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Chapter181
老霍爾穿著一件淡藍色的睡袍,挺著圓肚子、手持一把銀色長劍,如臨大敵地站在窗前。
床頭亮起的藍色照出他陰沉得仿佛能滴水的臉色,他低頭檢查了一眼窗邊完好無損的陣紋,大聲問道:“你是怎么上來的?”
“走上來的?”李文溪聳聳肩:“我來履行我的約定。”
“不可能,”老霍爾下意識地否定,“我的護衛不可能沒有發現你!”
他的護衛隊都是跟了他十多年的老伙計,個個都是精挑細選的強手,不可能會犯這種錯誤。
“但我已經上來了。”李文溪挑挑眉,抬手把手里的布包朝他擲了過去,“別這么緊張,老霍爾。”
布包在地毯上咕嚕嚕滾動幾周,停在了距離老霍爾腳尖一米來遠的地方。
老霍爾瞇著眼睛看了她一會兒,微微彎腰,拿劍把布包挑開。
糊著血的人頭從布帛里顯露出來,無神的雙眼定定地和他對視。
老霍爾急促地呼吸了幾下。
片刻后,他拿劍把布包挑得更開,直到這顆人頭完□□露出來,又拿過身旁桌上的一盞提燈,點亮后彎下腰,仔細照著打量。
“很新鮮,”他說,“剛得手的?”
“是啊。”李文溪微笑,“下午還鮮活長在它主人的脖子上,你要它,它現在就在這里了。”
“……”老霍爾把手中的劍放回了桌邊,一邊擦手一邊嘆息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綠風城里什么時候出了你這一號人物?”
“答應你的事,我會做到。”他說道,“但是下一回,不要再用這樣的拜訪方式。年輕人,老霍爾年紀大了,心臟可沒有你們硬朗。”
“我比較急。”李文溪說:“我急的事從來不等到明天早上,只好連夜過來了。”
“我知道,知道,”老霍爾哈哈笑,“你們年輕人很多是比較急。明天,明天你的朋友就能看到調令,夠快了?”
“那就太好了。”李文溪也笑,“還有一件事,想請你幫忙。”
老霍爾:“什么事?”
“我是個弓手,”李文溪說著,一邊朝他走近了兩步:“這次替你辦事,過程很不容易。我的弓因此損壞了,聽說你的倉庫里有一把好弓,想問你買下來,不知道你肯不肯割愛呢?”
她一上前,老霍爾就下意識地后退,撞到身后的桌面才回過神來,胖乎乎的臉頰抽動了一下:“哦?哪一把?”
迎著李文溪的目光,他清了清嗓子,笑道:“我們拉古交易行經營這么多年,確實有些收藏……”
李文溪開口打斷了他,她一口氣不停歇地報出:“要你倉庫二樓第四個上鎖的精鐵箱二層里放著的那把,由紅龍的骨骸為弓圣塔爾希火山晶石髓為弦,經帝國首席大法師息烽熔煉制作,于三十七年前被法師聯盟駐綠風城盟長贈予了你——它的名字叫作‘灼烈’,是嗎?”
“………”
隨著她連珠帶炮的話語,老霍爾臉上的笑容擦除一般飛快地消失,等到她說完,他的整張臉都開始抽搐了。
“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不僅來歷,連放哪兒你都知道?你半夜跑我家倉庫里挨著數了?
先是半夜不驚動一個護衛被闖進他的臥房,然后對他家庫房里的東西如數家珍一清二楚——
老霍爾這一刻不禁油然而生有一種這個家里到底什么地方是安全的的疑問,頭皮發麻心驚肉跳,不夸張的說,汗毛都炸起來了,一瞬間整個人從后頸一直涼到心窩。
他簡直不敢去想,在他毫不知情的時候,眼前這個裹得一身黑的危險人物到底在自己家里跟逛商場似的逛過了多少遍。
哪怕這幾十年走南闖北,歷經的危險與風浪寫成冊都能成書,老霍爾此時此刻依然努力了半天都沒能再次笑得出來。
好一會兒,他才勉強地牽動了一下嘴角,說道:“一把好的武器應當交到能恰當使用它的人手中,你既然看中了,那當然可以。”
“那就太好了,你真是個慷慨的好人。”李文溪咧了咧嘴:“那就快拿來吧,我在這等著。”
老霍爾:“……”
老霍爾轉身搖了搖桌上的銀色鈴鐺,對著下方亮起的藍色晶石吩咐道:“科里,去把我庫房二樓第四個箱子里的那把弓拿過來。”
他一邊說一邊回頭看了李文溪一眼,李文溪沖他咧嘴呲出一口白牙。
為什么知道得這么清楚?當然是進去逛過太多次嘍。
上輩子李文溪見財起意刀了這老頭之后,趁著他們商行內部混亂,沒少半夜光顧他家的倉庫。
可惜當時老霍爾人雖然死了,家里的防御措施可沒死,護衛隊也全都在——尤其防盜方面,做得太嚴實了,每一個柜子都設置了嚴密的陣紋。
李文溪當時潛入進去,琢磨好些天也沒找能在到不驚動一群NPC的情況下拿了東西全身而退——只要觸發了一處警報陣紋,在護衛們趕來之前能剩時間頂多只夠她解決一處防盜陣紋的。
最后也只好選了她自己最想要的一件,拿完就跑了。
當然,那一件就是她提到的這把弓。
——“灼烈”,上輩子陪伴她一直到她死亡的老朋友。
身穿黑色厚甲的護衛隊長科里過來送弓的時候吃了自家老板狠狠的一瞪,一直轉身退出去的時候都沒想明白是為了什么。
老霍爾冷冷的目光鎖著他的背影,心想:等我把這瘟神送走,回頭再好好找你們這群飯桶算賬!
那把弓裝在黑色的木盒里,有足足一米五六那么長,老霍爾慢吞吞地揭開盒蓋,被他隨手放在桌上的提燈燈光描摹出弓身的模樣。
相比李文溪現在帶著的[藍銀耀星弓]的精致耀目,這一把[灼烈]的模樣堪稱簡樸。
它不發光,也不反光,紅褐色的弓身仿佛巖漿經由灼裂后的大地,又像焚燒后的骨骸,弓身長粗且彎曲的弧度不大,仿佛只稍加打磨過的粗糲表面在燈光里給人以一種古樸原拙的平實感。
這把弓上唯有弦的部分是頗為引人注目的。那深紅的弓弦質地十分奇特,似流體又似結晶,像是有人從流淌的、燒化的鐵水里抽出了一縷,然后讓時間靜止、使它永恒地停留在了這灼紅滾燙的融化的瞬間。
這弓弦流淌一般繃在弓身的中間,末稍處藤蔓一樣自然地纏繞隱沒進紅褐的弓身內里,如涓流入土、血管入肉。
李文溪一眨不眨地望著它,緩步走上前。
老霍爾適時地往旁邊退開了幾步。
李文溪的手觸碰到了弓的表面,感受那粗糙熟悉的質感,再以指尖輕輕地撫過那弓弦,她在心里嘆息般地打了個招呼:“你好,老朋友。”
那無數個飛檐走壁的深夜、飲血與起舞刀尖的獵場,密林深處、荒原曠野,唯有風與月光見證過她與她這位忠實的朋友是如何相伴走過萬里。
啊,又見面了。
李文溪迅速地卸下了原來的藍銀弓,把到手的新弓換上。
[灼烈]:[攻]+499/[特性]灼燒、追獵(唯一)
一裝配上新弓,李文溪的攻擊數值直接當場翻倍,真正的鳥槍換炮了。
“溪水長流(20級)[弓手]:攻(144+499)防(24+220)”
所以說在神跡大陸里,等級制約著數目龐大的普通玩家,而位于最上層的那一小撮玩家們才知道,裝備、技能,尤其是那些獨一無二的裝備、技能,才是能將人分出云泥之別的東西。
灼烈按數值算是主城地圖等級范疇的頂級大弓,也就是在綠風城這樣的邊貿大城才有可能通過某些特殊途徑搞得到。
相比起來,它的數值都不算是最珍貴的,灼烈最重要也最好用的是它自帶的唯一特性“追獵”。
關于這個特性,系統給的描述是:造成傷害后將自動追噬獵物一定比例的血量,當該目標血量極低或處于[重傷]狀態時造成傷害翻倍。
和另一個持續減血功能的“灼燒”特性搭配,簡直是妙處天成。
就是這兩條特性,成就了李老茍當年陰溝暗箭“一箭一命”的底氣。
——自帶點燃加斬殺,你以為。
但當然,數值的加成對現在的她而言也非常重要。
畢竟,她的攻擊手段除了表面上的弓,還有一把能夠膨脹三倍[攻]數值的大狙,屠龍者的武器,莫里索希。
499x3,高達一千五[攻]的狙擊彈,這還只是紅彈。李文溪心想,我現在強的可怕。
真想當場找個人試試狙啊。
她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在老霍爾禿禿反光的頭頂縈繞了好一會兒。
說起來,殺德里克的時候給了她一點進度,現在她的大狙“先祖之骨”圖標進度已經變成了(9/10)。
就差一個。
老霍爾被她看得又退了一步,貼著桌子,目光下意識地去瞟桌上的傳呼鈴。
算了,李文溪心想,現在自己在人家大本營里,房子里不知道多少防御手段,面對這種老奸巨猾的難搞NPC,還是來陰的合適。
當面直接動手,不合適。而且這老東西還有用呢。
于是她把弓背回背上,勾起一個微笑,一邊朝門口退去一邊抬了抬手致意:“感謝您的慷慨,今天這么晚了,我就先走了。”
老霍爾先是點了下頭,兩秒才反應過來:“等等,你說的是買下來……?”
那你錢呢??
“啊,”李文溪像是才想起來一樣,面上露出個不好意思的笑容:“對,忘記說了。我當然是買啊,但是我現在剛到綠風城,身上有點窮,等我有錢了,下次一定給你補上!”
第182章 Chapter182
零元購爽,一直零元購一直爽。
李文溪出來的時候心情飛揚,和來的時候不同,這次她是大搖大擺從老霍爾家的正門走出來的。
紅燒酸菜魚站在拐角那兒縮頭縮腦地等她。
老霍爾的家就在拉古交易行對面兩條街外,這老頭財大氣粗,在寸土寸金的街心廣場人工湖附近圈出了一大片地建的宅子。
他剛才問李文溪從哪里上的樓,李文溪回答的走上來的他沒信,但其實這回她說的還真是實話。
而且也跟他的護衛有沒有玩忽職守沒關系,這件事說起來要怪只能怪老霍爾那位已經去世十多年的妻子。
老霍爾和他的妻子是少年相識,一路相伴打拼過來,也算是一對眷侶。他妻子很喜歡小動物,尤其是貓類,曾在家里飼養過好幾只貓——神跡大陸里的貓可不是現實里的那種普通貓,而可以被稱為“貓怪”。
老霍爾的妻子去世后,這些貓和它們的后代也一直由家里的傭人們照養著。這當然是一件小事,但當李文溪有次踩點在墻角和這些貓怪們狹路相逢后,事情的發展就變得開始難以預料了。
已知,李文溪也喜歡動物。尤其是那些長相有美感有性格有脾氣的、兇橫的傲慢的,最好體型再大點,那簡直就是天菜。
這些貓怪體型雖然不大,但是傲慢兇狠長得美三條都占了。
于是李文溪她愛了。第二天過來的時候她開始隨身攜帶食物,并且從那以后每天都陪這些毛絨絨的小崽子們一起玩一會兒。
然后就這樣,有一天,她發現這群貓怪居然在這棟房子里挖了不少的洞。
老霍爾這人大概偏愛厚重風格的裝修,他的院子里柱子、梯子等很多都是用的四四方方的石頭。
——然后這些石頭十幾年里快被這些貓怪給全掏空了。
而且這些毛崽子還很聰明,把洞的開口專挑在什么草叢里、水邊、雕像后等隱蔽的角落里,而挖進房子里的出口則在柜子后、毯子后、高處的房梁上。
總之,四通八達全是洞。李文溪從院墻外鉆進來,一直順著洞穴來到老霍爾家的樓梯口,從雕像后的開口出來,還真就是從樓梯走上去的。
一只成年貓怪的體型類似現實中的大型犬,而它們爪子刨出的洞比身體稍大一圈,供李文溪這樣身形瘦削的女性體型通過毫無問題。
——其實對男性體型也不是不行,但紅燒酸菜魚堅決不肯進,挨罵也不肯。
李文溪推他一下,他就原地抱頭蹲下,都快哭了:“我真的很害怕這種特別窄的小洞啊,卡里面怎么辦啊?不去不去不去我不去……”
李文溪原本的打算是帶他過來讓他在老霍爾面前露個面,刷個印象這樣即使以后她人不在綠風城,紅燒酸菜魚憑他自己也能有點地位。
真是爛泥扶不上墻!
李文溪背著新弓出了老霍爾家的大門,繞著院墻找了大半圈,才成功在水邊的草叢里找到了紅燒酸菜魚。
然后發現他在被一群貓怪圍攻。
李文溪:“……”
紅燒酸菜魚一手杵著把劍,另一手揮動著另一把,佝僂著身體縮在那兒,背靠一棵景觀樹,又氣又急又狼狽:“走開!走開啊你們!干什么啊!別過來!”
李文溪無語又真的有那么一瞬間想笑,她不遠不近地站在那兒旁觀了一會兒,想了想,取出一顆留影石,錄了一段。
紅燒酸菜魚壓根沒發現她的到來,他被這群花色各異的像大號升級plus版的野貓一樣的玩意兒追得都要崩潰了,想砍又沒人家靈活砍不著,想逃吧又沒人家跑得快。他甚至在那一雙雙兇殘的豎瞳里看見了人性化的戲謔,一度覺得自己仿佛也成了一只大號plus版的老鼠,在被一群可惡的貓追獵戲耍。
“我草啊——”
又一只體型格外大的白色貓怪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一個猛撲加入戰場后,紅燒酸菜魚終于徹底崩潰了,大叫著“我恨貓!!”,一邊叫一邊轉頭慌不擇路地爬上了身后那棵景觀樹。
正在錄屏的李文溪:精彩。
不知道我的好朋友酸菜魚愿意為這個視頻付出多少買斷費呢?
等終于看夠了戲,李文溪才收拾留影石,施施然上前幾步,在貓怪們回頭看來的時候屈指放在唇邊吹了幾個銳利的呼哨。
然后從包里取出幾只殺好的兔、雞等小型怪,抬手一只只拋了過去。
貓怪們彼此對視,僵持片刻,在呼哨聲中依次上前叼過一只,轉眼間沒入草叢不見了。
剩下紅燒酸菜魚驚魂未定地掛在樹上:“………”
李文溪:“你要在上面待到什么時候?”
紅燒酸菜魚訕訕地跳了下來。
“你…呃,事情已經搞定了?”
“不然呢,”李文溪一臉冷漠,“跟你一樣留在這被貓追得上樹?”
“這個我要辯解一下,必須得辯解一下,”紅燒酸菜魚說,“你不能說這是貓吧?不管怎么樣……”
李文溪已經轉身走了.
按上輩子的時間線算,李文溪估計著,距離她去拿那件道具的時機應該還有一段時間。
于是她這回在綠風城里停留了大半個月,每天除了出城刷級,就是半夜去拜訪拜訪她上輩子的那些老朋友們。
半個月的“拜親訪友”活動,成功使她剛癟的腰包又變得鼓鼓囊囊。
不僅她忙,紅燒酸菜魚等人也在忙他們的“多吃多睡”冒險團,每天跟著艾麗卡以及拉古交易行的NPC們跑來跑去,要建新駐地、要跑手續、要賣他們搬回來的那堆死礦芯“罪惡之心”,而且綠風城里的玩家隨著時間與日俱增,冒險團招新工作也是迫在眉睫。
被叫過來的時候,紅燒酸菜魚才剛從一場路邊招新會下來,接到消息又馬不停蹄趕到李文溪下榻的酒店。
他以為李文溪是來要錢的,進門就說:“那堆死礦芯還沒賣完,月亮船在辦,他說還在談,賣完我就把分成送過來。唉,這段時間兄弟們全都忙成狗了。”
“你把你手頭的事先放一放,”李文溪說道:“先辦我的。”
紅燒酸菜魚:“啊?什么事?”
李文溪說:“我說讓你幫我辦兩件事,這是第二件。明天上午八點在城門口等我。”
紅燒酸菜魚:“明天?但是——”
李文溪看著他。
“——但是當然沒問題。”紅燒酸菜魚識相地把話咽了下去,“我準時到,領導。”
李文溪滿意了,揮揮手:“退下吧。”
練級練了大半個月,她又升了一級,目前是21級。
紅燒酸菜魚走后,李文溪下線前又上了一趟街。
腰包鼓鼓,她準備給自己換一套護甲。
她現在身上穿的還是在西塞納維買的[嚙隱鼠速行甲]和[嚙隱鼠速行靴]兩件套,這一路走來修過幾次,已經有點破損了。
李文溪對護甲的要求一向不高,或者說沒有對武器那么高。
但這套護甲除了有個[速行]特性外,數值確實太低了,對她來說已經不適用。
在綠風城這種她熟得不能再熟的地皮上,淘到一套滿意的護甲還是容易的。李文溪花了一下午,先后去看了她以前常去的幾家店,又去武者聯盟的自由市場里晃了晃,很快買下來了一套滿意的。
[銀風魚腹甲]:[防]+200/[特性]柔韌、順水
[黑鯊膠皮靴]:[防]+160/[特性]堅韌、浮水
兩件都是水生怪材料打造,算是綠風城這樣水貿城市的特產。優秀的武器打造師能夠根據材料的特性理發出材料的某種功能性特性,就如她新買這兩件護具的“順水”、“浮水”,顧名思義,都是能夠讓使用者在水中行動更為順暢的特性。
這種功能性特性也被稱為“偽特性”,因為用處通常不大,且只在特定的環境中起效。
這兩件防具真正的有效特性就是前一個,“柔韌”和“堅韌”,算是“偽雙特性裝備”。
而她背上的大弓[灼烈],就是真正的“雙特性裝備”。
換上新裝備,李文溪看了眼自己的面板。
“溪水長流(21級)[弓手]:攻(149+499)防(25+360)”
不錯。能一只手把紅燒酸菜魚摁在地上。
接下來,李文溪又去補充了幾組各類箭矢,再上衣裝鋪買了一件新的防水防塵的黑斗篷,回到酒店下線了。
一摘頭盔,不出意外的看到滿眼藍幽幽眼看要懟到她臉上的大號熒光版“郁金香”。
李文溪:媽的,這日子沒法過了。
“趙黃鴨!”她大喊一聲。
片刻后,吱呀一聲門開了,門縫里伸進來一個毛茸茸的金發腦袋:“到!”
李文溪火冒三丈:“滾過來割草!”
“好嘞姐姐~”趙黃鴨笑嘻嘻地鉆進來,手背在身后的粉色蓬蓬裙上擦了擦,利索地開始她日常的“除草”工作。
自從一個多月前第一叢GM01口中的“摩德之花”從她的床下長出來后,她的房子就變成了一棟“新型花園”。而且這玩意兒越長越多,從每天一叢,到上個游戲幾個小時后一睜眼就是以她為中心的滿地的花,李文溪人都麻了。
好在許勐早就回家去了,她也不用為此去跟誰解釋。
而且最折磨人的就是這些花掰不動扯不斷,簡直就跟鉆石一樣堅固,在趙黃鴨出現之前,李文溪完全拿它們沒辦法。
至于趙黃鴨——那是在一次她招來GM01指著滿屋子的花對著它破口大罵后,GM01提議的。
它說:“你為什么不讓1號柱的妹妹來試試呢?理論上,她現在的身份特殊,應該有辦法。”
彼時李文溪望著手里拎的貓崽子,問道:“怎么試,讓她用牙咬?”
GM01:“理論上,在鏈接穩定之后,1號異常Bug體已經可以和連接點進行共存了。”
李文溪:“說人話。”
GM01:“她早就可以自主切換換人型了。”
李文溪:?
她低下頭,望著手里的貓,貓也望著她。
片刻后,貓的身體泛起了淡淡的藍光,那藍光從淺到濃,直至覆蓋了整具軀體。
再然后,李文溪拎在手里的貓就變成了拎在手里的小女孩。
一頭金發扎成兩個小辮子,衣服還是游戲里在趙白羽家最后一次見到她時穿的那身。
“姐姐,”趙黃鴨張著眼睛,討好地抬起頭來看著她:“你能不能把我放下來,這么拎著我好不舒服。”
而李文溪的目光盯著她嘴邊的油:“你又拿我錢買燒雞了?你早就能變人了你不吱聲?”
趙黃鴨:“沒有,沒有。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真的!我年紀這么小,沒人教我,我都不會的!”
李文溪:“呵呵。”
她把這糟心小孩丟地上,讓她滾去掰那些摩德花。
事實證明GM01的話在這方面還是正確的,那些在她自己觸碰時堅不可摧的花朵在趙黃鴨還沒她一半大的小手里仿佛變成了真正的花枝一樣柔軟,一折就斷。
于是接下來的每一天,人型版趙黃鴨就承擔了這份“除草”工作,每天勤勤懇懇趴在地上拔花。
拔下來的花堆在客廳角落里,沒幾天后就會變成散落一地的美麗藍色晶體。
“這好像是純粹的摩德礦能量。”趙黃鴨說道,“姐姐,咱們發了。”
李文溪冷漠地:“哦。”
趙黃鴨:“那姐姐,我可以多吃幾只燒雞嗎?我發現你們這的燒雞比我們那的好吃,品種還多,還能送貨上門!”
李文溪讓她滾。
趙黃鴨滾了,但她顯然沒有死心。過幾天后,又在李文溪跟前磨蹭著管她要“除草工資”。
“姐姐,我上網查了我這樣的他們說叫‘童工’,說都不讓雇童工的。但是我最喜歡給姐姐干活啦,所以沒關系的,就是姐姐能不能給我發一點工資啊~他們說干活都會有工資的。少一點也沒關系的,黃鴨只要一點點就行啦。”
李文溪煩不勝煩,選擇給錢讓她滾。
于是從此,趙黃鴨過上了每天早燒雞,午燒雞,晚上還是燒雞的幸福生活,還學會了喝奶茶,每天不是看電視就是拿著李文溪的賬號上網買東西,吃喝玩樂穿,日子過得比李文溪本人都好。
包括她現在身上的這件粉乎乎的蓬松蕾絲公主裙子,也是她自己買的。
李文溪已經對此佛系了,隨她去吧,死小孩別煩我就行。
第183章 Chapter183
清晨,克里蘭斯大森林的整個南部都被自北而下的來著凍湖的皚皚白霧所籠罩,樹木在朦朧的白色中像一條條綠色的影子,林間潮濕而安靜,連鳥鳴聲都很少。
紅燒酸菜魚坐在火堆邊烤著一只半臂長的燒雞,一邊轉動木枝,一邊惆悵地說道:“我真不喜歡這種特別深的樹林。”
沒人理他。
過一會兒,紅燒酸菜魚又說:“咱們到底要去哪兒啊?這都走了一周多了,我感覺我們都快到克里蘭斯大森林中部了吧。”
“還要走多久啊?”
這回李文溪倒是回應他了,她輕盈地從樹梢上跳了下來,落地像鳥雀那樣悄無聲息。
她好像心情不錯,坐下來跟紅燒酸菜魚說話時語氣都帶著笑意:“快了啊,急什么。怎么,我沒帶你練級?”
“呃,”紅燒酸菜魚猶豫了一下,斟酌著說道:“練當然是練了,我升了兩級,謝謝姐。但是、但是我還是比較喜歡待在城里,我不像您那么厲害,天天野外生存真有點累了。而且我還有冒險團的事要管……”
“這樣啊,”李文溪扭頭對他笑了一下,“沒事,今天結束你就可以回去了。”
紅燒酸菜魚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真的?”
李文溪點點頭:“真的。”
死回去怎么不是回去呢,方便又快捷。
兩人吃完這一頓,李文溪一個呼哨把出去亂逛的小火給叫了回來,騎上馬帶著紅燒酸菜魚開始在林中疾馳。
說實話,因為時間過去得有點太久,森林里又沒什么參照物,李文溪也不太記得上輩子遇上的那家獵戶家具體在哪兒了。
所以她帶著紅燒酸菜魚繞來繞去,找了將近兩個小時。好在小火速度夠快,又皮糙肉厚可以在森林里開路,所以他們最終還是找到了。
“我去,”馬背上的紅燒酸菜魚不明所以,在看到前方湖邊半坡上的人家時還驚嘆了一聲:“這地方也有人住啊?”
“是獵戶。”李文溪說,在距離房子十來米的位置停下,翻身下馬,轉頭交待紅燒酸菜魚說:“我去看看情況,你在這里不要走動。”
“好好好,小心點啊姐。”紅燒酸菜魚滿口答應,心里非常感動,心想姐現在人是越來越好了,都不讓我探路了。
李文溪轉身向著獵戶小屋的方向走去。
小屋建在坡上一塊推平的小平臺上,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屋頂草色斑駁,門前的木籬上長著一層厚厚的青色苔蘚。
不知道奇勒今天在不在。
正想著,半開的院門里傳來一聲淡淡的話音:“別再上前了,年輕的冒險者。這里不歡迎陌生人。”
哦,在啊。運氣不錯。
李文溪聽見這聲音,唇角就微微地下拉。
奇勒,這NPC性格之難搞,當年真的令她印象非常的深刻。
這人大概拿的是那種“隱世高人”、“歸隱山林的戰士”等劇本,脾氣古怪要求又高極難討好。
當時她光刷臉熟都刷了快半個月,也就是當年那個一心任務的年輕版李文溪才能忍下來。
但這一次不一樣了。李文溪臉上揚起一個微笑,這一次我有我的好朋友紅燒酸菜魚。
她站在院子門口,調整了一下表情,清清嗓子,開口:“奇勒,出來,我是風神的使者。”
院子里安靜了一瞬,接著響起了輕巧的腳步聲,朝著門邊走來。
開局先給自己封一個使者身份,雖然這理論上是任務結尾才能獲得的稱號——但退一萬步講,人怎么就不能先有結局再推過程呢?
門扉“吱呀”輕響,門里走出了一名身形瘦削,留著淺褐色短胡子,面相顯得有些嚴肅陰沉的男人。
“你是什么人?”奇勒狼一樣銳利老辣的灰色雙眼緊緊地盯著李文溪,“你為什么會知道我的名字?”
“尊重,奇勒。”李文溪架子端得很高,一本正經:“這就是你對神和祂忠實信使的態度?我在風神納西米修斯的指引下來到這里,令爾等聆聽祂最后的神音。”
奇勒:“……”
聽見神名,奇勒面色下意識稍稍恭謹了些,但他的眼神依舊狐疑:“你說你是神使,你有什么證據?”
“大膽!”李文溪嚴厲訓斥道,“你這是對風神的不敬!你想瀆神嗎?你會令整座勒比尼斯村的祖祖輩輩都感到羞恥!”
爽,早就想這么當面臭罵這個狗東西了。哈哈。
你不是事多嗎,你不是難搞嗎,我今天說罵你就是罵你,怎么著。
奇勒劈頭蓋臉挨了罵,臉頰抽動了幾下,面色幾經變化,還是忍下了情緒,低聲說道:“愿風神原諒,但勒比尼斯村已經有數百年沒有聽聞過神的音訊了,我們的村落如今已經荒廢……”
“什么,怎么會?”李文溪皺起眉,滑下兜帽,望著他,為了這份憂愁中混合著難以置信的眼神拿出了自己最巔峰的演技:“風神令我前來尋找勒比尼斯村大祭司西勒婆婆,村落荒廢,那神又怎么會向我下達這樣的旨意?”
奇勒目光中的懷疑在李文溪報出“西勒婆婆”的名字時,終于消失隱沒了。
“神使……”他的神情似嘆似笑,“原來風神的足跡真的還未曾在這片大陸上隱沒。請放心,雖然我們村落已經不再存在,但大祭司一脈,確實仍存有最后的繼任者在世。”
奇勒半低下頭,側身把李文溪迎進院里:“神使,您遠道而來,請允許我為您奉上豐盛的飯食。”
其實李文溪內心還是挺愿意吃這頓飯的,主要想把以前受的鳥氣全給報復回來,但她今天主要任務還是得先把好朋友紅燒酸菜魚給“送出去”。
“不了,時間緊迫。”她一臉嚴肅地說,“既然你說大祭司遺脈尚在人世,請立刻就帶我去吧。”
奇勒吃了一驚:“可否請您告知,是何事這樣緊迫呢?我們的村子已經覆滅,我實在想不出還能有什么更大的災難將會降臨?”
“不,奇勒。”李文溪微微挑起嘴角,“不要驚慌,我所帶來的,是一件好事。在風神的引導和幫助下,我捉住了邪神在人間最后的信徒。只要將他在神壇前獻祭,神必將再次眷顧祂最忠實的信徒。”
奇勒的雙眼微微睜大了,抬頭朝著李文溪來時的方向看去。
樹影遮蔽的小徑上,小火打了個響鼻,馬背上的紅燒酸菜魚不明所以地撓了撓頭。
錯覺嗎?怎么莫名其妙感覺背后有點涼涼的?
“邪神的信徒……”奇勒喃喃地道,“就是那個人嗎?”.
紅燒酸菜魚是懵逼的。
當他看見李文溪領著一個男NPC走過來的時候,紅燒酸菜魚一點沒多想,因為他大腿他姐就是能處一堆NPC,從艾麗卡到老霍爾,這一路過來他早都司空見慣了。
然后李文溪抬了抬手示意他下來的時候,紅燒酸菜魚也沒多想。
你說啥就是啥唄。
他翻身下來,站定抬頭:“怎么個……”事。
話沒說話,就見李文溪身后站著的那個精精瘦瘦的NPC突然像頭兇狠的狼一樣暴起,沖過來哐一下就給他按地上了。
嘴里還大喊著什么:“神使!我抓住他了!”
不是哥,你抓住什么了……
紅燒酸菜魚腦袋磕了一下,人都是暈的,只覺得身后那NPC那兩只手就跟鐵鉗一樣,抓他比老鷹抓小雞都來得輕松,完全動彈不得。
“什么意思啊?”紅燒酸菜魚喃喃,驚慌地想扭頭去看李文溪,“姐?你別嚇我啊姐?”
然后聽見那個天天叫著他“好朋友”的女人語氣平靜地說:“把他的眼睛蒙上,嘴堵了。然后帶我去找大祭司。”
紅燒酸菜魚:???
你——
然后那個NPC就十分利落地真當場把他嘴堵了,眼睛也蒙住了,用的還是他身上那件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爛衣服上撕下來的布條。
嘔!!
再然后,紅燒酸菜魚就感覺他被當個麻布袋子一樣扛到了馬上,還不是他好朋友的那個大馬,就是一匹正常大小的馬,顯然是在那個NPC的馬背上。
紅燒酸菜魚拼命地扭動:“唔唔唔唔!!”
扭著扭著,可能把那NPC給扭煩了,“邦”的一聲,紅燒酸菜魚前一秒感覺到風聲,后一秒就感覺一棍子打在了他腦袋上。
操。
眼冒金星。
一看血量掉了百分之四十。
“……”這下紅燒酸菜魚老實了,一動不動地挺尸,就怕這個兇殘的NPC在給他來兩下直接給他送走。
唉,好死不如賴活著啊。
紅燒酸菜魚動也動不了看也看不見,啥也不能干,干脆開著面板數著時間發呆。
他不知道他好朋友到底要干啥,但心里不好的預感是越來越濃。
坑我可以,咱多少也習慣了,但是至少別把我坑死了……吧?
紅燒酸菜魚數得很清楚,他腰底下這匹馬停下前一共跑了有二十一分鐘又三十六秒,最后聽見有水聲,感覺像是過了一座橋。
他感覺自己被那男NPC拎下來,然后有道開門聲。
周圍特別安靜,他好朋友也不說話,就只有那個NPC說了一聲:“是我。”
還不知道是對誰說的。
然后他感覺自己被拎進了門,但門里也是一片安靜。
完全搞不清楚情況的紅燒酸菜魚只能假裝自己是一具尸體。
片刻后,耳邊有道輕而有些遲滯的腳步聲慢慢地靠近,停在了他的身前。
紅燒酸菜魚都冒汗了。他感覺這個不知道是啥的腳步主人正在盯著他他。
第184章 Chapter184
“不錯!!”一道尖利嘶啞的嗓音驟然在耳邊炸開,紅燒酸菜魚感覺自己耳膜都嗡了一下。
“不錯!是邪神的信徒!”那道顫巍巍的、老婦人的聲音在他的頭頂發出高亢的嘶喊,唾沫星子都噴到了他的臉上:“是厄運!是骯臟的、邪惡的、厄運和黑暗的味道!”
紅燒酸菜魚:???
然后他聽見他親愛的好朋友的聲音在身后響起,語氣十分平靜:“我是風神在人間欽定的信徒,受風神的指引,將這名邪教徒送至勒比尼斯村。神說,這里有祂在人間最后的祭壇,將由大祭司西勒婆婆為我將之開啟。”
跳關爽,一直跳關一直爽!
當年讓這老太婆給我開個門費老鼻子勁,這次我讓你們全都恭恭敬敬請我進去。
而且當時這老祭司只開了門,自己不肯進,李文溪在里面折騰一堆機關打怪也花了不少的時間。
這次她非得把這老太婆也逮進去領路。
果然,西勒婆婆聽了李文溪的話,那張蒼老的臉上似乎連皺褶都一下舒張開了,兩只眼睛凝望著她,顫聲道:“真的?神,神提到了我?”
李文溪繃著臉,回憶著上輩子在遺跡里瀏覽過的那些內容,莊嚴地宣稱道:“是的。神的目光正在離這片大陸遠去,但祂依舊記得祂最忠實的眷屬。只要我們把這惡神的信徒作為祭品獻祭給神,一定能將惡神的窺視終結,令風神的眷顧再次降臨神跡大陸,降臨勒比尼斯村!”
被人像拎一條真的魚那樣拎在手里的紅燒酸菜魚:?
什么東西?祭品??你在說什么啊我的好朋友……
李文溪努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激動,而大祭司西勒婆婆的激動就要比她真實多了。
面前這個蒼老的、矮小的身軀裹在白色獸皮里的灰發老人捂著胸口急促喘息了片刻,仰起頭發出了一聲高亢的尖叫:“是!!一定會的!讓我們把這名邪教徒一刀一刀在神靈面前剖碎!惡神之仆的鮮血一定能洗去厄運,讓神靈重新眷顧我們!勒比尼斯村必將迎來復興!”
紅燒酸菜魚:???
剖碎??
這下他無論如何也鎮定不了了,他開始拼命地扭動。
“唔唔唔唔!”
奇勒毫不猶豫地低頭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老實點。”
他的掙扎也吸引了西勒婆婆的注意,老人垂下眼,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個滿懷惡意的笑容:“奇勒,讓邪教徒閉上他污穢的嘴。”
李文溪默默地往旁邊退了一步。
奇勒點了點頭,隨手拔出腰后別著的短刀,毫不猶豫就是哐哐兩下。
紅燒酸菜魚的唔聲戛然而止。
“您已重傷。”
噴濺的血撒在了屋子鋪滿羊皮的地面上,西勒婆婆喉嚨里咕噥出笑意,用絲毫不像指責的語氣說道:“你弄臟了我的地面,奇勒。”
奇勒微微低頭:“我向您道歉,大祭司。”
“沒死吧,”老祭祀說道,“他的罪惡得留到神壇前再行終結。”
奇勒說:“沒有。您放心。”
西勒婆婆滿意地點頭。
李文溪雖然退了一步,但是斗篷上還是濺了點血。
她有點嫌棄地撣了撣衣擺,出聲催促道:“大祭司,請盡快開啟祭壇吧。”
西勒婆婆對她十分恭敬,立刻說道:“謹遵您的吩咐,神使。”
她轉過身,走向屋子最里側供奉的神臺,從石質神臺的夾層里取出了一方青色的石盒子。
然后用枯枝一樣的雙手打開盒蓋,捧出一根同樣深青色的法杖。
西勒婆婆將這根法杖捧在手里,握緊,走了回來,對李文溪和拎著半死不活紅燒酸菜魚的奇勒點點頭,說道:“請跟我來。”
開啟遺跡的通道就在大祭司一家世代居住的石屋的后方樹林里,李文溪記憶力好,路走得比西勒婆婆本人都熟練。
這下倆NPC頓時對她神使的身份更加深信不疑。
瞅瞅,神使什么都知道,那還能有假嗎!
落葉與苔蘚掩映的灰色石碑佇立在叢叢荒草間,碑上鐫刻的筆跡斑駁磨蝕,已經分辨不出原本的字樣。
西勒婆婆將手中的法杖插入了石碑下方的凹槽中,伏身下去,低聲默念著難以聽懂的咒文。
地面開始震動,石碑上的刻紋緩緩亮起,淡青色的光芒在樹蔭遮蔽的林間越來越亮,直至光束自碑上投映下來,在地面上勾勒出一環錯綜復雜的符文。
遺跡傳送陣,就這么開了。
李文溪踏進陣紋中間,心里多少有些感慨。真容易啊。
西勒婆婆顯得十分疲憊,但還是強打著精神,在奇勒的攙扶下也走進了陣紋里。
光芒漸隱,連帶著陣中的幾道身影一同消失在了森林中。
“嘀,玩家觸發任務:風之余音。”
“光明帝國/全地圖特殊任務(唯一):風之余音。
任務詳情:于眾神遠去的時代,聆聽納西米修斯遺留在人間最后的足音。
任務進度(1/4)”
站定后的李文溪睜開眼,挑了挑眉。果然,直接給了一點任務進度。
她上輩子觸發任務是在奇勒家里,然后折騰了快一個月進遺跡才給的一點進度。
而且上輩子她是一個人進來的,這輩子把半死不活的紅燒酸菜魚算上的話一共進來了四個。
李文溪環顧四周,蒼青色的天空如同倒扣的大碗,四處殘垣斷瓦、樹影蔥蘢,青色的石子路穿梭其中,蜿蜒著像遠處延伸而去。
一切都那么熟悉。
勒比尼斯村現在雖然只是個僅剩了兩人的荒村,但它曾經應該是很大的,這片遺跡里光看房屋的遺址數目都堪比一座中型的小鎮。
而且別看現在乍一看已經破成這樣了,里面有些防御措施卻依然還健在,上輩子沒少給她添麻煩。
所以李文溪進來后往那一站就沒再動,等著倆NPC帶路。
西勒婆婆大概年紀太大了,加上開遺跡消耗了體力,倚著奇勒緩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直起了身。
“請跟我來吧,神使。”她一邊喘著粗氣,一邊用沙啞的聲音說道。
李文溪跟著她一路安然無恙地來到了遺跡中部,心里感嘆:真輕松啊。
她左右看看,發現位置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請等一等,在祭祀開始之前,我還有一條神的旨意要去完成。”
西勒婆婆和奇勒都驚訝地看了過來,隨后恭敬地說:“您請便。”
紅燒酸菜魚的身體隨著奇勒轉身的動作晃了晃,又滴下來幾滴血。
李文溪循著記憶中的方向順著小路左拐右拐——這里上輩子她是翻了十多間廢墟里的壁畫拼出來的圖紙才找到的“藏寶路線”,這一次她憑著記憶里那點印象直接上了,繞了兩圈路,還是找到了。
就是這兒了,她記得周圍這幾根石柱子。
李文溪彎下腰,搬開地上遮蔽的石板,露出底下深不見底的黑色坑洞。
一人寬的圓洞,趴下側聽時有水聲,像井。
李文溪伸頭往下看了一眼,然后從背包里取出一只死兔子丟下去。
“咕隆”一聲落水聲。
她等了幾秒,又丟下一只死鳥。
然后第三次,她丟下的是一支箭。
新得的大弓灼烈猛地拉如滿月,散發著淡淡紅光的高級精鐵箭緊貼弦上,隨著“噌”一聲輕響朝著井口直直而下。
幾不可聞的箭矢入肉聲。
中了。
“嚶哳——!!!”
像蟲鳴、蝙蝠又或者某種水生動物,極具穿透力的尖銳嘶鳴聲驟然在空氣之中爆開來,連等在遠處的奇勒都抬了抬頭望向這邊。
李文溪耳尖都被刺得抖了抖。
好在這聲音只響了幾秒,很快就消失了。
“叮,擊殺[綠毒鱷蜥],獲得經驗+500。”
無疑是灼烈的[追獵]特性的斬殺效果作用了。
先引怪出洞,再一箭斃命。就這么輕松,李文溪輕輕嘆了口氣,上輩子差點要了她一條命的怪就已經解決了。
她收起弓箭,攏了攏斗篷,一撐洞沿縱身跳了下去。
片刻的下落后,冰涼的水體包裹住了李文溪的全身。
她浮在水中,先彎腰摸了摸,先把摸到的怪尸丟進背包里,然后一個猛子一頭扎進了水下。
這地洞上窄下寬,上方入口窄得像井,底下卻有近似一間臥房那么寬。
李文溪順著記憶里的方向潛下去摸了半天,終于摸到了一個半臂長的木箱子,抱住游回水面,喘了口氣,掏出鉤索順著洞壁爬回了地上。
回到地面后,李文溪一邊甩著身上的水,一邊從包里抽出一把劍,“哐”一聲把這只木箱劈開。
碎裂的木屑間,一只巴掌大的青灰色石像滾落了出來。樣式粗糙,年歲久遠,表面已經長出了一層淡淡的蘚紋。這石像被雕作了人型,只是臉部的位置沒有五官,而只有一只大得覆蓋了整張臉的石眼,看起來頗為古怪。
李文溪彎下腰,把這只石像拾了起來。
指尖觸碰到石像冰涼表面的的瞬間,系統提示音便如約而至。
“嘀,進度更新。”
“光明帝國/全地圖特殊任務(唯一):風之余音。
任務進度(2/4)”
李文溪把石像揣進衣兜里,轉身朝著來時的路折回去找那倆NPC。
兩人見她過來,都恭敬地道:“神使。”
“走吧。”李文溪說,“神的囑托我已經完成了,現在去祭壇。”
西勒婆婆應了一聲,顫顫巍巍地走在前面帶路,李文溪跟著她,奇勒拎著紅燒酸菜魚自覺自發地走在最后。
第185章 Chapter185
自從系統出現重傷提示后,紅燒酸菜魚的視野就是一片灰蒙蒙的模糊的,游戲收音也變得朦朦朧朧,沙沙的啥也聽不清。
他人本來就被綁得一動不能動,這下真成植物人了。
紅燒酸菜魚自認脾氣是比較好的,平時也比較少急赤白臉的跟人爭執,他甚至連在網絡上都不怎么噴人。但在這短短的半個小時內,他把平生所知的臟話在腦子里都復習了個遍。
他媽的,他心想,等我回頭的——看我回頭罵不死你溪水老狗!
溪水長流,你是真該死啊!
祭壇所在的大堂是整座遺跡里為數不多的幾座算是保存完好的建筑,青灰色的、尖尖的像是山巒般的塔頂,兩人合抱的高大石柱整齊地陳列兩邊。
這座曾受風神眷顧的村莊好像格外地喜歡青色,連門前長長臺階都是用的同色的石磚鋪就。
但西勒婆婆卻沒有踏上這片長階,只見她佝僂著背,走到長階下方時腳步一轉,領著李文溪和奇勒從側面的一道窄梯上了大堂。
李文溪:“……”
李文溪表情不變,眼角卻微微抽動了一下。
個死老太婆,上輩子放我進來的時候屁都不放一個,也不跟我說要從側面走。
天殺的。
這一次有大祭司西勒婆婆領路,一行三個半人順順利利地登上祭壇大堂。上來后西勒婆婆抬起手,手中青色法杖在門上輕輕一點,側門就開了。
她顯得極度的興奮,蒼老的雙手一個勁地顫動,轉頭對奇勒說:“去,去祭壇后的神像下面把我的祭祀大袍拿來,我來準備儀式……神使,請您見證!我們即刻開始!”
“嘀,進度更新。”
“光明帝國/全地圖特殊任務(唯一):風之余音。
任務進度(3/4)”
從踏進祭壇大廳的瞬間,任務進度更新的提示就響了起來。
響得李文溪身心舒暢。
爽啊!
奇勒丟下紅燒酸菜魚進去給西勒婆婆拿神袍了,西勒婆婆本人則踩著小步子朝著大堂正中的神壇上跑去,忙忙碌碌地擺弄上面大大小小的瓶碗祭儀。
李文溪這個真正接任務的反而無事可做,于是她左看看右看看,走到地上一動不動躺尸的紅燒酸菜魚邊上,拿腳踢了踢。
“喂,活著沒?”
紅燒酸菜魚:“我#&*%你……”
“我知道你很急,”李文溪說道,“但你先別急。魚啊,事已至此,糾結過去的已經沒有意義,咱不如想想將來。”
紅燒酸菜魚的胸膛急促地起伏了幾下。
李文溪微微俯身:“都說別急了,咱們的友情券我記得還沒有過期,任務提示你收到了?你看,你不過就是死一次嘛,任務完成給的經驗不就綽綽有余補回來了嗎?你還有錢拿,不虧是不是?”
“……”紅燒酸菜魚拼盡全力終于“唔”出來了一聲,你把我嘴里的臭布拿掉啊!
“哦,你想說話啊。”李文溪微笑,“那……哎呀,NPC過來了,安心去吧我的好朋友,有什么話咱們以后再說。”
正如她所說,抱著神袍出來的奇勒把衣服交給了西勒婆婆,就馬上又盡職盡責地回來拎起紅燒酸菜魚,低著頭像一頭忠臣的灰狼一樣候在邊上。
那邊,西勒婆婆已經換上那件深青、淺青與濃綠交織的華麗長袍,戴上墜滿鳥羽的彩冠,端著一只金杯從神壇上走了下來。
她走到面前,李文溪才看見她另一只縮在袖子底下的手里拿著一把甄亮的匕首。
西勒婆婆用顫巍巍的手把金杯里的酒液倒在匕刃上,口中喃喃地說著:“奇勒,你讓開,我要親手將邪教徒獻祭在神前。”
李文溪往旁邊退了幾步,雙手環胸冷眼旁觀。
她不關心什么祭祀不祭祀,她只想要激活神壇。激活的神壇能夠激活她手里的雕像,她的任務就能完成。
上輩子她一個人進來,為了完成這個破儀式幾乎把整個祭壇里的藏書和壁畫全給翻了一遍,祭祀也是她親自穿上神袍舉行的。
現在這些全都有人代勞了,她只需要站在邊上看戲。甚至都還沒地上紅燒酸菜魚有參與感。
有參與感的紅燒酸菜魚此時有三個字要說:***
奇勒把他丟在神壇的面前就轉身走了,留西勒婆婆一個人站在旁邊,蹲下身,拿著匕首一邊嘴里興奮狂熱地念念有詞,一邊一刀一刀往他身上扎。
紅燒酸菜魚的視野是模糊的,他只能看見一團綠色的恐怖影子在周圍不停晃動,耳朵也聽不清,只能聽見一片嗡嗡的低語。
——他真覺得自己要做噩夢了,忍無可忍,直接當場下線了。
血腥味在大堂之中蔓延,西勒婆婆將匕首丟在地上,在紅燒酸菜魚的血泊中跳起了祭祀之舞。寂靜的穹頂上回蕩著她嘶啞高亢的唱詞,李文溪手里攥著雕像,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高臺上的神像。
那神像也是用青色的石頭雕成,有兩米來高,面目模糊扭曲,只有一只獨眼清晰可見。
就像是她手里拿著的小石雕的放大版。
隨著時間的流逝,淡淡的青色光芒像星星點點的螢火,緩緩從高臺上的神像表面滲落出來。
正在提著長袍跳動的西勒婆婆發出一聲尖銳的抽氣聲,伏倒在地,一旁的奇勒也咚地一聲跪了下去,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此時這間大堂里還站著的就剩下了李文溪一個人。
李文溪見勢不對,唰地把手中的石雕舉了起來,朝著神壇走去,邊走邊喊道:“風神啊,您的信徒不負所望,完成了您的囑托!”
跪是不可能跪的。
果然,倆NPC被她的動作吸引了注意,也沒有心思去計較她跟不跟著一起跪的問題,目光都一眨不眨地望著她手里的石雕。
當李文溪跑到神像面前時,那些淡淡的青色光芒像是受到吸引一般,飛蛾撲火似的聚攏,然后朝著她手里的雕像里匯入了進去。
“任務道具[納西米修斯的注視]已激活。”
李文溪手中的小石雕這時候已經明亮得像枚發光燈泡,她上輩子已經做過一次,當然知道流程該怎么走。
接下來就是消耗這個激活版道具。
“納西米修斯,納西米修斯,納西米修斯……”李文溪一邊念一邊眼疾手快地把手中的雕像舉至神壇的正中,“我念誦您的真名,祈求您的庇護,我愿意成為您在人間的忠誠信徒。”
當大小兩個石雕臉上的獨眼面對面地對上時,小的石雕忽然“咔嚓”一聲,裂開了。
“道具[納西米修斯的注視(激活版)已消耗。”
那些綠色的光點再次浮現,不過這次那些綠光紛紛揚揚地蓬起后,朝著神像前的李文溪飄了過來,然后緩緩沒入她的身體。
整個過程持續了半分鐘左右。
當最后一枚綠光也消失殆盡,李文溪抬起右手,看見自己的手腕上多出了一個綠色的眼睛形狀的印記。
成了。
“嘀,進度更新。”
“光明帝國/全地圖特殊任務(唯一):風之余音。
任務已完成。”
“獲得經驗+4800”
“獲得特殊技能[納西米修斯的注視]”
“獲得紫石+1”
速通極速版。
李文溪心情大好,回頭發現身后倆NPC一臉敬畏地望著她、甚至不敢從地上起來的時候,心情就更好了。
“請起吧,兩位。”她微笑著說,“神已經聽到了你們的祈禱,祂會庇護你們勒比尼斯村的。”
個屁。我看你們這神多半是死了。
不然祂沒死這會兒死的沒準就是我了。
奇勒和西勒婆婆此時對她的話當然不會有絲毫的懷疑,尤其西勒婆婆,簡直感激涕零,嘴里一個勁地念誦著贊美神的禱詞。
“好了,”李文溪說,“現在我要走了,神還有別的事需要我去做。”
她這么一說,兩NPC果然一句也不敢多說。
奇勒攙扶著西勒婆婆起來,兩人一齊恭敬地躬身。
西勒婆婆掏出法杖:“請讓我送您離開,神使。愿風神指引您前路一片光明。”
她轉身緩緩走到大堂的正門處,俯身用手中的法杖點了點門前石階最上方的圓形石柱。
傳送陣的光芒在深青的地面緩緩地浮現。
收起法杖的西勒婆婆看起來更加蒼老了,灰白的頭發從羽冠下滑落幾縷,連佝僂著的背脊上披著的那件明亮艷麗的神袍也驅散不了她通身的那股遲暮之氣了。
她轉過身,吩咐道:“奇勒,你送神使出去。”
奇勒的臉上頭一次表現出了遲疑:“那您……”
“我?”西勒婆婆笑了,一邊笑一邊嘶嘶咳嗽了兩聲,“我要就在這里,侍奉神靈。放心吧,奇勒,神使說了,我們的村莊就將要復興了!”
奇勒沉默了片刻,朝她躬了躬身。
他倆對話的時間里,李文溪路過了紅燒酸菜魚的尸體。
然后發現她的好朋友這次爆出來的金幣好像又有點多,地上一堆藍藍紫紫的。
哎喲,看來這大半個月我的好朋友在城里頭打拼沒少賺嘛,身家豐厚啊。
本著有錢不撿白不撿的原則,李文溪彎了彎腰,全給順走了.
三個小時后,從綠風城復活點里走出來的紅燒酸菜魚清點了一下身上的損失,感覺自己有一萬句MMP要講。
他一路趕回自家冒險團駐地的路上腦子里都在琢磨能怎么報復溪水長流這個狗東西。
然后想到門口都沒想出有什么辦法。沒辦法,就打不過啊!
那你玩游戲,你打不過別人,那真的就沒話說,沒辦法。電子競技菜是原罪。
當然按理說,單打獨斗打不過,那搖人群毆也是辦法。
但問題是,紅燒酸菜魚思考了一下,先不說他的好兄弟們聽說了打誰之后愿不愿意跟他去的問題吧,就……就感覺就算領著一堆人過去,也還是打不過啊!
“……”
那這能怎么辦呢。
你說要是什么普通的鍵盤網游,而他酸菜魚自己又是個什么二代啊大少爺啊的,還可以找找某些途徑走線下。
但神跡大陸,這出了名的黑科技死官方的游戲,線下?線不了一點啊!
正琢磨著,迎面看見步履匆匆從里面出來的月亮船。
這段時間以來冒險團發展順利,大家也全都大賺特賺腰包鼓鼓,月亮船人逢喜事精神爽,走路都帶風。
抬頭看見紅燒酸菜魚,馬上笑容滿面地招呼道:“魚哥!正找你呢,你跟大佬混哪里去啦這幾天都找不到人,我有個事——”
“別提了!”紅燒酸菜魚忍不住打斷他,黑著臉一臉的怒氣。
“哎喲,”月亮船一臉驚訝地道,“怎么了?這誰惹我們魚哥生氣啦?游戲里還是線下?游戲里咱馬上叫上人,走!這能忍的啊?欺負到我們團長頭上了!”
來自好兄弟的親切關懷終于讓紅燒酸菜魚悲憤了一路的心靈感受到了一絲溫暖,他回想起剛才在那個破林子里受的苦,一時都有點哽咽了。
“就游戲里,”紅燒酸菜魚說道,“兄弟,我們跟溪水長流爆了吧!她太不當人了,真的。她又騙我,跟NPC一起害我,我們叫上人,去——嗯?人呢???”
正訴苦訴到興頭上呢,一抬頭,看見他可靠的好兄弟用跟來時一模一樣的姿勢倒退著退回了門里,已經退出去了有好幾米了。
紅燒酸菜魚:?
“你——”
“兄弟,有點事兄弟,特急。”月亮船笑容不變,腳下飛快,“我突然想起團里招新還有點急事沒辦完你先忙著我就先走了……”
“走了”兩字的余音還在空氣里回蕩,人已經消失在了路的盡頭。
第186章 Chapter186
李文溪與奇勒在奇勒家外的湖邊作別。
奇勒還是那樣沉默寡言,灰色的眼睛半垂著,像是在走神。
李文溪望著他因精瘦而莫名顯得有些滄桑的側臉,她其實知道他的故事。
上輩子,她和這名叫做奇勒彼此間足足打了一個多月的交道,從陌生敵視到勉強稱得上一句朋友,中間也算有些故事。
奇勒是一名老兵,據李文溪估算,他今年至少有五六十歲了。
年輕時,奇勒是勒比尼斯村最擅武藝的孩子,也是全村里最出息的一個。十來歲時,他被一名路過村落的冒險者看中,跟隨著那人離開村子,從此走南闖北,后來碰上帝國征軍,又加入了帝國軍隊,數十年的生活過得十分精彩。
后來,似乎有過什么變故,李文溪也不清楚,奇勒離開了軍隊,也結束了人生的冒險,獨自回到生養他的村莊,然后發現全村只剩下了一位垂垂老矣的大祭司。
這就是李文溪所知道的關于奇勒的全部故事。
牽過小火,李文溪翻身上馬前,她忽然腦海中莫名的閃現過一個念頭。
——奇勒是一名經歷豐富的冒險者,他無疑經歷過、更知道過這片大陸上非常多的事。而她自己現在的身份是神使,奇勒什么都不會瞞著她。
李文溪想問奇勒一個問題,她想,也許他知道呢?
“奇勒,”她說道,同時回過頭觀察著他臉上的表情,“你有沒有聽說過,黃沙谷?”
奇勒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變化,驚愕充斥在那雙灰色的雙眼里。
“您——”
這就是知道了,李文溪心里劃過一絲驚喜,她本來以為得去趟城市圖書館慢慢翻呢。
短暫的驚愕過后,奇勒說道:“這也是神的指引嗎?”
李文溪面不改色:“是的。”
“大祭司說的沒錯,神果然……無所不知。”奇勒瘦削的臉龐上有茫然,又似陷入回憶,好一會兒才說道:“黃沙谷的入口,位于克里蘭斯大森林中部,日月湖集市以西三百多里的環山荒漠一帶。但神使,如果您想要去往那里,您需要謹慎、再謹慎,那里的原住民性情古怪,愿風神眷顧您。”
李文溪問道:“這么說,你曾去過那里?”
“是。”奇勒垂了垂頭,“那是我在帝國軍隊中的最后一年。帝國歷七百二十一年秋天,我和我的隊長接到調令,前往黃沙谷接應前往剿滅雙生教殘部的白羽劍大人。那是慘烈的一戰,我們整支小隊除我以外,全軍覆沒。”
出乎意料地突然聽到有人在耳邊提到“白羽劍”這個名字,李文溪難得地晃了一下神。
過了一會兒,她才說道:“你給我講一講你所知道的吧,奇勒,關于黃沙谷的一切。”.
落日金紅的余暉將森林的發梢染成粼粼的橙紅色,遠山遼闊。
一陣沉悶的震動聲迅速地穿過茂密的林間,引動一路鳥雀驚飛,樹梢顫動。
李文溪策馬在森林之中狂奔。
小火比她曾經的那頭大角牛還要好用,鱗片堅硬、四蹄如鐵、體型龐大的黑色飛馬在森林之中就像一輛無堅不摧的坦克,當它撒開了腿跑起來時,樹木、灌木、藤蔓乃至地形,全都不能阻擋它的步伐一分一秒。
遇到成片的藤網時,脾氣暴躁的小火甚至會張口噴出一團烈火,直接燒出一個開口。
騎著它縱情奔馳時,李文溪有種連風也追不上她的鬢角的錯覺。心跳聲與□□沉重有力的馬蹄聲合為一體,將萬物甩在身后的感覺比什么都要來得痛快。
從奇勒口中得知黃沙谷位于克里蘭斯大森林中部時,李文溪略作思索,放棄了返回綠風城的打算,直接掉頭朝著森林更深的方向奔去。
風之余音的任務給的經驗,加上來時路上刷的,她現在已經23級。
23級、手持大弓[灼烈],大狙[莫里索希],胯騎成年火麟龍尾馬的李文溪,基本已經可以在克里蘭斯大森林之中肆意橫行。
而且小火的速度很快,即使遇到麻煩的對手,打不了跑還是能跑過的。
奇勒口中的“日月湖集市”,李文溪是聽說過的。位于克里蘭斯大森林中部最大的湖泊“日月湖”畔,據說是正片森林中規模最為龐大的自由集市,有許多能力強大的冒險者常年固定出沒。
李文溪憑著大致的方向在森林之中穿行了幾天,路上偶遇獵戶人家,也上去問過路。
終于,在第七天的下午,她趕到了這座傳說之中的日月湖集市。
那幾乎像是一個小型的城鎮了,各色獸皮帳篷一頂接著一頂,大大小小挨挨擠擠,遠處甚至有閣樓的影子,似乎有人在這湖邊的森林中修建出了一排排房屋。
那時天在下雨,李文溪穿著防水的斗篷,雨淋不到她,但小火表現得很煩躁。
雨越下越大,集市上人影不多,個個低頭行路步履匆忙。
李文溪停在一間拉上布簾的帳篷外,透過雨幕四處望了望。她想找到一家旅店,這地方應該有旅店吧?
剛望了片刻,她忽然感覺身后有道腳步聲靠近。
因為天降大雨,周圍又不少行人,李文溪察覺聲音的時候對方已經離得很近。
她的手里抓出一支箭,回過頭去。
一道身量頗高的,和她一樣渾身籠罩在一頂黑色斗篷里的人影站定在距離她幾步遠的位置。雨越發大了,半透明的雨水匯聚成涓涓的細流,從他的衣擺下方滾落,落在深黑的地面上濺起滴滴的水花。
像是感覺到了李文溪的目光,那人微微抬頭,帽檐的下方滑落一縷金色的長發。
雖然有點不合理,但是李文溪真就憑這縷頭發把人給認出來了。
她收起箭,牽著小火走了過去。
“趙黃雞。你為什么會在這?”
那人抬手將兜帽下滑了一點,露出唇角勾起的半張蒼白面孔:“我在這等你。”
李文溪問:“等我做什么?GM01又有什么幺蛾子?”
趙黃雞說:“跟我來。”
他從斗篷下伸出一只手,握住了李文溪沒簽馬繩的那只,抬步引著她往前走。
他的手跟雨水一樣冰涼,李文溪掙了一下沒掙脫,想了想隨他去了。
趙黃雞領著李文溪穿過人群和連綿的帳篷堆,來到一棟二層的小樓前。
還真有旅店,修得還挺好,一樓是滿是桌椅的大堂,二樓應該是客房,一排都是窗戶。
不知道是不是下雨的原因,店里看起來生意非常好,桌桌都是滿客。
李文溪松開韁繩,拍了拍小火的大腿,讓它自己去邊上的馬棚里蹲著。
“我提前叫好了房間和菜,”趙黃雞微笑著說,“來。”
李文溪跟著他上樓,這間旅店的閣樓修得很窄,兩人一起上去幾乎得擠在一起。
李文溪感覺趙黃雞身上那股潮濕而微冷的氣息幾乎要侵襲她的全身,讓她不太舒服地退了一步。
趙黃雞回過頭:“怎么了?”
“日月湖集市上的旅店全都是這樣,又窄又破。”他低聲解釋道,“每一年獸群活躍的幾個月里,人們會離開,任這些建筑在野獸的肆虐下毀于一旦。所以沒人會在這里建上一棟很好的房子,都是對付了事。”
李文溪點點頭表示理解。
趙黃雞領她進了一間開好的臥房,桌上飯菜也已經擺好了。
李文溪也沒客氣,她奔波一天,精力條本來就見底了,摘下斗篷隨手掛在門邊,走過去就開吃。
趙黃雞就倚在門邊看著她。
李文溪吃得差不多了,才抬頭問道:“說吧,到底什么事。”
趙黃雞笑了笑,說道:“我是來幫你的,溪。你要進黃沙谷,我帶你進去。”
李文溪挑了挑眉:“是GM01有什么安排?”
“不全是,”趙黃雞搖了搖頭,“你要下線休息了,明天路上我再和你說。”
李文溪確實準備下了,也沒再說什么,揮了揮手,起身轉頭往床上一倒,不省人事。
趙黃雞立在門邊看了一會兒,合上門,搬了張椅子坐在窗邊,也一動不動了。
李文溪摘了頭盔照例張嘴先喊小破孩過來除草,然后坐在床上看手機的時間里,發現鄭雪給她發了條消息,說可能要復學了,讓她有個準備。
李文溪一愣。對哦,她都已經快忘了她自己還有個破學要上了。
問題是——她左右望了望自己腳下滿地熒光藍的房間,再看看腳邊撅著屁股一動一動努力“除草”的趙黃鴨……
我去上學了難道我要把這孽債單獨丟在家里嗎?我睡的宿舍床底下長藍花怎么辦?
李文溪頭痛了起來,她拿起手機,開始上網搜索:
“大學生能否帶小孩上學。”
想了想,她又給鄭雪發消息:“我現在能申請走讀了嗎?”
鄭雪秒回:“最好是下學期再申吧,之前不是跟你說過嘛。這學期很快結束了,你干嘛那么急?”
李文溪打字:“這個問題很復雜,總之,我有了一個孩子。”
鄭雪:???
鄭雪:“啊?你在講什么新型笑話嗎學妹?”
李文溪嘆了口氣,輸入:“我也想啊。你幫我想想辦法吧,不然我只能每天晚上逃宿了。”
下一秒,手機屏幕開始震動。
“[通話來電:鄭雪]”
李文溪:“……唉。”
接通后,她在對面開口說話之前,喊了一聲:“趙黃鴨,說話!”
“在呢在呢,”地上的趙黃鴨積極地回應,“怎么了姐姐!”
“臥槽!”鄭雪說,“真有小孩啊!”
“臥槽,你哪兒搞來的小孩?”鄭雪說,“你在原地先不要走動,等我先上網搜一下大學生能不能帶小孩上課。”
第187章 Chapter187
睡了一覺起來上線,游戲里依然下著蒙蒙的雨。濕漉漉的幽涼水汽順著窗沿滲進來,直往人肺里擠。
李文溪睜開眼后沒看見趙黃雞,她也沒在意,先叫了桶熱水上來洗了個澡。再下樓時,就看見趙黃雞已經坐在一樓靠窗邊的一張桌旁叫好了飯菜等著了。
看見她下來,朝著她微笑著道了句:“早。”
吃完早餐,兩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旅店。
馬棚里,百無聊賴站著的小火一扭頭看到向自己走來的趙黃雞,整匹馬都僵硬了。
趙黃雞走過去,面帶笑容地抬手撫了撫它脖頸上的鱗片,小火瑟縮了一下,也沒敢躲,還夾著尾巴把頭俯下來方便他摸,只敢用一雙可憐兮兮的大眼睛眼巴巴地望著后方的李文溪。
“它很怕你。”李文溪說道。
“是嗎。”趙黃雞微笑著說道,“我記得你以前老是想騎我,它比我好騎嗎?”
小火馬腿當場一抖。
李文溪:“……”
李文溪看了他一眼。
“忘了你不記得了。”趙黃雞輕描淡寫地說道,一個翻身騎上馬背,微微彎下腰朝地上的李文溪伸出手:“來。”
李文溪抓著他的手腕微一借力,也跳了上去。
上去她就覺得不太對勁。
以前小火不管帶幾個人,除了沉水是被她允許可以抱著她的腰,其他人像紅燒酸菜魚等,基本都算是掛在馬背上,實際上和她離得并不太近。
因為小火背上不像真的馬匹那樣長著柔軟皮毛,而是一身堅硬又光滑的鱗片,人根本坐不穩。李文溪是手里有韁繩,又騎習慣了,才能保持靠前緊貼在馬脖子下方的坐姿。
但換了趙黃雞,這人就跟沒骨頭似的,輕松地斜坐在馬背上,胸膛若有若無地貼著她的背,呼吸拂在耳側,存在感極強。
“我不習慣有人坐在我身后。”李文溪說道。
趙黃雞幽幽地:“你以前不是這么說的。”
李文溪:?
李文溪回頭看了他一眼,趙黃雞也看著她,長睫微垂,目光專注又溫柔。
天色還沒大亮,又下著雨,他那雙藍眼睛真是漂亮得驚人,置于黑色的兜帽下如海深邃,令人想到暗沉天際間高懸霧中的朦朧星子。
看了幾秒后,李文溪心想,算了。長真漂亮。
剛把頭扭回去,就感覺手背上一涼,低頭一看,發現趙黃雞伸手搭上了她的手腕。
李文溪:“……”
她越來越覺得趙黃雞和趙黃鴨這倆不愧是兄妹,那賊擅長得寸進尺的德性都是一樣的。
對上她的眼神,趙黃雞無辜地眨了眨眼:“我知道方位,我來控馬吧。”
李文溪毫不留情地把他的手打掉,冷漠地道:“知道方向你就說,再動踢你下去。”
趙黃雞嘆了口氣:“好吧。”
趙黃雞確實如他自己所說,很知道方位,準確說,他對這一片區域簡直了如指掌。
連綿的雨幕中,能見度不足幾米,但他卻能準確地提前指出每一個轉彎、河道、淺坡。
越走,漫天的雨就下得越大。
不知道是不是天氣的原因,林中的獸類都隱沒了身影,一路上一只怪也沒有遇到。噼里啪啦的雨聲中,天地間似乎就剩下了他們一騎兩人。
李文溪覺得這場景令她熟悉,她若有所覺:“這雨……和我在西塞納維城遇見你時,一樣嗎?”
雨夜是隔開兩個時間線的幕布。
“還是這么敏銳。”趙黃雞輕笑,這人笑起來五官柔化,在這之前李文溪從沒想過她在腦子里會想用“花開”來形容一個男人。
趙黃雞抬起手,指尖觸碰滿天透明的水花:“是,這是過去的雨。”
“你想要做什么?”李文溪問,“GM01說了什么?”
“鏈接已經趨近穩定,它想要你更快成為更加穩固的柱。”趙黃雞溫柔地說道,“我來,是我想要幫助你,溪。你的力量還不夠強。我的這具身體只能出沒在我曾經去過的地方,所以,我也只能在這里等你。”
以小火的速度,三百多里只跑了小半天時間。
雨幕讓人意識不到時間的流逝,但四周的樹木越來越少,植被越來越低矮,卻是清晰可見的。
系統提示音在耳邊響起:“嘀,[環山荒漠]地圖已解鎖。”
趙黃雞低柔的嗓音從身后傳來:“右轉,往山下走,再翻過前方的山頭就到了。”
如他所說,翻過山頭,地上原本尚還及膝的雜草就徹底不見了,目之所及只有一片蒼茫茫的黃色。
“沙漠下暴雨”,說起來似乎是有點矛盾又奇幻的場景,但只有身臨其境的人能感受到那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首先是風,肆虐的、咆哮著嘶嚎著的狂風,將原本從上而下的水吹得漫空橫飛,濕潤而粗糲的沙子混合在水里,打在人臉上如同刀割一樣疼痛。
從山坡往下看,目之所及的茫茫天地全被這樣怒號的黃色風沙之水所充斥著,像是有一雙巨手自此處腳下起撕開了天地,在前方重新開辟出了一個扭曲的、懸浮的、漩渦般的混沌初生的新世界。
李文溪只看了片刻,拉起斗篷自帶的遮面,一抖韁繩,催動小火朝坡下走去。
趙黃雞的聲音在狂風當中變得模糊:“拿出你的令牌。”
李文溪聞言手一翻,一枚石質令牌出現在了她的掌心。
正是從趙白羽給出的那枚戒指里拿到的。
很奇異的,在這片籠罩在風沙與暴雨的天地里,那枚原本普通無奇的石牌忽然泛起了微光。
牌面翻轉,一支明藍色的箭頭緩緩浮現而出,像是指南針那樣輕輕地顫動搖晃著。
不用趙黃雞吭聲,李文溪已經催著小火跟著箭頭指引的方向跑了起來。
小火一身都是鱗甲,風傷害不了它,但這些帶著水的沙子卻讓它非常難受,邊跑邊將身后的尾巴甩得劈啪作響。
不知走了有多久,腳下的沙土忽然開始變得松軟,哪怕它此時此刻是濕潤的,也依然一踩一個坑。
李文溪手中的令牌微微閃著光。
小火有些遲疑,但主人沒有叫停,它也只能硬著頭皮繼續往前跑。
沙子的結構越來越松,然后突然的,小火一腳踏空,整匹馬連帶著背上的兩個人一起和著滑落的沙土一起墜了下去。
小火大受驚嚇,背上的雙翼噌地一下展開,在流沙中撲騰了半天,四蹄總算踩上了實地。
小火驚魂未定地撲了撲翅膀,扭著腦袋左看右看,張嘴噴出幾粒火星。
李文溪也在打量四周。
這里是一處地下石窟,有人工挖掘的痕跡。和當初在薩爾德斯鎮時看到的地窟有點相似,但那個是蜘蛛們挖出來的泥洞,而這里——整個洞體全是石質的,而且看那整齊豎直的洞壁和地面,似乎還完全是從頭到尾由外力給生鑿出來的。
另一方面,這石窟還很寬敞,以小火的個頭在里面都能正常行走。
“嘀。”
“光明帝國/特殊任務(唯一):雙生
任務詳情:探查雙生教之謎
探查黃沙谷(已完成)”
李文溪定了定神,正要往前走,身后一直沉默著的趙黃雞開口了。
“等等,”他說道,“別騎馬,我們走著去。讓你的小火留在這里。”
李文溪翻身下馬,一邊給了他一個等待解釋的眼神。
“這里有很多……東西,”趙黃雞說,“陌生獸類的氣息,容易驚動它們。”
于是小火留在原地,李文溪和趙黃雞兩人順著地道往里走。
這里每隔一段路就立有一盞地燈,光線并不算昏暗。
李文溪很快就知道趙黃雞口中的“東西”是什么了。
走過幾百米后,有點像是監牢里的構造,通道的左右兩邊開始出現挖掘出的石室,隔著手臂粗的金屬柵欄門,可以看到這些石室里的“住客”。
李文溪很難評價這些……還能不能稱作人。
背上長著蝙蝠一樣黑色翅膀、頭顱也是被一層黑色絨毛所覆蓋的“人”;身軀上長著蜘蛛一樣八條肢體的“人”;渾身赤/裸著、皮膚全被一層滑膩膩的魚鱗替代的“人”;體型比正常人形膨脹了兩倍有余的五官像猿猴一樣的“人”……
這些“人”大多目光混沌,癡呆呆滯,對從金屬欄外走過的李文溪二人視若無睹。
即使是李文溪,看到這些玩意兒也有點渾身不適。
——大概只要是名正常的人類,看見形似同類但身體結構扭曲異常的個體,都會多多少少地產生這種生理性的厭惡感。
“這些都是雙生教的產物?”
“最低級的。”趙黃雞輕描淡寫地答道,“高級的都在更里面。”
兩人的腳步都輕若無聲,一路走過不知多少間石室。
正如趙黃雞所說,越往里走,這些石室里的“人”看起來就越“高級”,表面雖然都是異于常人的結構,但智力明顯更高。
具體表現在在李文溪兩人出現時,“它們”中醒著的部分明顯會有“看”的動作,有的還會拖著沉重的步伐靠近鐵欄。
但同樣的是,“它們”都沒有發出聲音。
“蛇人不喜歡吵鬧。”像是知道李文溪此刻心中所想,趙黃雞輕聲說道,“所以它們發不出聲音。”
又走了一會兒,系統提示響起:“[雙生教本部]地圖已解鎖。”
但比起系統地圖,趙黃雞對這里的熟悉程度顯然屬于了如指掌的范疇,他領著李文溪走了幾條岔道,一路都沒有遇到任何一名可能存在的守衛。
在兩人穿過一間空曠的大廳后,趙黃雞忽然開口說道:“小心,再往前面,就都是‘高級貨’了。”
“有什么區別?”李文溪問道。
趙黃雞笑了,回過頭來,俊秀的面容在幽□□光里好看得晃人眼球。
他說道:“前面的,都是我們家的血脈族親。”
第188章 Chapter188
李文溪問:“像趙黃牛那樣的?”
“趙黃牛?”趙黃雞的神色在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有一瞬間的陰沉,隨即搖搖頭,似笑非笑:“不,他不是。在發現我和黃鴨之前,他可是蛇人手里最珍貴的那個。”
至于之后,他不用說,李文溪在薩爾德斯時也已經見證了。
當有了更好的,原本的自然棄如敝履。
趙黃雞扭頭看向李文溪:“你想聽當年的故事?”
李文溪點頭:“當然。”
畢竟她手頭還有個任務沒做完呢。
兩人低低的說話聲在通道里沙沙地回響,李文溪的弓握在手里,臉上看似沒什么表情,實則目光一直警戒地盯著前方的路口。
趙黃雞說:“當年,沒有你,我在北山窟里困了一年有余。蛇人最初想要把我收在身邊,像曾經對趙黃牛那樣。我們最初也確實相處得不錯,后來隨著我對雙生教的了解漸深,我發現我不喜歡他們的行事作風,也不贊同他的想法。我拒絕了他,并暗地里試圖做些反對他的事,查詢了許多東西,家族的歷史、古老的法術,我還借著游歷的名義前往了一趟家族的墓地。包括你的那把[莫里索希],也是我在那時候找到的。”
提起過去時,趙黃雞的神情顯得很淡漠:“隨后,就是你見過的,我被他抓進了北山窟。蛇人每天取走并研究我的血,他想要激發我的血脈。他認為他的‘雙生’理念在家族的‘神跡之子’身上一定能夠得到驗證。”
“后來,因為一些意外情況,總之,一年后我逃了出來。但我并不知道趙黃牛是蛇人的人,所以……當時黃鴨其實曾不止一次提醒過我,我沒有相信她。那是一場混戰,我和她在逃亡中失散,我獨自前往西塞納維城,想要尋找我母親的哥哥,我的舅舅白羽劍的幫助。”
“舅舅收留我,教導我,也替我搜尋趙黃鴨的下落。直到后來,蛇人率領一眾雙生教徒找上門來。那一戰里,白羽劍將蛇人一劍斬作兩段,而舅舅自己,也身受重傷。不久后,在一個彌留之際的清晨,他提著劍前往凍原山脈,獨自進入家族墓地,此后再也沒有出來。”
“但你猜怎么著?蛇人并沒有死,他靠著這些年來對我的血的研究,借用提取自我血中的‘不死’能力,存活了下來。舅舅離開的第二天,他就再一次找上門,我又一次落在了他的手里。”
“他占用了舅舅家的宅院,將我用鐵鏈拴在鐘塔上,繼續他的研究。”
李文溪說:“就是我那時遇見你的時候。”
“對。”趙黃雞點點頭。
“嗖——”
一支泛著冷光的箭矢疾掠而出,前方轉角迎面走來的身影只來得及發出了一聲短促的慘叫,仰面倒下了。
抬手射出這一箭的李文溪眉毛都沒動一下,仿佛只是抬手撓了撓頭,口中還在繼續問著趙黃雞:“那后來呢?”
“后來,他帶我上了凍原山。”趙黃雞微笑,“再一次來到家族的墓地,我和他都得到了彼此想要的。他搬走了舅舅的尸體。”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剛才李文溪射殺的那具尸體旁。
那人臉色青白,一箭穿胸已經死透了。李文溪低頭看了一眼,好幾秒才在這人隱在發間的耳朵上發現了不對——他的耳朵的位置長著一對魚鰭一樣的器官。
但比起之前見的那些,這人看起來已經算是非常“正常”了。而且五官長得還行,可能他們老趙家的相貌確實是祖傳的。
李文溪踢了踢這具尸體,象征性地問了一句:“你的族親?我殺了你不介意吧?”
趙黃雞像被逗到了一樣哈哈笑了兩聲,溫聲說道:“那你最好把他們全都殺光。”
李文溪也笑了,兩人繼續往前走。
“繼續說,再后來呢?”
“再后來……”趙黃雞說,“他成功了。我成了唯一實現他想法的個體,能夠在人形和獸形間隨意切換,且各自形態保留完整的能力。你知道,雙生嘛。”
“哇哦。”李文溪說,說話間又抬手射了一箭。
穿過剛才的大堂之后,后面的這些——用趙黃雞的話說,他的“族親”,得到的待遇要比進門通道石室里住的那些要好多了。
那些比起房間,用“籠子”來形容大概更貼切。而面前這些,則可以稱之為“房間”了。
不僅有門,而且從門與門之間的間隔來看,里面空間估計還不小。
李文溪心想,不知道這是不是也算趙青蛇的某種另類的、挺幽默的親情的體現呢?
她對殺這些長得和人沒什么區別的生物沒有興趣,也不加經驗,所以只要不迎面撞上或者對方開門出來攔路,李文溪一概是不管的。
趙黃雞就更不管了,他全程沒有動過他的手,手上也沒有任何武器,只像是個彬彬有禮的導游,一邊不緊不慢地引路,一邊輕聲地解說。
像此時此刻,他就正解說道:“當我成功變幻出完整獸型的那一天,我親手將他撕碎了。蛇人對此大概是很高興的,他死前還在大笑著喊著:‘我成功了!’”
“那時候,這一整片黃沙谷都被我毀掉了。”趙黃雞說,“那之后我去了許多地方,直到被世界意識,也就是你說的GM01找上。”
“成為柱后,我沉入洛格瑞拉灣底,一年又一年,越來越長的時間里,我陷入沉睡,很少清醒。”他帶笑的藍眼睛溫和地望著李文溪:“直到遇見你,溪。在此之前,我從未向往過感情的永恒與甜蜜。”
“……”李文溪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目光。
“這就是我這些年全部的故事了。”趙黃雞說道,“那你呢,溪,你什么時候愿意和我說一說你的?”
“光明帝國/薩爾德斯鎮特殊任務(唯一):趙黃雞的秘密,進度更新(9/10)”
“我?”李文溪看了一眼任務面板,一邊思考著最后一點進度缺的是什么,一邊隨口回道:“乏善可陳,就一普通人,沒什么好說的。”
趙黃雞也不生氣,笑著說道:“沒關系,我們有很長的時間。總會知道的。”
他們穿過長長的石道,期間李文溪大概射出了十來支箭,一箭一命,一支不多地在通道的地面上整整齊齊地留下了十來具尸體。
這些人全是趙青蛇實驗的產物,且大多神智清晰,但擁有戰力的卻很少,比當初薩爾德斯的趙黃牛都要差上一截。
前方又來到了一間大堂。
這里有床桌家具,燈光明亮,幾乎像個布置整潔的會客室。
“小心。”走進大堂后的趙黃雞說道,“這里就是蛇人感知的范圍了,他隨時會出現。”
李文溪見旁邊有鋪著軟墊的座椅,干脆一屁股坐上去,拿出一瓶精力藥水喝了兩口,打算歇會兒腳。
聞言,她扭過頭,干脆地問道:“那我應該怎么應對他?他有什么弱點?”
根據趙黃雞的說法和她自己的親身觀察,趙蛇人的數值應該和趙白羽稍弱些許但相差不多。
即使是現在,李文溪也不覺得她能打過趙白羽。自家人清楚自家事,當時她在湖邊能開出那一槍,主要靠的還是趙白羽其實沒有真想和她動手。
“這個你不用擔心,”趙黃雞倚在不遠處的柜子旁,微笑著說道:“他的弱點,已經在你手中了。”
李文溪挑挑眉:“莫里索希?”
趙黃雞點了點頭:“這涉及到另一個秘密。”
“我對你說過我的家族,我的姓氏,記得嗎?我們是‘屠龍者’一脈。”他說道,“曾經,我以為,這姓氏所代表著的就是我們的家族世代的榮耀與事業,也就是‘屠龍’。后來,在再一次回到家族墓地的那段日子,機緣巧合翻閱家族最后一位‘獵龍者’——也是[莫里索希]的制作者,所留下的另一本被他所隱藏的手札,我才得知,‘屠龍者’,原來它最初的含義,本身指的就是一種龍。”
李文溪的目光顯示她正專注地傾聽。
“這本手札,是這位先祖在他生命最后的時光里寫下的,只有寥寥幾頁。”
“其中寫道:‘獵龍者’身如巨蛇有爪,背生金色雙翼,口吐熾焰,體型常有普通成年龍族雙倍之大,生性兇殘,以其他龍類為食。而我們的這一脈,正是半龍半人之血,正是這種食龍之龍的血緣后代!可笑我們自稱世代以‘獵龍’為任,自以為榮耀,原來根本從根源就是錯誤!所謂的‘神跡之子’,所謂的特殊血脈,原來本身就是來源于龍!我于最后的時日得知真相,是幸運還是不幸?那件武器耗盡我畢生心血,又該何去何從……”
李文溪想了想,問道:“趙青蛇知道這些嗎?”
趙黃雞挑起嘴角:“原本不知道,但在他躺在地上,只剩半截身體茍延殘喘、大笑不止的時候,我告訴他了。”
“我讓他知道了,他的‘雙生’根本就是一場蠢夢。為什么會在我們家族中存在有人獸共存的奇跡,為什么他能夠從少年時候就能成功化身蛇軀,只因為我們身體里流淌的本來就是人□□雜之血,而這血脈于個體之中濃淡皆有各有不同。為什么在無數次的嘗試殘害了無數的親族后結果總是失敗,因為這代代稀釋的血緣早已經絕多部分屬于人族,強行將之催化、分離與提煉除了死亡他什么也不會得到。而在我身上之所以能夠成功只不過因為我的天賦恰好是——我不會死。”
趙黃雞的笑容像張美麗又惡意的面具:“我告訴他,他的理念全是癡人說夢,他近百年的行為除了罪惡之外毫無意義。”
“你猜怎么著?他當時忽然就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