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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馬路上的車流匯集又分散,每一輛車里都坐著為生活奔忙的人。

    鐘寧覺得自己其實真的很幸運,從來沒有受過金錢方面的困擾,也沒吃過純粹肉體上的苦頭。

    但命運的天平是平衡的,它在一端給予了恩惠,就要在另一端施加挫折來平衡。

    她抱住懷里的謝拾青,心中的嘆息像一團濃到化不開的墨,為她的心靈蒙上一塊陰影。

    得知謝拾青發燒不醒的那一刻,她的腦海里像是有一根弦繃斷了,大腦是空白的,直到抱著人上車,被紅燈困在路上,心中的焦急逐漸上漲,才蓋過那一瞬間的恐慌。

    有那么多的愛,被她從身體里掏出來,不要命似的送了出去。

    如同一團被切割的血肉,還在牽引著她,操控著她的感官。

    鐘寧閉上雙眸,掌心輕撫著懷中人的后腦,將她的頭發從毯子里撈出來,免得堆在脖子那邊不舒服。

    她還是控制不住去心疼這個人。

    控制不住去關注她,去看她,去思索她的想法,去在乎她的低落。

    可她們能重新在一起嗎?鐘寧在心里問自己,她可以放下過去的一切,重新開始嗎?燃燒殆盡的灰燼里,除了余溫外,還有可以復燃的火星嗎?

    鐘寧不知道。

    她要做一個對自己負責的人,在看顧別人的情緒的前提,是好好照顧自己的心情。

    她能原諒謝拾青嗎?現在的改變能填平過去的傷痛嗎?

    鐘寧陷入久久無言的思索。

    遲來的彌補,已經不再適合當下的人了。

    還是分開吧。

    她們都需要冷靜,去沉淀,在時間的幫助下,去思考,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做重大決定的時候,不要考慮沉沒成本。這句話說著容易,念著輕巧,真正做起來的時候,卻如同一點點撕開被膠水粘連的皮肉,刺痛化作綿延不絕的河。

    可如果不脫離現在的環境,洗掉膠水,只會這樣被粘一輩子,到時候,就不是簡單的刺痛,而是連骨頭都要爛掉。

    出租車順利停在了醫院的門口。

    鐘寧掛了急診,醫生看過以后,很快開了藥,讓謝拾青打退燒針。

    “有獨立病房嗎?她現在發熱期還沒過,要用撫慰劑。”

    這種揮發性的藥劑,得在密閉空間來用。

    護士在前面推著吊瓶架,她抱著謝拾青跟在后面,來到一間單人病房。

    把謝拾青放好,毯子蓋上,鐘寧又給酒店打了電話,讓她們幫忙去房間里找撫慰劑,再帶上水和小米粥這些適合病人的吃食,一并送到醫院來。

    跑腿的小費是一定要給的,這就屬于額外服務了,她直接轉了錢過去。

    謝拾青還在睡覺,她輕輕拿起這個人打針的手,把它放到床邊,用小枕頭墊上。

    纖長的指尖微蜷著,指甲是很淺的粉色,甚至是有些發白那種。體質健康的人,素甲都是很漂亮的桃粉色,氣血充足,而且弧度圓潤,有光澤。

    謝拾青吃的營養品和補品不計其數,每日的餐食也是廚師精心制作,既考慮了營養搭配,又不失美味。

    但她還是和健康兩個字不搭邊。

    這個人的底子,像是已經被掏空了,是一座危樓,就算外部再修補,內里的破損也沒辦法補救,只能勉強維持著不坍塌。

    一和謝拾青遇上,她就要提前把一年份的嘆氣都在一天用光。

    鐘寧向后靠在椅子上,頭疼地捏了捏眉心。

    酒店的人員也是經歷了一番堵車,好在在半個小時后把東西都送到了。

    飯菜被放在木質的保溫盒里,不至于變涼,叮囑她們幫忙換新的床單被罩后,鐘寧表示這個食盒她會拎回去。

    裝撫慰劑的盒子被一整個原封不動地放到床頭。

    鐘寧去洗了把臉,按鈴叫護士換藥。謝拾青的體溫已經降下來一點了,吊針的藥效還是很快,現在是37.5攝氏度,低燒。

    病房的門開了又關,她再轉過頭時,床上的人已經醒了過來,半睜著眼睛,正望著她。

    “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謝拾青點了下頭,巴掌大的小臉埋在被子里,可憐巴巴的。

    鐘寧擰開水瓶,插了個吸管進去,也沒有讓謝拾青拿著,而是直接自己端著送到人嘴邊,甚至幫忙扶住了吸管,讓它不要亂動。

    謝拾青只需要張嘴就夠了。

    她喝了三四口,才扭過頭,表示不要。

    鐘寧就把吸管拿出來扔掉,重新把瓶蓋擰上。

    “我好像發燒了,熱熱的。”她像一個樹懶一樣,說話也是慢吞吞的,邊說邊點頭,一副診斷成功的樣子。

    在出租車上的對話,估計是意識不清,根本沒聽進腦子。

    鐘寧拿起枕頭放到她背后,把人扶著坐了起來,“是發燒了,38度6,剛打了一瓶藥才降到37度多。”

    “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謝拾青:“嗯,要吃。”

    鐘寧把小桌板放上,打開食盒,取出還熱乎的小米粥和菜,她側坐到病床旁邊,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米粥,放到唇邊吹了好幾下,覺著差不多溫了,才遞到謝拾青的唇邊。

    原本還迷糊著的謝拾青一下就清醒了。

    這是什么,是喂飯!

    鐘寧嘴上說得不留情,可還是要關心她。打針只用一只手啊,左手也是能拿勺子的,可是鐘寧還是選擇喂。

    這不是關心是什么!

    謝拾青滿懷幸福地張嘴,把這勺粥含住咽下了。

    她原本很不喜歡小米粥的,因為早年的病很嚴重,醫生就囑咐要多吃一點好消化的,粥自然是病號的首選食物。

    任誰連吃了一個月的粥,都不會對它有好臉色。

    何況后來她的腸胃也不好起來,米糊和粥就成了桌上的常見主食。

    吃到要吐了。

    可是今天的粥格外香甜,奇怪。

    原來是她的心情太過美麗,自帶糖份,連什么都沒加的小米粥也變成甜粥了。

    生病真好,可以得到鐘寧的照顧。

    只是這個苦肉計卻不是那么好用的,她今天是僥幸,自己也不清楚怎么就生病了,才能得到來自鐘寧的照顧。純天然的苦肉計才有用,人為不僅沒用,還會起反效果。

    不管怎么說,因禍得福,她不抓緊時機享受,還等什么。

    “我想吃那個豆腐。”謝拾青說。

    鐘寧就伸勺子過去,軟軟的豆腐上面帶著粘稠的湯汁,整塊豆腐先煎后燉,呈現出一種微黃的金色。

    謝拾青一口吃下去,瞬間有種吃到了絕世美味的感覺。

    她不欲說話,打破這份來之不易的溫馨氛圍,只用一雙眼眸愛意融融地凝視著鐘寧。

    只要還有憐憫,就還有在意,那就還有復合的機會。

    想要復合,是她一廂情愿沒錯,可人不就應該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事物嗎?

    她真的愛鐘寧,想要和這人在一起,這個想法本身,又有什么錯?還沒到徹底放棄的時候,泄氣了才是真的什么都得不到。

    謝拾青正沉浸在這一刻幸福的喜悅中,卻渾然不知,眼前的人,已然做出了決斷。

    而此刻的溫馨,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的最后一段寧靜。

    謝拾青吃了大半碗小米粥就不再繼續了。

    鐘寧也沒有嫌棄她剩菜的意思,從食盒里又拿出一碗粥,就著剩下的菜吃掉了。

    一次性的餐盒不用清洗,她把這些東西都收拾好,放到門口的位置,等著收垃圾的清潔工拿走。

    回來的時候,又拿出膠囊,“你的過敏藥。”

    謝拾青喝藥還是很痛快的,主要是因為喝太多了,對這幾個小膠囊根本不放在眼里,手捧著就倒進了嘴里,再低頭喝上幾口水,就輕松把藥咽了下去。

    眼看著吊針要結束,鐘寧又按了鈴,叫護士過來拔針,等待的過程中,她又測了一下溫,36度7,已經徹底降下來了。

    其實不是什么大病,也不是感冒,就是忽然受涼了,再加上謝拾青本來就是發熱期,體質正虛著,所以才發燒了,體溫退下來就沒什么問題。

    準備撫慰劑,是怕謝拾青忽然發熱期到,沒想到沒用上。

    鐘寧不打算占用醫療資源,何況病房的環境再好也比不上酒店舒適,護士在拔針的時候,她就去辦理了手續,回來的時候才發現一個關鍵問題。

    謝拾青沒鞋子。

    她是在床上直接被抱來的,鐘寧也著急走,根本沒想著給這人穿鞋,腳是光著的。

    鐘寧:“等一下,我去買雙拖鞋回來。”

    一樓的小超市賣拖鞋,樣式不多,鐘寧挑挑揀揀,捏來捏去,努力選了一個鞋底最軟的付了錢。

    回去的時候,謝拾青正坐在床邊,一只手按著另一個手的手背,身上還穿著白色的,綴滿蕾絲花邊的睡衣。

    ……她的羊毛卷真的很可愛。

    鐘寧抿了下唇,拿著拖鞋走過去,蹲下身,目光落到她白皙如瓷般的腳上,淡青色的血管像是瓷器上的花紋。

    抬手握住細瘦的腳腕,她拿著拖鞋,動作輕柔的套了進去。

    “回酒店吧,醫生說你這幾天最好都別吹風,別著涼,就在床上躺著。”

    鐘寧拽起毯子,披到了這人肩上。

    謝拾青想也不用想,自己肯定是被抱著過來的,可是能抱著過來,不代表可以被抱著回去。

    醒過來的自己,沒有這樣的特權了。

    她伸出雙腳踩在地上,腿立刻就是一軟,還沒等倒,胳膊就被人拉住了。

    鐘寧挽住她的手腕,低聲說:“你靠著我走吧。”

    謝拾青心里美得不行,嘴角難壓得要命,眼看著實在控制不住,索性不壓了,喜滋滋地靠過去。

    鐘寧不愛噴香水,身上就只有沐浴露和洗發露的味道,是一種很淺的茶香。

    像她這個人,會有一種可靠的感覺。

    但謝拾青還是更喜歡信息素的味道,有時候,盡管不是發熱期,她也會拿出一瓶撫慰劑打開,就這樣躺在床上,閉上雙眼,讓這味道包圍自己,讓她做一場鐘寧還在身邊的短暫迷夢。

    淡雅的茶香像她的外表,但清雅甜蜜的柚子香氣,才是她這個人的本質,有著春天一樣的內核。

    回去的路上,謝拾青咬了下唇,軟聲說道:“寧姐姐,謝謝你送我來醫院,我要怎么報答你呢?”

    鐘寧一眼就看出來這人打什么歪主意,“不用報答。”

    “那可不行。”謝拾青搖了下頭,“做人要懂得知恩圖報,要不是你帶我打針,可能我就要燒傻了,而且你還幫我付了醫藥費,還喂我吃飯,這么大的恩情,我怎么能不回報呢。”

    “那我成什么啦?忘恩負義的小人。”

    鐘寧:“……”

    “那你想怎么報答?”

    “我還沒想好。”謝拾青眼尾微揚,雙眼彎彎地瞇起來,像個偷笑的狐貍,“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行。”鐘寧說,“但是期限在一周之內。”

    那不就是這一趟旅程結束的時間?謝拾青咬了下牙,她本來還想著拖一拖,弄出一個類似“天天送飯”的報答來,這不就是天天見面了嘛!

    限定到這次旅程內,有點難辦。

    討價還價的話在她舌尖轉了一圈,還是咽下去了。

    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千萬不能著急,不能被短暫的勝利沖昏頭腦。

    她在一旁絞盡腦汁地思索,車內安靜下來。

    鐘寧也偷偷松了口氣。

    她剛剛還挺擔心,謝拾青會不會問她為什么要有這樣的期限,還好沒有。

    如果問了,她就不得不回答,因為這趟旅程結束,她就會再次離開風城。

    她到底也不是什么冷心冷情的人,或者喜歡看別人傷心,喜歡折磨人的心理扭曲的變態。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由衷希望,她和謝拾青是可以和平分手,結束這段感情的。

    不要再有更多的傷害了。

    不管是她,還是謝拾青,都不要再心傷了。

    就讓這短短的一周,成為告別之旅吧。

    兩個人回到酒店,鐘寧去前臺把食盒還了回去,給工作人員道了謝,又每個人轉了兩百過去,不是很多,但也算表明了自己的謝意。

    她不會認為,自己付了房費,就可以盡情使喚人了,對待這些工作人員,她一向很尊重,畢竟自己上輩子就是底層人士,家里人也都是社會上普通的一份子。

    如果她瞧不起這些工作人員,趾高氣昂、理所當然地去使喚人家,豈不是脫離了自己原來的階級,又或者說,歧視鄙夷從前的自己?

    連載她們的出租車司機,因為一直幫忙踩油門去超車,她也多給了兩百的車費。

    嘴上的感謝是要的,紅包就更顯誠意了,歸根結底,她現在有這筆錢。

    謝拾青在她身后,默默記下了鐘寧的舉動,心里若有所思。

    但她不能理解這行為最底層的邏輯,只是簡單記住了外在舉動。

    道謝,給錢。

    回到房間,鐘寧就催著謝拾青把睡衣換了,醫院時常消毒,但病人很多,病毒就多,她自己也把衣服換掉,叫了客房服務,讓人拿去干洗,連帶著那條毯子一起。

    房間里的東西都被換過,謝拾青老老實實躺回床上,鐘寧給她蓋上了被,輕聲說:“有需要就喊我,發微信也可以。”

    謝拾青見她要走,下意識說道:“你不在這兒守著我嗎?”

    鐘寧把一瓶撫慰劑放到床頭,放在她一伸手就能夠到的位置,“你都退燒了,早點睡覺吧,記得擰開用。”

    說完她就推開房門,回到客廳去了。

    要不是今天謝拾青忽然發燒,鐘寧本來是想再訂一間房搬出去自己住的,因為過敏好得很快,不需要她再看著,沒想到一個病接著一個來,也讓她斷了這個念想。

    好在沙發也很軟,酒店很貼心地送來了被子和枕頭,倒也不難睡。

    她躺在沙發上,想到剛剛謝拾青有些失落的表情,唇瓣便微微抿了起來。

    點開手機,鐘寧登上賬號,粉絲數量已經過兩萬了,漲得速度真的飛快。

    夠申請開v的數量了,她就進入后臺,和客服提交了證明,結果要過一會兒才出來。

    鐘寧退到首頁,想了想,給自己買了個推廣。

    反正也花不了多少錢。

    要是只有自己那些錢的時候,她還會看一下,現在又有了謝氏的股份,真的是每天躺著什么都不干,就有錢從天上掉下來,是她幾輩子都花不完的數目。

    鐘寧投了個最大的。

    常玩的另一款游戲好像更新版本了,退出短視頻網站,點開游戲圖標,手速之快,一氣呵成。

    怎么會有人不愛玩游戲呢?

    她抱著手機很快就沉浸到劇情里,把和謝拾青的煩惱都忘在腦后了。

    生物鐘醒過來時,鐘寧也是先拿手機,看到了波紋給她發了好多消息。

    頭像框上顯示的數字是15,時間一看,半夜兩點。

    鐘寧微微咂舌,點開一看,果然是說視頻剪完了。

    看來是加班了啊。

    波紋把修好的照片都發了過來,她自己的單人照有六張,合照也是六張。

    還發了成品視頻,問她這樣可以嗎?有沒有需要再修改的地方。

    鐘寧就拿出耳機戴上,點開了視頻。

    波紋和崽崽先出現在鏡頭里,兩個人笑容明媚地說:“今天來到蘭城的歷史博物館了啊,咱們全國最大的博物館,逛了兩個點,連零頭都沒走完,不行了,真得歇一會兒。”

    “等一下,等等等等,看我發現了什么!好帥的姐!”

    鏡頭轉過去,穿過人群,鐘寧看到了自己,面上沒什么表情,余光卻在看著旁邊的人,等波紋走進打了招呼,她的視線才移開。

    她自己都沒注意到……原來她一直偷看謝拾青的嗎?

    謝拾青的臉被打上了一圈很糊的馬賽克,把她的整個上半身都模糊化了,像是加了好幾層厚厚的毛玻璃,神仙來了也認不出來這是她。

    然后就是波紋詢問,她同意,接著是化妝,摘耳釘,換上耳墜,戴上龍角,再之后就是拍攝了。

    “拍完了,真的是意猶未盡啊,我真恨不得拍上一個月。”波紋拿著相機說,這話倒不是場面話,而是確確實實這樣想的。

    鐘寧的骨相皮相都極其優越,光從哪一個角度打過來都好看,擺什么表情都不會崩,鏡頭拉近到虹膜都清晰分明,臉上的皮膚也是光滑細膩的,相當抗打的一張臉。

    誰會不愛拍?

    “接下來,讓我們看看成片吧!”

    鐘寧的單人照給了三張,六張合照全都抬了上來,壓軸的一張,是唯一的一張牽手照。

    牽手,撐傘,傘面傾斜,擋住鐘寧的一半身子和臉,從鼻子開始斜分,露出一雙深邃的眼眸,正注視著傘下擺弄荷包的少女。

    兩個人的手通過一條發帶牽著,崽崽的只是單手握著,而她的卻在手心里纏了幾圈。

    那種不舍和青絲,似乎也像被纏起的發帶,要被她牢牢攥在手里。

    本來是牽手的姿勢,拍了幾張,波紋卻總覺得不滿意,沒有那種感覺,靈機一動,改用發帶代替,微妙感一下就出來了。

    高冷隱忍卻深情的龍神x活潑元氣什么都不知道少女。

    可能還有點前世今生,什么復活之類的劇情,反正視頻一經發出去,評論都在嗷嗷叫著腦補。

    波紋在評論區置頂艾特了鐘寧,鐘寧也在下面點贊回復了。

    然后她的回復下面,就多出了一長串“姐姐求包養,不想努力了”。

    鐘寧:“……”

    還有人嗷嗷叫著說神仙聯動,波紋就在下面回復:【我都沒認出來,綿羊說話超級溫柔,性格可好了!】

    兩個人的視頻,很快沖上了熱搜第一。

    她也借著這波熱度,漲了十幾萬的粉,后臺的關注量還在勻速增加,只是鐘寧就沒再看了。

    她也沒給自己打碼,要是玩游戲的人,也是她的粉絲,沒準能認出來她游戲直播的賬號。

    一樣的手,時常出鏡的手表,一樣的聲音,有心人還是能聯想到一起的。

    鐘寧當初去外網注冊新號,是想和過去說拜拜,斬斷一切。

    但仔細想想就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人只能和過去和解,因為有了過去的經歷和記憶,才有現在的自己,斬斷過去,也是斬斷關系,斬斷和人的聯系。

    除非把這段記憶催眠刪掉,直接失憶,否則人根本擺脫不了過去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影響。

    鐘寧已經想通了,想開了,自然也就不在意這些,不在乎會不會被人發現幾個賬號都是她一個人。

    可謝拾青卻不能像她那樣從容。

    她也有短視頻的賬號,甚至謝氏公司還有官號,會發旗下藝人明星的視頻。

    她自己的是沒寫名字的那種純小號,和波紋拍攝結束后,她就偷偷給人加了個關注。

    看到新視頻的那一刻,她的眼珠仍舊嫉妒到發紅了。

    照片是擺拍,兩個人之間的接觸,甚至不如普通朋友,可波紋的拍照技術那么好,氛圍把握的那么到位,任誰第一眼看過去,都會認為她們之間有情。

    謝拾青更是妒忌的要發狂,因為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和鐘寧,竟然沒有照過一張合照。

    第72章

    她們沒有合照,一張都沒有。

    鐘寧很愛拍照,拍好看的風景,拍一朵花,一片樹葉,一只草坪里打滾的貓,但顧忌到謝拾青的眼疾,她其實非常少分享這些,小心翼翼地維護著后者的自尊心。

    卻也不能不發,不發圖片,會被謝拾青覺得是不是故意瞧不起人,歧視她。

    所以鐘寧只是偶爾,隔三差五地發上一張,很微妙地拿捏著尺度。

    但她們沒有合照。

    鐘寧很少自拍,她的相冊里也沒有幾個人物出鏡,大多都是景物、動物。

    謝拾青的U盤里存了很多視頻,都是監控錄像里導出來的,她有那么多可以觀看回憶的內容,眼盲的時間太久,她也忘記了世上還有合照這個東西。

    嫉妒的毒火在她心里猛地燒了起來,謝拾青坐在床上,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喘著粗氣,回手抄起枕頭就要丟。

    潔白的軟枕被高高舉起,停頓在半空中,片刻后又被原樣放回。

    不行,不可以。

    她不能在這里發脾氣,鐘寧就在門外,她要是現在發瘋,過去幾天的努力豈不是都白費了?

    嘴上反復去強調自己已經變了,完全改正了,成為了和從前截然不同的人,現在只是因為一段視頻,幾張擺拍的照片——甚至是當著她的面照的,就徹底撕破現在辛苦維持的形象。

    簡直是丟了西瓜撿了芝麻!

    要冷靜,要忍,要冷靜,要忍……

    謝拾青緊緊咬住后槽牙,雙手用力扭著被里的那面床單,反復做著深呼吸。

    必須克制,不管能不能做到,都得克制。

    好不容易有了起色,鐘寧已經軟化了,相信了她改過,這一下要是暴露,豈不是全盤皆輸?

    她的心臟像發了瘋似的跳動,有一種被布死死纏住裹住,繞到不留一絲縫隙,再向兩邊拽著,擠壓著,想要把最后一滴血也擠出來的窒息感。

    不能暴露,不能暴露。

    謝拾青提起兩邊唇角,推開臥室的門,神色自然,語氣輕快地和鐘寧打了招呼,說要去洗個澡。

    后者不疑有他,囑咐了一句不要洗太久,就重新低下頭去看手機,嘴角噙笑。

    她在看什么?

    是在和那個博主說話嗎,是在聊照片的事嗎?

    謝拾青迅速轉過頭,留給鐘寧一個背影,端著一張笑容消失的臉,把浴室的門關上。

    浴缸漸漸被水填滿。

    謝拾青用手撥弄著水面,看著漣漪一圈圈散開。

    曾幾何時,鐘寧都是抱著她一起洗澡的。

    而現在,她只能得到一句注意時間的囑咐,還是看在生病的份上,否則,恐怕這句話也不會有吧。

    謝拾青躺進浴缸里,屏住呼吸,沉入水底。

    水面蕩起一道道亮銀色的波光,是燈光映在水中的倒影,所有的事物都是模糊的,迷蒙的,空曠的安靜包圍著她。

    肺葉里的空氣一點點排出,變成細小的氣泡,從口鼻間溢出,像是靈巧的小魚,倏忽一下,鉆入水面。

    窒息的憋悶悄無聲息地壓迫著胸腔,謝拾青卻恍若未覺,伸出手探向空中,似乎要抓到視野里愈發靠近的那抹亮光。

    掌心穿透水面,暴露在外面的空氣中,驟然下降的涼意拽回了她的意識。

    謝拾青坐起來,水珠順著五官向下流淌,她條件反射般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溫熱的水還是一如既往地包裹著她,沉默的,一言不發的。

    她向后枕在浴缸壁上,閉上雙眸,一滴水珠從眼睫上滴落,隱入鬢發中。

    打開按摩模式,水流開始循環,沖刷著她的身體,時輕時重,謝拾青咬住下唇,將它想象成鐘寧溫熱的雙手。

    她抬手撫上胸口,指尖向下移動。

    半晌后,謝拾青換了水,仔細清洗掉身上黏膩的部分,洗干凈每一根手指,讓清水帶走指縫間的濕滑。

    焦躁是不必要的,只會趕跑鐘寧。

    任何會讓她不喜歡的特征,都是不可以顯露的。

    做一個鐘寧喜歡的人。

    謝拾青對著鏡子里的自己,唇瓣無聲開合:禁止發瘋,禁止吵鬧,禁止歇斯底里。

    你要做一個鐘寧喜歡的人。

    她拿起吹風機,認真地吹干發絲,把一頭小卷毛用手指理順,讓它們規規矩矩地披在肩上。

    做一個看起來積極陽光,健康向上的人,做一個愛自己的人。

    她穿好浴袍,又端詳了一下自己的臉,被熱水燙過,顯得白里透紅,氣色很好。

    非常棒。

    很好。

    保持下去。

    鏡中的女人緩緩綻開一個笑容,又皺著眉頭收斂,再次調整了角度,和眼眸彎彎的弧度。

    就像這樣。

    她端著笑容走出去,操著一口甜如牛乳的嗓音,走到鐘寧身邊,歪著頭說:“寧姐姐,一直在屋里呆著,真的好無聊啊,你在做什么呢?”

    鐘寧把手機向外翻了一下,露出上面打斗的畫面,與此同時她的手一直按個不停,在屏幕上搓技能。

    “在玩兒《星核》,過副本。”

    “好像很有意思,這個游戲難嗎?”謝拾青坐到她手邊,語氣好奇地問。

    “應該……不難,玩這個游戲的人還挺多的,角色連招也很簡單,基本就兩套,看實戰自己搭配。”鐘寧思索了一下后說。

    這是她看粉絲群里的反應說的,對她而言,沒有超級困難的游戲。

    “要不我也下一個吧,最近兩天真的很無聊。”謝拾青說,“我去房間拿手機。”

    她踩著拖鞋,吧嗒吧嗒回房,又踩著拖鞋回來,坐回剛剛的位置,“是從應用商店里下載嗎?”

    “不是不是,那就是渠道服了,得去官網下。”

    鐘寧放下手機,拿過謝拾青的,幫她去官網下載了一個。

    “給你。”

    網速很快,游戲很快就下載好了,謝拾青生疏地注冊賬號,登錄游戲。

    她這輩子都沒玩過游戲,這還是第一次玩。

    也不是自己想玩,只是為了和鐘寧有點共同話題罷了。

    游戲進入開頭的過場動畫,謝拾青狀似隨意地問:“你平時只玩這一個游戲嗎?”

    鐘寧:“那倒不是,我玩的游戲挺多的。”

    她把專門放游戲的頁界面展示過去,謝拾青掃了一眼,憑借絕佳的記憶力把所有名字都記住了,笑著說:“那我可以多試幾個,還不確定這款游戲我喜不喜歡呢。”

    “可以啊,打發時間還是挺有意思的。”

    謝拾青沉默了片刻后說:“我從前從來沒有打發時間過,總是有數不清的工作要忙。”

    她并不想要展現出一個動不動就抱怨過去的苦情形象,于是很快就笑了一下,說:“不過現在就好多啦,我每周都會出門去走一走,放松放松。”

    抬手晃了晃手機,“游戲也不錯,第一次體驗,希望它真的不要太難,我是純新手。”

    “遇到不會的地方,我可以問寧姐姐嗎?”

    鐘寧嘆了口氣,眼底一瞬間滑過復雜,“問吧。”

    也只能再問這么幾天了。

    “寧姐姐真好。”謝拾青笑容甜甜,宛若一朵徐徐綻開的桃花。

    她既然是用游戲做借口,就要裝得像一點,拿出真玩的架勢來,不能把鐘寧當做可以隨意糊弄的人。

    糊弄過一次,她不敢再試第二次。

    謝拾青強迫自己沉下心,去看游戲的劇情。

    看過以后覺得,自己的確不是這類游戲的受眾,畫風很可愛,有點太可愛了。

    原本刻意睜得圓圓的眼睛,也恢復成原來的形狀,鐘寧注意到這點細微的變化,心里頭說不清道不明的,一點點心酸,一點點心軟,還有一點好笑。

    就算知道謝拾青想玩游戲,大概率是為了故意迎合她,卻也覺得她這幅為難的模樣,真是可憐又可愛。

    ……一定是這頭小羊毛卷的加持。

    鐘寧說:“你要不要試試別的,這個應該不太適合你。”

    她切出來一個moba游戲,登了進去,“這個是端游和手游互通的。”

    謝拾青看了一下說:“我知道它,背后是森野公司,當初和謝氏旗下的藝人有合作進行宣傳來著。”

    這是為數不多她知道名字的游戲。

    鐘寧開了一盤教學人機,遞給謝拾青,“要不要試試?選一個英雄。”

    謝拾青遲疑著,選了一個名字有點眼熟的。

    “是法師,走中路,左手拇指放到這里,這是輪盤,操控人物走路,右邊是技能。”

    “順著箭頭走吧。”

    謝拾青低著頭,看似專心地操控屏幕中的英雄,實際注意力都放在靠過來的鐘寧身上。

    為了教學,她傾著身子,兩個人的肩膀抵在一起。

    她用眼角的余光去瞄,鐘寧的臉離她的只有二十厘米左右,鼻梁上那顆色素凝結的小痣,也變成模糊的一個小點,兩片柔軟的薄唇,成了淡粉色的一條畫線。

    視力有所不足的地方,想象力來維持。

    記憶會為她補足一切,讓模糊的畫面,在腦海中化作清晰的圖像。

    謝拾青呼吸都放輕了,心思已經完全脫離了現在正在做的事。

    “再走就要進別人家塔里了。”

    鐘寧的提醒讓她回神,趕緊低下頭,目光重新聚焦在手機上。

    《決戰之巔》是一款現象級的moba游戲,畫面的精度和技能設計還是很精妙的,謝拾青對這款游戲的接受度比《星核》要高多了。

    又或許是有著鐘寧的陪伴,讓她不知不覺對這個游戲的好感就加了不少。

    左右也沒有事情做。

    鐘寧就陪著謝拾青玩了一下午的人機。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謝拾青的游戲技術還不錯,她腦袋聰明,記人物技能非常迅速,很快就上手了,只是操作上面還帶著新手的遲緩。

    通常是嘴上說了要放什么技能,或者躲開,但手跟不上。

    介于她是剛玩的新手,已經很厲害了。

    到了晚上,兩個人一起點了外賣來吃,吃過飯后,謝拾青就回房間了。

    在一起玩一下午已經夠了,不能粘著鐘寧太久,欲速則不達。

    她們在蘭城待了四天,謝拾青的發熱期就結束了,她的信息素紊亂癥已經好全了,只是身體上的一些損傷,還是沒有完全恢復。

    發熱期不規律,持續時間時長時短,但比以前要好很多。

    離開的時候,到底也沒夸張招搖地坐私人飛機,是買了直飛的頭等艙機票過去。

    落地后,兩個人成功被山城這邊的工作人員接到,還一路開車送著她們到了早就訂好的酒店。

    “咱們明天就去醫院先看受資助的患者一家,可以嗎?”

    鐘寧并未異議,欣然說道:“可以啊,我們都聽你安排。”

    工作人員笑著說:“那好,明天上午九點,我來九點這邊接您們二位。”

    這兩天鐘寧都有和她聯系,因此說話的口吻倒也不算生疏。

    第二天,兩人就起了一個早,吃過早飯,按著對方的安排先去醫院看了患者一家,雖然家長面帶愁容,但因為不用操心醫療款的事情,精神狀態倒是還好。

    又去見了醫院方面的負責人。

    因為是疑難雜癥,很難治的病,只有到大醫院來,才有對應的專家看診,為了精準對接到真正有需求的家庭,蘭蘅這邊其實采用的是非常麻煩的做法。

    靠醫護人員來篩選。

    她們看到哪個家庭困難,再聯系蘭蘅這邊,基金會就會有人親自上門來考察,去翻找資料,確認這一家是真的貧困,才會給予善款。

    當然同時也會給上報的醫護人員一筆“線人”紅包。

    這是和醫院方面約定好的事。

    當然基金會也有放廣告,接受困難家庭主動求助,也是要經過層層核查的。

    鐘寧了解了流程,把整個款項從捐款方到受資方的全過程都弄明白,才放下心來。

    轉頭就給基金會追加了五百萬。

    當然今天探望病患的過程,她也有拍下來,和對方溝通過,確認可以發到網上,才將今天的視頻剪輯后,稍微做了模糊化處理,發到了自己的賬號上。

    她沒在自己的號上放任何收款碼,只是艾特了蘭蘅基金會的官號,意思是如果有想要捐款的,可以通過基金會的渠道去。

    山城之行不是為了游玩,既然目的達到,也就沒有停留的理由了。

    兩個人一起回到風城,下了飛機,走出出站口。

    謝拾青便先一步開口說道:“司機來接我,已經在外面等著了,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鐘寧深深看了她一眼,緩緩搖了下頭,“去你家吧,我有話想和你說。”

    有話說,什么話?

    是答應復合的話嗎?

    謝拾青眼里像是裝了兩個通了電的燈泡,一下就亮了起來。

    不對不對,鐘寧的想法不會變得這么快,不是復合,那就是答應再給她一次機會?

    不怪謝拾青想得都是美事,主要是這幾天,鐘寧對她的態度,實在說不上差,她怎么能不浮想聯翩,不往好的一面去幻想。

    這一路上,她們兩個坐在車子后排,謝拾青緊緊攥著雙手,很想說話,又不知道要說什么。

    只是心中那一股狂喜,裹挾著她,好像一股強勁的龍卷風,把她的心卷到了天上,讓她暈暈乎乎,飄在云端上空,已經完全不分東南西北了。

    兩人回到別墅。

    下了車。

    鐘寧輕聲說:“去花園走走?”

    謝拾青哪有說不的意思,連連點頭,眼里的歡欣幾乎要化作七彩的泡泡,飄蕩在她的周圍。

    傍晚時分,天邊燃燒著赤焰般的紅霞,一直燒透了半邊天,昏黃的暖光下,鐘寧的側臉瞧著,像是帶了一種繾綣的溫柔。

    微風吹動著枝葉,送來馥郁的花香。

    四周萬籟俱寂,只有她們兩人,徜徉在花與綠葉的海洋中。

    鐘寧漸漸放慢了腳步,最終停下,轉過身望向謝拾青,面上笑容不再。

    “這幾天,我認真思考了很久。和你在一起的時光,大多數時間,我其實很快樂,心中懷有希望的人,度過的每一天,都不會太難過。”

    她的聲音像是微涼的晚風,輕輕飄蕩在謝拾青的耳邊。

    “但我恐怕不能接受你的重新追求,也不能繼續面對你。”

    謝拾青面上掩藏不住的笑意化作一副滑稽的面具,而鐘寧的話,就像是一個個釘子,擊碎了它。

    她的心從高空中墜下,七彩的泡泡也一個接著一個碎裂,發出雷鳴般的炸響,震得她耳膜生疼。

    謝拾青怔愣住了,像是完全反應不過來似的,“你……你說什么?”

    鐘寧難以自控地嘆了口氣,“必須要說清楚的是,我做出這樣的決定,不是因為我討厭你,或者恨你,正相反的是,我心中對你還殘留著些許愛。”

    “正因如此,我必須要遠離你。”

    “我不懂,我不懂……”

    謝拾青惶急地睜大了眼睛,她的語速越來越快,“你在說什么啊,如果還愛我,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呢!為什么不重新復合,我也愛你啊,寧寧!我愛你,你也愛我,我們應該在一起才對啊!”

    鐘寧的眼中流淌出痛色,“不是這樣的,我們的愛是不健康的,是扭曲的。愛是一切,卻又不能代表所有,難道只要有愛,那些傷害就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嗎?只要有愛,就可以違背本能本性,做一個沒有自尊的人嗎?”

    “這不是我想要的愛。”

    謝拾青像是完全不可置信似的,“不是你想要的愛,你要什么愛,你還要我怎么做啊!”

    她大聲質問,甚至斷斷續續地笑出了聲,“我還能怎么做啊!你喜歡陽光開朗的人,難道我沒有變成這個樣子嗎?難道我看起來不像嗎?你喜歡寬容的,喜歡積極面對生活的,喜歡活潑的,我不是嗎?”

    “我哪點做得不像了,你說啊!我到底哪兒不像了!”

    謝拾青猛地扯下頭上的發繩,讓一頭蓬松的羊毛卷彈開,她握著淡黃色的發圈,“我為了貼合這幅性格,把好好的頭發燙成這幅鬼樣子,戴上幼稚的發圈,就是為了裝可愛,我裝的不像?”

    她拽掉臉上的眼鏡,猛地將它丟在地上,“我還戴這種蠢得要死的破鏡框,給我的鼻梁都壓疼了!我有抱怨過一句嗎?”

    “還有這衣服,這鞋子,還有這什么,這破耳墜!”

    她一邊說,一邊拽著身上穿著的物件,把鞋子踢開,把衣服扯破,連耳釘項鏈都被她拽下來丟到地上。

    “我做了這么多,就是為了迎合你,變成你喜歡的樣子,你卻說什么,這不是你想要的?”

    謝拾青歇斯底里地笑,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直不起腰,她尖利的笑聲回蕩在花園中,比哭聲還要刺耳。

    鐘寧為她話語里透出的信息而震驚,又被她此時明顯有些癲狂的狀態震懾住了,“你……”

    尖銳的笑聲猛地一收,謝拾青轉過頭,直勾勾地盯著她,分不清是眼眶紅,還是眼珠也跟著一起泛紅充血,她的目光更是駭人,一種極致的瘋狂在她的眼底盤旋,像是日食一般,逐漸蠶食了清明的神色。

    “告訴我,我哪里做的不好?”她開口,聲音冷靜得像是從制冷廠里凍過一番。

    鐘寧的面上卻浮出了莫大的悲哀,謝拾青還沒掉淚,她的眼淚卻率先流了出來,一滴滴順著下巴落到石階地面上。

    “你為了挽回我,違背自己的本性去裝出另一種完全不喜歡的樣子,完全背叛了自己的人格,這是錯的啊,這就是不對的啊。”

    “我做那么多,不是想要你變成所謂的陽光、積極的人,不是這些限定的外在、固定的性格。”

    鐘寧哽咽著說:“是想要你學會愛自己而已啊……”

    “去愛自己,去接納自己的一切,不管是好的一面,還是壞的一面,那都是自己的一部分。而不是割裂,不是矯正。”

    她紅著眼眶,喃喃地說:“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改變你的底色,只是想要你學會愛,可以坦然同自己和解。”

    用掌心抹掉臉上的淚水,鐘寧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我不介意你藏著的黑暗的一面,不介意你有冷酷無情的一面,就像你說的,手段狠毒,那又怎么樣呢,人本來就是多面的,純粹的善人根本不存在。”

    “我想要的是你的信任,你可以坦誠地把這些事說出來,因為你有這樣的底氣,接受自己也有不好的一面,不去怕別人、怕我因為你擁有的這些特質而遠離你,或者并不在意生命當中會有分別。”

    “你可以擁有無比的自愛和自信,相信我不會不愛你,更相信除了我以外,會有千千萬萬的人愛你。”

    鐘寧噙著清淺的淚,悲傷地望著謝拾青,“其實不是你的問題,是我沒有這樣的能力,無法在穩住自己的同時,也幫到你。”

    “我做不到,我是個懦弱的人。”

    第73章

    天空中的火燒云,紅得像是潑了一整片海的血上去,謝拾青已經完全困惑了。

    她根本沒辦法理解鐘寧在說什么,每一個字她都認識,連起來就成了聽不懂的話。

    什么叫愛自己,什么叫接納,什么又是和解?

    鐘寧仿佛在說什么奇奇怪怪的咒語,念著讓人一頭霧水的陌生語言。

    看到她的這幅樣子,鐘寧慘然一笑,“你看,你還什么都沒明白,我卻不能幫你明白。”

    “曾經我以為,自己是內核很強大的人,是一個絕對自信,去可以拯救任何人,去坦然面對困境的人,但不是。”

    “我不是。”

    她揩掉眼角殘余的淚珠,“我是溫室里精心培育的植物,只能承接陽光,經不了任何風雨。”

    “我以為自己能做到,我可以拯救你,這是多么傲慢的自信啊。”

    鐘寧自嘲地笑了一下,“事實證明我錯了,不僅沒有幫到你,反倒連自己也已經陷下去了。”

    “就認為我是一個懦弱自私的人吧,是我對不起你,我真的不能再靠近你了,拾青。”

    她成長的環境太過安逸,也太過溫情了,鐘寧以為自己是一棵茁壯成長的大樹,枝繁葉茂,有著頂天立地的勇氣和實力,她可以做到任何事。

    畢竟在她的認知里,自己想要什么,很容易就成功了。

    謝拾青誠然是一個傲慢的人,可她又何嘗不是,還是無知的傲慢。

    直到她在謝拾青身上,狠狠栽了好幾個大跟頭。

    跌得她頭破血流,痛如斷骨。

    原來她也有做不到的事,原來并不是所有東西,都能如她預料想象般發展,她也并不全能。

    但過分優渥的環境,還是有一定的優點,起碼鐘寧并不缺愛,不會因為小小的一點溫情、相處時的快樂,就忘卻那些痛苦悲傷的部分。

    也不會去反復洗腦自己,說一些她還是愛我,她只是有苦衷,我應該原諒之類的話來自我催眠。

    過去的成長環境,起碼教會了她如何愛自己。

    發現這件事對自己已經產生了不利的影響,已經損害到了她的心理健康,鐘寧的第一反應就是遠離。

    保護自己,是她的首要本能。

    她還愛謝拾青,可正因為如此,更要斬斷和對方的聯系,不能讓自己徹底陷入痛苦的泥沼當中,進入一段畸形的感情里。

    這種愛情看似甜蜜的外皮下,卻蘊藏著慢性的劇毒,它會損害一個人的心智,讓人變得不像自己,逐漸同化成扭曲的樣子,卻不自知。

    這是鐘寧絕對不愿意接受的。

    “我……我不懂你。”仿佛是被她周身縈繞著的悲痛感所攝,謝拾青原本癲狂著要爆發的精神莫名安定了下來,如同一片輕飄飄的棉絮,從半空中緩緩下落。

    “你不是在教我了嗎?我已經變了啊……”謝拾青手忙腳亂地想找點什么東西來證明,晃了一圈卻滿手空空,“不是,不是現在的這種變,你說分手之前,我真的有改,你也看到了,感受到了不是嗎?”

    “不是沒幫到忙啊,寧寧,我有變化的。”

    她撲過去抓住鐘寧的胳膊,“你看我,我真的變了!”

    “要是以前,我裝都裝不出來這幅樣子,因為完全不能理解,可是現在可以,寧寧,這都是你的功勞,我只是變化得不那么快而已。”

    “但你不是說,可以慢慢來,要有耐心嗎?你說過的啊,為什么不能繼續呢,再多給我一點耐心,好不好?就多一點,我愛你啊!”

    “我愛你,你也愛我,為什么不能再嘗試一下!”

    謝拾青深黑的眼瞳中,完完整整地倒映著這片血色的天空,也倒映著鐘寧淚痕尚在的面龐。

    “就再試一下,好嗎,最后一次,如果還是不可以,我還是做不到,那你就走,好不好?我保證再也不會糾纏你了。”

    她用雙手捧住鐘寧的臉龐,從唇齒間不斷吐出近乎催眠般的哀求,“最后一次,就試最后一次,你真的甘心嗎,真的就這樣放棄了嗎?承認自己做不到,承認自己失敗,你確定要這樣接受這兩個標簽,貼在自己的身上嗎?”

    像是湊近一只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驚飛的蝴蝶,謝拾青以近乎定格般的緩慢速度,逐漸向她靠近。

    她們鼻尖對著鼻尖,倘若有誰的心跳重了一些,就會真正觸碰上。

    “再試一次吧……我不是深淵,也不是陷阱,你覺得在我這里受到了傷害,為什么不努力去征服它,去徹底改變我,反倒要選擇躲避呢?”

    謝拾青的聲音,仿若呢喃般輕輕落進鐘寧的耳朵。

    “你現在走了,又要用多久的時間,去治愈內心受到的傷害,去治愈這次失敗的陰影。為什么不選擇再拼一次,倘若不成功,最差也就是現在的狀況啊,還有什么好怕的呢?”

    “寧寧,要不要再考慮一下,你可以選擇做一個不懦弱的人,可以選擇面對。”

    “知道自己的不足在那里,就要想辦法去改正,不是嗎?你的辦法,就在面前,寧寧……它就在你眼前,只要你點一下頭,懦弱這個標簽,從此就再也不能靠近你了。”

    “我……我……”鐘寧被她念得昏頭轉向,竟然真的覺得很有道理,她張了張嘴,又閉上,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好。

    本質上,內心深處,她還愛著謝拾青,這份愛就像最黏的膠水,把她們兩個人黏住。

    鐘寧用了最大的意志力與決心,才撕開自己,只剩下最后一點粘連的部分。

    現在謝拾青卻一把抱了上來,試圖讓還存在粘性的皮膚重新貼上。

    倘若這個人要下到地獄,恐怕所有的惡魔都要失業,因為它們再不能通過口舌之利去搶奪任何一個人類的靈魂,這些業績早早就被謝拾青定下收割了。

    “你還有什么顧慮?寧寧,你還有什么困惑?”謝拾青緩緩眨動著眼眸,“看著我的眼睛,這里面難道有一絲一毫的虛假嗎?”

    “我愿意用名下的公司來發誓,倘若我不能再改,不能積極去面對自己的心理情況,就讓它們倒閉破產吧!”

    “在你心里,我是一個只愛錢財權勢的人,那我就用它們來發誓,這樣會增加一點可信度嗎?”

    “試一試吧,你沒有損失的啊!”

    鐘寧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我要……我要想一想,不能這樣就決定了,我要想一想。”

    她掙開謝拾青的束縛,向后退去,面上是無比的掙扎和糾結。

    謝拾青急忙快步上前,“寧寧!”

    “別過來!”

    鐘寧像兔子躲著狼一樣倒著往后快跑兩步,“你一說我就什么都想不出來了,讓我自己想!”

    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獸在追,鐘寧邁開步子狂奔,一路沖出謝家別墅的大門,順著路跑了好久,跑到胸口都發疼了,才氣喘吁吁,滿身是汗地停下,扶著公交站牌深深喘氣。

    額頭上的汗水隨著她彎腰的動作滴落到地上,在灰色的地磚上洇出細碎的水印,鐘寧的腦袋完全是懵的,也有可能是跑了太久,有氧氣有點供應不足。

    她現在真是一點想法都沒有,只想喝水。

    視野范圍內忽然出現了一張紙巾,鐘寧直起腰順著手臂往上看,看到了一個面容慈祥的老婦人,“瞧你跑的,來,擦擦汗吧。”

    “……謝謝。”鐘寧有點不好意思地接過紙巾,把臉上的汗擦了擦。

    一輛公交車停在路邊,老婦人跟著一起等車的人上了車,站臺一下空了。

    鐘寧坐到空掉的椅子上,歇了好一陣,才后知后覺地感覺到腿酸。

    嗓子也跟著了火似的,干渴得要命,連口水都沒得咽。

    沒辦法,她又站起來,左右看了看,看到街對面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店,便等了一下綠燈,過街去店里買了一瓶礦泉水。

    剛劇烈運動完,不能大口喝水。

    擰開瓶蓋,一小口一小口抿著水的她,沿著街又漫無目的地走了起來。

    謝拾青的話,莫名又在她的腦海中閃回,揮散不去。

    其實鐘寧知道,這人說的話,的確是有道理的。她也清楚自己的問題出在哪兒,就沒有應對危機的能力。

    雖然想著說要解決問題,去努力面對,實際上,她的第一反應還是躲開。

    一個從來不需要解決問題的人,怎么會知曉困難來臨時應該做什么呢。

    就像一個從未吃過螃蟹的人,也沒辦法對著這個八條腿滿是殼的生物,有如神助般想到如何去掀開殼,又清楚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

    鐘寧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缺陷在哪里,因此謝拾青一說的時候,她的那些話,正對準了自己防線中最薄弱的一環。

    知道不足,就要改正。

    這話幾乎可以當成是她的人生格言了。

    而且在鐘寧的認知里,她也不覺得改正性格里的缺陷,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情。

    不對就要改啊,多么簡單。

    遇到問題就要迎難而上。

    一味地逃避,才是懦弱的行徑。

    想到這兒,鐘寧忍不住自嘲地苦笑了一下,低聲喃喃道:“所以我才這樣說自己啊……”

    明知不對,還要去做,遇到問題了,就只知道躲,不是懦弱是什么?

    鐘寧垂頭喪氣地拖著步子,買了一根路邊的烤腸,慢吞吞地啃。

    唉……

    真難。

    做人真難,活著真難。

    要是能變成一朵云彩就好了,每天飄在天上,再也不用處理任何關系,也不需要思考,沒有憂愁,無憂無慮的,這該有多快樂啊。

    夜色漸漸沉下來,她走得雙腿酸軟,一步也走不動了,恰好停在一家羊肉鍋子店門前面。

    噴香濃厚的肉味兒勾著人的饞蟲,鐘寧腳下一拐,就拐進了店里。

    老板過來招呼她,“哎喲妹子,就你一個人?”

    鐘寧無精打采地點頭。

    “那過來這邊兒坐吧!”

    老板領著她往店里面走,走到了一個空位置,“吃點啥啊,這有菜單。”

    鐘寧沒去看,“你來推薦吧,就招牌菜。”

    “那你一個人也吃不完啊。”老板就笑了,“我給你來個基礎鍋得了,飲料要不要?”

    鐘寧搖頭,“多加點菜沒事,吃不完我打包明天吃,想多吃點好吃的,飲料……就可樂吧,冰的。”

    “行,那我就看著加了,你沒忌口吧?蔥香菜都吃不吃?”

    鐘寧再次搖頭,“沒有忌口。”

    老板走了,過一會兒拿著一罐冰可樂和一疊水煮毛豆過來,一見她就樂了,沒去招呼客人,反倒是在對面坐下了,“妹子有多大煩心事兒啊,要不跟我說說?”

    “……我表現得有這么明顯嗎?”鐘寧摸了摸自己的臉。

    “太有了。”老板把可樂和毛豆推過去,“說說唄,我給你參謀參謀。”

    鐘寧迎著她關切的目光,沒來由地就先嘆了口氣。

    “是我的女朋友……前女友。”

    老板露出了果然如此意料之中的表情。

    鐘寧頓了頓,使勁揉了兩把臉,“我和她,有一點問題,說大其實也不大,說小也不小。”

    “她,童年生活很不幸,所以在很多問題的觀念上,我們沒有辦法做到統一,我又很心疼她,想要說去治愈她的創傷……很可笑吧?”

    老板認真地說:“我不覺得可笑,說明你愛她。”

    “她其實是有改變的,但是這份改變并不徹底。我這個人,也有很大的問題,有點太理想主義了,就是覺得,一件事就應該按照我設想的方向去發展,一旦沒有,就有點接受不了。”

    “她有改,我卻覺得沒有達到我心中的標準,覺得自己白費功夫,耗費了太多心力,一門心思都放在她的身上,她卻心里只想著瞞著我,明明可以說啊,說了我也會接受的,約定好要坦誠為什么做不到!”

    鐘寧越說語速越快,把心里憋出來的火氣都燒起來了。

    她的煩心事不能和朋友講,不能和當事人講,就一直這樣積壓著,直到了現在才對著素未謀面的陌生人傾巢吐出。

    “……抱歉,聲音是不是太大了。”

    她深吸一口氣,“我也有錯,答應說要陪她,也沒有做到,遇到一點坎,就逃走了。”

    “這么一說,我們都是不信守承諾的人。”

    “她說要復合,我……心里很亂,不知道怎么做。”

    老板默默在一旁扒毛豆吃,聽了她的話,“那你還喜不喜歡她?我猜喜歡。”

    鐘寧悶悶點頭。

    “喜歡就復合唄,不合適再分開。”老板語氣挺灑脫的,“有什么好糾結的,你要是真斬釘截鐵地有了打算,就不復合,現在根本不會猶豫。”

    “我瞧你歲數也不大,這時間就浪費唄!年輕人怎么不得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啊,到老了也有瓜可以說。”

    她語重心長地說:“就是栽個跟頭,蹉跎了四五年,不也還是小年輕一個,再想談還有的大把的機會,怕什么,就當積累人生經驗了。”

    “我年輕的時候,遇人不淑啊,前妻跟人跑了,留下我這個當媽的,自己帶著一對雙胞胎,當時比你這還慘呢,那眼淚流的,都要哭瞎了,孩子也不大,剛出生幾個月,她就出軌,還好意思說什么……‘我只是在回憶從前的你’,哎喲我去了,”老板翻了個大白眼,“那小姑娘和我連頭發絲兒都不像,出軌就出軌,找什么借口。”

    “我沒上過幾年學,家里也沒什么進賬,只靠她拿工資回來養家,當時真的天都塌了,娘仨連飯都吃不起,這日子不也越過越好?”

    “人就活一輩子,大膽去試,別怕犯錯,有什么坎過不去的呢!”

    老板起身,很好地滿足了自己聽八卦的心,又做了一會心理大師,渾身舒暢,“毛豆送你的,吃吧妹子,不要錢,我手藝賊好。”

    鐘寧看著桌上的毛豆,低下頭喝了一口冰可樂,充足的氣泡在舌尖上炸開,像是一個個小針。

    過了片刻,她又拿起一個毛豆,扒開皮吃了。

    是挺好吃的。

    或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老板說了那么多話,最讓鐘寧醍醐灌頂的一句,就是這個——你要是真斬釘截鐵地有了打算,就不復合,現在根本不會猶豫。

    她猶豫,輾轉反側,困惑不堪,反復糾結的本質,還不是因為自己想答應,想符合。

    她的感性,她的情感在要求復合,是理智一直拉著最后的韁繩,不讓她下最后的決定。

    燉好的羊肉鍋端上來,里面放了一堆的配菜,煮熟的蘿卜又軟又鮮,吸滿了湯汁,肉也軟爛,筷子一戳就脫骨了。

    鐘寧連喝了兩大碗湯,只覺得自己從內而外地冒著熱氣,暖烘烘的。

    晚上不適合做決定。

    她也真的需要思考一下,自己究竟該怎么選。

    吃過晚飯,拎著打包的菜回家,剛打開家門,就得到了松茸熱烈的歡迎——大罵。

    真的是破口大罵,雖然它只能汪汪叫,但鐘寧可以確認,里面沒一句是好聽話,肯定都是罵人的。

    原本說好兩三天就回來,拖拖拉拉成了一周。

    鐘寧心里也挺愧疚的,她訕訕地笑了兩下,把打包餐盒放進冰箱里,再拿出兩個罐頭來,“松茸,來吃罐頭嗎?”

    松茸狗頭一扭,明晃晃地翻了個巨大的白眼,表達自己的不屑。

    鐘寧晃了晃罐頭,“真的不吃嗎?那我就放回去了?”

    松茸:“汪汪汪!”

    鐘寧笑著給它打開,把罐頭倒進碗里,眼看著松茸吃了兩口,忽然說道:“吃了罐頭就要原諒我。”

    松茸的嘴巴一下頓住了。

    又是一頓祖安輸出。

    鐘寧被吵得滿頭包,只好求饒:“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明天陪你玩一天飛盤好不好?”

    小狗這才勉為其難地原諒她,專心去舔碗里的肉。

    鐘寧呼出一口氣,無奈地直起腰,和米歇爾對視一眼,露出苦笑。

    這位前保鏢,現兼職保姆加助理最大的優點,就是從不多問,只是可靠地說:“你的房間有家政兩天來打掃一遍,很干凈。”

    鐘寧道了謝,回臥室沖了個澡,換上睡衣,往床上一倒。

    熟悉的香氛味籠罩在她的鼻尖,鐘寧把臉埋進枕頭里,感覺腦子亂亂的。

    跑了太久,雙腿后知后覺地酸軟起來,為了不讓明天走不了路,她只好翻身坐起來,開始像揉面團一樣去揉自己的大腿。

    松茸吃光了罐頭,施施然走進臥室,跳到了床上。

    “好寶貝,過來讓我抱抱。”

    她張開雙臂,松茸考慮了一會兒,才紆尊降貴地走過來,一頭扎進她懷里。

    撫摸著小狗順滑柔軟的毛,把臉埋進它的圍脖里使勁吸一口,鐘寧真覺得自己到處亂飛的魂總算被繩子勾住,飄了過來,重新落回身體里。

    這世上不能沒有小狗。

    抱著它一同倒回枕頭上躺著,她也沒心思揉腿了。

    手上捏著小狗毛絨絨的耳朵,鐘寧的思緒又不知不覺發散開。

    謝拾青。

    她真的喜歡謝拾青。

    當初的一見鐘情,說穿了就是看臉,看眼緣,是很玄妙的東西,心臟莫名其妙就少跳了幾拍。

    她也不是沒見過漂亮的人,可誰都沒有謝拾青給她的那種感覺,那是不一樣的。

    但是她逐漸加深的愛里,多多少少也有一點想要救贖人的想法在。

    鐘寧完全拋開那些糾結猶豫,只居高臨下地去剖析自己的情感,除了愛以外,她對謝拾青,是絕對有救贖情結在的。

    這是她性格組成的一部分,就像她曾經救助貓狗,給流浪動物保護組織捐款,現在又開始做慈善,給基金會捐款。

    總是想要做點好事,做點善事。

    謝拾青是一個多么合適的人,是自己喜歡的對象,同時又是可以拯救的人。

    她幾乎是沒思考太久,就做下了想要治愈她的決定,非常草率,非常莽撞,也非常盲目自信。

    鐘寧閉上眼睛,長長嘆了口氣。

    她把自己想象得太厲害,也把事情想象得太容易。

    只覺得謝拾青一定會好,也不知道是哪兒來的信心,以至于發現自己失敗后,那種挫敗立刻就把她壓垮了。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你卻沒能完成我的期待。

    這又何嘗不算一種隱性的壓迫和精神上的暴力呢……

    和她不一樣就是不好,是不對?謝拾青這樣的性格就是錯的,她構想中的那種才是對的?

    口口聲聲說想要讓她與自己和解,而實際上,就是在強迫謝拾青去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是她傳達給了謝拾青錯誤的認知,才讓這個人努力去改變自己,變成“靜靜。”

    倘若沒有這次突然的爆發……謝拾青會不會就這樣一直裝下去,裝出“靜靜”的樣子。

    這根本不是變好,而是變壞了啊!

    鐘寧惶然地張了下嘴。

    她自以為在幫助謝拾青,其實是在加劇她的癥狀。

    從前,這個人的枷鎖是她的母親,現在則是以愛為名的自己啊!

    ————————

    很快就甜了!馬上就甜!

    我還是心里認為自己寫的是甜文,每天都在為美好愛情嗑生嗑死x(頭頂鍋蓋)(狡辯)雙向救贖怎么不算甜呢!

    第74章

    鐘寧一個翻身就從床上彈了起來,給懷里的松茸嚇得一激靈,左顧右看,還以為怎么了。

    這是不對的,這是完全錯誤的。

    她想要謝拾青自愛,與自己和解,那應該是去接納真正的自己,而不是變成她心里期盼的樣子。

    她錯了,大錯特錯!

    眼淚又再一次,從淚腺里源源不斷地涌出。鐘寧無法避免地想到謝拾青,想到她為了迎合自己的想法,去壓抑真正的內心需求,去一點點剝離掉屬于她自己的特質。

    天吶……

    這種抽筋換骨的一樣的行為,全是她一手造成的。

    而她還說什么,謝拾青是恃愛行兇,是仗著她喜歡所以為所欲為。

    ……她有什么立場去指責謝拾青,自己分明做著同樣的事情。

    鐘寧再也待不住了。

    她沒辦法繼續躺下,拿起手機,就給謝拾青打了個電話。

    鈴聲響起的第一秒,就變成了通話中的狀態,對面遲疑著開口:“寧寧……?”

    鐘寧打斷她的話,直截了當地問:“你在家里嗎?”

    “……沒有,我,我在你家樓下。”

    謝拾青有點吞吐地說:“就是正對門口的那顆桂花樹下面。”

    一瞬間所有的悲傷和悔恨,通通變成了啼笑皆非,鐘寧抹掉淚珠,半是無奈,半是感慨地說:“完全不覺得意外的回答呢……別走,等我。”

    她也沒換衣服,就這樣踩著拖鞋,穿著睡衣跑了出去,松茸跟在她身后,還不忘自己叼著牽引繩。

    但鐘寧已經顧不上給它戴了。

    她下樓,只覺得坐電梯那點時間,也漫長得可怕。

    終于,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她推開單元門走出去,借著門口路燈的光,看到了樹下站著的人。

    她一步步走過去。

    謝拾青面上的忐忑不安逐漸清晰,“我……對不起,我不該來這兒的,但是控制不住,我……唔!”

    不安的神情變為震驚,緊皺的眉頭立刻舒張,謝拾青睜圓了眼睛,卻不能看清面前的人。

    只因她們靠得太近,近到連唇瓣也貼在一起。

    像半塊玉玨找到另一半,像沙漠迎接雨水。她的腰背被摟住,一個過分緊密的擁抱,淚水從眼角落下,流入相接的唇縫,再被舌尖卷走。

    多么苦澀,多么甜蜜。

    我死了嗎?

    我要死了嗎?

    這一切都是我的妄想,是臨終前的回光,還是我做的另一個夢?

    鐘寧含住她的雙唇,勾住謝拾青的舌尖,印了一個絕對激烈,又無比溫柔的深吻。

    讓對方蒼白的面頰逐漸染上紅暈,讓睜圓的眼睛漸漸闔上,讓緊繃的身軀放松下來,化成一灘柔軟的水,落進她的懷里。

    “復合吧。”

    雙唇分開,鐘寧輕輕抵著她的額頭,話語比吹拂桂花的晚風還要溫柔,“不是我單方面去同意你的懇求,而是我也向你發出這樣的請求。”

    “可以重新和我在一起嗎?拾青。”

    “可以啊!”謝拾青閃動的淚珠中,是驚喜又不可置信,“我可以,我愿意!寧寧,我愿意!”

    “但我有一個條件。”鐘寧拉開一點距離,鄭重地凝視著她的雙眸,“找一個心理醫生,我們一起看。”

    “沒問題!”謝拾青一口答應下來,語速快得好像怕她下一秒就后悔似的。

    鐘寧無奈地嘆氣,嚴重懷疑這個人根本什么都聽不進去,哪怕她現在要天上的星星,謝拾青也會直接應下。

    “你來多久了?”

    這人還頂著一頭蓬松的羊毛小卷,發絲里落滿了不少的桂花,只看樣子,她待在這兒的時間就不會太短。

    頓了頓,鐘寧狐疑地問:“不會是我從別墅出來,你就開始跟著我了吧?”

    謝拾青目光游移,左瞄右瞄,最后在鐘寧的直視下,視死如歸地點了下頭。

    鐘寧抬手,扶額,揉臉,嘆氣,一氣呵成。

    “沒事,跟就跟吧。”

    她調整心態的本事是一流的,做了決定后,就會迅速轉換思維和想法,不去后悔,只會一往無前地執行。

    拉著謝拾青來到前面不遠處的長椅旁邊,鐘寧拿衣袖擦了擦椅面,才出聲道:“可以坐了。”

    謝拾青乖乖地坐下,簡直成了鐘寧的一個掛件,她要干嘛就干嘛。

    “我要對你道歉,對不起。”

    一只袖子臟了,她就用另一只去擦掉這人面上的濕痕,輕聲說:“我心里覺得你是傲慢的人,用這樣的話去攻擊你,卻并沒有意識到,我也是其中之一。太過自我何嘗不是另一種傲慢。”

    “我太過在乎自己的感受,也太習慣萬事萬物都圍繞我運轉,去滿足我、適應我、照顧我的這樣的生活環境,在這期間,很容易就忽視了你的需求,反而把我的想法,強行施加到你的身上。”

    “真正健康的愛情是相互磨合,而不是一方去順從另一方。”鐘寧伸出手,用指腹去摩挲謝拾青微紅的眼下。

    “我在要求你,改變你,想要依照自己的喜好去塑造你。但人不是盆栽,不可以這樣被肆意修剪。你是樹,是藤蔓,每一根枝丫、每一片葉,都有自己的自由意志。”

    “對不起,我在傷害你。”

    謝拾青倉促地想要開口,“不是……”剛出聲就立刻被鐘寧以指腹按了一下唇瓣,她眼眸微微彎了一下,“但是你也傷害到我,所以我們扯平了。”

    “你不是一個健康的人,我曾經以為自己是,現在想想,哎……”鐘寧搖頭失笑,“我也不是,這怎么不算一種相配呢?”

    “謝謝你愛我,謝謝你讓我意識到這一點。”

    她移開指尖,又湊過去啄吻了一下,當做是剛剛打斷人的賠禮道歉。

    謝拾青抿了下唇,小心地試探著說:“可是我愛你,我愿意為了你去改變。”

    “你喜歡什么樣子,我就讓自己成為什么樣子,這樣不好嗎?”

    鐘寧搖了下頭,“不好。這是不好的。”

    謝拾青的眼中流露出困惑。

    為什么不好?

    她不明白。

    她按照母親的想法,成為對方喜歡的樣子,成為了一個非常成功的商人,這也的確給她帶來了好處,除了在鐘寧這里吃癟,她在任何人面前都是說一不二的。

    手里掌控著權勢,擁有地位,自然就能獲得其他人的逢迎和恭維,獲得一切自己想要的東西。

    她聽母親的話,確實擁有了如今的一切,為什么不能聽鐘寧的話,擁有她的愛情?

    就像要在謝氏工作的員工,也必須聽她的安排調遣,才能賺到工資。

    這里面的道理,難道不是一樣的嗎?

    謝拾青這樣想,也這樣說出口,她還記著鐘寧說要坦誠的事情,所以不去隱瞞自己的每一個想法。

    “上司對下屬,一個是上位者,一個是下位者。我和你也要分成這樣的關系嗎?這是不平等的。”

    鐘寧認真地說:“相愛的人是平等的,和這不一樣。”

    “現在不懂沒關系,以后會懂的。”

    “對了,”她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你吃晚飯了嗎?”

    謝拾青搖了下頭。

    ……就知道。

    鐘寧拿這個跟蹤狂沒有任何辦法,“我打包了菜回來,你吃不吃?”

    謝拾青又點了下頭。

    于是她的手就被牽了起來,被鐘寧牽著,帶著她往單元門的方向走。

    微涼的夜風吹起她的衣襟,吹動她的發絲,拂過鐘寧湛藍的短發。

    “你現在的頭發很好看,我是不是還沒夸過?”

    鐘寧撲哧笑了,“你的也很好看啊,很可愛。”

    她轉過頭,眼眸里像是落了一顆星子,“我總是忍不住去看。”

    “有嗎?”謝拾青有點受寵若驚,撫了撫蓬蓬的頭發,指尖勾著一個小卷,“我以為你不喜歡……沒有發現你看過。”

    “是趁你不注意的時候看的,就是不想讓你發現,偷偷用余光去看。”

    “唉喲!”謝拾青忽然驚呼一聲。

    “怎么了?”鐘寧匆匆轉過頭,關心地問。

    “……松茸咬我的腳腕。”謝拾青難以置信地說,“它,它咬我?”

    鐘寧連忙蹲下身去看,謝拾青的腳腕沒破皮也沒泛紅,顯然這個力度拿捏得實在精準,她看向松茸,“你咬她了?”

    松茸做賊心虛地飛機耳,把頭瞥向一邊。

    “你怎么能咬人呢?”鐘寧拍了一下它的狗頭,力道倒是不重,語氣卻很嚴肅,“故意的是不是,有什么不滿就說話,不可以咬人。”

    松茸汪汪叫了兩聲。

    它身先士卒地跑進樓里,等著上電梯,就這樣也不忘了把自己的牽引繩叼著一起帶走。

    鐘寧牽著謝拾青的手,感到一陣頭疼。

    電梯門開了,房門打開,松茸第一個沖進家門,來到按鈕旁邊,稍微辨認了一下,隨后抬起爪子向下踩,“討厭,討厭,討厭。”

    “出門!出門!出出出出門!”

    鐘寧:“……”

    “你倆什么矛盾?”

    謝拾青:“大概是我不怎么喜歡它,它也不喜歡我的矛盾?”

    松茸還在那里狂按討厭,鐘寧捏了捏眉心,“它之前不是和你住了一段時間嗎?怎么會關系不好。”

    “是住了一段時間……”謝拾青輕咳了一聲,“但是我倆都不說話的。”

    “不然我還是回別墅吧。”她伸出手,“能把打包盒給我嗎,我回去吃也是一樣的。”

    “沒關系的,寧寧,現在時間很晚了,它一直這樣會打擾到樓上樓下的人吧。”謝拾青理解地說,“我們有很多時間可以用來相處,不急在這一晚。”

    鐘寧看看她,又看看一臉倔樣的狗,有點為難地說:“你是真的這樣想嗎?”

    “這段時間,我還是有學到一點東西的。”謝拾青笑了一下,“你答應的事,不會反悔不是嗎?我們既然都是情侶關系了,的確不差這樣一個晚上。”

    她誠懇地說:“而且以退為進,我現在善解人意一點,寧寧會更心疼我吧?”

    “……會,我會心疼你。”鐘寧哭笑不得地張開雙臂,“那來抱一下再走。”

    謝拾青的胳膊被夜風吹了好久,還是有點涼,鐘寧摸到后頓了一下,“我去拿個外套給你。”

    她走去衣帽間,拿了一件厚襯衫出來,“打包的菜就不用帶了吧,我是家里沒有菜,怕你餓太久胃餓壞了,才說吃這個,這是我吃剩下的。”

    “你既然要回家,就讓廚師做新的。”

    “我想吃。”謝拾青輕聲說,“寧寧,我就想吃你吃過的這份。”

    鐘寧欲言又止,很想說點什么。總覺得謝拾青的發言,有一點微妙感,但是轉念一想,她也吃過這個人的剩菜啊,還不止一次,好像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包容。

    她要包容。

    不能把自己的觀念,強加到謝拾青的身上去。

    “我給你拿。”

    圓形的大打包盒被從冰箱里拿出來,鐘寧拎著手提袋,“車在外面嗎?我陪你下樓吧。”

    “寧寧,我真的很愛你。”謝拾青說。

    “我也愛你。”鐘寧主動牽起她的手,“松茸不許跟。”

    狗子一扭頭,一副不屑的模樣。

    太聰明也不是一件好事,鐘寧倍感頭疼,完全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了。

    她和謝拾青再度坐電梯下樓,一起并肩漫步在小區的石磚路上。

    “我今天還是很沖動。”鐘寧低聲說,“只是并不后悔。”

    “其實和你在蘭城的時候,我就想過說,等基金會的事情結束,回到風城,我就走。其實以我的習慣,做下決定,立刻就要行動,從來都不會拖延。”

    她安撫地握了握謝拾青的手,將交握的雙手改成十指相扣的姿勢,“只是這一次卻一直猶豫,心里還找什么借口,說告別之旅,仔細想想,也有點好笑。”

    “就是潛意識里,不愿意和你就這樣斷開。”

    “你還記得我說過的條件吧,要找一個心理醫生。”鐘寧捏了捏她的指節。

    “什么?”謝拾青茫然地望過來,“什么醫生?”

    “……”鐘寧嘆氣,“心理醫生,你要看,我也要看,最好是找同一個人,我們一起看。”

    “知道問題,就要解決,我也不去擺弄自己半瓶水的心理學知識,找一個專業人士來是最好的。”

    謝拾青有點抗拒,卻知道在這件事上面,是沒有回轉余地的,鐘寧必須要做。

    她還是很為難地點了一下頭。

    “很不想說這句話,但這真的對你有好處,也對我有好處。”鐘寧微微偏了一下頭,讓風把掛在眉心的發絲吹走,“就試一下吧。”

    “不要怕,我會陪在你身邊的。”

    謝拾青:“你陪著我我就不怕。”

    “我怎么沒發現你是戀愛腦啊。”鐘寧低笑著吻了一下她的額頭,“好在我也是。”

    “回家的路上小心一點,注意安全,晚上車少也不要開太快了。”

    謝拾青拉開車門,又停住,“我,我還有一些事想要告訴你,關于我的。”

    “我不想瞞著你。”

    “不要急。”鐘寧說,“不要急,我們的時間多得是,太晚了,快回去吃飯,不要餓得胃病又犯了。”

    謝拾青咬了下唇,“那再親一下?”

    鐘寧上前一步,扶住她的后腦,低頭印了個深吻。

    “真的像做夢一樣……我真怕明天一醒來,發現這一切都是我幻想出來的。”謝拾青囈語般說,“這樣的幻想我有過很多次了,每一次都那么真實,可每一次都會醒過來。”

    “是真的。”鐘寧說,“我向你保證是真的。”

    “你每次都這么說。”謝拾青幽怨地抬眸。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這里。”謝拾青抬起手指,拉下領口,露出細膩柔白的頸側,“我想要一個吻痕,一個印記。”

    兩盞路燈中間最暗的交界處,只有這一小塊素白的肌膚,若隱若現地露在外面,她卷曲的發絲融入陰影里,像是海藻,像是海妖。

    鐘寧被蠱惑般湊近,含住這塊細嫩的軟肉,微微用力吮了一下,就留下一塊暗紅色的吻痕。

    “好了。”

    謝拾青滿足又不滿足,似嗔似怨地睨了鐘寧一眼,還是坐回車里,抬手接住手提袋,把打包盒放到副駕駛上。

    “開車路上要專心一點,不許想東想西的。”

    謝拾青點頭應下,“記住了。”

    車子打著火,啟動,緩慢地離開停車位,匯入車流當中,漸漸再也看不到了。

    鐘寧才收回眺望的視線,低下頭往家里走去。

    還沒走到小區門口,忽然跳出來一個人,攔在她前頭。

    “母親?”

    鐘寧有些訝然地看著來人,“你怎么在這兒?”

    眼前的鐘璘,曾經傲氣的鐘家主,如今像個狼狽的失業人士,頭發是凌亂不堪的,眼下掛著重重的黑眼圈,身上的衣服也是皺皺巴巴,不知道的還以為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這哪是當初盛氣凌人,意氣風發的鐘家主,簡直是兩模兩樣。

    “你!你這個不肖女!還有臉說這種話!”鐘璘怒不可遏地指著她的鼻子,胳膊氣得直抖。

    “要不是你給謝拾青提供了股份,我能丟掉鐘家,你真的是瘋了!幫一個外人謀取自家的基業,還和她勾勾纏纏、親親我我的,你是鐘家的繼承人,她現在霸占的,是你的公司!我看你真是腦子都不要了!就是個被情愛糊住的蠢貨!”

    “當初我怎么就看上你,選你做繼承人了,簡直是瞎了我的眼!”

    鐘寧看到她,本來還挺驚奇的,想問問她怎么回事,搞得這么狼狽,還沒等開口,就得了滿頭滿臉的唾罵指責,唇角的一點笑意弧度,當場就抹平了。

    “公司是你要的,我本來也不想要,之前要做繼承人,也只是為了不讓鐘梓暖得逞而已。”

    “你現在好像過得很不如意啊。”

    鐘璘面色一沉,怒火在她的身體里沸騰,幾乎要把她燒著了。

    自從自己被趕出管理層,日子就開始處處不順。把鐘梓暖和樂溪當替罪羊交出去,她倆入獄,判了重刑,自己則成功從中摘了出來,但謝拾青還是對她窮追猛打,根本不肯放過她。

    單獨控股的小公司一個接著一個出問題,逼她賣掉鐘氏的股份,用海量的資金去填補空缺,最后還是落到一個倒閉的下場。

    她想另起爐灶,東山再起,卻也一直被謝拾青圍追堵截,搶走所有的客戶,什么也做不成,就顧著賠錢了。

    順風順水幾十年,鐘璘什么時候受過這種窩囊氣,像她這種靠著自己一步一步爬上來的人,是最不能接受失敗的,更不能接受自己已經沒了從前的那股心氣毅力,再也復刻不了自己的成功之路。

    這是對她自身能力的完全否定。

    鐘璘已經有點被逼瘋了。

    她又多久沒受過這種氣,心里就有多癲狂。

    聽了鐘寧帶著嘲諷的話,更是怒火翻涌,目眥欲裂,“我現在的樣子,還不是拜你所賜,白眼狼!枉費我養你這么大,供你吃穿,那么相信你,把繼承人的位置給你,你就這樣辜負我的信任的?”

    鐘寧挑了下眉,“你的信任?這分明是我自己靠本事贏過來的,和你有什么關系。”

    “何況你是不是把自己想的太占理了。”

    她踏前一步,毫不避讓地直視回去,“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出軌,迎小三進門,間接害死原配的往事,還把自己當什么受害者,你配嗎?”

    “你就是個人渣。”鐘寧冷笑一聲,“人渣就不要講基本法了,你沒有這個資格。你覬覦謝氏在先,遭到報復丟掉鐘氏在后,種什么因得什么果,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是你活該的!”

    “好好好,我真是看錯了你,你不是爛泥扶不上墻,也不是什么偉光正的好人,就是個被女人迷住腦子的蠢貨!”

    鐘璘氣急敗壞地漲紅了臉,顯然是破防了,她喘著粗氣,鼻翼翕張,一副暴怒的樣子。

    鐘寧瞧了瞧她,養尊處優,一身軟肉,再看看自己,時常鍛煉,一身肌肉。

    于是非常自信地抱著手站著,“怎么了,沒聽過實話受不了了?”

    鐘璘死死瞪著她,忽然譏諷地笑了一下。

    “你還有心思笑啊,你……”

    嘭的一聲。

    鐘寧后頸一痛,結結實實地砸到了地上。

    鐘璘冷冷地瞧著她,對著身后的人說:“快給她帶走!”

    ……

    謝拾青回到家中,心情雀躍得像是飛翔在天空中的鳥,她拒絕傭人的幫忙,自己拎著餐盒來到廚房,把它放進微波爐里加熱一下。

    唇邊一直噙著笑,任誰都能看出她的好心情來。

    幾分鐘后,微波爐叮了一聲。

    她把熱好的羊肉鍋拿出來,放到餐桌上,拿起筷子,美滋滋地夾起一塊肉。

    真好吃。

    羊肉從今以后就是她最愛的食物了。

    她拿起手機,拍了個照片給鐘寧發過去,【寧寧,我有在好好吃飯哦。】

    鐘寧衣兜里的手機亮起又暗下,無人發覺。

    ————————

    講個冷笑話,我又又又又把完結感言寫得差不多了。

    目前暫定下來兩個番外,第一個,兩個人回到鐘寧的原世界,甜甜番,給謝總補全家人。第二個,同人版:《最好的朋友竟然是那個辮太跟蹤狂》,小鐘總是莫名收到花、禮物、還有偷拍的照片,奇怪的情書,她實在害怕,于是躲到最好的朋友小謝家里,半夜渴醒起來喝水,記錯房間,推門卻發現墻上全是她的照片,丟失的一些小物件,桌上還有情書的信紙,大驚失色,轉過頭卻看到小謝就站在門口,“被你發現了。”

    遂關之x

    大家還有想看的番外嘛?

    第75章

    菜放太久,又重新再熱,口感是絕對不如剛出鍋那么好的。

    但謝拾青覺得好吃,絕頂美味。

    她給鐘寧發了消息,沒有得到回復,心里也不慌。

    鐘寧的同意是一劑強心針,一針腎上腺素,完完全全給她定了心。不過要復合的話,狗的問題就一定得解決了。

    她不能一直退讓,把自己的地位排在狗的后面吧,這成什么了?而且總和狗較真算什么,何況她要是和松茸搞不好關系,鐘寧夾在中間兩頭為難,不也影響她們之間的感情嗎?

    謝拾青思索了一下,給齊宛撥了個電話。

    對面過了好一陣才接,“謝拾青,謝董事長,你要不要看看現在是幾點了!”

    謝拾青:“十二點十七,怎么了?”

    齊宛隱含憤怒的聲音從聽筒里傳出,“大半夜你不睡覺,我還要睡,我明天還得起來上班的。”

    謝拾青沉吟片刻,“那我快點問,你快點回答,然后還能多睡一會兒。”

    齊宛:“……”

    她深吸一口氣,沉聲問:“你到底要干什么?”

    謝拾青:“怎么討好一只狗?”

    齊宛:“啊?”

    謝拾青握著手機往樓上走,“你是太困了嗎?怎么和一只狗和好,它現在生我的氣,我得想辦法和它修復感情。”

    齊宛沉默了一會兒,“……你也不能罵鐘寧是狗吧。”

    “你在亂想什么啊!”謝拾青無語,“狗,松茸,那條邊牧!順便說一句,我和鐘寧已經復合了。”

    她勾著唇,“不用吝嗇你的夸獎,這世上沒有我做不來的事。”

    齊宛:“我掛了。”

    嘟的一聲。

    電話被掛斷了。

    謝拾青不滿地撇了下嘴,到底還是有點良心,沒再打電話過去。

    轉而打給了方助理。

    助理不愧是拿工資干活的,態度要比齊宛好多了,也不在乎現在是半夜,接起電話,聲音是非常清晰冷靜的那種,完全不像齊宛似的,還帶著被吵醒的怨氣和口齒不清。

    “謝總,你找我?”

    謝拾青:“幫我看看怎么能哄好一只狗,就是松茸,我和鐘寧復合了,狗對我有點小意見,不能不解決這個問題。”

    方助理語氣非常真誠:“恭喜謝總達成所愿,方案您什么時候需要?”

    謝拾青心滿意足地舒展眉頭,“也不著急,明天下班前給我就行。”

    “大晚上的,就不打擾你休息了。”

    她主動掛了電話,又轉了一千塊過去。

    助理收了紅包,發過來一句,【祝謝總和鐘小姐感情和和美美,今后的每一天都順風順水,甜甜蜜蜜】

    謝拾青的嘴角壓不下來。

    瞧瞧,看看人家助理,多好的態度,多會說漂亮話。

    她截了圖發給齊宛,對面很快回了一句,【一句話一千塊,你轉我,我能說一個小時】

    謝拾青:【沒有】

    她喜滋滋地洗漱,喜滋滋地換上睡衣,喜滋滋地躺在床上,把枕頭上的小章魚拿過來,將有花邊的那一面翻到里面去。

    想了想,又坐起來,給它也拍了一張照片,換成了自己的頭像。

    藍粉色的章魚有著八條小粗腿,橢圓的豆豆眼,瞧著怪可愛的。

    這樣的頭像和謝拾青非常不搭,但她都把頭發燙成羊毛小卷了,一個小小的頭像算得了什么。

    謝拾青本來也是不在意別人目光的人,或者準確地說,她只在意強過自己的人的看法。

    一夜無夢,難得這個夜晚再也沒有噩夢侵擾,謝拾青一覺睡到自然醒,才從床上起來。

    她拿出手機,看了眼時間,早上九點多。

    還是沒有鐘寧的消息。

    謝拾青的心里又有了一點不妙的感覺,現在已經過了鐘寧早起的時間了,沒道理不和她說話的。

    難道是……曾經的一幕又要重演嗎?

    她的心砰砰跳了起來。

    不會的,鐘寧答應過的,她的樣子不像作假,也沒有必要作假啊。

    謝拾青心里一沉,打了個電話過去,默認的語音鈴聲比最惱人的噪音還要煩人。

    她從床上坐起來,掌心濡濕,出了一手的汗。

    電話無人接通。

    謝拾青什么也顧不上了,直接沖出臥室,拽上車鑰匙,踩著拖鞋就奔出大門,跑到車庫里,一腳油門,車子立刻沖了出去。

    風城的車太多,一上路就要慢下來,謝拾青一直撥著電話,無人接聽,自動掛斷。

    其實這樣,謝拾青反倒只是焦急,心里頭并沒有下定論。

    她實在聽過太多遍被拉黑以后的提示音了,只是無人接聽,說不準鐘寧是手機摔了呢。

    這都是可能發生的事情。

    不要慌,不要急。

    你要冷靜。

    謝拾青握住方向盤,死死盯著紅燈,手上沒忍住使勁拍了一下。

    電話又一次自動掛斷,她再度重撥回去。

    嘟——

    接通了。

    “寧寧!你……怎么是你!”

    謝拾青慌張焦急的神色陡然一變,眼神立刻鋒利起來。

    視頻接通,出現的不是鐘寧,而是鐘璘!

    鐘璘微微笑著,“拾青,怎么。是我你很失望嗎?鐘寧是我的女兒,她不方便接電話,我幫忙接一下,不是很正常?”

    “鐘寧呢,你把她怎么樣了?”謝拾青雙眸微瞇,目光像刀子一樣射過去,幾乎要扎穿屏幕。

    “我和鐘寧太久不見,聊聊母女情,她現在正睡著覺呢,說是特別悔恨自己的所作所為,哭了一晚上。”鐘璘嘖嘖兩聲,“拾青,你瞧瞧你都給干了什么事,差點讓我們母女失和,沒想過道個歉嗎?”

    謝拾青冷笑一聲,她還是按照原路線開車,“好長時間不聯絡,沒想到鐘姨現在竟然患上妄想癥了,寧寧會對你有感情?比天上開始掉錢都要荒謬。”

    “這話拿來騙騙自己也就算了,和我說……”她挑了下眉,“不會是最近創業一直失敗,人的智商也跟著下降了吧。”

    “鐘姨,不要諱疾忌醫。”

    鐘璘臉色一僵,難看得像是涂了鍋底灰,“你倒是牙尖嘴利了不少。”

    “鐘寧在我這兒,你竟然還坐得住?”

    鏡頭畫面翻轉,鐘寧睜著眼睛倒在床上,嘴巴被堵得嚴嚴實實,只有睜大的雙眸,在發絲遮掩的空隙間,投射出焦急的視線。

    “綁架是犯法的。”謝拾青的氣息不穩了一瞬,卻立即掩飾下來,只有目光冷如刀鋒,狠狠劈向一旁的鐘璘。

    “母親禁足女兒,如何稱得上是綁架。”鐘璘哼笑一聲,“你想救她,也可以啊,拿鐘氏來換。只要你把你的股份無條件轉讓給我,我立刻就把她放了,還會恭賀你們兩個天長地久呢!”

    謝拾青抿住唇,臉色冷得宛若冰川。

    “不行啊,我看你也不是這么在乎她。”鐘璘招了下手,一個體格健壯的女人走入鏡頭,拎起鐘寧,照著她的肚子狠狠給了一拳。

    鐘寧猛地弓起身子,悶哼一聲,被人再度扔了回去,蜷縮著躺倒。

    “這只是開胃菜,如果你不答應,我就每隔一個小時,掰斷她一根手指。”鐘璘語氣陰狠冷漠,全然看不出半點親情,“或者打斷腿也可以,對外只說從樓梯上摔下來,摔成癱瘓了,摔成植物人了。”

    “住手!”謝拾青看得驚駭,手上方向盤不穩,差點撞到旁邊的車,嚇得對方狂按喇叭。

    “她是你親女兒!你怎么敢這么對她?”

    血脈親緣喚不回鐘璘的慈悲心,她眉目間充斥著厭惡,“我鐘璘沒有這種叛徒女兒,反正我還年輕,有的是人排隊等著給我生孩子,也不差這一個。”

    “一個小時,我要是看不到你開始行動,到時候會給你直播的。”

    她低低笑了幾聲,“說實話,我還挺期待你猶豫一會兒呢。”

    啪的一聲,視頻掛斷了。

    謝拾青看了一眼退回到聊天界面的手機屏幕,握在方向盤的指尖微微顫抖著,心中像是關了一只咆哮的獅子,正猛烈地撞擊著鐵籠。

    她的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冷靜。

    她的手里,其實有一些鐘璘不法的證據,這個人對金錢權勢的貪欲寫在臉上,她既然能干出來遮掩車禍的事,自然也能干出別的來。

    但謝拾青一直都沒去報案,目的就是為了多折磨鐘璘一段時間,讓她反復尋找出路,然后失敗。

    這種打擊比直接送她吃牢飯要大多了。

    就像是貓捉住了老鼠,卻不急著吃,非要先玩弄一番再下口。

    可謝拾青沒想到,這人狗急跳墻,竟然拿鐘寧來威脅她!

    謝拾青立刻就選擇了報警。

    不過,她心里也有一點預感,恐怕警方第一時間,可能找不到多少證據。

    鐘璘這種老狐貍,會把尾巴掃得干干凈凈。

    有警犬可以幫忙搜尋,也需要鐘寧的隨身物品,謝拾青來到了鐘寧的家,看到了穿著一身行頭,正要出門的米歇爾。

    “鐘寧被她母親綁架了。”謝拾青說,“我需要她的隨身物品。”

    米歇爾目光一凝,“我就覺得不太對勁,她昨晚出去過以后一直沒有回來,消息也不回。”

    不過因為鐘寧是和謝拾青一起走的,她第一反應是兩個人出去約會了,風城的治安太好,她沒往失蹤這方面去想。

    “我現在就去拿。”

    她跑進鐘寧的臥室,從行李箱里拿出兩條睡衣。

    米歇爾不負責收拾行李箱,鐘寧喜歡自己整理東西,或者叫家政幫忙,她這個助理不負責家務活。

    換下來的睡裙還沒有洗,正好可以拿去用。

    “有需要我幫忙的嗎?”她問。

    謝拾青:“你先跟我走吧。”

    警方出動速度得很快,但又保證盡量不要打草驚蛇,因此通通換上了便服。

    首先查的就是監控,路上的監控被人為破壞了,看不到這段時間的錄像,只拍到謝拾青開車過來的畫面,沒拍到她離開的場景。

    謝拾青主動又撥過去了鐘寧的號碼,在警方的要求下盡量拖延時間,試圖定位到對面的手機。

    “我現在就要去辦理手續,鐘寧呢,你讓我看看她。”

    鐘璘的臉上只有譏諷,是那種自詡聰明人,瞧不起你們這些滿腦子情情愛愛的“蠢貨”的神色,嘲弄的,意料之中的,她還啪啪鼓了幾下掌,“不愧是大名鼎鼎的謝總,拾青做事總是這么痛快,干脆利落,從不拖泥帶水。”

    “我要看鐘寧。”謝拾青冷聲道。

    “好好的呢,就是少吃了一頓飯而已。”鐘璘語氣薄涼地說,“不過有情飲水飽,她看到你這么愛她,想必很感動吧,也就不用吃飯了。”

    畫面翻轉,鐘寧被捆住手腳在床上趴著,頭發蓋了滿臉。

    一只手粗魯地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把臉露出來,面上有一個明顯的巴掌印,皮膚高高腫起,嘴角也破了。

    “你又打她?!”謝拾青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

    “做母親的,孩子頂嘴,給一巴掌怎么了?”鐘璘不咸不淡地說,“天經地義的事。”

    “你再動她一下,我保證轉到你手里的鐘氏,是個破破爛爛的空殼。”謝拾青一字一句道,“反正你只要鐘氏,什么樣都是它,不是嗎?”

    “它對你重要,對我來說,根本比不上寧寧的一根頭發。”

    “好好好。”鐘璘松開捏住鐘寧下巴的手,目光冷得像蛇,“我不動她。”

    “但你最好快點辦,要是拖太久,我的保證也沒辦法作數。”

    電話被掛斷了。

    時間不夠,不能搜出具體位置,但得到了大致的范圍,在寬平區。

    一部分人跟著去寬平區,帶上了鐘寧的睡衣。

    謝拾青則假裝準備文件,用來穩住鐘璘,這自然是警方幫忙做的假文件,沒有法律效力的。

    關于如何鎖定鐘寧所在的位置,這就是專業人士該做的了。

    謝拾青盡管心中焦急,卻什么都插不上手,她并不擅長這方面。

    有警員在路上用余光偷瞄她,現如今的風城首富,穿著睡衣拖鞋,頭發也是蓬松凌亂的,一看就是剛從床上起來。

    年輕的小警員瞄到她頸側的一枚草莓紅印,被燙到似的把目光趕緊收回來。

    謝拾青簡略地說了一下涉事人員的關系,所有人都默默吃了一口豪門大瓜。

    普通人的愛恨情仇也很復雜,但加了在全國排名都靠前的大公司所屬權當背景,刺激程度又更上了一層樓。

    謝拾青緩慢地說:“辛苦各位出警,如果能順利把鐘寧救出來,我一定會全力酬謝的。”

    在車里坐著的大隊長說:“你報案,我們拯救人質,這是我們該做的,用不上什么酬謝。”

    “那我就請大家吃一頓飯吧,只是希望這件事可以保密,不要外傳,拜托了。”

    “放心,放心。”大隊長瞥了一眼隊里最愛說八卦的那個,目光警告了一下,“絕對保密,守口如瓶,不會傳出去對你的生活造成不良影響的。”

    “謝謝大家。”謝拾青說,“就去海月樓吃,最近正好是吃帝王蟹的時節,行動結束后,請務必賞臉。”

    不少人的眼睛噌地亮了起來。

    海月樓,可是風城排名最頂尖的酒樓之一,可以和雙子塔頂層放在一起比的,那價格,半年的工資拿出來都不一定夠吃一頓的,現在可以光明正大地蹭到,隊長也沒話說吧。

    每個人都拿出了十足的干勁,想趕緊把這次綁架救出來。

    突破口不在鐘寧身上,而是鐘璘和那位保鏢的身上。

    許多人不知道的是,風城剛剛最新投入了天眼系統,覆蓋全城的人臉識別,是和衛星掛靠的,就算監控壞了也沒關系。

    趁著此次案件,正好可以用一下,看看實際效果。

    她們先開車往寬平區趕,局里正在盡快識別。

    謝拾青坐在車上,強行調出一點理智來鼓舞了一下人心,添了點動力,剩余的時間,就只能安靜地坐在座位里,一言不發。

    她實在是擠不出說話的心力。

    好不容易,她和鐘寧好不容易,經歷了那么多坎坷,鐘寧總算能接受她,她們可以重新在一起,為什么又要出波折?

    難道我是天生就得不到愛?

    得到一點美好,就一定要失去嗎?

    謝拾青半垂著眸,眼睫輕顫著,不自覺地把指甲送到嘴邊,張口咬了一下。

    刺痛感讓她回神,深吸一口氣,把手放下了。

    不能這樣想,不能自怨自艾,鐘寧不喜歡這樣的人。不是她的錯,她們本來好好的,都是鐘璘的錯!

    這個人為什么就不能老老實實的當個發泄桶然后安分死掉呢,為什么要來妨礙她,為什么還在她面前耀武揚威。

    謝拾青默默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肉里。

    她所有的仇人最終都會得到應有的下場,這個也不例外。

    要冷靜,她要冷靜,等鐘璘被抓住,她就直接把這個人所有的犯罪證據一股腦提交上去,包括漏稅的,是入獄,但入獄之前,把剩下的家底也都賠進去吧。

    鐘寧被用來當做威脅她的人質,不會有性命危險,鐘璘也不是那種能沖動到激情殺人的人,殺人就沒有回頭路了,她還貪戀權勢,怎么可能讓自己背上案底,把下半生都栽進去。

    其實如果鐘璘只是把鐘寧關起來,真的不好界定到底有沒有罪,但是她威脅了謝拾青,這就是明目張膽的犯法了。

    謝拾青在腦海中不斷分析,試圖讓自己處于一種忙碌的狀態,這樣就不會太過焦慮。

    兩車的警力,難道還不能成功救下來鐘寧嗎?

    這是萬無一失的。

    不要慌張。

    在到達寬平區后,總局也傳來了消息,搜索出了鐘璘最后一次露面的地點,在桃子街103號。

    潛入,偵查。

    謝拾青則給鐘璘發消息,分散她的注意力,讓她以為自己勝券在握。

    確定好人質所在的地點,所有特警都在指定地點待命,警長一聲令下,所有人同時攻入,打一個猝不及防。

    房間里的人只是保鏢,怎么可能有膽子和真槍實彈的警方對上,當場就乖乖抱頭蹲下。

    片刻后,鐘璘被扭送壓進警車里,鐘寧被成功解救出來。謝拾青一見到她,便直接撲了過去,看到她紅腫的面頰,破損的嘴角,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

    “寧寧……嚇死我了,真的嚇死我了!”

    鐘寧被綁了太久,手腳都有點不利索,一個警員小姐姐扶著她才能站穩當。她扯了下唇角,疼的吸了口涼氣,“沒事,沒事,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胳膊腿都還在,手指頭沒沒斷。”

    她說著,曲起指節,蹭掉了謝拾青面上的淚珠,“這不是應該高興嗎?”

    謝拾青握住她的手,有些哽咽地說:“我真的很害怕。”

    怕你又一次走掉,怕你再次離開我。

    鐘寧嘆了口氣,握了握她的手。

    兩個人一起坐上了另一輛車,也要回去錄一下口供。

    米歇爾非常靠譜地拿出了一盒牛奶和一袋面包,“在旁邊超市買的。”

    她還記得鐘寧什么都沒吃這件事。

    謝拾青看到,露出了懊惱的神色,“我沒想起來……”

    “沒事,沒事,因為你很擔心我,我知道。”鐘寧拍了拍她的手背,見謝拾青還是很自責,也顧不上人多,側頭過去,吻了她的側臉一下。

    “其實我也餓過勁了,現在不覺得餓。”

    車廂里的其她人紛紛低下頭。

    咦這個手套大小正合適啊,地面的花紋好像挺好看的,褲子上一個線頭都沒有……

    只有一個愣頭青直勾勾地盯著,露出了興奮和嗑到了的表情,對上鐘寧的視線,后知后覺地也跟著低下了腦袋。

    一時間車廂內只有塑料包裝袋被撕開的聲音。

    “她們還打你別的地方了嗎?”謝拾青被一個吻安撫下來,不再想沒準備吃的的問題,又開始把注意力放到別的事情上面。

    “其實沒打幾下,主要都是鐘璘做的。”鐘寧說。

    她也懶得再叫母親,沒有裝的必要了。

    “她沒什么力氣,就算給我兩下也不疼。”

    鐘寧避重就輕,沒說保鏢給自己的那幾下,主要是怕謝拾青擔心。

    保鏢的力氣就大了,下手也是真的狠,她的肚子被打了一拳,疼了好半天,差點斷片。就到現在,喘氣也還是疼的。

    但是這些說了也只會讓謝拾青更焦慮,光是臉上的傷口,就夠她心疼得了,還是別給這人增添負擔了。

    一起回到警局,鐘寧跟著去錄了口供,她是受害者,一些信息謝拾青也提供過了,鐘寧沒用上多久就出來了。

    倒是鐘璘那里,一口咬死自己是母親教育女兒,只是手段過激了一點,但自家女兒把整個鐘氏這么大的家業拱手送人,胳膊肘往外拐,她情緒激動,教育的方式就過激了一些,也是情有可原吧。

    審訊陷入了焦灼,謝拾青冷笑一聲,從剛到的方助理手上拿過一個U盤,交給了警方。

    想脫身,做夢去吧!

    第76章

    鐘寧一只手拉著毛毯的一角,指尖陷進深藍色柔軟布料里,目光卻追隨著謝拾青,看著她和警方的人說鐘璘的事情。

    突如其來的綁架,讓她真的猝不及防。

    本以為鐘璘只是過來發發火的,或者就算氣急了要動手,只看兩個人的體格,鐘寧也不怕。

    可怎么也沒料到她竟然讓人偷襲。

    后頸現在還是很痛,這種打昏人的手法,鐘寧只在影視作品里見過,現在親身體驗了一下,感覺非常不美妙。

    鐘寧醒過來的時候,是在第二天凌晨,看守的人沒給飯也沒給水,她是習慣吃早飯的人,胃里空空的感覺很明顯。

    但更讓人憂心的,是自己目前的處境。

    鐘璘已經有點精神失常了。

    能養出鐘梓暖這樣的女兒,說明家長也不是什么正常人。鐘璘最在乎她的公司,她的錢,拼搏了一輩子都在往上爬,現在卻被一個小輩反將一軍,把家底都賠出去了。

    謝拾青也是故意折磨她,不僅要讓她一無所有,還要讓她一次又一次失敗,受挫。

    忙著掃尾,一夜未睡的鐘璘,見到她醒過來,就開始了長達數小時的言語攻擊。

    罵她蠢、廢物,是被女人勾引的無能垃圾,是沒有上進心的蠢貨白癡。

    又說自己多么努力,為了鐘氏付出了多少心血,氣性上來的時候,就要動手了。

    鐘璘是從來沒有打過人的,她喜歡用自己的腦子,用智慧去碾壓自己的競爭對手,但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來。

    氣急了還要扯開堵嘴的毛巾,想聽鐘寧痛哭流涕地求饒。

    求饒沒有,只有嘲笑。

    鐘璘自己打了一巴掌,尤不解氣,就讓保鏢也來了一下。

    鐘璘打人不講究什么章法,痛也就痛過了。保鏢打人才是真的下狠手,她是練家子,知道怎么使力,打什么位置可以更痛,又不會對身體造成難以逆轉的損傷。

    借口去衛生間,鐘寧掀開衣擺,低下頭去看。原本光滑的小腹上是一大片淤青,邊緣泛著深深的暗紫色,像是破損腫脹的茄子。

    抬手輕輕碰了一下受傷的位置,尖銳的刺痛沿著神經末梢傳入大腦,鐘寧嘶地一聲,倒吸了一口氣,鏡子里的人頓時齜牙咧嘴起來。

    真的很痛,真痛啊……

    她連打針都覺得痛,更不消說被結結實實地揍了一拳。

    放下衣擺,走出去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就恢復了正常的樣子。

    謝拾青和警官說完了,后續的事情,交給能干的方助理跟進。她一年的工資,比小公司的老總賺的還多,謝拾青是不吝于給能干的人才花錢的。

    而且方助理還是個不婚主義的beta,簡直是天選打工人。

    “先去醫院看一下。”謝拾青說。

    “都是皮外傷……”

    “去醫院。”謝拾青二話不說,拉著鐘寧就往外走。她知道這人不喜歡醫院,但這是能別扭的時候嗎?

    米歇爾充當了臨時司機,負責開車,兩個人就坐到了后座。

    擋板升起的下一秒,謝拾青拉著她的衣擺下端,“我,我想先看一下……”

    “就是青了一塊而已。”鐘寧握住她的手,攥著這人的手指,“沒什么好看的。”

    “我要看。”謝拾青抬眸,“我想看。”

    鐘寧松開了手。

    上衣下擺被抓起掀開,露出脹紫的一大片肌膚,中間是泛著深黑的青色。顫抖的指尖從上面虛虛拂過,謝拾青彎下腰,越是湊近了看,越顯得可怖。

    一滴滾燙的淚水落到上面,鐘寧被驚了一下,連忙把人拉起來,“只是看著嚇人,其實都是皮外傷,涂涂藥酒,沒幾天就好了。”

    謝拾青的眼淚還是止不住,“都是我的錯。”

    要是她能注意到有人跟蹤,或者早早就把鐘璘解決掉,根本就不會出現今天的事。

    “是壞人心思不正,是鐘璘的錯,和你有什么關系。”鐘寧把人摟進懷里,感受到肩膀處又是一陣潮濕,半是無奈地說,“你的眼淚怎么這么多啊,一會兒還要去醫院,讓大夫看見,我衣服濕了一片,都不好跟人家解釋。”

    “我擔心你,寧寧,我真的很害怕,要是……”

    “不會的。”鐘寧說,“我不會走的。”

    她嘆氣道:“哭吧,想哭就哭。”

    謝拾青很想摟著她的腰,卻怕碰到傷處,只好改成抓著側邊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讓胳膊懸著一點,悶聲說道:“我昨天給你發了消息,你沒有回,我都沒擔心的。”

    “我知道寧寧不會騙我。是早上打電話沒有接,我才覺得心慌。”

    鐘寧揉了揉她的頭發,“你昨天晚上發什么了?”

    “我說自己有乖乖吃晚飯。”謝拾青頓了下又說,“而且是我自己用微波爐去熱的。”

    “真好啊,拾青真棒。”

    鐘寧抬手撫上人的側臉,指尖輕輕撥開她的發絲,低頭在額頭上吻了一下,“一會兒去過醫院,我們去吃烤肉吧,或者你有沒有別的想吃的,這是我們復合的第一天,應該好好慶祝一下才對。”

    謝拾青癟著嘴,又想高興,又高興不起來。

    “我一定會讓鐘璘付出代價的,至少關上十年。”

    憑心而論,鐘寧現在心里對鐘璘沒什么感覺了,大概是因為她已經被繩之以法,也會得到應有的懲罰,那份怒氣很快就淡下去了。

    不過聽到謝拾青咬牙切齒的話,也很能理解,她們兩個之間的仇,比她和鐘璘的恩怨要大多了。

    “我相信你能做到,她會得到報應的。”

    三人來到醫院,鐘寧吃了點東西,也解綁了這么長時間,差不多恢復了行動能力。

    醫生看過以后,也給出了沒有大礙的結論,保鏢下手非常專業,打的地方也相當刁鉆。

    開了藥酒和活血化瘀的藥膏,貼一貼抹一抹揉一揉,她還上了手,抹開藥膏,做了一下示范,“看到沒有,記住,要這樣揉才能更好發揮藥效,揉到發熱就差不多了。”

    她的手一放上去,鐘寧的五官瞬間就扭曲起來,“疼疼疼疼疼!!!”

    “疼也忍著。”老大夫不客氣地說,“疼才好得快。”

    謝拾青在一旁看得全神貫注,時不時點一下頭,“我記住了,謝謝大夫。”

    這藥膏是淡綠色的,謝拾青說什么都非要鐘寧涂了要再去吃飯,臉上也要涂。

    鐘寧拗不過她,只好看著她買了兩個發夾回來,很認真地把自己鬢角的短發都夾起來,露出半張腫起的臉。

    “涂上藥,好得快一些。”

    謝拾青擰開蓋子,把藥膏擠到棉簽上,輕輕往鐘寧的皮膚上蹭,每涂兩下,就要湊過去吹吹。

    這大概是世上最小的風了,卻比一盒止痛藥的效果都好。鐘寧半闔著一只眼睛,用另一只去描繪謝拾青的輪廓,看她專注的眉眼。

    “我有沒有說過你的眼睛很漂亮?”

    謝拾青怔了一下,“沒有。”

    也對,她從前眼盲,鐘寧都會避開這方面的話。

    “那現在說也不遲,你的眼睛很漂亮,痣也很好看。”

    “會想親嗎?”謝拾青冷不丁問道。

    她這么直白,到給鐘寧弄得有點不好意思起來,輕咳了一聲,超級小聲地說:“……會。”

    “等傷好了再親。”謝拾青也隨她一樣壓低聲音,像是說什么見不得光的悄悄話似的,“放心,我都給你留著,只給寧寧一個人親。”

    鐘寧的臉慢騰騰地紅了。

    “你……你從哪兒學的這些話?”

    “你不喜歡嗎?”謝拾青收起藥膏,望進她的眼里。

    “……喜歡。”鐘寧說不出違心的話,“但是有點不好意思。”

    “沒人聽到的。”謝拾青湊近她的耳邊,用氣音輕輕地說,“我只給寧寧一個人說。”

    “好了,好了!”鐘寧耳朵都紅了,“不要說了。”

    “我臉都是綠的。”她很沒氣勢地斥了一句,“一會兒還要吃飯,注意一點。”

    藥膏雖然是淡綠色,但是涂抹開了以后,就不會有顏色了。鐘寧面上的暈紅十分顯眼,但謝拾青見好就收,知道不能再逗了,就把藥膏裝進袋子里放好,嘴上答應道:“好,不說了。”

    她當然要學,在和鐘寧分開的這半年多的時間,她的改變又何止這些。

    “靜靜”是活潑元氣的類型,如果鐘寧不喜歡,她就再換別的,謝拾青做足了準備,必須要讓鐘寧重新愛上自己。只是還沒有用上,目的就已經達成了。

    這種淤傷沒什么要忌口的,何況鐘寧也是真的餓壞了,一盒奶,一袋面包,很快就消化光了,尤為需要一點有分量的填進肚子里。

    米歇爾把兩個人送到餐館,就以照看松茸的理由離開了。

    松茸每天早中晚要遛三回,如果天氣合適,甚至一玩一整天,邊牧是牧羊犬,運動量很大,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精力。

    謝拾青聽到這個話,忽然想起來方助理發的消息,她在上午就列了一張單子出來,里面寫了十幾條哄生氣小狗的辦法。

    她打開手機,拿給鐘寧看,“寧寧,你看這個。”

    鐘寧掃了一眼,唇角就忍不住勾,然后就扯到了受傷的那邊,痛得她嘶了一下,連忙把臉板住。

    “你還真是準備充分。哎,這個頭像,不是那個心情章魚嗎?”

    謝拾青的嘴角翹了一下,“我昨天拍好換的。”

    “你還留著它啊。”

    “寧寧,這是你送我的禮物,無論如何,我都不會丟的,我舍不得。”

    鐘寧撫了撫她的側臉,眸光溫柔得像水。

    “不過說起來,你和松茸到底是因為什么有的矛盾啊?最好還是對癥下藥。”

    謝拾青沉吟了一下,“其實我不喜歡狗。”

    她坦誠地說:“之所以帶松茸回來,是為了討好你,因為我知道你喜歡貓貓狗狗,所以才想著用小狗來你消氣的。”

    “它大概也能察覺出來,我不喜歡它,所以才不喜歡我吧。我們之前的相處,其實就是誰也不理誰。”

    鐘寧若有所思,或許是松茸這段時間跟著她自由慣了,也被慣壞了,它其實非常聰明,又再次見到不喜歡的人,就很大膽地去表達自己的抗議。

    有時候狗太聰明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鐘寧:“總之先拿兩個罐頭上門吧,還可以帶一罐寵物可食用奶油,平時我不怎么讓它多吃這些東西來著。”

    謝拾青:“那一會兒吃過飯,去寵物店買一下吧。”

    兩個人點的是雙人套餐,烤肉店的服務員推著車過來,像是一個小假山似的,上面擺著各種肉,都用盤子裝好。

    服務生全程幫忙烤,兩個人只需要吃就夠了。

    心滿意足地飽餐一頓,鐘寧甚至覺得肚子都沒有那么痛了,當然她也知道是心理作用。

    一起去寵物店買了零食,除了罐頭還有磨牙棒,奶酪棒之類的,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差不多黑透了。

    松茸還沒回來,米歇爾帶著它在外面玩,發了個視頻過來,畫面里小狗正興高采烈地撿飛盤,估計一時半刻不想回家。

    鐘寧去廚房拿杯子倒水。

    謝拾青則終于有機會,有空閑,仔仔細細地觀察這間屋子。

    面積很大,采光也應該很好,主色調是暖的,沙發上擺著許多小玩偶,客廳的角落里放著一個大箱子,里面是松茸的玩具,邊上是按鈕們。

    很溫馨的家。

    一看就是鐘寧喜歡的風格。

    她在別墅里的臥室,也是同樣的色調。

    謝拾青咬了下唇,將目光收回,落到鐘寧身上,“我還有一些事,說過要和你坦白的。”

    聞言,鐘寧坐了下來,兩個人一起坐在沙發上,膝蓋挨著膝蓋,她的目光充滿了包容和鼓勵,“你想告訴我什么?”

    “關于我的信息素紊亂癥。”

    謝拾青輕輕吸了一口氣,小聲但堅定地說:“我一直都沒說,其實我是2s級的omega,找不到匹配度合適的alpha,市面上的撫慰劑和抑制劑,都沒有我能用的,強行用了只會讓反應加劇,所以每次發熱期都只能靠自己硬扛過。”

    “久而久之,才患上了信息素紊亂癥。”

    鐘寧的面上露出恍然之色,“怪不得你想要我的信息素去研制專門的撫慰劑,它沒有什么副作用吧?”

    “要是我能早一點出現就好了。”

    “信息素。”意識到自己說的話不太多,她又連忙找補了一下,“我的信息素要是能早點出現就好了。”

    謝拾青的心頭一顫。

    她當然不會誤會,正相反,她完全知道鐘寧是什么意思。得知當初隱瞞的過往和真相,她也沒有生氣,第一反應是心疼。

    謝拾青眼角微濕,裝作什么都沒發現的樣子說:“你才成剛年啊,還能怎么早出現。”

    鐘寧張開雙臂,動作溫柔地抱了人一下,“我心疼你。”

    “我知道。”謝拾青低低地說,“我知道寧寧心疼我。”

    “還有一件事。”

    她抿了下唇,緩緩開口說道:“我沒有生育能力,是那場車禍導致的,我失去了,孕育后代的能力,永遠。”

    鐘寧沉默了片刻,語氣非常輕柔地問:“你很喜歡小孩子嗎?”

    謝拾青搖了搖頭,“也不好說,我對孩子其實沒什么太大感覺,但是,心里卻不太想成為一個媽媽,不想擁有屬于自己的血脈。”

    “……我的性格,大概很不適合教育后代,而且我也不會教。”

    她扯了下嘴角,“我之前看的很多視頻都說,一個人的原生家庭,是每個人性格塑造的底色,家長是什么樣子,孩子就是什么樣子。”

    “我大概率會再教出一個瘋子來吧。”

    “不會的。”鐘寧握住她的手,把兩只手疊在一起,再把自己的雙手包在上面,“會反思就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你已經比大多數的家長要好多了。”

    “而且我對孩子其實也沒什么感覺。倒不是討厭,就是覺得,我自己也不成熟,不像個大人,完全沒有養育后代的想法。”

    “這不是很好嘛?”鐘寧吻了吻她的額角,“這樣我們兩個都全身心屬于彼此了。”

    “何況生孩子對身體損傷很大的,我不想見到你遭受那么大的痛苦,現在這樣挺好的,不用煩心了。”

    “嗯。”謝拾青半仰著頭,用鼻尖蹭了蹭她的下巴,“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鐘寧笑了一下,“是什么呢?”

    “我愛你。”謝拾青輕聲說,“我這一生最大的幸運,就是遇見你。”

    “我也愛你,拾青。”

    兩個人的面龐越湊越近,連呼吸都交纏在一起,鐘寧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視線里謝拾青的臉龐愈發模糊,只能看到她卷翹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像是不安的蝴蝶。

    鐘寧將唇瓣柔柔地印了上去,兩張嘴唇立刻就膠著住了,彼此含弄,動作輕柔,有種說不出來的溫情。

    手掌撫住對方單薄的脊背,鐘寧向后靠在沙發上,按著她的身體向自己壓。

    唇舌間的交纏愈發熱烈,像是從交際舞變成了探戈,不知道什么時候,謝拾青變成了坐在她腿上的姿勢,鐘寧的手又探進了她的睡裙里,停留在柔滑的腿肉上。

    房間內的空氣逐漸升溫,細碎的低喘聲逐漸響起。

    忽然,門口傳來了鑰匙插入的聲音。

    正纏吻的兩個人猛然驚醒,趕緊分開,在幾秒鐘之內重新坐回原來的位置,整理好凌亂的衣擺。

    只是略帶紅腫的雙唇卻怎么也藏不住。

    松茸快步跑進門,走到沙發的時候一個急剎車,對著謝拾青叫了一聲。

    米歇爾在身后關門,視線從兩個人身上掃過,隨后神色如常地說:“晚上好。”

    鐘寧清了清嗓,“晚上好,辛苦你了米歇爾。”

    “我應該做的,不辛苦,那我先回房了,洗個澡,有事的話就叫我。”

    米歇爾面不改色地回自己房間了。

    鐘寧知道她肯定能看出來怎么回事,但是非常貼心的沒有說任何話,表現的也很稀松平常,像是什么都沒發生似的,給足了雇主面子。

    米歇爾是個很有眼力價的人,松茸就不是了,它是很有脾氣的狗。

    此刻正扭著一個狗頭,斜眼睛瞥向沙發上的兩人。

    狗是狗,邊牧是邊牧。

    鐘寧對待它,平時也像是對待可以順暢交流的平等對象,她拍了拍沙發,“松茸,過來見一下你二媽。”

    謝拾青撲哧一下,沒憋住笑了,“這是什么稱呼。我還是先道歉吧。”

    她對于要向一只小狗道歉,也沒什么心里芥蒂。

    松茸本質上是鐘寧的所有物,她道歉,也不是真的和狗道歉,只是想修補和鐘寧的感情而已。

    鐘寧會想看到她們兩個和睦相處,這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謝拾青起身去拿了買的零食回來,打開包裝,拿出奶酪棒,放緩了語速,非常清晰地說:“對不起,向你道歉,這是賠禮。”

    說著,她把手里的零食遞出去。

    松茸的鼻頭聳動著,聞著奶酪棒香香甜甜的味道,越湊越近,最后啪地一下,和它貼上了。

    它嗖地后撤兩步,汪了一聲,跑去墊子上找按鈕,“生氣!生氣!”

    謝拾青又拿起袋子,把里面的東西一字排開,“原諒我,這些都是你的。”

    鐘寧看著它豎起耳朵,舔了舔嘴巴,心里瘋狂憋笑。

    松茸是聰明,但也貪吃,尤其這些零食,都是自己平時不讓它多吃的。每次想要零食都得斗智斗勇,超級積極主動地做事,才得到吃一個的機會。

    現在擺了一排。

    小狗不斷地舔著嘴巴,明顯是饞急了。

    鐘寧開口勸道:“我們松茸是世上最大方最寬容的小狗,一定會原諒她的對不對,你要是原諒了,我答應你,連著玩兩個整天,你說玩什么就玩什么。”

    好重的砝碼加到了天平的另一端。

    松茸再也堅持不住自己的底線,甩著舌頭小跑過來,歡歡喜喜地把奶酪棒吃了。

    吃完奶酪棒就吃骨頭餅干,兔耳朵凍干……吃了三四袋,鐘寧把剩下的一收,“還有這些明后天出門的時候帶著吃,好不好?”

    松茸是吃飽了的,本來也不餓,想了想就同意了。

    鐘寧把袋子就放到裝玩具的箱子里,“晚上不偷吃的話,明天還帶你吃冰淇淋。”

    小狗高興得連按了好幾個開心,對著鐘寧蹭了好久,當然是對謝拾青沒有任何表示的。

    不過謝拾青也不在乎就是了。

    時鐘漸漸走到了十點,松茸回自己房間睡覺去了。

    謝拾青把手輕輕搭在沙發邊緣,一雙眼睛勾勾纏纏地望過去,“很晚了,我……我也該走了。”

    “晚上開車不安全,車太多了。”鐘寧睜眼睛說瞎話,“不然你還是留宿吧,我床上有兩個枕頭。”

    第77章

    風城到底也不算是一座晝夜顛倒的城市,盡管夜生活的時間很長,但晚上的車流量怎么也要比白天小多了。

    鐘寧脫口而出的拙劣借口,自己聽了都覺得好笑,但她的神態倒是很坦然。

    “要留下嗎?”

    謝拾青眸光比星河還要璀璨,“要。”她抿著唇,“我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說不的理由。”

    鐘寧的臥室很大,她平時有三套被子來回換著蓋,謝拾青要在這里留宿,她就去拿了一條薄被出來,抖著被角鋪到床上。

    “家里有沒拆封的牙刷。”她來到客廳,從電視柜下面的抽屜里拿出來一支新的。

    “你先洗。”鐘寧說完,剛要走,手腕卻被拉住了。

    “一起吧,你現在洗澡也不方便,彎腰的時候肚子會痛吧。”謝拾青的指腹扣在她的手腕內側,指尖一寸寸向下滑動,最終停在手掌心根部,帶來一點微妙的癢意。

    “我什么都不會做的。”她說。

    鐘寧失笑。

    做什么?

    這個人就是身嬌體軟的omega最標準的模板,再讓她兩只手,也做不了啊。

    鐘寧剛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對自己多了腺體器官的事情,還很不熟練,覺得真是多余。但時間久了,還是品出一點妙處。

    就比如omega對于alpha信息素的渴求度,在某些時候,是非常助興的。

    在外面,大庭廣眾下,聽謝拾青說點有的沒的,鐘寧覺得不好意思,可不代表回了房間,她依舊會害羞的像個兔子。

    她定定看了謝拾青一眼,意味深長地說:“好,我相信你。”

    兩個人一起洗澡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她沒什么羞澀的,兩手抓住上衣下擺向上一抬,很輕松地就把它褪了下來。

    就是抬手的時候抻到了肚皮,疼得她哆嗦了一下,好在是被衣服擋住了。

    到底誰能忍痛啊……

    脫褲子的時候也要彎腰,鐘寧的手搭在褲腰上面,還沒有動,上面就又覆蓋了一只手。

    “我幫你吧。”

    謝拾青抬眸,對上她的視線,兩個人湊得極近,呼吸交纏在一起,唇瓣若即若離。

    鐘寧微微一動,雙唇張開,就要吻上,謝拾青卻蹲了下去,幫她解褲子上的松緊系帶。

    舌尖在上唇舔了一下,鐘寧垂著眸說:“拾青,你是不是故意逗我?”

    謝拾青神色坦然,仰著頭沖她笑了一下,“沒有啊。寧寧,你現在傷著,我說了什么都不會做的,萬一碰到傷口就不好了。”

    鐘寧瞇了下眸,什么都沒說。

    謝拾青幫她脫完了衣服,也把自己的睡裙褪掉,打開淋浴,溫熱的水流從頭頂澆下。

    她拖著一個小方凳過來,按著鐘寧的肩膀,“你坐下,我給你洗頭發。”

    其實這是鐘寧的習慣,她習慣坐下來洗頭,或者坐著洗澡,沖水。是因為小時候,媽媽會這樣幫她洗頭發,用嬰幼兒的洗發露,就算不小心弄進眼睛里也不會有太大的刺激性。

    一款洗發露,鐘寧用到了大學才換牌子,還是因為原來的牌子倒閉了。

    她老實在椅子上坐好,謝拾青就拿著花灑,輕輕柔柔地把她的頭發澆濕。將香波在手掌心搓出泡沫,再涂抹到發絲上。

    “你以前就是這樣幫我洗頭發的。”

    她偏著頭,十指溫柔地插進發絲中,將頭發揉出白白的泡沫。

    “當時我就在想,怎么可能有這么溫柔的人,一定是裝的。”

    鐘寧閉著眼睛,輕笑著說:“是嘛,那現在呢?”

    “現在的我在想,可能我前半生所遭遇的那些不幸,都是為了積累幸運,然后遇見你吧。”

    “我也很幸運,可以走進你的內心,成為你愛的人。”

    鐘寧指了一下自己的唇,“要不要親一下?”

    哪個人能拒絕心愛之人這樣的邀請?

    謝拾青彎下腰,同鐘寧交換了一個濕漉漉的淺吻。

    她是一個記憶力很好的人,給鐘寧洗澡,差不多是在復刻鐘寧給自己洗澡的全過程。

    照顧人的感覺很奇妙,有一種成就感,胸膛里是源源不斷涌出的愛與溫柔,有一種想要把全世界都捧給眼前的人,只希望她能得到最好照料的期盼。

    洗過澡,用浴巾擦掉身上的水珠,要開始吹頭發。

    眼睛好了以后,謝拾青的聽覺就沒有那么敏銳了,一些低噪音的吹風機是可以用的。

    熱熱的暖風從風筒里吹出來,吹過短短的藍色發絲,“你的黑頭發長出來一點了。”

    發根處一點黑色,像是沾了藍墨水的鋼筆。

    “我都補染過一次了,就這樣吧,等藍色掉得差不多,再換個別的顏色。”鐘寧隨意地說。

    “要不要粉色?”謝拾青一手輕微晃動著吹風機,一只手充當梳子,梳理她潮濕的發絲。

    “你現在開始喜歡粉色了嗎?”鐘寧挑了下眉,“靜靜。”

    謝拾青也彎了彎眼睛,“只是覺得你換粉色會很可愛,而且你還年輕啊,用一點鮮亮的顏色正合適。”

    “那你呢。”鐘寧通過鏡子和她對視,“你的羊毛卷,是你喜歡的發型嗎?”

    謝拾青的頭發還濕著,瞧起來沒有那么蓬,但卷度還在,燙得效果很好。

    “你喜歡嗎?”她說,“喜歡我就留著。”

    這些外物,她都不是很在意。

    “我喜歡你喜歡的。”鐘寧說,“你喜歡什么我就喜歡什么。”

    謝拾青軟著聲音說:“那我也是,怎么辦,問題僵住了。”

    “吹好了,你先出去換衣服吧,我一會兒吹干頭發,就來給你涂藥膏。”

    “我幫你吹。”鐘寧拿過放在臺子上的吹風機,“來嘛,來坐好。”

    謝拾青的卷卷頭發,吹干以后,像是蓬松的松塔。

    “還是換一個發型吧。”鐘寧說,“靜靜是很好,但是我喜歡的是拾青,不是她。”

    “好。”謝拾青說。

    從浴室出來,鐘寧只套了睡褲,往床上平平地躺,乖乖等著被涂藥。

    她看著謝拾青把藥膏擠到手指上,忽然小聲說:“其實只是涂一下,不揉也可以的,也會吸收的。”

    “不可以。”謝拾青說,“這樣好得快。”

    她看著鐘寧的苦瓜臉,實在是忍不住笑,“我會輕輕的,保證沒有那么痛,好不好?”

    鐘寧幽怨地嘆氣,“輕一點的痛也是痛啊……你來吧,早揉早結束。”

    “早一點好,到時候,我們可以早一點做。”謝拾青輕咬了一下她的耳朵,聲音輕的像一片羽毛,柔柔地蹭過她的耳垂,“你不想我嗎?”

    ……自然是想的。

    一個剛開葷沒多久的人,正處于癮最大的階段,怎么可能不想。

    “快涂。”鐘寧默默開口。

    謝拾青輕笑一聲,將藥膏均勻地抹在淤青上,接著學著醫生教過的方式,開始用掌心在上面打圈。

    剛按上去,身下的皮膚就是一顫。

    耳邊便傳來了倒抽氣的聲音。

    在忍痛方面,鐘寧才是那個嬌氣鬼,一點點痛都吃不得,她已經盡量放輕力道了,鐘寧還是要“做鬼臉”。

    有點心疼,又有點想笑。

    “很快就好了,馬上就結束了。”

    其實沒有,至少要揉三四十下。

    鐘寧皺巴著一張臉,“真的嗎?”

    謝拾青誠懇地說:“真的,我現在不說謊,你忘了嗎?”

    “好吧。”鐘寧信了。

    半晌后。

    她生無可戀地躺著,緩慢說道:“騙子,騙我,說了很快的。”

    謝拾青拿起手機,“五分鐘不到,還不快嗎?是因為疼痛延長了對時間的感知,讓你誤以為很慢。”

    她撐著床,吻了吻鐘寧的唇瓣,“我去洗手。”

    身上的藥膏要涂,臉上的也是,不過這個用棉簽就可以,而且也沒有那么疼。

    只是這個巴掌印留在臉上,還是很顯眼的。

    謝拾青每次看到,都不免要心疼。

    她給方助理發消息:【派最好的律師去,我要讓鐘璘后半輩子都在牢房里待著。】

    謝拾青沒有生物鐘,她的睡眠時間非常不固定,鐘寧是有生物鐘的,醒過來以后,卻沒有起床,而是扭過頭去看旁邊的人。

    謝拾青就躺在旁邊,雙眸緊閉,睡顏恬靜。

    過分漂亮的一張臉,讓她魂牽夢縈,怎么也放不下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視線太專注了,謝拾青的眉頭微動,眼睫輕顫,緩緩睜開,看到她以后,很熟悉地就翻身湊了過來,把腦袋枕到她的頸窩,“幾點了?”

    鐘寧艱難地去摸枕頭邊上的手機,“八點剛出頭。”

    “想睡就再睡一會兒吧。”

    謝拾青唔了一聲,蹭了蹭她的側臉,聲音軟得像拉絲的烤棉花糖,“瞇一會兒就起來。”

    “好。”

    但是沒好成功。

    門被一位不請自來的客人打開了,松茸噌地跳上了床,嘴巴一松,扔下來一條牽引繩。

    它沒開口,但意思實在明顯。

    鐘寧扶額,“祖宗……你再躺一會兒吧拾青,我答應它要玩兩天的,我先起床。”

    “我也起來吧。”

    謝拾青打了個哈欠,“我去把頭發做了,得要幾個小時呢。”

    上次她就燙了一整個下午才弄好。

    鐘寧:“那吃過早飯再走吧,樓下有一家早餐店,味道很不錯的。”

    謝拾青:“還要涂藥膏。”

    鐘寧臉色一僵,“……涂,當然要涂了哈哈。”

    又是一陣齜牙咧嘴后,她換好衣服,領著等得不耐煩的松茸,三個人一起下樓了。

    米歇爾手里拿著松茸的玩具,出門是肯定要帶她一起的,不然要靠鐘寧自己,把胳膊掄斷也供不上松茸玩的。

    尤其狗子現在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每天都這樣狂跑,還感覺一天比一天體力充沛,一個人真是堅持不住。

    附近就有寵物樂園,很大的草場,可以供狗在里面奔跑。

    松茸平時就去這里比較多,已經有了熟識的邊牧同伴。

    鐘寧帶上了相機,打算拍點視頻更新一下自己的賬號,剪輯和后期配字幕的工作就交給米歇爾來做了。

    下午的時候,謝拾青頂著一頭柔順的長直發回來,她也染了發尾,短短的一小截,大概五厘米的紅色,重新換上了旗袍,發間的玉簪流蘇隨著她的步伐輕輕晃動,搖曳生姿,美得晃眼。

    鐘寧心有所感地回過頭,彼此視線交匯,一眼萬年。

    她初見謝拾青時,這人就穿著旗袍,直接驚艷了她,經歷了這么多,再見到她,不是當初的那種心境,但驚艷的感覺一如既往。

    人總會反復喜歡上曾經喜歡的事物,也會愛上曾經愛過的人。

    “拾青。”

    她走過去,將撐著的遮陽傘偏過去,投下的陰影把兩個人都籠罩在一處。

    謝拾青撈起自己的發尾,像人魚展示自己的魚尾“你看。”

    鐘寧:“非常漂亮,很稱你。”

    謝拾青眉眼彎彎,“那我能獲得一個親親嗎?”

    鐘寧一只手撐著傘,一只手摟住她的腰,低頭含住她的唇瓣,才含含糊糊地說出一句:“可以。”

    松茸在草坪里四處撒歡,和其它邊牧一起玩,暫時沒注意到鐘寧離開了片刻。

    “好像邊牧只和邊牧一起玩。”謝拾青看了一下后,有些疑惑地說。

    草場很大,里面有很多狗狗,諸如薩摩、金毛之類的,大多數都是三個五個聚在一起,也不分品種和體型大小,只有邊牧聚在一起,也沒有其它的狗摻和進來。

    鐘寧沉吟了一下說:“據說是因為邊牧很聰明,所以不和其它狗玩,嫌棄它們。據說啊,只是據說,有寵物博主是這樣解釋的,畢竟我也聽不懂狗狗在說什么。”

    謝拾青頷首,深以為然道:“松茸是很聰明。”

    還是雙語小狗。

    更聰明就意味著更大的情感需求和關注度,畢竟可能別的狗只是生悶氣,或者發出一些嚶嚶嗚嗚的聲音,想辦法讓主人知道自己生氣。

    可松茸太明白它在鐘寧這里的地位,知道自己受到溺愛,會上躥下跳地按按鈕,一定要鬧到被哄為止。

    這兩天答應它出來盡情玩,可算被它找到機會,簡直是藥反了天了。

    還好有其它邊牧幫忙,消耗了一部分松茸的精力,不然鐘寧真覺得自己扔飛盤扔到手都要脫臼了。

    謝拾青也跟著扔了好多回,如何把飛盤扔得又高又遠,是一項技術活,也是一項體力活。

    顯然不適合她。

    扔了幾次,松茸不滿意,就還是讓鐘寧扔了。

    履行完對松茸的承諾,鐘寧搬回了謝家別墅。

    既然都復合了,也就沒必要還分開住,她現在住的地方小,謝拾青很不習慣。

    鐘寧不是個扭捏的人,連帶著米歇爾也一起搬了過來,她住在隔壁,但不用自己準備飯的問題,可以過來一起吃。

    這倒不是鐘寧不留人,別墅里的這些人,除了管家,都是住在旁邊別墅里的。

    到了晚上,鐘寧回到房間,謝拾青的房間,有點感慨地說:“這里和之前一樣,沒考慮添點什么嗎?”

    還是那么空蕩蕩的,像個精裝的毛坯房。

    謝拾青搖了下頭,“我不太在意這些,而且也沒心情做改動。”

    “但寧寧要改裝修的話,明天和管家說就可以,你想怎么改都行。”

    鐘寧:“你不怕我弄得很丑啊?”

    “寧寧想要什么都好看。”

    “油嘴滑舌的,來洗澡了。”

    鐘寧年輕,新陳代謝好,臉上的紅印消得很快,已經看不太出來了,小腹上的那一塊從暗紫色變成了青黃色,已經好得非常迅速了。

    摸上去還是有點刺痛,但比之前針扎似的疼要輕太多太多,不影響日常生活。

    照例揉過藥以后,謝拾青洗手回來,看到躺在床上的鐘寧,躺在她的家里的床上的鐘寧,總算有了終于如此,塵埃落定的踏實感。

    提出搬回別墅請求的時候,她心里是很忐忑不安的。

    但鐘寧沒什么猶豫,直接就答應了,簡單收拾了一下衣服,就跟著她一起回來了。

    多久了,距離鐘寧上次躺在這張床上,過了多久了?

    那時候她還不想讓鐘寧在自己的地方睡,不愿意她留在這里過夜,不想相擁而眠。

    現在,鐘寧就靠在枕頭上,目光里盛著暖融融的笑,正向她投來充滿愛意的注視。

    謝拾青快步走過去,撲到她身上,不由分說地索求了一個深吻。

    “寧寧……”

    唇舌的交纏,像一株藤蔓纏繞另一株藤蔓,苦艾酒的甜意頃刻間蓋過微弱的苦味,像是一瞬間掉入甜酒缸里,醉意熏人。

    鐘寧的呼吸重了一下,“不是說,我傷好之前,什么都不做嗎?”

    “拾青,你這是在干什么?”

    謝拾青的指尖搭在她的肩膀上,向下微扣,“你不想我嗎?寧寧,你不想要我嗎?”

    她俯下身子,對著鐘寧的耳朵吐氣,“我很想你了。”

    “撫慰劑的信息素冷冰冰的,是假的,寧寧,我想要真的。”

    “可是我現在沒什么感覺。”鐘寧壓抑著自己的呼吸,讓它平穩,“不然,你努力一下?”

    她抬起手,在對方的腰窩上握了握,謝拾青頓時軟了下來,“太久不做,我好像都忘了你有什么不能碰的地方了,拾青可以教教我嗎?”

    謝拾青盈盈地望過來,眼底似乎帶著一點水光的感覺,潤紅的下唇被咬住,她抬手,指腹撩起衣擺。

    鐘寧依舊是半靠著床頭,專注地欣賞眼前的表演。

    “分開的這段時間,拾青有自己解決過嗎?”

    謝拾青有點哀怨似的看著她,鐘寧仿佛不為所動,再度問道:“有嗎?”

    “有過。”謝拾青見這套不作效,抿了下唇,決定換一個套路,“很多次,寧寧,我好想你。”

    “我還留著很多視頻,臥室的錄像,想你的時候,就會拿出來聽,拿出來看,學著你的樣子來摸。”

    鐘寧默默坐直了一點,“怎么做的?”

    謝拾青調換方向,和她面對面地坐著,分開膝蓋,一只手撐在后面,一只手放在前面。

    她故意坐得很近,大腿就挨在鐘寧的手邊。

    “就像這樣。”

    甜軟的嗓音纏綿得宛若最婉轉的夜鶯,又放肆得像是身處無人之境,肆意地拔高音量,一聲又一聲地叫著鐘寧的名字。

    甚至拿起她的手,像是工具一樣去用。

    鐘寧終于裝不下去,猛地把人壓住,封住她喋喋不休的雙唇。

    ……

    次日,鐘寧的生物鐘也沒能起作用,讓她按時醒來。

    兩個人都是午飯的時間才醒,一整個下午也沒干別的,就只是膩歪在一起,還看了一部電影。

    這樣的日子過了兩天,鐘寧深知不能再這樣墮落了,她強行把謝拾青拽了起來,“去看心理醫生,你有找到合適的醫生嗎?”

    謝拾青對此的回應,是拿起手機,給方助理發消息,【心理醫生的人選找好了嗎?】

    方助理不愧是年薪數百萬的優秀人才,在謝拾青發消息過去的一分鐘后,就發過來一個長表格,后面還附帶著調查評語。

    【還有一部分剛入行的心理醫生沒有調查完,目前只查了這些。】

    謝拾青看到這么一長串,才恍然想起來,自己之前給的任務貌似只是讓她去查風城的心理醫生,沒說是做什么的。

    于是方助理就把所有的人都調查統計了一遍,怪不得這項額外工作好幾天了都沒有弄完。

    謝拾青沒有坑人的愧疚,但轉了兩萬過去。【剩下的不用查了。】

    她點開表格,湊過去和鐘寧一起看,“寧寧覺得哪一個合適?”

    最前面的幾個都是鳳城目前最權威的心理醫生,從業很多年了,有的還出過書,寫了很多案例,發表了好些論文,想要預約是有難度的。

    鐘寧非常認真地看了一下,選擇了一個瞧著大概四五十歲的,面容很和善的醫生,她的案例里還有很多感情糾紛方面的問題。

    “就這位吧,看看她有沒有時間。”

    為表誠意,也是為了拿出態度給鐘寧看,謝拾青是親自去聯系的對方,拿到了一個會面的機會。

    在確定治療之前,她想要見兩個人一面,做一下初步的評估,不是所有人都適合來找心理醫生的,有些短暫的情緒低落,靠自己就能治愈,就沒有去找心理醫生的必要了。

    自己調節一下就行。

    時間就定在下午,兩個人都穿好衣服,比約定時間提前十分鐘,到達了馮醫生的小診室。

    一個裝修很溫和的房間。

    馮醫生瞧著并不年輕,眼角有很明顯的細紋,沒有穿白大褂,而是非常家居的常服,就像一位鄰家的老婦人,微笑著說:“來啦,請坐,我去倒兩杯水。”

    鐘寧拍了拍謝拾青的手背,拉著她坐到了椅子上,“謝謝。”

    第78章

    馮醫生倒了兩杯白水,分別放在兩個人面前。

    鐘寧積極主動地開始說自己的問題:“我或許是有一點控制欲太過,一旦事情沒有按照我想要的方式去發展,就會難以接受,并下意識選擇逃避。”

    “我不想操控她,也不愿意看到她為了愛情去磨平自己的本性。”

    馮醫生將目光看向謝拾青,語氣溫和地說:“那你是怎么想的?”

    謝拾青:“我不覺得這件事是一個問題。”

    這位目光平和的醫生在她們兩個人面上都看了看,“你們都可以來和我聊一下,但是要分開,單獨的。”

    “可以。”謝拾青說得很爽快。

    她答應鐘寧要來看,而且已經都到這里了,就不會消極抗拒,這是鐘寧期望的事,她自然會做好。

    而鐘寧卻有點遲疑,“您和拾青聊的時候,我不能旁聽嗎?”

    “不是質疑您的意思,是我也想要多了解一下她的情況,參與到愈療過程中來。”

    馮醫生笑著搖了下頭,“她自己一個人可以,而且你也不要去問哦。”

    這就是沒有商量余地了。

    要相信心理醫生的專業性。

    鐘寧抿了下唇,忽然想起自己剛剛還說控制欲有點強,現在就直接表現出來了,有點懊惱地說:“知道了,我不會問的。”

    馮醫生說:“每周一和周四的下午兩點,這個時間可以嗎?你們兩個人錯開,另一位是周二和周五的下午兩點。”

    這個時間是沒問題的。

    鐘寧非常有空,謝拾青是半個甩手掌柜,也很有空。

    約定好時間,兩個人就離開了。

    鐘寧打心眼里知道謝拾青的配合是因為什么,但她實在也不能在這件事上,由著對方來。

    吃藥很苦,卻可以讓疾病痊愈,所以藥是一定要吃的。

    而她自己,也想做一個更好的人,可以和拾青有一段較為健康的關系。

    回去的路上,她又忍不住要去想,自己是不是又犯了和之前一樣的錯,想要用她的想法,強加到兩個人身上。

    謝拾青敏銳地察覺到了,“怎么愁眉苦臉的,寧寧,你不開心?”

    鐘寧憂愁地像是一個吸飽水的蘑菇,“我感覺自己在強迫你。”

    “沒有啊。”謝拾青轉過她的臉,“看我,看看這張臉上面有一點不情不愿的成分在嗎?”

    “沒有。”

    “這是一件好事,不算強迫,是我自己愿意的。”

    鐘寧悶悶地說:“你是答應我才愿意的。”

    謝拾青佯裝不高興地壓著眉毛,“難道只有你想要變好,我就不能主動為了我們兩個的感情而努力嗎?”

    “能。”

    “就是這樣啊,別悶悶不樂的了,晚上要不要看電影?”謝拾青仰頭吻了一下她的唇。

    “家里的私人影院,隔音也很好哦。”蜜糖般的聲音含混地從相貼的唇縫中跑出,“沙發那么軟,并排躺兩個人有點擠,但你可以壓在我的身上。”

    鐘寧的臉騰就紅了。

    在家里她大膽很多,家是私密的安全的空間,想說什么話就說了,稍微刺激一點也沒關系。

    在外面怎么可以!

    她連忙捂住謝拾青的嘴,心虛地左右晃頭,看了一圈,發現沒人注意,才松開手,“你!拾青,你從哪兒學的這些。”

    “……大庭廣眾的,不要亂說。”

    “怎么了?”謝拾青眨眨眼,“寧姐姐不喜歡這個姿勢?你昨晚……唔……”

    “不許說了!”

    鐘寧手忙腳亂地捂嘴,耳垂也跟著紅了起來。

    “注意一點,我們在人來人往的商場里呢!”

    謝拾青拽了拽她的手腕,露出一張噙笑的臉,眼波里流淌的都是狡黠的笑意,語氣倒是義正言辭得很,“我這是在幫你轉移注意力,你看,現在是不是就不憂郁了?”

    鐘寧:“……我謝謝你!”

    “不許亂說這些了。”她嘴唇翕動了幾下,超小聲地說,“回家再說。”

    謝拾青彎起眼睛,“好啊,都聽寧姐姐的。我一向都很聽話的,尤其是你讓我趴……”

    “你還說!”

    “不說了不說了。”她用手在唇邊拉了一下,“拉死了,我現在是個小啞巴。”

    鐘寧投以懷疑和哀怨的目光。

    “剛剛忘了說了,我是在網上學的,寧寧喜歡嗎?”謝拾青又抬手把拉鏈拉了回來,“你要不要看一下,很多套路呢。”

    “我……咳,給我看看?”

    兩個人坐到椅子上,謝拾青把收藏的博文都點出來,鐘寧越看越臉紅,眼睛倒是亮晶晶的,時不時還要偷瞄一下謝拾青。

    看完,她一副醍醐灌頂,學到了什么的表情,“你這個再發我一遍。”

    比起博文里說的話,謝拾青說的那些,已經足夠含蓄了。

    好多都是床上用語,和一些進階玩法,看得鐘寧臉紅心跳,仿佛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她本來以為自己讓謝拾青表演給她看,就已經夠出格了,沒想到放在這里,連幼兒園級別的也算不上。

    好、好刺激。

    “寧寧也喜歡,對不對?”

    謝拾青用氣音在她耳邊說:“晚上要不要選一個試試呢?”

    “眼罩,項圈,圍裙,尾巴……”

    鐘寧就像是看到了吊鉤上掛著肉的魚,蠢蠢欲動。

    “哎呀,好像不行。”謝拾青話音一轉。

    “怎么不行?”她立刻追問道。

    “好多東西家里都沒有,得現買。”謝拾青低笑著說,尾音微微上揚,“或者也有線下的實體店,專門賣輕x趣用品,寧寧要去逛一逛嗎?”

    她故意將那四個字咬成重音,“直接買完回家,比網上要快幾天呢。”

    “不行,不行不行。”鐘寧短暫被誘惑拋下的羞恥心又冒了出來,“回家……回家網上看吧,還是。咳,回家看。”

    “你不要再勾引我了。”她咕噥著抱怨,“我的臉好熱啊。”

    “那要不要喝飲料?芒果冰沙?”謝拾青熟練掌握了順毛的技巧,“樓上是小吃城,我們還可以去要一份炸雞。”

    “要!”

    “那走吧。”謝拾青站起身來,牽過她的手,主動走在前面的位置。

    有些時候,鐘寧的某種“天真”,讓她看上去有點幼稚,好像不是很成熟。謝拾青很喜歡她身上的直白感,逗起來很可愛。

    但她也清楚,兩個人在情感關系上,鐘寧才是那個占據主導地位的人。

    心理醫生……

    她會嘗試著,去接納坦誠吧,去治愈自己,她不想再和鐘寧分開了,也不能再分開。

    到了約定好的時間,謝拾青在鐘寧的陪同下,再次來到馮醫生的診室。

    鐘寧在樓下車里等著,她獨自上了樓。

    謝拾青對心理醫生,是有一點預想的,覺得對方會像一個大夫一樣,說她有什么什么樣的問題,告訴她如何解決。

    但是沒有,馮醫生問了她有什么煩惱,然后開始傾聽。

    這過程馮醫生很少開口,也不打斷她的敘述,哪怕她中間停頓了很久。

    她的態度,讓謝拾青慢慢放松下來。

    她說了兩個人怎么見面的,說了自己對鐘寧的喜歡,說了她們第一次分開,說鐘寧的腳步聲,聽起來輕快得像是樹枝間跳躍的小鳥,說鐘寧的聲音,有種夏日里,冰塊碰撞玻璃杯壁的清脆涼爽感,說她的笑聲,說第一次牽手時那天的風。

    再次注意到時間的時候,竟然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了。

    謝拾青驚覺回神,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說了這么多東西出去,但奇怪的是也沒什么后悔感。

    反而挺暢快的。

    馮醫生說:“要不要試著培養一個愛好?工作的閑暇之余,找一點事做。”

    謝拾青莫名想到了吃灰的鋼琴,“我小時候是有愛好的,但怎么說呢,當愛好變成具有功利性的一個炫耀的徽章,它就顯得沒那么有趣,變得有些厭煩。”

    “你可以重新撿起來試試看,也可以換一個新的。”馮醫生說,“愛好是什么都可以,看你的選擇。”

    “好。我試一下。”謝拾青說,“我會試著去找一個愛好做。”

    “不拘于一件非常具體的事,發呆也可以成為愛好。”馮醫生微笑著看著她說,“今天就聊到這里吧,下次我們再見。”

    鐘寧坐在車里,坐了一會兒又坐不住,下車在路上遛來遛去,也說不清自己現在的焦急和關心是具體出于什么情緒。

    滿腦子都在想謝拾青和馮醫生聊得怎么樣了,也好奇謝拾青說了什么,馮醫生會怎么回答,她們之間相處得如何。

    縱然知道心理治療不是一個短期能結束的事情,但總是忍不住要胡思亂想。

    四點過幾分的時候,謝拾青從樓里走出來,鐘寧趕緊走過去,想詢問的話已經跑到了嘴邊,她趕緊咬了一下舌頭。

    不能問。

    問了就是要奪過控制權,謝拾青也會下意識地去關注她的想法,從而忽視自己的態度。

    話到嘴邊,鐘寧生硬地說:“今天晚上吃什么啊?”

    謝拾青:“今天要請警局的人吃飯呀,你忘了嗎?她們下班要晚一點,差不多八點多才能吃上,寧寧是餓了?那我們可以先吃點東西。”

    她一說,鐘寧才想起來。

    之前綁架的事情,謝拾青答應說請客吃飯的,已經過去好多天了,但是她們一直都忙著案子的事,今天才有一點空閑,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大概率不用加班。

    主動請客,當然是要按照對方的時間來。

    “先吃一點吧,墊墊肚子,到時候也消化的差不多了。”鐘寧說,“要不要吃生煎?還是點份下午茶小蛋糕?”

    “寧寧想吃生煎了是不是?”謝拾青吻了她一下,“那就去吃生煎。”

    司機把車停到稍遠一點的路邊,這還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停車位,兩個人只好步行過去。

    手牽著手來到這家非常有名的百年老字號。

    菜單上的種類很多,謝拾青沒有去看,很熟練地點了四樣,鐘寧看了下菜單,又加了兩個新品。

    這邊的客人還是挺多的,這家店的價格有點高,但是完全沒高到負擔不起的范疇內,一個生煎大兩位數,小三位數,想吃還是可以吃的。

    包廂沒有位置,她倆坐靠窗的桌子,環境有點嘈雜,但謝拾青現在也不講究這些。

    視力恢復后,她是真的寬容了很多,倒不完全是裝的。

    鐘寧坐下,就左右看了一圈,壓低聲音說:“好多人來相親啊,還有約會的。”

    相親的人其實不難分辨,兩方打扮得都還不錯,但明顯有種疏離感。

    鐘寧驚訝的點在于,她以為相親都是去咖啡店這種地方多一些,沒想到這里也有。

    謝拾青順著她的視線看了一下,“挨著綠蘿的那對不是,是來約會的。”

    “哎?你怎么看出來的?”

    “她們戴著情侶對戒。”謝拾青說,“寧寧,我也想要對戒。”

    鐘寧彎了彎唇,“好啊,可惜我不是學設計的,不然可以設計一款出來。”

    “對戒的話,還是獨一無二的更好,去找珠寶設計師定制一對吧。不過一會兒吃過可以去店里先挑一對戴上。”

    “我應該買得起寶石。”她揶揄地挑了下眉,“畢竟你給了我這么多錢。”

    謝拾青也跟著笑了一下,片刻后她抿了下唇,“寧寧,你想不想要公司?我可以把所有權轉給你。”

    鐘寧真真切切嚇了一大跳,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一樣,“不要不要不要,你干嘛突然說這個,嚇死我了!”

    “……鐘璘的事情,最近網上鬧得沸沸揚揚的。那些媒體不敢編排我,但私下圈子里有很多流言,說你的事,用詞很不好聽。”謝拾青輕聲說,“你也有管理公司的能力,寧寧,你是一個很有才能的人,可以把它接過來。”

    “我只能制止當面的流言,卻不能管住所有人暗地里的惡意。”

    “我不在意那些。”鐘寧說,笑得很坦然,“她們可能是嫉妒我吃軟飯吧。”

    “人的惡意是永無止境的,她們都是壞人,惡人,小人。小人的話是不用聽的,她們影響不到我。”

    “而且我是真的不愿意做那些,處理公司的那些事,好累,太累了。”鐘寧撇著嘴說,“好辛苦,我寶貴的時間是要用在陪你、吃東西、打游戲和睡覺上面的,可不是浪費在上班上的。”

    “好吧。”謝拾青說,片刻后又道:“那我給你一個掛名的總裁職位,好嗎?可以不用工作,只是掛名的。”

    鐘寧無奈地看著她,謝拾青雙手合十,可憐兮兮的,“好不好,寧姐姐,掛名的,不用你上班。”

    “好好好。”鐘寧嘆氣,“那就掛名的。我真的不在乎這些東西。”

    “我知道,寧寧,我知道你不在乎。”謝拾青握住她的手,“可是我在乎,我不想讓你遭受那些流言蜚語。”

    “那就來吧。”鐘寧貼了貼她的臉,“這是拾青對我的愛,我會好好收下的。”

    生煎是現做的,需要一定的時間,她晃了晃手機,“要不要來一盤?娛樂模式很快的。”

    “好啊。”謝拾青說。

    她也拿出手機,點開《決戰之巔》。

    第一次玩是為了和鐘寧套近乎,但兩個人一起多玩了幾把以后,謝拾青漸漸找到了一點樂趣。

    她鋼琴彈得好,手速絕對不差,很靈活,腦子也聰明,上手是非常快的。

    謝拾青喜歡玩一些高操作的角色,享受那種消耗腦力的過程,看著手下的人物在自己的操控下擊殺敵方英雄,真的有一種爽感。

    兩人開了一把亂斗模式,謝拾青選完英雄,鎖定以后說:“最近好像森野的人來找過,說是游戲最近有一個比賽,想要在頒獎的娛樂賽時,請幾位公司簽的人。”

    她在記憶里回想了一番,“是這個月末的事,地點就在風城。寧寧,你想去看頒獎嗎?”

    “請的是誰呀?”鐘寧好奇地問。

    謝拾青小聲在她耳邊說了一個名字。

    “我知道她,電影很好看的,不過沒關注過她本人,竟然也玩游戲嗎?”鐘寧訝異地揚眉。

    “……據說水平是不錯的。”謝拾青的眉頭緩緩壓了下來。

    “哈哈,這你也吃醋?”鐘寧輕輕撞了一下她的肩膀,“我又不喜歡她,只喜歡你啊,拾青。”

    “吃醋是不講道理的。”謝拾青頓了頓說。

    “沒關系。”鐘寧對著她的側臉,啾地親了一下,“我喜歡你吃醋。”

    “可以吃,隨便吃,吃醋代表你喜歡我,在意我。”

    “你不吃醋嗎?”謝拾青低頭看著手機屏幕,手指拖動輪盤,“寧寧,我沒見過你吃醋。”

    鐘寧怔了一下,角色差點被對面的英雄打死,“可能因為,你身邊沒什么人?”

    “我很相信拾青只會喜歡我,不會喜歡上別人的,對嗎?你會喜歡上別的人嗎?會把給我的關注分給旁人嗎?”

    “不會。”

    “所以我相信你呀。”鐘寧說,“吃醋與不吃醋,都是一種愛的方式。”

    “哼。”

    “哼什么,那我也吃一下醋?”鐘寧沖她夾眼睛,“不許看手機了,我吃醋了,看我。”

    謝拾青立刻放下手機,“好,我不看它。”

    “哎哎哎哎!看一下,看一下,游戲打著呢!”

    “你不是不讓我看嗎?”

    “我瞎說的呀!打完的,打完再不看。”

    服務員把她們點的生煎還有小菜一起端上來,鐘寧雙眸一亮,“快點兒拾青,快把手機拿起來,趕緊推完塔吃飯了,生煎就要趁熱吃才好吃。”

    謝拾青忍俊不禁,“那你親我一下,親一下我就打。”

    鐘寧趕緊側頭過去,在她的臉上啵了一口。

    得了個親親,謝拾青這才重新拿起桌上的手機,開始大殺四方。

    海鮮的生煎又鮮又美,里面是蟹黃蟹肉和蝦肉生蠔等等,鮮得能讓人吃掉舌頭,經典的牛肉生煎肉質緊致彈牙卻不老,放上一點圓蔥,美得讓人眉毛都要飛起來了。

    先咬上一口吸掉湯汁,再大口咀嚼。

    鐘寧連吃了兩個,才往椅子上一靠,筷子挪到菜上面去,由衷感慨道:“每次吃都這么好吃,吃一輩子我也不會膩。”

    謝拾青慢條斯理地咽下嘴里的食物,“要不要我把這家店收購下來,買下配方,讓家里的廚師做,這樣隨時隨地都能吃了。”

    鐘寧撲哧一聲,“不用啦,難道我說的每一家好吃的店,你都要買下來嗎?”

    謝拾青若有所思。

    “不用!不要這樣!”鐘寧睜大了眼睛,“你竟然真的在考慮啊?”

    “我好像在皇帝身旁吹枕頭風的妖妃。”

    “那就買五家?”謝拾青思忖了一下,“這樣寧寧當上店老板,就不用預約了。”

    “這個數量總不多吧?”

    鐘寧:“……沒有這個必要,但是如果有哪家店干不下去想要轉手,那可以買。”

    “人家不想賣,硬要買,得花多少冤枉錢,不值當,而且我也沒有當店主的愛好呀。”

    “我不覺得花得多。”

    說完這句話,謝拾青又解釋了一下,“不是說這筆錢很少,而是給寧寧花錢,多少我都不會嫌多,會覺得不值得。”

    “可是我也不想讓你花那么多。”鐘寧說,“知道你喜歡我啦,看緣分吧,可能過兩天就有店要賣呢。”

    “……希望店老板不要怪罪。”

    “或者我們可以開一家店。”謝拾青說,“買一個店面,開一家店,怎么樣?”

    “你怎么一直想讓我開店呀?”鐘寧想到什么似的,揉了揉眉心,“不是還是因為那些嚼舌根的人吧?”

    謝拾青默默點頭。

    鐘寧長長嘆了一口氣,“那就開吧,想開幾個就開幾個。”

    謝拾青這才重新露出笑容,“那就再開兩個會所吧。寧寧放心,都不用你操心的,我會找人來打理這些。”

    鐘寧挑了下眉,“讓方助理找人?”

    謝拾青點頭。

    成,兩個甩手掌柜。

    鐘寧本來有點子心虛,但是一想到方助理的工資,忽然腰板又直了起來,輕咳了一聲:“我給她發點紅包吧要不然?”

    謝拾青擺了下手,“我會發的,這些額外工作都有補貼,我不是那種讓員工加班還不給加班費的老板。”

    而且她的加班費絕對夠多。

    鐘寧就眼睜睜看著她給方助理發消息,讓她找好一點的地段,看看有沒有商鋪的位置,要開三家餐廳,兩家會所,后續還要找合適的代理人,地段的選擇,在下個月結束之前發過來。

    然后轉了二十萬過去。

    鐘寧:……

    要是她是打工人,她也愿意給這樣的老板工作。

    不過她不是打工人,她是硬要吃軟飯的,想想更快樂了。

    ————————

    完結預警

    第79章

    吃過生煎,還有幾個小時的空余時間,兩個人便驅車來到了珠寶店,打算挑一對對戒。

    這是一個可以刷臉的地方,謝拾青一進門,就得到了最熱烈周到的招待,很快經理就親自出來迎接,做了講解員的工作,為她們介紹每一對戒指的設計理念。

    這里的每對戒指都是獨一無二的,有的內斂,有的狂放,有的優雅,只是兩枚細圈,卻各有各的風格,教人一眼看到,就能想象出背后的故事。

    鐘寧挨個看過去,對一個白金亮色,嵌著細碎藍寶石的戒指有了興趣。

    它像大海與海浪,像夜空與繁星,讓她想到謝拾青,想到她多變的內心和洶涌的情感。

    謝拾青時刻關注著鐘寧,注意到她的視線,也順著去看,“寧寧喜歡這一對?”

    鐘寧點頭,“有一點。”

    “那就要這對。”謝拾青說。

    經理非常積極地把戒指取出來,要給兩個人試戴。

    謝拾青伸出手,無名指微微翹起,示意戴在這只手指上。

    她的手指細長,戴什么都好看,稍微垂下一點顯給鐘寧看的時候,纖細的指尖微微攏在一起,像是垂順的柳條。

    鐘寧:“好看。”

    “你戴什么都好看。”

    謝拾青唇角輕提,“那就要這對吧,不用包了。”

    刷了卡,證書和空盒子被裝進袋子里,戒指則戴到了兩個人手上。鐘寧戴著右手,謝拾青戴著左手,兩個人手牽著手時,對戒便靠在一起,像是月亮挨著星星。

    “定制對戒的設計師要好好找一下,我來自己找。”鐘寧說,“就不用麻煩方助理了。”

    謝拾青:“她不介意麻煩。”

    鐘寧笑了兩聲,“我知道啊,但是我想要自己找,這樣更有意義。”

    她的心里有了一點模糊的想法,一個念頭在腦海里打了個轉。

    鐘寧沒有把它說出口。

    兩個人來到海月樓的時候,這里一個客人也沒有,因為謝拾青包了全場。

    她們到了沒多久,警員們就坐著車一起過來了,沒開警車,開的自己的私家車,穿的是褪掉警服,出門的時候穿著的常服。

    走進裝修精致高雅的酒樓里時,有些人瞧著有一點拘束。

    謝拾青是個非常優秀的東道主,只要她想,不會有任何一位賓客會覺得無所適從。

    “各位來得正巧,我只點了招牌菜,別的菜還沒有點,正愁要不要每樣來一道呢,還有酒水,我不太清楚大家可不可以少量飲酒,但鮮榨的果汁已經準備好了。”

    她展顏一笑,“不需要拘束,一直到今晚十二點,整個酒樓都是屬于我們的。”

    海月樓的美味是毋庸置疑的,廚房積極地調動起來,將一盤又一盤海鮮端出,送到餐桌上,幾乎有一整條胳膊那么長的龍蝦,從中間分開,分成兩種不同的口味,比人腦袋大的帝王蟹張牙舞爪,蟹腿被分開,露出鮮香的白肉,粘稠鮮美的海鮮湯上面飄著一層蛋黃似的綿密油花,一口下去,只覺得味道醇厚,半口都是貝肉。

    警員們不能喝酒,謝拾青就只開了一瓶葡萄酒,和鐘寧共飲。

    樂隊今天不演奏古典樂,而是輕快熱鬧的流行樂。

    鐘寧夾了一塊蝦肉,放到謝拾青面前的碟子上,“怎么發呆不吃東西?”

    謝拾青望著窗外的霓虹夜色,看著玻璃窗上倒映著璀璨的琉璃壁燈,“就是覺得,夜色真美,時間要是能停在這一刻就好了。”

    不管周圍是喧鬧還是安靜,鐘寧就在她的身邊,用愛意充盈的目光凝望著她。

    比她做過最美的夢都要美。

    “是很好看,但不要停在這一刻。”鐘寧與她在玻璃窗里對視,“因為明天還會有更好的事情在等你。”

    柔軟的紅唇彎起,謝拾青轉過頭來,眉尾微微一揚,“什么更好的事情,是快遞到了嗎?”

    鐘寧怔了一下,“什么快……你……!”

    薄薄的紅色從她的雙頰浮出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成了霞暈般的酡紅。

    “你你你……!”

    謝拾青的雙眸彎得像是偷到腥的狐貍,又切換成無辜的表情,“我什么?寧寧,快遞到了,買的東西就到了,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鐘寧啞口無言。

    隊長過來想要敬酒,或者說是敬果汁,看到鐘寧暈紅的臉,連忙說道:“只是我自己喝就行了,鐘小姐不用喝的。”

    她以為鐘寧是喝太多,所以臉才會紅。

    鐘寧更是羞得嘴都張不開,支支吾吾地應過去了。

    等人轉過去,謝拾青又不緊不慢地說:“寧寧,你還沒回答我剛剛的話呢,是快遞到了嗎?”

    鐘寧從牙縫里擠出一句,“你還說!”

    快遞買的不是別的東西,正是那些情II趣用品。回到家里,回到安全的私密空間,鐘寧就不會有太多羞恥心,很認真地選了好些自己感興趣的,也問過謝拾青要什么。

    可是在家里能說的話,怎么能拿到外面來講!

    謝拾青很有分寸地拿捏著尺度,只說是快遞。

    只有鐘寧和她兩個人知道到底是什么快遞,但這不妨礙鐘寧感到羞恥。

    謝拾青拿了一個生蠔放到自己盤子上,一本正經地說:“挺鮮的,寧寧,要不要也來吃?”

    她拉長了尾音,“多吃一點,很美味。”

    鐘寧:“……”

    她拿起酒杯猛地灌了一口,以醉酒的名義,遮蓋臉紅的真正原因。

    謝拾青沒攔住,眼睜睜看著她把半杯葡萄酒都喝光了。

    “……這個酒后勁很大的,寧寧,不能喝這么猛。”

    鐘寧憤憤地瞪她一眼,“反正我也喝醉了,不差這幾口。”

    再說下去,又要把人逗毛了。

    謝拾青見好就收,湊到她耳邊吹氣,“我錯了嘛,寧寧,原諒我吧,好不好?”

    “不氣不氣。”她頓了頓,“要不然,你回家罰我?”

    還說!

    鐘寧磨了磨牙,“好啊,把你的嘴堵起來,看你還怎么說話!”

    話從嘴里不管不顧地溜出來,才后知后覺發現自己說了什么,鐘寧整個耳朵都紅透了,要是掀開衣服,準能看到,她整個人都和餐桌上煮熟的蝦子一樣,紅彤彤的。

    鐘寧:……

    抬手示意服務員過來,再倒點酒然后一口喝掉,她真恨不得現在就醉死過去算了。

    第二天還要上班,警員們飽餐一頓,吃了肚子滾圓,就要回家了。

    謝拾青又叫人推了個小推車過來,挨個給每個人送了一個小盒子。

    打開一看,里面裝的都是金鐲子,古法素圈的那種,最基礎簡約的款式,百搭不挑人。價格去官網一搜,39999。

    想到這一頓飯的開銷,再想到來聚餐的人的數量,在值班的也有禮品盒拿,而且還記下了她們的名字,可以來這里吃一頓,謝拾青表示她會結賬的。

    這一次請客是花了多少錢啊……

    臨走的時候,還聽了一耳朵的感謝話,說這只是小小禮物,說她們工作辛苦,為人民服務。

    怪不得人家賺錢,吃人嘴短,拿人手軟,一次聚會下來,再提到謝拾青,全都是好話。

    而謝拾青想的是海月樓的事情。

    想買下來這家店有點難度,差的不是價錢,而是情懷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這也是有年頭的老店了,家族傳承,買下來比較麻煩。

    但注資就很簡單。

    鐘寧很喜歡這里的菜,成為小股東是可以考慮的。這樣說的話,其它的店,也可以采用這種方式。

    回去的路上,謝拾青又給萬能的方助理安排了活。

    當然轉賬也是必不可少的。

    回到家,鐘寧第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客廳一角的快遞箱子。

    謝拾青自然也看到了,“沒想到快遞真的到了。”

    鐘寧主動抱起幾個箱子上樓,已經到家了,家里沒那么多人,謝拾青的調戲會迅速失效,現在再說的話,就只會成為催化劑了。

    她自己也清楚,很明智地閉上了嘴。

    但看著鐘寧的背影,心里莫名升起一點不妙的預感。

    鐘寧在拆快遞,她的臉還是有一點泛紅,但現在肯定不是害羞,而是酒勁上頭了,是醉紅。

    兩個人真的買了不少東西。

    那些服裝類的沒買,價格太便宜,料子一看就不好,謝拾青是穿不了的。

    用的東西倒是很多,尾巴就有五條,圓圓的兔子尾巴,長長的狐貍尾巴,摸起來都是毛絨絨的,還綴著蝴蝶結,直徑有手掌那么寬,握上去的手感非常柔軟。

    耳朵也是必不可少,掛著小鈴鐺,聲音清脆極了。

    還有一些眼II罩,項II圈,口II球之類的……鐘寧把每樣東西都拿出來看了一下,用酒精棉擦過,挨個擺在茶幾上。

    買的時候沒覺得,現在一大堆就這樣擺著,謝拾青忽然有點眼暈。

    鐘寧擺著擺著,忽然扭過頭來,“看電影嗎?”

    被這雙眼睛直勾勾盯著,謝拾青有點后悔,后悔在海月樓的時候逗得太狠,以至于這人真的喝醉了。

    “我讓廚房煮了醒酒湯,寧寧,要不要喝一點?”

    鐘寧困惑地說:“我沒有醉啊,為什么要喝醒酒湯,拾青,要看電影嗎?”

    “你說過要看的,拾青,要看電影嗎?”

    謝拾青:“……”

    謝拾青:“今天太晚了,該睡覺了,不然明天看?”

    鐘寧搖了搖頭,“說好今天要做的,今天就要完成。拾青,看電影嗎?”

    謝拾青咬了下唇,萬般情緒,化作一聲視死如歸般的話,“去。”

    鐘寧把桌上的東西隨意抱了一堆進懷里,堂而皇之地往私人影院走。

    謝拾青深吸一口氣,跟在后面。

    能有什么呢,就算要做又能做什么,興許鐘寧一會兒就醉暈過去了。

    幾小時后。

    她躺在影院的沙發里,聽著主角飆車時激情澎湃的背景音,淚水浸透眼罩,受著鏈子的力度被迫仰著頭,隔著潤濕的白色圓珠同鐘寧接吻,感受著滾動的珠子碾過舌面的麻癢。

    當即下定決心,再也不亂說話了。

    鐘寧剛睜開眼睛,就感覺有刺眼的光,還以為是忘了拉窗簾。她用手背遮住,瞇起眸子一看,那白光不是日光,而是亮著的超大投屏。

    嗯?

    我怎么在這兒?

    這不是看電影的地方嗎?

    她坐起來,頭倒是不痛,還覺得渾身舒暢,好像做了一次按摩似的。

    視線移到旁邊的時候,入目的畫面驚得她直接從沙發上滾了下來。

    手腳被束住的謝拾青柔弱無骨般歪著,地上散著一些夾子、尾巴,細細的銀鏈從沙發上垂下,另一端固定在脖頸的項II圈上,黑色的皮帶襯著謝拾青的膚色白如初雪,更不要提身上那些暗紅青紫的印。

    鐘寧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過去,趕緊把她手上和腳腕上的束帶解開,再一把摘掉尚且微潮的眼罩,露出一張淚痕干透的臉。

    “拾青,拾青?”

    她伸手輕輕推了幾下這人的肩膀,指尖搭在項II圈的搭扣上,鬼使神差地拉過銀鏈在手里握了一下。

    冰涼的鏈條從指縫間滑過,她的腦子里瞬間閃回了幾個畫面。

    跪著的,被牽著的,哭泣求饒的,說不出話的……

    鐘寧抿了下唇,把項II圈解開,放到了一邊,拉過薄毯蓋在了這人身上。

    她昨天的記憶,就停在剛上車不久,之后就有點模糊了,好像一瞬間就到了家。

    再后來……

    看看滿地的狼藉,太過火了,有點太過火了。

    她對這些感興趣,也是建立在雙方都意識清醒,尤其是她要意識清醒,這樣才不會超出控制,會傷到人。

    第一次試這些,竟然還是在醉酒的狀態下進行的,酒精會放大人的情緒,也容易超出掌控。

    鐘寧心里自責起來,但視線又一次滑到了一旁放著的項II圈上面。

    頓了頓,她拿過一個靠枕,把它蓋住了。

    謝拾青還沒有醒,呼吸平穩,是睡著了。

    鐘寧把用過的東西都收拾好,找了個袋子裝起來,掛在手腕上,用毯子把躺著的謝拾青輕輕裹起來,小心翼翼地抱起來,回到臥室。

    已經過了一夜,洗澡也不差這一會兒了,還是讓她睡飽吧。

    鐘寧自己去沖了個澡,照鏡子的時候,發現肩膀上還有個牙印……

    荒唐。

    好荒唐的一夜,明明是情侶,卻搞得像一夜情的。

    她換好衣服,去樓下吩咐廚房做點好入口的食物,才又回到臥室,重新躺在床上。

    剛一躺下,謝拾青就自動翻身滾了過來,鉆進了她懷里。

    過了這么久,鐘寧有時候會覺得,或者是不得不找一個理由,可能謝拾青就是不長肉的體質,是遺傳,是基因決定的,所以才怎么都胖不起來。

    她自己平時會運動,遛狗就是一項非常耗費體力的活動了,身上有一層薄薄的肌肉,體脂率也很低,這才能消耗掉平時吃的超多營養美味飯菜們。

    謝拾青也吃,每頓不多不少一碗飯,但就是體重不見漲。

    她歪著頭,目光里的柔情能填滿整個房間,指腹一點點撥開謝拾青粘在面上的發絲,將被角又掖了掖。

    這一覺,謝拾青睡到了下午。

    還沒睜眼,但靠著熟悉的溫度,下意識地就蹭了蹭,又瞇了一會兒,才一點點醒過來。

    比記憶先回籠的,是身體的酸痛。

    腿酸,大腿根更是酸得像是被醋腌過,又跑了十公里,小腹也有點脹脹的,腰像是扭了,胳膊也沒有力氣,抬下手都費勁。

    眼睛也睜不開的感覺,好像哭了太久,眼皮腫了,有點澀澀的。

    “……寧寧。”

    她張口,聲音沒發出來,發出的是沙啞的半截氣音,這才發覺,嗓子也疼的厲害。

    但鐘寧醒著,她一動,鐘寧就轉過頭去看她,“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拾青,你還好嗎?”

    “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東西,還是先洗澡?”

    謝拾青艱難地擠出兩個字:“洗澡。”

    “好好好,我抱你去,你先不要說話了。”鐘寧真是心疼壞了,“我先去放水,你就躺著,我很快就回來的。”

    她急匆匆地給浴缸放水,又急匆匆地趕回來,把謝拾青抱進浴室,小心地放到浴缸里,還拿了一個毛巾墊著邊緣,讓她的頭枕在毛巾上。

    給謝拾青洗澡,鐘寧真的是熟練工了。

    “昨晚的事,我很抱歉,喝醉了,是我的錯。”

    鐘寧語氣沉重地說:“對不起。”

    謝拾青搖了搖頭,她張嘴,沒有發出聲音,只是做了幾個口型,鐘寧便把耳朵湊過去,“你說什么?”

    “我喜歡,下次繼續。”

    鐘寧抿著唇坐直,耳根漸漸紅了,輕咳一聲,“好,好……繼續。”

    “等你休息好了的。”

    謝拾青彎了彎眼睛,潤紅的面龐像是水洗過的桃子,透著濕漉漉的粉。

    鐘寧伺候著人洗了澡,又喂著她吃過飯,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就穿好衣服,要出門去馮醫生那里。

    “不用陪我去啦。”她把要跟著來的謝拾青按回床上,“你好好休息,晚上回來我們一起吃飯。”

    “那寧寧路上小心。”

    “嗯!”

    在謝拾青的額頭上落下一吻,她快步走出房間,再磨蹭一會兒,真的要遲到了。

    總不能為了和喜歡的人多親一會兒,于是決定坐直升機去看心理醫生吧,好夸張。

    她自己開的車,腳踩油門,終于提前五分鐘到了地方。

    鐘寧出門后過了一會兒,感覺手腳有了力氣,不那么酸了。謝拾青就從床上下來,慢吞吞挪著步子,走進了琴房。

    琴房很空曠,只放了一架鋼琴,柔軟的白色窗簾被風吹起,像是從天上裁下的一塊白云,飄飄蕩蕩。

    藍天的在飛舞的云朵空隙里露出一角,宛若最淺的藍寶石。

    謝拾青慢慢走過去,掀開鋼琴上的罩布。

    這架鋼琴,已經很有年頭了,是她小時候練琴買的,是當時最頂尖的琴,已經停產絕版了,因為用料太好,過了這么多年,音質依舊一如往昔。

    低音低沉悠長,高音清脆如鈴。

    上次給它調音,是半年多前,自己吃醋的時候。

    再上次,就是車禍之前了。

    謝拾青很久不碰鋼琴,本以為自己會手生,當手放到琴鍵上的時候,閉上眼睛,就彈了一首小夜曲。

    琴音從她的指下流淌,那么自然,那么純粹。

    當年考級的時候,評委席上就坐著她的老師,蹙著眉頭,高興又不高興的樣子。

    她說她的琴聲里沒有感情,只有技巧,偏偏這份技巧太過出眾,能復刻琴譜,簡直像是AI合成的完美音樂,沒有一丁點錯誤和偏差。

    證書還是拿到了。

    但老師來找她,讓她注重內心世界,傾聽自己的聲音,尋找內在的靈魂,這樣才能彈奏出更好的音樂。

    她本來是不懂那句話的。

    但是給鐘寧彈琴的時候,因為心里有了吃醋和想要比較炫耀的心思,原本輕快的曲調,也被她彈得節奏激昂,按在琴鍵的每一根手指都在暗自用力。

    情感。

    聆聽內心的聲音。

    她再度在凳子上坐下,打開琴蓋,將雙手搭在上面。

    謝拾青本來以為,她的心情會很復雜,畢竟鋼琴,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愛彈,是不是真的喜歡。

    愛好變成工作,變得功利性,就會失去原有的純粹。更何況,她當年為了練習鋼琴,壓榨了為數不多的休息時間,學得一肚子怨氣。

    又經歷了這么多,再次坐到這里,她卻發覺,自己的大腦空蕩蕩的,什么復雜思緒都沒有,一片澄澈。

    她心中想著鐘寧,又把曾經那首吃醋的曲子彈了一遍。

    跳躍的音符宛若山泉流淌時迸濺的小小水珠,又像在花朵間輕盈飛躍的蝴蝶,是那么輕快,又充滿陽光。她像是降臨到一個棉花糖做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的,柔軟的,夢幻的。

    這就是情感。

    原來這就是情感。

    謝拾青恍然明悟。

    這是喜悅和快樂。

    她坐在椅子上,沉思了一會兒,彈了一首《冬的思念》,這首曲子以悲傷和低緩出名,琴音像是訴說一整季的思念,懷念遠方不在身邊的愛人。

    但謝拾青彈出來,傷感的思念變成了纏綿的幻想,仿佛她的愛人已經來到了門前,充滿歡欣和期待。

    她仿佛聽到了自己內心深處的聲音,聽到了她的每一塊骨頭都在高歌著歡喜與愉悅。

    這是高興,原來這就是高興。

    謝拾青一個下午都沒有離開琴房,一首曲子接著一首從她的指尖噴涌而出,不管是什么風格的音樂,都變成了興高采烈的喜樂。

    接納自己,感受內心。

    直到琴房的門被推開,她才停下,望向已經歸家的鐘寧,發自內心地綻開一抹笑容。

    “寧寧,我好愛你。”

    ————————

    鐘寧:方助理,你為什么如此辛勤工作?(并腦補出一堆重病臥床的媽之類的慘劇)

    方助理(推眼鏡):因為我想買直升機。

    第80章

    “今天心情這么好呀?我在樓下就聽到你彈琴了。”鐘寧笑著走過去,同人交換了一個擁抱和淺吻。

    馮醫生是很專業的心理醫生,在和謝拾青的交談過程中,她以傾聽為主,多鼓勵和暗示對方說出自己的想法。

    面對鐘寧,提問就會變多一些。

    因為鐘寧喜歡這種有來有往的交流模式,不需要鼓勵,她自己就很坦誠地把所有事情都抖落出來。

    她最需要的,是行為模式上的轉變。

    “剛剛彈的是什么曲子?我沒有聽過,怪好聽的。”

    “它叫《春》,春天的春。”謝拾青說。

    “我沒看到曲譜,難道你是背下來的嗎?拾青真厲害啊。”鐘寧拉著她重新坐回長凳上,“我坐這里會不會打擾你,它很好聽,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聽完呀?”

    “我沒注意時間。”謝拾青有點歉意地說,“不知道已經這個點了。”

    “沒事沒事。”鐘寧說,“我喜歡看你彈鋼琴。”

    謝拾青抿著唇笑了一下,她將手放在琴鍵上,把這首曲子重新又彈了一遍。

    “好聽!!”

    鐘寧啪啪啪地鼓著掌,好像這人是拿下來國際大賽的冠軍一樣興奮。

    “你是彈了一個下午嗎?”她問。

    謝拾青點了下頭。

    “手酸不酸?”鐘寧撈過她的指頭捏來捏去,“一下午都沒看譜子,拾青,你的腦子是什么硬盤嗎?這都能記住,哇……真的好厲害。”

    “還好。”謝拾青說,“這是基礎。”

    “才不是好嗎,才不是呢!”鐘寧大呼小叫,“你去搜,有幾個人彈琴不要譜子的,”

    “很厲害的事情,如果記下所有的譜子是彈琴人的基礎,那么這世上的鋼琴家得少百分之九十吧。”

    “哪有那么夸張。”謝拾青勾了勾手指。

    “就有,就有!”

    “好吧,那這是我的基礎。”謝拾青被她晃了幾下,無可奈何地說,“我認為的,適用于我的基礎。”

    “好高的標準哦。”鐘寧咂舌。

    “既然能做到,有這個能力,自然要做到最好。”謝拾青稀松平常地解釋了一句。

    鐘寧沉默了一下,是她這種喜歡放松和擺爛的人理解不了的。

    她也有能力,但是不愿意去做,如果標準是80分,那么就算可以做到100,她也只會達成80,除非這件事是她真心喜歡的,那就要做到120分才行。

    但謝拾青不是,不管喜不喜歡,只要她做了,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鐘寧不能理解這種思維模式,沒關系,她要做的就是接納,學會接納人都是不同的,去尊重,而不是批判,說這種想法不好,不對。

    從前鐘寧也認可這個觀點,覺得人都很多樣,有不同的性格。但是它只適用于外人,不適用于“內人”,自己人。

    馮醫生三言兩語就指出了癥結,讓她醍醐灌頂。

    謝拾青是她的自己人,所以鐘寧就會把自己的要求投射過去,期望身邊的環境,身邊的人,都是她喜歡和感到舒服的狀態。

    沒法做到真正的理解也沒關系,這是正常的。就算是同樣環境下,也會長成不同的兩種人,更何況她根本沒經歷過呢。

    接納,接受謝拾青的不同。

    不要去改變。

    所以她沉默了一會兒,就開口說道:“這也很厲害呀,高標準,嚴要求,說明你是一個非常自律的人。”

    謝拾青回避了她的視線,頓了下說:“晚飯我們吃什么呢?寧寧有沒有想吃的?”

    “拾青沒有什么想法嗎?”鐘寧順著她的話說,不再多問。

    看起來是個很自傲的人,也的確自傲,覺得自己比大多數人都強,把她們通通甩在身后。可聽到夸獎的話,又覺得別扭,不愿意接受,不認為自己優秀。

    單純的言語上的夸獎,甚至還會覺得有點假。

    鐘寧和馮醫生聊過這方面的問題,因為她們的心理咨詢,還包括情侶感情,兩個人如何正確相處這方面。

    她的個人問題比較小,聊得內容就很深入,不像謝拾青,需要循序漸進地來。

    這個時候是不能急的,好在鐘寧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她順其自然地往下說,“最近都是我說吃這個吃那個的,拾青就沒有想吃的嗎?或者你吃過覺得好吃的店,但是我還沒去過的?”

    謝拾青非常認真地思索了一下,“有一家港式餐廳,還可以。”

    她點了下頭,“如果你喜歡吃的話,這家的股份也可以買一點過來。”

    鐘寧:“……行,那就這家,我們換個衣服就出發。”

    為了不打擊謝拾青的積極性,對不起了,茶餐廳,她只能被迫做股份收割機了。

    去衣帽間,鐘寧拉開柜子,忽然看到了很多新衣服,“咦?這些好像都是情侶款的。”

    “拾青,是你新買的嗎?”

    “我挑了一些。”謝拾青凝著她的眼睛,“你喜歡嗎,這個?”

    “喜歡呀!”鐘寧毫不吝嗇自己的夸贊,“真的好美,拾青,你的品位比我強多了,我真的不會搭衣服,出門都是隨便套的。”

    “好好看,要不今天就穿這套白綠色的?”

    “好。”

    謝拾青噙著笑,眼底的一絲忐忑也隨著鐘寧的話散去了。她接過衣服,也沒有避嫌的意思,抬手將頭發撥到前面,手背過去,去勾后面的拉鏈。

    “我幫你。”鐘寧抬手覆在她的手心上,將拉鏈緩緩拽了下來。

    細嫩柔滑的肌膚露出來,兩塊漂亮的蝴蝶骨微微凸出,鐘寧輕輕撫過,情不自禁地在上面吻了一下。

    “哎呀,這位小姐,偷親一下,不要緊吧?”

    謝拾青轉過身來,把頭發稍稍撥開,“只親一下怎么行,總要雨露均沾,后面親了,前面也要親。”

    鐘寧聲音微啞,“你這樣,一會兒我們就不用出門了。”

    過分艷麗的女人咬了下唇,用白如節藕的胳膊環住她的脖頸,將散發著淺淡香氣的身體倚進她懷里,“明天再去也是一樣的。”

    鐘寧摟住她的腰背,掌心在上面滑動。

    “寧寧,你不想親一下嗎?”

    鐘寧做了次深呼吸,狠狠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親好了,快穿衣服,出門。”

    “昨天那么久還沒做夠?”

    她捏了捏這人的臉,“都腫了還惦記,好了再說。不許勾引我。”

    謝拾青指了指自己的唇,“咬疼了。”

    鐘寧無奈心軟,將自己的唇覆上去,溫柔含弄了一番,分開的時候,又仔細舔掉上面的水漬。

    “還疼嗎?”

    謝拾青彎了眼睛,雙頰自然浮起一層紅,“不疼了,鐘醫生真是藥到病除。”

    “快穿衣服,一會兒著涼了。”

    她的衣服是一條短裙,準確來說是前短后長的類型,后面有一層薄紗,筆直的雙腿露在外面,顯得分外迷人。

    鐘寧的這套有點休閑西裝的風格,她對著鏡子抓了抓發絲,“一會兒吃過飯,我想去染頭發,就染粉色。”

    “好啊。”

    兩個人總算磨磨蹭蹭地出了門,在路上花費了一點時間到了茶餐廳。

    環境挺不錯的,但這個沒什么好說,謝拾青會喜歡的東西,絕大多數價位都已經高到了一種地步,環境好是基礎,要看菜品的味道。

    但鐘寧覺得應該也很不錯,畢竟這個人實在是挑食,不怎么挑食材,但挑口味,挑味道。

    能讓她說不錯的,絕對是非常美味的類型。

    吃到嘴里后果然如此,鮮香味美。

    謝拾青一手握著勺子,一手支著下巴,側著頭去看她,“寧寧喜歡嗎?”

    鐘寧實在不能昧良心說不喜歡,不好吃,只得頷首道:“喜歡,真的怪好吃的。”

    “喜歡就好。”謝拾青很高興的樣子,隨后拿出手機在上面敲了幾下。

    鐘寧默默為辛苦的方助理默哀半分鐘。

    然后興高采烈地舀了一勺蛋羹放進嘴里。

    嗯,好吃。

    染發去的是謝拾青常去的會所。

    其實也不能說是常去,畢竟此前都不經常出門,會員是終身制的,多數時候,是讓美容師上門服務。

    幫鐘寧也辦了一個終身制會員,兩個人去了謝拾青來這里時的專屬包廂,她在一旁做臉,鐘寧在另一邊弄頭發。

    染了一個非常鮮嫩的桃粉色,就像是桃花瓣一樣,嫩嫩的,淡淡的,要不是鐘寧的五官偏大氣,真容易認成是高中生。

    換個發色,換種心情,她喜滋滋地跑到謝拾青面前,“看!怎么樣?”

    “很適合你。”謝拾青睜開眼睛,真心實意地說,“你要不要按個摩,我這還有一陣才能弄完。”

    “晚上就不回家了,這邊有房間,可以直接睡下。”

    “好啊好啊。”

    鐘寧坐了好幾個小時,正好坐得有點僵。

    按摩的時候,她又拿出手機,給自己拍了個照片,發到小群里。

    傅南霜是第一個跳出來的,【這個顏色好嫩啊,感覺年輕十歲,我要不要也換一個,思考】

    鐘寧一臉笑意地在屏幕上敲,【換唄,我是在xx會所這里染的,手藝真的好。】

    傅南霜:【……我猜你一定忘了,這是我媽開的店吧。】

    鐘寧:【???】

    傅南霜:【你是不是還辦會員了?】

    鐘寧:【!!!】

    傅南霜:【我就知道你忘了!一會兒我聯系經理,讓她把錢退了,你過來還收費什么。】

    【等一下,你以前不是不去這些會所的嗎?又轉性了?】

    鐘寧:【因為,這個……我和拾青又復合了,她常來這里,我就跟著一起來的。哈哈,忘了告訴你們了。】

    她趴在床上,目光有點心虛。

    其實不是忘了,而是不好意思開口。當初分手搞得心灰意冷,弄那么大陣仗,現在又復合了,鐘寧總覺得張不開嘴。

    傅南霜:【……】

    傅南霜:【@全體成員@全體成員@全體成員】

    鐘寧:……

    至于嗎,至于搞這么大場面嗎!

    過了一會兒,群里的人陸陸續續都冒了出來,說辭倒是挺一致的,說的都是恭喜一類的話。

    鐘寧:……

    尷尬得腳趾抓地,還要說謝謝。

    她做了好幾個深呼吸,還是把這段時間的事情大概說了一下。

    最后做了個總結:【她真的很喜歡我,我也喜歡她。她有一點問題,我也有一點問題,分手的事,我們兩個都有錯。最近已經去看心理醫生了,希望我們可以一起變好吧。】

    傅南霜:【你這樣的都要去看心理醫生,那我不更得去了?】

    鐘寧:【你又不談戀愛,不影響自己的生活,沒必要去啊。我去是因為想維持這段感情,又不愿意傷害她,所以才去看一下,改掉自己性格中不好的一面,你干嘛要改】

    【你挺好的,自己活得開心,沒必要搞這些】

    傅南霜:【……談戀愛的人,多么可怕啊!】

    鄭瑄:【……這些都是正常操作好嗎,喜歡一個人,當然想讓對方快快樂樂的,惹人生氣算什么喜歡】

    傅南霜:【我就沒有!我就做自己,那些前女友也挺開心的啊,沒一個人和我說不好。】

    鄭瑄:【她們開心是因為你給錢了,把這當工作,誰傻了跟你真心換真心。】

    傅南霜:【……被戳穿了,不管怎么說,我們皆大歡喜啊!】

    鐘寧看得直樂,肩膀一抖一抖的,按摩師差點沒抓住。

    抓住后捏了一下。

    鐘寧:樂不出來。

    傅南霜調轉矛頭,【那小寧以后打算怎么辦,奔著結婚去的?你們的訂婚還作數嗎?】

    鐘寧怔了一下。

    結婚。

    她剛見到謝拾青的時候,心里一直是抱著這個想法的,結婚對象,度過一生的人。

    只是后來,發生了太多的事情,看起來像是很久,細想下來,其實并沒有,不過是她的情緒波動太劇烈,感情跌宕起伏得太快。

    才有一種,度過半生的錯覺。

    那她的想法變了嗎?

    鐘寧的眉目中透著難以描述的柔和,【是想結婚。我最近在看設計師,想要定制一個對戒。】

    鄭瑄:【要不要我推薦幾個?我求婚時候的戒指,還有婚禮上的,都是專門去定制的。】

    鐘寧:【好啊好啊。】

    她放下手機,偷偷瞄了一眼閉著眼睛敷面膜的謝拾青,內心里蕩漾著如波濤般洶涌的欣喜和期待。

    縱然她們兩個現在都還沒有徹底改變,但那又怎么樣呢。

    她了解謝拾青,謝拾青也了解她,她們都是說到做到的人,一定會達成目的。

    何況愛是她們之間最強有力的催化劑,是世間無可比擬的動力,她們一定會成功,這只是早晚的問題。

    求婚,一定要好好準備吧……

    話說求婚要怎么求啊?

    鐘寧感到一種茫然,是大腦沒有儲備相應知識的困惑和空白。

    她退出聊天界面,開始搜索,沒帶藍牙耳機,只好把聲音調成靜音,只看視頻字幕。

    搜索求婚,跳出來的內容倒是挺多的。

    《彩虹下的求婚,浪漫的不是彩虹,是你》

    《教科書般的經典求婚》

    《求婚計劃被女朋友發現,急!》

    《盤點那些浪漫的求婚現場,上天為何不賜我一個女朋友》

    《xx一女子求婚竟遇仙人跳》

    《演唱會求婚現場,不管看多少次還是會流淚》

    除了有一個格格不入的,鐘寧都看了一遍,尤其是那個求婚計劃被發現的,總感覺,自己也要步入它的后塵。

    不是她太不會藏,而是謝拾青太敏銳,很少有能瞞得過她的。

    有點難搞。

    但是視頻真的很好笑,鐘寧看得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

    謝拾青:“寧寧在看什么,這么好笑的?”

    鐘寧手忙腳亂地搜了一個搞笑視頻出來,“就是一個冬天摔跤的剪輯,我還以為你睡著了,就開的靜音來著。”

    “你要看嗎,我轉給你呀?”

    謝拾青:“好啊,但我不方便看手機,寧寧投屏到小電視上面吧,好不好?”

    鐘寧點了下頭:“好。”

    有工作人員幫忙弄投屏,鐘寧在嗖嗖刪掉自己的搜索記錄和觀看記錄,趕在投屏弄好之前,把所有的痕跡都消除了。

    連微信都暫時退了,就怕誰突然來了句消息說這件事,讓計劃還沒開始就直接夭折掉。

    搞笑視頻被投出來,伴隨著歡快的bgm,謝拾青看完了,沒笑,倒是鐘寧笑得合不攏嘴。

    “要不我挑個電影來看吧。”鐘寧說,“反正躺著也沒事干。”

    她好巧不巧,就選了昨天晚上放的那部。

    謝拾青:“這個昨天看過了,晚上看的就是它。”

    鐘寧專注看片頭的表情一僵。

    “……那我換一個?”

    謝拾青的唇角慢悠悠揚起一點,“不用了,我也沒仔細看,被人打斷了。”

    “正好今天再看一遍。”

    鐘寧可恥地紅了耳垂,假裝自己沒聽懂。

    電影是很好看,但她全程都不能專心沉浸到劇情里,因為謝拾青在旁邊,嘴不停地說,這個地方我看到了,下個地方我沒看到,因為有人干擾我,不讓我看。

    可惡!

    她是不是仗著自己心疼,有免死金牌,所以故意在這里逗她!

    鐘寧暗自磨了磨牙。

    謝拾青還在那里撩撥,“寧寧怎么不說話,是不喜歡這個電影嗎?”

    “我覺得很好看啊,哎,當時只聽到聲音,沒想到畫面這么刺激,打得好激烈啊。”

    鐘寧:“……”

    太過分了!

    她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賭上。

    瞪了謝拾青一眼,人沒看她,看電影呢。

    繼續瞪,使勁瞪,說話的人終于扭過頭來,眸光晶亮,像是灑了一條銀河在里面,滿滿都是細碎的笑意。

    “怎么了,寧寧看我,是有什么事嗎?”

    鐘寧吸了一口氣,認命般說:“就看電影吧,喝不喝果汁,潤潤嗓子,說太多話容易嗓子疼,讓它休息一下,好不好?”

    謝拾青故作思索:“可是我覺得不用休息啊。”

    鐘寧端出一副死魚眼。

    謝拾青:“哈哈,嗯……我正好有點渴了,拿兩杯果汁吧,一個要芒果的,一個就桃子的好了。”

    她果然沒再說了。

    鐘寧叼著吸管,感覺自己好像被這個人拿捏死了。

    最可怕的是,她心甘情愿的。

    兩個人在會所的房間住了一個晚上,自然醒讓人身心舒暢,休息了一個晚上,真是讓人神清氣爽。

    不過一晚上沒回家,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得哄松茸,它非常不滿意兩個人夜不歸宿,還不帶它一起出去這件事。

    “要不要去露營?”鐘寧雙眸一亮,“拾青去露營過嗎?”

    謝拾青搖了下頭。

    學校是有組織的,但是她沒有參加,給出的理由也非常充分,去參加宴會,去國外,去跟著談生意。

    太正當的理由,老師自然沒有不同意的道理。

    她在獲得一些的同時,勢必就要失去一些。

    “那我們去露營。”鐘寧說,“叫上南霜她們一起,可以嗎?”

    謝拾青同意了。

    “露營還是人多熱鬧一點。”她說,“她們雖然是我的朋友,但都是性格很好的人,也很真誠。”

    “我會試著和她們好好相處的。”謝拾青吻了吻她的唇角,“我知道你的意思,寧寧,我會嘗試去認識人的。”

    露營的地點由鐘寧一手挑選,選在風城最大的生態植物公園里。

    參天的灌木,茂密的花叢,如茵的草坪,垂掛的藤蔓共同組成這座生態園的一切。

    草坪上有專門露營的地方,人還挺多的。

    幾個人早早就開車過去,路上還有一點拘束,聊了幾句就熱絡起來了。

    謝拾青主動參與話題里來,表現得很積極。

    幾個人也很有分寸,不會亂聊亂問,一來二去,就比剛上車的時候親近了許多。

    謝拾青也慢慢放下了心中的一點芥蒂。

    她從前不屑于交朋友,這自然也是母親傳輸的想法,朋友有什么用呢,她自己就能做到最好,剩下的人,都是不如她的弱者,強者為什么要和弱者做朋友,她們不能提供任何利益。

    而她已經是最優秀的,不需要拖后腿的存在。

    可是,鐘寧卻讓她認識到,一個人不能只看能力,還要看品行,甚至有時候,后者要更重要。

    傅南霜幾個人,加在一起也不如她,公司的市值,翻個倍也趕不上謝氏。

    但這就能說,她們是一無是處的人嗎?

    這種觀念是完全錯誤的。

    這種待人的熱烈,真誠,比什么能力都重要。

    幾個人一起鬧鬧哄哄地唱歌,每個人都翻出了一個小樂器,畢竟都是接受過全面教育的人,大都會一些東西。

    傅南霜這個最鬧的,竟然古箏彈得最好,鄭瑄拿了把琵琶,謝拾青則拿了小提琴過來,在鐘寧睜大的眼睛中說,只是稍有涉獵,另外的兩人拿著吉他和手碟。反倒剩下鐘寧是不會樂器的那個。

    她沒學。

    鐘寧清了清嗓子,“我可以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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