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齒輪
心跳像始終停留在過山車頂點的那瞬, 程晚臉熱得像是發了燒,從脖頸到額頭的每一顆毛孔仿佛都在往外冒熱氣。
理智撐著,只留下最后一個念頭——
玩砸了。
“你怎么, ”見她發怔,周北洛彎唇又耐著性子重復一遍, “這么不小心?”
“?”
拖腔帶調的嗓音除了不經意透出的那股懶散味, 好像還多了一絲怪罪。
你在怪什么?
是你親的我吧……?!
放大的精致五官像是被打開的潘多拉魔盒,女生緊張地吞了吞口水, 挪腰使勁往后靠。
程晚自己都懷疑起自己了,電光火石的一秒,她神經確實宕機了。
她努力追憶著剛才的短短一瞬,腦海卻像是被設定公式一般只彈出雙唇相觸的那一秒。
呼吸糾纏打在雙方臉頰, 潮熱又晦澀……
難道……真的是她不小心?
可她分明記得前一秒周北洛故意挪到她唇上的眼神。
篤定的氣勢壓得程晚喘不過來氣, 唯恐是自己記錯被興師問罪,女生掐緊手心,只敢試探性地反駁, “可我怎么記得是你貼上來的……”
“看自己的手。”
程晚愣了下, 隨即望向自己扯著抱枕的手指。
墨綠色抱枕安靜躺著兩人手掌交界處,而周北洛細長的指正巧緊挨在抱枕。
女生疑惑地抬頭, 有些不明所以道, “怎么了?”
周北洛扯唇站起身。
身前的壓迫感消失, 程晚終于松了口氣,下一秒猝不及防又被甩來一口大鍋。
“剛才你故意裝作眼睛不舒服,引誘我湊上來, 見我彎腰, 蓄謀已久地把抱枕拽緊,而我防備不當自然地中了你的詭計, 不小心碰了下你嘴唇。”
條理清晰地一串話吐得輕而易舉。
周北洛身型落拓,說完又彎腰懶洋洋地望下去,視線筆直,徒然嘆了口氣,像是慶幸。
“雖然我處處防備,但還是被你得手了一次。”
“如果我起來得再晚一點,可能就不止是被奪走初吻這么簡單了吧。”
“……”
我還能有膽干什么?
空曠的戶外涼風順著臥室露臺吹進來,精心打理過的頭發還冒著發香,程晚被身前男人審視的眼神看得徹底沒音了。
周北洛的話她確實無法反駁,
前半句貨真價實,后半句她大腦掉線,神志不清。
女生低頭,指腹忐忑地摩挲上沙發座位,這布料……好像是有點滑。
難道真的像他說得那樣?
“沙發面料很滑……”
僵滯的空氣被這聲愧疚的嗓音打破,程晚覺得唇上干燥得厲害,剛想舔唇再說些什么,忽然又覺得這動作現在做容易被人誤解,于是半張的口就這么卡殼了。
“還有什么想說的?”
興師問罪的一句,像是在問她還有什么好狡辯的。
“多謝款待?”程晚硬著頭皮試探出聲。
“……”-
“所以你一上午干了這么多事?”趙多漫抱著later,眼睛都差點瞪出來。
她確實支招讓程晚主動點,但這一套聽下來著實讓她大開眼界。
沒想到她姐妹關鍵時候能這么猛,有些操作是肉眼可見的目的性極強…周北洛的耐受度還挺高。
“是的,”程晚認真點頭,“我把他強吻了。”
“……”
“已經說三遍了,不用再重復了。”
“我是在跟自己說。”程晚嘿嘿一笑,臉上露著壓都壓不住的笑容。
放之前打死她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并且傷害的對象還是周北洛。
強吻這件事在做出的那刻好像讓人覺得道德感挺低的,但不知為什么,程晚回憶起來竟然有些洋洋得意。
她開始變得像惡臭男一樣了。
……好爽的感覺!
“那你們現在什么關系?”
有些熟悉的一句話,不久前她剛聽過。
程晚想起剛才周北洛問她這句話時的場景,有些心不在焉地把剛才的話重復出聲。
“唇友誼。”
發生那件事后不久周北洛就接到一個電話,好像是公司哪個計劃出現點小差池,他需要趕過去處理一下。
男生走到玄關口,換好鞋在原地停了會,最后才不經意地轉頭,提起這個話題。
他嗓音挺淡的,沒什么情緒波動。
問這句話的時候也并沒有看她,程晚當時腦子抽風似的,干巴巴吐出這三個字。
唇友誼。
依稀記得周北洛在聽見這話時輕嗤了聲,說了句“行”,而后就邁著步子,大跨步走遠了。
她確實對周北洛有好感,但想到要真和他確認關系……
平心而論,程晚還是挺有壓力的。
她可能自己都沒意識到,她對于確定關系這件事本身就帶著排斥。
說出來可能會被罵,但她確實目前只想和周北洛搞曖昧。
她沒勇氣去面對自己之后可能會搖擺不定的內心,甚至分不清自己現在對人是不是只是一時興起……
不對,她在這糾結個什么勁。
就算她一時上頭告了白,周北洛也未必會答應她。
程晚猶豫著出聲,“其實我一整套感覺下來,周北洛的態度都不太積極。”
他好像沒怎么回應過。
純愛和純色的路線都試過了,程晚本來料想能把人拿下個七七八八,但她好像還是低估了周北洛的難搞程度。
可指望這么短時間就搞定一個男人,貌似也不是什么簡單的事情。
“有時候我都感覺到自己暗示得非常明顯了,但他還是不買賬。”
眼看著女生情緒有些低落下來,趙多漫有些不忍心地胡亂安慰道,“不是你的問題晚晚,他有病。”
“但不知道為什么,”
程晚環臂,忽地咧唇一笑,“他這樣我反而覺得更有意思了。”
“……你也有病。”
鑒定完畢-
經由上次掠奪初吻的輝煌經歷,程晚覺得天晴了,雨停了,她又行了。
原定的偽裝戀愛計劃著實是她的不錯助力,有了這層關系,何愁搞不定周北洛。
于是選了個良辰吉日,程晚擅自做主,把兩人間的階段從“青澀期”修改為了“熱戀期”
這么長時間了,雙方也該熟悉了。
只是一開始拉拉小手怎么能夠,雖然在父母面前需要端莊,但偶爾也要被親朋好友發現幾幕在熱情激吻的畫面。
現在男女生談戀愛很開放的。
——這是程晚誘騙懵懂母胎單身周北洛的發言。
手機嗡嗡響起來。
廚房中女生暫停思緒,幫著處理食材的手停下,從口袋掏出手機。
目光在望見屏幕上震動的號碼后又煩躁地嘆了口氣,把手機扔回到大理石臺面。
今天是周阿姨和周叔叔的結婚紀念日,程晚和幾名年輕小鬼被邀請過來充當氣氛組,力所能及地找點活干。
趙多漫湊進來剛準備要端切好的西瓜,無意間也看見了女生閃爍的屏幕。
“任放又聯系你了?”
程晚悶悶地哼了聲,重新把屏幕倒過去,沒吭聲。
她好久之前就把任放拉黑了,但這段時間不知道什么原因,渣男哥一直鍥而不舍地給找各種人手機號給她打電話。
有幾次她沒看清以為是什么推銷電話接了,聽到聲音后馬上沒有絲毫猶豫地掛斷。
早就聽說這段時間水逆,可沒想到能水逆到這種程度。
剛開始分手的時候任放確實死纏爛打過一陣,但程晚一直以為他好歹算是明事理的人,她現在都已經和周北洛官宣得沸沸揚揚了,那人怎么都不該再找她私下聯系。
“不行再有下次你就把電話給我,我來跟他說清楚。”
程晚脾氣好,她可不是。
趙多漫本身就是個藏不住事的,她氣不打一處來,捋起袖子抄起旁邊的洋蔥剛要發泄,就被擋住了。
“我來吧漫漫。”
程晚指腹蹭了蹭鼻梁,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手起刀落,飛速剁了洋蔥半個頭。
“……”-
客廳兩位男生把周琪娑名貴的花侍弄完畢,靠著沙發悠哉悠哉打起了電動。
屏幕上的紛繁畫風也勾不起齊群的注意,周北洛親到人這件事,方圓百里內沒人比他印象更深。
他兄弟一反常態,平時鳥都不鳥他的微信,那天上午連刷了十條“你怎么知道我們接吻了?”
那一刻,齊群短暫地脫離了cp粉這一身份,體會到了兄弟脫單給他帶來生不如死的感受。
前幾天還說被人當狗玩,最近又明擺支楞起來了。
褪去淡淡的嫉妒感,他還是挺為人高興的,但就怕他兄弟是腦補型戀愛,飛得越高摔得越慘。
心里想著事,游戲都打不好。
屏幕上第三次小人慘死后,齊群徹底把手柄扔到一邊,沒忍住細問出聲。
“你倆進展真這么快?”
戳到想聊的話題,少爺懶洋洋地靠上沙發,譜擺得賊大,語氣輕狂,“不算快。”
“?”
“只是她在追,我還在考慮。”
“你還考慮什么?”
“要不要給人一個機會。”男生慢條斯理地扯唇,淡笑了聲,“畢竟追我追得挺努力的。”
“……”
裝死你算了!
你他媽就適合被虐。
齊群翻了個白眼,站起身走到茶幾前擰開礦泉水含了口。
原本還挺相信他的話的,但現在感覺這貨沒準就是在裝逼。
男生搖了搖頭,剛準備給人打預防針,忽然看見程晚從面前沖了過去。
“周北洛——”
齊群下意識一怔。
是不是他看錯了?程晚好像是哭著跑過去的。
含著水的眼眶通紅,周北洛烏眸一顫,心擰了一瞬,條件反射般把人攬住。
手掌扶上女生的茂密軟發,男生語氣帶著難以察覺的慎重,“別哭,怎么了?”
語氣好溫柔。
程晚被男生罕見的這面驚得發怔,她眼睛滴溜溜轉了圈,想明白什么后,咽下原本要說的話,果斷乖巧鉆進他懷中。
“沒什么……只是太想你了。”
擦……真給他裝到了。
齊群大跌眼鏡。
頭頂傳來輕笑聲,軟發又被人揉了兩下,程晚想只討巧的貓咪,舒服地瞇起眼,她剛要繼續趁熱打鐵煽情,
身后突然追出個握著洋蔥哈哈大笑的趙多漫。
“找到止淚的辦法沒啊?笑死我了,切洋蔥給自己切得淚流滿面哈哈哈!”
“……”
第62章 齒輪
原本以為這趟是來參加周阿姨結婚紀念日慶宴的, 沒想到還能額外見到馬戲團的小丑。
齊群癱回沙發,瞬間心理平衡了。
果然這世上愛情只存在于童話,所謂幾分鐘不見就失控到淚流滿面, 絕逼事出有因。
洋蔥的余力還在強勢發揮著,程晚頂著滿腔熱淚, 耷拉在腿側的手在探查完目前焦灼局面后, 明智地拽緊周北洛的腰側衣服。
被拽著的利落男生眉擰一瞬,隨后耷拉著視線無所謂地把人往外推, 唇角壓著懨懨的弧度,半扯不扯的。
“離,我,遠, 點。”
“憑什么。”
程晚努力裝傻沖他使著眼神, 眸光不停在他和旁邊沙發看戲的齊群間搖擺。
干什么呢!
旁邊還有觀眾看著呢。
身為只談過一次糟糕戀愛的感情loser,程晚從締結假扮情侶契約后就一直堅持每日閱讀的良好習慣,她追的《狠戾惡少嬌寵乖乖女》已經閱讀過半了, 原本每天如鯁在喉的情話現在已經能脫口而出。
甜寵文的精髓都已經寫在名字上了, 一是甜,二是寵。
她自認為周北洛甜起來比較困難, 所以認領了甜這一任務, 寵自然應該落在周北洛頭上。
她狠狠甜往外拋糖, 隊友就應該狠狠寵,保證售后。
罷工的隊友周北洛耷拉著眼尾向下睨著,壓根不想接茬。
視線相撞多時, 觸及到女生泛紅的眼光邊緣, 他還是蹙了下眉,指腹柔柔蹭在她眼角, “還辣著?”
洋蔥的辣感持續作祟,不提還好,一提那股勁又冒出來了。
眼淚淌得像是山泉匯溪,眼眶周邊的刺痛感扎的一圈疼,她忽然睜不開眼。
“疼死了……”
仰著頭閉眼,話語還冒著不知情的嗲,程晚壓根不知道自己現在這樣有多磨人心性。
周北洛頓了下,任由人像個八爪魚一般扒著踱步到洗手間。
燈影重重,一到洗手間死角,女生立即松了抓他腰腹的手,反扒著門偷偷摸摸地朝外嚷嚷:“為愛流淚,我有多痛,就有多愛!”
“周北洛,記住這一刻我的感覺,2024年5月19日,有一個女生深愛過你!!”
“……”
“過來洗眼。”
“好。”外表的戲做足了,程晚才重新哭喪著臉走過去。
斜著倚在洗手臺上,程晚感覺到眼睛被某種絲柔質地的軟巾裹起來,軟巾打濕的間隙,她嗓子發干,剛要提醒他這地沒人不用演時,忽然被抬了下巴。
周北洛的動作算不得溫柔,但一雙烏黑的眼睛顯得太認真,
擦個眼睛而已……程晚松了松神經,放任自己接受他的照顧,神思又轉到別的上面。
周阿姨和周叔叔的30周年結婚紀念日聲勢浩大,現在下午,他們在家準備準備要帶過去的食材和禮物,等一會快到晚七點的時候就要駕車往汝尚山莊去了。
聽說那邊是周叔叔生意成功后拿下的第一處旅游產業,人造湖泊,濕地空氣清新,馬場和高爾夫球場占地廣闊,是隱在近郊鮮少的放松之地。
設計通體參考江南水景建筑,平時上京濕度低,達官貴人們想找個地方養養神,一般都選此地,但遇到周阿姨想去住,就算有生意往來的合作商來居住都要排到后面去。
周琪娑喜歡清凈,除來早年間集團忙不過來去幫過一陣子忙,她大多時間都留給自己。
騎馬瑜伽,自己構設禮服交給專人裁定,又美又休閑。
印象中……貌似照顧她的那段時間阿姨最忙碌。
周叔叔每天忙得一面難求,專門把妻子養成自己的極端。
這點與李女士截然不同,李幃清向來是商界的頭號女沖鋒軍,有時候她老爹擺不平的生意,她老媽接手一禮拜就能拿下。
不過這也是幾年前的事了,自從兩人離婚分完產業,商界地位已經大大落后。
程晚眉眼忽得斂低,眸中那股潤潤的勁也消散了許多。
……
她這股低落的情緒一直蔓延到30歲“珍珠婚”慶典上,半夏傍晚氣溫清涼,經她手制作的法式洋蔥湯最后因為份量過少被專門送去給慶典主人享用了。
程晚作為廚師本人也有幸分得一碗,她向來不拘小節,加上和周北洛攀上戀情后更無法無天,服飾猖狂得不像上流社會的小孩。
露趾拖鞋有一搭沒一搭地點著,身上的白色T恤和黑短褲像剛晨練回來的,在一眾應邀參加的各路千金中松弛得沒邊。
女生舀了一勺洋蔥湯送進口中,半秒后眉峰皺得比喜馬拉雅山都要高。
“好喝嗎?”
席間一位穿淡綠掐腰紗裙的清純女生忽然朝她搭話。
程晚認得這人,是他表弟蔣馳期英年早婚娶回家的大學同學,女生臉上妝容很素,身材纖瘦,臉蛋卻附著層薄薄肉感,看著很可愛。
……她被催婚又何嘗不是表弟早婚的蝴蝶效應?
程晚輕咳一聲,還沒來得及壞心眼地逗人一聲,身邊女生的惡人已經展開攻擊:“好喝,你嘗嘗。”
蔣馳期遞了一勺在尤簌唇邊,而后半席的人都哄笑打趣起來。
程晚也沒忍住被尤簌嗆到的樣子惹笑了,她手藝實在是差,這次執意做洋蔥湯也是因為高中時借住周北洛家那段,周阿姨總給她做這個,周北洛不吃洋蔥,周阿姨又懶得做兩種湯,兩人閉口不言默契地遷就著她。
“蔣馳期。”周北洛也沒穿多正式,男生一件黑t顯得脖頸線條格外利落,叫完人后又稍挪下巴,仗著表哥的身份,明目張膽欺負人,“你喝完。”
“我女朋友后面帶泳鏡切的。”
“女,朋,友。”蔣馳期支下巴靜靜品了下這三個字,而后笑得討打,“那我喊我老婆喝。”
尤簌:“……”
男生的勝負欲總在不知名的地方冒起,最后一發不可收拾,周北洛來回和他打了幾個來回的嘴仗,次次都被“結婚”“老婆”之類的字眼殺得片甲不留。
五分鐘后,男生嘖了一聲,明顯不高興了,側目只往程晚臉上看。
“…該有的都會有的。”
程晚手安撫地搭在男生手掌,目光飽含鼓勵。
“……”
“老子就知道你們這群戀愛腦湊一起會聊這種話。”齊群剛要開腔更換輿論風向,陸地草坪上的光幕忽然亮起來。
程晚周北洛應身而動,起身站到另一旁等流程露個臉。
這次結婚典禮是周琪娑前后策劃的,婚齡30應該是珍珠婚,她專門找人尋了好多珍寶級別的珍珠和普通檔次的混在一起,作為典禮后的彩蛋抽獎環節。
周北洛兩人事先站到臺階旁就是為了一會充當便宜禮賓,看人抓珍珠的。
再松弛現在也到了人前,程晚屏息聽了幾分鐘周阿姨的發言,四處亂晃的眼睛忽然瞄到臺階斜側方李幃清女士和她老爸。
兩人面容不快,像是剛鬧了什么矛盾,縱使眾人圍觀著也沒撐住笑意,中間隔著三人寬的距離。
光幕刷地變色,周琪娑身穿綴滿珍珠婚紗般長拖擺被花童牽著款款走來。
周叔叔西裝革履,明明中年的年紀看著仍舊意氣風發,周琪娑先慣常說了幾句臺面上的歡迎大家參加宴席的場面詞,話筒遞回周叔叔那,
他只叫了一聲她的小名。
而后是簡短的兩句話:
第一句,“我從沒有一刻后悔過和你結婚。”
第二句,“好想讓你更幸福。”
草浪被吹得泛起濕潤的氣味,奏響的古典樂莊重得體,身側周北洛懶洋洋站著,程晚視線由臺上轉到臺下側方。
一臺的高度,兩邊的恩愛狀況天上地下。
得到寵愛的女人不管過了多久都像公主,不管她老媽掩飾得多么嚴密,她都能看見她內心深藏得幾近濃厚的羨煞,無關友誼,只管風月。
這一刻,程晚開始懷疑什么是真的。
或許有人天生就有被愛的能力,能在復雜浮躁的感情博弈中堅定地選中彼此,曾經她也以為愛情就是兩個人的事情,后期慢慢變成熟,她才醒悟。
其實跟一個人保持長時間的相處,而后漫長歲月中全與此人共度,是一件太危險的事情,不光是怕對方變心,還會害怕自己心態變化。
“周北洛。”
“嗯?”
“你說,結婚是不是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氣?”
她老爸老媽好像就是傾盡勇氣后落敗的那一類。
男生頓了下意識到什么,而后又恢復到方才的懶散狀態,他勾著女生肩膀,低眸口吻閑散。
“我只能說,無論之后如何,被牧師指導手掌放在婚姻法典的那刻,他們想愛彼此的心都不是假的。”
“不管未來如何,”
“我只要這一刻。”
黝黑的眼眸像要在她眼中燙出個同樣溫度的洞,程晚瞳孔微顫,手中卻忽然被推過來一尊方形小箱。
周北洛收回手,收回視線,什么都沒說又退回原地。
為了討彩頭,抽獎珍珠環節的來賓都會說句祝賀詞當彩頭,珍珠被毛絨小袋頂端系了細繩搭在箱子口徑處,每抽一句就是一句“白頭到老”“長長久久”之類的俗套話。
他老爸老媽30周年所有的祝福,都被砸在他倆身上,周北洛卻沒做多余的表情。
在他看來,白頭到老之類的話都需要兩人一起完成,帶有捆綁性質,程晚不喜歡束縛。
半小時后,面前魚貫來往的人總算走遠,
最后只剩下兩枚細繩。
程晚正準備轉身把箱子放回原位時,身側的男生忽然伸手隨便勾出來一條。
紅色錦袋晃在她面前,程晚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見周北洛彎腰,和她對視后,清淺卻飽含力度的嗓音。
他說,
“至死不渝。”
說完男生忽然揚了下唇。
不知道到死還有多久,但愛她這件事,反正他也沒聲張地做了好多年,
之后應該也懶得再變了。
第63章 齒輪
現在的季節當真適合告白, 與炙熱的盛夏相比少了幾分灼人的焦躁,被草浪和芭蕉葉子中和過的晚風顯得格外清新怡然,渾身都是爽利的, 輕盈得像裹了層蠶絲紗巾。
賓客被額外邀請來的樂隊吸引過注意,貝斯和電吉他一起演奏和著流行音樂, 沒人注意到他們。
程晚手中抱著的錦箱透著沉重的力道, 周北洛方才的話和鼓噪的樂隊演奏混在一起,
恍然間, 她甚至分不清他有沒有在演。
周北洛像是早習慣了沒有回應的示好,程晚還沒反應過來就感覺腦袋被人揉了兩下,而后是輕描淡寫的一聲,“下場了。”
……
場下的話題從羨慕愛情迅速轉變成了對珍珠盲盒的研究。
珍珠品類價格分化明顯, 品質上乘的南洋澳白價格最高炒到過八位數, 而江南淡水養殖的珍珠有的幾十元就能拿下。
周叔叔向來大手筆,按照他的一貫作風,專門設置的抽獎環節至少能讓一半人滿意, 其中聽說他單獨送給周琪娑的“永恒之淚”是S級的特選澳白, 直徑長達16mm,市值七位數。
而當初采購員購買時好像選了兩顆品相相似的供周琪娑挑選, 也就是說, 還有一顆滄海遺珠流落凡間。
宴席總共擺了八桌, 法式小圓桌一桌六位,一共四十八個人,四十八顆珍珠。
所以, 抽中另一顆高品質澳白的幾率是……四十八分之一。
一瞬間, 關于情情愛愛的腦內風暴瞬間消失,程晚小跑著沖到后臺扯了最后一條錦包, 緊張慎重地坐回到座位。
“晚晚……”
趙多漫盯著一旁祈禱對著紅色錦袋作揖的程晚,唇角不禁微抽,“不是我烏鴉嘴,但抽中的幾率確實不大,你別抱太大希望。”
“…我有預感,那顆極品值錢大珍珠應該就在這袋里。”
女生指了指自己明顯只有米粒大小凸起的錦囊,目光信念感十足。
假使真被她搞到了那顆七位數的珍珠,隨便倒手一賣,這荒唐的假扮情侶游戲就可以到此為止了,李女士還催婚,到時候直接扭轉,變成她催她速速二婚。
不過真是那樣的話,她好像就沒理由接近周北洛了……
程晚心中小九九來回亂打,伸手去接錦囊的袋子卻一刻沒停,手指放在袋上的一瞬,整間圓桌的目光倏地聚集在那處。
女生抑制住怦怦直跳的心臟,最后提心吊膽地從艷紅袋中掏出一顆…不規則的暗沉爛珠。
珍珠色澤不僅灰暗,連形狀也離譜得出奇。
周北洛沒給面子,直接笑出聲,“誰假牙裝你袋里了。”
程晚:“……”
隱隱聽見周圍群眾已經開始對他們情侶身份展開評判,程晚清咳一聲,還沒等裝腔作勢出言生氣,伸出去的手心就已經被放上另一個紅錦袋。
“我的也給你。”
周北洛支肘送完,沒幾分所謂地收回視線。
周北洛的運氣一向還好,機率轉變為二十四分之一,程晚剛泄下的信心又高漲起來了。
吸引力再度聚焦,
在眾人的二度期待下,程晚緊張地解開袋子。
當第二顆珍珠面世,全場沉默了有小半分鐘。
女生兩眼一黑,垂眸和自己的爛手氣手指面面相覷著。
……不知道怎么說,總之有些難評。
在慣常以圓潤飽滿為優的珍珠賽道中,這顆珠子尖嘴猴腮得和她那顆有得一拼。
周北洛抿唇安慰地拍了拍程晚的肩,眸色中的戲謔卻難藏。
“一對假牙。”
“……”
一連開了五顆珍珠,除了趙多漫和尤簌拿到的珍珠品質還算中等,能賣上五位數外,剩下的基本連頓沙縣都難償付。
齊群明顯已經擺爛了,開不開都無所謂。
五位數目前對他吸引力也不大。
自從高中畢業,他狗比老爸告訴他家里其實有點小錢后,少爺實實在在揮霍了一把。
那次彌補完青春期遲到的物欲,再之后他對金錢其實沒了太多原始渴望。
架不住全場好奇心重,程晚是個自己淋過雨就想把所有人傘撕爛的個性。
周北洛瞧她實在躍躍欲試,慢條斯理地幫著催了聲,“能不能快點兒。”
齊群沒抱太大希望地放下手中刀叉,用一旁的方巾擦過手后無精打采地從兜里掏出錦囊,“要是和你倆的一樣是個假牙我就不要了。”
“不要送我。”
周北洛照舊撐臉,看上去對假牙還挺感興趣,接著又側頭關切深情地看向程晚,“給你做串假牙手串,寶寶。”
“……”
“謝謝你寶寶。”
“沒恩愛就別硬秀了。”齊群感覺自己受了一萬點內傷,正當他怒氣沖沖,期待從袋子里開出來顆玻璃碴子,一箭雙雕把兩人扎死之時,
輕薄錦囊邊緣隱隱露出閃耀的珠光。
男生眉頭一緊,隨意的目光變得嚴肅了些。
半分鐘后,
這餐桌上的人生贏家儼然換了個人。
拳打英年早婚的蔣馳期和尤簌,腳踢熱戀膩歪的周北洛和程晚,齊群高舉著與“永恒之淚”齊名的特級南洋澳珠,決定給珍珠起名叫“永恒之笑”
“老子總算揚眉吐氣一回媽的哈哈哈哈,情場得意,賭場得意!”
二十多年唯一感覺到自己不是NPC的瞬間,齊群簡直要喜極而泣。
周北洛臉色轉換得很快,湊過去單方面勾肩搭背,“好兄弟,我們是不是好兄弟?”
齊群冷淡看他一眼,“滾。”
“程晚實在想要。”
程晚接到指令,在一邊掩面哭泣,“今天之內,我要是得不到永恒之笑,就和你分手!”
晶瑩剔透的純白珍珠輔著銀藍色淡光,饒是不懂珍珠的外行人看見也知道是不可多見的寶物。
齊群看了眼珍珠,余光掃過下那對一唱一和他多年追更的小情侶,唇邊緩緩勾出淡笑。
“不可能,除非……”
“你把你車庫那輛白色邁凱倫開到我車庫。”
周北洛不是輕易買車的主,他選中的車經過改裝,市值至少比這珍珠高兩倍。
齊群明顯是獅子大開口。
況且一顆珍珠和一輛豪車,是個人都知道怎么選。
程晚內心產生了一絲動搖,她悄悄看了周北洛一眼,手上伸到桌下準備扯他衣服就此叫停,桌面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女生心思不在這,手指點上去準備掛斷,卻無意識劃了接聽。
“喂,程晚——”
任放的聲音頃刻間從話筒流出,程晚眉心重重一跳,嚇得立即掛了電話。
淡涼夜風吹過,席間的氣氛有了微妙變化。
一時間別說給不給名車換珍珠了,程晚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可以選墳頭。
重大事故……
齊群和趙多漫都對任放的聲音了如指掌,蔣馳期和尤簌雖然不了解,但看現在的局面也懂了個七七八八。
畢竟是在外面,周北洛還是稍微收斂了些脾氣,男生眸底沉黑隱晦,半晌才側目,牽唇問的很輕,卻莫名詩人感到股壓迫感。
“寶寶,他是誰?”
“是她寶寶。”齊群沒忍住補了個刀。
程晚:“……”
我謝謝你。
—
一口大鍋砸下來,饒是程晚有一百張嘴都解釋不了為什么任放還給她打電話的事。
席間每桌總共六個人,每桌旁邊配兩位應侍生。
如此高密度的監控覆蓋,不到半小時,程晚就聽到了某老板養小六,某富太出軌男明星,以及她自己和傻逼前男友破鏡重了圓,附帶給周北洛戴了綠帽子的一系列八卦。
最近通話列表一豎排中鮮少有幾個接聽的。
防范了好幾天,居然在關鍵時刻掉鏈子。
程晚內心升起了一絲打車去給任放一個大逼斗的沖動。
她深吸一口氣,指腹點在最新通話中遲疑兩秒。
“晚晚。”
程晚正思考著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候一下任放近親,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
李帷清女士挽了個低低的盤發,整個人端莊貴氣,絲毫看不出有任何對比之下的失意,正神色自然地看著她。
不知道剛才的事有沒有傳入老媽耳中…思及此,程晚背脊忽地挺起,眸色有些心虛。
“怎么這個表情?”李帷清泰然淡笑了下,接著開口,“媽媽公司那邊還有些事,你先在這玩。”
“好。”
程晚頓時卸了口氣,一臉輕松地目送李女士往停車場的方向走。
細帶高跟鞋還沒踩出兩聲,女人纖瘦的背影忽然轉回來。
“晚晚。”
“嗯?”女生怔然抬眸。
“注意安全。”
“?”
程晚云里霧里地,直到看見她老媽那輛慣常開的奔馳車一騎絕塵從旁邊道路開出,才摸摸腦袋轉回來。
雖然沒聽懂她老媽那句注意安全是什么意思,但看樣子她好像也沒聽到席間的離譜傳言。
逃過一劫。
掌中手機屏幕瑩瑩泛著白光,女生找了個角落,眼睛偷偷環視一周,眸色一沉,磨磨唇低頭給任放撥去電話。
周北洛手握應侍生遞來的高腳酒杯,不知道什么時候也摸到角落邊的一角,倚墻一副被戴帽子后的失意與惆悵。
“就這么迫不及待嗎?”
嗓音壓著隱約的自嘲和苦澀,演得專注又投入。
“……”
程晚抿抿唇,有些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事到如今也只能用行動表現。
腦海中搜出一百個罵人不重樣的臟話,又融合兩百條劃清界限的臺詞,程晚謹慎地清了清嗓子,蓄力得差不多,
電話接聽后,話筒中傳出的聲音卻比她更破防。
“我靠終于接電話了!”任放簡直要喜極而泣。
“算我求你了程早早!你能不能別讓你男朋友每天定時換賬號給我發你倆恩愛照片了!!”
程晚:“……?”
第64章 齒輪
原以為是一場酣暢淋漓的騷擾, 沒想到是一次捉襟見肘的自救。
程晚大腦像是斷了層,準備好的三千字臟話剛要從腦海中剔除,視線轉到身側倚墻、泰然自若仍沒半點心虛的男生, 她忽然又覺得那些臟話貌似還有別的用武之地。
在聽完任放長達三分鐘的抱怨后,程晚才低頭哈腰地掛斷電話。
宴會已到尾聲, 樂隊不再展示自己的原創歌曲, 而是換成了小眾的抒情音樂,低低地涌入耳潮。
對手臉皮太厚, 程晚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還擊。
如果不是任放從彩信發來聊天證據,程晚也不敢相信這個剛才借著話題在桌前大肆陰陽她,甚至提出自己好像已經開始恐婚的男人,竟然是每天去某寶買賬號、變著法給她前男友秀恩愛的精神病患者……!
想到剛才他和蔣馳期在席上一唱一和地探討給女人當狗的經驗, 程晚驀地更煩了。
周圍還有其他人在, 她表情不能太僵。
程晚極力控制著讓自己淡定,兩秒后才上前很輕地踢了下周北洛的鞋,仰頭直直地看向他, “你沒什么想解釋的?”
被一束嚴肅且認真的視線盯著, 周北洛面上的神色漸漸從幽怨變得無畏。
他壓根沒覺得自己哪做錯了,眸光在程晚踢過來的鞋上輕掃了眼, 語氣慢條斯理, 唇邊還掛笑。
“杜絕女朋友的出軌風險不是協議男友的職責?”
“可這種行為很幼稚。”
冷不丁地, 程晚語氣加了幾分正色。
一貫吊兒郎當的模樣轉了個面,周北洛嗤了聲,往下壓了壓身型, 烏眸靜靜的,
“所以你現在是為了前男友質問我?”
“我……”程晚氣勢散了一半。
“于公,殲滅渣男是全社會公序良俗應盡的義務。于私, 提防女友前任是對自身情感生活的保護。”
一番話說得邏輯清晰且在理,程晚被周北洛看得沒了脾氣,小臉又慫起來。
她默默往后退了半步,垂眼,干巴巴地小聲解釋,“……沒有因為他說你。”
“哦。”周北洛冷淡應了聲,看著仍在不爽。
“我就是覺得,沒必要。”程晚頓了下,饒是覺得難為情,還是認真開了口,“如果不是這段時間他持續打電話過來,我甚至都快忘了有這么個人。”
“周北洛……”話語沒歇,她嚅了嚅唇,想了下還是問出聲,“你為什么要向任放炫耀?”
高中時兩人就不對盤,但周北洛顯然不是那種記仇到五年后還要趁機報復的人。
她實在是想不通。
“論長相——”
程晚驚愕地抬頭看向周北洛。
他不會想不開到以為自己沒任放帥,嫉妒他的臉吧。
“勝他八百個跟頭。”
程晚:“……”
“論能力,”男生低眸細細思量后又甩出來個中肯評價。
“除了泡妞跟不上,其他也勝他八百個跟頭。”
沒提家世這些非個人因素,都已經勝一千六百個跟頭了。
程晚愈加好奇他做此事的動機,她興致更濃,打聽道,“所以你到底是為什么非要和他較勁?”
“因為女朋友,”周北洛笑得淡然,仿佛就隨口一提。
注意到程晚滯了片刻的眼神后,他又輕描淡寫地扯了下唇,補齊上半句。
“——太拉胯。”
“……”
因為女朋友,太拉胯。
這句傷人的話像是用擴音器在腦海重復吟唱了八百遍,程晚深吸口氣,捂住正隱隱犯痛的心臟,倍感傷心。
她貌似也沒那么菜吧!
雖然任放挑女友的眼光刁鉆,但她明顯跟其他人不是一個水平的。
身材樣貌,禮儀舉止……全身上下方方面面,最容易輸陣的就只有她污濁的思想,
但這點她一直藏著,輕易不會被人發現。
可能他說的是泛稱。
一直克己復禮的周北洛難道是因為自己談戀愛的數量在自卑?覺得自己談過的女朋友太少了?
你跟海王比情史……
程晚覺得自己應該是理解正確了,女生抿抿唇,沒話還要硬勸,“這方面你要實在自卑,也能把我當十個談。”
周北洛:“?”
“周一清純女大,周二端莊都市麗人,周三嚴謹高知女,我可以戴個平光鏡什么的,周四美艷少婦,周五陽光運動女,周六甜妹,周日鹽系。”
“剩下三個……森系古風微朋克,你可以另約檔期。”
“老子真要被你氣死了。”
周北洛不知道她腦子怎么長的,他冷笑一聲,嗓音壓了又壓,“我不是渣男,這輩子談一個就夠了。”
一輩子只談一個……
程晚從沒聽過周北洛的愛情觀,沒想到他內里如此純情。
水眸斂起慢慢轉了圈,她還沒找到個不刻意的方式也趁機展示展示自己的純愛精神,口袋中手機忽然響起。
來電人是周阿姨。
程晚看了眼一邊的周北洛,接聽通話又點上免提鍵,握著手機的手也往他那邊伸了伸。
“阿姨?”
“晚晚。”
周琪娑嗓音溫和,話筒中烏壓壓混著賓客祝賀的背景音,她簡單應了幾聲后,才找到個清靜位置,淡笑著重新開口,“不好意思晚晚,人太多了,今晚沒怎么顧上你。”
“沒關系的阿姨,今天你忙嘛,況且我不是小孩子,不需要過多照顧的。”
……
一言一語的寒暄聽著無聊,周北洛隨手將手中飲盡的高腳杯放在路過應侍生的托盤上。
他剛轉身準備走,衣袖卻被身側女生勾住了。
程晚一邊應著話筒中關切的寒暄,一邊可憐巴巴地仰頭看著他,淡黃色路燈把人照得光影模糊。
她看著像是還要什么話要說,用眼睛撒嬌讓他等等她。
周北洛對上程晚的視線,腳步頓住,到了也是沒走。
周北洛得跟她一起返場,一起消失又一起出現,應該是個刷人前曖昧的好方案。
女生頓了下,想到些什么,蜷起白花花的手腕看了幾秒,隨后抬腕不假思索地蹭上剛補完的口紅。
胡亂糊了幾把嘴唇,原本白皙的腕口再放下時淡紅一片,不用看都知道現在唇周是什么境況……
希望用這個能擊破席間流傳的離譜謠言吧。
她破鏡重圓個屎,目前還在與現男友激情熱戀中。
周北洛咬了支煙,但看見草坪邊立著的禁止抽煙標識還是沒點,男生把玩著打火機,百無聊賴地回頭,一眼就望見程晚被蹭花的唇,飽滿的唇型上下各延伸出一截,嫣紅得,在光照下顯得很潤,又說不出的軟。
眸色深沉了些,他莫名更想抽煙了。
“不用的阿姨,周北洛現在就在我身邊,嗯,對的。”
程晚回復著周琪娑事無巨細的囑咐,抬眸下意識看看周北洛是不是等急了,卻無意撞見男生視線打在她唇上的晦暗眼神。
他看得沒外心,但從黝黑眸底蔓延出的侵略感卻難捱,黑壓壓的,像團密集,頃刻間就要閃出雷電的烏云。
程晚怔了瞬,連同話筒中的聲音都聽得模棱兩可,唇那一片像在泛麻,話都不敢說。
“晚晚,現在是這樣的情況,莊園這邊酒店雖然接待能力還可以,但有些房間趁機在做維修,加上今天到訪賓客大部分飲酒,我們沒配備太多司機,所以有不少留宿的,一來二去……房間就少了許多。”
“你是不是也喝酒了?”
一長串話只聽見最后一聲,程晚乖巧嗯了聲,周琪娑才順著話題繼續說。
女人嗓音比剛才低了下,有些難為情地試探問詢。
“糟糕,那怎么辦,司機現在全部派出去了,大晚上的找代駕也不安全…晚晚,可不可以委屈你和小洛擠一間?”
“????”
游蕩的思緒瞬間回巢,程晚清晰地聽見側邊周北洛輕笑了聲。
他像事不關己一般坦然,喉嚨的口水吞咽得艱澀,程晚來不及找周北洛麻煩,腦中就不由自主地閃過一些不可描述的畫面。
雖然她現在對周北洛有好感,但應該也沒有到那種程度……
上次試探著擦槍走火不小心親到他,都已經讓她覺得自己是個流氓了,人家純情小男生三分鐘前還剛剛闡明了自己一生只談一段的堅貞價值觀,他不會覺得她心懷不軌吧……?
“晚晚,你在聽嗎?”周琪娑等不到人回答,腦中的猜測逐漸往壞的那面發展,“是不是小洛有什么做的不對的地方,你們吵架了?”
程晚靜滯幾秒,終于判斷出來這事還是跟謠言有關。
這事不解決是沒完了,女生默不作聲地瞄了周北洛一眼,咬咬牙,頭腦一熱,口吻透出些許剛毅,“阿姨,我可以。”
“可以……住一間。”
“那太好了晚晚,我給你們安排一樓帶小花園那間。”周琪娑語氣欣喜,聽上去明顯松了口氣。
兩位女性一唱一和敲定了今晚的住宿安排,掛斷電話時,程晚心里的郁結的氣卻油然冒出。
不知道為什么,雖然這件事是在周北洛眼皮底下完成的,始作俑者也是他媽,但她總覺得自己現在立場……不是那么正派。
不存在的記憶增加了,前幾天剛那么拙劣地勾引完人,現在又答應睡一間房,別說周北洛了,她自己都懷疑這事是不是她一手籌劃的了。
女生訕訕地往身側望了一眼,抿了抿唇,還沒來得及解釋,募地聽見身側男生悠悠嘆了聲氣。
周北洛:“擔心。”
“……擔心什么?”
她真的不是那種不正經的人。
程晚欲哭無淚。
“初吻已經被奪了,剩下也沒幾個初了。”
“算了,”周北洛明晃晃地望她一眼,隨后作出一副懶得抵抗,任憑處置的模樣,“你看著辦吧。”
第65章 齒輪
擺大爛。
這是你該擺大爛的時候嗎?
怎么就執著地認為我對你心懷不軌, 然后躺平等候命運安排了呢,好歹也起來抗爭一下吧,不努力怎么能看見希望!
程晚心里像吊了籃七上八下的水桶, 走兩步就覺得水要翻了,她要完蛋了。
雖然這事是她一手應下的, 但如果是周北洛去找周阿姨說要換房, 應該會有回旋的余地。
程晚手指攪得快打結,清清嗓子剛要賣臉指使人, 突然看見身前一直快她半步的男生停了下來,聲嗓漫不經心。
“哦對,今天周六。”
“?”程晚徒然一愣,一時間沒想起他在說什么。
“記得甜一點。”
周北洛朝后扭頭, 懶怠的眉宇終于暴露出一絲惡劣。
猶豫著向前的步子硬生生卡在原地, 程晚對上男生的視線,心里那盞來回晃蕩的籃子嘩啦一下,徹底傾翻。
灑出的水流淅淅瀝瀝把原本心存的僥幸全數熄滅, 女生頭皮發麻, 想到一會要跟周北洛在同一個房間共處一室,瞬間渾身哪哪都不得勁。
……
山莊一層臥室面積最大, 還附帶一方別致的小花園, 程晚換上客房準備好的拖鞋踩在羊絨地毯上, 整個人只坐一點床腳,縮得像只鵪鶉。
剛才走來的時候她把整件事情復盤了一遍,他倆現在被趕鴨子上架湊到一間房, 導火線就是因為周北洛向任放秀恩愛找事。
任放難以忍受所以狂打她電話, 然后是她手滑在席間接聽了語音,還欲蓋彌彰地心虛點了掛斷, 這才有謠言生成,以至于周阿姨用這招來試探他們感情。
淡黃落地織燈暈出一輪光圈,程晚坐在床邊支著細長白腿,突然沒來由地想到剛才李女士莫名其妙跟她講的那句“注意安全”……虧她還覺得她不知道這件事,現在看來就是雙方家長合謀算出來的險招。
反正始作俑者就是周北洛!
這其中細算下來根本沒她什么事,女生原本的心虛懊惱全都消散,背脊挺直,說話都有底氣了不少,咬字清晰地叫他名字,“周北洛。”
“嗯?”
“今晚你不能睡這間房。”程晚鄭重其事。
兩人的感情要是現在就進展到這一步,她成什么人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目前她非常能守護好自己的道心,但周北洛她就不那么確定了。
防人之心不可無,雖然他嘴上說得純愛,但相由心生,長那么一張浪蕩的臉,多防備點總是好的。
通向花園的推拉門打開,周北洛半邊身子隱在地燈邊緣,隨手點了支煙,“那我睡哪?”
“廁所。”
“?”
“哪?”他像是沒聽清。
男生唇線漸漸拉平,看著已經快忍不住要沖出來揪她領子揍人了,程晚縮縮脖子,理智地轉口,“肯定是不可能的。”
“……”
女生摸摸下巴,惆悵地跌到地毯上抱腿糾結,細長的腿像是跟羊絨一般白,她卻渾然不知,“剛才登記入住時掃了眼登記表,我們樓上好像是齊群在住,再樓上是周阿姨,再再樓上好像是個港商,再再再樓上就沒名字了。”
程晚仰頭認真分析,“其實齊群如果不是我倆狂熱粉的話,你倒是可以去找他坦白,然后和他一起睡。”
“不和他睡。”周北洛眉眼擰起,臉上的排斥顯而易見,“話多。”
高中寢室沒少因為這個碎嘴子扣分,天天耳朵邊嗡嗡嗡,像只大黃蜂。
“那這樣的話,你沿著窗戶……”程晚說到一半做了下心理建設才穩住心態,佯裝平靜地繼續開口,“一路爬到五樓,應該就有地方住了。”
周北洛瞇了瞇眼:“你他媽徒手給我爬五樓試試?”
“也不算徒手,旁邊那不還有棵歪脖子樹呢。”程晚悻悻狡辯。
“你怎么不去航天局商量下,配個火箭給我崩月球上睡?”周北洛被氣笑了,倚在花園茶椅上利落地又敲出一根煙,嗓音干脆,沒聽出一絲溫情。
“重新想。”
“唉。”程晚虛虛嘆了口氣。
“……如果有帳篷的話,倒是可以在你腳邊搭一個帳篷,但真的那樣你明天還要早點起,因為花匠老張清晨五點開始割草坪,不能被他看見。”
剛才取房卡的時候她已經打探過職工作息表,甚至還打聽到了帳篷在人工湖對面的露營地能領,只是路途有些遠。
不知道哪點觸到了男生敏感的神經。
煙蒂掐滅丟在茶桌上的透明煙灰缸,渾身的煙草味被夜風吹得消散一半,周北洛拉開門,闊步走進來,站定,黝黑的眸子垂直看下去,聲調不疾不徐,像在故意跟她對著干。
“不,睡,了。”
被男生居高臨下地盯著,已經算得上是平常事,但在目前的形勢下做這種動作,危機感瞬間比平時飆升了幾個度。
程晚警惕地看著周北洛,眸色透露出些許膽怯,女生從床上飛速拽過一張抱枕牢牢抱緊,在做無濟于事但可以帶來心理安慰的無用功。
一雙眼睛無辜又提防地回望過去,“你干什么?”
“當狗,在你床前站崗。”
“……”
不睡了,在你床前當狗站崗。
冷不丁地,程晚覺得周北洛還挺可憐。
被壓著和她共處一室,她又處處嫌棄他要跟他保持距離。
鐵石般的心松動了些,雖然這事是因他而起,但歸根結底,假裝情侶是為了幫她的忙。
程晚抱著枕頭,猶豫片刻,抬眸語氣認真,“不然你睡床,我睡地上?”
烏黑的眸在她臉上掃了一圈,周北洛有些疲累地抓起剛才服務生送來的換洗衣物往浴室走去,“反一反可以。”
他的意思是讓她睡床?
高挺背影走得格外凌厲,不斷擴大的距離倒是給足了程晚安全感,女生手指抓在枕頭上,臨了還要沖他騷一句,“兄弟,一會洗完澡要是懶得穿上衣就不用穿了~”
“好,我全,裸。”
咔噠一聲砸住房門,周北洛帶著磁性的嗓音被浴室的門隔得悶沉沉的。
魔騷一尺道騷一丈。
程晚瞳孔驀地顫了顫,她呲溜一聲滑回去,剛冒出的那股勁瞬間被嚇退了-
周北洛洗澡很快,大概十五分鐘就套著休閑T恤短褲走了出來,男生手長腳長,身材比例十分優越,額前黑發半濕著,看上去沒怎么烘。
程晚抱著換洗衣服和他擦肩而過,認真囑咐道,“頭發吹不干,睡覺會頭疼的。”
語氣關心,嗓音透著一股子吃過糖的甜膩。
直到女生像只兔子般躥到浴室關上門,周北洛才緩過神來,眸色清明了些。
他胎投的好,類似關心的話許多人都說過,有意無意示好的,
其實程晚那句也沒有太稀奇,只是他們之前說話都太沖了……稍微給點甜頭,他就有種好像被在乎了的感覺。
男生抄起脖頸半干的毛巾又胡亂往腦袋蹭了兩下,往前踱步兩秒,低頭鬼使神差地朝床側望了一眼。
想著是一樓的緣故,再怎么做了防潮措施都免不了有濕氣,程晚托齊群找酒店管理人員多要了一床被褥,在地板上疊著鋪了兩三層,而后跑去客廳把沙發上的軟抱枕都扯了過來,淡紫色的枕頭軟乎乎堆著,配上松垮的被褥把狹小空隙疊得滿滿當當。
被子中央躺著只裝飾用的毛絨小狗,豆大的眼睛栩栩如生,像是在看他。
布置得……有點可愛。
綿白毛巾耷拉到眉眼處,周北洛在原地站了幾秒,唇角忽然勾了下。
……
程晚沒做過和男生共處一室的事,從浴室出來也有些戰戰兢兢。
這大概也是她近五年來第一次洗澡沒唱歌。
嘴巴閑下來,腦子七七八八又想了一堆。
如今套著層假情侶的外殼,舉止太躍進,冒犯到周北洛不免顯得居心叵測,但…住都住一間了,身體不能碰撞,思想總得碰撞一下。
心不在焉地拖著步子去花園溜了一圈,程晚被涼風吹得很舒服,她踮著腳步伐有些雀躍地栽到被子里,沒來由地泛上點能忍的緊張,或者說是……悸動。
莊園酒店的床松軟,面積很大,自剛才她從浴室出來開始,房間就只剩暗燈在亮,原本清冷的裝修似乎變成了暖色調。
程晚抱著被子偷偷往下探了眼。
周北洛闔眼正睡著,上帝似乎是不公平的,明明已經成年許久,男生身上的少年感還是濃郁得形容不出來,只有穿西裝時會漏出一點成熟男人的蹤跡。
已經烘干的松軟黑發戳在遠山眉目間,沖淡了睜眼時的懶散驕縱,這樣閉眸什么都不說,就只讓人覺得他矜貴。
……如果周北洛是個玩具就好了,干干凈凈擺在旁邊,看著就讓人開心。
“頭發,掉我嘴里了。”
程晚一驚,忙揪住側邊晃悠悠不慎垂下的頭發,禮貌啟唇,“抱歉,沒注意到。”
“你還沒睡嗎?”
“被看醒了。”
……好吧。
程晚下巴磕在床沿,悶了兩聲,隨后看見周北洛慢騰騰地把視線轉到她身上,不知道他剛才睡沒睡著,但起碼現在人看著有點模糊。
剛睡醒的迷蒙狀態應該可以和酒醉后媲美吧,適合溝通感情。
手指拽著床單,半趴著往下瞧,程晚呲牙,語氣有些嬌羞道,“好兄弟,你覺不覺得我們現在有點曖昧了。”
周北洛也應該是第一次和女生單獨共處一室。
“程早早,你是在跟我調情嗎?”
混沌的眼神漸漸變得清明無比,男生聲音微啞,掀了半邊被子,眸底印著明目張膽的引誘,慢悠悠扯唇道,
“下來調。”
第66章 齒輪
口嗨派和行動主義者處不來一點, 她只是隨便講了句兄弟,我們有點曖昧了,周北洛這個騷男竟然開始撩自己被子。
程晚猛地把頭縮回去, 她被他那句類似于明牌的話惹得臉上滾燒,別別扭扭半天才反駁出口, “這應該也不是調情吧……”
“你可以當是我隨口亂說的。”
兄弟, 我們有點曖昧了。
她記得之前趙多漫還給她發過類似的表情包。
床側傳來男生意味不明的“啊”聲,隨后是周北洛半含笑的懶怠聲腔。
他嗓音沒那么混了, 一時間程晚都分不出來他剛才到底睡了沒有。
“那我可不可以當你是故意的?”
“不行。”
程晚受不了在這種氣氛下任人拖著心臟挑,她把腦袋往被子里縮了一會,裝了陣鵪鶉不理人。
獨自悶了有半分鐘,察覺到男生真的沒有交談的預兆后她才又忍不住再次展開話題。
女生欲蓋彌彰地清咳兩聲, 問得很含糊, “周北洛……你覺得我這個人怎么樣?”
“問這個干什么?”床側聲音出得很快。
“就隨便問問,每個人都有自己大體的印象吧,”程晚頗有心機地拋磚引玉, “比如漫漫大大咧咧, 有時很果敢,齊群很咋呼, 腦回路抽象, 你……”
“我什么?”
他一直沒吭聲, 但都在認真聽著,直到程晚卡殼才淡淡出聲催了句。
程晚實在想不到有什么詞可以真正描述周北洛,以前她覺得他擺譜愛刁難人, 性格差得要死, 現在卻覺得那些都不是真正的他。
“算了,換個話題。”程晚磨了磨唇, 嘴比腦子快。
“你……喜歡什么類型的?”
靠,這樣會不會太明顯了。
程晚還在懊惱,獨自頭腦風暴著,忽然聽見周北洛回得大方,嗓音微微上揚,
“蠢的。”
“……”
完蛋,她智商超標了。
喜歡聰明的還可以努力吸收知識,喜歡蠢的她總不能去做個小腦萎縮術吧。
……什么奇葩,在一眾智性戀的熱潮中獨自逆行。
程晚腹誹了好久,周北洛也沒再主動挑起過話題,之后的五分鐘除了被子摩挲,就再沒聽到過聲響。
心里像被貓抓般難耐。
難道又睡著了?
程晚被周北洛的三言兩語勾得心癢,她扒著床角做賊一般,還沒等躡手躡腳地把頭伸出去看,
摁在床側的手指突然傳來微涼的陌生觸感。
呼吸一滯,心跳忽地停止,全身毛孔全數罷工,能被感知到的只有扶在床榻上的手指。
像一束只帶著麻癢感的微型閃電,從指尖繞到指腹,指腹又蔓延到指節,最后是掌心。
什么東西在順著手向上攀爬,一寸一寸無聲侵略著。
骨節修長,偶爾會磨到粗礪的手繭。
周北洛一只手散漫地搭額頭,一只手半伸著去抓她,修長指節勾著繞,最后才輕輕握住。
好軟,像是在玩一團綿軟的,還沒生出蕊的花。
與程晚的瞻前顧后不同,周北洛覺得他應該是個冒進者。
就像剛剛,只看見她幫他整理的床鋪有點可愛,就忍不住去想,如果以后能和她生活在一起是什么樣子了。
還有現在,她只狀似無意地挑了個話頭,他就覺得程晚或許也會喜歡他。
青年人的喜歡有的太隨意,很快就能產生堅定的感覺,但他的堅定之前被磋磨過太多次,以至于現在牽個手都覺得自己……膽子好大。
這屋里沒人,他想牽她的手也不是作戲。
—
昨晚做了個光怪陸離的夢,程晚隱隱約約有些記不清夢的內容,她只記得好像昨天直到睡著,周北洛都沒放開牽著她的手。
連接的手臂像一條密不可分的線,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著的。
清晨暖陽斜斜照著臥室,側邊堆的被褥已經被收了起來,一切都像是沒發生過。
程晚甚至有些佩服自己,明明沒同床共枕,怎么還生出股悵然所失的情愫。
昨晚的悸動不是裝的……所以他們現在算是什么關系?
程晚拍了拍腦袋,有點不知道之后該怎么跟周北洛相處,她趿拉著拖鞋有些萎靡地走到洗手間洗漱,對著鏡子剛把碎發束起,門鈴就急不可耐地響起來。
趙多漫被迎進門內,整個人都手舞足蹈起來了。
她是上午才知道兩人被安排在一間的消息,據說給的理由還是沒有多余的房間了,但明眼人都知道是托辭,就她本人昨天住的四層,貌似還空著三四間……
金發女生神情顯然揶揄,程晚對上她的視線,干巴巴地拽著人走到白色大床側邊,隨后指著床沿和衣柜夾角,十分絕情地打破好姐妹的幻想。
“昨晚周北洛就在這睡的。”
趙多漫愣了一下,甚至還以為程晚指錯了方向,她擅自將腦袋移到半米之隔的床上,腦袋又被身后的人執拗地扭回來。
“就是在地上,你別胡思亂想了。”
“唉。”
趙多漫嘆了口深沉的氣,率先為未到場的齊群當言替,“齊群說,當了八百年cp粉,這是他最幸福的一天晚上,如果不是因為他沒病,他就抱著枕頭睡你倆人中間了。”
“……”
能說出這種話的,真的沒病嗎!
一會就要被開車送離莊園了,程晚爭分奪秒走到洗手間擠了一坨牙膏送進嘴里攪,因得這一動作,她回答趙多漫問題時全都只能用點頭或搖頭。
“別害羞,真實回答我,你們昨晚有沒有那方面的沖動?”
程晚先是被趙多漫的大尺度問題震驚到,然后才想到死命搖頭。
“切。”
金發女生沒滋沒味地嘖了聲,中途還跑去門口接了個酒店贈送的冰激凌。
香菜味甜筒剛舔了個尖,趙多漫又忽地記起什么,猛地抬起頭飛奔向洗手間。
“那有沒有說什么掏心窩子的話,比如之前那么對你,真的是很對不起,我今后會用行動證明自己之類的?”
程晚再次搖頭,又得到一聲叫爛的噓聲。
“身體沒行動,語言也沒進展,那你們關系到底變了沒有?”
握著牙刷的手指頓住,口腔充斥著薄荷的清香。
程晚抬起頭,看見鏡中的自己先是搖了下頭,而后又緩慢地向下點了兩下。
其實她也不太清楚。
……還不如昨晚讓齊群躺中間,現在還能有個人跟她一起復盤。
可能牽著的手到半夜就斷了也說不準。
因為她早上起來面朝的方向與昨晚是截然相反的,女生撇開糾結的思緒,利落地洗了把臉,隨手抓過茶幾上的手機,走上前拍了拍等在沙發的趙多漫的肩膀:“走了,樓下集合。”
一般這種聚餐最后是有專門司機送行的,昨晚時間太緊,加上玩high了才留宿一晚,已經耽誤了不少人的工作進度。
約好的專車候在外面,程晚換鞋換得飛快。
還不知道周北洛沒在臥室是去了哪里,如果他一會趕回來的時候她還沒離開,程晚簡直想象不到自己應該用哪種方式跟他相處。
關系疑似有突破的曖昧男女在偽裝情侶,拿著工薪接私活,還是手癢了急需找個人牽一下,不牽就會死的仇敵男女在陽奉陰違……
她的感情生活實在坎坷。
都他媽坎坷成繞口令了!
程晚傷感地吸吸鼻子,有些愁困地往玄關處走著。
“啊,現在就走嗎?”
趙多漫心不甘情不愿地從沙發上爬起來,順手又把剛啃完的冰激凌扔進垃圾桶。
兩位女生一前一后從衣帽間拎起包包,剛準備鎖門告別這短暫又荒誕的一夜,程晚手機忽然滴了一聲。
是微信消息。
周北洛:[玄關柜上的黑色盒子拿上。]!
邁出去的腳瞬間收回,程晚在趙多漫不明所以的眼神中重新沖回房間。
玄關柜上靜置的黑色錦絨盒子包裝精致,頂端還大手筆滴鑲嵌了一顆淡藍色寶石,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著,程晚還在下意識壓制著內心想法。
怎么可能,
周北洛最寶貝他那輛車了,聽說是花大價錢找的國外大師改造好運回國內的,光國內外折騰返工那幾趟就能夠了車本身的價錢。
不過周北洛向來劍走偏鋒,把她丟在席上的那兩顆假牙珍珠塞進去,叮囑她一定珍藏也說不定……
程晚手指放在錦盒上微用力,心臟在胸腔狂跳。
半分鐘后,女生盯著盒內奪目到耀眼的珍珠,內心翻涌成一片浩蕩的波濤。
垂在側邊的手緊緊掐著掌心,她有些難以形容這一刻的感受。
說真的,她在昨晚也有那么一瞬間期待過周北洛會不會給她買那顆珍珠,但齊群提出的要求實在苛刻,以至于她只幻想過一陣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席間打趣的話題風吹過又散,他不買也沒任何人會在意。
她其實也沒有很喜歡,只是喜歡賭贏那瞬間的爽感。
趙多漫在門外等了半天沒等到,甩著充電線進來催人,目光觸及到盒里的南洋澳珠,嗓音直接飆高八度:
“我靠,周北洛瘋了吧,居然真的拿豪車換這顆破珍珠?……哦不對,不能說是破珍珠,但明顯邁凱輪更牛逼,我能看出你也不是很想要那珍珠,等等。”
女生埋頭認真從盒內夾層揪出一塊白色小紙條。
“好像是張字條?周北洛寫的嗎?”
趙多漫神神叨叨地把頭扭向后,做出一副不侵犯他們小情侶隱私的正直模樣,雙手手指撐著展開字條。
“不要你被束縛。”
——周北洛。
程晚瞳孔一縮,她像是墜入了隱藏在深海中的無盡漩渦,恍惚著感覺到周圍包裹的暖流都很熱。
差點忘了,她爭取這顆珍珠除了想驗證自己是否幸運,還有一個很現實的理由。
聽說這顆珍珠很值錢,所以她如果得到,專賣出手,或許就不用為了應付老媽每天和周北洛演假情侶了。
也就是說,她現在……
好像可以脫離這段關系了。
第67章 齒輪
“你倆分手了, 我提的。”
趙多漫被這一波秀得腦子都麻了,起初她還以為兩人不來電,共處一室都屁事沒發生, 現在想想根本就不是沒發生,他們的關系在一夜之間已經發生了悄無聲息的質的變化。
現如今物欲橫流, 人心動蕩, 周北洛為愛甘愿睡地板,第二天送七位數珍珠別無所求的舉動簡直贏麻了有沒有。
趙多漫一時間都想揪住程晚的領子質問她, 你高中當時怎么就沒注意到身邊有這么一個大情種!
你要是高中就跟他談了,我們還至于這么厭學嗎!!天天磕糖還來不及。
癲狂的趙多漫沒想到除她之外還有個狠人,她和程晚出現在花園草坪時,聽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齊群在浴室激動得把手臂撞骨折了。
據說是周北洛早上起來去敲他房間門說要拿車換珍珠, 他樂極生悲導致的結果。
一邊被正骨醫生緊急救治包扎的齊群弱弱舉起另一只手臂, 據理力爭。
“別污蔑我!小爺明明是被我好哥們和好姐們驚世駭色的戀愛故事感動到沒抓住花灑才摔的,嘶,醫生大哥麻煩輕點……”
“唉對, 你們覺得這劇情像不像古代烽火戲諸侯?還有那什么愛吃荔枝就跑斷馬腿那回事?”
“很像, 非常像。”
眾人打趣一周才發現話題中心兩人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繞到另一側躲清閑去了,一男一女一個坐一個蹲, 縮成兩個小團, 不知道在說些什么悄悄話。
綠蔭茂盛, 擋了一半人影。
齊群正骨的位置剛好是觀賞小情侶的最佳地點,趙多漫興致濃濃,小跑著過去并排坐。
“你有沒有覺得他們像是在真談了?”男生聚精會神觀察一會, 小聲低語道。
“我靠, 你怎么也知道這回事??”趙多漫差點蹦起來,要知道程晚和周北洛做的一半以上的戲都是給面前這大喇叭缺貨演的。
慢著, 他如果知道,不會是周北洛說的吧……
看似是難搞觀眾,實則是高價聘請的僚機?
草,碟中諜啊。
牛逼。
“你先別管這個,”齊群壓根沒理會趙多漫的頭腦風暴,帶傷還堅持猛磕,“就說像不像吧?”
“不是像,絕壁是真談上了。”
女生搖頭,想起兩人的過往瞬間感慨萬千。
……
烽火戲諸侯的妖妃——程晚現在弱得像只縮頭烏龜,女生揣著手默默坐在不遠處長廊,邊聽著齊群時不時傳來的慘叫聲,邊出神。
周北洛留的那張紙條應該不至于是為了秀恩愛專門從網上硬抄的段子……
萌生出這陰暗想法的時候,程晚甚至都想給自己一拳。
“不要你被束縛。”
她確實之前有段時間被人前人后演戲的事弄得焦頭爛額,但現在……如果讓她脫離了這層契約關系,倒不知道怎么跟周北洛暗度陳倉地相處了。
程晚是個膽小鬼,她更想的是躲在虛偽的關系中培養不清不楚的感情,等時機更加成熟之后再挑明這件事。
但凡換個人都不用這么糾結。
女生徐徐嘆了氣,還沒數清腳下螞蟻多了幾只,腦袋就被人輕柔地摁了下,“收到珍珠了?”
“……嗯。”
周北洛心情好像不錯,半蹲下來仰視她,也學著嬌滴滴地“嗯”了聲。
“然后我也看見你那張紙條了。”程晚鼓起勇氣坦白出聲,視線羞怯地對上面前男生視線。
“那我寫的什么啊?”周北洛眉眼蘊起笑意,看她現在乖得不行。
“你說,希望我可以自由選擇。”
“嗯。”
賭得有點大,這顆珍珠送出去,如果程晚選擇自由多一點,加之對他無感,她就會義無反顧地拋下他。
高中貌似也這么賭過一次,少年心性,他當時被傷得想死,發誓再也不會這么丟臉、這么赤忱地對一個人。
兜兜轉轉好多年,再見面不到三個月,又在同一個人身上栽了個徹底。
兩人現在距離很近,明明是被抉擇的生死關頭,他心里卻干凈得幾近透明。
昨晚程晚以為會偶遇他媽媽或是其他賓客,沒到房間就蹭掉了化好的口紅。
當著他面用手腕蹭的。
他昨天就看得心癢。
如果說最后程晚還是不選他,那至少兩次的孤注一擲應該換取些應有的回報。
齊群手上的傷被包扎好了,司機正揮手叫著幾人過來一同乘保姆車。
粗獷的嗓門吵得很響,
程晚舉棋不定著,猶豫地站起來,“不然我們先按下這件事,回去再說。”
“程早早,你之前說熱戀期要怎么著來著?”
程晚怔了下,回頭剛要出聲,就被周北洛灼熱到發燙的眼神驚到。
他像是壓了很久,程晚有些不明所以。
“有人在看,”
程晚下意識想往回扭腦袋,下一瞬卻被人抬著下巴扭了回去。
細密的舔吻落在潮濕的唇上,程晚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心跳像炸裂的鼓,敲得振聾發聵。
她手掌摁在男生胸膛,做了副想推的動作,卻遲遲沒用力。
周北洛眸色很深,短暫地松開一秒,在程晚以為他要停的時候,忽地又聽見他附在她耳邊喘得沙啞低沉。
“不會接吻么?”
“張嘴。”
第68章 -倒帶-
2018.1.7
不要再糾纏她。
……
一股說不清的感覺彌漫在心中, 任放嘰嘰喳喳的聲音從話筒傳出,持續吵著。
程晚神情微怔,抱腿慢吞吞坐在軟木椅上, 篤地把通話掛斷了。
屏幕黑黝黝,倒映著她的臉。
起初程晚也覺得為相識的人仗義出手可能是周北洛的人設, 但前提條件是這個人萬萬不會是她自己。
他們家長雖然關系親密, 但這段時間在學校,她實在沒看出來周北洛對她有什么不一樣的。
可任放不至于撒謊。
周北洛因為任放教她抽煙的事打了他……
程晚百思不得其解, 躺在床上翻了好幾滾,才掙扎著走出房門。
心理建設做到一半,她看見對面門上掛著和自己同款的“請勿打擾”標識,那股好不容易萌芽的勇氣瞬間又縮了回去。
還是之后找機會再問他吧。
……
周六在周家躺了一天尸, 第二天程晚終于呆不下去了。
昨晚做的夢有些奇特, 她恍惚夢見自己變成襁褓中的嬰兒,漂在鄉間小河里。
而后像等候機場行李轉盤一樣,李女士, 周阿姨和她爸爸并排站在河邊, 她被沖得順流而下,李帷清看見她沒有動作, 她老爸看見她也面無表情。
最后快到懸崖邊時, 是周阿姨小跑著, 背后跟著小不點的周北洛。
一個講,“快幫幫她,是誰家的小孩啊?”
一個回, “不知道, 沒人要的吧。”
明明畫風和對話都莫名帶了幾分滑稽,醒來時枕頭卻濡濕了一片, 程晚揉了揉酸脹的眼,甚至不知道為什么要哭。
起初她也擔心過父母離婚后自己會沒人要,但李女士在學校電話亭早就跟她講過。
就算他們鬧得再不可開交,她也是他們的小孩。
……果然是個噩夢。
周阿姨給她鋪的床榻太松軟,一覺起來腰都有些飄飄然,程晚簡單洗漱完,抱著膝蓋蜷縮在飄窗上,有些百無聊賴。
思緒一眨眼又要飄到周北洛身上,程晚頓了下,強行把注意力拉回正軌。
任放其實一直在約她去電玩城或網吧,但李女士最近可能是無暇顧及她,以前每周六早八點給她打零花錢的慣例莫名間斷了。
她沒有儲蓄的習慣,倒是平生第一次體會到沒錢花的感覺。程晚不喜歡欠別人的,更別提是一個名義上的男友。
她努努嘴,在聊天頁面打下[不去]二字,又鎖上屏。
涼風透著紗窗吹進來,裹挾著滿屋的濁氣大步闊走。
今天太陽實在是好,暖陽斜斜照在飄窗上,攏得著她兩只膝蓋都暖暖的,程晚支腿掏了掏口袋,
掌心再展開時,多了兩個鋼镚兒。
視線垂在銀白色鋼镚上,細密的睫毛輕輕顫動。
就算吵架,離婚也不該不給零花錢吧。程晚訥訥想完,篤地一下站起來,她踢上拖鞋,一邊給自己做心理預設,一邊往外走。
雖然周阿姨囑咐她這幾天都不要回家,但申請零花錢這是緊急情況,吃在周北洛家,住在周北洛家,總不能再伸手向人家要錢吧。
她丟不起這個臉。
女生伸手抓了個有些凌亂的高馬尾,柔白指腹摩挲手中的零錢,推門趁著客廳沒人就要溜。
不知道是不是點背的原因,程晚躡手躡腳剛從鞋柜找到自己的白鞋,低頭手忙腳亂地換著,門外忽然傳來熟悉的兩聲嗓音,她被嚇得發僵,面前的房門又突然被人從外推開——
周北洛一身運動裝,額頭輕汗,看著像是剛晨跑完回來。周阿姨拎著菜籃子,籃子里裝著各色新鮮食材,程晚悄悄抬腳,甚至瞄見里面有條活蹦亂跳的大鯉魚。
周琪娑目光緩慢落在她正準備穿的鞋上,笑得溫婉,“晚晚,你鞋子側邊有兩塊不知道在哪碰到的漆,阿姨沒刷干凈,昨天去商場正好看見有同款就幫你買回來了,你試試看跟你之前尺碼一樣嗎?”
程晚一怔,這才發現腳上的球鞋鞋舌處少了許多褶皺。
這鞋買的時候上千,之前她花自己爸媽的錢覺得沒什么,但……
女生瞄了眼正背對著人搭毛巾的周北洛,忽然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她不想讓周北洛覺得她欠他們家的。
雖然周阿姨可能不在乎,但她不能不懂事。
程晚抿抿唇,喉嚨有些干,“阿姨,我這周沒零用錢了,等下周我媽給我錢,我再把錢還給你。”
“你這是說什么話?帷清怎么能忘了給孩子零用錢,”周琪娑聽到這話急得把魚扔到廚房,小跑著去臥室取錢包,“沒錢不早點跟阿姨講,對了小洛,你看晚晚換鞋是要去哪,陪著一起去。”
程晚瞬間渾身不自在起來,她偷偷用余光掃上男生剛被汗水打濕的眉眼又迅速轉回。
不知是何心理,程晚下意識重復了一遍,“那個錢我下周給你,轉飯卡還是什么都行。”
周北洛靜悄悄睨了她一眼,眸底黝黑深刻。
男生停了下,隨后收回目光,側身踱步走得自然灑脫,像是根本懶得接她這茬。
程晚更急,有些尷尬地沖著人背影開口。“那你幫我跟阿姨說一下,中午不回來吃飯了。”
腳步倏地頓住,周北洛有些明白過來,言簡意賅道,“你回家?”
被這股視線盯得不太習慣,女生攥攥手心還沒出聲,又聽見一聲夾藏著隱晦關切的腔調,
“要我和你一塊去嗎?那邊可能——”
“不用了。”打斷得飛速,不留任何情面。
說不出是什么原因,程晚現在就是莫名覺得丟臉,她盯著自己干凈到發白的鞋尖,有些不敢和周北洛對視。
唇嚅動得艱澀,半晌又擠出句謊話,女生語氣撐得輕松自在。
“我媽媽說他和爸爸可能要和好了,叫我今晚去家里吃飯。”
空氣明顯靜了片刻。
周北洛微愣,沉黑的眸光看得程晚胸腔堵得發悶,她僵了一會,沒等到周北洛的回答,就繞著走廊推門小跑了出去。
昨晚剛下過雨,濕潤的空氣涌進肺中,似乎能沖淡一部分殘存的焦躁。
步行十幾分鐘走到公交站牌,唯一兩個鋼蹦兒囫圇滾進公交車投幣箱中。程晚坐在最后一排,忍著顛簸終于游蕩到她家別墅區。
并排別墅綠化打理得很好,大片果樹密集地扎根在兩排花園中,她是熟臉,進門時保安甚至還跟她打了招呼。
坦然走進連廊花園,程晚扒拉開蘋果樹交錯的枝椏,想著是不是最近公司運轉困難,如果李女士手頭不寬裕的話,她還可以找漫漫寒假一起去奶茶店打工。
耳邊突然傳來激烈爭吵,邊思忖邊邁近的腳步猛地頓住。
聲色很熟悉,但這種語氣她幾乎很少聽到過。
以至于在原地愣了有數十秒,程晚遲鈍的神經才反應過來,重新開始接收信息,
“我不是不想照顧她,現在公司上升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顧不上!”
“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在外面早就找好接班人了,男孩對吧,私生子都有了,晚晚對你來說到底算什么?”
“都說了那是我親戚家的孩子,”程父眸光閃過一絲厭惡,嗓門又高一籌,“你能不能不要每天像一個瘋子一樣到處揣測,像你這種人誰跟你過誰短命!”
“之前追我的時候怎么不見你這么說?!”
“老子都查過血了!你親戚家孩子發囊親子鑒定和你確為父子關系?!你騙鬼呢!”李帷清聲嘶力竭。
程晚看見她蹲坐在地上,一貫高高束起的發散成一團,地面一片狼藉,她無意摸到塊碎花瓶瓷片,隱隱想往手上割。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程晚還沒來得及感知到心痛,眼淚就控制不住從臉頰劃過。
她剛要沖上去搶過李女士手上的碎瓷片,腳下卻陷進一片濕濘的泥潭。
新買的白鞋踩在花園雨后潮濕松軟的土地上,鞋頭陷進去一截,側沿也被染得臟兮兮。
臟得好快。
“程晚。”
清冽嗓音被劇烈運動后的沙啞感隱藏,周北洛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從身后傳來。
被叫住的女生背脊忽地像爬上兩層螞蟻般酥痛,程晚說不出什么滋味,緊握的拳卻緩緩松了。
她看見李帷清手中的瓷片被搶走仍舊癱坐在地板,她爸從前門奪門而出,兩人都沒注意到果樹后的她。
“程早早。”
周北洛的嗓音從沒這么溫柔過,他壓著喉腔中的顫意,背后攥著拳,忍得指節都掐紅。
“父母之間的事情不是我們可以管的,現在我們太小了,等之后——”
“之后什么?”女生倏地抬眸,眼底全是冷漠。
任放說得挺對的,感情也就那么回事,相愛厭棄周而復始,以后自然也不會好的。
她不想被人描述一個美好的以后,然后再次被現實打垮。
“之后,”周北洛視線清雋,眸色澄凈透徹,少年的承諾像根銀針,落在四下皆靜的地面擲地有聲,“我保護你。”
心臟涼得像塊冰,程晚忽地笑了。
她聲音很小,轉頭看他,語氣輕描淡寫:“周北洛,你在可憐我嗎?”
小少爺是生活在蜜罐里的,程晚甚至想不到他的生活有什么困難,頻頻被夸贊的成績,見之不忘的外表,優渥和睦的家庭……
他爸爸媽媽應該不會半夜從一層爬到三層吵架,也應該不會在同一個商場身邊都帶著不同的人約會,然后撞到,開始旁若無人地爭吵。
原生家庭像一把鈍刀,時時刻刻都在打磨人的性格,
她被關在琉璃罩中,生氣發怒從來都是無聲的,周北洛那么張揚耀眼,為什么會想和她扯上關系。
原本直升的國際高中沒念成,她昨晚從書房外路過,聽到周叔叔熬夜點燈還在安排他寒假出國的夏令營,說是不想讓他落下口語。
程晚真的很討厭當別人累贅包的感覺。
“我沒有可憐你,”周北洛嗓子啞了,少年附身彎腰,眉眼一片深沉的黑,嗓音都透著無措。
“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拭淚的手指在半空被打掉,眼眶被淚水擠得發脹,果樹密集的枝葉被風吹得沙沙作響,程晚回頭看了眼家里地板上的一片狼藉,又轉過頭來。
抬眸直視上周北洛的眼睛,程晚姿態平靜,甚至還帶了絲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釋然。
她能感覺到少年汪洋般浩蕩海水的雙眸,在聽見她的話后把海水瞬間凝結成冰川。
“周北洛,我們很熟嗎?”
程晚仰頭,面上掛著嘲諷的笑,“我以為你知道,我很討厭你的事情。”
“別再跟著我。”
第69章 -倒帶
一直以來, 周北洛都不太能摸清程晚的想法。
就像他表面對程晚不溫不火,實際卻想得快瘋了。
他對她的真實想法只能靠外在表現的一些東西來推測,比如她偶爾也會對他笑, 比如她有時候撞到他的失神,他還以為會有那么一刻, 他在程晚眼中是不一樣的。
起碼不會像表現的那么討厭他,
但這次,周北洛望著程晚的眼, 好像真的從里面找到一絲厭惡。
在她眼中,他是打擾她和她現任關系的多余者,是看到她丑態之后要避之不及的普通同學。
人的胸口為什么沒有一顆顯示屏,如果在她對他惡語相向的時候, 他的胸口led屏滾動著一排“我好喜歡你, 不要這樣對我”的話,程晚會不會說得更婉轉些。
有鄰居家小狗被阿姨牽著繩子蹦跳在柏油路上,晃著尾巴要往兩人的方向鉆, 腳下的泥濘軟得像是要把人拉下去。
發梢濕得發黑, 周北洛渾身繃緊了,他半邊身子隱在果樹枯白枝椏中, 頓了好久才平靜出聲。
“好, 我明白了。”
“對不起, 一直讓你反感。”-
程晚自認為當不了救贖文的主角,她自尊心太強,做不了被別人拽一把, 靠別人力量站起來的弱勢方。
所以不管周北洛剛才說的話是真是假, 是真誠還是一時興起,她都聽不進去, 滿心只有剛才父母在別墅內針鋒相對的畫面。
裝番茄醬的玻璃瓶碎成幾塊,濃稠的醬被腳印踩得到處都是,餐桌上常放的花瓶砸裂了刻著她身高成長線的墻壁。
李帷清癱坐在地上,看見她時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只是瞳孔震顫了瞬,隨后眼神陷入一片荒蕪。
她嚅了嚅唇,像是要解釋什么,但五秒過后又是一陣更大的崩潰。
程晚被她抱著哭了好一會,松開時肩膀都是濕的,她整理完家,臨走被塞了幾百塊錢。
純白色鞋子不過半天就被染得發黃,程晚走出院門下意識抬頭看了看半空懸掛的夕陽。
剛洗過的臉還是濕漉漉的,她腳步很空,穿過綠化帶剛要走,突然看見后花園果樹枝上也搭了幾張紙幣。
紅色的幾張,
在周北洛剛才站過的方向。
……
出門時走的急,穿得衣服有些少了,口袋中的紙幣貼著褲子硌得腿有些痛,程晚去便利店換了零錢坐上了返程的公交。
李女士那邊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她不能在那添亂。
手指沿著朋友圈向下滑,程晚想到之前好像有朋友發過奶茶店兼職的工作,雖然現在家里很亂她幫不上忙,但或許可以減少自己的需求。還有周阿姨幫她買的那雙鞋和周北洛今天放在樹杈上的錢……
側臉被兩行柏樹干枯枝椏投下斑駁淡影,程晚又想到些什么,打開了手機相冊。
照片并列排著,一張張劃下。
她本來是想順著找一下爸爸去年在國外給她買的古董八音盒圖片,掛在二手交易軟件上賣掉。
但貼在屏幕上的手指不知為何軟了下來,連向下滑動的力氣都沒有。
垂下的視線直直打在半年前他們一家去露營的三人合照上,上午強忍的情緒像是有了條導火索,倏地爆發出來,程晚瞬間泣不成聲。
從前的晚歸和推脫都有了具體化的原因,
她真的搞不懂為什么爸爸需要兩個家庭。
是不是因為她是女生。
嗚咽聲梗在喉嚨,悶得胸腔發顫,女生放在腿上的手機突然篤篤震動起來。
是漫漫。
她接聽后沒有先出聲。
“晚晚,你現在心情怎么樣?”
趙多漫語氣有些試探。
程晚手指攥緊,像是被觸及到一條隱秘的線,她用紙巾擦干凈眼淚,聲音嗡聲嗡氣:“挺好的,怎么了?”
“我聽你聲音怎么這么悶。”
趙多漫覺察到一絲不對,但瞬間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這次學生幫忙閱卷也是臨時通知的,她家離學校近,所以被叫去幫忙,來的學生和程晚關系都沒有她親密,按道理不會走漏風聲。
程晚盯著手掌的白色紙團,慢騰騰趴了下去,“只是有些感冒,沒事的。”
“好嘛,嚇我一跳,那我現在告訴你一個事情,你不要難過哦。”
“我被叫去幫忙閱卷,無意看見了電腦上你的分數,你數學只考了70分!我靠,數學老師要約談你家長,我勸你私下聯系下數學老師求求情吧。”
程晚沒講過她家里的事情,但明眼人都能看個七七八八,若是家庭關系好的,有事沒事都會提起我爸,我媽類似的字眼,但程晚卻一次都沒有。
被叫家長對她來說應該挺難受的。
神情照舊沉默,程晚像被掏空了情緒,她頓了一會,小聲回了句知道了隨后掛斷通話。
公交站牌就在小區門口,夕陽落得與地面平行,天色漸漸暗下來,女生手掌和小臂都不同程度地麻起來,她甩了甩發脹的胳膊,去便利店買了瓶低度果酒,走進小區,找了個長椅坐下來。
剛才和周北洛鬧得有點僵。
她當時腦子亂成一片,幾乎是不受控制的。
現階段她寄住在他家,其實不該鬧得這么難看的,周北洛對她沒什么惡意,周阿姨也是絕對的好人。
如果要叫家長的話,可不可以讓周阿姨去。
300ml的果酒不知何時就見了底,程晚不太會喝酒,現在四肢都軟的不行,腦子繁亂的事情終于得空靜下來,瞳孔發散得失焦,等到再集中時,眼前突然多了個高大的身影。
周北洛的骨架好漂亮。
程晚第一時間居然想到這個。
“怎么不回去吃飯。”少年低頭注視著她,像是什么事情都沒發生過。
“我……”口齒含糊不清,程晚腦海混沌,隨口胡謅了個理由,“我忘記門牌號了。”
“手機給你發了。”
黝黑視線看了她兩秒又移開,周北洛拎過她放在長椅上的空酒瓶,沒做任何表態地扔到旁邊垃圾桶,隨后幫忙抓起她可能會遺忘的手機。
似乎是存在某種效應,程晚的鎖屏忽然亮起。
成條消息響得此起彼伏。
任放:[膠片酒吧來不來?你男朋友快被人灌醉了。]
任放:[程晚程晚程晚程晚我好愛你]
任放:[一天沒回消息了,還記得你的舔狗嗎寶]
任放:[語音16s]
少年停在原地,望著手中消息一條一條地跳,唇線拉得很平。
周北洛摁滅屏幕,他站在路燈下,朝著已經自顧自走向前,仿佛事不關己的女生突然越了個界。
“程早早,你能不能跟他分手。”
他太少次叫她程早早了,
拖著的步子瞬間停住,程晚站定在原地沒有回頭。
她聽見周北洛語氣低到塵埃里,嗓音啞了幾分,在接近深冬的季節中熾熱得像一團火,都燒著了還要極力壓著。
“我下午想了下,之后保證不會再做讓你討厭我的事情,可能之前脾氣不好,做過一些讓你討厭的事情,以后都不會惹你生氣了。”
“數學周考的事情我知道了,我跟老師講我幫你補習,你放心,他不會再去找叔叔阿姨——”
程晚睫毛輕顫,前額被森冷的風吹得隱隱頭疼。
翻涌了一天的情緒遲遲安穩不下來。她實在想不到周北洛為什么會對她這么好。
“周北洛。”程晚垂低頭,聲音很輕。
“你想跟我扯上什么關系嗎?”
他不應該會有這樣的想法,她自己都討厭自己。
周北洛這樣的人,不能趟她這趟渾水。
“分手好不好,”
還沒等到周北洛回答,程晚驀地重復一遍,抬頭沖他笑了下,“不好。”
“周北洛,你現在不是應該花心思出國嗎?”
她已經打亂過一次他的人生軌跡了。
不應該再有第二次。
程晚借著酒勁去搶了周北洛手中的手機,順帶著打字跟任放分了個手。
徐徐夜風吹過,不過兩分鐘,原本的大理石長廊上就只剩了一個背影。
周北洛在原地停了十幾分鐘,轉身往小區外走了。
……
程家請了不少審計律師劃分財產,在生意人眼中,就算日子過得再難忍也要等正式分完財產后再離。
家里的氣壓還是很低,程晚像是被拋給了周琪娑,年期末的家長會都是她給她開的,烏壓壓一排家長席中,周北洛的座位坐著是家里的保姆。
程晚和交好的女生一起縮在班級最角落,從始至終頭都沒抬起過。
大年初一那天李帷清也只匆匆忙忙在年夜飯上露過一次面,程晚從小沒被爺爺奶奶帶過,今年是第一次在別人家過。
周阿姨和周叔叔都對她格外熱情,周北洛自從那天起就再沒私下聯系過她。
那天的事情發生得太快,灌了酒,程晚記性差,日子也過的渾渾噩噩,她后來回憶過很多次,甚至有些想不起來自己說的是什么。
只記得在別墅外那次,第一感覺就是要他快走,不要被他看見這樣。
兩人的關系說遠或者近都不貼切,他們有共友,共友在時可能會一起被笑話逗笑,但私下誰都知道,
程晚和周北洛兩人不對付。
有次排座位兩人偶然分到一起,周北洛一下課就去找了班主任調座,要說兩人中誰更殷勤,確實是程晚。
周阿姨照顧她比照顧周北洛都妥帖,程晚有時在想周北洛會不會偷偷恨她搶走了母愛,她收到國外舅舅送的珍貴禮物會轉送給周北洛,擺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只希望他不要介意她的存在。
寒假悠悠過了一半,班上有關他們的謠言刷了好幾個版本,最終被更貼近全班命運的期末成績奪走了注意。
原本是考完立刻出成績的,但考慮到學校教師高強度工作了一年,外加學生過年心情問題,公布成績的時間最終延期到了正月初五。
今天初四,已經有小道消息陸續放出,一陣哀嚎的q.q消息中,程晚在其中刷到一兩條與整體氛圍不相符的。
生活委員在問班上同學兩年半后出國的信息,好像是要做什么統計。
這條消息雖然@全體成員,但跟大多數學生關系不大,還是被忽略了個徹底。
程晚頓了下,抬頭剛準備去握桌邊的透明水杯,突然看見急刷的消息跳出來一條。
齊群:[洛哥好像要出國來著,@生活委員-宋褚,你記得統計一下哈。]
“……”
第70章 -倒帶
那是出國還不太普遍的年代, 一般人生中存在這類規劃的富家子弟從小學開始就扎根在貴族學校和國際學校。
在附中這么一個普通公立中學冒出一個高一就決定要出國的,可太不尋常了。
q.q群刷屏消息的速度漸漸放緩,直到有人探頭探腦地把風向轉到出國留學這件事情上。
主人公沒吭聲, 眾人對著出國這件事和國家選擇上又爭論得分外火熱。
一貫愛八卦周北洛和程晚之間那點事的小分隊里卻只有齊群還在發著言,其余好友都閉口不談, 像手機被連夜打包砸進了大海。
齊群在群里拋完消息, 默不作聲地回頭看了身側和他一起打電動的男生一眼,他語氣有些試探, 還在天真地相信事情有轉機的余地,“你真決定要出國啊?”
周北洛視線照舊打在屏幕上,頭也沒回,語氣輕描淡寫, “出啊。”
“那程晚呢?”
空氣忽地陷入一陣難纏的緘默, 周北洛其實從來都沒有跟朋友談論心事的習慣,也好在他是這樣的性格。
握著手柄的手掌干燥有力,少年側頭眼底沉黑, 他像只是隨意看了眼地板, 一筆帶過的口吻。
“我和她,一直都沒什么。”-
李帷清和程家檉其實都不算是太果斷的性格, 兩人拿得起但卻都放不太下, 不知道是不是男人的通病, 總是喜歡自己暫時不算擁有的那個。
在經歷了為期兩月的財產分割后,程晚的父母終于領到了象征婚姻關系解除的紅本本。
程晚搬回自家別墅去住,可偶爾還是會看見老爸半夜開車過來, 隔壁李女士的房間亮燈一陣后, 兩人會在花園附近見面。
李帷清的準則是不許他再踏入這個家,但這規則漏洞實在是大。有時他們見面會下車走一走, 再離譜點的,程晚趴在窗戶邊,還見過他們擁抱。
程晚真的懷疑那些奇怪的過往是不是只有她一個人記得,艷紅得像血一樣的番茄醬沾滿客廳,男默女淚,出軌又劈腿。
可能在他們眼中,這只不過是一次較大的爭吵,只要再次感覺到被在乎、被愛就什么都可以不計較,甚至會為自己戰勝了潛在三方關系而洋洋得意著。
有次失眠到很晚,程晚突然想到周北洛那天想攔住她的話,可能她那天如果沒去,一切都會是不同的。
她和周北洛沒有鬧到這么僵的程度,無意看見爸媽擁抱可能還會升起期待他們復婚的念頭。
夏天快到了,她有些厭食。
……
兩年半的時間并沒有想象中的慢,一場場考試麻木地過著,等到最要緊的那場過完,程晚心里總算松了口氣。
趙多漫和她在同一個考點,她們考場收卷快,早早在花壇下等了起來,女生揮完手,一見她就忍不住皺眉,“不是我說你晚晚,你不能總是不吃飯。”
“剛才抬頭打眼一看,感覺你像營養不良一樣,渾身上下沒二兩肉。”
程晚自覺考得不錯,隨手把筆和準考證扔進書包,牽唇盈盈笑著打哈哈,“放心吧,這幾個月給大少爺天天送飯,蹭的營養餐多著呢。”
“也是。”趙多漫一想到兩人這么長時間一直私開的小灶就有些羨慕,女生想到晚上的行程,不禁垂頭嘆了口氣,“周北洛好像是今晚的飛機。”
腳上的球鞋忽然頓住,程晚摸摸下巴,正當趙多漫以為她會流露出一點超乎朋友之外的感情時,女生忽然蹙眉,一拍手,“壞了。”
“怎么了?”趙多漫輕咳一聲,狀似無意地打探道,“是不是給周北洛的臨別禮物忘記帶了?”
“我忘記我試卷有沒有寫名字了。”
程晚瞬間石化。
“……”
“監考老師是擺設嗎?巡考的時候發現你沒寫名字肯定會提醒你的,安心,肯定寫了。”
提著的心又慢慢蕩回來,程晚從包里抽出一冊輕薄錯題本擋在臉側,這才慢悠悠想起趙多漫剛才的話。
“你們都給少爺準備禮物了嗎?”
這段時間她和周北洛其實相處的還不錯,雖然很少有私下的溝通,但是一起玩玩鬧鬧的時候又像是回到了從前。
時間一晃而過,從周北洛那晚莫名其妙出現在她家門前到陪她一起讀了三年高中,他說過的話確實做到了。
像兩只本不屬于同一航道的飛機,周北洛暫時地為了領了三年航,現在終于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
他準備去紐約念大學。
程晚按成績就近選擇院校。
四年的時間,程晚應該不太會聯系他,而周北洛的態度看著應該也早就懶得理她了,不知道他在國外讀完大學后還會不會回來。
不過,就算是回來,應該也不會有多少交集了。
他那樣的個性走到哪都不會讓自己吃虧,外加出眾的個人能力,其實在國外發展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下意識地,想到以后不會再和他產生聯系,程晚原以為的輕松感卻很少,她莫名覺得空落落的,包括班上的其他同學,還有漫漫……
人生的大巴總會有人下車,再惋惜也不行。
程晚頓時骨頭萎縮一般,順勢滑到身側女生肩上,聲音哼哼唧唧,“漫漫……”
“干什么?”
“沒什么。”程晚吸吸鼻子,過了兩秒才開口。
“陪我去給周北洛挑個禮物吧。”
……
周北洛運氣差,沒和任何相熟的人分在同一考點,但他約了人等在考點學校的巷子,少年隨手買了支雪糕,撕開包裝有一搭沒一搭地往那邊走著。
手機中的軟件發來航班信息的提醒,他劃了通知,腳步依舊穩健。
巷子里的任放被烈日曬得發蔫,今天是下屆學弟學妹的大日子,他專門從隔壁城市大學趕過來接人。
懷里的花香氣太重,熏的男生眼暈,暈著暈著,任放半瞇的眼看見巷口的來人忽然放大,“怎么是你?”
男生語氣詫異,又踮腳朝他背后環視幾眼。
“程晚呢?”
口腔含著的雪糕冰得舌尖沒了知覺,周北洛比任放高半頭,斂目靜靜注視著他,眼底黑得烏沉。
“所以是你放的假情報說程晚在巷子里等人,騙我過來?”
任放明白完真相,氣得手指微微顫抖,他現在很想把玫瑰中的刺全都拔下來扎在周北洛那張可惡的臉上。
天還沒昏下來,光線充足到臉上什么表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任放抬眸望著周北洛臉上的表情,突然覺得他平靜得過分了。
這架勢好像不像是約架,甚至算不得挑釁。
周北洛沒回答他的話,咬完手上的冰棍,隨手把木棍往垃圾桶一塞,嗓音單刀直入。
“如果你大學期間再敢糾纏她,不管在國外課業多繁重,我都會飛回來收拾你。”
平平淡淡的語氣,沒有加任何狠厲的表情,甚至聽不出半點占有欲,但卻絲毫不會讓人懷疑他言語的真實性。
據他所知,程晚現在沒處對象。
任放不清楚他們兩人間到底出了什么事,只一味懵逼地張唇,“你說的程晚?”
“嗯。”
登機時間還剩三小時,送別的人應該已經在機場等著了,周北洛擦著他的肩走過,臨到出巷口才被剛反應過來的身后男生叫住。
“你是不是喜歡她?”
腳步緩了一瞬,少年挺直的背脊分明變得有些駝,他沒準備吭聲,下一步還沒踩到地面上,身后又傳來嘀嘀咕咕的一聲。
“不對啊,要是喜歡,為什么不追?”
“……”-
離別其實是很快的事情,就算有人想磨,也得被既定起飛的時間催著走。
12班來了不少人,除去紅著臉偷看他的,能站近的只有程晚趙多漫齊群和其他兩個經常打球的男生。
老爸老媽昨晚在家已經告過別,現在預留的時間都歸他自己所有。
還剩20分鐘過安檢。
嘻嘻哈哈打鬧過一陣,接過大家準備的離別禮物,周北洛陸續被幾名男生熊抱了好幾分鐘,其中齊群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肝腸寸斷,囑咐得比他媽話都多,
他無語地瞇眼,把人推遠了。
航班信息滾動在顯示屏,既定從上京飛往紐約得航班被播報系統提醒只剩五分鐘時間。
少年寬肩窄腰,走到趙多漫身邊站定。
趙多漫惋惜地嘆了口氣,神情有些惆悵,“雖然哥們也很想跟你擁抱,但我還是想把初抱留給我在未來大學的男朋友。”
周北洛輕笑一聲,拍了拍她的肩,接了兩句祝福,最后才站定在程晚面前。
人來人往的大廳每一處都在經歷分別,四周環圍著的少男少女不知為何同一時間都把目光聚焦過來。
周北洛也看得很用力,
剛揚起的笑被一寸寸拉了下來。
程晚來的時候趕著買禮物,跑得有些急,機場內溫度低,額前微濕的發梢黏在耳側,看著懨懨的,但眼睛卻透亮,小巧鼻尖輕輕聳了下,她神情算不上難過。
周北洛指尖磨了磨,剛要上去短暫地擁一刻,卻見女生鬼機靈地伸出拳頭。
“周北洛,”
男生頓了一刻,小臂微抬,和她很灑脫地碰了一拳。
指背相撞的瞬間,
他聽見程晚口吻清晰,
“將軍不下馬,各自奔前程。”
……
如果說每個人的命運都像是線團,那一刻,周北洛忽然覺得,他的線和程晚的線分開了。孤零零的兩個線頭遺落著,日后的某一天,他們或許還會纏上另外的什么人。
程晚很開心,他卻悵然若失,像是生命被剝離了一部分。
可看見她那么開心,他也不樂意再傷感下去。
走就走唄,
他也沒多喜歡她。
這樣的瞬間太多了,起了個大早跑去買的早餐店突然倒閉了,想上場打球突然崴了腳,以為自己能蒙對的題目換了個答案,年少時最喜歡的人和你漸行漸遠。
上帝所有安排好的結局從沒有可以講價的余地,周北洛走進安檢口,卸下背包,
決定把這事翻個篇兒。
希望之后程晚能找到對她很好的人,
他這次,真的沒力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