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鐘寧不論表情神態,還是肢體動作,看起來都非常誠懇,她也的確是發自內心,決定做點好事。
幫助別人的心是錯的嗎?這種行為是錯的嗎?謝拾青是一片毒蕈,用她無害的外表榨取了自己的信任,是她壞,而不是自己的錯。
她就要用事實來證明,不是所有人都會辜負旁人的善意和愛,這只是一個個例。
聽了她的話,葉賽蓮娜看起來還是很猶豫。
“是沒時間嗎?”鐘寧又說,“我付工資的,一天一百約米,怎么樣?”
小姑娘驚了一下,“這有點太多了!”
“那就這樣說定了。”鐘寧愉快地決定,不給她繼續討價還價的機會,“我住在蘇珊旅館里,明天早上八點的時候,你來旅館找我,可以嗎?”
不善言辭的葉賽蓮娜急紅了臉,“這真的太多了,不用那么多錢。”
一百約米,她賣一天的花也就只賺三四十而已。
“就這樣定了,我是雇主,我說了算。”鐘寧拿出了不講理的一面,正好也上菜了,她就做出要專心吃飯的姿態,小姑娘只好把嘴閉上。
六道菜,分量都很足,她用公筷把菜夾到盤子里,類似分餐這樣吃,米歇爾也跟著一起,葉賽蓮娜學著她們的樣子,也用公筷夾菜。
一頓飯吃完,菜剩下了很多,仍是干干凈凈的。鐘寧就叫來老板打包,然后把兩個袋子都放到了葉賽蓮娜手里,“你帶回去吧,我晚上不吃夜宵,扔掉就浪費了。”
再怎么遲鈍的人,也能感受到這股善意,葉賽蓮娜的眼眶一下就紅了。
鐘寧噙著笑摸了摸她的頭發,叮囑道:“快回去吧,天黑了,路上小心一點。”
她心里惦記著葉賽蓮娜,睡得早起得也早,六點多鐘,就伴著叫賣聲一起起床了。
本打算去外面找點吃的當早餐,可不曾想一出門,就看到了在外面墻角臺階坐著的葉賽蓮娜。
鐘寧可真是大吃一驚了,她低頭看了一眼表,確定現在才六點多,而不是八點,“你怎么這么早就過來了?”
小姑娘眨著一雙純黑的眼睛,“我家里離鎮上有點遠,怕來得太晚,所以走得就早了點。”
事實上,她昨天回家以后,和媽媽說了這件事,這位早早喪偶的女性沒有因為她年紀小就無視她的想法,她相信自己女兒的判斷,非常鄭重地叮囑她一定要用心,要好好表現,不要辜負了人家的好意。
葉賽琳娜家里沒有電視也沒有電腦,她八九點鐘睡覺,天邊剛剛擦亮,她就醒過來,幫著媽媽在菜園子里除了草,看到太陽冒頭以后,便邁開步子,往鎮上走,快步走了一個多小時,才走到目的地。
鐘寧不知道她起得多早,但能看出來,小姑娘絕對不是剛到。
“你吃沒吃早餐,正好,我正打算去買點東西呢。”
她非常自然地搭在小姑娘的肩膀上,推著走了兩步才反應過來不太對,趕緊又給人家松開了。
鐘寧現在這具身體是十八歲,馬上就要過十九的生日,但是她總沒有這個概念,把自己當上輩子的年紀,以為是二十五歲。
葉賽蓮娜看起來太小了,十五的歲數看著像十二三,完全就是小妹妹一樣,要是家里有同輩親戚孩子生的早,這點年紀差,就是小姨也做得。
但現在不行啊,兩個人沒差幾歲,還是要避嫌的。
鐘寧動作非常自然地拍了一下手,像是忽然想起來什么“對了,我是不是還沒給你介紹我們,瞧我這記性。”
“我叫鐘寧,她是米歇爾。”她又低頭摸了摸松茸,“這位呢,叫松茸。”
“我們兩個都是alpha,你呢?”
她每說一個名字,葉賽蓮娜就跟著重復幾遍,就是鐘寧的名字發音太難,她試了好幾遍,總是發不出“zhong”這個調。
鐘寧就笑著說,“沒事,沒事,你可以叫我寧。”
葉賽蓮娜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寧小姐,我是beta,這是你們養的狗嗎,真漂亮!”
說完又自己偷偷念了好幾遍鐘。
真好啊,beta。鐘寧露出了羨慕的表情,一想到要打抑制劑,她就幻痛!
因為葉賽蓮娜的口音有點重,雙語小狗沒聽懂這是在夸它,狗鼻子倒是一聳一聳的,拽著鐘寧要往烤肉攤走。
鐘寧這個人,大事上很有原則,小事上太能溺愛。
松茸停在烤肉攤不走了,她想也沒想就點了幾根肉串,讓葉賽蓮娜做了翻譯,告訴老板其中一串不要加調料。
烤好的牛肉上面還泛著油光,邊緣微焦,咬開一口,里面還是嫩的,一點都沒有老,那點焦香也成了調味的一部分,混雜在孜然與黑胡椒的香氣中,仿佛畫龍點睛的一筆。
大家每人吃了兩根肉串,小狗吃了一根。
再走兩步,就是另一家店,賣得東西有點像鍋盔,做法又有點像雞蛋灌餅,切好的肉丁和一些蔬菜絲夾在面餅中間,上面擠上蛋黃醬和番茄醬,還有一種黑乎乎的醬料,鐘寧也不認識是什么東西,心里偷偷叫它煎餅三明治。
葉賽蓮娜也只能說本地叫法,沒辦法翻譯成英語。
一個做好的餅有巴掌大,捧在手里分量十足,肉丁滿滿當當,只要八約米,簡直就是不要錢!
三個人并排站著,大吃特吃,吃過這家店又買了一串提子拿著邊走邊吃,沒走幾步,手上又換了別的,幾乎是從街頭吃到街尾,吃的肚子滾圓。
鐘寧一邊拿濕巾擦手,一邊感嘆:“人活著,要是吃的不好,那還有什么意思。”
米歇爾就露出了贊同的笑容。
“走吧,散步,消消食。”
跟著也吃了一路的葉賽蓮娜已經覺得內心非常不安了,一早上她吃進肚子里的錢,就超過一百約米了,料想到了中午、晚上,寧小姐肯定還會請她吃。
什么都沒干,就白得了這么多好處,讓她的良心十分愧疚,一定要做點什么找補回來才行。
便說道:“我知道附近有一條小溪,那里很漂亮,有很多花。”
鐘寧便跟著她,穿過長滿雜草的小徑,走進長滿高大灌木的叢林,耳畔聽著啁啾的鳥鳴,在拂過一叢低矮樹葉時,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小小的山谷。
溪水從山中穿過,將石頭堅硬的棱角沖刷圓潤,那些或靛青或紅褐的鵝卵石靜靜躺在水底,溪面水波蕩漾,反射著日光,像是汩汩流動的水銀,或是月光凝成的綢帶。
一只正在水邊戲水的雀鳥看到她們,抖動著翅膀,水珠如同珍珠般從她翠藍的羽毛上一顆顆滾落,隨著它的離去,紛紛落回溪水里。
一叢叢淺藍、月白、乘黃的野花就這樣肆意開在水邊,不講究什么規整,這一塊,那一堆,隨心所欲。
這山谷不遼闊,不壯美,但自有一種蓬勃且寧靜的生命力。
“這里還有魚!”
鐘寧一把松開松茸的牽引繩,踢掉腳上的鞋子,雙臂亂甩亂晃,像一個大笑的蝴蝶,撲通撲通就踩進了水里,“快來抓魚啊!”
葉賽蓮娜的確是個非常優秀的導游,她帶著鐘寧走過的地方,全是人跡罕至的景色,甚至還有一個藏在樹林深處的秋千,不知道是誰綁在這里的,但著實讓鐘寧玩了個盡興。
到了夜幕四合,該分別的時候,鐘寧自作主張,把工資翻了個倍。
葉賽蓮娜猶豫著沒有第一時間去接,“您多給了一張。”
“因為很值得。”鐘寧說,“你覺得自己并沒有做什么,可在我這里,快樂的感受是無價的,對美和生活的喜愛也是無價的。”
“收著吧,我還要謝謝你,帶我去那么好看又好玩的地方。”
她擠了下眼睛,有些狹促地說:“不會今天把所有有意思的地方都走遍了,明天就沒地方去了吧?”
“沒有沒有!”葉賽蓮娜連忙搖頭,“還有很多可以玩的,有那個……”
“不要劇透!”鐘寧打斷她的話,把錢塞進她的衣兜里,“快回家吧,天都要黑了,明天不用起那么早過來等,七點吧,七點來,好不好?”
葉賽蓮娜點了點頭。
鐘寧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叮囑道:“回家路上小心一點。”
看著她提著打包的飯盒走過街角,才轉身回旅店。
“她是個不錯的好孩子。”旅店的老板說。
“哎?”鐘寧扭過頭,去看這位坐在柜臺后面搖扇子的中年女人。
“她母親死的早,純意外,家里剩下三個孩子,全靠她媽一個人拉扯大,這些年也沒有再婚,她是最大的那個,學習很厲害的,但她媽又確診了什么病,每年吃藥要花很多錢,她就輟學了,四處打工。”旅店老板瞧著挺唏噓的,“就是這兩年大家誰都不好過,零工也不好找,哪兒有那么多活。”
“這樣。”鐘寧若有所思。
“你人倒是挺好的。”旅店老板又說。
“哈哈哈,其實也就一般。”鐘寧笑著擺擺手,“我是真心覺得物有所值。”
她晚上把相機錄好的視頻導出來,刪掉一些沒有用的,發到自己的賬號上。
很快就獲得了巨量的點贊。
S國的情況在網上是近期的熱門討論話題,很多旅游博主或者時政博主都在說她們終于離開戰爭的侵襲,成功保衛了自己的家園。
鐘寧來這兒倒不是為了追熱點,她是在上一個地方的博物館,看到了這個國家的一些文物,覺得非常漂亮,又了解到這地方景色超美,是實打實過來旅游的。
端看她在名不見經傳的小鎮停留就知道了。
但網民看多了大城市,也很想看小地方,看看“真實情況”。
鐘寧的粉絲量本來就很多,視頻沒發多久,就沖上了熱榜。
葉賽蓮娜的存在,自然也引起了廣泛討論。
評論區就開始不和諧起來了。
葉賽蓮娜的貧窮和窘迫是肉眼可見的,很直觀的,她的衣服打滿補丁,舉止也有一些局促。
然后就有人,開始說她是作秀,既然要幫人,為什么不捐款,給這點錢夠什么的,自己那么有錢,四處旅游,給人錢就摳摳搜搜的,那么小氣。
她的賬號里不是沒有收到過惡意的評價,也有人說她裝清高,傲慢,以為自己有幾個錢,就可以不理人,藍鴿的創始人都沒這么狂。
鐘寧是完全不看評論的,也拒絕了所有私信,這些人跳腳的評論,只能給空氣看,并且自有關注她的粉絲們幫忙回復。
人家都是有手有腳,愿意殷勤勞作的人,不考慮對方的自尊心,就只知道一股腦的給錢算什么,再說了這是博主自己的錢,她想怎么用就怎么用,你跳什么腳,別把別人的錢看得太嚴了。
一通懟,把那些人都懟跑了。
鐘寧平時也捐款,但比起捐款,她更喜歡這種親自和人面對面,看到這個人在努力生活的樣子。
不是純粹單方面的施舍,而是引導她們通過自己的勞動來換取報酬,讓她們知道付出就有回報。
還會注意言辭,很貼心地維護了對方的自尊。
這個視頻一火起來,很快就有人把它搬到國內,進行二次轉載,把評論翻譯成中文,稍微剪輯配樂一下,就成了營銷號自己的視頻。
像這種外面的視頻,又涉及到國際熱門時事,還是很多人看的。
在一個人外放視頻的時候,謝拾青就聽到了。
那熟悉,讓她魂牽夢縈的聲音,平靜的,帶著笑意的,像是毛絨的蒲公英,被春風輕輕吹起,散落在田野當中。
“你在看什么!”她撲過去,完全不管這個人是誰,神情有些癲狂地問,“你在聽什么,是誰在說話!”
鐘氏的員工已經認識了自己的新大老板,但怎么也不知道,她第一次和大老板接觸,竟然不是在公司年會,而是電梯口。
頂著周圍同事隱晦觀察的目光,她緊張地咽了下口水,“是b站上的一個視頻,說一個外國的博主在s國旅游的事。”
方助理深諳自家老板的心思,主動開口問道:“你的手機能讓我看一下嗎,只是想看看這個博主是誰,請放心,不動別的。”
員工就遲疑著把手機遞了過去。
方助理低頭記下了up主的名字后,就把手機還給了她。
謝拾青一瞬間的失控后很快穩住了自己,主要是因為方助理已經在辦事了,她要做的事就是等。
很快,她就得到了這位“外國博主”的賬號名字——blue sheep。
方助理幫忙翻墻過去,關注了這個賬號,點開她的主頁視頻。
謝拾青先聽到的是幾個人走路的腳步聲,聲音有些悶,不像是在水泥路,而是布滿泥土和樹葉的小路,還有鳥鳴聲,蟲豸孑孓,風吹樹葉的響動,共同交織在一起,譜出一首大自然的樂曲。
然后,她聽到了鐘寧的聲音。
“今天真涼快。”
謝拾青抱著手機,淚水忽然就吧嗒掉在了屏幕上,視頻忽然暫停,她急急忙忙拿衣袖去擦。
雖然是英文,但完全能聽出來,這就是鐘寧,是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另一個陌生的聲音接上她的話,“天氣預報說可能要下雨呢。”
鐘寧就說:“是嗎,那我們最好快點走,免得被澆成落湯雞,還要吃藥。”
好閑適的語氣,好放松的氛圍。
她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加了冰塊的氣泡水,是那種讓人一瞬間可以聯想到快樂的東西。
沒有悲傷,沒有痛苦,沒有懷念。
仿佛已經忘記了她。
謝拾青木愣愣地聽著視頻繼續播放,淚水也定格住了,變成凝固在臉上的一顆珍珠。
在那天從醫院被打了鎮定劑然后醒過來,她第一時間就去查了松茸的定位。上次她也是通過這個方式,在沙灘上找到的鐘寧。
定位顯示的最后一個地點,是y國的首都。
謝拾青什么都沒管,坐上私人飛機,就直奔那里,落地之后,找到的卻是一家寵物醫院。
她當即就明白了,鐘寧換掉了芯片,切斷了最后一個自己能聯系到她的東西。
如此不留余地,她是真的,真的再也不想見到自己。
她昏倒在大街上,再醒過來的時候,是在醫院病床上躺著,正吊葡萄糖。
謝拾青從未有哪刻如此明晰地意識到,鐘寧不要她了,徹徹底底的。
而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怎么可以說走就走,難道她們之前的感情都是假的嗎?明明說好冷靜兩天,就聽她解釋的,卻一走了之。
從來不騙人的鐘寧,也學會偽裝和欺騙了。
謝拾青視頻只看到一半,就沖出房間,對著方助理說道:“準備飛機,我要去S國!”
靠譜的方助理在一個小時后,開車載著謝拾青來到停機坪,她一路上都在聽視頻,一個接著一個,聽鐘寧和人聊天,聽鐘寧自在地笑,聽鐘寧說這道菜好辣,那道菜好甜,聽鐘寧說快看那只鷹飛得好高,聽她笑著抱怨,又要給松茸洗澡了。
謝拾青一言不發,只是捧著手機,專注得好似在聽神的啟示。
就這樣到了目的地,臨了要登機的時候,她已經一只腳才上了樓梯,身體卻忽然停住了。
就算她能再次見到鐘寧,又能怎么樣呢,她不想再聽自己的任何話,否則又為什么要走。
她現在過去找她,只不過是當面再聽一遍拒絕的話罷了。
鐘寧一直都是一個果決的人,她做好的決定,不會更改。
機場的風把她的風衣下擺吹起,那么洶涌,風城的風總是這樣,無法抓住,無法停留。
鐘寧就像這一陣風,驟然刮過她的身邊,她自以為抓住了風的尾巴,卻忘記了關窗。
她犯了一個錯誤,如果不改正,不去彌補,就算做太多強求的事,也是徒勞。
謝拾青松開了握住欄桿的手,踩上樓梯的腳步向后退去,“不去了。”
她說:“我不去了。”
問題根本不是出在鐘寧身上,從始至終,離不開愛的是她,膽怯愛的是她,操縱愛的是她,丟棄愛的也是她。
她做了罪大惡極的錯事,辜負了一個最坦蕩良善的人,背叛了一次最真摯純澈的感情。還有什么資格,幾次三番地厚著臉皮,拿那些虛妄的、精心編造的謊言,去求取對方的原諒?
真正的死亡到來,比她想象的還要迅速,也還要無情。
謝拾青返回那個小家,躺在床上,一連幾日,都沒有辦公,也不開口說話。
管家過來伺候她,給她準備什么樣的三餐,她就吃什么。除此之外,就是躺在床上,去聽鐘寧的視頻。
她多快樂啊。
在異國他鄉,使用著陌生的語言,同人用善意交換真心,每天不做什么,哪怕只是看一看夕陽,也覺得很幸福。
這就是鐘寧想要的生活。
是她真心追求的東西。
謝拾青睜著空洞洞的眼,如同岸上一條垂死的魚,無力地翕張著自己的唇瓣,“楊枝甘露,我要一碗楊枝甘露。”
管家很快讓廚師做好了端過來。
甜的芒果,酸的柚子,被牛奶連接混合在一起,謝拾青默默舀了一勺,又舀了一勺,聽到手機里鐘寧的聲音。
“真好啊,真想一輩子住在這里。”
鐘寧說過的另一句話,同樣一起響在她的腦海,
“我之前沒有處理過這方面的事務,不過你放心,我會去學的。別擔心,拾青,我會努力保護你的。”
然后她就真的努力去做人際關系,主動去公司學習,放棄了所有休息的時間,最終獲得繼承人的位置,只為了這一句承諾。
“改變自己的想法是一件很難的事,不要著急,順其自然,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你自己。”
就算那么忙,也呵護著自己的心理狀態,時刻關注著我的情況,鼓勵我,相信我。
然而她自己又做了什么呢,假模假樣的哭泣,悔恨,賭咒說自己再也不敢了,不犯了,說她愿意改變,接受改變,喜歡改變。
實際上卻根本沒有,永遠藏著自己的心,做一個虛情假意的人,真正的想法全都藏在腦海里。
多么傲慢又自以為是,認為可以操控別人的人生和想法。
她活該的啊。
咸澀的淚水一滴接著一滴,落進裝著楊枝甘露的碗里。
“別哭了。”謝拾青喃喃,“你的眼淚都是假的。”
多么蠢啊,她究竟干了多么蠢的事啊!
謝拾青一邊擦眼淚,一邊掉眼淚,慢吞吞地把一碗摻了料的楊枝甘露吃光了。
“真甜啊,好甜。”
“我喜歡甜食的,寧寧,我喜歡的。”
第63章
謝拾青重新將精力投入進工作當中。
她不能不工作,謝氏是她的責任,是她從出生開始就烙印在血脈中的追求,鐘氏是她自己用盡手段得來的,是她的戰利品。
她要是得到以后就丟掉,豈不是很荒謬,鐘寧會怎么看?會不會覺得這段感情從始至終,都是她在演戲?是利用?是純粹的報復?
至少,至少她要好好把鐘氏經營起來。
鐘氏的員工對謝拾青了解不多,從未在她的手下工作過,本以為新上司到來,總要擺擺威風,清理掉一些原來的員工,換上自己的心腹,可謝拾青卻沒有,絕大多數人都在自己的崗位上,只有兩個人被調走了,調到了分公司,職位升了,工資漲了,倒也不算難看,算是非常體面的做法。
有些人在工作上犯了些小錯,得到的也是寬容。
人人都在傳,新老板太好說話了,性格真是和善。
謝氏的老人就感到稀奇了。
謝總以前,臉上雖然笑模樣很多,可誰要是真信了她看似好脾氣的外表,那可是要遭殃的。
這是個在工作上絕對嚴苛的人,謝氏給的福利又多又好,加班費足足的,但高福利要的是高回報,誰要是在工作上犯了錯,做不好,是絕對要挨收拾,扣績效的。
她絕對不允許有人在工位上不干實事。
想在這里工作,賺這一份高工資,必須得拿出真本事來,混日子是絕對不能的。
但最近一段時間,謝總臉上不帶笑,脾氣卻好多了。
一次一個員工在投放的廣告上打錯了一個字,簡直是重大失誤,被報上去,謝總卻也沒說什么,只是讓她趕緊改過來,都沒說什么批評的重話,反而寬慰了她幾句。
簡直讓人驚掉下巴。
謝拾青開始換掉咖啡,改成各種甜甜的果茶,按時吃飯,按時休息。
她脫掉貼身的旗袍和束縛的高跟鞋,改換簡約寬松的純色衣褲,一頭過腰的長發就自然披散著。
她不再說那些長篇大論,虛偽至極的寒暄、客套,而是該用簡單直白的言辭,只是稍做修飾,讓它們并不生硬,也并不虛假。
有些時候,謝拾青覺得很累,人的習慣改起來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是千難萬難。
她在一點點替換掉自己的生活方式,讓自己變得和鐘寧更像一些,似乎這樣就能離她更近一點。
每次感到累的時候,謝拾青就想起鐘寧,想到她的努力,她不抱怨自己過的有多辛苦,忙碌了一天,還要回來哄著她,照顧她的心情。
一想到這,她就不覺得累了。
有些時候,謝拾青還感到很煩,明明就是很簡單的工作,有什么可犯錯的呢?尤其是新來的人,總要鬧出一些情況,麻煩不大,可在看慣了精英的謝拾青心里,難免要覺得能力不行。
公司不是自己家,她的態度擺得也很明確,大家就是雇傭關系,我出錢,你出力,賺錢就拿出賺錢的態度,她的錢給的不少吧,到了鐘氏,還給全體員工的工資線都上調了。
她拿自己的經歷做對照對比,做錯事就要得到訓斥,得到懲罰,這是理所當然的。
看到犯錯的人,張口想要訓斥的時候,話到嘴邊卻凝住了。
鐘寧會罵她們嗎?會這樣毫不留情地斥責她們嗎?
如果是第一次犯錯,她一定會很寬容地原諒,并叮囑她們不要再犯了,第二次犯錯,她才會拿出嚴厲的態度來。
給犯錯的人一次機會,是她的溫柔。
謝拾青張了張嘴,把訓斥變成了諒解的話。
第一次這樣做的時候,她心里很煩燥,意外的是,這些員工真的沒有再犯過,工作上手得又快又好,反倒給了她很大的驚訝。
她本來心里很懷疑的,要是按照以前的標準,試用期一過,絕對就是辭退了,因為這樣的人總會接二連三地做錯事。
她總不能運氣這么差,每次招到的人,都是智商欠缺、能力不足的員工,能過面試就證明她們肯定都有自己的優勢。
那問題就出在自己的態度上了?
適當的寬容和鼓勵,相比較一味地打壓,是更好的做法嗎?所以……所以鐘寧在面對她的時候,才會一直鼓勵她,夸獎她,原諒她。
她好像稍微懂了一些了。
只是這道理卻懂得那么晚,在鐘寧離開以后,才真正開始,一點點了解這個人的內心,去觸及那些藏在海面下的,真正的東西。
鐘寧還在S國,只是從小鎮上離開了,但葉賽蓮娜還在她身邊,用著她給的舊手機,也開通了自己的賬號,借著鐘寧的流量,粉絲漲得很快。
說是舊手機,但鐘寧這里哪里有什么舊的東西,她現在用的,也不過是半年前才出的新款,鐘寧又買了一個新的,故意說原來的是舊的,一直閑置,所以給她用了。
葉賽蓮娜真成了一個導游,一邊拿著手機自學英語和中文,一邊去背誦各個地方的歷史和景點文化,去做路線規劃,還幫忙照顧松茸,每天忙得不亦樂乎。
米歇爾也樂得見到這個小姑娘“搶了”自己的工作。
“我以前也是半工讀和自學,才考上大學的。”
誰會對努力生活的人不產生好感呢?
鏡頭里,葉賽蓮娜的畫面越來越多,她的話也越來越多,人也愈發開朗。
三人一狗,總是高興的,笑聲不斷。
鐘寧沒有固定發視頻的時間,但謝拾青設了特別關心,總是能在第一時間點開視頻,然后在后臺打賞。
她維持在第一的位置,卻沒有高出第二名太多,不想太引人注目。
不想引起鐘寧的注意。
鐘寧絕不想和她有什么牽扯,謝拾青知道,所以她只想默默關注,不去打擾對方的生活。
可她絕對不會放棄。
她可以學會任何事,唯獨學不會放棄。
但和鐘寧分開以后,也不是沒有好消息。
管家又驚又喜地來找她,給她念主治醫師的話:“謝小姐的眼疾或許有治療的機會。”
謝拾青也是一怔。
到了醫院,見到醫生,對方才說,是她的導師在醫學領域又有了新的突破,是醫學和科學相結合,研制出的一種新型治療方式,可以培育并修復受損的視覺神經細胞。
已經做過臨床實驗了,有了成功的案例,她才來聯系謝拾青。
巧的是,有突破的那天,正好是鐘氏團建,她和鐘寧一起去周王廟許愿的那天。
——“如果你的眼睛可以痊愈,你一定會比現在快樂得多。”
會嗎?
她的眼睛終于有了痊愈的機會,可她現在一點也不快樂。
“謝小姐愿意接受手術嗎?”
謝拾青怎么會不愿意,但是她卻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激動,只是沉默著點了一下頭。
主治醫師開始說各種注意事項和術前準備,她需要敷什么藥,過幾個周期,還得避開發熱期,等到信息素徹底平穩,身體狀態達到最佳,才可以正式手術。
謝拾青住院了。
公司的事務都交給代理人去做。
她真正地開始平靜下來。
單人病房空間還算大,管家一直在這里守著,每天的飯菜都是特意叮囑廚師,從別墅送過來的。
在她住院的當天,齊宛就請假過來看她了。
換下萬年不變的白大褂,穿上黑白雙色的襯衣西褲,來的時候也沒帶花,沒帶水果,就自己一個人。
“恭喜你啊。”
謝拾青穿著病號服,往床上一歪,把頭發都綁了起來,細碎的鬢發也被夾子夾起,保證面部是干干爽爽的,沒有絲毫遮擋。
“小姨。”她低低地回了一聲。
齊宛就嘆了一口長長的氣,她沒對謝拾青如今的狀態和感情經歷進行任何評價,只是關心地問道:“要住院調理多久才能手術?”
“看恢復狀態,不一定多長時間。”謝拾青回答。
“希望你的手術順利。”齊宛說。
她也覺得自己的話干干巴巴的,可是真要說點別的,也沒什么好聊,她和謝拾青,已經不是小時候那種親密的狀態了。
“DX家的暗夜玫瑰。”謝拾青卻冷不丁地開口。
齊宛一怔。
“你和樂知雨見面了。”她又繼續說道,用的是肯定的口吻,“你是坐她的車來的。”
齊宛登時啞口無言。
過了半晌,她才清了清嗓,“在樓下遇到,聊了幾句,她正好要到醫院,說送我一程。”
謝拾青哦了一聲,“能不能教教我?”
齊宛又是一怔,“什么?”
謝拾青一本正經地說:“怎么復合的,能不能教教我?”
那句“我們沒有關系”愣是被堵在嘴邊,讓齊宛遲遲說不出去。兩個人雖然現在沒那么親近,但彼此還是很了解。
謝拾青知道她是一個很獨立的,從不會在乎什么面子、人情的人,所以聞到她身上的香水味,就推出了她的想法。
——如果不是有復合傾向,她不會和樂知雨有任何交集。
齊宛哭笑不得地捏了捏眉心,“你知道我們分手,本身就不是因為感情問題吧?”
她要出國發展,但不接受異地戀,可樂知雨沒辦法走,她被樂家管得很嚴,不管是學習還是生活,都一直被安排,她不敢反抗。
齊宛當時,其實也算一種逼迫。要么選擇她,要么選擇家里人。
樂知雨心里想選她,但她沒有這樣的勇氣去脫離家族,所以她們分手。
又在兩家的訂婚宴上再遇。
樂知雨還愛她。
“我們兩個的情況,和你不一樣。”她說。
謝拾青嘴唇緊閉,眼睫低垂著,遮住空茫無神的雙眸。
齊宛瞧見她這模樣,不禁又要嘆氣,最后還是忍住了。主治醫師就在這時候進來,把涂滿藥膏的厚厚紗布覆在謝拾青的眼睛上,一邊纏著紗布固定一邊說:“這個藥一天換兩次,早晚各一遍,我會過來換,不要沾水。”
“飲食方面也要清淡,重油重鹽刺激性辛辣的東西都不可以入口。”
還有一些不能做劇烈運動,不能多思,要健康睡眠之類的話,仿佛是提前進入了養生環節。
謝拾青都一一答應下來了。
她最近的生活狀態,其實就和養生差不多,維持著非常健康的作息,不動怒。
齊宛沒坐多久就離開了,她請的只是半天假,下午還是得去上班的。
謝拾青就熟門熟路地翻墻,去聽鐘寧的視頻。
不管她在做什么,只要一聽到鐘寧的聲音,心情就會變得非常平靜,晚上睡覺的時候,她都是放著視頻睡的。
鐘寧帶走松茸,她真是一點意外都沒有,現在連狗都比她快樂。
謝拾青平平地躺著,此刻也沒有了嫉妒的心思,她哪兒能有呢。
被包容的嫉妒是吃醋,是情趣,是用來撒嬌的手段,可被遺棄厭惡的嫉妒,就是丑陋的嫉妒,是骯臟低賤的本色。
她不嫉妒松茸,只羨慕它,想成為它。
不會說話也可以,只要能和鐘寧待在一起,被她摸摸頭就很快樂。
一周后,她被推進了手術室。
謝拾青沒什么朋友,等在手術室外的,只有管家,齊宛,以及保鏢隊長。
方助理不在,她忙著操持兩個公司的事務。
幾個小時后,謝拾青被推出來,麻藥還沒過,她睡得很安穩,眼睛上纏著紗布。
藥還是要上的,紗布也不能立刻就拆,起碼也要恢復兩周,而且這個過程要循序漸進,一點一點減少纏繞的圈數,讓眼睛慢慢適應有光的環境。
兩周之后,謝拾青終于能拆掉最后一層紗布。
主治醫師動作小心地卷著紗布繞過她的頭頂,讓這雙飽受苦難折磨的雙眼,徹底地重見了光亮。
管家屏住呼吸,看著謝拾青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了一下,隨即緩緩張開,露出一雙漆黑的,幽深的,但聚焦有神的雙目。
這個經歷了一切的女人捂住一聲喜悅的抽泣,眼眶濕潤著,像是下了一場太陽雨,“太好了,太好了……”
屋內拉了窗簾,光是暖暖的黃,窗簾是暖黃的白,蔚藍色的墻壁上掛著一個綠色邊框的時鐘。床邊站著三個人,一個戴著眼鏡,穿著淡灰色襯衫的年輕女人,一個穿著黑色短袖的短發女人,還有老管家。
謝拾青的目光從她們身上移動過去,落到管家喜極而泣的臉,看著她眼角的細紋,恍惚地說:“你好像老了……”
管家按了按眼角,“多少年了,我又不是妖怪,怎么能不老呢。”
主治醫師在一旁問道:“有沒有什么不舒服,不適應的地方?來看我手指,眼睛看這里。”
謝拾青眨了眨眼睛,視線跟著她移動的手指上下左右繞了一圈,“沒什么不舒服,很清晰。”
她嘆息著說:“……很好。”
主治醫師露出一點笑模樣來,“你剛拆紗布,最近還是要減少用眼時間,不要長時間對著手機電腦,過度用眼,也不要面對太刺激的光亮,要好好休養。”
“住院再觀察兩天,沒什么問題就可以出院了。”
謝拾青道了句謝,目送她離開病房后,又把視線撥了回來。
齊宛面帶感慨,再次說了句:“恭喜你啊。”
謝拾青扯動著嘴角,“謝謝你,小姨。”
她沒說謝什么,齊宛卻心知肚明,只是勾了下唇,輕聲說:“希望你以后能過的開心點。”
謝拾青:“我希望會。”
等人走后,她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機,點開鐘寧的賬號,去看她的視頻。
綠色的樹葉,碧藍的天空,歡快奔跑的松茸,像一朵泛著日光的雨云,然后鏡頭忽然調轉,鐘寧愜意的笑臉驀然出現在畫面上。
“今天又來野炊了,人怎么能沒有野炊?就像奶油蛋糕不能沒有奶油一樣。”
她未經修剪的眉毛下面,是一雙清澈如稚童般的雙眼,高挺的鼻梁上方,竟然還有一顆小小的痣,潤紅的唇瓣彎起,一張臉沒有化妝,素面朝天,卻是純粹自然的好氣色。
鐘寧。
原來這就是她的鐘寧。
謝拾青腦海中所有有關鐘寧的記憶,瞬間翻新了,她甚至不能記起來原本的那位到底是什么樣子,只有現在的這張臉,深深凝固在她的腦海里。
她藍色的短發被風揚起,就像是一條流動的海,發絲拂過面頰,鐘寧便微微瞇起眼眸,細碎明亮的日光在她的虹膜內跳動,如同一顆璀璨的星子,落進她的眼里。
謝拾青近乎癡迷地湊近屏幕,過了好一陣才想起來醫生的叮囑,于是換了大屏的平板來,只為了看得更清晰。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弄個投影裝置在病房里,把每個視頻都當成電影去看。
她反復拉動進度條,去看鐘寧瞇起眼睛笑的這一幕,直到它被徹底記在腦海里,才依依不舍地繼續播放。
畢竟后面還有新的內容,不一樣的鐘寧在等著她。
反復聽了無數遍的視頻,此刻又有了不一樣的新吸引力。
謝拾青給自己找了個新工作,把所有鐘寧出現的畫面都剪輯下來,拼接在一起。
她每次不敢對著電腦太久,看十分鐘,就要起身活動一下,望望窗外。
眼睛好不容易治好,謝拾青不愿意再出任何問題。一想到以后可能再也看不到鐘寧,她就乖乖自律起來了,不用任何人監督。
鐘寧在S國待了四個月,臨走要離開的時候,葉賽蓮娜已經比之前成長了太多。她自己不接廣告,關掉私信,但鼓勵葉賽蓮娜去接,去賺錢,把這份流量變現,甚至賬號都是她幫忙注冊的。
這個小鎮窮苦的姑娘,從不知道錢可以來的這么容易,又那么困難。
她在短時間內,賺了自己一輩子都不敢做夢的數字,卻沒有變得浮躁,反而更謙卑了。
“我會努力學習,我想要我的國家可以變得更好。”
“有毅力的人,一定會成功的。”鐘寧摸了摸她的頭發,“我以后還會來看你的。”
葉賽蓮娜送她們到機場,看著她們消失在自己的視線,擦了擦臉上的淚水,神情也變得堅毅起來。
對鐘寧而言,這趟S國之旅,真的是治愈心靈的旅行。
她不能說所有人都是好人,但絕大多數的人都有著善良淳樸的心,有著對生活和生命的熱愛,尤其是幫助了葉賽蓮娜,真正改變了她的命運,實在是一件非常有意義的事情。
我可不可以做到更多?
鐘寧在心中默默思考著這個問題,我能不能幫助更多的人?
這是一種很玄妙的感覺,看到原本麻木愁苦的臉上,露出了滿懷希望和期盼的笑容,那一瞬間的滿足感,比任何事物都要珍貴。
她的手里還是很有錢,甚至比之前還更多了,觀看視頻和打賞都能給她帶來收益,完全可以用這筆錢來做些什么。
鐘寧想了想,決定回國。
她是春天的時候走的,回來的時候,已經是秋天了。
飛機從風城落地,這座城市和她離開的時候沒有什么變化。米歇爾跟著她一起回國,這位保鏢辭了在公司的工作,成了鐘寧的全職助理,沒有中間商賺差價,她的工資反而比之前更高了。
兩人一狗從出口出來,鐘寧就看到幾個好友在外面等。
還是原來的配置。
她的臉上一下就蕩開了笑,走過去張開雙臂,和每個人都抱了一下,“想沒想我?”
傅南霜翻了個白眼,“你自己在外面是玩爽了,還能想起來我們啊!”
鐘寧哈哈笑道:“帶禮物了,真的帶了,沒看有三個大行李箱嗎,其中一個裝的都是我買的特產。”
鄭瑄主動接過一個行李箱拖著,“走走走,去我那兒,我那兒寬敞,咱們晚上好好聚一聚。”
幾個人半年多沒見,感情卻沒有生疏,鐘寧一直都有和她們聯系,自己的新賬號在剛注冊的時候就告訴了她們。
只是那邊走國際快遞有點麻煩,索性買的東西都攢著了。
對米歇爾,幾個人也不陌生,不管是視頻里還是私下群里聊天,鐘寧都沒少提她,甚至打視頻電話的時候,好幾次都是米歇爾幫忙接的,大家都很熟了,而且每個人的雙語都很流暢,交流起來并不困難。
到了鄭瑄的小別墅,大家一邊商量著點外賣,鐘寧一邊拉開大行李箱,“這個是給南霜的,這個是給瑄姐的,這個是給你們倆恩愛狗的。剩下的都是我看著不錯的,誰想要就自己拿啊,我不分配。”
“好啊,矛盾轉移是吧,要你的禮物還得自己搶,怎么就不能每樣四份?”
鐘寧攤手,“我倒是想,但是行李箱裝不下啊。”
幾個人蹲在箱子前面挑來挑去,傅南霜抱著手機點菜,用肩膀撞了撞鐘寧,壓低聲音:“我沒想到你這么早就回來,真嚇了我一跳。”
“想開了?”
鐘寧勾唇笑了下,“誰還沒有個倒霉時候了,我早就不在意了。”
第64章
她真的釋然了。
這個世界多大呢,每個人不過是小小的一粒塵埃,有數不清的廣闊風景,何必要為了一個人傷懷?
傅南霜:“你們一直都沒聯系過嗎?”
鐘寧搖搖頭,“沒有。”
傅南霜謹慎地觀察著她的神情,看到她曬黑了一點的五官上面,表情平淡,似乎真的是不在意的樣子,猶豫了好一陣,欲言又止。
鐘寧瞧見她像是被魚刺梗在喉嚨里,一副欲吐不吐的難受樣,不由得笑了,“你這是干嘛,有話就說啊,我不介意的。”
“謝拾青的眼睛好了,就前段時間。”
傅南霜一說完,就去看鐘寧,看到她怔了一下,隨后笑容不變,淡淡說道:“那挺好的,恭喜。”
這幅樣子,可以說在意,也可以說不在意,傅南霜也拿不準。
興沖沖分禮物的幾個又一窩蜂擠過來,鄭瑄和她對視一眼,兩個人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前者湊過來說:“你們都點什么好吃的了?我最近胃不舒服,不能吃辣啊,備注少加點辣椒。”
幾個腦袋一起堆過來,傅南霜往后一仰,把手機遞過去,“唉喲,你們自己挑,快別擠了!一會兒給我擠扁了!”
鐘寧坐在旁邊看得眉眼彎彎,點了好幾杯奶茶,轉過頭和米歇爾說:“我一直想給你安利的,你喝了就知道,和咱們之前喝過的口味都不一樣。”
米歇爾笑著回應:“那我真得好好嘗一嘗這的奶茶有多好喝,再吃一下正宗的中餐到底什么樣。”
外賣到得很快,是分批次的,但每個騎手都拎著好大的兜子,坐電梯上來的時候,仿佛在舉鐵。
大家一起熱熱鬧鬧,如果不是獨棟別墅,恐怕早就要被鄰居投訴。
松茸受不了這幫吱哇亂叫的女人,早早就躲進房間里睡覺去了。
大家晚上是在這里休息的,只是她們并沒有鐘寧這么閑,第二天還得爬起來工作。
鐘寧睡到了自然醒,又賴了一會兒床,才在松茸不滿的哼唧聲中,牽著它出去遛彎散步。
這附近剛好挨著一個北湖公園,她牽著狗繩慢悠悠地走,邊給米歇爾介紹路邊那些公共設施,包括什么無人駕駛出租之類的。
她還沒吃早飯,沒走幾步,就感到腹中空空,公園里有買吃的的小攤,鐘寧牽著狗,要了一份豪華版烤冷面,又點了三根淀粉腸,見者有份。
秋天的日頭還是很曬,可吹來的北風卻帶著涼意,風城最不缺的就是風,把這點燥熱吹散,變作舒適的暖意。
牽引繩被換到了米歇爾手里,鐘寧捧著烤冷面,用簽子叉起一塊腸放進嘴里。
她抬眸一掃,猝不及防地,就看到了一個熟得不能再熟的人。
謝拾青。
穿著白色的,如紡紗般輕柔的襯衣長褲,漆黑仿若鴉羽般的發絲被風撩起,像是畫紙上流淌的墨河。
她就站在湖邊的一顆柳樹下面,遠遠地望過來,不知道看了多久。
鐘寧的視線和她對上,看到她往前走了兩步,又立刻停住,只是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看過來。
謝拾青的眼睛真的好了。
鐘寧轉動目光,垂眸看向手里的烤冷面,就像看到陌生的行人一樣,自然地移開目光,繼續吃她的早飯。
她離開風城,是因為無法面對,再次回來,是因為無所謂。
這座城市有什么問題?這里還有她的朋友,城市本身沒有好壞之分,有的只是記憶中的人帶來的各種情緒。她不會遷怒,風城是個很美的地方,而且她還要繼續生活,完成自己的學業。
她的人生很長,沒必要為了一個不合適的人去蹉跎,讓自己沉浸在憂郁的情緒當中。
鐘寧只當沒看到這個人。
謝拾青卻已經看癡了。
她其實不是一個人來的,是媽媽那邊的長輩,她的外婆過來,來到風城旅游,不管怎么樣都是有血緣關系的直系親屬,盡管從小到大根本沒見過幾次,齊宛還是請假出來陪了上半天,把下半天留給了謝拾青。
她對這個老太太沒什么感覺,謝氏出事的時候,她們沒有表示,近些年公司逐漸走了下坡路,已經遠不如前了。
此次過來專門來套近乎,不用想就知道因為什么。
換在從前,她見一面都懶得。
可是想到鐘寧,鐘寧是很喜歡家人的,她就忍著不耐,去模仿鐘寧的行為,跟著她來公園,聽著她拉不下長輩面子來攀關系的僵硬臺詞。
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百無聊賴的。
可怎么也沒想到,在這里,她竟然看到了鐘寧。
盡管距離很遠,可她絕對不會認錯。
就是她!
謝拾青當場就把老太太晾到一邊,快步跑了過來。一直跑到大柳樹下,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足夠她看清鐘寧現在的模樣。
視頻里看著不太明顯。
鐘寧好像又長高了一點,皮膚曬黑了,精氣神卻很好,臉上的笑意是淡淡的,不是那種疏離的笑。
就像是午后陽臺上,躺在花叢里,被綠葉遮住睡懶覺的貓,是一種很淺淡的愜意。
她享受當下的氛圍。
當她們對視,謝拾青下意識地走了幾步,想要和她分享自己已經恢復視力的好消息,卻忽然想到,她是個沒有身份的人,沒資格也沒理由去分享快樂的事。
隨后鐘寧漠然地無視了她。
謝拾青呼吸一滯,心臟泛起火灼般的疼。
這就是鐘寧啊,一個果決到冷漠的人,她縱然早有心理準備,可真到了這一刻,還是沒有辦法坦然面對。
一層薄薄的淚水蓄在她微紅的眼眶里。
謝拾青快速眨動著眼睛,讓淚意消失。
眼淚只有在擔心在意你的人身上使用,才有作用。對于不在乎的人來說,淚水只能讓她們感到厭煩。
她現在同樣沒有肆意哭泣的資格了。
“拾青啊,你怎么突然跑走了,到底是什么急事,說都不能說一聲嗎?”
一位穿著打扮和藹的老太太走過來,說話的口氣卻同和藹不沾邊,雖然很努力想裝出一份擔憂的樣子,但話里的埋怨卻沒有藏住。
騙騙不敏感的人或許可以,在謝拾青這里,就和腦袋上頂著一個橫幅一樣明顯。
她懶得分過去目光,不咸不淡道:“這不是你該問的。”
老太太表情一垮,大概是平時生活中很少被人忤逆,總是有人捧著,所以一丁點逆耳的話都聽不了,也不會討好人。
過了幾秒鐘,她才重新把不悅的嘴臉收好,“我這不是關心你嘛!”
謝拾青單方面把她屏蔽了,直到鐘寧走進林子里,再也看不到了,才慢騰騰地轉過身瞥了她一眼,“你剛剛說什么?”
老太太的五官又是一陣扭曲,“我說,你也快三十了,該考慮考慮自己的終身大事了,現在這么大的身家產業,總得有個繼承人吧。”
“她倆走得早,我這個當外婆的,總得幫你看顧著點,圈子里適齡的單身alpha比比皆是,多少見一見。”
謝拾青定定看了她一眼,嗤笑一聲,對她打的什么算盤一清二楚。
可能是人老了,養尊處優了太久,連裝都不會裝,本事退化,那種利欲熏心的算計味道,連個遮羞布都沒有,就這么明晃晃地顯露出來,真是沒眼看。
她一句話也欠奉,“我要回公司,你自己找司機送你回去。”
說完,她轉身就走,根本沒有要幫忙叫車的意思。
沒走幾步,謝拾青就打了個電話,給謝氏專門養著的私家偵探,“幫我跟一個人。”
想要知道鐘寧的近況,她只能靠這種方式。
傅南霜她們幾個雖然沒有刪掉好友,但也絕對不會在朋友圈里透露鐘寧的消息,更不可能私底下聯系她了。
鐘寧有很多朋友,可她們沒一個是謝拾青的熟人。
到這時候,謝拾青才覺得,沒朋友,或者說,沒有和鐘寧的共同好友,是一件很不方便的事情。
謝氏專門養著的私家偵探,能力是一流的,跟鐘寧這樣一個毫無防范意識的人,可以說是大材小用了。
謝拾青很快就得到了她現在的新住址。
不是曾經一起住過的那個公園,而是另一套房產。
別的不說,鐘寧名下還是有幾套房子的,怎么說也是鐘家的人。
仍是高檔小區,不是躍層,是大平層,一百多平帶落地窗,視野很好,就在江畔。
非常巧,謝拾青在這里也有房產,只是離得有一點遠,兩個人分別在小區的兩端。
但她沒有過去住,這次可不像上次,她不能急。
鐘寧最近幾天的生活還是挺規律的,把行李收拾完,再置辦新東西,這個房子之前沒有住過人,裝修好就一直閑置著,缺了很多東西。
一連三天,她都和米歇爾在商場大采購。
去的還是鐘氏的商場,名字沒有改,但她現在已經不是主人了。
鐘寧對此倒沒有什么過多的感想,她從始至終,就沒有想要成為這里的主人,成為一個總裁,或者董事長。這個位置上坐的是誰都行,唯獨她不想坐。
她回國其實也是一時沖動,腦子里還什么都沒想好,人就先到了。
以至于現在待在家里,倒是挺茫然的,有種不知道做什么的無所適從。
她心里有了一點想法,就是去做慈善,但幫一個人是很簡單的事情,幫一群人,把它真正當成是一個事業來做,就要麻煩和困難得多。
和柳如是見面聚餐的時候,她就忍不住說了自己的苦惱。
這個想法,她沒有和傅南霜她們提,這幫人肯定是支持的,但她們思考的角度和鐘寧不同,這是階級帶來的影響,鐘寧能理解,所以她才更想和一個能懂自己在想什么的人去聊一聊,問問她的看法和建議。
只是半年不見,柳如是和之前并沒有什么變化,還是那副穩重鎮靜的模樣,聽著她說的話,眼波微動,“可以的,想要做好一件事都是從無到有,慢慢做起,困難雖然多,但只要想解決,都可以慢慢解決。”
“這是很好的想法,可以慢慢來,哪怕幫到一個人,也不是白做工。”
鐘寧的唇角勾起,一下就綻開了笑容。
想要做起這件事,她最好先尋找幾個志同道合的伙伴,先了解一下慈善組織是怎么運行的。
風城這樣的大城市,是絕不會少慈善基金會的,鐘寧問了傅南霜,就得到了本市最大的一個慈善組織的負責人的聯系方式。
蘭蘅的會長,薛女士。
兩個人約在咖啡廳見面,薛女士是一位年過半百的中年女士,眸光清明平正,鐘寧只看第一眼,就覺得這位一定是個好人。
她在聯系的時候,說了想要捐款,也說想參與進來,為慈善事業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薛女士開始介紹蘭蘅的理念,和基金會目前負責的方向。
鐘寧本來聽的很認真的,但這份認真卻被新來的一位客人打破了。
是謝拾青,她的眼底一暗。
有了從前謝拾青四處“偶遇”的經歷在,她難免要以為這次也是,不知道這人到底是怎么知道她的行程的。
但謝拾青坐在背對著她的位置,又和侍應生點了一杯咖啡,看上起好像并不知道她在這兒,一副要等人的樣子,頻繁看表。
真的就只是巧合?
鐘寧抿了下唇,覺得自己有點太關注她了。
是前女友,是陌生人,就算偶遇又能怎么樣,她收回目光,繼續把注意力放到薛女士的話上,時不時問一問自己關心的點。
過了好一陣,她們都快聊完了,雙方都很滿意,薛女士邀請她有空可以來基金會看一看,鐘寧正要回答,卻忽然看到一個年輕女人坐到了謝拾青的對面。
一個很漂亮的長發女人,穿著淺灰的休閑西裝,襯衫的領口解開兩顆,露出脖子上戴著的項鏈,僅有的一顆珍珠,正好卡在鎖骨中間,分外引人視線。
她頓了頓才繼續道:“您覺得什么時候合適,我都可以,我不想打擾大家工作。”
薛女士笑道:“那就這周五吧,具體時間我們再約?”
鐘寧點頭,“好。”
“我就先回去了,你有什么問題就問我,我看到都會回的。”
鐘寧站起身來,“您路上注意安全,我把咖啡喝完就走。”她笑著說,“不能浪費。”
目送薛女士離開,鐘寧重新坐了下來。
她不太習慣咖啡的味道,平時也不怎么喝,都是喝奶茶和果茶多一些,這杯咖啡已經是店員推薦最不苦的拿鐵了,她喝著還是不太喜歡。
小口小口地咽。
眼角余光,就瞄到了斜對角那一桌。
淺灰西裝女人已經把外套脫了下來,襯衫挽到了小臂,身體微微前傾,這是個很有進攻性的姿勢。
她的表情,看著有點惡心。
是一種很油的,勢在必得的表情。
鐘寧看了兩眼就看不下去,把目光挪到手機上面,去刷朋友圈。
過了一陣,她終于把咖啡喝完,起身去里面的洗手間。
“我說了,不合適,堂堂趙家的大小姐,竟然聽不懂話嗎?”
是謝拾青的聲音,帶著冷意。
“謝小姐,合不合適要相處了才會知道,只是這樣見一面,又怎么能了解清楚呢?”另一道略顯輕浮的聲音跟著腳步聲一起響起。
“聽說謝總這么多年,都沒有談過戀愛,和鐘家的訂婚也不了了之,一個人,難道就不寂寞?”
砰!
隔間的門被推開,神色冷淡的鐘寧從里面走出來,從兩個人中間穿過去,把手放到水龍頭下面。
嘩嘩的水流聲在洗手間響起,沒有一個人開口說話。
鐘寧還用了洗手液,很仔細地把手洗干凈,用的是那種七步洗手法,每一根手指都搓了一遍,把泡沫沖掉后,再走到一旁,將手張開,放到烘干機上方。
嗡嗡的聲音接著在安靜的空間內回蕩。
烘完手心烘手背,烘完手背烘手心。
直到兩只手都恢復干爽的狀態,她才推開洗手間的門,回到座位,拿起自己的包,轉身往外面走去。
剛拉開車門坐下,另一邊的門就被拽開,謝拾青坐了進來。
“……寧寧。”
“謝小姐,”鐘寧面容平淡地看過去,“你有事嗎?”
“是外婆找來的人,我以為是談工作的,沒想到是相親。”謝拾青的聲音緊巴巴的,“你,你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我們的訂婚關系已經結束了,你想和誰在一起發展是你的自由,不需要和我解釋。”鐘寧淡淡地說,“至于我的事,沒有向你交代的必要。”
“……”謝拾青咬著下唇,“寧寧,我的眼睛好了,可以看見了。”
“恭喜。”
“你現在好冷淡啊。”謝拾青輕聲說。
純黑的眼眸里,倒映著鐘寧的側臉,她如扇般垂下的睫毛,和鼻梁上那顆色素凝固的小痣,柔軟的日光朦朦朧朧的籠罩在她的面上。
光是那么溫柔,她的語氣卻那么冷漠。
“我們已經分手了。”鐘寧轉眸睨向她。
“我可以解釋的,寧寧,我真的知道錯了,真的改了,我……”
“我不想聽。”鐘寧一字一句道,“你可以下車了。”
謝拾青的眼眶瞬間就紅了,但駕駛座上的人就那樣看著她,神色沒有一點變化。
她緊緊咬著下唇,悶聲嗯了一聲,“打擾你了,對不起。”
頓了一下,她打開車門,從車子里離開。
車門剛關上,它就打著火,駛離了這里。
謝拾青怔怔望著它越開越快,融入車流當中,再也見不到,臉上的神色才一點點冷下來。
“趙家最近競標的那塊地,想辦法拿下來。”
她掛斷電話,心里還是火氣很大,不是對鐘寧,是對今天那位趙家大小姐。
今天的確不是偶遇。
這世上哪兒來這么多巧合呢,謝拾青知道鐘寧今天過來,倒不是私家偵探告訴她的,而是薛女士。
蘭蘅基金會的會長,曾經是她的媽媽,車禍發生后,副會長薛女士就接過了這個擔子,這個溫柔慈祥的女性,對謝拾青其實也很包容,是那種長輩看晚輩的慈愛。
尤其她的經歷,本來就很容易激起長輩的憐惜。
鐘寧來找到薛女士的時候,她就和謝拾青聊過了這件事。
鐘寧的身份,是有些敏感的。如今鐘家大不如前,鐘璘手里的股份被不斷稀釋,仍舊是公司的股東,卻遠沒有曾經的競爭力。
她是不服氣的,但每一個能用的釘子,都被謝拾青提前拔除,導致她舉步維艱,話語權被大幅度削弱。
而鐘寧,這個突然消失的曾經的繼承人,又是謝拾青的未婚妻,兩人豪華的訂婚宴還讓人津津樂道。她消失不見,鐘璘大發雷霆,口頭放話出去,要解除和她的親緣關系。
是以薛女士看到鐘寧,不可謂不驚訝,不可謂不好奇。
她本來是想拒絕的,可謝拾青卻做了擔保,這才有了這次的會面。
相親的事情,她是知情的,這位趙家大小姐,是外婆那邊牽過來的線。
趙家,二流世家,謝拾青本就不是真的要相親,自然也不在乎來的是誰。
刻意約在這兒,是想看看鐘寧會不會吃醋,以此來判斷她對自己到底還有沒有感情。
沒想到這位趙大小姐是個普信女,一副天上地下她最優秀的樣子,而且說話很是不堪。
她還要忍著火氣,本想要裝出一副,自己迫不得已的模樣,但好像……適得其反了。
也是,鐘寧不會信的。
她如今是什么地位,又是什么性格,別人不清楚,鐘寧還不清楚嗎?誰能強迫她呢。
本來已經決定好,要坦誠,要實誠,可話到嘴邊,還是下意識地說了謊,故意去示弱,想要獲得鐘寧的可憐。
學著鐘寧的樣子,她雙手抬起揉了揉臉,喃喃道:“冷靜,冷靜,要慢慢來,不要急。”
“不要急。”
……
“還有半小時我就到家了。”鐘寧對著手機視頻說,“有什么要帶的嗎?”
米歇爾說:“松茸的繩子有點破了,是不是應該買個新的?”
“那得讓它自己挑。”鐘寧說,“等我回去的吧。”
她掛斷視頻,看著紅燈的秒數慢慢往下減,眉頭壓得很低。
謝拾青。
她的眼眸很有神采,淚水在其中也顯得亮晶晶的,像是一彎打碎的銀月。
已經大半年過去,鐘寧以為自己不在意,她很少想她,偶爾有想起來的時候,心情也很平靜。
可真到面對面的這一天,才發覺,看似平靜的心海,還是起了漣漪。
但她不會再和這個人有一點牽扯了。
如果她真的很在意,不會回來風城,時間會治愈一切,她遲早能徹底放下。
……她今天沒化妝,或許真的不是來相親的。
————————
鐘寧:我才不在意(重復)我不在意我不在意我不在意(重復)我們已經分手了
謝拾青(學人精版本)(搓搓臉):我要做個誠實的人(搓搓臉)嗯,這樣可以冷靜,寧寧就這樣做的,肯定沒錯
第65章
和薛女士的會面,定在了周五下午。
蘭蘅基金會的規模很大,但真正在這里坐班的人,其實并不多,大多數人都去實地考察跟進每一筆捐款的具體落實了。
兩點鐘,鐘寧準時到了基金會樓下,又在這里見到了謝拾青,人就坐在前臺對面的沙發上,依舊是一身寬松白衣,頭發直直地散著,給人一種很微妙的病弱感。
回來見到她的這幾次,都沒有再見到她穿旗袍了。
鐘寧的唇瓣輕抿,假裝自己沒看到這人,走到前臺說道:“你好,我是鐘寧,和薛女士約好下午兩點來參觀基金會的。”
前臺姑娘看看她,目光往旁邊一挪。
“我就是來專門招待你的,寧寧。”謝拾青不知道什么時候跟著走了過來,一雙眼眸柔柔地望著她。
“我的媽媽曾經是蘭蘅的會長,她去世以后,我也有在基金會這邊負責。”
像是怕拒絕似的補充,“我真的是來帶你參觀的。”
“好啊,那走吧。”
鐘寧答應下來。
她才不要在意,也不會表現出來自己的不平靜。
陌生人,她們現在是陌生人,鐘寧不會搞特殊對待,拒絕她,才顯得她在自己心里仍有分量。
謝拾青的唇角很明顯地翹了一下,不掩飾自己的好心情,“這邊走,寧寧。”
“叫我鐘小姐。”鐘寧不咸不淡地說。
謝拾青的唇角一下就拉平了。
那點雀躍迅速消失,化作澀澀的悶痛。
原本想介紹的話也頓在舌尖,過了一會兒,她才悶聲道:“我是問了薛姨,她說你今天過來,我才特意過來,想要和你見面的,不是偶遇,是專門過來的。”
鐘寧:“……”
“你和我說這個干什么?”
謝拾青可憐巴巴地看了她一眼,“我要做個誠實的人,只說真話,不說假話。”
鐘寧有點無語,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么好。
“……不是說參觀嗎,怎么還不介紹?”
謝拾青委委屈屈地嗯了一聲。
她介紹得倒是很認真,從這個部門說到那個部門,基金會的員工也都認識,說了她們的名字,職位,負責什么,簡直就是和盤托出,不像參觀,反倒像給上司匯報工作。
鐘寧狐疑地問:“等一下,這些也是可以說的?”
謝拾青搖了搖頭,“原則上來說是不可以的,但是告訴鐘小姐沒關系。”
鐘寧瞪她,她就無辜地眨眨眼睛。
“不要做多余的事。”
謝拾青卻湊過來,“鐘小姐是在要求我嗎?還是命令我?”
她的雙眸亮晶晶的,仿佛一旦答應了,就要掉進什么奇怪的陷阱里。
鐘寧當然是否認。
謝拾青卻又說:“那我想怎么說,是我的自由。”
“你可以說,我也可以選擇換一個人。”
謝拾青的得意頓時消散,又變成那個怏怏不樂的人,蔫巴巴地說正事,也不敢再多說點別的了。
鐘寧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微微蹙了一下眉。
她其實,在心里有預演過,再一次遇到謝拾青,會是什么樣的場面,這個人會不會又胡攪蠻纏,試圖用眼淚去軟化她,重復之前的每一次。
可是現在,謝拾青的反應,卻讓她踏了個空。
她像是一下就變了,整個人素面朝天,黑的愈黑,紅的愈紅,卻是一種很純凈的美,氣質也柔和下來,幾乎像是變了個人。
……但狡猾的本性還是沒變。
她是真的委屈,也是在故意裝出委屈,就是非要讓自己看到。
鐘寧捏了下自己的掌心。
停!
不許再想這個人了。
她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反正都和你沒關系。
后半程的參觀,謝拾青老老實實的,真就像一個講解員似的,什么也不多說,規規矩矩。
薛女士今天都沒有來基金會,看樣子是非常放心她來招待,當然也有可能是謝拾青說了什么。
蘭蘅基金會涉及的東西很多,包括山區的希望工程學校,課本,還有一些患了重癥的兒童的治療等等。
而且流程都很完善,全程都有基金會的人負責跟進,要把所有的捐款都落實到位,確保中途不會出岔子。
鐘寧聽著聽著就全神貫注起來,忘了身邊的人是誰。
“我要回去仔細思考一下。”想一想她想要把錢捐到哪里。
謝拾青說道:“好,鐘小姐想來,隨時都可以聯系我。”
“我們加個好友好嗎?以后你在基金會的事,都由我來負責。”
這是什么明目張膽又冠冕堂皇的借口。
謝拾青拿出手機,調開二維碼,很是坦蕩的樣子,“我現在既然已經是毫無關系的陌生人了,就只是基金會的負責人而已。”
多敏銳啊,視力恢復后,她察顏觀色的本事更上一層樓,只看鐘寧的微表情變化,就拿捏住了她的想法。
鐘寧卻不如她的意,沒有掏手機的意思,“我會和薛女士溝通,不需要麻煩日理萬機的謝小姐。”
她的眼神很平淡,語氣也沒什么多余的意味,可謝拾青仍被她的話刺到了。
在鐘寧心里,她是什么樣的形象呢?
是為了擴大權勢地位而不擇手段的精明商人嗎?只是看她做過的那些事,似乎也沒什么反駁的資格。
謝拾青的皮膚白,還很薄,一點點變化都顯得格外清楚,包括此時紅了的眼圈。
鐘寧就像是沒看到一樣,繼續說道:“感謝你今天的講解,辛苦了。”
說完,她就轉過身,一步一步離開。
拉開車門,坐到駕駛座,門還沒關,謝拾青就又跟了上來。
鐘寧的眉頭擰住,面上就露出一些不虞的神色。
謝拾青的腳步一頓,惴惴不安地咬了下唇,“我不是為了剛剛的事來的。”
她忍著心口密密麻麻的刺痛感,輕聲說:“是之前股份交換的事,寧寧,你還有8%的謝氏股份沒有收,所有的手續都辦好了,只要簽字就可以。”
“我不需要,你自己留下吧。”鐘寧伸手把車門一關。
但謝拾青不走,她依舊擋在外面,車子根本開不出去。
鐘寧只好按下車窗,“你還有什么事?”
“說好要交換的,我沒有騙取你股份的想法,寧寧……鐘小姐,你可以做一個守信的人,難道我就不可以嗎?”
謝拾青抿著唇,“而且做慈善需要很多資金,有了股份的分紅,你也可以輕松很多。”
鐘寧抬眸,深深地凝視著她。
謝拾青臉色微白,像是雪做的人。
鐘寧:“文件在哪兒?”
“在家里。”謝拾青的面上瞬間煥發出強烈的光彩,“在別墅里,寧寧要和我一起回家嗎?”
“或者,我們加個好友,再約一個時間見面,我把文件交給你。”
鐘寧半晌不語,像是思索。謝拾青也不敢催促,只能近乎哀求地望著她。
最終,鐘寧拿出了手機,調出了二維碼。
謝拾青如獲至寶,迫不及待地掃了上去,發送了好友申請,鐘寧很快通過。
“沒事的話請讓開一下,我要回家了。”
只是得了這樣一個收獲,謝拾青就心滿意足,哪敢再要求更多,她殷切地叮囑道:“寧寧……鐘小姐路上小心。”
鐘寧沒做回應,只是自顧自打著方向盤,緩緩離開車位。
后視鏡里,謝拾青仍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像是成了雕塑似的。
鐘寧真是搞不懂她。
她們剛見面的時候,她覺得自己了解這個人,突如其來的一次意外,讓她發現謝拾青一直在偽裝。后來她們又重新破除誤會,用真面目面對彼此,事實證明,鐘寧又想多了。
謝拾青仍舊對她有所保留。
她也是人,真心被踐踏的時候,也會覺得累。
現在謝拾青又纏上來,連稱呼也反反復復地切換,堂堂謝氏的掌權人會犯這種小錯?分明就是故意的。
她是認準自己好騙嗎?
這輩子沒見過這么蠢的,所以打算多騙幾回是嗎?
鐘寧懶得糾正,和她再多說幾句話,就好像自己很在意似的。
渾身罩著的低氣壓,在回家看到松茸以后,才散了不少。
她蹲下來揉了揉松茸的腦袋,“好寶貝,快讓我吸一口,唔!真香!”
“我看看牽引繩,不是前兩天才買的嗎?怎么這么快就壞了。”
米歇爾憋著笑,把牽引繩遞過去,“這個家還能有誰把它弄壞。”
鐘寧看了看繩子,再低頭看向松茸。
心機的小狗左瞄右瞄,把腦袋往她懷里一拱。
“真拿你沒辦法。”
附近的寵物店就有賣的,不開車了,兩個人一起牽著它散步過去。
松茸是很有主意的小狗,繩子它要自己挑,鐘寧也樂得寵著。
她在小事上一向溺愛。
有寵物店的小姐姐看著,米歇爾也視線跟隨過去,鐘寧就坐在椅子上,心里想著捐款的事兒。
她打算也跟著走一遍款項落實的流程,親眼去看一看,第一個項目選什么就很關鍵了。
這是手機忽然震了一下,拿起一看。
是謝拾青的消息。
她發了一張圖過來,里面是所有辦好的文件,【鐘小姐什么時候有時間?】
【明天晚上。】
對面的正在輸入中亮了好一陣,才顯示出一句話來,【后天可以嗎?】
【行。】
謝拾青:【家里還有很多松茸的東西,我一起送給你好嗎?】
鐘寧垂眸,指尖快速在屏幕上點擊,【捐給流浪動物保護組織吧。】
對面不再說話了。
松茸也選好了新的牽引繩,還選了兩個自己喜歡的磨牙小零食,鐘寧付了錢,牽著狗重新回去。
她明天白天唯一的安排,是和米歇爾逛逛風城的景點。
她們兩個現在名為上司下屬,實際就是朋友關系,鐘寧勉強也能算個東道主,家里也都收拾妥當了,怎么不得帶著朋友逛一逛,盡盡地主之誼。
這件事的優先級,排在拿回股份前面。
謝拾青有時候覺得,眼睛好了,也不是沒有壞處。
起碼她要是失明的狀態,就不會看到鐘寧和別人一起快快樂樂游玩的畫面。
她只能聽到,只靠自己去想,而不是真切地看到鐘寧臉上的笑容有多燦爛,她現在離開自己,有多開心。
私家偵探盡職盡責地拍下一張張照片,好幾次都差點被米歇爾發現,為了藏得更隱蔽,頻率就有所下降。
謝拾青真想說不要拍了,她不想看到鐘寧同別人在一起高高興興的模樣,哪怕只是朋友關系,也會讓她嫉妒。
可是不看,思念的磷火便會無聲無息地灼燒每一寸皮膚,她只能去看。
像是自虐一樣。
鐘寧盡情玩了一天,風城的很多地方,她本來也沒有去過,這座城市太大,能逛的地方太多,一天根本走不完。
她倆還好,走了一天,給松茸累趴下了,回家倒頭就睡,怎么叫也叫不醒。
第二天,鐘寧就找到薛女士,確定了自己要捐的項目,是重癥兒童方向的,這也讓她想起妙妙。
初次捐款,她決定捐五十萬,想跟著走一遍流程。
薛女士表示理解。
事實上她還很歡迎鐘寧親眼去看,這也是一種監察和保障。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和謝拾青說過不用她,這次來基金會,她也沒來自己眼前晃悠。
鐘寧轉賬的時候怔了一下。
為什么又想她!
她唇瓣緊抿著,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去,沖工作人員笑了一下,問道:“到時候我是和誰一起去呢?”
工作人員:“我把她的聯系方式推給您,到時候您和她聯系就行。”
“麻煩了。”
推過來的是一個線條小狗頭像的,鐘寧發了申請,對方秒通過。
鐘寧:【你好,我是鐘寧】
對面很快回復:【你好鐘小姐,叫我靜靜就可以。會長已經和我說過了,正好最近有一筆捐獻款要落實,去隔壁山城,坐高鐵去可以嗎?】
鐘寧沒什么異議,【當然可以了,看你方便就行。】
對面片刻后又說:【您要是不介意,可以把身份證號告訴我,我買兩張鄰座的票】
鐘寧就把自己的身份證號發了過去,幾分鐘后,她收到一張座位號的截圖,時間在下周三。
確定好注意事項,鐘寧也沒放下手機,跟著刷了刷朋友圈。
她的好友其實不多,雖然看起來很熱情也很好心,但鐘寧是有心防的,不會擴列一堆人。
所以沒翻幾個,就看到了謝拾青發的一條。
【汪。】
這什么鬼。
她鬼使神差地點了進去,進到謝拾青的朋友圈里面,放下翻了翻,上一條就在前天。
【今天我是最幸運的人】
再往前翻,都是一些沒什么營養的東西,她掃了幾眼就退出了,沒什么好看。
只是突然好奇而已,晚上拿完股權轉讓書,她就要再把這個人刪掉。
謝拾青把地點約在一家私房菜館,是她們從前經常點的一家,什么心思就不用說了。
鐘寧是提前到的,謝拾青比她到得更早,還是原來的包廂,只是這一次鐘寧坐在了桌子對面。
謝拾青殷勤地燙了碗筷,搶了服務生的活,把餐具擺好,懇求地望著她:“一起吃頓飯吧,好不好?”
“我已經點完菜了,不用等太久的,很快就上了。”
鐘寧看著她,神情是很不解的,“你在做這些,是覺得我能再一次原諒你,然后被你再騙一次嗎?”
謝拾青的面色瞬間蒼白如死,她張了張唇,像是上岸的魚,被困在不屬于自己的空間,喃喃道:“不是的……寧寧,我沒有想過再瞞著你。”
鐘寧只是呵了一聲。
“轉讓書呢?”
謝氏娛樂公司現在做得多大啊,都可以稱作是壟斷式的行業龍頭了,每個月的分紅不知道有多少,
這錢她干嘛不要,這是她拿鐘氏的股份換回來的,是她應得的,憑什么不要。
謝拾青卻摟住了手邊的包,一滴眼淚吧嗒落到手背上,她哽咽著搖頭,“我給你,你是不是現在就要走了?”
鐘寧沉默。
這是默認的意思。
“我只是想和你再吃一頓飯,真的沒有想別的。”謝拾青淚眼婆娑地說。
鐘寧的神色很平靜,“現在是一頓飯,后面就會有更多,謝拾青,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牽扯了。”
她嘆了一口氣,“我真的累了,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
“不行。”謝拾青用手背蹭掉臉上的淚,輕聲說,“我很想順著你的話應下來,說假話讓你放松警惕。但是不行。”
“我不能再對你說謊,也不能放棄。”
“今天和你聊天的靜靜也是我。”她的聲音還帶著一點鼻音,眼眶仍是泛紅的,表情卻認真凝重到可怕,“我可以說一萬句道歉的話,可以跪下來求你,我什么都能做,唯一不能做的就是徹底和你分開。”
鐘寧一時間凝聲了。
她能看出來,對面的人是認真的。
鐘寧怎么也想不到,靜靜也是謝拾青扮的,說話方式完全不同,要不是這人坦白,她恐怕得到了車站才發現。
揉了揉額角,鐘寧簡直要氣笑了,“我真的搞不懂你了,你到底喜歡我什么?說要道歉,那你又知道我為什么要分手嗎?”
這兩個問題,貌似謝拾青已經思考過不知道多少次,她連暫停都沒有,鐘寧話音剛落,她的話就接了出來。
“我喜歡你,是因為你身上有很多我沒有的美好品質,你對待弱勢群體總是很溫柔很有耐心,很包容,對待萬事萬物,也有自己的一套準則,堅持自己的原則,不被物質所裹挾,即便是我這樣的人,也可以得到來自你的救贖。”
“我知道自己是個內心很陰暗的人,你抱著想要拉我出泥沼的想法,來幫我,愛我。那段時間,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謝拾青的眼眶中,又蓄起一層薄薄的淚水,“而你選擇分手,不是像外界傳言的那種丟掉鐘家繼承權而惱羞成怒,或者灰頭土臉地離開。你不在乎鐘家,在乎的是我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你,在意的是我的隱瞞。”
夸獎的好話聽了太多,鐘寧已經免疫了,但謝拾青真正說到問題的癥結上,的確是她沒想到的。
她以為這個人根本不懂,也不能理解,所以實在懶得溝通,不曾想她都清楚。
鐘寧注視著她,“你既然知道,那為什么還要藏呢?是覺得,我會無條件的包容你嗎?”
謝拾青沉默了一瞬,“鐘梓暖和樂溪是車禍的真兇,鐘璘為了得到謝氏,幫忙掩蓋了背后的真相。她們是我的仇人,我一定要報復回去。”
頓了頓,她低聲說:“雖然是實話,但說這個是想要讓你同情我,覺得我可憐,和事出有因。”
鐘寧:“……”
好好的對峙環節,突然這樣,真的弄得她很泄氣,甚至有點想笑,說要誠實坦白,就這樣誠實?這么坦白?
她把唇瓣抿成一條線,表情完全定格,沒有任何變化,像個假人似的,不讓人觀察到任何破綻。
謝拾青什么也瞧不出來,只能看到鐘寧冷硬的表情,肩膀又向下垮了一點。
“我沒有說,不是覺得你可以包容。”
她抬起手搓了搓自己的面頰,做了兩次深呼吸,才繼續道:“對付鐘家和樂家,我用的手段很不光彩。起初,我很自信,覺得可以瞞過你,后來,我又開始害怕,怕你會覺得我是一個不擇手段的人,怕你覺得我無可救藥,不值得被救。”
“最后,計劃要收尾了,無論如何都瞞不過你,我才開始自欺欺人,覺得你或許愿意聽我解釋……狡辯。”
“其實我知道,真的知道,你很在乎這個,誠實是你的底線,我已經不是第一次犯錯,沒有獲得原諒的機會。”
“可一旦開始隱瞞,就像沒帶平衡桿走上了鋼絲,沒有辦法回頭,只能繼續走下去,直到掉下去為止。”
她吸了吸鼻子,起身去夠桌上的紙巾,鐘寧便抬手把紙巾盒子推過去。
謝拾青低低說了句謝謝,“你走之后,我真的改了很多,我想努力變成你喜歡的樣子,很多時候,我不知道怎么辦,就會想一想,你遇到這種情況會怎么做。”
“寧寧,我不奢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她的表情忽然扭曲了一下,緩緩吐出一口氣,“我很想要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改變是真的,我的愛也是真的。”
“可以回頭。”鐘寧說。
“什么……?”謝拾青微微一怔。
“在被我發現或者別人告知我之前,不論什么時間,你都可以把這件事說出來,我不會怪你。”
鐘寧眸光平淡,“但你沒有,因為你還是不夠信任我,不管我說了什么,做了什么,強調了多少次。”
“把轉讓書給我吧,我會吃完這頓飯的。”
————————
謝拾青(究極坦白版):世上沒人能阻止我說真話自爆。
鐘寧(扶額):我想靜靜
謝拾青(冒出來):是不是在想我?
(哈哈哈哈哈哈——玩什么爛梗)
冒出了一個新腦洞,也是火葬場,但水母偽人。分手后,大水母一頓自責,分裂成了無數個體,彼此互罵,然后潛伏偽裝到小眠的身邊,上司是水母變的,小吃攤的攤主是水母變的,保安是水母變的,外賣員是水母變的,連撿的貓也是水母變的。
一款非常人妻但辮太的真偽人,哎嘿,吸溜。
叫這個《網戀對象是前女友》,很好,起名廢的我。
第66章
有那么一會兒,謝拾青的表情是全然空白的。
她有想過萬千種要如何挽回這段感情的手段,想過鐘寧會如何憤怒、生氣,如何厭惡她、恨她。
她自認為走在一道注定墜毀的道路上,如同飲鴆止渴般只考慮當下,去做一個掩耳盜鈴的人,不去思索后果。
可她獨獨沒有想過的是,這件事還有轉機。
鐘寧說可以回頭。
縱然經歷過她裝作若無其事然后斷然離去的過去,謝拾青也仍舊信任著眼前人的品格,鐘寧不會在這件事上欺騙自己,只為了報復她。
她說的都是真的。
可以回頭,只要她說,只要她開口坦白,鐘寧就會用愛包容。
但她沒有。
謝拾青惶然地落淚,唇瓣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是不信任鐘寧,不信任人類,還是推己及人,用自己的猜測去覆蓋原本會發生的事?
“我……”
“我只是……”
鐘寧只是平靜地看著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安撫。
服務員敲門進來,全程目不斜視,把菜擺好就走,也略去了介紹的環節。
鐘寧拿起筷子,“吃飯吧。”
謝拾青還在那里流淚,她的淚水像地下流淌的無聲暗河,洶涌澎湃,悄無聲息。
咸澀的眼淚一滴滴落進碗里,她拿起筷子,在斷續地抽噎中吃了這一頓飯。
再好的美味落到舌尖上也嘗不出味道,她還活著,還呼吸,精神卻已經死了,靈魂同樣碎成一片一片。她已經死了,可這頓來之不易的飯,她必須要吃完,這是她想方設法求來的。
鐘寧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吃光了碗里的飯,填飽了肚子。她伸出手,謝拾青就放下筷子,低頭,拉開背包的拉鏈,從里面取出藍色的文件夾。
鐘寧假裝沒看到上面滴落的水痕,接過就走了。
一直快步上車,開了不知道多遠,她才重重嘆出一口氣,把車停到路邊,唇線抿成一條。
過了一會兒,她才按亮手機,點開地圖導航,搜索回家的路。
翌日,她去了風城大學,拿著禮品探望了導員和校長,還有幾位曾經上過課的教授,不是多昂貴的物件,只是一些國外的特產紀念品。
“休整好了?”校長把禮盒放到桌上,笑著看她。
“下學期我還回來上課。”鐘寧點了下頭。
“做一個腳踏實地的人,做一個穩的人。”校長和藹道,“飯是一口口吃的,路是一步步走的,你還年輕,不要著急,不要給自己設限。”
“記住了。”鐘寧一副受教的樣子。
“別忘了補補課,開學是有小考的。”校長不忘了叮囑一遍。
鐘寧還真就把這個事兒給忘了,不過她原本的成績就很好,也是前三,之前的課程也沒忘,開學的時候把知識點再掃一遍就是了。
到了周三,原定好坐高鐵去山城的時間,鐘寧來到車站,就在門口看到了謝拾青。
這一瞬間的復雜情緒蓋住了看到她現在樣子的震驚。
鐘寧:“我記得,有和薛女士說,讓她換一個人。”
謝拾青小心翼翼但誠實地說:“是換了,但是我又把那個人安排去了別的地方,還給她發了紅包賄賂,讓她把這次機會轉給我。”
“寧寧,你現在還愛我嗎?”
鐘寧眉頭一挑,“不愛。”
“那恨我嗎?”
“不恨。”
謝拾青:“既然不愛也不恨,那我就是陌生人了,和別人是一樣的,鐘小姐完全可以把我當成基金會的同事相處。”
她一本正經地說:“我叫靜靜。”
寧寧靜靜,多搭配啊,看起來就是一對的。
頓了頓,謝拾青又開口,“本著坦誠的原則,我會實話實說,就算換一百個人,最后來的也只會是我。”
鐘寧真是被氣笑了。
這叫坦誠?
分明是死皮賴臉!
她還無懈可擊上了。
“我可以換一家基金會。”鐘寧說道。
“別家的基金會,都有作秀的情況,只有蘭蘅是真的在搞慈善,你是不會去她們那里的。”謝拾青一臉無辜。
哭就哭過,她的心本來也不會更碎了。
放棄是絕對不可能的。
很對不起,鐘寧被她這個偏執的人纏上了,謝拾青覺得有點愧疚,但是絕不后悔。
她一定要把鐘寧追回來不可。
謝拾青撥了撥自己剛燙的一頭羊毛卷,“你看,我和原來一點都不一樣,鐘小姐,我是靜靜,是此次和你一起出行的同事。”
“我們快去檢票吧。”
她拖著行李箱,一臉泰然自若。
倒是搞得鐘寧無話可說。
謝拾青的確又有了很大的變化,及腰的長發變成了濃密的小羊毛卷,束成了兩個蓬松的雙馬尾,發繩上墜著兩個櫻桃,像是塊軟軟的小蛋糕,劉海兒也是卷卷的,非常減齡。
臉上戴著一副黑框的眼鏡,穿著很可愛的藍色吊帶,上面還繡著綿羊,下身是淺黃的絲質長裙,腳上踩了一雙白色運動鞋。
說這是謝拾青?
從哪個校園里拽出來的大學生還差不多!
連口紅都是粉嫩水潤的,好似水蜜桃果凍……很好吃的樣子。
鐘寧的視線一偏,從唇瓣上面移開。
“鐘小姐,鐘姐姐?”謝拾青轉過頭來,沖她眨眼睛,“怎么不走?”
鐘寧實在受不了了,“你叫我什么?!”
謝拾青:“鐘姐姐,怎么了?”
鐘寧狠狠打了個冷顫,她一把抓住謝拾青的胳膊,把她拽到人少的墻邊,磨牙般說:“謝拾青!別玩了,你到底想怎么樣!”
“想追你。”謝拾青輕聲說,“寧寧,我愛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想追你。”
“我不能追嗎?”
鐘寧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我們已經分手了。”
“所以你是單身,我也是單身,我們剛好適配。單身的人互相追求,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嗎?”
鐘寧當場就氣笑了,“行,追我是吧,靜靜,”她一字一句道,“你真以為我沒脾氣的嗎?”
她冷笑一聲,“走啊,去檢票。”
鐘寧拉起自己的行李箱,就往安檢的地方走。謝拾青要玩,她就陪她玩,正好她還一肚子氣沒出撒呢。
謝拾青望著她氣沖沖的背影,面上浮出苦笑和怔忪之色。
怎么會沒脾氣,鐘寧是她見過脾氣最大的人了。她又能有什么辦法,生氣也很好,只要她還愿意理她,哪怕罵兩句,她也甘之如飴。
推了推眼鏡,她快步跟過去,“鐘姐姐以前坐過高鐵嗎?我們是兩張臥鋪的票,要在上面待一個晚上呢。”
鐘寧閉了閉眼,沉聲說:“現在改機票還來得及。”
謝拾青咬著唇,“可是機票不給報銷,火車票才報銷。”
行,還裝上癮了。
一個出行只坐私家車,要不然就私人飛機的大小姐,現在非要來擠高鐵,看看到時候難受的是誰。
她才不會心疼,想用這個辦法演苦肉計,真是想太多了。
鐘寧冷著一張臉,停也不停地就往前走,似乎剛剛說話的那個根本就不是她。
她走在前面,先一步把行李箱放上去,28寸的大箱子,單手提起來輕輕松松。
走了一步回過頭,就看到謝拾青也拎著大箱子,雙手一起,顫顫巍巍的。
她神色冷淡地伸手過去,把箱子提起來放倒。
過完安檢以后,又把兩個箱子都從傳送帶上拿了下來。
謝拾青的唇角隱秘地翹了一下,“謝謝鐘姐姐。”
她的聲音本來就是小甜嗓,面對下屬的時候,都會壓著說話,在鐘寧面前,卻一直是軟軟膩膩的,生怕甜度不夠,現在又刻意夾著,連過路人都忍不住回頭。
只聽聲音的時候,以為是什么死夾子,看到臉,瞬間就露出驚艷之色,恍惚著又看了好幾眼。
鐘寧一個踏步擋住了別人的視線,低頭瞪了她一眼,壓低聲音說:“好好說話。”
謝拾青:“那我叫你什么?”
“隨便你叫什么,但不許這么怪聲怪氣地說話。”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這一身多招搖。
還沒怎么樣呢,兩個人只是剛找了個空位坐下沒多久,鐘寧就看到好幾個蠢蠢欲動想來要微信的。
謝拾青的皮相有多好,恐怕沒誰比她更清楚。平日里她出入的都是一些高檔場所,身邊都跟著保鏢,穿著打扮也盡顯成熟,氣場強大,是不會有人不長眼過來搭訕的。
可現在她們在哪兒?人來人往的高鐵站候車室,最不缺的就是莽撞的年輕人。
偏偏還做出這種又乖又可愛的樣子。
鐘寧心里煩躁得很,“我去買瓶水,你喝不喝?”
頓了頓,她又補了一句,“靜靜。”
“純凈水就可以。”謝拾青笑得又甜又軟,“寧姐姐去吧,我幫你看座位。”
鐘寧的嘴唇翕動幾下,看上去很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憋了回去,風風火火地邁開腿走了。
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內,她穿梭在擺放飲料的貨架間,尋找價格最貴的水,視線掠過一瓶包裝粉嫩的桃子味兒果飲時,不由得停了一下。
捏了捏眉心,鐘寧感到棘手。
她真的想過謝拾青可能會死纏爛打,求著復合,也做好了冷臉拒絕的準備。
可怎么也想不到,這人竟然……竟然搞這一套!
她要是真的哭哭啼啼的,反復去說自己多么多么不對,去巧舌如簧地辯解。鐘寧反倒會覺得厭煩,會迅速冷卻自己心里那點殘留的復雜情緒。
她不是自欺欺人的性格,承認自己對謝拾青放不下,也并不困難。
這是她第一個喜歡的人,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也是第一個能如此傷她心的人。
丟了一雙鞋子,大多數人都會懊惱很久,何況是在感情上受挫。
可一回想到謝拾青做過的事,對她的傷害,鐘寧原本被攪亂的心海,立刻就恢復了平靜。
沒必要生氣,沒必要心煩。她要扯什么“新朋友”這套,就讓她演好了。
最好的拒絕是抽離掉所有的愛恨,當熟悉的陌生人。
鐘寧拿著兩瓶水回來,手里還拎著一個塑料袋,里面裝著一些小零食,有話梅干、芒果干還有薯片和酸奶。
剛出便利店的門,遠遠的就看到幾個年輕女生圍在謝拾青的身邊。
皺了下眉,她走過去。
“小姐姐,就加個微信吧,我朋友人很好的,可純情了,都沒交過女朋友,剛剛看你很久了,第一次喜歡上人,你也是單身,就互相了解一下嘛。”
“是啊是啊,你看她,長得也不差的,還臉紅了,真的很單純一人,不合適再刪,絕不糾纏你的。”
鐘寧掃了幾人一眼,淡淡道:“現在不就在糾纏嗎?”
幾個小姑娘臉上就有點尷尬,其中一個略帶不服氣地說:“這和你恐怕沒什么關系吧。”
“有關系。”謝拾青眼眸彎彎,細碎的笑意源源不斷地從中流淌出來,“她是我喜歡的人。”
鐘寧染的一頭藍發本來就很顯個性,五官又銳利,冷下臉的時候,氣勢還是很能唬人的。
那女生明顯還要再說幾句,被她面無表情地盯了一會兒,再加上朋友又拽著,還是訕訕地走了。
鐘寧一屁股坐到空位上,把水瓶擰開遞過去,“給你。”
擰完眉頭就是一跳,完全是習慣性動作,她倆現在什么關系,還用得著她擰水?
擰都擰了,總不能把水拿回來。
鐘寧裝作無事發生的模樣,“我還買了一點零食,靜靜,你要吃嗎?”
謝拾青臉上那股笑意根本藏不住,比吃了十斤蜜還要甜,“謝謝寧姐姐,我正好想吃點甜的。”
鐘寧就遞了一袋芒果干過去。
真的很像兩個人,或許被認識謝拾青的人看到,也只能聯想到雙胞胎,而不是同一人。
鐘寧也鬼使神差地,開口就喊了靜靜,而不是她的本名。
說完以后,就反應過來,自己是掉進謝拾青的陷阱里了。
分明就是一個人,分開當兩個人看,難不成還要重新和她在一起不成。
真是詭計多端。
她從拿出耳機戴上,擺出不想交流的樣子。這個人的舌頭就是厲害,盡管心里反復強調,還是會被她帶偏。
謝拾青也不打擾她,就坐在旁邊,大大方方地扭過頭去看,一點遮掩的意思都沒有。
她簡直要興奮到原地起飛了。
鐘寧剛剛在主動為她解圍,這怎么能不讓她激動,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反正幫她說話了。
只是坐在這人旁邊,她就覺得很幸福了。
鐘寧曬黑了一些,而且本就是快速發育的年紀,五官也張開了不少,是那種很大氣的容貌,一雙鳳眼清凌凌的,不帶笑時,就顯出十足的鋒利。
這邊看不到鼻梁上的那顆小痣,有點遺憾。
謝拾青輕輕舔了下唇瓣,總覺得它很好親。
也許是她的視線太直白,鐘寧側了側身子,把頭扭了過去。
謝拾青心底有些黯然,旋即迅速高興起來。沒走啊,也沒警告,那就是可以繼續的意思。
這半年多,她學得最好的就是自我安慰了。
如果不是靠日復一日的自我催眠和安慰,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謝拾青的唇角噙著暖融融的笑意,望著鐘寧的目光,就像是看到一只蝴蝶落在了花瓣上。她的心也已經飄在幻想的云端,陷入對未來的美好譫妄當中了。
鐘寧隱忍地閉上眼睛,假裝完全沒感受到旁邊的目光有多燙人。
一直閉目養神,直到鬧鈴響起,快到檢票的時間,她才睜開雙眼,把耳機摘下來掛到脖子上,轉過頭說:“該去排隊檢票了。”
排隊。
一個對謝大小姐來說,同樣陌生的詞語。
她拖著行李箱排在隊伍里的時候,還覺得有點新奇,這點新奇在聞到前面的人身上的煙味兒時,瞬間化作反感。
幾乎是下意識就往后退了兩步。
差點踩到鐘寧的腳。
鐘寧:“……”
“你要選高鐵的。”
她放低了聲音,不緊不慢地說:“高鐵上經常有人大聲喧嘩,睡臥鋪也會聽到別人聊天說話的聲音,小孩子吵鬧的聲音,甚至還有人的腳臭味兒,晚上睡覺打呼嚕,磨牙,洗手間也是共用的,不能洗澡,不能換衣服。”
“還睡臥鋪嗎,靜靜?”
她的語氣倒是不嘲諷,平鋪直敘的,內容卻太不友好,謝拾青緊緊咬牙,“我可以。”
鐘寧沒再說話。
她已經問了兩遍了,這人非要吃苦頭,也要凹“靜靜”的人設,那她還有什么好說的。
上了高鐵,鐘寧找到車廂的位置,看到這里已經有一個乘客了,運氣不錯,是個挺年輕的女孩子,二十來歲,車廂內也沒什么奇怪味道,反而飄著淡淡的香水香氣。
那小姑娘就坐在下鋪,看她們兩個進來后,明顯露出松了一口氣的表情。
在高鐵上,能遇著誰,文不文明,真是一個考驗運氣的活。
她們兩個的票,她的是下鋪,謝拾青的是上鋪。
鐘寧沒多猶豫,把兩個人的行李箱放好以后就說:“你睡下面吧。”
她真怕這人爬上下鋪再把自己摔了。
謝拾青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空地,看著小小的上下鋪,露出了罕見的茫然之色。
風城大學的宿舍,她是有看過的,在她眼睛還好的時候,就已經是上床下桌,但規格也要比這個大很多,很寬敞。何況這幾年謝拾青沒少捐錢過去,在她的牽頭下,旁人為了效仿跟風,能跟她說得上話,也跟著捐了不少。
基礎設施又翻新了一遍,每間宿舍都安上了小空調,環境是要比高鐵上好得多的。
她恢復視力后,其實去過學校做演講,和人一起參觀了學校近些年的變化,自然也看到了新宿舍環境。
只是結束后,她還特意找校長問鐘寧休學的事。
校長就一副過來人的目光望著她,送了她一副戒驕戒躁的字帖,就把她趕走了。
但謝拾青也只是見過,從來沒睡過小床,而且還是這么小,這么窄的。
鐘寧靠在梯子旁邊,“你要的臥鋪。”
謝拾青咬了下唇,“我只是想你把現在的我和過去的我分開看。”
鐘寧:“我分開看了,靜靜。”
謝拾青深吸一口氣,坐到了臥鋪上面。鐘寧看了她一眼,脫鞋踩梯子爬了上去。
就喜歡搞這些幺蛾子,看她還能折騰多久。
可還沒過半個小時,鐘寧就聽到下鋪翻來覆去的聲音,沒過一會兒,她的床頭被人拍了拍。
“寧寧,我,我身上好癢……”
鐘寧猛地睜開眼睛,轉過頭去看,謝拾青的臉上泛著很不正常的紅。
她直接從上鋪跳了下來,語氣凝重,“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就是好癢。”謝拾青的語氣帶著一點哭腔。
鐘寧也顧不上許多,掀開她的衣服一看,背上紅了一大片,和原本白皙的地方涇渭分明,摸上去也是滾燙的。
“不會是過敏了吧?”旁邊下鋪的小姑娘探出一個頭來。
鐘寧越看越像,她從行李箱里抽出兩件衣服鋪到床上,“你先坐這個上面,我去找乘務員,很快就回來。”
話音落下,她就快步跑了出去。
乘務員就在車廂里來回走動,一個人負責推著一輛小車,另一個人口才好,正在推銷一些特產,給乘客分發試吃。
鐘寧沖過去快速說道:“我朋友好像過敏了,有沒有過敏藥?”
過敏藥和抑制劑之類的一些藥品,都是車上必備的,推車的那位二話不說把推車交給另一個人,跟著她快步跑過去,來到車廂之間的交接處,從最頂層拿下來一個醫藥箱拎著走。
來回不過幾分鐘的時間,謝拾青眼圈都紅了。
過敏的癢意是無比劇烈的,仿佛有一萬根羽毛對著她輕撓。偏偏她也知道現在不能亂撓,只能忍著,手指緊緊攥著裙子,攥得骨節都發白了。
見到鐘寧回來,忍著的眼淚吧嗒就落了下來。
乘務員看了一下,很快就判斷出是過敏,從醫療箱里拿出藥,“對過敏藥不過敏吧?”
謝拾青搖了搖頭,“我是第一次過敏,而且沒吃什么東西,就只是在床上躺著。”
乘務員一打眼就看到了她手上戴著的,好多位數的腕表牌子,一時間像是有千言萬語在喉,“您先把藥喝了,我去換一套新床單給您,請稍等一下。”
“藥效需要一定時間才能起效,這期間身上不要沾水,不要亂碰。”
謝拾青點了點頭。
看著她離開后,再把視線轉向鐘寧,低聲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會過敏。”
她一張素白的臉,紅得像是打翻了油彩,甚至有些觸目驚心。
鐘寧抿著唇,“到下一站就下車。”
謝拾青慌亂地開口:“我能睡的,寧寧,吃了藥就沒事了。”
她的目光盛滿了哀求,“不要換人。”
鐘寧長長嘆氣,“下車去醫院看看,買機票過去。”
抽出一張紙巾擦掉她臉上的淚水,“不換人。過敏的地方不能沾水的,你忘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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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寧(冷笑):少用苦肉計,不吃這套
還是鐘寧(冷臉給人擦眼淚):我才不吃苦肉計
第67章
無奈的,帶著憐惜的,尾音下沉,帶著一點點的氣音,仿佛是從舌尖反復繞過,才輕輕從唇瓣間流出的話。
明明只是大半年沒聽到,在謝拾青的體感中,卻像是一輩子那么長。
她的眼眶里還是蓄滿了淚水,只是在微微抬頭仰著,不讓眼淚掉下來,很乖的樣子。
鐘寧垂著眼,“你帶沒帶換洗的衣服?”
謝拾青有些遲疑地說:“帶了,但是,是靜靜穿的。”
那就都是這類可愛風的衣服。
她蹲下身,把自己的行李箱打開,拿出一套短袖的睡衣睡褲,“穿我的吧。”
是謝拾青喜歡的牌子,價格很不親民,但又軟又透氣,管家置辦的時候,買的也是同品牌的衣服,鐘寧也沒有另換別的。
是真的好穿。
“去衛生間換。”
謝拾青抱著睡衣進去,她就靠在門口等,等人換好衣服出來,主動接過她換下來的舊衣,疊好后拿袋子裝上了。
“寧寧……”謝拾青看著她整理行李箱時低著頭的發旋,輕聲說道,“我不是故意要過敏的。”
“嗯。”鐘寧頭也不抬地說。
“我真的不是要故意弄出一點事來。”
“我知道。”鐘寧抬眸凝著她。
不然她也不會……真的心疼。
要是這人故意使什么小計謀,裝出可憐巴巴的樣子,她才不會管。
鐘寧的眼睫向下一壓,低聲說:“再有半個多小時就到春城了。”
乘務員抱著新的一套床單被罩過來,換了新的一套床上用品,把舊的拿走了。
但鐘寧還是把自己的衣服鋪著,讓謝拾青坐到衣服上面,讓她不要直接和床單接觸。
“寧寧,我還有事情要坦白。”謝拾青頂著一張紅紅的臉說。
“之前在候車室,我本來是要拒絕的,只是看到你從便利店出來,我才沒開口,想看看你會不會幫我解圍。”
鐘寧:“……”
她猜到了。
謝拾青身上最大的兩個優點,或者說天賦,一個是皮相,另一個就是口才。
她會不知道怎么拒絕幾個搭訕的年輕人嗎?
但自己還是沒忍住開了口。
反正,反正是給靜靜解圍,幫同事而已。
“還有……”謝拾青小心翼翼地側著覷了她一眼,像是不知道怎么開口似的。
鐘寧挑了下眉,“還有什么?”
“我有派私家偵探去跟蹤你。”謝拾青說話的聲音低得不能再低,“知道你現在住的地方了,但是加上好友以后,就沒有這么做了。”
鐘寧:“……你派人跟蹤我,就是為了知道我住哪兒?”
謝拾青搖了下頭,“還拍了很多照片,因為我好想看到你。我也知道這樣不對,但是忍不住。寧寧,對不起,要不你罵我幾句吧。”
鐘寧氣笑了,“知道不對還硬要做,我發現你明知故犯的本事真是一騎絕塵,以后介紹自己就把這個放到優點的第一位好了!”
她壓著聲音斥了一句,誰料謝拾青聽了不但不愧疚,反倒眼眸亮晶晶地看著她,一副再多來點的樣子。
知道的以為這是在訓人,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在說什么曖昧情話呢。
鐘寧無語至極,定定看了她一會兒,“是不是我罵你兩句,你還挺高興的?”
謝拾青臉上幸福的笑意一僵,趕緊把嘴角壓下來,“沒有,沒有,寧寧,我知道錯了,以后要這樣做的時候,一定會提前問過你,不會自己擅自主張,偷摸去做。”
“……”鐘寧默然,“你現在有點誠實得過分了。”
絕口不提“再也不犯”這種話,是很坦誠,但坦誠得讓人無話可說。
當一個人完全不要臉皮,也拋棄道德的時候,攻擊力能高到人甘拜下風。
謝拾青像是聽不出她話里的復雜和無語,反倒又端出一張笑臉來,甜甜蜜蜜地說:“謝謝寧寧夸我,你看,我真的改了很多。”
鐘寧:“你閉上嘴,不要說話了。”
她現在一句話也不想聽。
謝拾青抬手在唇瓣前面一拉,像是拉拉鏈一樣。可沒過一會兒,鐘寧就感受袖口被拽了一下。
謝拾青可憐兮兮地望過來,“寧寧,我身上好癢……”
“忍著。”
或許是這句話的語氣太生硬,謝拾青明顯僵了一下,睜圓的眼睛也慢慢被壓低的睫毛遮住,她半垂著頭,將指尖一點點收了回去。
沉默的空氣在兩人之間發酵。
鐘寧周身的氣壓也低了下去。
她倒不是生氣謝拾青找私家偵探,畢竟這種事,的確是她能干得出來的。
而是氣這個人就連過敏生病,是純粹的一場意外,也不忘了把這件事利用上,給自己攝取好處。
偵探是第一天跟蹤嗎?早就結束的事情,偏偏要放到現在來講,不就是看她的態度有點軟化,于是想要借著自己現在正可憐,來降低掉她私自窺探的惡劣程度。
就連坦誠這件事也要被她利用起來。
更氣自己,明明看出來了,心里還是要忍不住去心疼。
畢竟謝拾青是真的過敏了,難受也是真的難受。
說話語氣只是重了一下,就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嚴厲。
鐘寧啊鐘寧,你的道德準線能不能別太高了!看看謝拾青,多么靈活。
她甚至都沒辦法分清,這個人現在的難過究竟是真的還是裝出來的。
鐘寧心煩意亂地戴上耳機,隨便點了一首歌來聽。
她忽然開始后悔,自己回來得還是太早了。
以至于內心并沒有真正從這段感情里走出來,只是身邊的環境太平和,給了她一種已經解脫的錯覺。
列車即將到站的廣播響起,乘務員柔聲提醒各位旅客檢查自己隨身攜帶的物品,做好下車準備。
謝拾青從坐著變成站著,彎下腰生疏地去疊墊在下面的衣服。
鐘寧看了兩秒,實在看不下去,伸手把衣服拽了過來,三兩下就疊整齊,也找了個袋子裝好,重新放回行李箱里。
列車進站,緩緩停下,鐘寧拖著兩個行李箱,一只手拉一個,“走吧。”
她走在前面,謝拾青安安靜靜地跟在后面。
出了車站,她直接打車,讓司機去最近的醫院。
司機大呼小叫:“媽呀,這是過敏了吧,這么嚴重,這臉都紅腫了!”
鐘寧嗯了一聲,“麻煩您快點開。”
司機看起來是個很健談的人,打包票說保證踩住油門。她是很有談興的,可瞧著兩個乘客都不像是想說話的人,就也閉上了嘴,把車載音樂打開了。
鐘寧轉眸去看旁邊的人,原本小巧的瓜子臉,變成了鵝蛋臉,臉、脖子、耳朵都是紅的,眼皮也腫了起來,瞧著很駭人。
她的眉頭蹙了一下,“還癢嗎?”
謝拾青就像一個蘑菇,憂憂郁郁地縮在座位上,點了下頭,“還有點疼。”
鐘寧語氣有點僵硬地說:“很快就到醫院了。”
司機的確開得很快,一路上超了不少車,十幾分鐘就到了目的地,鐘寧在線上預約掛了號,來到醫院的時候,正巧前面一位剛進診室。
她低頭在網上訂酒店的功夫,叫號就到了謝拾青的名字。
兩個人一起進去,醫生看了一下謝拾青的皮膚,又問了她平時的飲食狀況,很快就開了藥單,并囑咐道:“不要吃刺激性的食物,像什么海鮮類,發物,辣椒之類的都先忌口。用清水清洗皮膚后,也不要涂抹任何護膚品,膠囊每天三次,每次兩粒,飯后吃,藥膏早晚各一次。”
鐘寧:“這個癥狀大概多久能好?”
醫生看了謝拾青一眼,“她這個不算嚴重,按時用藥兩三天就差不多了,平時也要注意一點,可以的話做個過敏源檢查。多吃點維生素。”
“那麻煩您再幫忙開個維生素的,我一會兒直接就買了。”
“行。”
醫生又打了一個單子,鐘寧伸手把兩張一起接了過來,兩個人走出診室,她淡聲道:“你在這兒等我。”
說完就徑直去藥房拿藥。
涂抹的藥膏有一管,口服的膠囊是兩盒,鐘寧還額外買了棉簽。
付完錢后,她拎著袋子往回走,謝拾青還坐在小凳子上,眼巴巴地朝著她的方向看。
鐘寧抿了下唇,“肚子餓不餓?”
謝拾青悶聲悶氣道:“餓了。”
“我訂了酒店,走吧,先堅持一下。”
話是這樣說,可路過一樓的小超市,還是進去買了一盒牛奶出來,幫忙把吸管插好才遞了過去。
謝拾青雙手捧著牛奶盒,低下頭,不讓人發現她唇角又偷偷翹了起來。
從醫院到酒店,有半個多小時的車程,期間鐘寧沒說話,謝拾青倒是不知道哪兒來的談興,和司機聊得熱火朝天的。
說自己叫靜靜,出差呢。
司機就哦喲一聲,“我還以為你高中生呢,原來都工作了!小姑娘長得真年輕。”
謝拾青就笑。
現在是過敏不難受了是嗎。
鐘寧點開手機,回復著幾個朋友發的記錄,水了一會兒群,一句也沒摻和進她們兩個之間的聊天里去。
又讓米歇爾拍了幾個松茸的視頻,小狗又在鬧脾氣,覺得她走了,不帶自己一起。
通常這種情況,需要帶回來點吃的討好一下。
可問題來了,松茸平時吃太好,什么都不缺,對罐頭也是興致缺缺,想要找個合適的美味,還真有點困難。
謝拾青一直在用余光瞄她,看到鐘寧確實把注意力從她身上移開,說話的興致就少了大半。
她實在是忍不住,高興,非要和人顯擺顯擺。
鐘寧是顯然不愿意和她閑扯的,司機就成了首選目標。
得意忘形,拿出控制情緒的本事來,不要像個雛兒一樣,穩不住氣。
可不能怪她激動啊……
鐘寧的心里絕對還有她,絕對還是在乎她的!
下意識的習慣騙不了人,她怎么能不雀躍,如果可以的話,謝拾青真想指揮無人機,在城市上空向全城昭告這個好消息。
不管這份感情是好的還是壞的,是在意或者厭煩,還有她,就是還放不下她。
要是真的拿她當路人,維持一種禮貌疏離的客氣,那才是不管怎么樣,都無法挽回了。
后半程的路,謝拾青收斂了不少,慢慢地,車廂內就安靜下來,一直到了酒店門口,門童快步過來迎接,幫忙拿了行李箱,登記過后,又另有侍者送她們上樓,按下直通套房的電梯樓層。
“女士,您點的餐會在十分鐘以后送到。”
鐘寧頷首表示感謝。
“先去洗澡,洗完我幫你上藥,清水洗,別用沐浴露。”
謝拾青應了一聲。
她是真的難受,只是受病魔折磨太久,一慣能忍,再加上太高興了,精神振奮,也就忘了身體上的不舒服。
現在人冷靜下來,那股麻癢痛意就跟被螞蟻咬過,身上還有毛蟲在爬,讓人神經都繃緊了。
偏偏還不能碰。
謝拾青快速沖了個澡,頂著半干不干的頭發出來的時候,侍應生剛走,桌上擺著一排餐盒。
鐘寧把空調打開,溫度調高了一點,隨后打開藥袋子。
“先涂藥,然后再吃飯。”她擰開藥膏的蓋子,“把頭發盤起來。”
謝拾青攏了攏一頭軟軟的羊毛卷,頓了頓,“……我不會盤。”
完全不在意料之外呢。
鐘寧放下藥膏,去衛生間拿出一條干毛巾,走到謝拾青身邊,“仰著頭。”
謝拾青乖乖照做,環狀的吊燈倒映在她的虹膜里,像是一圈透亮的光環。
鐘寧垂眸,將毛巾貼著放到她的額頭上,手上握著頭發順時針打卷。
兩人的視線相對又錯開。
她錯開。
將目光放到濕漉漉的發絲上,快速把頭發用毛巾盤起固定住。
“去沙發上坐好。”
謝拾青乖乖去坐了,仰起一張臉。
鐘寧拿起藥膏,擠在棉簽上,輕輕涂到謝拾青的臉上。
她看過很多這個人狼狽的時候,哭到天昏地暗,滿臉都是淚水,絕對稱不上美觀,但真要論狼狽,還是現在更勝一籌。
她專注著擦藥,謝拾青就專注著凝視她。
整張臉涂完,再涂脖子。
鐘寧扔掉用過的棉簽,又拿新的出來,聲音平靜道:“浴袍脫一下,后背也要涂。”
多好的色誘機會。
偏偏她現在紅得像一只煮熟的大蝦,別說是鐘寧了,就連她自己都看不下去。
謝拾青也沒了誘惑的心思,老老實實解開腰帶,浴袍垂落,堆到腰的位置。
鐘寧背對著她,居高臨下,一覽無余。
她無聲無息地撥動視線,把注意力放到泛紅的后背上來。
這里是重災區,比臉上要嚴重得多。
一包棉簽用了一半,才差不多把整個背部涂完。
醫生說,可能是高鐵上的消毒水用太多了,也有可能是對洗衣液的成分過敏,總結下來,就是謝拾青的皮膚太嫩,太講究。
是很嫩的。
輕輕一吮,就留了印子。
她從來都是小心地碰,像呵護一朵冰做的花兒。
“會留疤嗎?”謝拾青冷不丁開口問道,“我聽說有人過敏會留疤。”
“你不會的。”鐘寧說,“別胡思亂想了。”
“快去吃飯。”
謝拾青還是一副郁郁不樂的模樣,她的衣服穿不上,就只能這么半露著。
兩個人算是坦誠相待了很多次,鐘寧其實沒什么特殊的感覺,尤其謝拾青還是個病人,她下意識地就夾了好多菜到對方碗里,還擺好了勺子,才猛然間想起來,這人的眼睛已經好了。
鐘寧:……
習慣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身體有了自己的想法,將記憶化作本能,在大腦尚未察覺的時候,就率先有了動作。
書上說人可以在二十一天內形成習慣,卻沒說忘掉它要用多久。
她默默拆開自己的筷子,夾了一筷冬瓜。
謝拾青反倒有點別扭。
看不見的時候,雖然心里很煩,但其實對羞恥感反倒沒那么看重,畢竟自己看不到。
這是她恢復視力后,第一次和鐘寧面對面。
然后她就像個熟了的大紅蝦……
這頓飯兩個人吃得都很沉默。
藥膏干得倒是很快,吃過飯以后就差不多干透了。
鐘寧剛要去拿一套新的睡衣,都打開行李箱了,手卻忽然頓住,狐疑地問:“你帶自己的睡衣了吧?”
謝拾青眨眨眼睛,“帶了。”
“我問你的時候怎么不說?”
“我不知道寧姐姐是要問睡衣,還以為說的是外衣。”
鐘寧:“……”
無言以對,她半晌后道:“穿你自己的睡衣去。”
她出門就帶了兩套睡衣,要是不問一句,自己都沒得穿了。
瞧著謝拾青可憐巴巴的樣子,抿了下唇,“現在身上還癢嗎?”
謝拾青軟著聲說:“雖然很想說非常癢,但已經比之前好一點了。”
鐘寧叫了客房服務,把這人換下的睡衣遞給前來的侍應生,讓她拿去干洗,回過身換上自己剩下的一套。
“你睡里間,我睡外面。”
謝拾青穿好吊帶睡裙。
心里非常想發出邀請,但到底還是理智占據上風,沒有真的問出口。
鐘寧現在肯和她說話,還愿意照顧她,已經是讓她很幸福的一件事了,再多說,就是得寸進尺了。
不要急,不要強求,一定要慢慢來。
謝拾青半趴著躺在床上,嘴里不斷地喃喃自語:“慢慢來,慢慢來,不可以急,控制住情緒,不可以發瘋,你要冷靜,你要冷靜……”
就像是在做自我催眠一樣,重復念叨了好久,才放棄抵抗困意,緩緩進入夢鄉。
鐘寧的睡眠質量一向很好,她躺在沙發床上,盡管被謝拾青搞得總是忍不住想她,但還是沾枕頭就著,很快就陷入了沉眠當中。
可她卻不是被生物鐘叫醒的,而是被一個重物壓到了身上,直接被砸醒。
還未睜眼,鼻端就嗅到一股熟悉的苦艾酒味道。
她的臉色瞬間就冷了下來。
立刻坐了起來,把身上的人推開。
謝拾青目光迷離,身體無力地軟軟滑到地上,雙頰泛著桃色,手臂伸向前方,似乎是要夠些什么,“寧寧……幫幫我,我……”
苦艾酒的香氣,像是一個小勾子,勾著她的情與欲。鐘寧的眸光卻比冰川還要冷,她沒有想要沉醉,想要共度云雨的想法,有的只是無盡的憤怒。
她凝聲道:“謝拾青,同樣的把戲用兩次,你是覺得我很蠢嗎?”
“又是求標記,你不膩,我都膩了。”
她從來想要的都是精神上的交流和共鳴,而不是純肉體上的歡愉。上一次,謝拾青靠著發熱期,靠著自己發病,讓她心疼,早早就原諒了之前發生的錯事。
現在也要用同一招來復合嗎?
她在謝拾青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被欲望操控的奴隸?還是身體的俘虜?只要上過一次床,就什么事都能揭過了?
虧她真的以為這個人變了,看來只是演的逼真而已。
鐘寧看著這人無力地伏在地上,完全沒有要扶的意思,心里那點憐惜像是泡沫一樣,啪地一聲就化作虛無了。
留下的只有純粹的反感。
她坐起來,從身下摸出手機,拔下充電線,就要打電話,“我相信薛女士一定有謝家管家的聯系方式,她會送撫慰劑來的。”
“忍幾個小時,對你來說應該不算困難。”
“不、不要……”謝拾青用盡力氣抬起手,握住她的腳腕。
她的手滾燙得像是剛從熱水里拿出來。
鐘寧站起身,往旁邊邁開,毫不費力地掙開了她的手。
謝拾青仰起頭,淚水比話語先一步沖出,在她的面上蜿蜒流淌。
“我只是……撫慰劑就在,在行李箱里。”
她的眼眸盛滿了數不盡的心碎,喉嚨里仿佛卡了一根魚刺,或者咽了一把粗糙的砂礫,讓她每說一個字,都帶來泣血般的疼痛。
“我沒有啊……”
謝拾青死死咬住下唇,堵住了即將涌出的一聲抽泣。也不知道哪兒來的一股力氣,讓她緊緊抓著沙發,跪爬似的半坐了起來。
“我只是,想去拿撫慰劑。”
她的臉色還是紅潤的,只是那種凌遲般的哀默,怔怔地浮現在面容上,這點紅潤,就像是人將死之前的最后一次回光返照,充滿了瀕臨末路的哀慟。
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走了兩步,雙腿又是一軟,撲通摔到了地上。這一摔,仿佛打開了什么開關,讓她爆發出一聲強烈的哀鳴,和連續不斷的抽泣。
“真的沒有,寧寧,我沒有……我只是絆倒了,我沒有……”
苦艾酒甜中帶澀的味道,還在房間內不斷彌漫。
鐘寧一言不發地走過她身邊,打開謝拾青的行李箱,從夾層的小袋子里,掏出了幾只撫慰劑和配套的針管。
她的手默默攥緊了包裝袋。
第68章
鐘寧曾經以為,一些壞的情緒,就像杯子里的水,只要潑掉,就會消失。
卻忘了水也會殘留,那些剩下來的便一滴滴落到杯底,重新匯聚成淺淺的一層。
淤積在心里。
她還擁有信任的能力,可對象不包括謝拾青。
一個人怎么會在反復被同一個人,因為同一個理由傷害過幾次后,仍舊不管不顧地交付真心?
她可以輕而易舉地相信世上的任何一個人,除了謝拾青。
只要一面對她,就總是不吝于拿最壞的、最惡劣的想法,去想這個人,又做了什么事,說了什么謊。
沒想到她也是個經驗主義者。
斷續的嗚咽聲,仿佛一條帶著細密倒鉤的鞭子,勾住了她的脖頸,讓她一邊流血,一邊窒息。
鐘寧拿起撫慰劑,彎下腰,把謝拾青抱了起來。
懷里的人像一塊滾燙的炭火,一捧柔軟的沸水,燙得她指尖都在發顫。
“我真的不是……”
謝拾青的指尖虛虛地搭在她的領口上,卻沒有敢去抓,反倒慢慢蜷縮了起來。
她的淚水宛若一顆顆火星,穿透布料,灼燒起鐘寧的皮膚,
“是我誤會你。”鐘寧說,“對不起。”
她把懷里的人放回床上,從盒子里取出一瓶撫慰劑,旋開瓶口,里面的氣味迅速揮發。
淺淺的柚子香氣,甜甜地縈繞在鼻端,像是一篷柔軟的白云。
謝拾青一哭,臉上的泛紅更嚴重了,一時間也分不出是過敏還是發熱期導致的暈紅。
房間內的苦艾酒味道愈發濃重,鐘寧取來毛巾把她的臉擦干凈,仿佛呢喃般低聲:“對不起。”
隨后她起身,將臥室門關上,打開了客廳的換氣。
打開的行李箱還躺在地板上,鐘寧走過去想要將它合上,在看到掉在地上的充電線時,仿佛想到了什么。
她喜歡躺床上玩手機,數據線是后配的,非常長,沙發離插口有一定距離,晚上睡覺前,她還慶幸,幸好自己的數據線夠長。
現在看來,恐怕這個就是把謝拾青絆倒的罪魁禍首。
她是沒開燈,摸黑走的。
對旁人來講,失去光亮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哪怕記住了大概位置,走路的時候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恨不得蹭著地皮走,生怕撞到點什么。
可謝拾青是一位失明數年的人,她在黑暗中如魚得水,盡管發熱期使她身體虛弱,也能記住方位。
……明明現在已經能看見了,不開燈,是怕吵醒自己嗎?
鐘寧坐回沙發上,僵得像個剛雕出來的石膏人,臉色發白,眼珠一動不動地鑲嵌在眼眶里,無神地盯著虛空的一個點。
她吸到了好幾口謝拾青的信息素,百分百匹配度的聯結比世上任何一條鎖鏈都要頑固持久。
身體有點發熱,但心卻冷得如同冰錐。
淹沒上來的是什么,是愧疚嗎?
愛怎么會變成這么復雜的一種東西,傷懷、歉疚、癡迷與癲狂。
它讓她們兩個都變了,變得不再像從前的自己。
鐘寧去洗了把冷水臉,冰涼的撲在臉上,帶走燥熱的氣息,也帶離面上的溫度。
又去冰箱里拿了一瓶水,咕嘟嘟喝了好幾大口,由內而外地降了下溫。
她才重新擰開臥室的門。
謝拾青的姿勢和她走之前一樣,雙腿并攏微蜷著躺在床上,面上有干涸的淚痕。
聽到門口的動靜,她漆黑的眼珠轉了轉,在瞧見鐘寧時,唇角微微扯動,露出了一個很淺的笑。
“寧寧,謝謝你幫我拿撫慰劑。”
白皙的胳膊撐在床上,謝拾青半坐起來,細卷的長發海藻一樣鋪在肩背上,她的面上毫無怨懟之色,甚至有種奇異的平和。
“我知道,在你心里,我恐怕是一個失信的人,過去我的所作所為,讓你會產生這樣的聯想,也不奇怪。”
她的語氣誠懇得可怕,“謝謝你還愿意幫我,還送我回床上。”
“你還好嗎?我有影響到你嗎?”
鐘寧張了張嘴,澀聲道:“……沒有。”
謝拾青彎了下眉眼,“那就好。”
“我剛剛說話太重了。”
鐘寧的目光始終不能對上謝拾青的,愧疚讓她下意識躲避交匯的視線,而后者的反應,也讓她猝不及防,像是忽然踩空,四肢泛著古怪的酸軟。
“沒關系。”謝拾青仍是輕柔又寬容地回答,“這不是你的問題,是我曾經犯下了很嚴重的錯誤,才會有這樣的后果,歸根結底,問題出在我自己身上。”
“我還要向你道歉,砸到你,把你吵醒,是我的不對。”
“不是。”鐘寧突兀地打斷她,音量稍稍拔高了一點,“是我的數據線把你絆倒了,是我的錯。”
“……抱歉。”她輕聲說。
“哎呀,我們要這樣道歉到什么時候。”謝拾青笑容清淺,語調也很輕快,只是仍有縈繞不去的虛弱感,“就把這件事揭過吧。”
“你覺得你也有錯,我覺得我也有錯,那我們就扯平了,對不對?”
鐘寧難以想象,這種話有一天會從謝拾青的口中說出來。沒有哭喊,沒有坐地起價的索求。
她明明看出來,自己現在很良心不安,卻沒趁機提什么要求。
鐘寧都做好心理準備,她會說一些“不做陌生人”或是“重新追求”之類的話,這才是謝拾青啊,能利用一切對自己有利的事情。
現在卻輕輕放過了。
鐘寧沉默了片刻,低聲說:“我幫你換床單。”
那上面有一片汗濕的痕跡。
謝拾青的手腳軟得像煮過頭的面條,卻沒有開口要她幫忙,自己慢吞吞地從床上爬下來,“我是不是應該再去洗一次澡,出了很多汗。”
鐘寧點了下頭,“你現在能行嗎?”
謝拾青就輕輕笑了一下。
不行也要行,難道她還能開口說,讓鐘寧來幫忙嗎?
鐘寧會幫嗎?
與其去奢求不確定的事情,不如自力更生一下,她好不容易刷了一點好感,不是用在這種小事上的。
謝拾青扶著墻,骨頭軟的像是塑料做的,腳在拖鞋里也踩不安穩,可她一點要尋求幫助的意思都沒有。
鐘寧手在床單上摸索,似乎是找接口的地方,余光看著她像蝸牛一樣往外挪動,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等到人從臥室走出去,實在看不到了,她才揪住一角,把床單拽了下來。
柜里有備用的床上四件套。
鐘寧叫了客房服務,把弄臟的這套送出去,沒用人幫忙,自己動手換了新的,還打開了臥室的換氣系統。
新鮮的空氣涌進來,帶走房間內最后一點殘留的信息素。
她還不到發熱期,又沒接觸太久謝拾青的信息素,欲望沒勾起來,何況心里實在沒有想法,再火熱的身體也要被澆滅。
新換的床單潔白柔軟,鐘寧的眼前卻遲遲揮散不去謝拾青的面容,她虛弱蒼白且無力的淺笑。
是她誤會了謝拾青,憤怒褪去后,心情復雜得像是吃了一袋子怪味豆。
謝拾青還在洗澡,浴室里傳出來嘩啦啦的水聲,鐘寧把行李箱合上,取出一套新的睡衣,又把數據線卷起收好。
睡衣也是沒見過的款式。
從前謝拾青偏愛復古風和國風,連睡衣也像旗袍大褂似的,是那種很寬松的。
現在這套和她剛剛穿得那套,是偏歐風的公主裙,很可愛的款式。
配上那一頭波浪小卷,似乎隨時隨地都能跑進森林里,做一只小羊,無憂無慮地在山林間奔跑。
這也是為了配合靜靜的人設故意選的款式?
畢竟靜靜是非常可愛的人,穿可愛的衣服。
如此煞費苦心。
鐘寧幽幽嘆了口氣。
忽然,浴室的水聲被咚的一聲巨響打斷。鐘寧急忙站起來,“怎么了?你沒事吧?”
“我沒事。”謝拾青高聲說。
“……需不需要我進去?”鐘寧頓了一下問道。
“不用的,我沒事。”謝拾青說。
鐘寧的手搭在門把手上,還是松了下去,重新回到沙發上坐好。
過了一會兒,謝拾青穿著浴袍走出來,手里還拿著一條毛巾,沖她眨了下眼,“麻煩寧姐姐幫我綁一下頭發了。”
鐘寧接過毛巾,“你胳膊怎么了。”
一副抬不起來的樣子。
“剛剛滑了一下,不小心磕到洗手臺。”謝拾青不甚在意地說。
鐘寧沒再說話。
她麻利地把頭發卷起來,重新拿出棉簽給謝拾青涂藥膏,本來已經消一點了,剛剛又是眼淚又是汗水,皮膚又開始泛紅。
鐘寧捏著棉簽,仔仔細細地沾上藥膏,均勻地把臉涂好。
涂到后背的時候,謝拾青褪掉浴袍,露出上半身,自然也露出了淤青的胳膊,差不多有瓶蓋大。
這可不像是沒事的樣子。
她的視線時不時就從上面掠過,眉眼壓得很低。
“謝謝寧姐姐。”謝拾青還在這里說俏皮話,“這個藥膏冰冰涼涼的,涂上去舒服多了。”
鐘寧:“……”
“不客氣。”
謝拾青涂好藥,轉頭一看,就看到了自己的睡衣,“原來寧姐姐還幫我拿了睡衣,謝謝姐姐。”
鐘寧:“我該做的,不用謝。”
謝拾青抱著睡衣回臥室了。
她為什么不哭,為什么不訴苦?
鐘寧愧疚又無措地盯著關上的房門看了好久,直看到自己打了個哈欠,才驚醒般回神。
謝拾青現在的樣子是真是假還是兩說,這人就算真的變了,又怎么樣。
難道說出的話能夠收回?碎掉的鏡子能夠復原?
已經分手了,她們已經分手了。
這個人再怎么樣,又和她有什么關系。
愧疚是一回事,愛是另一回事,兩者不能混為一談。
別被這個人牽著鼻子走。
鐘寧亂七八糟地揉了幾把自己的臉,把鼻頭搓得通紅,像是圣誕馴鹿上的紅鼻頭。
“睡覺,睡覺,別想那么多。”
她是跟著生物鐘醒的,日光在窗邊投下一道淡金的亮線,室內還是昏昏暗暗的。
鐘寧打開燈,踩著拖鞋去洗漱,換好衣服就開始搜機票,往后幾天都還有空位,只是沒辦法確定是哪天,謝拾青才能恢復好。
實在不行,就讓管家把謝拾青的私人飛機開過來,這樣就不用考慮訂票的問題,想什么時候飛都行。
謝拾青打著呵欠從臥室走出來,走進浴室,片刻后發出驚喜的聲音,“寧寧,你看我的臉,是不是好多了!”
她頂著一頭亂糟糟的小羊毛卷,三步并兩步小跑著過來,把臉湊到鐘寧面前,“你看你看!”
柔白如珍珠般的肌膚上,只有一點淡淡的暈紅殘留,不像過敏,反倒像是害羞的好氣色。
一滴水珠從睫毛上掉落,將鐘寧的視線牽引到纖長的睫毛,和眼下的兩顆小痣上。
謝拾青真的,真的很漂亮。
哪怕一個最討厭她的人,也沒辦法從外貌上攻擊她,說出什么貶損的言論。
距離越近,這幅美貌的沖擊就越大。
鐘寧向后微微揚了下頭,“你離太近了,我看不清。”
謝拾青噙著笑,向后退了一點,“現在呢,寧姐姐能看清了嗎?”
鐘寧掃了一眼,就把視線快速移開,“好多了。”
“早餐你想吃什么?”
謝拾青咬著唇輕笑,軟著嗓子說:“我現在什么都要忌口,寧姐姐幫我選吧,想喝甜甜的粥,別的什么都行。”
鐘寧拿著手機瀏覽點餐的界面,“那就八寶粥。”然后給自己點了海鮮粥,還有小餅和拌菜。
“……你坐得離我是不是太近了?”幾乎是半個身子都靠了過來,就差把腦袋枕到她肩膀上了。
“我有點提不上勁兒,發熱期是這樣的。”謝拾青咬著潤紅的下唇,眼睫輕抬,怯生生的模樣,“寧姐姐是覺得煩了嗎?”
鐘寧隱忍地閉了下眼,拿了個沙發靠枕過來,往她背后一塞,“你可以靠在沙發上。”
“可是我想和寧姐姐離得近一點。”
鐘寧:“……靜靜,你還記得我們是剛見面的同事吧。”
謝拾青捧著臉,很無辜似的,“可我對寧姐姐一見鐘情,想要追求寧姐姐。和喜歡的人親近是人之常情,我也不能免俗啊。”
還不等鐘寧開口,她又繼續說道:“靜靜對寧姐姐是一見鐘情,我對寧寧是愛而不得,卻想失而復得,不管怎么看,都沒辦法控制自己想靠近的心。”
真的是稍微有點好轉,就開始作妖。
而且謝拾青也很會掌握度,她雖然離得近,兩個人卻始終沒有任何真正意義上的肢體接觸。
鐘寧很想說句能不能稍微離遠一點,一想到昨天晚上的誤會,她傷人的言語,話就梗在喉嚨里,怎么也吐不出去。
算了。
她破罐子破摔地想,愛湊過來就湊吧,就當是賠禮道歉了。
早餐很快被送過來,鐘寧謝過服務生,自己把餐盒端了過來,挨個打開放到桌上。
“來吃飯了。”
她這次記得,沒有夾菜過去。
把裝餐具的袋子遞過去就坐下了,也沒幫忙拆。
謝拾青自己慢悠悠撕開包裝袋,心里倒不覺得失落。
連這種小事都要難過,那她就不用活了。
除非忍不住,或者可以利用,成為追回鐘寧的手段,否則一切難過的情緒都是非必要的,和鐘寧相處的每一份每一秒都無足珍貴,不可以浪費在自怨自艾當中。
蘭城是座挺漂亮的城市,歷史氣息很濃厚,如果說風城是純現代的大都市,充滿了科技感和時空感,那蘭城就盛滿了人文的厚重和歷史的瑰麗。
這是一座極其壯美的、古色古香的城市。
“要不要出去逛一逛?”謝拾青說。
“你不是發熱期,還過敏,不在酒店好好休養,出去干什么。”鐘寧淡淡道。
“我一直沒去過這里,很想去博物館看一看。”謝拾青緩聲說,“小的時候,母親不讓我四處亂跑,倒不是擔心我的安危,而是安排了我所有的課后時間去學東西。有一段時間,我受她的影響,也覺得這些都是沒有用處的玩樂,沒有看的必要。”
“后來,我能自己安排時間,卻沒了看的條件和想法。”
“有點想要博取同情的想法,但我說的也是事實。”
她轉動眼眸,望過來的目光里,不帶有刻意裝出的俏皮,只有濃厚的悵然,仿佛藏在幽暗森林里的大片泥沼。
“你不在的時間里,我學會了很多,也嘗試去感受,尋找自我和生活的意義。”
“實現小時候的愿望,也在其中。”
謝拾青點開手機備忘錄,往鐘寧那邊偏了一偏,“這些都是我做過的。”
鐘寧低頭看去,上面已經劃了不少。
包括“一口氣看完海綿寶寶”、“吃一桶美寶什錦冰淇淋”、“坐一次旋轉木馬”、“放風箏”、“躺在草坪上”等等,每一條下面還配了照片。
底下還有許多沒有完成的,比如“把鋼琴砸了”、“逛一次蘭城國家歷史博物館”、“淋一場雨”、“和狗大吵一架”……
鐘寧挑了下眉,別的也就算了,最后一個是怎么回事?
“你還想和狗吵架?”
謝拾青面不改色地說:“小時候,去朱家參加宴會,她家養了好幾只藏獒,一直對我叫,嚇得我生了一場大病,還被母親訓斥了一頓,說我沒有膽氣。”
鐘寧沉默片刻,不想對這個錯誤的育兒行為發表任何觀點,她已經無語到無話可說了。
“那這幾只狗現在還在嗎?”
“不知道。”謝拾青說,輕笑了一下,“我進入公司沒多久,就開始針對她們家,朱家已經破產好多年了,早就搬離了別墅區,現在怎么樣,我也不清楚。”
鐘寧:“……”
不愧是她。
“這里面有很多事情,我其實都不太想完成。”謝拾青說,“就像砸鋼琴這條。”
“其實我也不算討厭彈鋼琴,只是討厭母親對我的控制和命令,我又恨她,又渴望成為像她這樣說一不二的人。”
“剛開始學的時候,是很不喜歡,后來慢慢就喜歡上了。但心里還是很不快樂,因為這不是我自愿的。”謝拾青的目光很平和,“我恨不了母親,就只能恨鋼琴。”
“鋼琴是沒錯的。”
鐘寧附和著她,“鋼琴沒錯。”
“而且你喜歡。”
謝拾青凝視著她的雙眸,忽然笑了一下,“我這是不是算和過去和解?”
“算。”鐘寧說。
“要去博物館嗎?”謝拾青再一次問道。
“你的身體可以嗎?”鐘寧仍舊有些遲疑,“應該要走很久。”
“我又不是紙片做的人,哪有那么嬌弱。”謝拾青綻開笑容,很不在意地說,“而且發熱期的人那么多,也沒見誰每次都請幾天假不上班了。”
鐘寧欲言又止,還是隨她去了。
實在要是體力不支,她就把人背回來吧,就當……當是對昨晚的補償了。
謝拾青的確很有興致,也不黏著鐘寧了,開始在行李箱里翻來翻去,挑衣服和鞋子穿。
一條藕粉色的小短裙,紅紅的草莓耳釘,還搭配了鎖骨鏈,就是手表沒有換。
鐘寧沒忍住問了一句:“表怎么不換同一風格的?”
這個明顯太過于成熟,是冷淡風的。
謝拾青低頭看了一眼,又抬眸望向她,“這是我們同居開始的第一天,我手上戴的表。讓店家在表盤里刻了日期,我不想換。”
鐘寧撫向襯衫袖口的手頓了一下,平視回去,淡聲說:“時間是留不住的。”
謝拾青卻不躲不閃,“不試一試怎么知道呢?”
她從行李箱里又拿出一個淺藍的寬沿帽,戴在頭上,“寧姐姐,你覺得是這個帽子好,還是昨天的小黃帽好?”
鐘寧在心里微微嘆氣,把這個話題翻過,順著謝拾青的話認真端詳了一會兒,“藍色的好看一點。”
而且更大,還遮陽。
謝拾青是不會綁頭發的,她的發型還和昨天一樣,一左一右扎了兩個低馬尾。
不過就她這張臉,哪怕一輩子不換發型,也不會叫人看膩了。
眼鏡沒有戴,妝也沒化,素面朝天的一張臉,睫毛長得像畫了眼線,分明是過敏還未好全的淡粉,卻成了白里透紅的好氣色。
一張可以恃美行兇的臉。
鐘寧管下樓的時候,管前臺要了一個手持的小風扇放進了包里。
不是給自己用的,是給謝拾青拿的。
今天的天氣還行,云彩很多,氣溫也就不那么高。兩人直接打車過去,鐘寧在附近的便利店買了兩瓶水和一包紙巾,又買了一袋奶糖裝進包里。
謝拾青跟著進來,左瞧右瞧,被收銀臺旁邊煮著的關東煮吸引了視線。
鐘寧:“想吃?”
謝拾青點了下頭,“有點好奇。”
鐘寧:“不能吃,你要忌口。”
好奇的目光被一句話變成了幽怨。
鐘寧的唇角翹了一下,和收銀員結了賬。
“走吧,去你心心念念的博物館。”
第69章
門票是提前在網上買好的電子票,檢票的地方刷一下二維碼就過去了。
謝拾青就跟在她手邊,距離近的仿佛只要輕輕動一下,就能勾到對方的指節。
這人沒噴香水,也沒涂任何護膚品,可鐘寧仍能聞到一股淺淺淡淡的香味兒,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像一個小勾子,直在她的鼻尖下面亂晃。
這味道是她幻想出來的嗎?
余光里只有對方圓潤白皙耳垂下晃動的紅色小草莓。
鐘寧閉了下眼。
博物館里開著中央空調,溫度宜人,不冷不熱,是按朝代劃分的區域。
第一個區,就是周朝。
周王廟的那個朝代。
青銅器、石雕、各種禮器,樂器等等,還附帶了許多解說在下面,環境很安靜,只有淺淺的低聲交談。
這部分朝代歷史,對鐘寧而言是全新的,她本來還在注意謝拾青,但是看過幾個展品后,注意力就轉移了。
反倒是謝拾青,最開始興致勃勃看了幾個展品,心里卻慢慢放到了鐘寧身上。
她對博物館的興趣并不大。
小時候喜歡的東西,不代表現在也會喜歡,人都是會變的。而且她其實很多想法,也不全是因為喜歡,更多是得不到的不甘心。
就像一盤沒吃過的苦瓜炒蛋,她只是想嘗一嘗,卻被人連盤子端走,告訴她“你不喜歡”或者“你不需要”。
憑什么呢?
喜不喜歡,需不需要,難道不是要她自己來決定?
備忘錄里的東西,不是編的,做出來騙鐘寧的。
是她某一天看到一個心理學分析的視頻,講的是童年的心理創會對一個人造成多大的影響。謝拾青看過以后,心底就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她知道自己有心理上的問題,太明顯了,她又不是蠢貨,怎么可能不清楚。
不去看醫生,是因為不在乎,覺得有就有了,影響不到她,大概率受苦的都是別人。
現在有了想改變的心,也是真實的,因為報應到了她自己身上。
謝拾青開始列清單,寫很多東西到備忘錄上,再在自己有興趣的時候,隨機挑一個完成。
但她卻沒有感到快樂。
沒有那種虧欠了很久,終于被補足的感覺。
她感到空虛。
就算現在做了這些事,又能怎么樣,她已經不是過去的她,心境和想法都有了變化。她想要的不是這些。
謝拾青注視著身旁人低頭的側臉,看著她挺翹的鼻尖,如扇般筆直的睫毛。
她想要的是鐘寧。
“我想喝水,有點渴了。”
鐘寧把目光從底部雕著蓮花的小碗上挪開,低頭打開挎包,“等一下。”
她今天背了很大的方挎包,能裝很多東西,還有謝拾青的口服膠囊。
從一堆東西里面翻出來水瓶,擰開遞了過去。
謝拾青小口喝著水,“寧姐姐喜歡這里嗎?陪我來看,會不會無聊?”
“不會啊。”鐘寧拿手機拍了不少照片了,自己也擰開一瓶水喝,“我覺得挺有意思的。”
她本身就很喜歡這些,天性中懷有一種浪漫情懷。
兩人走了幾個小時,才看完兩個大展館。
謝拾青已經累壞了,她真的要收回之前那句話,別人可以正常上班工作,是她們體力好,體質好,這兩樣東西,就沒有一個和她自己沾邊的。
“我累了。”她實在堅持不下去,也走不動了。
好早之前就已經覺得腿酸,一直強撐著,現在是真的一步都不想走。
“出去坐一會兒歇歇,然后我們去吃中午飯,怎么樣?”
謝拾青求之不得,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鐘寧沒忍住笑了一下,反應過來又趕緊把嘴角的弧度壓了下去。
不能給謝拾青太多好臉色,雖然……雖然她現在很愧疚,但行動上已經給了,笑臉絕對不行。
這個人是一定會得寸進尺的。
她能打包票,這個世界上,最了解謝拾青的,絕對是她自己。
兩個展區中間有休息的地方,鐘寧眼尖地看到一個空長椅,和謝拾青走過去坐下,拿手機去搜博物館的地圖。
這里分好幾個大館,占地也很廣,是那種半公園的設計,自然也有餐館。
鐘寧看了一下,距離現在的地方,大概有1.5公里。
“離吃飯的地方有一千五百米,一會兒吃過飯,下午還逛嗎?”
謝拾青咬了咬牙,很想說繼續,不想打臉自己,可怎么也張不開口。
鐘寧偷偷翹起另一邊唇角,又快速抹平,“我有點走膩了,還是回酒店吧。”
謝拾青松了口氣,順著臺階說:“那就回酒店吧。這么大的博物館,也不可能一天都看完。”
“不然一會兒我們直接打車回去,在酒店吃午飯吧。”
鐘寧哪能不知道她的意思,分明是這一千多米也不想走了。
“好。”她說,“那就回酒店吃。”
本來她也不是很贊同今天出來走,但架不住謝拾青非要來,還長篇大論。
正主都這樣說了,她還有什么反對的理由。
現在倒是服軟改口了,鐘寧心里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從包里又拿出兩顆奶糖,“補充一下糖分,要打車,也得先走到門口才行。”
謝拾青頓時有種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感覺。
她過來博物館最大的目的,不是為了完成備忘錄的清淡,去給童年的自己彌補遺憾,而是想要讓鐘寧看到,自己真的有所改變。
只有照片,說服力是不夠的。
必須要讓鐘寧親眼見到才行。
但誰知道這個博物館,竟然能這么大啊!
好不容易有了和鐘寧待在一起的機會,她本來是想好好表現,用“靜靜”的身份來套近乎的,卻沒想到處處踩坑。
謝拾青心中分外懊惱。
有點郁悶地把奶糖的包裝紙撕開,低頭把糖吃了。
不是很甜,但奶味兒很足,有種很香醇的感覺,出乎意料的好吃。
鐘寧則拿起手機,和山城那邊的基金會成員聯系。
這年頭轉錢用銀行就可以,錢款是早就打過去的,她們人再過去,是看一下這筆錢的具體分配,有沒有落實下去,和醫院還有家屬方之間是如何溝通,和當地的官方機構之間,又是怎么聯系合作的。
早幾天晚幾天都沒關系,
而且這也不是急款,對方是早就獲得資助資格的家庭,在醫院住得好好的,所以鐘寧也沒有很著急。
不然她不可能和謝拾青在這兒慢悠悠的。
和那邊的負責人說了大概要遲個三四天,鐘寧剛放下手機,就看到三個女生走了過來。
她們手里拿著相機,一起奉上一個笑臉,其中一個很有禮貌地問道:“小姐姐你好,你好帥啊,我們是做自媒體攝影的,這是我們的賬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一起來拍一下呢?很快就能拍完了,不會耽誤你多少時間的。”
鐘寧平時也刷短視頻,還看各種游戲剪輯,對這種找路人進行合照的視頻內容,也是刷過的,不過倒是第一次親自遇到。
看了一眼賬號,粉絲量還挺高的,三百多萬,是個大博主了,視頻點擊量也挺高,她隨便點開一個視頻,拍攝的都是情侶向的。
鐘寧本來想拒絕,話到嘴邊卻改口,“可以。”
“正好靜靜你就在這兒休息吧。”
這個女生的視線在她們身上掃來掃去,“那什么,你們是情侶嗎?如果是的話,我可以拍單人向的。”
鐘寧:“不是,只是一起出來玩的同事。”
她站起身,垂眸看向謝拾青,謝拾青也抬頭望她,兩人視線交匯,鐘寧不帶留戀地轉過頭,唇角提了一下。
她們團隊一共三個人,主攝影是說話的這個小姑娘,叫波紋,充當模特的是一個穿著漢服的女生,叫崽崽,還有一個人也拿著相機,負責拍攝她們兩個拍人的過程,叫小巴,她是不出鏡的。
崽崽是個很漂亮的姑娘,面向很溫柔,笑起來卻有兩個酒窩,一雙桃花眼,甜得仿佛流著蜜。
鐘寧看了自己一眼,白T恤,墨綠襯衫外套,黑褲子,非常簡約,和崽崽也非常不搭,“我不用換衣服之類的嗎?”
波紋搖搖頭說:“不用不用,現代風也很有碰撞,小姐姐怎么稱呼,你介不介意我化點妝啊?”
鐘寧笑了一下,“不介意,叫我綿羊吧。”
波紋哈哈笑了兩聲,“好可愛的名字,很有反差感。”她把化妝包打開,小小的一個方包刷刷變成了好幾個格子,像個大圓盤,給鐘寧都看呆了。
“你皮膚好好啊,哇哇哇,這不會是素顏吧!”
鐘寧就點了下頭。
崽崽也湊過來看,舉著相機的小巴也拉近鏡頭給了個特寫。
“真絕了,素顏能這樣,真絕了,崽崽,你今天撞了大運了!”
“我先打一下底哦。”
波紋說著,先抽出濕紙巾來把手仔仔細細擦過一遍,才開始拿出水乳和精華在鐘寧的臉上拍拍拍。
化妝要靠很近,拍攝要靠很近,三個人把鐘寧團團圍住,謝拾青看著她們又是驚嘆,又是驚呼的模樣,眉頭慢慢就壓低了。
大呼小叫。
她的心跳漸漸放緩,嘴里甜甜的奶糖,此刻也變得和黃連一般苦澀難耐。
就像鐘寧了解她一樣,她又何嘗不了解鐘寧呢。
鐘寧想要徹底平息心中的所有情感,做陌生人,甚至是做不遠不近的朋友,她都在嘗試,去慢慢校準定位。什么關系都可以,唯獨愛人不行。
自己可以有很多苦衷,可以很可憐,可以引起鐘寧的憐惜和心疼,但絕對不再有愛。
就好像她們靠得不管是近還是遠,總有一層隔膜擋在中間,無法逾越。
那是她所造成的的傷害,形成靈魂上的斷崖。
謝拾青看著這些人嘰嘰喳喳地圍著鐘寧說話,鐘寧也好脾氣地回,總是那么溫柔,哪怕不認識的陌生人也可以。
她就是故意答應,借此來告訴自己——你并不特殊。
是不特殊,就連朋友之間都可以吃醋,她卻不行。
波紋的手法非常專業,而且迅速,主要也是因為鐘寧的臉沒什么好動的,眉毛不用化,粉底也不用打,做完前期護膚,她就涂了個妝前乳,給眼睛上涂抹了點東西。
畫好以后,她拿出鏡子,“當當!請看!”
鏡中人的眉心點了一顆紅痣,紅金色的眼線在眼尾拉長,下眼線也加深了一些,顯得整個人有種冷峻高貴的氣質。
波紋又拿出一對龍角來,“可以戴嗎?這個。”
半透明的冰藍色龍角上面掛著許多細碎的小裝飾,非常閃耀,鐘寧連妝都讓她化了,戴個飾品自然也不會拒絕。
一對龍角,單支的紅色流蘇耳墜,抬眸掃過來時,仿若畫中的龍神走下來了。
藍色的頭發也正好搭配,相得益彰。
化好妝以后,波紋抄起相機就拍了好幾張,實在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好帥啊,真的好酷啊!”
“別說了,心動就在一瞬間!”
崽崽也在一旁捧著臉,做星星眼的樣子,“我今天真的走了大運了!”
鐘寧好脾氣地笑,又被波紋抓拍了好幾張。
幾個人說話的語氣雖然很興奮,但是音量并不大,不會打擾到休息區旁邊的人。
化好妝以后,就可以拍了。波紋在攝影方面是很專業的,博物館的裝修又很有歷史氛圍,身穿現代服裝的龍神和穿著古裝的少女,站在一起真的很有時空錯亂的cp感。
既然是拍cp向的照片,少不得也要有一點肢體接觸,牽一下手。
崽崽是個很有分寸的人,波紋也是,都有提前問可不可以,鐘寧點頭后才去做。
兩個人都很熱情,也很禮貌,不會讓人覺得冒犯。
拍好照片,波紋就說:“要不要加一下好友,我怕照片修好了發給你。你的賬號是什么啊,到時候我在評論區艾特一下。”
鐘寧想了一下,現注冊了一個號,起名叫blue sheep,沒說自己現在的小號。
多少也是一波流量,她打算把這個名字當宣傳慈善的大號來用,好歹藍鳥上也有點粉絲,也算有些知名度。
兩個人互關了一下,又加上了微信好友,波紋說:“你平時不化妝,手里有沒有卸妝的東西,不然我直接幫你把妝卸了?”
鐘寧:“那你就幫我卸了吧。”
波紋咂舌,“平時一點妝不化啊?”
鐘寧點了下頭,“我不經常出門,家里只有一些基礎護膚的東西,防曬什么的。”
她打游戲的手法很行,化妝是真的不行,有一次嘗試自己修眉,把眉毛一下剃掉半截以后,就再也不試了。
素顏也很好看啊,就別折騰自己了。
兩個人在洗手間卸了妝,洗干凈臉,波紋又幫忙涂了一層保濕的精華。
“謝謝謝謝,真的麻煩你了。”
“不麻煩啊。”鐘寧笑了下說,“我還蹭你的熱度漲粉了。對了,一開始的視頻,你有拍到和我坐在一起的那個人嗎?”
波紋怔了一下,“應該是有,我找小巴看一下錄像。”
她把小巴叫過來,兩個人低頭去看拍好的視頻,果然看到了謝拾青。
詢問環節也是要拍的,成功了的才會留下來,沒成功的就當著面把視頻刪掉,不會鬧出那種糾紛。
鐘寧看了一眼,“能給她打個碼嗎?最好大一點的,她不喜歡出鏡。”
波紋一口答應下來,“可以的,可以的,完全沒問題。”
其實這個女生也很好看,兩個人在一起坐著一個可愛一個帥氣,真的很養眼。
只是和崽崽拍cp向,肯定是鐘寧更合適一些。
本來波紋都想好,如果她倆是情侶,要么就單人,要么就拍兩張情侶合照也行,再給崽崽找人搭。
沒想到不是。
是她看走眼了。
“視頻和照片大概一周內就能弄好,到時候我微信上和你聯系。”
鐘寧嗯了一聲,“好。”
幾個人就此分開,鐘寧鬢角微濕地回到長椅旁邊,語氣自然地問:“休息好了嗎?還能不能走?”
謝拾青心里堵著一股氣,“能走。”
鐘寧神態自若地背起包,“那就走吧,離出口還有一段路呢。”
兩個人一前一后,稍微錯開了一點身位,謝拾青走在靠后的位置,微微偏過頭去看鐘寧尚且水潤的側臉。
她的心臟悶悶地疼,像是被放進了湯鍋,慢慢升溫,慢慢熬煮,煮的血肉分離,神經都一根根崩斷了。
不要傷心,沒有時間浪費在難過上面。
謝拾青默默對自己說:不管鐘寧是什么想法,只要她還愿意同自己說話,不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能接觸,能溝通,就意味著有追求的機會。
不要強求太多,不要強求太多。
冷靜,要冷靜。
謝拾青不著痕跡地做了次深呼吸,面上重新掛上笑臉,拖著甜軟的聲音說:“寧姐姐,我們中午回去吃什么呀?聽說這邊有可多特色美食了,要不要試一試?”
鐘寧不加思索地說:“我都可以,你想吃什么?”
“鹽水鴨?”謝拾青做出苦惱的樣子,微微鼓了下腮幫,“我也不太清楚,但是這些菜會不會去專門的店里更好吃?”
“要不我們去店里吃吧?就別回酒店了。”
“可以的。”鐘寧說,“你現在正好可以看看要吃什么,一會兒打車直接去。”
謝拾青就在手機上翻找起來,翻著翻著,正好看到一家做燉鍋的百年老店正舉辦活動,說是店主的女兒結婚了,推出一周的情侶套餐。
她眸光閃了閃,切到展示菜品的界面,“想吃這個,正好湯也可以喝,我想喝湯了。”
“可以。”
百年老店本就人多,鐘寧提前預約了餐號,打車到了地方,還是要等一小會兒,面前還有兩位。
有專門的等待區,還有演員在臺子上唱歌,店家也提供了小吃,倒不算枯燥。
謝拾青坐在椅子上,手里拿著兩顆花生,慢吞吞地剝,臺上的演員唱的是黃梅戲,穿著戲服,臉上涂著厚重的油彩,聲音婉轉得像黃鸝。
“以前覺得戲曲很難聽,現在莫名覺得挺有韻味的。寧姐姐呢?”
鐘寧:“是很好聽。”
謝拾青:“人的觀念真的變化很快,我現在總是想起以前的事,寧姐姐會嗎?”
“不會。”鐘寧看著她說,“我不會。過去的事已經發生了,沒什么好留戀的,放眼未來才是我喜歡的。”
謝拾青唇角的笑僵了一下,隨后徐徐綻開,“對,未來更重要。”
服務生走過來,告訴她們已經有空位了,領著兩個人一起往樓上走。
黃梅戲的聲音逐漸變得遙遠失真起來,喧鬧的人聲和湯鍋沸騰的咕嘟聲,代替樂曲,成為了這里唯一的旋律。
四人座的空位,兩人面對著坐,中間是干干凈凈的方桌,桌面上放著一個大鐵鍋。
服務員站在旁邊,柔聲說道:“客人想吃什么菜,可以掃桌角的二維碼下單,我也可以為您推薦。”
謝拾青側過頭,微微笑著說:“你這里不是有情侶套餐嗎?請來一份這個。”
服務生哇了一下,“您在手機上直接下單就可以,點情侶套餐的話,還可以得到一份祝福哦。”
“請稍等。”
她說著,便快步離開。
謝拾青則望向鐘寧,眨了幾下眼睛,手指放在桌上,像是局促不安地來回攪動,“我看到這是一份雙人餐,菜品也挺合適的,感覺剛好夠我們兩個人的飯量,別的要么太多,要么太少。”
鐘寧也笑了一下,直直看回去,說:“可以啊。”
謝拾青茶里茶氣地捏著嗓子,“這是情侶套餐,我怕寧姐姐不高興。不然我們換一個也可以。”
“我為什么要不高興。”鐘寧挑了下眉,“老婆餅里沒有老婆,點情侶套餐的也不一定是情侶。”
“這只是一份套餐而已。”
她不咸不淡地說:“靜靜,你想太多了。”
離去的服務生快步走回來,手里還拿著兩朵鮮艷欲滴的玫瑰花,紅色的花瓣含苞待放,上面還有露珠,散發出一股迷人的香氣。
她把兩朵玫瑰分別贈給兩人,面上帶著得體的微笑:“本店祝福二位永結同心,愛情之路一帆風順,就算遇到困難,也能踏平,修成正果,長長久久、和和美美地在一起!”
玫瑰花的花莖修剪得很干凈,沒有一根扎人的刺,謝拾青握在手里,卻感到一陣幻痛,仿佛有刺刺穿了掌心。
或是言語化作的利刃,刺穿了她的真心?
服務員說過祝福以后,又說了句菜品大概會在十分鐘后送到,便離開了這里。
謝拾青的唇角是凝固的笑,她垂了下眸,片刻后復又抬起,仿佛什么都沒發生,輕快地說:“我知道只是套餐而已,就是怕寧姐姐誤會。”
“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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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拾青(靜靜版):吃了情侶套餐,就是情侶了哦~
鐘寧:反彈
aaaa前天是七夕來著,寶貝們七夕快樂!(好遲)(其實夢里夢到了一個神仙老婆,舍不得醒,度過了很完美的一生,再醒過來已經是兩天后了)
第70章
鮮艷的玫瑰香氣惑人,顏色是很純正的大紅色,鐘寧卻莫名想到謝家別墅花園里那一叢叢的藍紫色玫瑰,憂郁夢幻得像是一個畫紙上的幻夢。
一個人的喜好,大概率能看出來她的性格,不完全準,但多少有一定的依據。
謝拾青眼盲后,據說別墅改了很多東西,但花園里的花卻還留著。
她不去看,卻也沒有叫人把它們都鏟除的意思。
她忽然就想到,自己第一次惹謝拾青不開心,向管家要了玫瑰,打算賠禮道歉,借花獻佛的事。
當時的自己多天真啊,純樸的像是第一次做人,只知道一股腦地把真心捧出去,也不管人是不是真的想要。
完全不設防。
她抿了下唇,把玫瑰放到桌邊。
對面的謝拾青露出一瞬間的心傷,又迅速抬出笑臉來。
不知道為什么,鐘寧突然感覺有點倦怠。
她要這樣和謝拾青糾纏多久呢,什么同事,什么“靜靜”,這樣的把戲要持續多久。
這個人絕對不放棄的。
難不成還要糾纏一輩子不成?
其實最好的方法,就是趕快擁有一段新的感情,徹底斷了她的念想。
可是鐘寧卻辦不到,她尚且不能從這段傷害中走出來,也沒辦法去和旁人演一場假情侶把人騙過去。
更無法和謝拾青成為朋友。
不論是和一個喜歡自己的人做朋友,還是看前女友放下感情和別人在一起,她都沒辦法做到無愧于心,心平氣和地接受面對。
前者是在消耗別人的感情和愛,是一場無形的折磨,仗著對方喜歡自己,而強行要求她去滿足自己的想法——我就是不接受你,但是可以做朋友,看著你討好我。
她是什么,是奴隸主嗎?謝拾青是她的私有財產,可以被這樣隨便折辱對待?
而后者,見到一個自己真心愛過的人,重新又愛上別人。或許有人能做到吧,但是她不行。
一想到那些對自己說過的愛語,要被交付到另一個人身上,她真的沒辦法釋懷。
像謝拾青這樣高傲的人,低下頭來討好她,不知怎么,也讓鐘寧覺得有點辛酸。
其實真的沒必要,她又不是一個優秀完美的人,何必執著呢。
所以……不然還是離開吧。
分開不見面才是最好的選擇。
她會慢慢把謝拾青忘掉,謝拾青,大概也會從這段感情里走出來,她既然已經開始進行心靈上的愈療,遲早可以和過去和解,同自己和解。
到那時候就會明白,她并不是無可取代的人。
如果蘭蘅基金會很完善,到時候,就還是回歸她的老本行好了,慈善的事情,就打錢,然后時不時跟進一下,再多去世界各地走一走,經營一下她的外網賬號,生活不也很多姿多彩嗎。
服務生端著一個大鍋過來,往桌上的鍋里倒入一鍋裝滿肉的熱湯,又往里面加入各種配菜,最后扣上鍋蓋,“還需要再煮十分鐘,就可以享用了。”
她又往桌上端上了兩碗山藥泥小甜品和一份涼拌菜,“輕慢用。”
服務員離開后,謝拾青盯著冒著熱氣的大鍋看了一會兒,忽地彎了下眼睛,“寧姐姐,不然我們聊聊天吧,一直坐著多尷尬啊。”
鐘寧:“好啊,你想聊什么?”
謝拾青盯著她的雙眸,用一種略帶好奇的語氣問:“寧姐姐之前有喜歡過人嗎?”
“有。”鐘寧說,“我喜歡的人和你長得很像。”
“現在一點感覺都沒有了嗎?”
“很復雜。”鐘寧非常坦然地說出自己的心思,也想讓謝拾青明白她的想法,“我還喜歡她,但是又不喜歡她。對她的感情或許不是喜歡,而是一種自己也說不清楚的情感。”
“在感情方面,我是一個優柔寡斷的人,盡管知道應該怎么做,但總不能狠下心來,徹底斬斷一切。”
在對方驟然亮起的雙眸注視下,鐘寧話音一轉,“可不管這個過程耗時多久,我都相信自己可以走出來。”
“就沒有再繼續的打算嗎?”謝拾青艱難地動了下唇角,“或許她確確實實改了,也知道問題出在哪里,不能再給彼此一次機會嗎?”
“我已經給過了。”鐘寧平靜道,“不止一次。”
“為什么要到失去以后,才真正開始翻然悔悟,為什么不早一點就開始去改?是不夠愛嗎?”
謝拾青急著想要反駁,卻被鐘寧的一個目光制止了,“不夠愛,或者無所畏懼,恃愛行兇,足夠自信,本質上還是把對方放于下位,覺得不去改也沒關系,反正她總會一次次原諒我,她愛我,離不開我。”
“不管出于哪種理由,結果都是顯而易見的。”
“何況再來一次的機會,到底是我想要,還是……前女友想要?”
謝拾青的臉色唰一下就白了。
“不想改的時候,就不改,想改的時候,就想要復合,什么都是順她的心意來,為什么不考慮一下對方的心情,是不是真的想要這一切呢?”
“不是……我不是……”謝拾青澀聲,卻無法吐出一句完整的話。
“沒有這樣想過,還是沒有考慮這么多?”
“其實這兩者沒什么太大的區別。”
鐘寧拿著勺子將山藥泥上面的果醬涂抹均勻,面上的神態平和得像是沒有喜怒一樣,“我其實可以理解,但理解不代表能夠接受。”
桌上的計時器發出滴滴的聲音,鐘寧按掉開關,把冒著白色蒸汽的鍋蓋掀開,一股撲鼻的濃厚肉香氣就這樣冒了出來,服務員走過來,在上面灑了一把翠綠的小蔥花,又拿長柄勺,從里面盛出了兩碗湯。
“請慢用,這個湯很好喝的,需要的話,可以讓我們再加。”
“謝謝。”鐘寧沖她笑了一下。
“菜好了,吃飯吧。”
鐘寧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湯,小心地吹了幾下,才送入口中,聞起來很香,喝著卻一點不膩人,有種很醇厚的口感。
味道真挺不錯的,不愧是百年老年。
她抱著品嘗美食的態度,很認真地在那里吃飯,去盛鍋子里的肉來吃,還拿湯汁拌飯。
謝拾青像個初次做人的機器,模仿著對面人的一舉一動,去喝湯,去吃菜,可她的動作僵硬呆板,目光也是空洞無神的。
她的身體還在這里,魂靈卻依然破碎消散了。
鐘寧的話語氣平和,像溪流,可這話語從她的雙唇間流出,在空中便化作銳利的冰刺,洞穿了她的靈魂,讓她碎成一片片的飛沫。
她不是這樣想的,她沒想這么多……
可這不是正好應了鐘寧的說法,只想自己,沒去想她嗎?
她連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
不應該問的,她不應該看鐘寧最近態度和緩,就覺得自己還有機會,故意去問,想旁敲側擊地知道她的想法。
鐘寧的確不會說謊。
她也確實回答了。
可這答案,卻正好擊破了自己最后一點幻象。
她不知道自己是靠什么意志力吃完了這頓飯,又坐車返回酒店。
“我想回房間睡一覺。”
謝拾青意識昏沉,在完全喪失語言能力之前,勉力說出了這句話。
或許以后的她可以重振旗鼓,但是現在的她,只想蜷縮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嚴嚴實實地裹起來,期望被打斷的骨頭能重新愈合,讓她擁有再次行動的能力。
真的好痛。
她是做錯了。
可也真的在改了。
獲得鐘寧的原諒很簡單,這個人天然擁有慈悲的軟心腸,可以輕而易舉地理解每一種苦難,理解她做這些的原因。
可她也明確表示,能夠理解,但絕不可以接受。
到底要怎么做……
謝拾青沉沉倒在床上,眼淚一滴滴順著眼角溢出,洇濕枕套。
哭得太久,鼻子也被塞住,只能張口喘氣,喉嚨卻痛得像是被刀片劃破,每次呼吸,都讓傷口被撕裂一次。
鐘寧倚在沙發上,長長地嘆了口氣。
她知道說出那些話,會讓謝拾青傷心,但還是說了。
就這樣把話說明白,總比一直不清不楚的,給了這個人希望,最后再澆滅要好得多。
時間越久,痛苦越深,倒不如早一點攤開了講。
其實說的時候,她也不是全然平靜,多少帶了一點怨懟的情緒。又不是圣人,又不是旁觀者,怎么可能一點情緒沒有,真的就全然平和,把人給原諒了。
她這輩子活了二十多年,人生都過去了四分之一,第一次被人傷害,是謝拾青做的。
第二次,第三次,都是她。
順風順水的一生,唯一一次栽跟頭,就栽在這個人身上,還不止一次。
以前在網上,看到很多為情所困的人發帖,就是忘不了前任,或者和現任遇到感情糾紛。鐘寧每每見到,總是一邊覺得可憐,一邊覺得不理解。
為什么被傷害了還不離開,為什么不能多愛自己一點。
輪到了自己,才知道這些話,說起來總比做起來容易。
她難道還不夠愛自己嗎,及時抽離,及時止損,可感情的事,誰又能真的做到無比決然,說斷就斷,沒有半點留戀。
難過的時候想的都是那些傷心的往事,可平靜下來以后,甜蜜的過往,又會一一浮現心頭。
至少那些快樂是真的,她的愛也是真的。
鐘寧拍了拍臉。
“振作一點。”她無聲地嘀咕,“不要把心思總放到情情愛愛上,還有事業要做。”
轉移注意力,總是最好的截斷情緒的方法。
鐘寧翻墻登上外網的賬號,已經好幾天沒更新了,她想了一下,帶上手機出門,上樓來到天臺,從高處拍了一下山城的風景,隨后把鏡頭轉向自己,輕笑著說:“下午好。”
“我回到了自己的國家,以后的更新頻率可能不會那么高,畢竟我還是要上學的。我在國內其他平臺的賬號也叫這個名字,會同步更新視頻,應該有國人在看吧?以后就不用辛苦翻墻了。”
“拍視頻的初衷本來只是散心,想記錄一下自己的生活,忽然有了這么多喜歡我的粉絲,很感謝。S國的旅程,就像一場凈化心靈的旅程,我得到了許多的愛和幫助,也想要將這份愛傳遞下去。我會將賺到的錢拿出一部分用于慈善事業,希望可以多幫到幾個遭遇苦難的孩子,讓她們以后可以擁有健康的身體,幸福的生活。”
微風撩起她蔚藍的發絲,而她的眼中倒映著藍天與白云,映著晴空。“不管遭遇了什么困境,心里總要有一份希望,去相信,愛才是這個世間永恒不變的主題。”
“希望正在看視頻的你們,也可以擁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視頻很短,并不長,也就幾分鐘,可以說是她發布的所有視頻時長里最短的一個。
但是熱度卻漲得飛快,很快就沖上了排行榜。
鐘寧在之前是從來不和粉絲互動的,看到粉絲漲起來,也沒有管,后臺的評論一次都沒看過,上號就只負責發。就有許多人猜來猜去,猜她的國籍,猜她的年齡,這還是她第一次明確說了這么長一段話,專門說給粉絲看的,好多人都受寵若驚了。
評論的數量刷一下變一下,鐘寧也在刷,然后挑一些自己想回的回復。
有人問她是不是天朝人,她說是的。
有好奇的人問她因為什么散心,她略過沒答。
又在評論區發了一條回復,表明自己以后的視頻,大概會以介紹國內美食為主,學業很緊,不會有太多時間出去四處旅游,不過要是出去玩,還是會拍像從前一樣的長視頻。
鐘寧拿出電腦,開始一點點往自己的新賬號里搬運原來的視頻。
有點太多了,她就只搬了幾個自己喜歡的,和播放量最高的。
新發的視頻效果很好,粉絲數量已經開始一點點變多,鐘寧去后臺看了一下申請大v的條件,發現還差一點粉絲量要求,也沒著急,反正放幾天自己就慢慢漲起來了。
閑著也是閑著,鐘寧就去粉絲群里冒了個泡,選了第一個回復的人,幫她抽了卡。
正上號的時候,波紋的微信頭像在屏幕上跳了一下,鐘寧沒管,先截圖了原有的卡券數量,然后開抽,全程跳過,六十抽,一金一個專武,截圖后下線,把圖片發到群里,沒去看慣常的驚嘆號們,去看了眼微信。
波紋也發的一堆驚嘆號。
【原來綿羊是這個綿羊!】
【老師,您也太低調了吧!】
【啊啊啊啊啊!!!】
波紋也是有公司的,拍好了照片和視頻,回去剪輯的時候,突然就被其中一個人認出了鐘寧,說著怎么長得這么像外網的一個博主。
她去搜了,然后一看,分明就是同一個人。
波紋現在還記得同事那個復雜中帶著羨慕的表情,用著憧憬的語氣感慨,“她可有錢了你知道嗎,可有錢了,住的都是星級酒店,飛機一律坐頭等艙,你有沒有看到她穿的衣服,IIC家的,斐麗家的,華蔻的,還有這項鏈,這表,這耳釘,都是七位數起步……”
“長得好看不說,性格這么好,還是單身……啊!”
“女媧,你怎么回事,偏心!”
波紋對奢侈品是真的沒什么研究,化妝品牌和相機牌子她能說的頭頭是道,寫出一篇論文來,衣服首飾這些就不講究了,幾十塊也能穿,幾百塊也能穿,四位數的也買過,買完就后悔,不如添點錢換個鏡頭。
聽同事一說,又看到官網那些東西的價格……這誰想得到啊,她讓鐘寧摘耳釘,換上流蘇耳墜的時候,這人摘下來就放兜里了,隨意地好像幾十塊的小玩意兒。
而且這粉絲也太多了吧。
波紋越看越咂舌,天降流量來了,這是貴人啊!
這波聯動搞好了,真的是漲粉的。
她手忙腳亂地就給鐘寧發了消息,態度上倒是維持著之前的語氣,總不能一發現對面是有錢人,就開始諂媚起來了,這也太明顯了。
鐘寧還挺驚訝的,【是我。】
【到時候恐怕要蹭一波你的流量來漲粉了】
波紋怪不好意思的,【老師粉絲這么多,怎么也是我蹭你的吧,已經預感到這次的播放量,肯定會大漲!】
【已經修好一張照片了,綿羊老師天生神顏,我都沒什么好p的,就改了一下打光】
她發了一張照片過來,鐘寧點開,畫面里穿著古裝的少女拿著一枝桃花,正專心致志地去看墻上的字畫,穿著黑色襯衫的短發女人沒去看字畫,而是默默注視著她,眼里仿佛藏著無限的深情。
非常漂亮的一張照片,她還記得拍的時候,波紋說讓她去看崽崽的耳墜,她就一直盯著看,沒想到拍出來的效果,還真挺有味道的。
鐘寧:【是波紋老師的拍攝技術優秀,真的很厲害】
波紋:【哈哈哈哈,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兩個人互吹了一波,波紋就表示自己要繼續剪視頻了。
鐘寧又退出微信,去粉絲群里再挑一個人來幫忙抽卡。
這樣選了好幾個人,她下意識看了一下時間,五點多快六點了,謝拾青還在房間里待著,一個下午都沒有出來。
眉頭微蹙了一下,鐘寧退出賬號,收起手機,起身去敲了敲臥室的門。
沒有回應。
屈指手指又敲了幾下,篤篤篤。
還是沒有聲音。
鐘寧猶豫了片刻,手掌握住門把一擰,客廳的光線傾瀉進昏暗的室內,隱約照出床上鼓起的一個小包。
她抬手,摸到墻邊的一排開關,按亮柔和的環狀燈帶,護眼的暖黃燈光亮起,床上的人還是一動不動。
鐘寧走過去,謝拾青正縮在被子里,雙腿并攏微蜷,側躺著。
她的腦海里忽然閃過一條信息——沒有安全感的人喜歡用這樣的姿勢睡覺,據說因為這是嬰兒在母體內最常用的姿勢。
不知道這個說法有沒有科學依據。
她看到謝拾青雙眼緊閉,以為是在睡覺,就要轉身離開,卻發現她的臉很紅。
按道理來說,過敏癥狀應該越來越輕才對啊……
鐘寧忽然想到了什么,彎下腰用手背觸向謝拾青的額頭,一片滾燙。
發燒了!?
怎么會這么突然!
鐘寧趕緊去給酒店大堂打電話,叫人送退燒藥和溫度計上來,隨后掛斷電話,輕輕把被子往下拽了拽,露出這人被捂住的口鼻。
指節不小心蹭到這人的面頰,燙得像在火邊烤了一夜。
是昨晚涼著了?還是上午空調吹得太多?
怪不得……一下午一點動靜都沒有,而她因為想趕緊多給自己找點事干,刻意忽視了時間,發現得太晚,根本不知道這人燒多久了。
“拾青……拾青?醒一醒。”
鐘寧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而謝拾青只是眉頭皺了皺,并沒有醒過來。
她快步小跑到洗手間,用水打濕了一條毛巾,再擰到半干,拿回來去擦拭這人臉上的汗水。
門鈴響起,客房服務到了。
鐘寧把藥和溫度計趕緊接過來,直接就給謝拾青量了一下,38.6攝氏度,已經是很嚴重的高燒了。
她又推了推謝拾青,這人還是沒醒。
難道是直接燒暈過去了嗎?
鐘寧幾乎沒有猶豫,就連帶著毯子一起,把謝拾青裹著抱了起來,對還沒走的服務生喊道:“叫輛去醫院的車!麻煩了!”
在酒店門口等著的出租還是很多的。
服務生幫忙按了電梯,一路下到地下的停車場,就有出租在這里等著,對方又幫忙拉開車門,把她送上了車。
謝拾青昏昏沉沉躺在她懷里,體溫燙的要命,像是抱著一個火爐,連呼出的熱氣也帶著高溫,像是水開時滾滾冒出的蒸汽。
“麻煩開快一點。”她忍不住催促。
“好嘞。”
可是正趕上下班的高峰期,路上車流太多,就算是想快也沒辦法,總不能飛過去。
紅燈一個接著一個,鐘寧的眉頭擰成一個川字,她把謝拾青的姿勢調整了一下,低下頭,用自己的額頭去觸碰她的,用這樣的方式去測溫。
“寧寧……”
或許是折騰得比較頻繁,謝拾青終于醒了過來,眼皮微微顫動,緩緩張開一條縫。
“唔……”
“你發燒了。”鐘寧穩穩地抱著她,就像是曾經抱過的無數次一樣,“我們在去醫院的路上。”
“難受,寧寧……好冷啊……”謝拾青發出模模糊糊的囈語,眼皮又合上了。
鐘寧默默將毯子裹緊了一點,扶著她的后腦,讓她靠進自己懷里,低聲道:“很快就到醫院了,堅持一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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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寧:說開了對誰都好,我不會心軟的
還是鐘寧(火急火燎送人去醫院):我沒有心軟,這是看見病人的正常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