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前幾天津田社長他會見了幾個穿著制服,模樣看著像警察一樣的人——該不會是為了之前那件事吧?”
趴在隔壁按摩床上的男同事忽然打趣一樣說了句話,藤田健二卻感覺心臟仿佛停跳了一拍,冷汗倏地流下。
“……你指的是,那個墜樓的女人?”藤田健二猶疑地問道。
“對啊。叫什么由理、奈……?”
“……三浦由理奈。”
“對對,就是這個名字。”男同事撇過頭露出一張油膩的大臉,笑著道,“還說是什么業績優秀,從分部調來的員工,聽說她被老家的男朋友拋棄,一時間受不了打擊就傷心得跳樓了。”
“哦……”藤田健二干巴巴地應了一聲。
“我還聽見有說她是因為受到職權騷擾,不堪受辱才自盡什么的——哈哈哈!笑死人了,誰會看上那種鄉下來的土包子——啊呀!要我說,女人就是女人,安心當個全職太太不就好了,真是……”
男同事提高了音量,一邊大聲地指指點點,一邊皺起眉抱怨正給他按摩的技師不夠專業,這里不舒服,那里不用勁的。
“啊哈哈、確實是這樣……”
藤田健二嘴巴上下意識附和著,腦海中卻不期然想到此前發給全體員工的郵件……那是在周五臨下班前突然下發的郵件,通知本周末將對整棟津田出版大樓進行清潔工作,并告誡所有員工無特別原因禁止在公司逗留,以免打擾工作。再加上同事此時提到的疑似警察的人員出入公司,會見社長,難道說——?!
他想起自己辦公室文件柜深處那些時常用以“回味”和威脅的各種照片,一下子坐起身來。
“欸?藤田、你怎么……?”
“我突然想起晚點還約了一位老師洽談新的稿件作品的事宜,先走一步——!”
藤田健二隨便擦了擦身體就套上衣服大步流星沖出了按摩館。本來是由于近日總覺腰背酸痛,看了醫生也無果,這才約了同事一起來按摩放松,沒成想卻聽到這么一樁事——他暗暗咬牙,心中祈禱最好是自己多想了。
……
藤田健二火急火燎地趕上了電車,站在車門附近,握著車桿不住喘氣。忽然,他目光一低,注意到身前站著一個嬌小的女性。她穿著過膝襪和長靴,微微垂著頭,短發落下,仿佛很馴服的模樣。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抬手將風衣扣自然地解開……
——“這位先生,請你自重。”一個黑色短發少年忽然插進藤田健二與那位嬌小女性中間,他一把握住藤田健二的手腕,面無表情地直視著他。
“!!”藤田健二面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從沒這么尷尬過,他恨恨地瞪著鉗著他手腕的少年,想要咒罵幾句,卻張口結舌。
恰好此時電車門打開,他使勁抽出手,憤憤地沖了出去,不忘回頭大聲謾罵。
……
不多時,藤田健二便趕到了津田出版大樓,未免被人看見他身影,還特意繞了一圈進地下停車場,從那里再乘坐電梯進入公司內部。
叮。
電梯到達,大樓內空無一人,安靜的建筑內只聽見藤田健二急促的腳步聲。
進入公司后,不知為何,藤田健二總感覺身上的腰背酸疼感越發加劇,甚至連口鼻呼吸都有稍許困難。不過眼下有更為要緊之事,他實在管不了那么多,徑直沖向自己的辦公室。
雖然四下無人,他還是謹慎地鎖上了辦公室的拉門,開始在文件柜的深處抽屜里翻找起來。藤田健二把一沓厚厚的照片捏在手心,仔細確認無誤后,這才松了一口氣,準備塞進公文包中帶走。
正在這時,他突然感到口鼻處一陣強烈的窒息感,四肢也如被縛一般僵勁,無法動彈。
藤田健二:“——?!!”
他張口欲喊,卻覺無數絲線一樣觸感的物體順勢爬進嘴里,還在猛地朝喉嚨處蔓延。短短幾分鐘間,他已然雙眼翻白,發不出任何聲音。恍惚中,藤田健二似乎看見一個蜘蛛模樣的怪物立于身前,“它”直著毛茸茸的腦袋,鋪散開無盡的漆黑“長發”朝他襲來……
“黃金體驗——!”
隨著門外一道清亮的聲音,辦公室門倏然化作大塊布丁果凍,晃晃悠悠地碎了一地。
天蟲丸踏進辦公室內,便見整個房間都已被黑色的蛛絲鋪滿,天花板上也沒能幸免,甚至倒掛著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灰白色蜘蛛巢。那些蜘蛛巢搖搖晃晃,不時鼓脹著,隱約可見無數渾濁的蜘蛛卵掙動欲出。
“……”天蟲丸一頓,嫌惡地收住腳步,一側身揪住身邊人的衣袖一扯,“上!憂太!你掩護吾——”
乙骨憂太果斷抽刀上前,幾下斬開擋在面前的障礙,欲要沖到被黑色蛛絲纏得像個粽子似的藤田健二身邊。這時,扒在藤田健二肩后的蜘蛛咒靈驟然身型膨脹起來,四對長滿毛簇的長肢支撐著它巨大的身體和肥碩的卵袋立在地面上,將藤田健二壓在身下。
它腹部后的紡績器剎那噴出無數漆黑蛛絲,撲向乙骨憂太——
乙骨憂太不慌不忙將長刀一橫,揮開蛛絲的瞬間又向前劈斬數下,不顧地面上粘連的蛛絲,他一個滑鏟滾到了藤田健二身邊,刀尖一挑一揮,把那黑漆漆的蛛繭朝天蟲丸方向拋去。
“天蟲丸!”
“知道咯——黃金體驗——!”
天蟲丸知其意思,當下便對著藤田健二落下的方位一陣揮拳,把那翻倒的矮幾變做了一只帶紋水母,及時接住了對方的身體。
眼看蜘蛛咒靈狂吼一聲又要噴出更多蛛絲,乙骨憂太一個翻滾,利落地起身,他深吸一口氣,雙手緊握長刀,充裕的咒力逐漸綿延整個刀身——【咒力的灌注與輸出達到完美一致時便可以發揮出其自帶的燃焰術式,但是,當一次性灌注的詛咒過量,使用者則會被其反噬。】
現在,就是時候。
乙骨憂太猛一揮臂,長刀自上而下貫穿斬去——
“術式,燃焰!”
熊熊烈焰順著嚴密似網的蛛絲蔓延而去,猩紅的熱度須臾間便環繞蛛絲正中間的咒靈將其包圍,蜘蛛咒靈不堪灼燒,發出狂躁的嚎聲。
“■■■■■■——!!!”
哇哦。
天蟲丸一邊把藤田·粽子·健二踢向角落,一邊觀望,心道:風之傷?哈哈哈。
火舌不斷舔舐著蜘蛛咒靈的軀體,它尖細銳利的螯牙反復張合,發出“咔嚓咔嚓”的響聲,伴隨著一陣劇烈的嚎叫,下一秒,蜘蛛咒靈干脆將染火的蛛絲全部纏裹整個房間,天花板上不時鼓脹的蜘蛛巢也蠢蠢欲動,被火星燙著一般擠擠挨挨出各種凸起的形狀,迫不及待便要如潮涌出。
整個辦公間,剎那化為火海。
天蟲丸&乙骨憂太:“!!!”
二人連忙折身就要沖出房間,乙骨憂太還不忘把角落里昏迷的藤田健二拖起來撿走。
鋪天蓋地的蛛絲不依不撓地追出房間,緊鎖在二人背后,數不盡的細小蜘蛛似黑色浪潮,沿著地面和墻壁涌來。乙骨憂太背著個成年男性,一時難以騰出手還擊,天蟲丸只得綴在他身后,一把小小的西洋劍快揮出殘影,抵擋著襲來的蜘蛛們。
倏然,整棟大樓一黑——晦暗的「帳」緩緩落下籠罩。
天蟲丸劍尖一頓:……咒術師?!
*
津田出版大樓外。
黃白警戒線已然拉起,黑色轎車載著高專咒術師們停在大樓底下。
“——由暗而生,暗中至暗,污濁殘穢,盡數祓除。”
漆黑的結界隨著白發男人低沉的聲音展開,五條悟雙手插兜,跟在學生們后面慢慢走進出版大樓。
嗯?
他忽然仰頭朝某個方向“看”去。
*
樓上,天蟲丸和乙骨憂太還溜著一堆蟲潮在大樓間狂奔。乙骨憂太也注意到了突然落下的「帳」,在奔跑間還不忘問天蟲丸難道是有別的個人咒術師路過幫忙?
天蟲丸暗暗翻個白眼,心道:我們是詛咒師啦笨蛋!就算來了咒術師也是敵人!
一路上天蟲丸已經用「黃金體驗」變了各種生物阻擋,可惜那些蜘蛛們仿佛源源不斷一般仍然窮追不舍。深知繼續跑下去絕不是辦法,天蟲丸正想勸乙骨憂太先把那個死猴子放下祓除咒靈,驀然間,一道輕盈的身影“唰”地自樓下翻身而上,閃著銀光的薙刀猛然揮出,霎時將前排的蜘蛛們掀飛。
“?”禪院真希將薙刀一旋,朝天蟲丸看去,“又是你這小鬼?”
天蟲丸:“……”
又是高專的人。
——等等、憂太也在啊啊啊啊啊啊!!!
乙骨憂太:“欸?你也是咒……”
不等他說完,天蟲丸已經一把扯住乙骨憂太的手臂拉著他加足馬力飛奔起來——
“喂……!”
“真——希——!上面什么情況——”
……
多虧了趕到現場的高專咒術師們吸引了咒靈的火力,天蟲丸這才有機會拖著乙骨憂太避去了別處。二人氣喘吁吁地拐進樓梯間停下,乙骨憂太把藤田健二放下,朝天蟲丸問道,“呼呼……怎么了,天蟲丸?你干嘛突然——”
“聽吾說,憂太!”天蟲丸小臉一沉,嚴肅道,“剛才那些咒術師和之前想要殺你的組織都是一伙的!被他們抓住你就小命不保咯!”
“……!”乙骨憂太一愣,“那——”
“出門前杰不是給了我們兩張咒符嘛?快快快!趕快傳送回去!”天蟲丸催促道。
“但是……”乙骨憂太有些遲疑地望向倒在地面的藤田健二。
天蟲丸撇撇嘴,“安啦安啦,雖然他們殺你這種‘咒術師’不眨眼,但是對普通人沒惡意,等我們走了他們會善后的。”
“……嗯!”
天蟲丸也抽出自己隨身攜帶的咒符,二人一起捏在手心——輸入咒力后就可以激發傳送術式。
天蟲丸&乙骨憂太:“一——二——三!”
咒力輸出!
……
空曠安靜的樓梯間,唯剩一個白毛的小小身影呆呆地站立著。
天蟲丸:“……”
——忘了吾根本不是人類,咒力也是假裝的啊啊啊啊啊啊!!!
天蟲丸風中凌亂了半分鐘,又慢慢釋懷:算了算了,只要憂太溜了就行,那些高專的笨蛋,隨便騙騙他們就好了。
“呃……醫……生……給我找醫生唔……不能、呼吸了……”
倒地的男人忽然開始迷迷糊糊吐出不清楚的字眼,他渾身紅腫,帶著難以忽視的瘙癢感,呼吸越發困難。
這是中毒的癥狀,不過,剛才的蜘蛛咒靈并沒有毒性——令藤田健二如此情狀的原因是,那只接住他的水母。
這是水母毒素。
“……”天蟲丸聽到男人發出的動靜,走到他身邊蹲下,托著下巴靜靜地打量這個瀕死的人類。
“……醫生……醫生……”藤田健二意識不清地呢喃著。
天蟲丸眨眨眼:“嗯?不用那么麻煩啦,等會兒你就不痛咯。”
“嗬……嗬……”
不多時,男人徹底失去了呼吸。
天蟲丸揪揪他的眉毛,又戳戳他的腦袋頂,見其毫無動靜,一下失去了興趣,便提起地上的喜久福禮袋起身,準備從樓梯處離開——
“哇哦,不是人類也不是咒靈,你——是什么東西。”
他對上了一只澄如蒼穹的藍色眼睛。
天蟲丸:“……”
天蟲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