怎么能就我跟老二在這邊待著?”

    裴賀軍沉聲道:“你這傷還挺嚴(yán)重的,先住兩天,別著急。”

    “不成不成。”裴忠對著老三,就沒有嚴(yán)父的寡言,一個勁兒的反駁。

    但見兒子還是不同意,他眼巴巴看向姜溪,哀求道:“小溪,你跟老三說一下,我這真沒多大事,你也是大夫,在家里不也一樣嗎?”

    姜溪也哭笑不得,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開口。

    裴德義都傻眼了,沒想到親爹也有這樣的時候,他忍笑:“要不讓爹回去吧?弟妹,你也能照看爹吧?”

    “對啊!”裴忠連連點頭,覺得二兒子今天真順眼。

    姜溪無奈一笑,扯了扯裴賀軍的袖子:“要不讓爹回去吧?”

    他抿了抿唇,神色嚴(yán)肅。

    裴忠哀嘆著搖頭坐下,就聽兒子道:“行,正好有車。”

    “好好好。”他一個激動,又站起來,單腳跳著就要走。

    裴賀軍立馬道:“老二,你背爹回去。”

    裴德義一抖,非常聽話的過去蹲下。

    甚至一點沒對親弟弟都不叫他哥哥這事做出抗議。

    姜溪看得眉頭一挑。

    這裴賀軍也不是個老實當(dāng)兵的嗎?大他十幾歲的親哥哥都能壓得這么老實。

    裴賀軍察覺到姜溪看過來的目光,不自在的偏了偏頭,本來按照他的原則,是不會輕易松口的,但剛剛確實不想反駁了她的意思。

    就希望爹這腿,回去了,不會有什么問題。

    *

    一家兩個病號回來。

    裴家卻歡喜的放起了鞭炮,村子里的人也都過來道喜,高興得跟辦了什么喜事一樣。

    裴母雖然詫異老頭子也一起回來了,但還是開心得找不到北,也沒多說什么,將家里的零食都拿出來分:“多謝多謝,來吃點。”

    “家里沒什么好的,將就一下,改明兒我去買一簍子糖回來,挨個發(fā)!”

    “這是該發(fā)糖!”蘭花嬸子也高興極了,接了一把餅干,轉(zhuǎn)頭塞到兒媳婦懷里,就把胳膊上挎著的籃子塞裴母手中:“這是今早剛買的肉,先借給你們用,難得大好事,得吃點好的慶祝。”

    “那感情好。”裴母也不客氣,捧著肉將放廚房,出來又給客人發(fā)。

    裴賀軍被扶著坐在堂屋,接受鄉(xiāng)親們的圍觀,全程木著臉,耳朵紅透了。

    他看了眼緊閉的房門,有幾分哀怨。

    他想進(jìn)屋的,但被趕出來了,姜溪怕人太多,房間弄得亂糟糟,就讓他先在外面陪著大家說話,結(jié)果是被當(dāng)成猴圍觀著。

    一直鬧了一個多小時,客人才意猶未盡的走了。

    家里一片狼藉。

    姜溪聽見沒了動靜,出來一看,都覺得無從下腳,她讓柴鳴幫忙將裴賀軍搬進(jìn)屋子,扭頭就喊:“姜魚、姜米!”

    兩個躲出去玩的小丫頭老遠(yuǎn)聽見呼喊,也扯著嗓子回應(yīng):“哎!”

    姜溪抱臂等了一會兒,見人回來立馬道:“快點掃地,姜魚你擦桌子。”

    姜米拿起掃把,不情愿道:“大姐,我想擦桌子!”

    姜溪似笑非笑:“你是想偷懶吧,上次你也是擦桌子,別以為我不記得。”

    姜米訕笑,閉嘴了,拿著掃把吭哧吭哧的打掃起來,裴母剛將一個親戚送了菜、盤子洗干凈還過去,回來看見兩個小家伙忙起來了,阻止道:“哎,待會兒還要亂的,這會兒掃了干嘛呀。”

    農(nóng)村屋子里的地也是土,不過被壓得硬實,但整體還是坑坑洼洼,掃地并不好掃,灰塵大不說,還總有死角,姜米正蹲在角落跟死角做斗爭,聽見這話,眼睛一亮,就想讓裴母將掃把接過去。

    自從姜溪開始讓她學(xué)習(xí),姜米就體會到玩的樂趣,那是一天到晚都想出去跟小伙伴玩。

    但整體來說,她還是聽話的,一叫就動,一松手就能跑。

    于是姜溪一個眼神過去,她立馬抱緊了掃把:“嬸,掃了干凈,家里還有客人呢。”

    裴母沒搶過,也注意到姜溪的神色,啞然一笑,也沒再攔著,兒媳婦在這點上是愛干凈,也是因此她將兒子照顧得真細(xì)致,她柔聲道:“中午吃啥?你蘭花嬸子拿了一塊五花肉,包餃子肯定來不及,有沒有別的想吃?”

    姜溪想了想,說:“紅燒肉!”

    “好,家里醬油沒了,我去找人借點醬油。”裴母一口點頭,說著就匆匆忙忙去了。

    裴忠還沒進(jìn)屋,他手里拿著從他爹那傳下來的拐杖,撐著可以自己走,就沒人管他,此時他喝著茶,美滋滋的,忽然想起什么,也喊了一聲:“小溪啊。”

    姜溪笑道:“怎么了?”

    裴忠有些不好意思,小聲詢問:“這兩天老二表現(xiàn)得還不錯,要不午飯把他們叫過來吃?”

    姜溪爽快點頭:“好呀,我去叫。”

    “哎,好。”裴忠喜笑顏開,他還想到老大,但他實在不好意思開口,上午剛到家,還沒客人時,老婆子就給他訴苦了的,他知道老大家做的什么事。

    即使是親爹,他沒想過以后得這兩人什么東西,也忍不住心寒。

    第40章

    衛(wèi)生部

    項亦楊、施仲華兩人前腳剛回招待所,想著趁著午飯之前帶點東西去看裴父,就收到招待所的前臺告訴他們,裴賀軍醒了,裴父非鬧著從醫(yī)院回家的事。

    “這下好了,水果白買了!”

    項亦楊嘟囔一聲,神色卻格外燦爛,連下午定好的行程都放棄了,一揮手迫不及待道:“走,咱們直接拎著這個去看看那小子,沒準(zhǔn)過些天就能在部隊見了。”

    施仲華剛要點頭,忽然一拍腦袋,提醒道:“項團(tuán),你忘了還有事沒辦呢!”

    項亦楊一愣,也沒直接想起來。

    施仲華只能提醒:“進(jìn)修!”

    大隊的大夫,要是能進(jìn)修一下,成了隊醫(yī),以后裴家的日子也會更好過。

    “這事!”項亦楊頭疼想起來了,搖頭笑笑,“說的是,沒辦好,還真不好意思去上門。”

    昨天才拍著胸|脯保證的。

    怎么說都得將這件事搞定了再過去。

    兩人琢磨了一會兒,中午去飯店隨意對付了一頓,等下午時,就買了禮物去縣里衛(wèi)生部一趟。

    第二天, 第六大隊就來了三個人,說是來看大夫的,聽說這里有兩個大夫,向村民打聽哪個好。

    夏平是三人中首要負(fù)責(zé)的人,他臉色不太好,這大夏天還將人派出來干活,簡直了!

    尤其是給的兩個選項,一個二十二歲、跟著赤腳大夫?qū)W了三個月的男人,和一個十七八歲跟著老大夫?qū)W了幾個月的女人。

    這一看就知道前者更加合適進(jìn)修了。

    當(dāng)赤腳大夫的,有幾個女人?

    但沒辦法,誰讓人家有關(guān)系呢,那穿軍裝的往辦公室一坐,他頂頭上司衛(wèi)生部部長就讓他們干活了。

    雖然不滿,但他們還是得做。

    三人首先去的是周家村,他們兵分三路,老的少的一共找了二十多個人,大部分關(guān)于李泉大夫的回答都是:“還行吧?”

    “就那樣,不就是看個頭疼腦熱?”

    “行吧行吧。”

    對于這個答案,夏平是一點不意外,赤腳大夫是這些年新出的一種大夫形式,主要是為了醫(yī)療下鄉(xiāng),讓人人看得起病。

    要說醫(yī)術(shù)多么好,那是不可能的。

    因此這個回答其實已經(jīng)可以了。

    在周家村這邊問完,三人又轉(zhuǎn)道去了裴家村。

    這一問,卻不得了了。

    村民們拉著他們說:“你放心去看,肯定可以看好的。”

    “姜大夫看著年紀(jì)不大,醫(yī)術(shù)是真的好,我這多年偏頭痛都給治好了,小伙子哪里不舒服?只管跟姜大夫說!”

    “可別去錯地兒了,周家村那個不能去,那大夫不好,還會騙錢。”

    夏平眼眸一暗:“騙錢?嬸,這是啥意思啊?”

    村民立馬將喜生娘的事說了一遍,然后主動道:“姜大夫就不一樣了,她是真的好,還跟我們說生男生女那是男人決定的,哎喲,早知道這件事,我那閨女也不至于因為生了女孩,被她婆家罵了兩年咯……”

    等那村民離開,夏平臉色都不對勁兒了。

    一時又有些不好意思。

    剛剛還覺得肯定是李泉更合適去進(jìn)修,結(jié)果轉(zhuǎn)頭就被打臉,這人人品都不好,哪能進(jìn)修?!

    倒是身邊一人懷疑道:“怎么都說這么好?該不是被騙了吧?”

    夏平心頭一動,沉吟片刻,道:“那咱們就當(dāng)個病人去看看,你們誰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嗎?”

    兩人趕緊搖頭:“沒呢,我們身體好著。”

    夏平看了眼自己,他是早產(chǎn)兒,自幼身體不太好,所以家里托關(guān)系讓他坐辦公室,因此對外出他是格外不喜。

    他這情況,到了夏天發(fā)虛汗是常事。

    要是當(dāng)病人,應(yīng)該像模像樣吧?

    *

    裴家

    經(jīng)過昨天的熱鬧。

    第二天裴家又恢復(fù)了平靜。

    稻谷收割了,昨天下午和晚上下了雨,今天一早又是大太陽,還不到中午濕漉漉的地方就被曬干了,村民們正在脫谷,來來去去的忙碌。

    姜溪衛(wèi)生所沒什么病人,只有一個來找她要美白藥膏的。

    不對,是祛疤藥膏。

    這東西的材料都是貴的,一盒得要兩塊錢。

    穆琬眼睛都不眨就買了一盒,剩下的姜溪覺得她是一時半會兒不會要的,就拉著兩個妹妹,給她們臉上涂滿了。

    姜魚乖巧的仰著臉,一動不動任姐姐折騰。

    姜米就難受多了,臉上糊了一層?xùn)|西,她坐著都覺得不舒服,跟糊在屁|股上一樣,一個勁兒的扭動:“好了沒?大姐,好難受啊。”

    “別說話,不許亂碰,在房間里待著。”姜溪抹完見她還想用手摸臉,趕緊拍開她的手,提醒道。

    姜米噘噘嘴。

    姜溪塞了顆糖進(jìn)去。

    小姑娘立馬抿唇一笑,乖巧極了。

    姜溪樂了,又該姜魚塞了兩顆。

    這個安安靜靜的小姑娘,反而更讓她偏疼一點。

    她去洗手,就聽見衛(wèi)生所后面有人喊自己,她趕緊從這邊屋子進(jìn)去,就見屋子里有個瘦瘦的、長得白白凈凈的青年等著。

    夏平本是兩手抱胸,哪知一抬頭,臉一下子紅了,有些拘束的放下手,上前兩步,本能伸手跟她握手:“你好,我是來看病的。”

    說完他偷偷瞄著眼前女子。

    和他想象中憨厚的村姑不同,姜大夫長得出乎意料的好看,眉毛彎彎,一雙眼睛又大又明亮,鼻梁秀氣,嘴巴粉粉的,臉頰還有些稚嫩,但皮膚白凈,即使穿著簡單的衣服,在這灰撲撲的房子里,一出現(xiàn),仿佛讓整個屋子都不一樣了。

    姜溪有些詫異,她這里還從沒來過這樣的人,一般穿著白襯衫、長得白的人,都是家里條件還不錯的,哪里會來村醫(yī)這看病。

    不過客人來了,她還是照單全收,她客氣的跟對方握了握手,立馬指著一旁的看診桌:“你先坐下,我來把脈。”

    夏平臉越發(fā)紅了,心頭還想著這姑娘手有點涼。

    他依言坐下,這里條件簡陋,但脈枕干干凈凈,他將手腕放上去,對方手指也過來,還是那冰涼涼的觸感,落在他手腕上,格外的明顯。

    夏平都能感覺到自己心臟越來越快的跳動,心中想著,她不會感覺出來吧?

    直到對方說話了:“你這身體不太好,像是從娘胎里帶出來的先天不足,氣血兩虧,是不是手汗比較多?晚上起夜次數(shù)也比較多?”

    夏平:“?”

    他稍稍冷靜,見她雖然都在在詢問,但語氣格外肯定,有些詫異,沒想到這才是個有真本事的,居然這么一會兒就看出來了。

    他輕咳一聲,點頭:“嗯,對。”

    姜溪見此,又問了一下具體情況,然后說:“先給你扎兩針。”

    說著,她打開了針灸包。

    夏平:“!”

    他心頭的火熱徹底冷卻,驚恐的看著這個,這么多年他做針灸的次數(shù)少,基本都是藥補(bǔ),就是因為他害怕這針灸太長了太恐怖了。

    這女人居然用針灸?!

    姜溪見他目光不對,安慰道:“這看著嚇人,但我保證,絕對不會有事,也不痛,把上衣脫了,我先給你消毒。”

    夏平想跑,但被她輕言細(xì)語安慰著,又不好意思,只能硬著頭皮面紅耳赤的脫下襯衫,任她扎針。

    一針、兩針……

    針灸包上的針越來越少。

    夏平懷疑自己背上成了刺猬吧?

    他的心也越來越?jīng)觯凼遣惶郏褪穷^皮一陣陣發(fā)麻。

    三十分鐘后,夏平付了錢、拿了藥離開衛(wèi)生所時,手腳還是冰涼的,兩個躲在樹蔭下的同事見他過來,趕緊跑上前詢問:“怎么樣?這大夫還行嗎?”

    夏平點頭:“挺好的,應(yīng)該比李泉好。”

    同事:“那你怎么這個表情?”

    夏平嘆息一聲,滄桑的搖頭。

    他剛對一個女孩心動,這會兒就有了心理陰影,難受一下不行?

    *

    當(dāng)天下午,大隊部的電話響了。

    裴勝才第一時間接起:“你好,這里是第六大隊。”

    對方:“我是衛(wèi)生部的秘書,經(jīng)過衛(wèi)生部的研究討論,我們決定將九月份去縣醫(yī)院進(jìn)修的名額交給姜溪同志,請大隊里做好通知,按時將人送過來。”

    裴勝才懵逼:“啊?我們大隊也能有進(jìn)修的名額?”

    這不是才有大夫沒幾個月嗎?都沒看幾個病就能去進(jìn)修?

    “對,有的,之前你們副隊長不是推薦了李泉同志嗎?只是李泉同志情況特殊,被篩選下去了,換成姜溪同志。”

    裴勝才聽到這那還有什么不知道的?一定是周信這狗東西搞得鬼,他親戚在公社,消息一向比他靈通!

    他氣得要死,但面對衛(wèi)生部的,他還是歡歡喜喜應(yīng)下了,又問了一下進(jìn)修的詳細(xì)情況,以及是怎么定下姜溪的。

    電話掛斷,正好周信帶著林濤進(jìn)來。

    見他臉色不對,周信笑道:“裴哥,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

    裴勝才想發(fā)火,但想到剛剛的電話,他又笑了,還是開懷大笑:“沒有啊,哈哈,我心情好得很,剛剛衛(wèi)生部的人打電話過來,說咱們村姜溪同志太優(yōu)秀了,這次九月份的進(jìn)修,讓她參加,那什么李泉,不行,被刷下來了!”

    周信:“?”

    林濤:“!”

    兩人驚了,臉色都不對勁兒。

    這進(jìn)修名額不是李泉的嗎?怎么變成了姜溪的?!

    但等他們想問時,裴勝才已經(jīng)樂顛顛道:“你們忙,我要去通知姜溪同志這個喜訊。”

    說完順手將大隊里呼叫隊員的喇叭給拿走了。

    走出沒多遠(yuǎn),周信等人就在大隊辦公室聽見裴勝才那喇叭喊:“恭喜咱們大隊姜溪同志通過優(yōu)秀的表現(xiàn),打敗其他候選人,被選中去縣醫(yī)院進(jìn)修!”

    “恭喜咱們大隊姜溪同志通過優(yōu)秀的表現(xiàn),打敗其他候選人,被選中去縣醫(yī)院進(jìn)修!”

    “……”

    辦公室里的兩人一陣沉默后,周信氣得跳起腳來:“……他奶奶的!裴勝才什么意思!”

    林濤狼狽的拉著他:“周哥,冷靜點,咱冷靜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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