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謝茶懷著復雜心情走回二樓。
大概是聽到了他的腳步聲, 在走廊上摸索前行的春夜停下了腳步。
兩人沉默了片刻。
走廊靜得只有微風拂過。
數秒后,春夜扶著走廊欄桿的那只手若無其事地收了回來。
他神色如常,云淡風輕地笑著, 甚至還有心思開玩笑:
“大少爺怎么又回來了?是來給我送第二只醬板鴨的嗎?”
謝茶冷笑一聲,走過去道:
“當然是回來看看苗王大人眼睛瞎了是什么樣的!”
春夜表情怔了一下。
很快,眸子一眨, 便恢復了淡定,他從容笑道:
“誰說我瞎了?”
謝茶朝他走過去,剛走到兩米開外, 就聽見春夜幽幽道:
“說了離我兩米遠的。”
謝茶:“!”
這小子!
雖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判斷得出這兩米距離的,但怎么裝都沒用了,因為……
甲殼蟲早把它主人給出賣了!
謝茶眸子微沉, 冷聲道:
“苗王大人第一次交朋友吧?不知道朋友之間要互相坦誠的嗎?你要再不給我說實話,我就把那醬板鴨拿回去了!”
春夜嘴角勾起, 揚起一絲戲謔的笑意:
“干嘛要拿回去?我聞著好香的!
謝茶:“!”
謝茶被他氣笑了。
這小子眼睛都瞎了, 還有心情吃醬板鴨?再說了,醬板鴨香不香這是重點嗎?
謝茶冷哼一聲:
“不跟我說實話的朋友,不配吃我外婆做的醬板鴨!”
春夜思考了幾秒,接著眨了下眼, 表情無辜地笑道:“大少爺,我說的就是實話啊!
似乎估摸著謝茶要生氣了,春夜適時地、慢悠悠地補充道:
“……確實沒瞎,只是視力下降了而已!
謝茶:“?”
眸子瞬間一沉, 追問道:
“下降到什么地步了?”
春夜唇角揚起,輕描淡寫答:
“大少爺站在我面前, 我現在還能看到一團黑乎乎的影子呢。”
謝茶:“!”
怪不得剛才他悄摸摸進去的時候能被他發現呢!
“你……”
謝茶頓了頓,遲疑地問他: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他外婆聽老苗王說的, 既然老苗王知道,春夜不可能不知道。
但不管怎樣,春夜如今變成這樣,都是因他而起。
謝茶想帶春夜下山去醫院看看,沒想到這小子居然拒絕了!說過一個月自然就好了!
謝茶哼笑一聲:
“不好意思苗王大人,你現在說的話,在我心里沒有任何可信度,我連標點符號都不會信的。”
主要是春夜這小子前科太多了,說話真真假假的,十句有九句都在胡說八道。
“所以呢,你是乖乖地主動跟我下山,還是我把你打暈之后拖下山,你選一個?”
說到這,謝茶捏了捏指關節,笑著威脅他:“就你這種瞎了眼的,我現在一拳一個!”
春夜:“……”
遲疑地往后退了一步。
謝茶離他本就只有兩米遠,如今還一步步逼近,從山腰吹來一陣微風,吹進了走廊。
春夜又聞到了那股香氣。
清冷的。
若有若無的。
從謝茶身上飄出來的,香氣淺淡,原本湊近了才能聞到。
但被風一吹,便像被吹皺的春水一樣,朝春夜這邊漾過來。
像是漾進了他心里一樣。
他一向心如止水的。
但眼下不知為何,心里也像被風吹亂的湖面似的,泛起了微微的漣漪。
又來了!
帳篷那晚,他盯著盯著,心境也如現在這般。所以這是情蠱后遺癥發作的前兆嗎?
春夜后退了幾步。
直到后背抵在走廊欄桿上。
退無可退。
更要命的是,謝茶走過來了!
明明謝茶噴的香水很淡。
但靠近的剎那,春夜感覺整個人被絲絲縷縷的香氣縈繞,像是沉入了碧綠色的湖里,被柔柔的春水包圍。
舒服極了。
卻又呼吸不過來。
這種矛盾的、再次出現的失控感讓春夜霎時焦躁了起來。
“不許過來!”
語氣冷冰冰的。
謝茶頓時停下了腳步。
印象中,春夜就算對他冷嘲熱諷陰陽怪氣,語氣也是漫不經心的,還從來沒用這么冷硬的、陌生的口吻跟他說話。
謝茶一陣心驚。
抬頭一看,春夜正盯著他。
眸子微沉,瞳仁黑漆漆,冷幽幽的,泛著明顯的冷意。
但那鴉羽般的濃密睫毛卻在微微顫著,意外平添了一絲脆弱感。
這讓謝茶有種錯覺。
好似方才的冷漠,更像是一個被逼入絕境,走投無路,為了自保,而強裝出來的假象。
但……
這可是最擅蠱術的苗王。
別說普通人類了,就連森林里的巨蟒、食人藤和鬼蝴蝶都無法傷害到他。
誰又能逼他做困獸之斗呢?
謝茶自嘲地笑了一下,把這個奇怪的直覺甩出了腦海。
接著,他端詳了春夜幾眼。
冷漠與脆弱同時出現在那雙眼睛里,然而謝茶無法得知造成這種矛盾現象的緣由。
謝茶唯一能確定的是:
春夜不是開玩笑。
他不想讓自己靠近。
謝茶:不理解,但表示尊重。
于是他停下腳步,停在離春夜一步之遙的地方,嘆氣道:
“行吧,既然苗王大人這么討厭我,那我就不過去了,但……”
謝茶話鋒一轉:
“你現在眼睛都半瞎了,醫院是絕對要去的。這樣吧,我雇人來送你下山,再送你去醫院……”
謝茶說完就準備下山找人。
剛轉身,手腕就被拽住了!
謝茶:“!”
但也就僅僅數秒,很快就像觸電一樣,又飛快地松開了。
謝茶:“?”
回頭一看,春夜繃著一張臉。
努力裝出一副冷淡神色。
但眼神略顯游移。
左瞟。
右瞟。
就是不看站在他面前的自己。
謝茶被他這奇奇怪怪的行為給逗笑了,他抱臂揚眉道:
“我說苗王大人你到底要鬧哪樣?”
春夜靜了幾秒。
之后,冷著臉道:
“不許讓陌生人來我這!
謝茶點點頭,笑著調侃道:
“行,徐南正好有架私人飛機,我問問他能不能飛到你這山腰上把你帶去醫院行了吧?”
也不知道哪個詞觸犯了他的逆鱗,話音剛落,春夜臉色更冷了。
他話都不說了。
摸索著走廊欄桿就要進去。
謝茶:“?”
這小子怎么這么難伺候?
他不行。
陌生人不行。
私人飛機也不行。
謝茶的好脾氣到此結束。
他一把拽住春夜,將他推到走廊木制窗戶上,揪著他衣領冷聲道:
“到底去不去?”
春夜不答話。
仍舊冷漠著一張臉。
但那雙纖長濃密的睫毛仍在輕顫,像在做什么激烈的思想斗爭似的。
謝茶離他很近。
近到他能看清春夜的睫毛,根根分明,濃密纖長,像黑蝶翅般棲息在眼瞼下。
睫毛顏色和眉毛一致,純粹的黑,在冷白如玉的臉上,對比太過鮮明,像是水墨畫般暈染出來的。
因此,給這番沉默的掙扎染上了一絲脆弱的美感。
莫名還、還挺可憐的。
謝茶:“……”
頓時氣消了。
他嘆了一口氣:
“我說苗王大人,是我剛才沒說清楚嗎?我是帶你去醫院,不是帶你去炸碉堡,又不是什么生與死的抉擇,你就這么難下決心?”
春夜:“……”
謝茶戳了戳他肩膀:
“我最后問你一次,你要是再不說話,我就仁至義盡不管你了啊!”
謝茶離他太近了。
近到香氣好似就縈繞在他鼻端,絲絲縷縷的,如微風一般飄過來,又好像隨時都會飄走。
春夜清清淺淺地聞著,心底莫名涌出一股強烈的欲望。
想把那縷香抓住。
又來了。
情蠱后遺癥又來了!
春夜努力壓制著那股陡然升騰的陌生欲望,為此,修長的手指緊緊攥著走廊欄桿,克制自己不要伸手。
謝茶對此渾然不覺,他甚至湊得更近了,香氣近到春夜呼吸一口就能吸進去的地步。
謝茶惡魔低語似的威脅道:
“不去我就把醬板鴨也拿走!”
另一道聲音也同時響起:
“別靠近我了……”
春夜終于開口了。
嗓音清冷冷的。
細聽卻藏著一絲微弱的祈求。
像是困獸終于放棄掙扎,臣服于籠外的主人似的。
但這只困獸很高傲,即便被逼到如此地步了,仍舊不肯倒下。
春夜緊繃的神經此時已完全放松了下來,他姿勢閑散地倚靠在窗邊,嘴角勾起,歪頭斜睨著謝茶:
“大少爺非要我去也不是不行,把另一只醬板鴨也給我吧。”
謝茶:“?”
謝茶沒想到最后,居然是一只香氣四溢的、散發著濃郁香料的醬板鴨把這小子給拿下了?!
不過也是,外婆可是寨子里公認的“做飯仙人”。
雖然謝茶不理解春夜怎么忽然想通了,又為何忽然提出這個奇奇怪怪的問題,但謝茶答應了。
“行!
謝茶又下山去拿了。
謝茶一走,春夜就在窗戶邊摸索尋找著什么。
窗戶的另一頭,幽藍色的甲殼蟲慢吞吞地往前爬,也在茫然地尋覓著什么。
它揚起小腦袋,嗅著空氣中春夜的氣味,確定春夜的方位之后,對著春夜吱了一聲。
春夜頓時唇角漾起一絲笑意:
“你躲那啊?剛才那位大少爺欺負我的時候,你怎么不出來幫我?”
甲殼蟲裝死不回答。
只小心翼翼地爬進他的手掌心。春夜想像平時一樣曲起手指點點它的小腦袋,卻壓根找不到它的小腦袋位置。
他的視線里,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指甲蓋大小的黑點。
春夜只好放棄,改為手掌托起,讓它與自己的眼睛齊平。
一人一蟲,兩個半瞎茫然地對視著。
靜了幾秒后,春夜緩緩開口:
“你會怪我嗎?”
每一任苗王只能養一只蠱。
而這只甲殼蟲,就是他年幼時用血喂養長大的、屬于他的蠱。
他喜歡什么,甲殼蟲也會跟著喜歡什么;他討厭什么,甲殼蟲也跟著討厭什么。
甚至是他潛意識的、自己都不曾察覺的心思,甲殼蟲也能感應得到。
某種意義上來說,甲殼蟲就是他的另一個分身。
因此,他眼睛半瞎,甲殼蟲也會跟他一樣。
春夜看不見甲殼蟲的小腦袋,甲殼蟲卻仿佛知道他想做什么似的,摸索著、在他掌心往前爬了幾步,主動將小腦袋湊到春夜的食指尖下邊。
小腦袋蹭了蹭春夜的食指。
還沖他吱吱了好幾聲。
春夜凝神聽了會兒,哼笑一聲:“好了,我知道你很喜歡他,不用再跟我強調!
春夜食指摸著甲殼蟲的小腦袋,一邊摸一邊回憶起昨晚那雙茶色琉璃珠般的眼睛。
“吹進眼睛里會有什么后果?”
那雙眼睛里有對于未知危險的擔憂,但也暗藏著期待。
小時候阿媽就告訴過他,去森林里摘藥草時記得遠離鬼蝴蝶,因為鬼蝴蝶翅膀上的金粉掉進眼睛里,人會半瞎。
但在那一瞬間,春夜忽然說不出口。
他不想讓他失望。
甚至,春夜心想,就一個月而已,半瞎也沒關系。
第32章 第 32 章
十分鐘后。
謝茶又把剩下的那只醬板鴨拎上山來了, 把醬板鴨放在窗戶邊上,謝茶道:
“我倒不是心疼我這只醬板鴨,就是不理解苗王大人, 你就這么喜歡吃啊?”
春夜盤腿坐在二樓走廊,又恢復了往日那般神色慵懶的模樣。
他托著下巴,眸子里劃過一絲戲謔的笑意:“如果我說我最討厭吃鴨子, 叫你再拿回去,你現在會過來打我嗎?”
謝茶:“!”
他跑兩趟,辛辛苦苦地拎上來, 現在又叫他拎回去?
謝茶深吸一口氣:“苗王大人,你這是在耍我嗎?”
春夜拖長語調,慢悠悠地回答:
“我只是想知道咱倆的友誼有沒有發展到我愿意跟你下山的地步!
謝茶:“?”
所以這是在測試?
謝茶被他給他氣笑了:“然后苗王大人得出什么結論了?”
春夜唇角漾起弧度:
“既然咱倆的友誼已經發展到大少爺只有兩只醬板鴨但愿意全部都送給我的地步……那下去一趟也不是不行。”
謝茶:“……”
這小子心眼還挺多!
但無論如何, 終于把這位難搞的苗王勸下山了!
謝茶撿了一根半米長的竹竿。
他握在這頭。
春夜握在那頭。
就這樣牽引著下山。
謝茶本來覺得這樣麻煩,直接拽著春夜的手腕, 但春夜又像是觸電似的甩開了。
謝茶:“?”
行吧。
謝茶只好隨手撿了根竹竿, 還半嘲諷地笑著揚了揚:
“竹竿不足兩米,沒辦法跟苗王大人保持兩米的距離,你就算再討厭我也只能忍忍了!
春夜:“……”
春夜臉上露出一絲堪稱古怪的表情,接著, 語氣略顯遺憾道:
“好吧,那我將就一下。”
唇角卻微微上揚。
露出一絲若隱若現的笑意。
謝茶:“?”
這小子是精分了嗎?
此時清晨時分,已經有不少村民在梯田里勞作了。
看到春夜和謝茶以這副樣子下山,紛紛露出驚訝的表情。
春夜模模糊糊地, 能看到梯田里的幾個身影,他停下腳步:
“你確定要帶我去你外婆家?”
“現在?”
謝茶瞬間明白他的意思。
端午節那天, 春夜在外婆家一起過節,但謝茶怕被村民看到, 都是等晚上夜闌人靜才讓他離開的。
謝茶掃了一眼梯田里的村民們,轉過頭來對春夜哼笑一聲:
“以咱倆現階段這友誼,苗王大人隨時都可以來我外婆家!
之前他確實是不想讓春夜給外婆帶來麻煩,但現在不一樣。
他已經把春夜當朋友了!
而且這朋友的眼睛還是因為他半瞎的,如果真的會給外婆帶來一些麻煩,那解決就好啦!
春夜聽完他的話,幽深的眸子里,微微露出一絲暖意,但被藏得很好,取而代之的仍是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
“大少爺的朋友都可以隨時來你外婆家嗎?”
“當然,”謝茶揚眉道,“只要他們愿意來,我都歡迎。”
謝茶說完,就看到春夜眸子幽幽地盯了他一秒,抿了下唇線,又不說話了。
謝茶:“?”
這熟悉的眼神……
怎么又看他不爽了?
就這樣,頂著沿途村民們的奇怪眼神,謝茶牽引著春夜下山。
春夜雖然沒辦法看清楚,但其實能模糊得看到,比如離他幾步遠的正前方,春夜能看到地上有團黑乎乎的東西。
不管是石頭還是什么東西,總之,繞開便是了!
春夜正想著待會兒路過的時候繞開,卻看見走在他前面的謝茶停下腳步,彎下腰,撿起那團黑乎乎的東西扔在路旁。
緊接著,路旁灌木叢里發出咚地沉悶一聲響。
春夜頓時了然:
哦,是塊石頭。
走了會兒,春夜又看到前方有根細細的、長長的、黑乎乎的東西橫在路上。
春夜猜想,應該是樹枝。
然后就看到走在他前方的謝茶把那根黑乎乎的東西踹到路邊。
春夜嘴角彎起一絲弧度:
“大少爺對每個朋友都這樣嗎?”
看著神色俱傲,一副不好接近的樣子,沒想到對待朋友卻這么有耐心。從山腰一路慢悠悠地牽引著,不著急,也不催促。
謝茶笑了:“現在知道當我朋友有很多好處了吧?”
將春夜牽引進吊腳樓,讓他坐在沙發上,也不知道早飯吃沒吃,謝茶又拿了一串五色糯米粽過來,摘了一只塞進春夜手心:
“粽子,吃嗎?”
春夜手里多了一只粽子,他摸索著想要將粽子上的繩子解開,摸了好一會兒都解不開。
謝茶看不下去了,奪過他手里的粽子幫他解開繩子,把粽葉剝開一半,重新放回他手上。
春夜唇角漾起一絲弧度。
慢慢舉起粽子吃了起來。
這時一道調侃的聲音驀地響起:“茶啊,之前你給徐大公子剝粽子我能理解,這位朋友又是什么原因呢?”
是綠頭發走到客廳了。
謝茶被他逗笑了:“行啊,想讓我給你剝粽子是吧?你現在自戳雙目,我立刻給你剝……”
綠頭發:“?”
幾秒后,終于聽出謝茶話里的意思,他瞪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迅速奔到春夜面前,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這是幾?”
春夜:“……”
他嘴角勾起,語氣懶懶道:
“大少爺說我眼睛瞎了,我現在要是跟你說這是一,是不是有點不太禮貌?”
綠頭發:“?”
這波操作把他給繞暈了。
綠頭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謝茶:“所以他到底瞎沒瞎?”
謝茶哼笑一聲:
“瞎了,但又沒完全瞎!
綠頭發:“……”
粉頭發隨后也下來了,得知春夜眼睛出問題了,頓時嘖了一聲:
“又是好看的神經病,又是苗王,現在還瞎了眼,簡直buff疊滿了!”
又再次對春夜發出邀請:
“苗王大人,你要是能給我拍一組人像大片,我敢保證能全網爆火!”
春夜跟沒聽見似的。
慢悠悠地吃著他的粽子。
謝茶斜瞥他一眼:“苗王大人,你是不是有點沒禮貌啊!”
粉頭發豁達地擺擺手:“沒事兒,有個性的模特都這樣高冷的。”
謝茶:“……”
最后一抹身影從樓梯上下來時,春夜正好吃完了第一個粽子。
他模模糊糊地,看不清對方的五官,但這個是個子最高的,走路姿勢喜歡插著兜。
春夜目光里閃過一絲若有似無的涼意,隨即捏了捏旁邊謝茶的手指:
“大少爺,以咱倆現階段的友誼,能發展到給我剝第二個粽子的地步嗎?”
謝茶:“?”
謝茶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這么問,只被他逗笑了: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很小氣的人嗎?吃第二個粽子還得問我?”
于是又摘了一個,替他剝好后,放在了他手心里。
綠頭發見狀對春夜道:
“苗王大人你可能不知道的,咱們茶哥一向高冷,這可是徐大公子才有的待遇,別的朋友可沒有!
春夜模模糊糊地,瞥見那抹身影走過來了。
他狀似無意地瞥了一眼走過來的徐南,接著,唇角微微揚起,又繼續一口一口吃著粽子。
注意到春夜瞥過來的眼神,徐南腳步一頓。眉心微微蹙了一下,但轉瞬即逝,很快,臉上又重新掛著笑容,雙手插兜地走過去。
粉頭發和綠頭發正坐在餐桌上喝粥,看到徐南過來了,兩人把那一鍋粥推到徐南面前:
“超好喝的糯米粥!”
“不了,我想吃粽子!
徐南在餐桌前坐下,沒看面前的粥,也狀似無意地瞥了一眼對面的春夜,只一秒的功夫,余光很快就收了回來,落在謝茶身上。
徐南托著下巴對謝茶笑:
“想吃金主爸爸剝的粽子!
謝茶笑了:
“都喊我金主爸爸了,小徐這點小小的愿望我怎么能不滿足呢?”
于是摘下一只粽子開始替他剝了起來,把粽子剝好遞給徐南后,謝茶轉頭時,無意間發現春夜正盯著自己。
粽子也不吃了。
眼神幽幽的,藏著一股令人捉摸不透的情緒。
謝茶:“?”
但也只一秒的功夫,春夜又收回了視線,好像方才那古怪的眼神只是謝茶的錯覺似的。
接著,垂下睫毛,遮蓋住了眼底的情緒,安靜地吃起了粽子。
謝茶:“??”
剛才還吃得好好的,還要吃第二個呢,現在又吃得勉強,像是一副難以下咽的樣子。
男人也這么善變嗎?
但苗王奇奇怪怪的行為太多了,謝茶仍然是那副態度:
不理解,但表示尊重。
吃完早餐,一行人便開車準備前往醫院。車子正好能坐5個人。綠頭發坐主駕駛位開車,粉頭發坐副駕駛位。
剩下的三個人坐車后排,謝茶坐中間,左右兩邊是春夜和徐南。
離深谷苗寨最近的醫院是在附近的一個苗寨里,那個苗寨已經開發成了著名的旅游景區,因此配套設施齊全,有綜合的大型醫院。
開車過去將近一個小時。
綠頭發這個大嗓門和話嘮專心開車;粉頭發端著相機忙著抓拍沿途的風景。
車后座很是安靜。
謝茶一向不太敏感,直到車子開了半小時,才察覺到氣氛有點微妙,但他說不上來為什么。
他轉頭一看,徐南手肘搭在車窗邊緣,支著腦袋,不知道在沉思什么,表情難得的沒有笑容。
于是他轉過頭去開玩笑:
“小徐今天怎么不說話了?是有什么心事嗎?”
徐南嘴角揚起,頓時笑了:
“是啊,在想我那一個月250.5毛巨款該怎么花呢!”
說完又嘆了一句:
“愁死我了,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說到這個話題,綠頭發插話道:“茶啊,你說以我的姿色要是去包養界闖蕩的話,一個月值多少錢?”
“你啊?”
不等謝茶回答,粉頭發轉頭瞟了一眼他那頭綠頭發,調侃道:
“你居然還有姿色這種東西?”
兩人又頓時懟起來了。
車子里的氛圍迅速輕松了起來,謝茶又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春夜一副閉目養神,不想搭理任何人的高冷模樣。
這小子……
還真是無時無刻不在裝啊。
謝茶哼笑一聲:
“苗王大人,以后我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了,你不說話,也是有什么心事嗎?”
粉頭發頓時不跟綠頭發互懟了,轉過頭來道:
“對啊,既然是謝茶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了!”
說完又趁機把手機伸過去:“既然都是朋友了,那就加個微信吧!”
春夜望了一眼伸過來的那個手機,淡淡道:“朋友么,一個就夠了。”
粉頭發還不死心,風景也不拍了,收起相機,轉過身來,反方向趴在座椅靠背上,對春夜道:
“朋友這種東西,當然是多多益善更好啊,多條朋友多條路嘛!”
然而春夜仍舊沒說話,閉上眼,一副又準備閉目養神的樣子。
粉頭發用眼神示意謝茶幫幫忙,謝茶笑了:“苗王大人有手機這種東西嗎?”
聽見謝茶的質疑,春夜復又睜開眼:“在大少爺眼里,我是什么山頂洞人嗎?”
說完掏出了手機,對謝茶揚了揚:“不知道以咱倆現階段的友誼,有沒有發展到我能加大少爺微信的地步呢?”
謝茶:“……”
這小子還真的有手機?!
不過想想也正常。
謝茶很好奇春夜的微信頭像是什么樣子的,于是帶著這份好奇心,跟春夜交換了微信。
接著,點開春夜的微信頭像。
是一片純粹的黑色。
微信頭像這么正常嗎?
一點也不像這小子的風格!
謝茶正驚訝于這小子原來還是有點正常人類的樣子,然后點進他的微信頭像放大一看,頓時瞳孔地震。
哪里是什么黑色?
都是密密麻麻的黑點兒。
那個黑點就是蝎子。
密密麻麻的黑色蝎子,乍一看還以為是一片純黑的背景圖案。
謝茶:“……”
變態兩個字他已經說累了。
再看一眼春夜的微信名。
微信名:蝎子不可愛嗎?
謝茶:“……”
這小子!
誰會覺得蝎子可愛?
第33章 第 33 章
謝茶又點開春夜的朋友圈。
一片空白。
一條朋友圈都沒發過。
這符合謝茶對春夜的刻板印象, 這小子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的,他發朋友圈給誰看呢?
而且, 謝茶感覺春夜也不像那種有分享欲的人。
好在粉頭發并不是什么死纏爛打的人,既然春夜不肯加他微信,他就自然地把手機收起來了。
又托著下巴對春夜道:“行, 朋友你一個就夠了,那男朋友呢?”
粉頭發興致勃勃地問春夜:
“苗王大人喜歡什么樣的?”
春夜沒回答他的問題,甚至可以說是直接忽略了他提的問題, 轉而看向謝茶:
“大少爺喜歡什么樣的?”
謝茶斜瞥他一眼,揚眉道:
“不神經病的!
春夜:“……”
眸子幽幽地轉去看窗外了。
到了醫院,掛了眼科, 眼科醫生拿著手電筒照了照春夜的瞳孔。
咦了一聲。
又試圖給春夜配一副眼鏡。
然而明明5.0的絕佳視力,偏偏看什么都很模糊, 這就很奇怪了!
眼科醫生:“??”
又安排他做影像學檢查, 用各種儀器檢測了一遍。
眼科醫生嘖嘖稱奇。
十分鐘后。春夜面前圍著七八個眼科專家,七嘴八舌地感慨:
“難得的疑難雜癥……”
“還沒見過這么奇怪的病例!
“患者的眼球、眼珠、眼神經都很正常,但偏偏視力忽然變弱,怎么就找不出他眼睛病變的原因呢?”
謝茶:“……”
行吧。
之后拽著春夜的手腕起身。
謝茶擔心再呆下去, 春夜會被當成實驗樣本被那些眼科醫生們送上手術臺研究了!
謝茶準備帶春夜去找個更好點的醫院看看,就在他臨走前,一個眼科醫生叫住了他們:
“建議你們去一個中醫館看看,就在咱們寨子里, 那中醫挺神的,專門治一些疑難雜癥……”
“謝謝!
謝茶道完謝, 就帶著春夜離開了。他沒有察覺到春夜聽見那個中醫館時臉上一閃而過的古怪神色。
車子停在醫院門口的馬路邊,上了車, 謝茶把從醫生那里拿到的地址遞給綠頭發:
“咱們還得再去一趟中醫館!
春夜立刻拒絕,表示就一個月而已,不用這么折騰。
見春夜一副抗拒的樣子,謝茶思考幾秒,隨即揚眉道:
“行吧,不去就不去,我呢,一向尊重朋友的意愿!
春夜:“?”
以他的了解,這位大少爺在很多方面還挺強勢的,不像是個這么容易妥協的人。
春夜表示狐疑。
十分鐘后,他被謝茶牽引著下車了,接著,春夜聽到了一聲熟悉的、驚訝的聲音:
“阿春……你怎么來了?”
春夜:“……”
果然。
這位大少爺,仗著他看不見,把他帶到中醫館來了。
春夜扯了下嘴角,要笑不笑道:“大少爺,你就是這么對待朋友的嗎?”
謝茶哼笑一聲:
“我最近睡眠不好,來中醫館看看,既然來都來了,你也就順便看一下吧!
春夜:“……”
因為涉及到情蠱,謝茶就讓那三個朋友在車子里呆著,他牽引著春夜進了中醫館。
沒想到一進中醫館,中醫館的這位醫生竟然認識春夜?
那就更好辦了!
謝茶看了一眼,這位女中醫,年約四五十歲,看著面相溫和。
把春夜帶去了辦公室之后,女中醫打量謝茶幾眼,叫謝茶先去掛號,謝茶點點頭。
從女中醫的辦公室里出來,關上門,正要去掛號時,謝茶忽然想起剛剛進去的時候,手機落在女中醫的椅子上了。
謝茶折回去,剛走到門邊正要敲門,就聽見里面傳來女中醫刻意壓低的聲音:
“阿春,我看你眼球附近浮動著一層金粉,是鬼蝴蝶的金粉掉進眼睛里了?”
女中醫說完又喃喃道:
“不太可能,你有蠱,鬼蝴蝶是不敢近你身的!
靜了幾秒后,女中醫的聲音再次響起,透出一種驚訝:
“你這是中情蠱了?和剛才走出去的那小孩嗎?”
相比起女中醫的驚訝,春夜倒是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意外而已。”
女中醫嘆氣:
“要真是這樣,你都解不了情蠱,我能有什么辦法?”
“有的!
春夜戲謔的笑聲輕輕傳出來:
“你隨便給我開點安神助眠的藥就行了,那位大少爺是個醫學白癡,很好糊弄的。”
謝茶:……你禮貌嗎?
謝茶去掛了個號,逛了會兒之后再回來,敲了敲門進去了。
果然,如同他意外聽到的那樣,女中醫隨便說了幾句,然后開了幾個藥方,說:
“吃了對他身體好!
謝茶面色不改地點頭道謝,然后拽著春夜的手腕,牽引他走出辦公室。
走出辦公室很遠,走到走廊盡頭,確定他這個位置聽不到辦公室里的聲音,這才讓春夜坐下。
謝茶抱臂道:
“你就在這坐著,我讓女中醫給我看看我的失眠癥。”
春夜調侃道:“早說啊,我也略懂醫術,這錢不如給我賺了!
謝茶:“下次一定!
春夜:“略顯敷衍啊。”
謝茶哼笑一聲,叫他乖乖坐著等他,然后轉身走了。
一進辦公室,謝茶拖了一把椅子坐在女中醫面前,把剛才在門口聽到的話說出來了。
女中醫愣住了。
沒想到謝茶這么心直口快。
既然他都知道了,女中醫也就不再隱瞞了。
她首先問謝茶:
“你和阿春是什么關系?”
謝茶說:“朋友!
女中醫笑了笑:
“我信,阿春為了給你解情蠱,愿意讓鬼蝴蝶的金粉進他眼睛里就足以證明,你是他很重視的人!
謝茶:“……”
回想了一下,他和這小子雖然很多方面都完全相反,但對朋友都很講義氣這一點還是很相似的。
謝茶點點頭,又問女中醫:
“所以他的眼睛能恢復嗎?”
“眼睛還算好,一個月之后就能恢復正常了,只是……”
女中醫嘆了口氣:
“只是這情蠱是所有蠱里面最復雜最難解的一個,因為情蠱難的不是蠱,而是人心……”
謝茶一聽,頓時有種不妙的預感,他憑著直覺說道:
“所以抓鬼蝴蝶,把金粉吹進對方眼睛里,有可能只是一個開始?”
女中醫贊賞地點點頭:
“這就是情蠱的詭異之處了!”
“如果你想要解蠱的話,詭異之處在于,金粉不是吹進你的眼睛里,而是對方的眼睛!
“對方愿不愿意為了你冒這個險?”
“愿不愿意忍受一個月近乎失明?”
“以及,你的情蠱被暫時壓制了,但他沒有。他要是情蠱發作,沒有你幫忙平息反而更難熬,他愿不愿意承受這樣的后果,這都是對這個人的考驗!
信息量過大。
謝茶捋了一會兒女中醫的話,迅速抓到了一個重點。
他眸子里閃過一絲震驚:
“所以……這只鬼蝴蝶只壓制了我的情蠱?”
那小子的沒有嗎?
他以為……
他以為兩個人都解了的。
女中醫搖搖頭:
“鬼蝴蝶的金粉能暫時壓制你體內的蠱蟲,讓它處于沉睡狀態。只要你保持定力,不讓阿春體內的蠱蟲感應到,那一個月之后你的情蠱就會徹底解了!
謝茶聽了,臉上卻沒有絲毫高興的跡象,他擰眉道:
“怎么才能避免蠱蟲感應到?”
女中醫以那種科普的語氣,一本正經地說道:
“情蠱的蠱蟲是通過唾液、血、精.液這三者相互感應的!
謝茶:“……”
這才明白之前情蠱發作的時候,那小子親得那么狠的原因了。
幸好女中醫說話時把他當患者似的,語氣認真嚴肅,以至于聊起這個話題沒讓人感覺不自在。
謝茶輕咳一聲,又問:
“那這一個月他會怎樣?”
女中醫眼神透著一股憐憫:
“這就是情蠱的第二個考驗!
“你體內的蠱蟲沉睡了,阿春情蠱發作的時候,他體內的蠱蟲沒辦法得到來自你體內的蠱蟲的安撫,就會變得狂躁……”
謝茶頓時皺眉,又追問:
“那如果一個月之后我的情蠱解了,那他呢?”
“鬼蝴蝶只有一只的話……”
女中醫嘆了一口氣:
“那就沒辦法了,你的蠱解了,那他就只能繼續受情蠱煎熬了。”
謝茶:“……”
以前兩個人情蠱同時發作,還可以一起平息,那之后如果他情蠱不發作了,春夜只能獨自忍受……
謝茶頓時心情復雜了起來。
見謝茶沉默不語,神色還頗為黯然,女中醫感慨道:
“我年輕時,在森林里摘草藥的時候被毒蛇咬了,是他阿媽救了我一命……”
“后來他阿媽死了,我看著這孩子自己把自己養大,上學,他學醫的天賦很高,一有空就來中醫館,從小就很有主意的……”
說到這,女中醫頓了頓,道:
“所以,他做任何決定肯定是深思熟慮的,他愿意幫你解情蠱,而且他早就知道了后果,說明他自己愿意承擔!
中醫館走廊,春夜安靜地坐在長椅上,脖頸修長,坐姿挺拔,淡淡的陽光灑進走廊,整個人籠罩在光暈里,像一只落入凡間的白鶴,帶著絲絲仙氣。
然而這只鶴是半個瞎子。
春夜看誰都是模糊的一團,因此,他不知道有人在他面前來回走了好幾遍,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前來看病的女生再來回了第四遍之后,見他還是無動于衷,于是只好停在他面前,主動上前討要微信:
“帥哥,能加個微信嗎?”
“不能。”
春夜冷淡的回答。
聲音也自帶一股寒氣。
女生仍舊不死心:
“沒關系,就當交個朋友嘛!
春夜沒說話。
眉毛微微蹙了一下,像是被打擾了似的,神色不悅。
接著,他像感應到了什么似的,轉頭一看,有個模糊的人影站在不遠處看著他。
春夜眉頭稍稍舒展,揚唇道:
“我已經有朋友了!
女生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眸子里閃過一絲驚艷,又扭頭看了看春夜,接著了然地點點頭:
“懂了,祝你們幸福!
春夜:“?”
女生眸子里掠過一絲遺憾,收起手機走了。
謝茶站在不遠處看了一會兒,直到春夜悠悠開口:
“大少爺是被診斷出什么絕癥了嗎?怎么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謝茶這才笑著走過去:
“就你這半瞎的眼睛,還能看出我心情好不好?”
“當然,”春夜意味深長地回答,“心情這種東西,是不需要用眼睛看的!
謝茶走到距離春夜兩米左右時停下腳步,望著他,思索幾秒后,仍舊疑惑不解:
“苗王大人,你幫我抓鬼蝴蝶,又幫我解情蠱,圖什么呢?”
第34章 第 34 章
從離開女中醫辦公室的那一刻起, 謝茶就在想,如果是他,愿不愿意為春夜做到這種地步。
就算是朋友也是平等的。
謝茶心想自己大概還沒有到這種大公無私, 愿意為朋友做自我犧牲的地步。
“圖什么?”
春夜聽了,拖長語調重復著謝茶的問題,也跟著思考了幾秒:
是因為情蠱后遺癥嗎?
讓他做出種種迷惑行為, 連他自己都忍不住想要夸一夸自己樂于助人。
春夜微微嘆了一口氣:“大概是圖你外婆的那兩只醬板鴨吧。”
謝茶:“……”
這小子!
走出醫院,回到車上時,綠頭發問謝茶怎么樣, 謝茶哼笑一聲:
“眼睛一個月之后就能好,但麻煩的是苗王大人好像腦子壞了!
春夜手肘支在車窗邊緣想了想,點點頭表示認同。
可不腦子壞了么?
腦子正常的誰會做這么多損已利人的事兒?!
回到寨子的時候已經夜幕降臨, 車子在那棵大榕樹下緩緩停下,接著, 謝茶牽引著春夜下車后, 又繼續把他牽引進外婆家。
“苗王大人,接下來的一個月你就暫時住在這吧。”
春夜正要開口,謝茶又捏了捏手指關節,捏得咔咔作響:
“我這是通知, 不是商量!
春夜:“……”
他就說嘛。
這位大少爺是有點霸總基因的,方才騙他去中醫館時那么好說話的大少爺是不存在的。
晚上吃飯還好,謝茶坐在他旁邊,把一個勺子塞他手心里。
春夜能模糊看到碗里黑乎乎的糯米飯, 以及黑乎乎的勺子。舀一勺塞進嘴巴里,吃得倒也順利。
謝茶給他報菜名:
“臘肉炒竹筍、酸湯魚、小炒黃牛肉、野菜炒雞蛋、蒜蓉空心菜, 還有一只醬板鴨。”
春夜歪頭道:“想吃醬板鴨!
“行!
這是今天早上拎上山去的其中一只,后來下山的時候, 春夜又叫他拎回來了。
謝茶戴上了手套,撕了一只鴨腿下來,再把鴨腿撕成細細的長條,給他撕了小半碗。
春夜唇角揚起,用勺子慢悠悠地吃著,吃完了又道:
“還想吃酸湯魚!
謝茶說有魚刺。
春夜眸子里漾起一絲詼謔的笑意:“我知道,但大少爺眼睛好好的,應該能看得清魚刺吧?”
謝茶被他給氣笑了:
“……你還真不客氣啊!
見他舉著勺子慢條斯理地吃著碗里的醬板鴨,謝茶眉頭微擰。
算了。
這小子怪可憐的。
謝茶又夾了幾瓣魚肉,剔好魚刺之后放進他碗里。
稻花魚肉質柔嫩鮮甜,剔除了魚刺之后,咬一口,還能爆汁。
口腔里滿是鮮味兒。
春夜眉毛愉悅地舒展開。
難得的機會,能使喚這位大少爺為自己忙前忙后,好似之前自己為他做的那些迷惑行為也……
也值回來了似的。
春夜一勺一勺吃著魚肉,見他心情頗好,謝茶更加搞不懂這位苗王了。
這小子……是一點也不擔心自己日后情蠱發作的時候嗎?
吃完飯,徐南幫外婆把碗筷端回廚房。
廚房的通風口下掛著一排臘肉,被梨花木煙熏后,表皮呈現出焦褐色,還帶著果木香。
“是臘牛肉哩!”外婆小聲對徐南道,“茶茶以前說你喜歡吃這個,我就熏了,你到時候帶回去吃!
徐南眨了下眼,眸子里透著幾分驚喜,外婆對他慈祥一笑:
“我們茶茶小時候可憐哩,外婆一直沒機會謝謝你……”
徐南似乎知道她說的是什么,笑容微微收斂,淡笑道:
“謝茶是我朋友,外婆不用客氣!
外婆唉了一聲,蒼老的臉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
她記得小時候茶茶可喜歡跟蟲子玩了,每天抓蚱蜢,看螞蟻出洞,用小網逮蜘蛛,滿山跑。
后來某個暑假回來就變了!
看到蟲子就嚇得躲進被子里,床都不敢下了,外婆打電話問女兒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原來謝茶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帶著幾個跟班把他按在地上,往他嘴巴里塞過蟑螂。
外婆心疼地直抹眼淚。
謝茶的小腦袋從被子里鉆出來安慰道:“別哭呀外婆,他現在不敢欺負我了!”
謝茶得意地沖他笑道:
“茶茶我啊,交到了一個超厲害的朋友!我那個哥哥見了他都不敢大聲說話!”
外婆一回想,心里又酸又澀又帶著微微的慶幸,她收攏起感傷,扭頭對徐南感慨道:
“茶茶可是個孝順孩子,他后來怕蟲了,但每年寒暑假還是堅持回來陪我這個老太婆哩!”
外婆又嘆了一口氣:
“只是茶茶那次后發了好幾天的高燒,燒迷糊了,把寨子里的事都忘得七七八八……”
去粉頭發綠頭發房間里幫忙調試完熱水器,謝茶出來一看,春夜摸索著,站在廚房門口,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一動不動的樣子。
謝茶慢悠悠地走過去,走得近一些了,能隱約聽見廚房里傳出外婆和徐南在小聲說話。
“苗王大人,你在這偷聽是不是有點不太禮貌啊?”
春夜回過頭來,挑眉笑道:
“誰叫大少爺把我一個撇在客廳呢?我想去找你都找不著方向!
謝茶:“……”
行吧。
謝茶牽引著他回臥室。
該給春夜安排睡哪了。
外婆家就三個房間。
外婆一間。
粉頭發綠頭發一間。
他和徐南一間。
不過現在是夏天,木質地板上鋪張涼席,拿個枕頭,再蓋個薄毯也是可以湊合的標配。
等徐南從廚房出來,回到臥室的時候,謝茶讓他倆睡他床上。
春夜:“……”
徐南:“……”
臥室里靜了片刻。
謝茶:“?”
春夜涼涼道:
“我不習慣和陌生人睡!
謝茶抱著涼席出來打算睡地板,同時想著要不讓徐南去隔壁房間擠一擠,徐南一邊幫他拿枕頭和薄毯,一邊道:
“我看這涼席挺有意思,我就睡這吧!
坐在窗邊,托著下巴的春夜聞言轉過頭來,模模糊糊地看了一眼,想說什么,但又忍住了。
謝茶鋪好涼席了,抬頭看到春夜欲言又止的,謝茶被他逗笑了。
這苗王一向嘴巴毒,嘲諷技能拉滿,居然也有欲說還休的一天?
謝茶哼笑一聲:
“苗王大人想說什么?”
春夜幽幽道:
“記得離我兩米遠!
謝茶:“……”
過了會兒,粉頭發也抱著枕頭過來了!
“睡涼席這么好玩的事兒怎么能少得了我呢?”
謝茶玩味地瞥了他一眼,粉頭發沖謝茶使眼色。
謝茶又找外婆拿了一床涼席過來,兩張涼席拼湊在一起,睡三個人也差不多。
粉頭發望了望床,又望了望離床兩米遠的涼席:
“茶啊,咱就說,用得著離床這么遠么?都快到門口了!”
“沒辦法,”謝茶調笑道,“誰叫苗王大人不待見我呢?”
“我得離他兩米遠!
春夜:“……”
粉頭發:“?”
“討厭?我怎么瞧著不像啊!
粉頭發想起今天在車子里,他加那位苗王微信,苗王直接忽視,卻主動掏出手機加謝茶的。
今天一整天,這位苗王誰都不靠近,卻任由謝茶牽引著走來走去……
“還有,”粉頭發說,“我說話他都不應,但你一開口……”
謝茶笑著接話:
“就冷嘲熱諷陰陽怪氣是吧?”
春夜聽了,轉過頭去,托著下巴道:“大少爺,你不反省一下為什么我不對別人冷嘲熱諷只單單對你嗎?還不是因為你對我態度不好?”
謝茶:“……”
粉頭發看看謝茶,又看看春夜,心想:
果然!只要謝茶一開口,這位苗王大人就會忍不住搭話。
還真是……神奇的朋友關系。
夜闌人靜。白天跑去醫院折騰了大半天,謝茶累得沉沉入睡。
木質窗戶大開著,一陣晚風吹進來,徐南感覺到了一陣涼意,他緩緩睜開了眼:
謝茶正側睡著,幾絲月光灑進來,襯得那張睡顏沒有平日那般攻擊性的美感。
顯得安靜乖巧了很多。
徐南盯著他,有剎那的晃神。
直到晚風呼啦啦地吹進來,徐南像是被風吹醒了似的。
他半起身,將被謝茶扒拉到一旁的薄毯拉過來,蓋在謝茶身上。
正準備躺回去,正對上粉頭發玩味的眼神。
徐南:“……”
五分鐘后。
吊腳樓外的河邊。
“我就說你倆不清白!
徐南抄著兜從容笑道:
“我叫你出來就是希望你不要多想,更不要在謝茶面前亂說!
“不要我多想?”粉頭發嘖了一聲,“那徐大公子有沒有多想過?”
徐南的表情隱藏在夜色里。
“謝茶對我沒有那個意思,我也……”
徐南猶豫了。
他對謝茶是有過無數個剎那的晃神,但他倆從小關系太好了,這份友情太可貴了!他太看重了!
他甚至分不清這到底是友情還是愛情,但他比誰都清楚謝茶是個對愛情要求特別高的人。
他是謝茶引以為傲的朋友。
但能成為謝茶滿意的戀人嗎?
以謝茶決絕的性格,日后一旦分手了,是不可能無事發生一樣再當朋友的。
晚風拂過,河邊彌漫起一層水霧,飄進了徐南的眼睛里,徐南的眼睛里也如霧一般迷茫。
臥室窗欞上,幽藍色的甲殼蟲慢吞吞地爬上來了。
它抬起小腦袋,在空氣中嗅了嗅,接著,沿著窗臺爬下去,爬過木質地板,爬上床,爬到春夜的左肩上吱了一聲。
聲音很細微。
但春夜一向淺眠。
徐南和粉頭發離開的時候,他就被驚醒了,此時也只不過是閉目養神而已。
甲殼蟲來了,他便睜開了眼,摸索著,將那只甲殼蟲捻起,對它輕聲笑道:
“我剛才聽見了一個秘密,你想知道嗎?”
甲殼蟲點點小腦袋。
春夜唇角漾起弧度:
“那位大少爺小時候那么喜歡你,現在不是不喜歡了,我猜……他應該是把你忘了!
第35章 第 35 章
窗外吹進來一股冷風, 謝茶半睡半醒間,被這股冷風給吹醒了。
朦朦朧朧地睜開眼一看,涼席上的其他兩人都不見了。
謝茶:“?”
人呢?
難道是這兩位嬌貴的大少爺睡不慣地板和涼席, 半夜跑去綠頭發的房間里睡覺去了?
然而來不及等謝茶細想,他就感覺到身后有一道視線在盯著他。
謝茶又轉頭一看。
哦,不是一道。
是兩道。
春夜不知為何醒了, 明明是半個瞎子卻側睡著,黑漆漆的眸子盯著他,臥室漆黑, 謝茶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還有那只甲殼蟲,不知何時也爬進來了,趴在床上, 就趴在春夜前邊,兩只細小的前爪并在一起。
好像人類幼崽被帶到客人家, 盡可能想表現得乖巧一點, 以博取客人贊揚似的。
一雙芝麻大小的眼睛,和他的主人一道,也在幽幽地盯著他。
一人一蟲大半夜的,努力盯人, 還都莫名地散發著幽怨氣息,活像謝茶欠了他倆幾千萬沒還似的。
謝茶:“……”
盯人的同款姿勢看著很唬人,但一想到這倆都是半個瞎子。
估摸著人都瞧不清。
就有點好笑了。
謝茶被這倆怨種給逗笑了。
睡了大半夜,此時已神清氣爽。謝茶也側過身去, 對春夜道:
“我說苗王大人,大半夜不睡覺, 還這樣盯著別人看是不是有點不太禮貌?”
春夜涼涼道:
“大少爺還敢睡得這么好?原來是把以前做過的虧心事給忘了啊?”
謝茶:“?”
見謝茶一臉迷茫,春夜又開口了, 語氣多了一絲古怪:
“我剛才聽你外婆說,你不記得小時候的事了?”
謝茶理所當然地點點頭:
“小時候的事誰記得?”
又揚眉笑道:“怎么?我小時候得罪過苗王大人?”
春夜靜了幾秒,語氣更加奇怪了:“我在你眼里是那么不好相處的人嗎?”
“我說苗王大人,你是不是對自己的濾鏡太深了啊?”謝茶斜眼瞥他,“你難道以為自己是什么熱情開朗好相處的小天使嗎?”
春夜:“……”
謝茶記憶里第一次見到春夜,是在小學最后一個暑假。
他記得很清楚,因為被同父異母的哥哥塞過蟑螂,也是從那時起給他留下了心理陰影,讓他開始討厭起了蟲子。
寨子里沒什么娛樂活動,謝茶又不愛跟那群臟兮兮的小孩玩,寧愿一個人瞎逛。
外婆說后山是苗王禁地,不讓他去,可他從小膽子大,貓著腰通過那塊“禁止入后山”的牌匾,謝茶跑進了后山。
后山居然有個瀑布!
謝茶喜歡游泳。
正要跳進去,忽然又看到瀑布旁還長著一顆櫻桃樹?!
他最愛吃的櫻桃樹!
謝茶眼前一亮,立刻奔過去!
櫻桃樹和他個子差不多高,青翠的枝葉間點綴著幾顆小小的、漂亮的紅果子。
謝茶摘了一顆紅櫻桃塞進嘴巴里,咬一口瞬間爆汁。
嘴巴里都是清甜的果味!
吃櫻桃的速度更快了!
左手塞一顆,右手塞一顆。
嘴巴被塞得鼓鼓的。
跟只拼命偷吃的小貓似的。
謝茶吃得眼睛都瞇起來了。
好甜哦!
他這人嘴巴很挑,普通的葡萄、橘子、蘋果之類的水果他都不喜歡吃,就愛吃櫻桃!
來外婆家好幾天了,把這個寨子里的小賣部都跑了個遍,沒有賣櫻桃的!
謝茶不死心,又在附近轉悠了一圈,也沒看到櫻桃樹。
問外婆說山上有沒有,外婆笑著打趣說:
“櫻桃?這果樹跟茶茶一樣又貴又不好養,寨子里少見哩!
沒想到這里居然神奇地長了一株!
謝茶決定把這株櫻桃樹挖了!背回去把它移栽到外婆家門口,這樣他就可以每天開炫!
說干就干!
謝茶趴在地上,打算徒手挖那株櫻桃。小手剛扒拉了一下櫻桃樹下邊的草叢,就聽見一道清冷的、還帶著一絲稚嫩的聲音響起:
“你要把它挖去哪?”
謝茶抬頭一看,正前方有個兩米高的山坡,長滿了白色的蒲公英。一個跟他年紀差不多大的小孩盤腿坐在蒲公英花叢里。
也不知在那坐多久了,謝茶之前竟然沒發現,還在那猛猛炫櫻桃!
想到自己方才炫櫻桃的樣子被這人瞧見了,謝茶握了握拳,有點小小的惱羞成怒:
這人真是的!
在這看他那么久了也不吱聲!
是故意在看他笑話嗎?
謝茶對他第一印象就不好了,哼了一聲,大聲道:
“當然是要把它挖走栽到我外婆家門口呀!”
那小孩瞳色幽幽地盯著他,靜了幾秒后,吐出兩個字:
“不行。”
謝茶頓時來氣了:“這又不是你家的,你說不行就不行啊。”
那小孩說:
“是我的!
“我栽在這的!
“我每天給它澆水!
“每天給它剪葉子!
“每天給它驅蟲!
見他還要繼續說下去,謝茶鼓了鼓臉,打斷他:
“你怎么那么多話呀?”
一副跟他很熟的樣子。
小嘴叭叭的。
謝茶小手叉腰,學著他媽媽那樣,微抬下巴,小臉努力裝嚴肅:
“你說吧,多少錢一顆!”
他本想裝小霸總模樣,但無奈人長得唇紅齒白的,還鼓著臉,跟電影海報上漂亮又頑皮的小童星似的。
聲音脆脆的,還帶著稚氣:
“我超有錢的!在這個寨子里我都花不完!”
那小孩竟然當著他的面笑了。
謝茶沒看錯!
這小孩竟然笑了!
翹起唇角。
露出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謝茶登時炸了!
“你在嘲笑我?”
小孩歪頭:“嗯吶,方才你偷吃櫻桃的時候我就笑好幾聲了,小少爺耳朵這么背嗎?”
謝茶:“!”
謝茶瓷白的小臉蹭地一聲紅了:“說了不是偷!是買!多少錢一顆嘛!”
小孩吐出兩個字:
“不賣。”
謝茶生氣了!
扭頭就走!
又聽見那小孩慢悠悠地說:
“但你可以每天、隨時過來吃。”
謝茶:“?”
小耳朵動了動。
他當然想每天、隨時都能吃到櫻桃啦!
可是……
上山過來吃櫻桃,就得小心翼翼地躲開那些蟲子。
謝茶氣呼呼地轉身道:
“我超討厭蟲子!”
話音剛落,趴在那小孩肩膀上的一只幽藍色甲殼蟲便吱了一聲,朝他飛過來了!
謝茶:“!”
頓時小霸總氣焰全無。
哇哇大叫,四處逃竄。
然而那小孩就端坐在花叢里,不僅不幫他把這只蟲子趕走,還托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盯著他笑。
謝茶:“!”
謝茶氣壞了!
蟲子壞!
這人也好壞呀!
想起那樁童年舊事,謝茶至今仍心存疑問,他把那個困擾他多年的問題問出來了:
“所以……就因為我當時說了那句討厭蟲子,這只甲殼蟲每回見到我都飛過來追著我叮是吧?”
說到這,謝茶對著那只甲殼蟲痛心疾首:
“蟲蟲啊,你現在可是只好蟲,千萬不要學你主人那樣又小心眼又愛記仇!”
春夜:“……”
甲殼蟲:“……”
甲殼蟲吱了一聲。
很小聲。
像是人類幼崽奶聲奶氣地嘆了一口氣。
謝茶:“?”
春夜聽見了,悠哉游哉地開腔了,語氣端得漫不經心:
“不是討厭你,是喜歡你!
謝茶:“?”
春夜聲音懶洋洋的,解釋道:
“喜歡的,它才會主動湊過去;討厭的,甲殼蟲都躲得遠遠的。”
謝茶:“……”
是他意料之外的答案了。
那么問題來了!
謝茶追問道:
“它為什么喜歡我?”
謝茶不記得自己跟這只甲殼蟲有什么交情,第一次見,就是在瀑布邊炫櫻桃那次。
春夜靜了幾秒,意義不明地哂笑了聲,接著,摸索著點了點甲殼蟲的小腦袋,又開始訓了起來:
“聽見沒?這位大少爺早把你忘了!”
謝茶:“……”
又見春夜繼續點著甲殼蟲的小腦袋,涼涼道:
“我就說吧?人類都是喜新厭舊的,有了新朋友就會忘了舊朋友,虧你還一直眼巴巴地等著他來找你玩,人家早就有別的朋友了!”
謝茶:“……”
這陰陽怪氣的語氣!
甲殼蟲也被春夜訓得自閉了。
沖著謝茶吱吱了兩聲。
像是人類幼崽哼哼唧唧地在說:
我生氣啦!
然后傲嬌地甩了甩小腦袋,屁股對著謝茶,像是在生悶氣一樣,氣呼呼地趴在床上不動了。
謝茶被甲殼蟲逗笑了。
之前,謝茶是平等地討厭任何蟲子,這只甲殼蟲也不例外。
還因為這只甲殼蟲顏色漂亮到有點詭異,就像森林里那種顏色越艷麗,就越有毒的蘑菇一樣。
謝茶下意識遠離。
但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謝茶覺得這只甲殼蟲還挺可愛的。
也不再覺得甲殼蟲顏色詭異。
反而漂亮得讓人驚嘆。
多一分就亮得刺眼,少一分則暗得無光,藍得恰到好處。
像陽光撒在平靜的海面上。
甲殼蟲就像一滴陽光照射下的藍色海水。
謝茶現在看他的眼神,就跟看一只可愛的小寵物似的。
如今,這只甲殼蟲背對著他生悶氣,謝茶恍惚間,還真的生出了某種莫名的愧疚。
好像自己真的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似的。
春夜指尖摸了摸那只甲殼蟲的小腦袋,又繼續不咸不淡地開腔:
“生氣又有什么用呢?這位大少爺朋友可多了,不僅有普通朋友,還有尊貴的朋友,給人剝粽子,給人撐傘,還跟人一起睡,總之,人家不在意的……”
謝茶:“……”
這小子!
怎么聽著茶言茶語的?
“行行行是我錯了!
謝茶問:
“怎樣才能原諒我呢?”
話音剛落,謝茶就隱約看見春夜笑了,唇角輕輕上揚。
與此同時,那只甲殼蟲也瞬間扭過頭來了,沖著他吱了一聲。
謝茶:“……”
他懷疑他被套路了。
但他沒有證據。
第36章 第 36 章
第二天, 大伙兒一起吃早餐的時候,謝茶問粉頭發和徐南兩人昨晚去哪了。
粉頭發用手擋住嘴巴,小小地打了個哈欠, 一副沒睡好的樣子。
“昨晚跟徐大公子探討了一下友誼的終極奧秘!
謝茶看了看他:“你倆?”
又看了看徐南:“小徐啊,探討出什么來了?說給金主爸爸聽聽?”
徐南神色如常地笑道:
“和他這個戀愛腦探討友誼,能探討出個什么來?”
謝茶:“……”
問題來了!
謝茶狐疑地追問道:“你倆大半夜地跑出去探討友誼做什么?”
粉頭發:“……”
徐南:“……”
不等他倆回答, 外婆忽然發現了什么似的,驚呼一聲:
“茶茶,你肩膀上……”
謝茶轉頭一看, 甲殼蟲正靜靜地趴在他肩膀上,大概是第一次趴在他的肩上,還有些拘謹和不熟悉。
兩只細小的前爪緊緊揪著他肩上的衣服, 小腦袋迷茫地抬起,在空氣中嗅來嗅去。
但芝麻大小的眼睛卻亮得出奇, 滴溜溜地轉著。
昨晚到最后, 謝茶問春夜,他該怎么做,甲殼蟲才能原諒他,春夜慢悠悠地吐出四個字:
“看你表現!
趴在春夜面前的甲殼蟲也配合地吱了一聲。
像是人類幼崽哼了一聲。
謝茶:“……”
還是一只傲嬌的蟲蟲?
這甲殼蟲的性格也太像他主人了吧?
謝茶當時就笑了, 忍不住對甲殼蟲調侃道:
“蟲啊,你這么學你主人,在昆蟲界估計很難找到對象吧?”
然后,謝茶就看到那只甲殼蟲小眼睛委屈地瞟了一眼春夜。
萎靡地吱了一聲。
泄氣地趴在了床上。
啊這……
謝茶被逗笑了。
“所以是真沒找著對象啊?”
甲殼蟲哼哼唧唧地, 把兩只細小的前爪并起來,難過地把小腦袋埋進了前爪里。
謝茶:“……”
然后一大早, 謝茶剛醒,那只甲殼蟲就爬到他肩膀上來了。
刷牙的時候趴著。
走路的時候趴著。
吃飯的時候也趴著。
外婆瞧見了這一幕, 蒼老的眼睛頓時露出一絲驚喜的笑意:
“茶茶你現在不討厭蟲了?”
謝茶笑答:“其他蟲子還是討厭的,這只嘛……”
甲殼蟲似乎理解了他沒說完的后半句,頓時支棱了起來。
小腦袋晃了晃,仿佛人類幼崽在炫耀自己得到了大人的寵愛似的。
謝茶看得心里一軟。
轉頭問春夜:
“苗王大人,它愛吃什么?”
春夜斜瞥了它一眼:
“它可挑食了,只吃桑葉,還只吃最嫩的葉兒尖尖!
謝茶聞言,下意識掃了一眼春夜的碗里。
外婆喜歡做飯,朋友們來了之后,更是熱情,就連早餐都是七八碗菜,整張桌子擺得滿滿當當。
謝茶照舊報菜名,給春夜夾菜,發現春夜就愛吃魚。
別的菜是一點都不沾。
謝茶揚眉道:
“苗王大人不也挑食嗎?”
甲殼蟲吱了一聲。
超大聲!
像是在附和且贊同謝茶的這句話。
春夜:“……”
春夜余光淡淡瞟了甲殼蟲一眼,甲殼蟲就瞬間心虛地垂下了小腦袋,可憐兮兮地吱了一聲。
謝茶被他逗笑了,于是吃完飯決定去給這只小可憐摘點桑葉。
桑葉只有后山上有。
“好耶,又要去探險了!”
綠頭發一臉興奮。
夏季的森林綠意盎然。
走上一個斜坡時,謝茶發現斜坡上居然長滿了不知名的花朵,還是罕見的黑色。
這片黑色的、詭異的花海頓時吸引了粉頭發的注意。
粉頭發第一次見到極為稀少的黑色花朵,他立刻停下不走了,趴在草叢里,掏出相機開始各種抓拍。
謝茶知道他是攝影狂熱愛好者,也就隨他去了,和他約定好匯合的時間又繼續往前走。
路過一個峽谷,綠頭發也停下不走了,不僅他不走,還坐在地上,雙手抱著徐南大腿,非要徐南留下來跟他一起航拍這個峽彎。
徐南:“……”
謝茶笑了:“小徐啊,孩子不聽話,打一頓就好了!”
面對這位打小就練詠春拳的王者,綠頭發仍不撒手,還眼巴巴地仰頭望著徐南:
“打完之后能航拍嗎?”
徐南:“……”
就這樣,最后去尋找桑樹的路上只剩下謝茶和春夜兩人。
以及甲殼蟲。
甲殼蟲知道這是要去給它找吃的了,在草叢里興奮爬行。
爬一會兒,就抬起小腦袋嗅一嗅,嗅到空氣中遠遠傳過來的桑葉氣息,就激動地往前爬。
它在前頭帶路。
謝茶和春夜跟在甲殼蟲后面,仍舊各自牽著竹竿的一頭,慢悠悠地行走在森林小路上。
夏日午后,金色的陽光透過層層的密林枝葉灑下來,斑駁光影像金子一般細碎地晃動。
森林里昆蟲的窸索聲、麻雀的叫聲,偶爾冒出來的青蛙聲,組成大自然的樂章。
并不吵鬧。
反而讓人有種午后的愜意。
空氣里浮動著草木的清新,略帶涼意的微風拂過,還吹來了不知名的野花的香氣,泥土的氣息,以及旁邊那條河流的濕潤水汽。
這地方真好。
謝茶內心感慨一聲。
又忽然想起過完這個暑假,他就要出國念書了,以后可不一定每年寒暑假都能回得來,心里頓時涌起一絲復雜的情緒。
這時,走在前頭的甲殼蟲又停下來了!抬起小腦袋在空氣中嗅了嗅,然后更加興奮地往前爬了!
謝茶被它逗笑了。
知道這是快要到了!
沿著森林小路七拐八拐地往前走,謝茶越走越感覺到撲面而來的清涼。
果然!
穿過一片密林,甲殼蟲帶著他們來到了那個瀑布的上面!
這瀑布謝茶熟悉得很,每年暑假他都會來這游泳。
只不過謝茶每次都是在瀑布下邊的深潭里游泳,還從來沒來過瀑布上邊。
站在瀑布上方往下看,還能看到深潭邊長著的那株櫻桃樹。
看起來被春夜養得很好。
枝葉青翠,紅櫻桃點綴其間,枝椏修剪得也很漂亮,像名貴的大型盆栽藝術品。
而瀑布上方長著一株桑樹。
謝茶讓春夜靠在樹下休息,他帶著甲殼蟲爬上去。
桑樹枝葉茂密。
謝茶爬上樹,扒拉著樹葉尋找最嫩的桑葉尖尖,忽然,他發現掩映在桑葉中間的還有一顆顆紅桑葚!
汁水充盈。
顆顆飽滿。
看著比普通的桑葚還要紅得欲滴,甚至紅得有點詭異。
在陽光的照射下,像是一顆顆耀眼的紅寶石。
謝茶并不是貪吃之人,但這桑葚顏值太高了!
還散發著一絲奇異的香氣。
謝茶總覺得這股香氣有點熟悉,但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聞過。
于是他好奇地摘了一顆塞進嘴巴里。
謝茶:“!”
好甜!
這苗寨好山好水,連桑葚都格外好吃!
果然是甲殼蟲嚴選!
不僅桑葉嫩!
桑葚也甜!
自己吃了一顆,謝茶又摘了一顆嘗試著喂給甲殼蟲吃。
甲殼蟲趴在他肩膀上,先是嗅了嗅,接著,一點點地啃了起來。
吃得小腦袋都愉快地搖了搖。
見甲殼蟲也愛吃,于是謝茶坐在樹干上,慢悠悠地喂它,也喂自己。
吃了會兒,瞟了一眼樹下,春夜正盤腿坐著,謝茶又摘了一顆桑葚砸在春夜的腦袋上:
“賞給苗王大人的,不用謝!
春夜摸索著把砸腦袋上的那顆桑葚拿了下來。
視線里,他只能模糊地看到一團黑乎乎的小東西,便把那東西放在鼻端聞了聞。
緊接著,春夜眨了下眼,要笑不笑地問道:“大少爺,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謝茶哼笑一聲,又摘了一顆塞進嘴巴里嚼了嚼:“不就桑葚嗎?真以為我什么都不懂?”
春夜低笑一聲,悠哉游哉地開腔:“是桑葚,但這棵桑葚不一樣,是以前某位苗王特意用蠱養出來的酒桑葚,是用來釀桑葚酒的……”
謝茶:“?”
春夜捻著那顆桑葚,又湊近鼻尖聞了聞,馥郁的香氣里夾雜著一絲果酒香。
他漫不經心地科普道:
“這顆酒桑葚下面埋了上千只蠱蟲,那些蠱蟲事先用最烈的酒浸泡了十年,再埋進這棵樹下邊,才能結出酒桑葚。”
謝茶:“……”
“苗王都這么變態嗎?”
謝茶直覺地瞅了他一眼:
“所以那位苗王是……”
春夜語氣懶懶道:
“我爺爺。”
謝茶:“果然啊!”
“所以……”
春夜輕挑了一下眉:
“大少爺不會已經吃了吧?”
謝茶:“……”
垂眸看了一下手指尖捻著的那顆桑葚,謝茶輕咳一聲:
“沒啊!
剛說完,趴在肩膀上的甲殼蟲不知為何掉下去了。
謝茶:“!”
謝茶垂眸俯視,眸子里閃過一絲擔憂:“它怎么掉下去了?”
正好直直地掉進了春夜的懷里。春夜摸索著將那只甲殼蟲捻起,放在手掌心上。
甲殼蟲嘗試站起來,一秒后,又暈乎乎地趴下了。
發出微弱的一聲吱。
春夜聽見了,嘴角漾起淺淺弧度,意有所指地回答:“大少爺,這酒桑葚很厲害的,別說蟲了,就是人吃多了也會醉得掉下來……”
謝茶:“……”
與此同時,謝茶也感覺到腦子有些發暈了。方才他一顆接一顆,也不知吃了多少。
這桑葚這么厲害嗎?
但他可不能當著這小子的面像甲殼蟲一樣掉下來!
要不然太社死了。
得趕緊下去!
這棵桑樹不高。
謝茶往下爬,爬到一半,忽然一陣頭昏眼花,沒踩中下邊的橫枝,一腳踩空后,眼看就要摔下去了……
謝茶:“!”
完蛋!
這回真要社死了!
與此同時,春夜在聽見謝茶悉悉索索往下爬的時候就摸索著站起來了。
剛轉身,就看到一個黑乎乎的身影從樹上掉下來了!
春夜下意識張開雙手。
下一秒,謝茶就掉進了他懷里。
第37章 第 37 章
同一時間, 因為春夜下意識張開雙手去接謝茶,原本趴在春夜掌心的甲殼蟲便啪唧一聲掉下去了。
掉在了草叢里。
甲殼蟲暈乎乎地晃了晃小腦袋,勉強睜開一絲眼, 芝麻大小的黑眼睛瞟著春夜,像在控訴。
然后發出頗為不滿地一聲:
“吱。”
與此同時,謝茶也喃喃道:
“好暈……”
春夜垂眸看了一眼甲殼蟲, 沒有理會它,又隨即把目光落在懷里的謝茶身上。
謝茶推開春夜,嘗試自己站著, 然而不到一秒,一陣頭暈目眩后,又朝春夜倒了過去。
額頭抵在春夜的肩膀上。
春夜:“……”
靜了幾秒后, 才緩緩伸手攏住他的肩膀。
謝茶的腦袋擱在他肩膀上,離他很近。春夜很輕易地就聞到了謝茶身上飄出來的那股香氣。
若有若無。
勾得人心癢癢的。
春夜感覺情蠱后遺癥又要犯了!
他嘗試把謝茶的腦袋稍稍挪開一點, 不要太靠近他的頸邊, 誰知謝茶又固執地挨過來了。
還蹭了蹭他的頸窩,然后像是找到了一個最舒服的姿勢趴著不動了。
春夜:“……”
這回,謝茶離他更近了!
近到他的發絲幾乎蹭上謝茶的嘴唇了,春夜聞到了一絲絲混合著桑葚的甜和發酵的果酒香。
攬著謝茶肩膀的手猶豫片刻, 最終還是沒有把他推開。
春夜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攬緊謝茶,任由他靜靜地趴在自己的肩膀上。
謝茶閉著眼睛,眉毛微微地蹙起, 露出的半邊臉頰上,白皙的皮膚上因為醉意, 開始暈染出淡淡的紅。
然而這些春夜都瞧不見。
他的視線里一片模糊,只能通過嗅覺來判斷謝茶的狀況。
他垂下頭, 湊到謝茶的唇邊,在謝茶清清淺淺的呼吸中,他聞到了一絲酒桑葚的香氣。
春夜沒喝過。
只在小時候看到阿媽摘桑葚釀酒,他站在一旁,看到紅艷艷的桑葚,還想拿起來塞嘴巴里,被阿媽輕輕奪走了:
“你爺爺那個酒鬼哦,練出來的蠱全用來養那株酒桑葚了,阿春可不能吃,吃了會醉的……”
原來酒桑葚這么好聞。
春夜忍不住又湊近了一點。
鼻尖近乎要蹭上了謝茶的嘴唇,因為挨得很近,視線也稍微清晰了一些。
謝茶的嘴唇上,因為方才的貪吃,沾上了紅桑葚的汁水。
嘴唇本就紅潤飽滿。
如今更是染上了一層水澤。
那顆唇珠微微上翹。
瞧著,像是一顆紅桑葚。
春夜看什么都模模糊糊的,此刻,這顆唇珠在他眼里,更是蒙上了一層朦朦朧朧的紅色。
像是薄霧里的紅色琉璃珠。
美得驚心動魄。
春夜自認為不愛吃桑葚的,證據在于這么多年了,他每回帶著甲殼蟲來摘嫩嫩的桑葉尖尖,都從來沒吃過一顆。
但當下,心底卻忽然涌起一股強烈的欲望,想嘗一嘗酒桑葚到底是什么味道。
春夜鬼使神差地低下了頭。
一點點靠過去。
隨著距離一點點的縮進,他能聞到謝茶唇上酒桑葚的絲絲甜味,越來越濃。
就在即將觸碰到唇的時候,春夜驀地停下了。
“情蠱的蠱蟲是通過唾液、血、精.液這三者相互感應的!
女中醫的話突然在腦海里回響,與此同時,那晚大榕樹上,謝茶那雙期待的眼睛也在春夜的腦海里一閃而過。
春夜的眸色微微暗了下來。
他重新抬起了頭。
站直了身體。
只用雙臂緊緊抱著謝茶的肩膀,讓他靠在自己身上。
然而謝茶醉酒之后并不老實,在他肩膀上蹭來蹭去:
“想喝酒……”
聲音帶著點迷醉。
淺淡的、溫熱的氣息就吐在春夜的頸邊。
春夜頓時身體僵住了。
抱著謝茶的雙手也不自覺收緊。
謝茶似是察覺到不舒服了,扭頭報復似的,在他的頸邊憤憤咬了一口:
“壞蛋!”
春夜:“……”
大少爺這是……
喝醉了就會變回幼崽嗎?
過了會兒,無人機便從不遠處的峽谷那邊飛過來了。
到了約定的時間,沒看到謝茶他們回來,于是其他三人跟著無人機找過來了。
“謝茶!”
謝茶暈暈乎乎地,聽見有人喊他,他從春夜的肩膀上抬起頭來,眸子眨了眨。
不說話,就這么望著他們。
頗為乖巧。
但又看著有些詭異。
那三人逐漸走近。
綠頭發看到謝茶一副醉眼朦朧的樣子,頓時驚得瞪圓了眼睛:“茶啊,你這是喝酒了?”
粉頭發想也不想就否定了:
“怎么可能?謝茶不喝酒的。再說了,這林子里哪來的酒?”
剛說完就看到春夜表情有一絲微妙。
粉頭發:“?”
春夜微微嘆了一口氣:
“準確的說,是這位大少爺中蠱了……”
綠頭發/粉頭發:“!”
徐南眼神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視線落在謝茶身上。
謝茶像是介于半醉半醒的狀態之間,盯著徐南看了幾眼,眉頭微擰,似在努力思考這人是誰。
幾秒后,他像是終于把徐南認出來了一樣:
“是茶茶的朋友!”
接著,一把推開春夜,就朝徐南撲過去。
春夜:“……”
綠頭發被謝茶詭異的語氣給驚道了:“他這是……”
謝茶把徐南當玩偶一樣抱著,還捏了捏徐南的臉,一臉迷茫地問:
“怎么變這么大了?”
徐南正要說話,就聽見謝茶鼓了鼓臉,接著說下句:
“都不可愛了……”
徐南:“……”
粉頭發被謝茶給逗笑了。
謝茶一向滴酒不沾的。
但他記得謝茶唯一一次喝醉酒是在高考完的那一天,終于自由了,所以謝茶也難得地和他們一起喝醉了。
那次也和現在一樣。
一喝酒就變回小孩了。
謝茶仍在眨著那雙醉眼,繼續捏著徐南的臉頰:
“太大只了不好玩!”
“快點變回來!”
徐南也被他逗笑了,任由謝茶隨意捏自己的臉。
見謝茶一副站都站得有點踉蹌的醉態模樣,徐南伸手,正要攬住他的肩膀扶他站好。
手剛抬起。
另一只修長的手突然斜伸過來,一把將謝茶拽離。
徐南:“……”
謝茶:“……”
謝茶被拽進了另一個人的懷抱里,他迷離地眨了眨眼,抬頭看了看春夜,發出迷惑的疑問:
“你誰呀?”
春夜哼笑一聲:
“我也是你朋友!
謝茶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徐南,猶豫幾秒,果斷轉身,朝徐南伸手。
剛伸手,又被春夜攥住了。
與此同時,徐南也也握住了謝茶的手腕。
兩人同時看向對方。
氣氛陡然有些微妙。
綠頭發心大,看到這一幕,便也走過去,摩拳擦掌道:
“哎呀呀,咱們茶哥難得變一回小孩,可不得趁他現在中蠱了好好玩一玩。”
他剛走過去,就看到春夜和徐南都望著他,眼神一言難盡。
綠頭發:“?”
被那兩道眼神盯得,忽然有些不敢往前了。
粉頭發看了看春夜,看了看徐南,眼神若有所思。
就在這時,謝茶晃了晃被兩只手抓著的手腕,眉頭微微擰著,似是極不舒服。
抓著他的其中一只手松開了。
是徐南。
意識到還有一只手抓著自己,謝茶頗為不滿地哼了一聲。
“別亂動!
春夜語氣微沉。
這時,粉頭發走過來了,他看了看春夜,頓了頓,問道:
“你剛才說謝茶中蠱了,可有解蠱的辦法?”
春夜點點頭,只簡單交代了一句解蠱時間會很久,叫他們不用等,便想帶著謝茶離開。
粉頭發立刻上前攔住了他:
“不能帶走我朋友哦!
粉頭發嘖了一聲,抱臂道:
“我怕你對他做什么壞事……”
春夜:“?”
粉頭發不知道春夜是裝無辜還是真無辜,他干脆挑明了:
“你喜歡謝茶吧?”
第38章 第 38 章
森林里的風中摻雜著各種各樣的氣味, 但春夜從小就鼻子靈敏,能輕易地分辨出風里的草藥味。
想要幫謝茶解開酒桑葚的蠱,需要尋找一種特殊的草藥。
然而謝茶一喝醉就好像變回了幼崽, 把他當玩具熊一樣抱著,嘴里還喃喃道:
“茶茶想吃櫻桃……”
他暈暈乎乎的腦子里閃過一些久遠的片段,像是被他遺忘在腦海的角落, 如今蠱蟲在他腦海里翻騰,把久遠的模糊片段翻出來了。
“有櫻桃樹的……”
他嘀咕道:
“茶茶的朋友幫茶茶種了一棵櫻桃樹!
春夜聽了,眼神瞬間柔和了下來, 摸了摸他臉頰問:
“哪個朋友?”
謝茶:“嗯?”
謝茶努力地回想。
然而記憶片段像藏在腦海的迷霧中,只依稀窺探到一個小小的人影:
“我幫茶茶種一顆櫻桃樹,以后茶茶就能每天、隨時都能吃到啦!”
稚嫩的聲音模模糊糊的。
五官卻怎么也瞧不真切。
“南南?”
剛不確定地說出答案, 臉頰就被捏住了!
好疼!
謝茶眼淚都要飆出來了!
這人真壞!
謝茶使勁瞪他。
春夜被他氣笑了。
還敢對他生氣?
又見那雙星辰般的眼睛里泛起點點淚花,春夜又松開了手, 給他揉了揉。
謝茶拍開他的手。
“要去找櫻桃樹!”
“在哪兒呢?”
見謝茶醉意朦朧地就要離開, 春夜連忙把他拉住。
這位大少爺醉酒之后只有八歲的智商,春夜便哄小孩似的:
“我去給你摘櫻桃,你在這睡一會兒,醒來之后就能吃到櫻桃了, 行嗎?”
謝茶哦了一聲。
他腦袋暈暈沉沉的,站都有些站不穩了,哪能找得到櫻桃呢?
既然有人幫他找,謝茶也就乖乖地躺在桑樹下的草地上, 雙手交叉擱在腹部前,瞇著眼睛睡了起來。
桑樹下埋了上千只蠱蟲, 別說蛇了,就連螞蟻也不敢過來。
沒有昆蟲蒼蠅的打擾, 又有午后森林里吹過來的涼風,謝茶在酒桑葚的作用下,很快就沉沉入睡了。
春夜把草藥摘回來之后,摸索著坐下,坐在了謝茶的旁邊。
聽著謝茶均勻清淺的呼吸聲,春夜知道他睡著了。
謝茶看起來就跟醉酒的人別無二樣,唯有那雙嘴唇,跟酒桑葚一樣,紅得欲滴,像是輕輕一按,就能流出紅色汁水。
紅得近乎有點詭異。
這是中蠱的征兆。
春夜拿起手中的一株草藥,用指尖掐出草藥汁。
正要涂抹到謝茶的嘴唇上時,腦海里驀地響起方才粉頭發問出來的那句話:
“你喜歡謝茶吧?”
春夜:“……”
他那時靜了好幾秒。
直到一股密林的風吹過來,把春夜吹醒了似的。
他猶豫片刻,指尖還是落在了謝茶的唇上。
謝茶的唇很柔軟,軟到春夜一瞬間真的產生了錯覺,好像稍稍用力一按,真的會流出紅色的汁水來。
沾著草藥汁的指尖觸及到了謝茶的唇角,隨后一點點的、緩慢地沿著唇線涂抹過去。
指腹經過微微上翹的唇珠。
唇珠飽滿欲滴。
在春夜模糊的視線里,像是朦朧白霧里的一顆紅寶石。
春夜看得微微失神。
抹藥的食指無意識用力壓了一下,迷夢中的謝茶眉頭驟然擰了一下,春夜這才回過神來。
下意識看了一眼,藥效還沒發揮得這么快,謝茶在酒桑葚的作用下仍在醉睡。
春夜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
再也不敢看了。
他轉過臉去。
用指腹沾滿草藥汁,再次摸索著,涂到謝茶的唇上。
沒了視覺,觸覺更敏感了。
唇上的觸感很好。
柔軟。
水嫩。
細膩。
像在撫摸含苞未放的花朵。
春夜耐心地、細致地用草藥汁涂抹著謝茶的嘴唇。
不時有微風拂來,春夜的心湖也像是被風吹過,泛起了微微的漣漪。
整個人好似置身于柔柔的春水之中。
有種舒服極了的愜意。
他沉浸在這種感官享受之中,等回過神來,不知何時,指尖竟微微探進了謝茶的嘴里。
甚至試圖挑逗著藏在里面,比唇還要柔軟的舌尖。
頓時,過往情蠱發作時的片段紛至沓來。
情蠱發作時,這寸靈活的舌尖會用力地吮吸著他的舌尖,卷著不放,纏吻時,能產生令人頭皮發麻的快.感。
春夜著魔似地、輕輕撥弄著謝茶的舌尖。
過了會兒,便不由自主地慢慢俯下.身,眸子里也染上了一層晦暗不明的色彩。
湊得越近,眼睛里能看到的那抹紅色也越來越明顯。
近到兩人呼吸交纏,下一秒就要吻上去了的關鍵時刻,春夜又驀地把頭撇過去了!
他閉上眼,將額頭垂下,靠在謝茶的肩膀上。
湊近謝茶頸邊,沉沉地呼吸著,眉頭也微微蹙了起來。
過了會兒,他感覺到謝茶的肩膀微微動了一下。
春夜身體頓時一僵。
是謝茶醒過來了!
由于用草藥汁幫謝茶解了酒桑葚的蠱,謝茶體內的醉意已經被草藥汁逐漸消散了。
謝茶緩緩睜開眼,眸子一片清明,甚至因為睡了一覺,還有幾分神清氣爽。
一睜眼就看到桑樹了。
綠葉間綴著一顆顆紅桑葚。
像是一個美麗誘人的陷阱。
謝茶:“?”
一時之間不知道自己怎么躺在這株桑樹下了!
他眨了眨眼,很快記起來了!他和甲殼蟲吃了很多桑葚,而據那小子說他們吃的是特殊的酒桑葚,吃了容易醉。
接著他從樹上摔下來了。
之后就像喝醉酒完全斷片了似的,他想不起來之后發生了什么。
接著,他感覺到肩膀沉沉的,轉頭一看,春夜竟趴在他肩膀上!
如果說,自己醉了,躺在這樹下睡了一覺,那這位苗王大人又是怎么回事呢?
謝茶肩膀動了動,心情頗好地對春夜揚眉:
“苗王大人,你也醉了?”
春夜聽了,幽幽抬頭。
抬頭的瞬間,謝茶看到他眸子里一閃而逝的情潮。
亮得驚人。
連眼尾都泛起了一抹紅。
謝茶頓時眉頭一跳。
這眼神他太熟悉了!
立刻下意識摸自己的額頭。
很好,體溫正常。
又迅速將手掌貼在胸前。
心跳也正常!
更關鍵的是……
腦子現在還很清醒!
謝茶這才意識到,古籍上說鬼蝴蝶能壓制他體內的蠱蟲,原來是真的。
他的情蠱不再跟著發作了!
謝茶有一瞬間的慶幸。
又抬頭一看,春夜正盤腿坐在草叢上,像在閉目打坐似的。
表情看著鎮定自若。
但鴉羽似的睫毛在輕輕地顫著,昭示著他正在跟體內的情蠱做激烈的對抗。
謝茶:“……”
慶幸的心情頓時沉了下來。
謝茶坐起身來,遲疑片刻,還是開口問了:
“你……”
春夜像是知道他想說什么似的,眼也沒睜地說道:
“大少爺現在離開,就是幫我最大的忙了!
語氣仍舊是漫不經心。
然而謝茶卻擰眉道:
“那個女中醫說了,沒有我體內蠱蟲的安撫,你情蠱發作的時候會……”
不等謝茶說完,春夜突然睜開了眼!
謝茶看到他眸子里彌漫著一片紅血絲。
很快,那雙眼睛眨了一下,又恢復了往日那般散漫。
“大少爺可要想清楚了,鬼蝴蝶只有這一只,你也只有這一次機會,你要還不走,待會兒我情蠱發作起來,你可就沒機會了!”
女中醫的話又突然在謝茶的腦子里響起:
“鬼蝴蝶能幫你壓制一個月,只要不讓他體內的蠱蟲感應到,一個月之后,你的情蠱就徹底解了!”
于是謝茶點點頭:
“那我先走一步了!
謝茶起身走了。
走到不遠處,便悄然閃到一棵粗壯的樹后面躲了起來。
沒辦法。
上次眼睛半瞎這件事,讓謝茶深刻見識到了什么叫演技!
春夜這小子太會裝了!
在他這里已經完全沒有信任度了,因此,謝茶決定躲起來觀察一會兒再走。
謝茶躲在大樹后面觀察了好一會兒,春夜仍舊是他離開時那樣。
盤腿坐在桑樹下,閉著眼睛,看起來就像一個仙風道骨的道士在閉目打坐一樣。
看了好一會兒,春夜也沒別的動作,謝茶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那三個朋友不知道是回去了還是仍在這個森林里,謝茶心想,既然春夜看著還算正常,那他就回去找他那三個朋友了。
就在謝茶轉身時,春夜終于動了。
謝茶:“?”
轉過身好奇地看了一眼。
春夜摸索著站起來了!
接著,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謝茶心想:
情蠱這就平息了?
是要打算回去嗎?
然后,謝茶發現不對勁。
春夜走去的方向是……
瀑布懸崖邊!
謝茶:“……”
謝茶想起來了,這小子現在是半個瞎子,這是走錯方向了吧?
眼看春夜一步步朝瀑布懸崖邊走去,謝茶從樹后跑出來了!
“喂!”
謝茶沖春夜喊道。
春夜停下了腳步。
謝茶看了一眼,春夜離瀑布懸崖邊就差兩三步了。
他又急又氣地對春夜道:
“我說苗王大人,你知不知道你再往前走就是死路一條?”
春夜聞言笑了,他轉過頭去,對謝茶輕挑了下眉:
“對大少爺來講,或許是死路,但對我來說,那是生路!
謝茶:“?”
腦子一轉,很快他就明白春夜的意思了,神色也頓時復雜了起來:“你想用這種方式平息情蠱?”
春夜點點頭。
這是他方才打坐時想到的。
“興奮、刺激、恐懼都能引起心跳加快,氣血上涌,腎上腺素飆升,足以安撫我體內的蠱蟲!
謝茶望了一眼那個瀑布。
太高了!
下面怪石嶙峋。
“會很危險的!”
謝茶擰眉道。
又試探地往前走,想神不知鬼不覺地走過去將春夜從懸崖邊上拽回來。
誰知,春夜是瞎了,但沒完全瞎。謝茶一動,他就跟著往后退了一步。
謝茶:“!”
這下完全不敢動了!
“我們可以再想別的辦法!
謝茶說完,春夜又笑了:
“大少爺,友情提示一下,你還有最后一次逃走的機會……”
謝茶:“?”
“再過十秒,我就控制不住體內的蠱蟲了……”
謝茶:“!”
春夜開始倒計時了:
“10、9、8……”
謝茶:“……”
謝茶望著春夜,他眸子幽幽地,盯獵物似的,眼神鎖定自己。
盯得謝茶頭皮發麻。
下意識就想逃離。
這種眼神謝茶見過,在曾經情蠱發作時,春夜控制不住了,就會出現這樣的眼神。
謝茶知道春夜說的是真的。
但……
謝茶又望了望春夜后邊的瀑布懸崖。瀑布的水聲飛濺下去,爆發出來的聲音之大,提醒著謝茶這個瀑布有多高。
“3、2……”
春夜的聲音透過瀑布水流聲傳了過來。
“……1”
話音剛落,謝茶果斷上前。
與此同時,春夜往后一倒。
第39章 第 39 章
春夜就這么倒下去了, 身影很快消失在了瀑布懸崖邊上。
謝茶:“!”
謝茶在原地震驚了好一會兒,直到瀑布的水花飛濺到他臉上,謝茶才緩過神來。
腦子里方才一瞬間涌起的復雜的、激烈的情緒隨即也慢慢冷靜下來了。
他每年來這個瀑布下邊游泳, 自認為游泳的水平很高了,但從來沒敢從那個瀑布上跳下來。
這小子不僅跳。
還敢倒著跳!
太癲了!
又回想起數到“1”的時候,春夜面對著他, 朝他遙遙地彎起唇角,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這小子還敢笑得出來?
謝茶要被他給氣笑了。
他深吸一口氣,走到懸崖邊往下一看, 瀑布下邊是一個深潭。
春夜已經從水里冒出來了,背靠在深潭的一側邊緣,雙手張開, 手肘擱在潭邊兩側,正在閉目養神。
見他人還好好的, 謝茶頓時松了一口氣, 忽然又想到什么似的,眉毛又微微擰了起來。
這小子一向能忍的。
能逼得他用跳瀑布的方式來解蠱,看來就像女中醫所說的那樣,沒有來自他體內蠱蟲的安撫, 情蠱發作只會比之前更加煎熬。
然而這對于春夜來說……
還只是開始。
謝茶嘆了一口氣。
剛才春夜從瀑布懸崖上一躍而下的場面把他給驚到了。
這下謝茶更不敢走了。
必須等到春夜情蠱平息后才能離開,要不然以那小子的性格不知道還會做出什么瘋狂的事來呢。
沒想到這一等,竟然等到夜幕降臨。
月亮的清輝灑下來,深潭的水面微微蕩漾, 反射著白銀般細碎的水光。
春夜靜靜泡在深潭里。
整個人籠罩在光暈之中。
臉龐冷白如玉。
那截脖頸如鶴般修長秀致。
耳邊那枚耳墜在月光下,折射出一抹幽幽的藍。
給那張臉平添了一絲詭異。
活像深潭里冒出來的水妖。
此刻正在黑暗中蟄伏, 像在等待獵物似的,散發著強烈的危險氣息。
此時此刻, 謝茶竟有種直覺,他不能下去,也不能靠近,要不然,就會像只可憐的獵物一樣被逮住,然后無法逃離。
于是他也靜靜坐在瀑布懸崖的上方,直到月亮升到柳梢后。
謝茶等得都快要睡著了!
他垂眸看了一眼,春夜還在深潭里泡著。
謝茶:“……”
這都泡幾個小時了?
所以沒了他體內蠱蟲的安撫,情蠱這么難熬過去嗎?
想到這,謝茶眸子里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與此同時,他方才沒來得及細想的問題終于冒出來了!
一般來說,情蠱不會無緣無故地發作,之前春夜發高燒、或者他遇到蛇引起了恐懼、龍舟比賽時興奮過度、或者曼陀羅香致幻……
總之,得有一個因素誘發情蠱,情蠱才得以發作。
那問題來了!
方才他睡著的時候,發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嗎?要不然這小子怎么突然情蠱發作了?
就在謝茶思索時,他看到春夜起身了!
春夜從水中起身時,忽然像是感應到什么似的,抬頭朝他這個方向看了一眼。
接著,一步步地走上岸。
謝茶立刻也跟著站起來了,沿著旁邊的森林小路往下追。
“喂!”
春夜就在前方不遠處,謝茶確定他聽見了,然而這小子居然腳步一點也不帶停地繼續走。
謝茶:“?”
他快步追過去:“我說苗王大人,年紀輕輕的耳朵就這么不好使了嗎?”
春夜這才停下腳步,一如既往地,嘲諷拉滿了:“大少爺耳朵不也一樣不好使?”
謝茶:“?”
春夜又道:“說了叫你走的,你居然還敢留下來……”
聲音聽不出情緒。
謝茶:“……”
“這么難得的機會,當然是要留下來看苗王大人的笑話!”
謝茶慢悠悠地走過去:
“我很好奇啊,苗王大人剛才怎么突然就情蠱發作了呢?”
讓謝茶感到意外的是,這一回,春夜并沒有像往常那樣漫不經心地說出一個合適的理由。
往常這小子胡說八道,各種離譜的理由都說得出口。
然而現在,他卻沉默了。
夜色下,謝茶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感覺到對面那雙眸子幽幽地落在自己的身上。
夜風拂過,不說話的時候,謝茶感覺到氣氛有些微妙。
他輕咳一聲,打破了這詭異的沉默:“怎么不說了?”
然而春夜仍舊沒有開口。
他沉默得有些反常。
謝茶也感覺到了不對勁,于是跳過了這個不太愉快的話題。
他把手上那根竹竿遞過去:
“算了,既然現在情蠱平息了,我帶你回去吧!”
春夜伸手握住那根竹竿,接著稍稍用力,竹竿便被他奪過來了。
春夜拄著那根竹竿:
“不勞煩大少爺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謝茶愣了一下,這小子的意思是他不僅不跟他一起回去了,還不住他外婆家了?!
謝茶不知道他又怎么了,走過去,重新抓著那根竹竿:
“我說苗王大人,你這就把我當外人啊,既然都是朋友了,就不必這么客氣!”
說完,抓著竹竿的一頭,正打算像之前那樣,牽引著春夜離開,春夜卻停在原地,并沒有跟著他走。
并且,又把竹竿抽回去了。
竹竿帶著微微的倒刺,而謝茶這位大少爺一向沒怎么干過活,手掌心的皮膚被竹竿一劃,謝茶頓時感覺到了微微的刺痛。
他嘶了一聲,垂眸一看,手掌上多了幾道被刮出來的紅痕。
在白皙的皮膚上很是醒目。
春夜聽見了,攥著竹竿的手微微用力,欲言又止的,想說什么,最終沒有開口。
只是沉默地拄著竹竿,摸索著,還試圖繞過謝茶往前走。
謝茶見狀,二話不說就攔在了他面前,兩人快要撞上了的時候,春夜又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幾步。
好像謝茶是什么致命細菌,沾上了就會要命一樣,恨不得離他兩米遠。
“你就這么討厭我?”
謝茶被他氣笑了:“你說說看,我究竟怎么你了?”
見春夜還是不說話,謝茶終于好脾氣用完了,他眸子沉了下來,抱臂道:
“苗王大人,不長嘴的話,是很容易失去朋友的……”
春夜道:
“大少爺還是離我遠點吧,要不然我哪天情蠱發作起來,你可別后悔!
謝茶氣得深呼一口氣:
“剛才你在瀑布懸崖上我不是走過去了嘛!”
意思是他夠朋友!
沒有逃!
而是朝春夜走過去了!
春夜靜了幾秒,低聲道:
“我知道。”
又微微嘆了口氣:
“這次我可以跳下去,但下次就不一定有懸崖給我跳了,所以……”
春夜朝他走過去,走到他面前,垂眸看了一眼他手掌上的紅痕,淡淡道:
“以后離我遠點吧!
謝茶挑眉:“你確定?”
春夜沉默。
謝茶朝他豎了個中指。
然后轉身走了。
這小子!
一邊幫他抓鬼蝴蝶,幫他解情蠱;一邊又動不動地叫他離他兩米遠。
太奇怪了。
謝茶一直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這次也一樣。
等走回外婆家那棟吊腳樓時,謝茶氣也消得差不多了。
粉頭發在吊腳樓前的河邊舉著相機拍月亮,看到謝茶一個人回來,他驚訝道:
“還有一個人呢?”
又看謝茶臉色不好,眉毛皺著,作為朋友,他一眼就看出來了:“這是……吵架了?”
聽到粉頭發略顯奇怪的語氣,謝茶看了一眼,粉頭發臉上的表情也有些奇怪,謝茶道:
“很奇怪嗎?”
他跟那小子每天懟來懟去的,本來就沒怎么好過。
粉頭發遲疑片刻,一副想問又不敢問,最后吃瓜的心思還是占了上風。
“那你倆現在是什么關系?”
“什么關系都不是了!”
粉頭發眸子微微有些訝異:
“連朋友都沒得做了嗎?”
謝茶點頭,又哼笑一聲:
“誰知道他發什么瘋呢?”
既然春夜不想當他朋友了,謝茶也不想勉強,只能表示;
尊重祝福。
粉頭發震驚了好幾秒,琢磨了會兒,點點頭道:
“也是,你不是過完這個暑假就要出國去了嗎?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謝茶也點點頭表示贊同。
可不!
如果不是因為情蠱,他倆還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別說朋友了,連混個臉熟估計都難。
粉頭發對謝茶豎起大拇指:
“不愧是茶哥!夠絕。
謝茶就是這樣,之前也不是沒有朋友跟他表白,謝茶拒絕之后,連朋友都做不成了。
粉頭發本以為那位苗王會是個例外,畢竟人長得太過好看,跟謝茶的關系也很神奇,但沒想到還是被謝茶絕交了!
粉頭發再一次感慨:
謝茶果然夠決絕的!
怪不得徐大公子一直猶猶豫豫的,不敢出手呢!這要是表白失敗就連朋友都沒得做了,任誰都得思量思量。
兩人雞同鴨講的,居然神奇地對上了!
之后粉頭發繼續拍他的月亮,謝茶回去洗了個澡睡覺。
既然春夜不在外婆家睡了,徐南又重新跟他一起睡在了床上。
不就一個朋友嗎?
絕交就絕交。
謝茶本以為事情就這么過去了,不知為何,一直睡不著。
轉頭一看,徐南居然也沒睡著,也睜著眼睛,雙手枕在后腦勺下,望著木質天花板,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見徐南也沒睡,謝茶問他,自己醉了之后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
“是揍了他一頓嗎?”
謝茶都準備把他當成好兄弟了,居然莫名其妙地跟他絕交?
謝茶想不通。
徐南聽完謝茶的憤憤抱怨,眸子里劃過一絲詫異,接著,笑著安慰他道:
“他要跟你絕交,那定是他的問題,不用多想!
謝茶點點頭。
有道理!
不可能是他的錯。
他謝茶自認為對得起任何一個朋友,他對這幾個朋友很好,這幾個朋友也都對他很好,跟親兄弟沒兩樣了!
所以如果有朋友跟他絕交,那絕對不是他的錯。
謝茶一向秉持著與其反思自己,不如責怪別人的做人信條,于是決定暫時不糾結這事了。
正準備睡覺,轉頭看到徐南還沒睡,他揚眉調侃道:
“小徐睡不著,是有什么心事嗎?來,讓金主爸爸給你出出主意……”
徐南被他逗笑了。
猶豫片刻,他開口道:
“如果有一件事,做了有可能會得到一些,但也有可能會失去一些,你說他要不要去做?”
謝茶:“?”
謝茶問他:“得到的,和失去的,對你來說哪個更重要?”
徐南想了想:
“失去的吧!
謝茶道:“那就在確定不會失去的基礎上努力一下?要是得不到那就算了,咱不強求!
徐南沉默片刻,點點頭:
“是這個道理!
謝茶又調侃道:“小徐怎么忽然想這么深奧的問題了?”
徐南神色如常地笑答:
“想多了唄!”
困擾徐南的問題似乎解決了,他很快就閉眼入睡了。
謝茶在入睡之前,抬頭看到懸掛在床頭的那個小布袋。
他記得這是端午節那天春夜送給他的,也是從那天開始,兩人成為了朋友。
夜色里,小布袋里飄出淡淡的草藥香氣,在默默地執行著驅蟲任務。
謝茶抬手撥了撥草藥包。
那小子的眼睛畢竟還是因為自己半瞎的,就算絕交了,在春夜眼睛好起來之前,這一個月他還是有義務去照顧一下的。
要不然,謝茶擔心那小子一個人在山腰上不會餓死吧?
第二天,謝茶起了個大早,去小賣部買了一些面包蛋糕之類的,準備給春夜送去。
上山時遇到了一個村民,背著背簍,背簍上滿滿的一堆東西,也沿著這條小路往上走。
這條小路只有一個方向,就是通往那棟青色吊腳樓了。
基本上除了他,這個寨子里都沒人敢上去的。
通過交談,謝茶才知道,這個村民是開小賣部的,他每個月固定給春夜送吃的、喝的、用的,放在花叢邊。
花叢邊一塊石頭下壓著錢。
村民把背簍里的東西放下,把錢拿走,這單交易就算完了。
村民離開之后,謝茶正要穿過花叢,發現花叢里悉悉索索的。
定睛一看,里面不僅爬滿了蝎子,還多出了上百條小蛇。
小蛇們抬起小腦袋嗅了嗅,像是聞到了空氣中他的氣味一樣,接著,全都沖著他吐著蛇信子,發出嘶嘶嘶的聲音。
像是在警告驅離。
謝茶:“……”
之前當朋友的時候,他穿過這片花叢時,那些蝎子們都自動乖巧地鉆進土壤里,給他讓開一條路,讓他可以輕松地穿過去。
現在不是朋友了,不僅蝎子不避讓了,連蛇都招來了!
就是為了不讓他進去。
這小子……
究竟是有多討厭他呀!
男人也這么善變嗎?
翻臉比翻書還快!
第40章 第 40 章
謝茶隔著花叢, 朝那棟青色吊腳樓遙遙豎了個中指。
然后拎著買的面包蛋糕又慢悠悠地回去了。
下山途中,謝茶攤開自己的左手掌一看,昨晚山上太黑, 看不太清,回來之后又匆匆洗完澡就躺床上了,一直沒留意。
過了一個晚上, 手掌心被竹竿擦傷之后,原本的紅痕竟然微微紅腫了起來。
在白皙的手掌上很是刺眼。
謝茶下山的時候順便去了一趟牛叔的小賣部,看看有沒有賣藥膏的, 可以貼在手掌上的那種。
牛叔看了看他的手掌:
“藥膏沒有,只有創可貼!
謝茶:“……”
行吧。
聊勝于無。
于是拿了一疊創可貼,正準備付錢, 蹲在門口的牛黎哎哎哎地站了起來:
“別,茶哥!咱們可是拜你為大哥了!這點創可貼就當我孝敬你的!”
牛黎四人組的其他三個也蹲在一旁猛猛點頭。
謝茶:“……”
思考幾秒, 謝茶把手上拎著的那袋面包蛋糕扔到牛黎懷里:
“行, 那這袋東西就當我的謝禮吧!”
牛黎扒拉著那袋吃的,眼睛都亮了,他記得一大早謝茶就來買了,怎么現在又不要了?
謝茶哼笑一聲:
“沒辦法, 小狗不吃!
牛黎嘿了一聲:
“還挺不知好歹!
謝茶被他逗笑了,不再多言,拿著那疊創可貼走了。
回去之后用六個創可貼將手掌心貼滿,然后稍稍握了握拳:
手掌心貼滿了創可貼, 有點不舒服。
謝茶微微擰了下眉。
吃早飯的時候,外婆照例做了滿滿當當的一桌子菜, 給眾人分發碗筷的時候,忽然發現少了個人。
矍鑠的眼睛掃了一圈餐桌, 外婆眸子里閃過一絲詫異:
“苗王呢?”
外婆臉上流露出忐忑的神色,她問謝茶:“是不是外婆做的菜不符合苗王的胃口?”
謝茶接碗筷的手一頓,輕咳一聲,對外婆笑道:“哪能呢?是他不習慣下山住呢。”
外婆這才松了一口氣,想了想,點頭道:“也是,苗王打小一個人住,獨身慣了……”
說到這,外婆嘆了一口氣:
“不過他還小哩,比咱們茶茶還小一個月,等結婚之后說不定就好了……”
“結婚?”粉頭發下意識瞟了一眼謝茶,接著目光又看向外婆:“他也要結婚啊?”
外婆給他們盛粥,一碗一碗地盛,一邊盛一邊笑道:
“這是什么話哩?人不都要結婚的嘛,苗王更是。咱們寨子里只有他們這一支會蠱,蠱術又通常不外傳……”
“所以每一任苗王都是他們家世襲下來的,”外婆說,“這任苗王父母不在,寨子里的寨老們到時候會幫他挑選一個好媳婦侍奉苗王的……”
粉頭發眸子里閃過一絲驚訝,想說要是苗王喜歡男的怎么辦,又想到當時在森林里露營時,村民說的第21條寨規。
粉頭發又閉嘴了。
謝茶倒是聽完歪了重點:
“外婆你說……那小子還比我小一個月?”
呵。
原來還比他小。
怎么就那么會裝呢?
這裝逼的技能不進娛樂圈可惜了!
謝茶一邊想著一邊用勺子舀了一勺粥喝了起來!
好鮮!
旁邊的綠頭發也驚叫:“這什么粥啊外婆?也太好吃了吧?”
“是菌子粥哩!”外婆笑答,“昨天去林子里采的野生菌子,鮮得很哩,你們大城市可吃不著!”
謝茶垂眸看了一眼:
粥碗里的野生菌子被外婆切成一片片,有褐色的、黃色的,白色的、紫色的,顏色很漂亮,溶在濃稠的稻花香米粥里,菌子的奇異香氣撲鼻而出。
粉頭發也點點頭:
“比我吃過的松茸鮮多了。”
他們這幾個都是大少爺,什么山珍海味都吃過,這種深山里的野生菌子,倒是頭一回吃。
外婆說:“茶茶愛吃哩!”
謝茶笑著點點頭。
然后一連喝了兩大碗。
吃完早餐,綠頭發又心心念念航拍,謝茶想了想,便帶他們去了鼓樓。
鼓樓是整個寨子里最高的建筑物,在鼓樓上可以俯瞰整個苗寨,是個航拍的絕佳地點。
謝茶帶著朋友們進鼓樓前,守在鼓樓里的是一個穿著苗族服飾的中年男人,他囑咐道:
“可以參觀,但只能在二樓!
綠頭發瞅了一眼,鼓樓很高,一共三樓,尤其是第三樓,還有一個超大的環形陽臺。
先天航拍圣地了屬于是。
見綠頭發仰著腦袋盯著第三樓,中年男人嚴肅道:
“三樓是屬于苗王的。”
“只有苗王能進!
“苗王?”綠頭發轉頭碰了碰謝茶,眸子里寫滿興奮,“茶啊,你不是苗王的朋友嘛!你叫他帶咱們進去唄!”
謝茶抱臂冷笑:“不好意思,跟他已經不是朋友了!”
綠頭發:“?”
又回想起昨天謝茶吃了酒桑葚醉了之后,粉頭發問春夜的那句話,綠頭發眼睛瞬間瞪大了:
“你倆鬧掰了?”
謝茶嗯哼一聲,點點頭。
綠頭發像昨晚粉頭發那樣,頓時朝謝茶豎起一個大拇指:
“不愧是茶哥!”
“還是那么干脆利落!”
綠頭發為那位苗王點蠟。
之前也有挺多人,想方設法當謝茶的朋友,實際上是抱著暗戳戳的追謝茶的小心思,最后表白失敗后……
“太侮辱友情了!”
謝茶說:
“不配當我朋友。”
然后統統被謝茶拉黑。
一行人進了鼓樓,一樓里有一整面墻,寫滿了一條條寨規。
粉頭發掃了一眼:
“還真有第21條寨規?”
守在一旁的中年男人一聽,頓時眼神懷疑地瞅了瞅粉頭發。
粉頭發:“……”
中年男人掃了他們幾眼:
這幾個年輕人個個長得好看,再加上高檔衣物的加持,自帶一股大都市里的時尚氣質。
中年男人開口了:“你們外來客要注意言行,可別把咱們寨子里的姑娘給拐跑嘍!”
粉頭發忍笑,心想:
要是咱們茶哥稍微有那么點戀愛腦,你們苗王都能給拐跑!
看完一樓的寨規,一行人又沿著樓梯上二樓。
二樓則類似于一個小型的博物館,放著不少久遠的文物,墻上貼滿了歷史照片。
每一任苗王的畫像或照片都有。謝茶走到一張照片前停下:
第82任苗王:春歸
泛黃的照片上,人物面容已經模糊得看不清,但能看見那位青年脖子上掛著一個小小的、青色的酒葫蘆。
謝茶:“……”
這就是那小子的爺爺吧?
把上千只蠱埋在桑樹下,養出酒桑葚的那個?
眼睛又往旁邊一看:
第83任苗王:春煙
這張照片倒拍得很清晰,連女苗王眼尾的紅淚痣都拍得一清二楚。
那小子的阿媽?
“靠。 本G頭發驚叫,“這女苗王絕美!秒殺那些女明星了!”
粉頭發一路欣賞過來,在女苗王的那張照片前駐足,欣賞了足足十分鐘,然后嘖了一聲:
“他們苗王家族是有什么神秘的蠱術,能讓他們家一個個的顏值都這么高嗎?”
謝茶再往前一步,看到了下一張照片。
第84任苗王:春夜
照片上是一個八歲的幼崽。
穿著苗族式樣的藍色短袖、黑色短褲,小小一只,繃著小臉,目視前方。
七八條白色小蛇纏繞在他的肩膀上和胳膊上,小蛇們都紛紛揚起小腦袋,團結一致地沖著正前方吐蛇信子。
謝茶甚至有種錯覺,那些小蛇們嘶嘶嘶的聲音,似能通過照片傳出來,像在警告每一個看照片的人。
綠頭發看過來了,一眼就被照片里的小蛇們嚇得往后退:
“媽呀!”
雖然之前在森林里已經親眼見過這位苗王是如何召喚巨蟒大戰食人藤的,但綠頭發還是忍不住感慨道:
“小孩哥這么猛的嗎?”
粉頭發頗為遺憾地問道:
“怎么他的是童年照。俊
他還想看長大的人像照呢。
跟著他們上來的中年男人解釋道:“這些照片,都是歷任苗王成為苗王的那一天拍的。”
中年男人以為他們覺得把一個八歲的小孩奉為苗王很離譜,于是又補充道:
“這位新苗王不喜歡拍照,就把后山上千條蛇都使喚過來了,全站他身后,想把我們嚇跑……”
“拍照的確實被嚇得腿都軟了!最后還是我和三位寨老把那個拍照的扛在肩上才拍出來了這張!”
謝茶:“……”
小時候就這么難搞?
參觀完了二樓,便到二樓的陽臺處開始航拍整個寨子。
從二樓的視野往下看,能看到那條發源自山頂瀑布的河流從寨子里蜿蜒而過。
寨子被河流一分為二,中間用一座座風雨橋相連。
綠頭發望著遙控器里航拍到的畫面贊了一句:
“絕美!”
謝茶輕笑一聲,雙手搭在欄桿上,剛一搭上去,忽然嘶了一聲。
旁邊的徐南聽見了,轉頭問他:“怎么了?”
謝茶垂眸,攤開手掌一看,他都沒留意,經過一上午的時間,創可貼陸續掉了。
手掌上的紅痕又腫了一些。
三四道。
紅腫的邊緣都泛著紅。
顯得整個手掌一片紅通通的,看著有些瘆人。
摸一摸,還有些刺痛。
怎么一個上午,看起來比之前更嚴重了呢?
謝茶從口袋里摸出幾個創可貼,正要撕開,被旁邊的徐南輕輕奪走:
“我來吧!
謝茶笑著揚眉道:
“小徐啊,就沖你這眼力見兒,絕對能成為包養屆的一哥!”
無人機的旋槳嗡嗡嗡地,從二樓陽臺逐漸往上升,正在飛躍三樓。
三樓休息室,春夜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忽然聽見了窗外傳來的嗡嗡聲,他緩緩睜開了眼。
趴在他肩上的甲殼蟲迷茫地往落地窗外看去,忽然抬起小腦袋,在空氣中嗅了嗅,像是嗅到了什么氣味似的。
它興奮地吱了一聲。
春夜靜了會兒,隨后摸了摸它的小腦袋:
“你想出去看?”
甲殼蟲“吱”了一聲。
春夜仍然沒起身,遲疑片刻,又垂眸瞥了一眼甲殼蟲,重復了一遍:
“是你想要出去看的……”
甲殼蟲沒吱聲。
小眼睛斜瞅了他一眼。
春夜:“……”
春夜輕咳一聲:“既然你想出去看,那我就帶你出去看看吧!
于是,拄著那根竹竿,站了起來,摸索著走出休息室。
走到外面的大陽臺時,無人機已飛高飛遠,飛去了河岸對面航拍吊腳樓去了。
春夜仍舊繼續往前走。
走到陽臺的欄桿前才停下。
他雙手擱在欄桿上,往下看了一眼,能模糊看到四個黑影。
在這四個黑影之中,春夜掃了一眼就認出了哪個是謝茶。
謝茶個子高挑,又從小就愛游泳,肌肉分布勻稱,整個身形有種特殊的線條美感。
肩寬。
背薄薄的。
那截腰清瘦柔韌得恰到好處,還微微自帶弧度。
雙腿又長又筆直。
完美的身材比例。
就算是黑乎乎的影子,也是一個極富欣賞價值的、惹人遐想的朦朧黑影。
可惜旁邊還有另一個黑影。
在春夜的視線里,看不清他們在做什么,只看得到這兩個黑影挨得很近,近到黑乎乎的腦袋都快要湊在一起了。
不僅如此,二樓欄桿上還有交疊在一起的,長長的、在動的黑影。
那是……手嗎?
春夜抿了抿唇,又盯了幾秒,試探判斷他們在做什么。
然而還是看不清。
只能看到他們的手似乎在欄桿上交疊在一起。
靜了幾秒后,春夜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聲音很輕。
陽臺風大,來不及飄下二樓就被風給吹散了。
黑漆漆的眸子定定地盯著二樓欄桿上交疊的那團手的黑影。
眸子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似的,如果目光也能變成實體的話,這把匕首早就把那交疊的黑影毫不留情地給劃拉開了!
他沒再開口。
趴在他肩膀上甲殼蟲斜瞅了他一眼,接著了然地點點頭。
下一秒,它就飛下去了!
“吱!”
甲殼蟲從天而降,飛落在了那交疊的一團黑影上。
謝茶猝不及防,下意識把手縮回去了。
與此同時,出于同樣的條件反射,徐南也把手收回去了。
甲殼蟲落在欄桿上。
迷茫地轉了轉小腦袋,在空氣中嗅了嗅,嗅到了謝茶的氣味,接著,小腦袋對著謝茶的方向,一屁股坐在了欄桿上。
謝茶見著它,眸子里閃過一絲詫異,接著,本能地抬頭。
春夜一直在盯著。
在謝茶抬頭的瞬間,春夜反應極快地往后退了一步。
因此,謝茶抬頭往三樓陽臺看的時候,只看到空空如也。
謝茶又垂下頭,手指點了點甲殼蟲:“你怎么跑這來了?”
甲殼蟲沒回答,芝麻大小的黑眼睛滴溜溜地轉著。
謝茶被它可愛到了。
剛才創可貼還沒貼完,就被這只從天而降的甲殼蟲打斷了。
于是謝茶沒再管它,把手掌重新伸過去,擱在欄桿上。
徐南拿著一個創可貼,正要朝謝茶伸過去,甲殼蟲就瞬間支棱了起來,扭頭,芝麻大的小眼睛瞪圓了!
沖著徐南:
“吱吱吱!”
像渾身都炸毛了!
徐南:“……”
謝茶:“……”
這只甲殼蟲是什么都隨它那個主人嗎?那小子從一開始就看不慣徐南,這只甲殼蟲也一樣?
蠱蟲和主人關系這么神奇?
那只甲殼蟲還在吱吱叫喚。
像是一個人類幼崽在叉著腰,對著大人指指點點似的。
謝茶被它逗笑了。
“行吧。”
謝茶又從口袋里摸出兩個創可貼,對徐南揚了揚:
“剩下的我自己來吧!
見徐南把手收回去了,甲殼蟲這才哼哼唧唧地調轉小腦袋。
小腦袋對著謝茶,屁股沖著徐南,又坐下去了。
兩只細小的前爪并在一起,小腦袋擱在爪子上,靜靜趴在欄桿上,像一個乖巧的人類幼崽。
完全沒有剛才沖著徐南吱吱亂叫的炸毛樣。
謝茶:“……”
謝茶低頭給自己貼創可貼的時候,徐南又斜靠在欄桿上,跟他談起了明天的計劃。
“明天不是你生日嗎?”
“我們出去玩吧。”
綠頭發一聽,也顧不得航拍了,迅速加入這個話題:
“去年茶哥生日,我記得徐大公子送了一個游泳館,我主要是好奇徐大公子這回送的是啥,好讓我見見世面……”
粉頭發瞟了瞟徐南,又瞟了瞟謝茶,意味深長地回答道:
“徐大公子這禮物送的,比女朋友還用心……”
徐南淡淡瞥了一眼粉頭發,像在警告他不要亂說話。
只一秒的功夫余光收回來了,神色如常地笑答:
“女朋友是什么?小徐我啊,沒有這種東西!
綠頭發對粉頭發道:“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重色輕友?”
又搭著徐南的肩膀道:“咱們哥三,是比女朋友還重要的人!”
粉頭發:“你就不要硬擠進去了吧?”
兩人頓時又吵了起來。
甲殼蟲豎起小耳朵聽著。
謝茶見它聽得認真,笑著點了點它的小腦袋:
“怎么,你也想來啊?”
甲殼蟲對謝茶“吱”了一聲。
謝茶笑了,想了想,又道:
“下次一定!但這次……你還是留在家照顧你那個瞎子主人吧!”
雖然甲殼蟲也瞎了。
但兩個瞎子好歹有個照應。
想到這,謝茶又對甲殼蟲吐槽:“你那個主人,不是他朋友了就連進都不讓我進了,是不是很壞?”
甲殼蟲像是人類幼崽嘆氣似的,無奈地吱了一聲。
與此同時,小眼睛斜瞅了一眼上方的三樓陽臺。
三樓陽臺。
春夜背倚著欄桿,抱著臂,閉目,凝神,聽著二樓陽臺上傳出來的聲音。
聽見“生日”二字時,春夜眸子瞬間睜開了。
航拍結束后,謝茶又去了一趟寨子里的小診所。
小診所里的醫生抓著他的手掌看了看,一臉感慨:“現在的小年輕是一點醫學常識也沒有嗎?”
謝茶:“?”
醫生放開了謝茶的手,斜瞅著他:
“洗澡是一點也不避水是吧?早上還吃野菌子粥,不知道菌子是發物,要是皮膚有潰爛吃了會更嚴重嗎?”
謝茶:“!”
醫生訓了他一頓后,又翻箱倒柜地找了找,然后嘆了口氣:
“你來晚了!我這最后一塊藥膏昨晚貼牛叔家那狗腿上了……”
謝茶:“……”
垂眸看了一眼手掌。
行吧,明天正好出去過生日,再去醫院看看也不遲。
得知謝茶明天要出去,醫生說:“我每回騎我那小電驢去一趟都得來回三四個小時,要不然你明天去中醫館幫我進點貨?”
謝茶:“……”
“夏天哩,傷口容易發炎,就你這手掌,昨天拖了一天,今天又要拖一天,少說也要半個月才能好。你手掌得每天涂藥膏哩,幫我也是幫你自己!
看完手掌,謝茶就回去了。
第二天外婆一大早就起了。
去山上摘了一種野草,放了十九個雞蛋一起燉煮。
煮一小時,煮得滿屋飄香。
綠頭發還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聞到了從廚房飄進房間的香氣。
他使勁聞了聞。
是一種奇異的野草清香。
“好香啊!”
綠頭發本來還想賴會兒床的,聞了會兒,實在忍不下去了,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掀開被子下去:
“讓我看看外婆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走進廚房一看,鐵鍋里半鍋子水、野草,還有十九個雞蛋。
燉煮出來的水是暗紅色的。
“是蟾蜍草哩,”外婆麻利地用大漏勺把雞蛋一個個撈起來擱在大盆里,一邊撈一邊回答:
“中藥哩,煮雞蛋可香了!”
午餐因為謝茶生日的加持,顯得異常豐富,桌子上十盤菜。
擺得滿滿當當,他們連盛碗的粥都放不下,只能端著。
桌子正中間擺著一盆雞蛋。
雞蛋被蟾蜍草燉煮之后,雞蛋殼染上了淡紅色。
謝茶拿了一只,剝開蛋殼,一股奇異的野草香撲鼻而來。
蟾蜍草的顏色也浸入了雞蛋里面,雞蛋也是紅紅的。
咬一口,野草汁和鹵汁兒從雞蛋里滲出來。
很入味。
是大都市吃不到的煮雞蛋。
外婆擦了擦圍裙,蒼老的眸子里閃過一抹歉意:
“咱們寨子里過生日都是吃煮雞蛋的,外婆沒買到蛋糕,就委屈茶茶了!
謝茶一口一口吃著雞蛋,對外婆笑道:“外婆的煮雞蛋可比外頭的蛋糕好吃多了,我就愛吃外婆的煮雞蛋!”
綠頭發已經炫完一個了:
“我也愛吃!”
又伸手去拿一個:
“超愛吃!”
見他們吃雞蛋吃得歡,外婆臉上的褶皺都笑出花來了。
吃完午餐,和外婆過完生日,綠頭發就沖徐南眨眼睛:
“今天還有啥安排?徐大公子能否給點提醒?”
徐南一邊幫外婆收拾碗筷一邊笑答:“提醒你現在最好去睡個午覺……”
綠頭發:“?”
懂了!
晚上有安排!
綠頭發美美去睡了。
吃飽喝足睡了個午覺,謝茶和他的三個朋友開車出去繼續下一part了。
離外婆家這個寨子最近的是巫溪鎮,一個已經被開發的熱門苗寨旅游圣地。
先找了一個醫院看了手掌。
“你這太不注意了,”醫生說,“本來只是擦傷,結果洗澡不注意,飲食不注意,硬是把你搞嚴重了!
醫生一邊給他開藥,一邊給謝茶列了一堆忌口的事項:
“不能吃辣的,不能吃刺激的,也不要吃海鮮、菌子、雞蛋之類的發物……”
謝茶:“?”
綠頭發笑道:
“行了,今天咱們茶哥估計只能吃生日蛋糕了!”
謝茶問醫生多久能好。
醫生說:
“夏天熱,傷口容易潰爛發炎,你飲食注意點,洗澡的時候不要沾水,大概半個月吧!
謝茶:“??”
“還有,”醫生最后又說,“可能會有點發癢,你可要忍住,千萬別撓!
謝茶:“???”
被醫生這么一說,謝茶感覺手掌心是有點微微發癢。
還挺難受的。
但今天是他生日,他不想破壞朋友們給他慶祝的好心情。
于是忍著癢離開了醫院。
上車繼續前行。
抵達目的地時已夜幕降臨。
“下車啦。”
綠頭發喊了一聲,隨即下了車,環顧四周:
車子停在一個江邊。
左邊是寬闊的江水,右邊是一條酒吧街。
然而今天街上人特別多,站在江邊欄桿前,像在等著什么。
綠頭發隨便問了一個路人:
“哥們你們在看什么呢?”
“聽說待會兒會有無人機表演!”那路人大哥說,“還是來自松城的無人機團隊,據說還在國際上得過無人機比賽金獎的!”
綠頭發喲了一聲,順著路人大哥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江面對岸有一排路燈,路燈下,能依稀看到停了一排排無人機,像是一只只等待振翅飛翔的蝴蝶。
估摸著得有上百架。
這陣仗可不得了!
綠頭發瞬間來了興趣,可惜他們來晚了,江邊欄桿上趴滿了人,里三層外三層。
再往酒吧街一看,酒吧的陽臺上也擠滿了人。
哪里都沒他的位置了。
只好試圖往里擠。
然而擠不動。
謝茶扯了扯他胳膊,笑道:“你覺得小徐會讓你擠欄桿嗎?”
綠頭發:“?”
徐南帶著他們進了一間酒吧,上了二樓,二樓有個超大的露天陽臺。
陽臺上擺著一排真皮座椅。
“哇!”
綠頭發挑了一把坐了下去。
江面的晚風吹來涼意。
“這位置看無人機表演,不得不說徐大公子的安排還是值得一個贊的!
綠頭發又感慨一聲:
“還是咱們茶哥了解。”
謝茶剛坐下不久,江對岸的無人機便逐漸起飛了。
發著銀色的幽光。
像是夜色下的蝴蝶。
先是一只,兩只,三只。
從江對岸翩然飛了起來。
接著是一排排。
最后變成一群群。
數百只蝴蝶似的,從江對岸緩緩飛起,逐漸升空。
底下傳來一片驚嘆:
“草!這也太夸張了吧!”
“誰這么土豪啊,一次性整這么多無人機?”
底下江面欄桿前擠滿了人。
嘰嘰喳喳地討論著。
直到無人機升空后,又咻地一聲,數百只無人機瞬間變成了一片藍色大海。
這大海是在眨眼間變成的。
惹得底下的圍觀群眾一陣驚呼,謝茶看了也惹不住揚了揚眉。
藍色大海碧波蕩漾。
接著,一個穿著黃色短褲的、眼睛大大的、萌噠噠的幼崽從大海的一頭游過來了。
雙臂用力劃著。
但姿勢很奇怪。
跟狗刨似的。
劃了幾下,黃色短褲掉了。
幼崽動作一頓。
小臉一紅。
扎進海里撈他的短褲。
然而短褲隨著水波飄走了,幼崽鼓著小臉奮勇直追……
“哈哈哈哈哈哈哈。”
底下爆發出一陣笑聲。
謝茶:“……”
這是他小時候的事了。
在游泳館里游泳,把泳褲給游掉了,只好一只手捂著小雞雞,一只手劃著去撈泳褲,然后就悲劇了……
眼看就要嗆水沉下去的時候,被徐南發現了,他跳下去,把自己撈了出來。
謝茶很生氣。
泳褲都沒撈著,也沒穿上就把他給帶上來了,誰允許的?!
小小的謝茶已經很有自尊心了!他捂著小雞雞,一腳把徐南踹下了泳池。
“哈哈哈哈,”綠頭發樂不可支,“我之前聽徐大公子說過,你倆就是這么認識的吧?”
謝茶哼笑一聲:“小徐啊,你這就有點不懂事了啊!
徐南轉頭笑道:“是小徐不懂事了,小徐當時應該要先撈泳褲再撈金主爸爸的……”
謝茶:“……”
綠頭發哈哈大笑。
所以說朋友認識太早也不是什么好事,因為知道太多黑歷史了,隨隨便便就能拿捏。
這個無人機表演持續了將近二十分鐘,那個小時候撈泳褲的幼崽逐漸長成了一個身形高挑的少年。
游泳的姿勢不再是小時候的狗刨式了,而是非常標準漂亮。
蝶泳。
蛙泳。
仰泳。
少年像一尾矯健靈活的海豚,在大海里暢快且自由地游著。
一個大浪打過來,少年在浪花里一個漂亮的擺動式轉身,迎上海浪的那一瞬間,底下頓時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
“草!”
“好牛!”
“這游泳技術,沒個十幾年是不敢這么游的……”
最后以少年冒出海面,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收尾。
緊接著,無人機組成的畫面突然碎裂,像是爆炸般的,碎成了無數煙花,最后又逐漸拼成了一行字:
生日快樂,謝茶。
底下頓時爆發出一陣掌聲:
“原來是有人過生日。
底下一群人免費看了場精彩的無人機表演,也不吝嗇自己的善意,于是紛紛對著江面大喊:
“生日快樂啊謝茶!”
聲音此起彼伏,一聲一聲在江面上飄蕩。
謝茶坐在二樓陽臺聽得一清二楚,他心情大好地揚了揚眉。
沒人不喜歡別人祝自己生日快樂的。
與此同時,謝茶聽見旁邊的粉頭發托著下巴嘖嘖了兩聲:
“這么多無人機,還表演了這么久,這得多少錢?”
說起無人機,綠頭發算半個專家了,他眼睛一亮,回復道:
“這種大規模的復雜表演,沒個幾百萬下不來。”
“而且,這還不是錢的問題,”綠頭發科普道,“這么多畫面內容,光排練都得排練上百次,要不然今天不可能這么完美,一臺無人機都沒飛錯位!
粉頭發又嘖嘖了兩聲,瞟著徐南:“徐大公子,再過9個月就是我生日了,我也能要一個無人機表演當生日禮物嗎?”
謝茶被粉頭發逗笑了:
“九個月……”
徐南也笑了:
“以我現在每個月250.5毛的包養費,恐怕有點難辦了……”
粉頭發:“……”
無人機表演結束后,酒吧的服務員又陸續把各種吃的、喝的送上來了。
綠頭發摸了摸肚子:
“別說,我還真餓了!”
同時送上來的還有一個一人高的蛋糕,足足十九層。
每一層鋪了不同的水果。
草莓。
榴蓮。
獼猴桃。
藍莓。
青提等。
“夸張了!”綠頭發說,“就咱們四個能吃得完嗎?”
話音剛落,七八個人上二樓了,徐南介紹說是無人機團隊的成員,無人機表演完,徐南順便請他們一起來給謝茶慶祝生日。
無人機團隊的人一進來,先是被巨大的蛋糕驚了一下,接著四處張望:
“咱們也不是特意來蹭飯的,主要是來瞧瞧今天的生日主角……”
謝茶坐在椅子上抬手對他們打招呼。
那幫人看到謝茶,先是一愣,接著遲疑地、不確定地問:
“你是徐南的……”
“金主爸爸!
謝茶調侃完,那幫人頓時大笑,七嘴八舌地吐槽:
“靠!這是我萬萬沒想到的答案了!我還以為徐南是給女朋友過生日呢!”
“也不怪咱誤會,誰叫徐南半年前就開始畫無人機的表演圖了呢?”
“還改了又改,修了12版!整整12版啊,要是殺人不犯法我早就噶了他了!”
“說實話,要不是徐大公子給得太多,我也想……”
“哈哈哈哈!
陽臺上頓時哄堂大笑。
氣氛很是熱鬧。
徐南打小就學編程,計算機厲害,無人機也玩得厲害。
徐大公子有錢任性,高中就組建了一個無人機團隊,本只是一個愛好,沒想到還玩出了名堂。
在國際無人機表演賽上拿了金獎,徐南也是憑借這個金獎得到了國外名牌大學的offer。
聊了會兒,很快就到了切蛋糕環節了。
蠟燭插在最上面那層蛋糕上。這幫人起哄,叫謝茶趕緊許愿,他們想吃蛋糕啦!
謝茶笑了。
飛快地許了個愿。
然后握著那把刀切蛋糕。
手掌貼著厚厚的藥膏。
還微微發癢。
謝茶眉頭微微擰了一下。
綠頭發問他:“茶哥說說看,許了什么愿?”
無人機團隊的一人打趣道:
“對啊,說出來聽聽,以咱們徐大公子的鈔能力,說不定直接幫你搞定了!”
謝茶笑了,揚了揚手掌:
“我的愿望很樸素的,只希望第二天我的手就能好起來。小徐啊,這個小小的愿望,你能幫忙搞定吧?”
“能啊,”徐南笑道,“我今晚就做夢,夢里什么都有……”
又是一陣笑。
很快就分蛋糕吃了。
謝茶坐在陽臺最角落的椅子上吃蛋糕,忽然瞥見陽臺旁邊,也就是隔壁的露天陽臺上有個黑影。
怎么有點熟悉呢?
然而不等謝茶細看,那個黑影轉瞬即逝,很快就進去了。
謝茶:“?”
夜色里,那人又閃得快。
謝茶完全來不及看清。
大概是隔壁的客人。
他沒在意這件小事,繼續吃著蛋糕。
熱鬧的生日直到將近凌晨才結束。徐南又在隔壁的酒店定了房。
這幾位大少爺平時奢侈慣了,不喜歡跟人住,于是每次出去都是一人一間。
進房間前,謝茶轉身,拍了拍徐南的肩膀:
“這個生日金主爸爸過得很滿意,所以呢,金主爸爸決定再給小徐漲5毛!”
見謝茶揚著眉,唇角露出笑意,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
徐南也跟著挑眉笑道:
“金主爸爸滿意就好。”
又凝視著他,輕輕道:
“生日快樂,謝茶!
酒店房間墻上掛著一個鐘,在即將凌晨時,一只幽藍色的甲殼蟲悄然從窗戶里爬了進來。
爬下窗,沿著地板一路爬上床,見謝茶沉沉睡著,甲殼蟲沒有驚醒他,而是無聲無息地叮了一下他貼著藥膏的那個手掌……
謝茶渾然不覺。
一覺睡到天光大亮。
他悠悠轉醒,神清氣爽地坐起身,旁邊的床頭柜上還放著昨晚醫生開的藥膏。
謝茶特意放在顯眼處。
提醒他第二天早上換膏藥。
謝茶拿過藥膏正準備換,撕了原來貼著的一看……
謝茶:“!”
謝茶翻來覆去地把手掌看了看,昨晚還紅腫一片,癢得不行的手掌,今天居然完全恢復了!
皮膚一片白。
沒有劃傷的痕跡。
沒有紅痕。
也沒有紅腫。
就好像沒受傷一樣。
謝茶懷疑自己在做夢。
不會是還在徐南的夢里吧?
徐南那小子說他今晚就做夢,夢里什么都有的!
謝茶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心,是疼的,不是做夢!
謝茶懷疑自己出幻覺了!
他掀開被子,跑出門,篤篤篤敲門,對面的綠頭發被敲醒了,打開門,聽到謝茶說他手掌一夜之間好了。
綠頭發抓著他的手掌一看,然后草了一聲:
“生日愿望這么靈的嗎?”
謝茶:“……”
所以他眼睛沒出幻覺?
手掌上的紅痕真的奇跡般的好了?
但怎么可能呢?
就算是藥膏,也不可能一夜之間消得這么快吧?
醫學奇跡了屬于是!
手掌上的傷突然好了,不用像醫生說的還要熬半個月,謝茶自然是高興的。
但另一方,這件事實在匪夷所思。
吃早飯的時候,謝茶把完好無損的手掌展示給粉頭發和徐南看。
徐南笑:“我昨晚夢都還沒來得及做呢,你這手掌就好了?”
謝茶:“所以詭異啊!”
粉頭發:“詭異啥?自從知道世界上有一種植物叫食人藤,我已經沒有唯物觀了!
謝茶:“……”
吃完早飯,一行人又去中醫館給寨子里的醫生進貨。
謝茶正要去付錢,恰巧碰上了那位女中醫。
謝茶想起這位女中醫擅長治各種疑難雜癥,于是舉著手掌,把昨晚發生的事情跟女中醫說了。
女中醫抓著謝茶的手掌看看,臉色逐漸變得凝重。
謝茶頓時心沉了沉:
“怎么了?我這是有什么問題嗎?”
女中醫:“有人昨晚在你這里施了蠱。”
謝茶:“?”
立刻追問:“什么蠱?”
女中醫搖搖頭,嘆了口氣:
“我也只是看了一些老苗王的蠱書而已,知道點皮毛。你這手掌上有個細小的豁口,一看就是蠱蟲咬過了,所以我能確定你被人施蠱了……”
“但至于是什么蠱,有什么危害,這我就不知道了。”
女中醫說:“雖然你們玩的那個已經是開發了的苗寨,但是說不定也有蠱蟲……”
謝茶點點頭。
昨晚他們在江邊看無人機表演,江邊的人可太多了。
說不定里面就有會施蠱的。
“你可以問問阿春!
女中醫說:
“沒人比阿春更懂蠱了!
謝茶:“?”
他已經跟那小子絕交了。
要他去問?
下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