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祐當然是不可能進到內院看到新娘子的。
他剛一露面,就被赫舍里氏帶著人堵在了二門處,赫舍里氏無論是含笑的表情還是禮儀都非常的得體,但就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堅決不肯讓路。
婆家姐姐來堵門就夠離譜的了,堅決不能再鬧出什么更出格的事兒!
胤祐也不能硬闖,只得用眼睛去瞪站在一旁看笑話的隆科多——
管管你媳婦!
隆科多看向赫舍里氏,赫舍里氏立刻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轉頭望天,懶得搭理他。
隆科多無奈的撓了撓頭發,對著胤祐攤開了雙手表示自己沒辦法。
他以前看不上赫舍里氏,還在外面養了外室,后來被都察院盯上之后,才收斂了許多。
然而就當他浪子回頭想要跟自家媳婦好好相處的時候,赫舍里氏卻已經放手了,給他納了幾房妾侍,算是盡到了做妻子的責任,從此再不叫他進門。
如今他們夫妻兩個算是掉了個個兒,隆科多整日想方設法的想要討媳婦歡心,好早日生個嫡子嫡女,他現在可不敢惹赫舍里氏生氣。
胤祐郁悶的吐槽道:“你還不如舜安顏有用!”
話音剛落,后面舜安顏帶著花轎已然走了進來。
花轎可以進去,接親的女官們可以進去,幾位公主也可以進去,就連舜安顏想要進去都沒人阻攔,只有胤祐和他的兄弟們依舊被擋在外面,赫舍里氏面帶微笑,但卻一點通融的余地都沒有。
胤祐一把拉住舜安顏把他扯回來,氣道:“爺都不能看媳婦兒,憑什么你能進?”
舜安顏一點都不著急,轉過身來對著胤祐說道:“我不進去,誰替七爺您背新娘子上轎?反正我不急,您要是也不急就繼續拉著我吧。”
胤祐僵硬的松開手指:“……那你還是趕緊進去吧。”
其實我自己的媳婦,自己也可以背的!
……
都蘭喜氣洋洋的引著接親的女官們進來的時候,塔娜已經全妝完畢,規規矩矩的坐在床上等著了。
吉時將至,執事女官手捧紅蓋頭上前,由全福嬤嬤接過,蒙在了塔娜的頭上。
舜安顏此時方才入內,俯身在塔娜的面前,將塔娜背了起來,穩穩當當的送到了停在院中的花轎里。
全福嬤嬤上前將象征著平安吉祥的蘋果和花瓶遞到塔娜的手中,執事女官放下轎簾,高喊一聲“升輿”,鑾儀衛抬起花轎,向著院外走去。
花轎一路前行,赫舍里氏帶著前來送親的女眷一路將花轎一路送出了庭院便止步了,而隆科多和舜安顏及以公主們則是隨著花轎出了大門。
被赫舍里氏趕了出來的胤祐兄弟們已重新上馬,走在前頭,花轎跟上后,前來接親的女官們也是騎馬隨行。
內務府官員和鑾儀衛于前后擁簇著花轎,步兵統領帶著官兵于路旁警戒,迎親的隊伍有百人之多,盡顯皇家氣度。
坐在花轎里的塔娜偷偷掀開蓋頭的一角,湊到窗口,從縫隙中往外看去,只見道路兩旁百姓云集,各個臉上都帶著笑意,嘴里喊著恭喜的話,向婚隊討著象征著吉祥之意的喜錢和喜糖。
塔娜在心里暗自想著:納蘭小姐說的其實也不全對,他們的婚姻,還是會被祝福的吧?
納蘭瓊芷的婚事一直被康熙拖到如今,也尚未定下來。
雖然塔娜與胤祐的婚事早有圣旨在先,但畢竟二人的身份都特殊,一個是被康熙寄予厚望前途無量的親王,一個是出身科爾沁的孤女。
即便是鄂緝爾還在的時候,塔娜與胤祐也算不得相配,更何況如今,塔娜便是做個側福晉,也是抬舉了的。
再加上康熙在納蘭瓊芷的婚事上一直態度曖昧不明,所以幾乎所有人都認定了,這樁指婚數年的婚事算不得數,最終入主睿親王府的,應該還是納蘭家的大小姐。
納蘭瓊芷也是這樣認為的,所以她在偶遇塔娜的時候,曾經言語暗示過,希望塔娜能夠主動退讓,并承諾將來會善待她。
納蘭瓊芷并不是趾高氣揚的來示威,而是每一句話都合情合理,塔娜也知道她說的都對,可是,那是她從看到第一眼起就放在了心里的少年,又如何能甘心退讓?
塔娜選擇了沉默,只當沒聽過納蘭瓊芷的那些話,她默默的等著她的少年做出決定,而她的少年也沒有辜負她。
終于,她等來了他的花轎,即將成為他的新娘。
花轎一路抬進了睿親王府的正院,塔娜被女官扶出了喜轎,跨過馬鞍,進了內室,坐在了喜帳內。
不多時,胤祐被執事女官引了進來,隨著全福嬤嬤的道喜聲走到了喜帳前。
胤祐接過女官遞過來的喜秤,毫不猶豫的挑起了喜帕,終于見到了他的新娘。
明艷的蒙古姑娘美如朝陽,與這大紅最是般配,少女的臉上帶著羞怯,卻不肯低頭,而是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眼中帶著無限的欣喜,叫胤祐也笑彎了嘴角。
新婚的小夫妻兩個就這么一坐一站,互相對視著,那目光仿佛黏在了一塊兒,分都分不開。
執事女官們含笑上前,將胤祐拉到塔娜的旁邊坐下,送上了合巹酒。
那合巹酒是用一個葫蘆分開兩半,中間以紅繩相連,胤祐和塔娜各執一邊,胤祐淺嘗輒止,而塔娜卻是豪爽的一飲而盡。
塔娜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葫蘆,神色有些慌張,沒有人與她說過這合巹酒只能喝一口啊,她是不是失禮了?
胤祐笑的眼睛都彎了,又把葫蘆送到嘴邊,仰頭將剩余的酒全部喝干,然后才道:“福晉好酒量,為夫量淺,還請福晉勿怪。”
塔娜早已羞紅的臉頰,此時也不敢再去看胤祐,低頭斂眉,任憑女官收走手中的葫蘆,也不再抬頭。
“我說小七啊,你行不行啊,喝酒還沒有弟妹爽快!快快快,兄弟們可都等著跟你痛飲一場呢!”
胤褆聲音從門口傳來,胤祐抬頭看去,只見他的兄弟姐妹們都圍在門口張望,將房門堵得是滿滿當當。
“你寬衣梳洗一下自己松快松快,”胤祐低聲叮囑塔娜,“以后這兒就是你的家,怎么舒服怎么來。白芷她們你也都認識,想要什么只管吩咐她們,不要委屈了自己知道嗎?”
塔娜忍著羞意抬起頭,對著胤祐甜甜的笑了,乖巧的點了點頭:“我知道的,爺你快去吧。”
一聲“爺”叫的胤祐心中一蕩,恨不得就此留在屋子里不出去,可胤褆幾個卻在外面催的急,叫他想多待一刻都不行。
睿親王府內的酒宴一直從晌午擺到了太陽落山,幾個公主早就被胤祐塞上了馬車送回了宮里,而胤褆等已經出宮建府的皇子們,卻一直待到了月上中天還不肯離去。
都知道胤祐酒量差,并沒有人強灌他的酒,所以胤祐此時還是清醒的,反倒是一向自持的胤禛被胤褆聯手胤禩給灌多了。
“這銀子算的,算的不對!”
胤禛人已經站到桌子上去了,手里舉著一個盤子一支筷子,仿佛是舉著賬本和毛筆一般。
“算,算錯了,是一萬一,二,記不清了,是多少來著?”
胤祐哭笑不得的扶著他的腿,不叫他踩空,對著胤褆埋怨道:“大哥你明知道四哥酒量不好,做什么一直扯著他灌酒?”
胤褆自己喝的也不少,醉眼朦朧的給胤禛鼓勁:“老,老四,你快算,馬,馬上就算出來了!”
胤祐:……
胤祐轉身去找胤禩幫忙,卻發現胤禩和胤禟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真·千杯不醉的胤祺憋著笑過來幫忙,兄弟兩個好不容易將胤禛從桌子上扯了下來,胤褆又跳上去了,手舞足蹈的就要打拳。
胤祐額頭上的青筋直跳,對著躲在遠處偷笑的太監們大吼了一聲:“都別看熱鬧了,還不快點過來幫忙!”
胤褆他們的貼身太監們這才顛顛的跑了過來,夜色已晚,他們又醉得厲害,胤祐不敢叫他們這么回去,怕路上出事,只能叫人收拾了客房,一人一間全都塞到床上去,等酒醒了再說。
等將兄弟們都安置好之后,胤祐也是累得精疲力盡了,他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新房的時候,一開門,就看到他的新娘子正抱著一個蘋果啃的歡快。
“哎呀,格格您怎么把平安果給吃了?”
出去給塔娜拿膳食的都蘭匆匆趕回來,她不熟悉府里的路,去的時間久了些,沒想到一回來就看到她家主子抱著那象征著平安吉祥的蘋果啃,渾然不覺七爺正站在門口看著她呢。
塔娜無辜的抬起頭來,在對上胤祐目光的一剎那有些慌張了,趕緊將半個蘋果藏在身后。
“我,我就是有點餓了。”塔娜的聲音里帶著羞意。
胤祐挑了挑眉:“怎么,白芷她們沒給你送膳食過來?”
他之前特意吩咐過,塔娜這兒也要上一桌跟前院一樣的酒菜來。
“送了送了,”塔娜向外張望了一下,確定沒人之后才小聲說道,“我怕人笑話,沒敢多吃,這會兒又餓了。”
胤祐走到自己的福晉身邊,拉著她的手一起走到了桌邊坐下,一邊看著都蘭從食盒里拿菜肴出來一邊對著塔娜道:“你是福晉,哪個敢笑話你?我娶你回來可不能叫你餓肚子,以后想吃什么就叫膳房去做,不用顧忌,只要你自己舒服就好。”
塔娜乖巧的點了點頭。
“我身邊不用宮女,白芷她們四個今后就給你使喚,你在園子里用慣了的侍女都可以帶進來,如果不夠,再叫內務府去選來。若是有人不聽你的,也不必告訴我,只管打出去,出了事兒我替你出頭。”
塔娜繼續乖巧點頭。
胤祐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伸手摸了摸塔娜的頭頂:“我的小珍珠,你是大草原上的小公主,比那些名門閨秀更加高貴,我知道她們也許對你說了什么,但是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福晉了,你只要聽我說,記著我的話就夠了,不要在意別人說什么,咱們自己快不快活,只有自己知道不是嗎?”
他的姑娘,沒有在大草原上的時候快樂恣意了。
這幾年的京城生活,即便是他想盡辦法讓她過的更自在,也擋不住那些風言風語往她的耳朵里鉆。
她變得沉默、乖巧,仿佛沒了脾氣一般,可他卻見過她在大草原上策馬狂奔的恣意瀟灑。
他的姑娘,并不是深宅后院中中規中矩的名門淑女,她是來自草原上的小鷹,如今被迫收起翅膀,將自己變成籠中的黃雀。
他不愿意她如此壓抑自己,他想要與她一起在藍天上并肩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