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Chapter171
賣兄弟的時候,紅燒酸菜魚腦子里啥都沒想,就記著他自己千萬不能死,因為他是任務的接取人。
無論如何我不能死!
出來的一路上又是挨打又是挨咬,耳朵里聽的全是威脅恐嚇,紅燒酸菜魚全心全意想的都是他能咋活下去,所以一抬頭看到熟面孔,驚慌失措之下他直接一咬牙就喊了。
——“對!全都是我的同伙!”
約里在他的船長和護衛們的簇擁下,緩緩地走到被按在地上的遇見大晴天四人的面前。
“哦?”約里說道,“就是這些人?”
他微微俯下身來,端詳了他們一會兒,搖了搖頭。
“不對,不對。還有一個人。”約里說道,側過頭看向他身旁站著的一道高大身影:“我記得她是你的客人,是嗎?艾麗卡。”
艾麗卡一對濃黑粗硬的眉頭緊緊地皺起,撇了撇嘴巴抱起手臂:“我說過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她是昨天才上船的!你不相信我嗎,叔叔?”
“別這么說,艾麗卡,”約里微笑道:“我當然相信你,只是我們現在誰也不知道這個人現在去了哪里。”
艾麗卡有些煩躁地叉起腰,背過身邁開了幾步:“您不知道,我又怎么會知道?我——”
耳邊劃過“嘭”的一聲輕響。
艾麗卡起初并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么事,她只聽到聲音,然后感覺到好像有什么液體噴到了她的身上,連后頸都濺了幾滴。
什么?
她反手摸了一下脖子,心中最開始是惱怒,情緒都還沒完全成型,耳朵里就呼嘯般地涌進了無數驚恐的尖叫聲。
艾麗卡猛地回過頭,看見所有人都在動——有的往后退,有的往地上撲。
而幾步外人群的中心,一具矮小的身影一動不動地躺在那,一片紅色的液體像潑灑的顏料,緩慢地在下方深褐的氤氳開來。
艾麗卡站那兒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是她的叔叔,這艘船隊的掌舵人,約里。
他半個腦袋都沒了,噴濺的碎屑滿地都是。
“誰——是誰!啊!!”
第一道尖叫著高喊出的聲音是胡拉夫人。也當然是她。
艾麗卡茫然地低下頭,看見那女人跪在地上,身體不斷顫抖,黑色的裙擺沾上血。
她見過許多的血,艾麗卡的腦子里這時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原來從這具身體里的,也沒什么不同。
耳朵里的聲音全都化作了嗡嗡的雜響,旁邊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艾麗卡有些木楞地轉頭看了眼,幾張熟悉的面孔擠進視野。
是那幾個親近她的船長。艾麗卡知道他們在想什么。無非是分權、分割,約里死了,地上那女人的哭嚎驚醒了他們,讓所有人船隊就像一條美味無主的長尾魚,人人都想得到最大的一塊。
惶恐、畏懼、貪婪,這些人的眼神、表情,開合的嘴巴像默劇一樣在艾麗卡的眼前變幻涂抹。她忽然什么都不想做,也不想開口說什么,只想回到自己的船艙里去。
此刻,兵荒馬亂的甲板上無數的水手和船長NPC們的都看見了艾麗卡轉身離開的背影,也包括高處的一雙眼睛。
“警戒!警戒!!”有船長聲嘶力竭地大聲吼叫著,想要維持秩序。
“嗖——”
一支閃著冷光的箭穿透清晨的寒風破空而來,從天而降勢大力沉,一箭穿頸,沖擊力直接把他整個人釘倒在了地上。
當場只見血如井噴,人哼都沒哼一聲就死透了。
甲板上頓時爆發出了甚至比剛才約里倒下時更為激烈的騷亂。
畢竟看見頭羊被殺,大家第一反應只是惶恐,當發現對方連他們這些底下的羊群也不放過時,那就是真正的逃命了。
看不見敵人在哪兒,無從反抗,但所有有腦子的人都知道這時候最應該做的是什么——離開空曠的甲板,到室內有遮掩物的地方去。
頂處的瞭望臺上,李文溪望著亂作一團的甲板滿意地松開手中弓弦,最后透過望遠鏡看了一眼艾麗卡離開的方向,反手把弓背回背上,靠在木欄上休息,等待沉水把她血條奶滿。
紅燒酸菜魚還行,還知道把人往甲板上帶。
李文溪剛才耐心地等待了有三分多鐘,就是為了力求一擊必殺,能擊中約里的頭部。
約里剛出現在視野里的時候她本可以動手,但這人個頭太矮,跟他人高馬大的侄女艾麗卡站在一起完全被擋住了。所以李文溪一直等到艾麗卡轉身走開的那一瞬間才扣動了扳機。
一發紅彈,扣了她一半的血。
后面射那名試圖維持秩序的船長時她用的是弓箭。李文溪自己估計著以她現在的數值,只要避開護甲射中要害多半就能。就算沒死,她的目的也達到了。
殺這些NPC又沒經驗給,李文溪也不是閑的沒事殺兩個人助助興的那種人,她只是需要讓這船上亂起來。
等著回血的時間里,李文溪打開自己的面板看了眼。
幾個圖標里血滴、三瓣梅亮著,金色斜杠后字樣變成了(8/10)。
還行,約里的人頭算了擊殺數,賺了。
“掛我身上。”李文溪說道。
沉水理解了一下,明白了。所謂一回生二回熟,她上前環住李文溪的腰,沉穩地點了點頭。
李文溪將鉤爪扣在木欄上,縱身一躍,便從瞭望臺上跳了下去——主要是圖快。
沉水沒見識過這種自由落體式趕路,心臟差點停跳,落地后人都是恍惚的。
李文溪大步在甲板上穿行,很快找到了紅燒酸菜魚等人。
這會兒船上亂成一片,幾個管事的船長NPC都已經離開了甲板,他們旁邊只剩下那隊牽著狼怪的護衛NPC還在看守著。
李文溪站在不遠處的掩體后,先觀察了一會兒。
剛才在瞭望臺上面的時候,望遠鏡只有她在用,沉水只是負責在邊上奶她,并不清楚下面甲板上的情形。
這會兒縮在李文溪身后探頭,才終于看見了紅燒酸菜魚幾人此時的慘狀,嚇了一跳,小聲道:“我去!”
李文溪看了幾秒,挽臂起弓,然后往弦上架了一支箭,兩支箭,三支箭,兩臂猛地繃緊,張弓滿弦,嗖——
破空聲清冽如刀嘯劍鳴,三名NPC應聲倒地。三箭三中,無一虛發。
沉水一眨不眨地盯著她拉弓的動作。
李文溪的游戲角色是個女弓手,又是依托她本人的身體數據構建出來的,身上并沒有僨張的肌肉,即使拉弓發力時,手臂、腰背的線條依舊顯得瘦削而挺拔。
沉水覺得,她看起來就像她手中的那張弓。老練、優美,以及鋼筋鐵骨般的力量。
是種無論看過多少遍,她依舊會忍不住在心里贊嘆的力與美的極致結合。
所以從那以后,無論論壇還是其他任何地方,談起最帥的職業沉水都會毫不猶豫地回答:弓手。
稍一走神,再回神就發現身邊已經沒人了。沉水趕忙拔腿跟上,把手中法杖掄得呼呼作響。
她在醫師職業里算是絕對的上層玩家。尤其跟著紅燒酸菜魚加入他的冒險團后,進城在隊友們的幫助下在法師聯盟里學了個能瞬奶三人的群發技能,走出去已經是個人人爭搶的“大奶媽”了。
但當再見面,沉水還是覺得自己和眼前這人差了好遠好遠。
她一時滿心復雜,有沮喪,也有一股混雜著渴望的動力。
正沉浸在思緒里,耳邊突然傳來幾聲熟悉的咋呼:“臥槽啊,痛死我了!水!我的水,加血啊!”
“先奶我啊!草,哥都要死了!”
一聽就是隊里那幾個傻狗。
定睛一看,幾分鐘的短暫交戰已經結束,NPC和狼怪死了一地,那道身著黑斗篷的高挑身影正提著劍一一挑開地上紅燒酸菜魚幾人的身上的綁繩。
然后這幾人一脫身,張嘴就是拼命叫奶。
沉水翻了個白眼,心想奶你們幾個簡直浪費我精力條。
李文溪雖然身為遠程職業,但長時間的獨來獨往早就造就了她也能打一手近戰弓手的能力。所謂走A嘛,只要戰況壓力不算太大,邊走邊拉弓并不能影響到她的箭的精準度。
這滿地的NPC尸體全都是一箭斃命。狼怪跑了兩頭,剩下的也都死地上了。
這群狼怪還各自給了500點經驗,按等級算綠2級怪。
地上幾人,紅燒酸菜魚受的傷是最輕的,他主要是被恐嚇得多,約里船長明顯沒想真動他。而遇見大晴天、月亮船等四個就要慘多了,那群NPC又是動手又是放狼咬的,一個個爬起來都怪殘缺的。
不是少了耳朵手指,就是殘了半張臉。沉水邊奶都邊拿手擋眼睛,不忍直視。
“真嚇死人了!”遇見大晴天玩盾衛的,身板最硬,也是最先爬起來的,一邊摸了瓶藥自己嗑一邊抱怨道:“魚哥你們下次要搞這種戰術能不能提前說一聲啊,當時真以為你要給兄弟賣了!”
紅燒酸菜魚:“……”
“就是啊,”月亮船腳上皮靴都被啃穿了,這會兒呲牙咧嘴,不知道是在心疼裝備還是心疼他自己,“好歹讓哥幾個有點心理準備啊!”
“……哈哈,這個。”紅燒酸菜魚干笑兩聲,一邊拼命朝李文溪打眼色一邊含糊地道:“這個,事發突然嘛。”
李文溪正在彎腰回收她的箭,回頭見狀,想了想,朝他比了兩個手指。
紅燒酸菜魚有點肉疼,還是從包里摸出了兩個藍石,遮遮掩掩地塞給她。
李文溪接過來,收了,然后說道:“要紫的。”
紅燒酸菜魚:???
不是,你怎么不去搶呢!!
第172章 Chapter172
紅燒酸菜魚最終還是忍辱負重地答應了。沒辦法,面子打過天,命保住了之后,他還是想當“魚哥”的……
當然,主要也因為他尋思著這次任務肯定能大賺一筆,兩顆紫石自己還是拿得出的。
算了,紅燒酸菜魚咬牙想道,就當請人家帶著做任務的報酬了!
而李文溪這邊賺了點小錢,心情不錯。
她吩咐月亮船幾人:“你們幾個,等會兒找機會去到約里書房,把他藏在暗門里的那幾口箱子全搬空。你們中間我記得是有個陣客的——你,對吧?你到時候注意看一下,那門上有陣紋,很好找的。”
“對對,”剛痛失巨款的紅燒酸菜魚聽到這句頓時雙眼大亮,連聲說:“那里面老多礦芯了!賊值錢!兄弟咱們一起——”
李文溪冷漠地打斷:“你跟著我。”
“……”紅燒酸菜魚從善如流地改口:“兄弟你們一定要全裝走啊!咱們大賺特賺!”
月亮船怦然心動,擦了擦臉上的血比了個OK的手勢:“沒問題,這活我愛干。”
于是兩伙人再一次兵分兩路,一邊趁亂貓進船艙里伺機而動等著洗劫NPC書房,另一邊繼續做任務。
李文溪直覺艾麗卡會回她自己的船上,下到一層后隨手抓了個水手NPC一問,果然,說艾麗卡已經獨自乘著小船離開了。
船隊正在航行之中,一共十來艘大船,彼此保持著一個不遠也不太近的距離。約里的這條最大的主船走在隊列中間,艾麗卡的船則行駛在船隊的最前方。
李文溪站在甲板上,朝前方望了望,然后屈指貼近嘴邊,打了幾聲尖銳的呼哨。
跟在她身后的紅燒酸菜魚和沉水兩人最開始并不知道她在干嘛,然后片刻后,忽然聽見背后傳來一陣急促的沉悶踏響。轟隆隆的,一下比一下更近,連腳下的甲板都在隱隱地顫動。
兩人同時猛地回過頭去,就看見初生的橘紅朝陽里,一具黑色的龐然大物踏光而來。
四踢如鐵,骨刺猙獰,小山般巨大的身軀狂奔如風,渾身鱗片在晨光中流轉著有如金屬般堅硬鋒銳的冷光,胸頸處烈焰般的猩紅若隱若現,一雙碗口大的橙紅雙瞳鮮明仿佛漆黑裂土間流淌出的巖漿。
那巨大的野獸從船艙中一頭撞出來,鐵鉤似的長尾劈啪兩聲,所過之處墻摧地裂、木屑橫飛。
紅燒酸菜魚兩人愣愣地仰著頭,看著這頭巨獸疾奔幾步后忽然不耐煩地打個響鼻,黑色鼻腔間噴出一口帶著火星的白煙。隨即前蹄重重一踏,上身直立而起,隨著“呼”地一聲骨骼撐響,只見一對數十米寬的漆黑翼膜猛地凌空展開!
那一瞬間,地面投下的陰影將半個船頭都籠罩在內,扇起的風隔著幾十米蕩過來都依然有吹拂的力度。
“………”
紅燒酸菜魚這會兒都已經忘了自己該做什么了,幾次張嘴還是失語。
他或許該逃跑,但腳好像被釘子釘住一樣定在地上動彈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頭頂那巨大的身影接近、下落,伴隨著轟的一聲巨響,激起的風卷吹得他人都往后仰了一下。
紅燒酸菜魚瞇著眼睛,聽見沉水在身旁說了一聲“臥槽”。
李文溪拉了把韁繩,發覺一夜不見的小火好像有點煩躁,于是把它的大腦袋扯低下來往它的馬嘴里喂了把糖。
再一看,才發現原來它的一只后蹄被套了一環手腕粗的金屬鏈,已經崩脫斷了,剩下半截掛在上面。
李文溪抽出劍砍了一下,沒砍動。
倒是小火一邊嚼著嘴里的糖粒一邊把脖子伸下來看了一眼,看見她的動作,金紅的眼睛唰地睜大了點,然后張嘴呼啦吐出一口冒著黑煙的烈焰,眨眼間就將那條鏈子融成了一灘鐵水。
李文溪和它對視幾秒。
行,感情這蠢貨以為這鏈子是她讓給拴上的。
李文溪退開一步,拽著繩子一個健步飛身上馬,坐穩后想了想,踢了踢小火,讓它屈下膝,自己伏身朝沉水伸出手。
“上來。”
沉水呆呆地看著她,半晌才反應過來一邊道歉一邊抓住她的手。
李文溪一個巧勁就把人拽了上來,讓她坐在自己身后。
“抱著我的腰。”她說道。
小火的背上其實并不很好坐,它比一頭成年象都大一號,身上又長著一身光滑粗硬的鱗片。李文溪是坐習慣了,加上手里有根韁繩固定。而沉水乍一坐上來手忙腳亂了好一會兒,最后整個人貼她背上才終于算是坐穩了。
李文溪不太習慣跟人貼這么近,眉頭皺著,瞥了眼還在地上愣愣仰頭站著的紅燒酸菜魚:“上來啊!傻站著干什么?”
紅燒酸菜魚:“……”
他一時真不知道能說啥。不是,這馬——姑且算是馬吧,就算屈著膝也有三米多高,一個馬鐙都沒有,怎么上??
李文溪一點幫忙的意思都沒有,倒是沉水扭頭看了看,晃了晃腿示意紅燒酸菜魚可以抓她的腳借把力。
好在游戲里的身體到底都也是個超人類,紅燒酸菜魚努力了幾下手腳并用還是爬上來了。但他也不好像沉水抱著李文溪那樣貼著沉水,只好苦逼地整個人趴在馬背上,一手抓著沉水的背甲邊緣一手摳著馬背上的鱗片邊緣,勉強把自己給掛住。
但就算是這樣,當身下的這匹炫酷無比的大馬伸展開那對骨裂嶙峋的純黑色翼膜,呼啦一下飛離甲板時,紅燒酸菜魚還是忍不住發出了一身興奮至極的“蕪湖~!”
“這也太炫酷了,”他難以自抑地將臉貼在冰涼的鱗片上,眼睛望著身側充滿力與美的巨大雙翼,喃喃地道:“我的天啊,我靠,這什么馬啊,我好想拍下來發論壇……這不比什么x博基尼帥多了……姐,姐你哪兒搞的啊?”
李文溪沒理他。
小火雙翼撲騰兩下,百來米的距離一閃而至。落在船頭上朝前慣性地小跑了幾步,收攏雙翼時一條鞭子似的長尾十分自然地把邊上好幾個水手NPC掃倒在地。
李文溪拍拍它的脖頸,小火嘶鳴一聲,大步流星地朝著船艙的方向奔去。
中途不少NPC呼和著試圖攻擊它,都被小火一視同仁地撞開了。它像頭小型坦克,所過之處,一路撞開。
有頭體型大皮又厚的坐騎好處就在這了,一般怪和NPC的平A甚至根本破不了防。
李文溪騎在馬上,雖然腰上掛了個人有點影響動作,但基本還是能一箭一個,沿途但凡有攔路的NPC全都當移動木樁射了。
沒幾分鐘,艾麗卡出現了。
穿著一身深棕色的重甲,頭戴鐵盔,手提一柄幾乎和她人一樣高的巨劍,一人一劍,大步流星地攔在了李文溪的馬前。
“夠了!”艾麗卡本身就有兩米來高,穿了重甲后體型更是膨脹了一號,至少氣勢上對上小火并不顯得有多落于下風。
她單手提著劍,怒喝一聲:“原來真是你在搗鬼,算我看錯了人!你有事就沖我來,咱們就憑這手中兵器說話吧!”
她嗓門嘹亮,中氣十足,小火被吼得噴了噴鼻息,下意識一蹶蹄子就想迎頭撞過去,被李文溪一勒韁繩給拉住了。
李文溪坐在馬上,居高臨下地注視著面前這名壯得像頭黑熊一樣的女NPC,在心中權衡。
她不太想和艾麗卡正面沖突。
一方面,約里被她宰了,艾麗卡很可能是僅剩的那個最為了解“罪惡之心”本質的人。要想完成任務,少不了她的配合。
另一方面,則是李文溪懷疑艾麗卡雖然看著年輕,但她的武力值很可能非常的高,甚至是這整個船隊里最高的一位。
不開掛的情況下,很可能打不過。
為什么得出這個結論呢?不止是她這個膀大腰圓的外形,還因為約里等人對待她的態度。
艾麗卡在船隊里顯然是有地位的,這地位顯然并不會僅僅是源于約里對她的重視。而且從她留下的船長日志里,艾麗卡跟約里的關系顯然并不算非常的好,至少不是親如父女的那種好,那么什么原因會讓約里如此的重視她、讓她年紀輕輕就擔任一條船的船長這樣的重職,很大的可能性就是他看重他這位侄女的某種能力。
艾麗卡明顯不屬于智力型人物,那就只可能在武力上。
這支船隊隸屬綠風城,那數值強度就歸屬于城市這類二級地圖的范疇。這一類別里,數值頂尖的NPC不說達到趙白羽的水平,也絕對不是現階段的玩家們能夠力敵的。
她能順利看似輕松的殺了約里,完全是因為約里是個標準天賦點在智力上的NPC,贏就贏在一個開掛加偷襲上。
于是李文溪沉吟了片刻,電光火石間決定智取并靈光一現編好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我并不想與你為敵。”她滿臉嚴肅地開口說道,“和我談一談吧,艾麗卡。”
艾麗卡抬起臉,臉上表情陰沉而充滿敵意,冷喝道:“沒什么可談的,你這騙子,動手吧!”
“不,相信我,我們當然有話可談。”李文溪微笑道,“比如,談一談……罪惡之心?”
艾麗卡的神情在她說出這個詞時的瞬間頓時發生了變化,驚疑不定地瞪著她。
李文溪見唬住她,心念一動翻身下馬,朝她走了過去,攤了攤手以示自己并無敵意。
“我也并沒有完全騙你,艾麗卡,我只說我是老霍爾的朋友,我確實是。”她說道,“只不過,我是帶著任務來的。老霍爾讓我來調查一些事,至于具體是什么……我想你現在心里也有數了,不是嗎?”
她是一翻身就下馬了,馬上剩下的沉水和紅燒酸菜魚有點懵逼了。沉水還好,她貼著李文溪,李文溪一動她就發覺并且調整了姿勢,這會兒雖然有些狼狽但也成功地跟著下來了。
后面的紅燒酸菜魚就有點慘了,他本來人就趴著,一滑下來直接邦一聲臉著地了。
“嗷——草!”
身后不和諧的動靜并沒有影響到李文溪的發揮,她抬手把兜帽帽檐下拉,露出繃帶纏繞下的雙眼,注視著艾麗卡,一邊走近一邊說道:“我們并沒有仇怨,各為其職罷了。我恰好也知道一些你的事情,也有一些問題需要你的解答。我知道,有些事情其實并不是你所想要的,現在,你愿意和我聊一聊嗎?”
艾麗卡的表情隨著她的話語慢慢變得復雜,防備少了些,劍也放下來了,眼神里透著股陰沉和頹廢。
李文溪眼珠一轉,迅速地再接再厲:“你要知道,艾麗卡,船隊并不是屬于你叔叔的,而隸屬于整個拉古交易行。你叔叔似乎已經忘記了誰才是那個真正的主人。而你呢,你也要和他一樣嗎?”
說完,停頓間李文溪一抬眼,看見了不遠處一群聚集在艙房外望著這邊的水手打扮的NPC,腦中回想起艾麗卡剛才直接提劍跳出來怒喝迎戰的行為,判斷——她很在意這條船,也在意她的船員。
因此在她剛才破壞船體和傷害船員的時候,她第一時間出來想要保護她的船。
“我知道你的事,艾麗卡。”李文溪重復了一遍這句話,語氣和眼神都充滿了暗示:“約里死了,船隊總要有新主人。艾麗卡,你要是愿意幫助我,那我當然也會為你提供我的幫助。我們是朋友,不是嗎?”
“朋友?哈。”艾麗卡嘴角挑出了一個冷笑,但她緊接著轉過了身,扔下一句:“跟我來。”
第173章 Chapter173
不是,事情到底是怎么發展到這一步的?
這是此時此刻印在紅燒酸菜魚和沉水腦子里的深深的迷茫。
我錯過了哪一步?
這種感覺就像在高數課上,只是稍微走了個神,后面的東西就變成了字拆開都認識合起來一點讀不懂的模樣了。
他倆彼此對視一眼,從對方的目光里看到了同樣的懵逼。
艾麗卡把李文溪領進了一間開著兩扇比門都寬敞的窗戶的大房間,隨手把劍丟在桌上,厭倦地垂著眼睛:“說吧,你想從我這知道什么。”
哎,爽快。李文溪就喜歡和這種比較直線思維的角色打交道。
她笑了笑,忽然伸手解下了臉上的布條,露出底下那張經過這兩天雖然有所好轉,但依舊斑駁著猩紅裂隙的面孔。
這些裂口遍布在她瓷白的皮膚上就如雪地上崩裂的巖漿一樣醒目,觸目驚心。
艾麗卡瞳孔一縮。
“我沒有騙你,艾麗卡。”李文溪望著她——她的眼神在需要的時候真的可以很真誠,“看吧,這就是我所遭遇的。我確實是一名冒險者,原本并不為誰做事。我跟你說的那些,關于我得罪了一位邪惡的法師,成了這幅樣子,這些事都是真的。我得到了老霍爾的幫助,而作為代價和報酬,我替他做一件事。你知道的,艾麗卡,我們冒險者的規矩,有恩必報,有諾必行。除了我無法言說的部分,我沒有騙過你任何一個字,艾麗卡,我欣賞你,也是真心與你交朋友的。只可惜,我們的立場從一開始,就注定了這只是一段無果的友誼。”
剛跟著走進來的紅燒酸菜魚:?
沉水:?
兩人嘆為觀止地望著李文溪的背影:不是,你在說些什么東西,你的良心難道一點都不會痛嗎??
主要從認識她以來,他倆印象里李文溪話是挺少的,就是那種標準的人狠話不多人拽脾氣差的酷姐,還從沒見過她這一面——哦,感情您不是生性不愛說話,也不是有什么溝通障礙,看這需要的時候態度多好多會說啊!
關于他倆在想什么,身為NPC的艾麗卡是完全不了解的,她根本沒把眼神分給他倆,注意力只在李文溪身上。
而聽了李文溪這番話后,她面色稍有了一點軟化,轉身坐進椅子里,有些頹廢地捋了把頭頂毛糙的短發:“你要問什么就問。既然是主行要知道的事,我不會瞞著你。”
她雖然說是這么說了,但話里還是讓李文溪來問,顯然要想得到真正而具體的信息,這問就得問到點子上。
李文溪開門見山:“老霍爾要知道的是死礦的事,關于你們瞞著他的那件東西。你知道我說的是什么,你們叫它罪惡之心,是嗎?”
“………”艾麗卡沉默著。
“我只要你如實回答我兩件事,”李文溪說,“第一,這東西的來歷。第二,約里的下線——他這么多年能瞞著行里將這玩意兒分銷出去,你明白吧,老霍爾很在意這個。”
這兩個問題她看似著重在說第二個,但實際上她需要的只是第一個問題的答案。這也是李文溪這么多年練就的嫻熟套話技巧:當你提出兩個問題,人們通常至少會回答出更簡單的那一個。
至于關于罪惡之心的貿易約里瞞著拉古交易行進行的這件事,李文溪也是猜的。首先約里是個資深的老船長,有能力做這件事;賬簿里相關的記錄用符號而非文字,貨品還藏在他個人的書房暗室里,那么他就很有可能確實正在做著瞞天過海中飽私囊的事。
七分把握直接謅,果然,中了。
也同樣不出所料的,艾麗卡在片刻的沉默后選擇了兩個問題中更簡單的那個進行了回答。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她長嘆了一口氣。
“我洗耳恭聽。”李文溪說道。
“十六年前,在我……還是個孩子的時候。”艾麗卡說,“那時候,約里叔叔剛當上船長——不是現在這種,只是一整支船隊里的其中一艘船的船長。我還在家里,準備出去游學,我當時……其實想要成為一名冒險者,像你一樣。”
“那一年,約里叔叔帶著嬸嬸,和他的女兒,我的堂姐,叫做嘉莉絲,一起去了他的船上。我和堂姐從小關系就不錯,嬸嬸也很好。我小時候沒有母親,嬸嬸就像我的母親。我還記得那天,我送嬸嬸和堂姐離開村子,看她們坐上前往綠風城的馬車。那是我最后一次見到她們。”
說到這時,她沉默了好一會兒。
“送走嬸嬸和堂姐后,我在村里再沒有牽掛,很快出門游學,再回來,已經是三年后。回村后,我聽說約里叔叔已經成為了拉古交易行一整支遠貿船隊的管理人,而且這三年從村里帶走了不少人去他的船隊里干活,村里大家都非常感激他。”
“在我回村后的不久,約里叔叔找人聯系到了我,要我也去他的船隊。我很想念嬸嬸和堂姐,毫不猶豫地就同意了。再然后,我就來到了他的船上。”
“可是在船隊里,我一次也沒有見到嬸嬸和堂姐,也沒有見到曾經村里的人。約里叔叔說,他們都去替他跑貨了。我最初并沒有懷疑。”
“最初的兩年里,我一心一意地替他辦事。我在游學的那兩年里遇到了很好的老師,劍術很有長進,約里叔叔稱贊我,說我是他最看重的人。說實在的,他教了我很多。我也在船隊里交上了很多朋友,大家每天一起的日子,是我……這一生最為快樂的時光。”
艾麗卡又沉默了一段時間。
“……第三年,他讓我負責一條貿易線。那是我頭一次單獨去應對一整條線,他說這樁貿易是他私人的,不能讓交易行里知道。他信不過別人,只相信我這個侄女。他說如果我辦好了,他就會讓我成為他的一名新船長。我當時以為他看重我,十分高興且樂意地接下了這樁差事。”
“那是我第一次擁有了一條獨屬于我自己的船。我帶著我的朋友們上船,駛向了這條貿易線的起始地,犬齒渡口。”
“出發不久后,我在翻閱這條貿易線的船長日志時,發現了一件事:就是在我之前,負責這條線的人居然是我的堂姐嘉莉絲,再她之前,這個負責人是我的嬸嬸。我想起約里叔叔說她們外出替他跑貨去了,原來就是這個貨。可是現在這樁差事已經到了我手里,那她們呢?”
“在犬齒渡口上,我見到了送貨的人。有十八口大箱子,但卻沒有見到我的嬸嬸和堂姐。我出于疑惑和擔憂,開始在當地嘗試了解她們的去向。”
“經此半年后,在我完成了一次貿易,第二次回到犬齒渡口,我找到了一個人。一個當地的老婦人,她給了我一封信。她說,嘉莉絲告訴她,如果有一天有一個高大的年輕女人找到她,向她詢問她的去向,她就可以把這封信交給她。”
“在這封信里,我得知了一切。”
艾麗卡將手撫向胸口,片刻后,從皮甲的縫隙里摸出了一疊用獸皮包裹的信紙。她摩挲著上面棕色的皮毛,但并沒有打開它。
紅燒酸菜魚和沉水兩人蹲在后面,都已經有點聽入神了。這會兒兩雙眼睛炯炯有神地盯著這沓新紙,全都面露渴望。
“她告訴了你這種死礦的來歷。”李文溪說。
她的聲音打斷了似乎有些陷入沉思的艾麗卡,她嘆了口氣:“……是。”
“有一件事,我想你應當也是不知道的。”艾麗卡說道,“今天是個談話的好日子,我都可以告訴你。”
她扯了扯嘴角:“這是關于整個拉古交易行死礦貿易的一個秘密。你知道約里是怎樣當上船長,又是怎樣在三年的時間里主管一整支船隊的?這個秘密就是,死礦是可以人為制造的。”
“當年年輕的約里叔叔離開村子,來到綠風城,成為了拉古交易行的一名采買員,每年跟著船隊往來收購死礦,籍籍無名。而他所在的那艘船,航行的路線是光明帝國至周邊的昌奇國。昌奇國家小,但卻有較多礦脈,也就有拉古交易行所采買的死礦。約里當年多次去往昌奇后收購后,與昌奇國內的兩大家族之一的赫德里家有了交情。”
“后來,他替赫德里家做了一件事。”
“約里常年與死礦打交道,越來越了解它的習性。他當年突發奇想:既然如此,死礦是否可以人為制造呢?已知這種礦石在摩德礦脈中的蔓延和吞噬性,那么人為的把死礦‘種植’入正常的摩德礦脈中,是否可行呢?”
“懷著這種設想,約里赫德里家的一位熟悉的成員一拍即合,兩人合謀用昌奇國內另一大家族、同時也是赫德里家的死對頭,菲爾諾家族所屬的一處礦脈做了一次嘗試。”
“而事實證明,約里的猜想是正確的,嘗試成功了。菲爾諾家族損失慘重,而約里本人,一舉獲得了赫德里家族的友誼,以及大量的廉價死礦。”
李文溪說:“于是他一躍成為了交易行的船長。”
“是。”艾麗卡說,“他一共毀掉了菲爾諾家族大小共三處礦脈。而在他第三次出手的時候,發生了一些意外。”
李文溪知道這就是重點了。
“第三次時,菲爾諾家族已經察覺到了異常,將死礦藏匿帶入礦脈變得極為的艱難。他的行為被發現了。”
“嘉莉絲堂姐的信中這樣寫道:
‘當時的情形萬分危險,而我的母親選擇做出了犧牲。她劃開自己的皮膚,把作為種子的死礦分割為三塊,分別藏進了她和她的兩位侍女的身體里。礦石在她們的身體里存在了三天三夜,對她們的健康造成了不可逆轉的影響。有一位侍女死在了礦脈里,我的母親回到船上后也生起了重病。’
‘后來,當我的父親前往發掘那片已經被死礦所污染的礦脈時,他意外找到了當年那位侍女的尸體。她的軀體已經嵌入礦石中間,白色的骨骸中間填滿了一種從未見過黑紅色礦石。’
‘那就是,罪惡之心。’”
“嘀。”
“光明帝國/全地區特殊任務(唯一):罪惡之心
任務進度更新(3/5)”
身后傳來兩聲壓抑不住的輕輕吸氣,李文溪面不改色,更沒有回頭,望著艾麗卡的眼睛:“而約里瞞下了這件事。”
“是。”艾麗卡點了點頭,“他把這些礦石挖出來,帶回了國內,去了一趟法師聯盟,找人研究它們。而結果是,這些紅色的死礦所擁有的能量甚至略高于最為珍貴的紫色礦芯,而且本身之中似乎含有某種未知的、具有詛咒特性的力量。一位法師出高價買下了所有的這種紅色礦石。”
“在此之后,約里就以安全隱秘為由,把‘播種’的方式徹底換成了這種‘人肉運輸’。”
“堂姐在信里說:
‘父親把那些人稱為"馱馬",并會有意地害死他們,讓他們死在礦里,好成為那種高價的礦石。’
‘母親的病越來越重了,后來有一次,父親目標的礦上禁止任何無名無姓的無關人等進入礦脈,也不允許客人們攜帶侍從。那天他回到家中,來到母親的房間和她商量了很久。第二天,母親離開了病床,和他一起去了那片礦脈,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我知道發生了什么。我的身體情況從小就一直很差,也許將來有一天,我也會步上母親的后塵。’
‘而你不一樣,艾麗卡,你從小就健康而強壯。我留下這封信給你,告訴你這一切……如果有萬一,請想辦法離開吧。別讓他傷害你。’”
“嘀。”
“光明帝國/全地區特殊任務(唯一):罪惡之心
任務進度更新(4/5)”
“………”
“我草。”良久的沉默后,紅燒酸菜魚實在沒忍住吭了一聲,嘴巴張成O型,“所以你叔這是把他老婆孩子全給送了?就為了換倆礦石啊?”
艾麗卡這時終于把目光往他身上投去了一眼,有些諷刺地笑了笑:“我當年也曾沖到他的面前質問過他,我的好叔叔是這么回答我的——‘艾麗卡,我當然愛她們,嘉莉絲更是我的寶貝。可她們病得實在太重了,已經活不了了。親愛的,我很遺憾、也很傷心,但排除一切無用的情緒過后,何不讓死亡變得更有意義、更有價值一些呢?我對天發誓,艾麗卡,請相信,我的一切行為都是經過她們本人所同意的。’”
紅燒酸菜魚:“……”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用安慰的語氣說道:“沒關系,反正現在你叔也死了不是。”
第174章 Chapter174
“………”
這下屋里的三個人都看了他一眼。
李文溪心想,我這好朋友是真有水平啊,比我都會說話。
事情解決完了,任務完成度和她之前想的一模一樣。
現在就差最后一點,按她的經驗,就是整件事有個結局,同時任務的接取人活著就行。
結局……
李文溪沉思片刻,選擇詢問事件關鍵NPC:“你想怎么做呢,艾麗卡?”
艾麗卡從沉默中回神,抬起頭:“我?”
她有些倦怠地捋了捋頭發,仰面靠在椅背上:“我能怎么做……你承諾過我將會保全我的船員,這就夠了。至于我自己?我沒什么想做的。”
李文溪試圖走關鍵詞:“我是說,關于‘罪惡之心’,你有什么想法?”
“……”艾麗卡一雙狹長的棕色眼睛瞇了起來,“你想讓我替老霍爾繼續負責這樁貿易?又或者說,替你?”
她的目光變得具有攻擊性,高大的身軀蹲坐在椅子里像極了一頭打盹的獅子。
李文溪的腦子里飛速地轉動。
“不,”她說,斟酌著,一邊說一邊觀察著艾麗卡的神色,“我想要終止‘罪惡之心’,把活人填進礦石里的做法是不義的,應當徹底廢除……你覺得呢?”
艾麗卡定定地望著她,片刻后說道:“商行不會同意的,這是一筆賺錢的買賣,老爺們最后會愿意做的事,就是看見他們兜里的錢變少——老霍爾只會做得比我叔叔更過分。”
這是絕對的事。
約里藏這條線是為了中飽私囊,手腳當然不敢太大,行事有所顧忌。而當這種礦石的說法被捅到整個拉古交易行的面前,只會讓罪惡之心的生意飛速發展,更加壯大。
“那么就不讓他知道。”李文溪干脆地說。
“……”艾麗卡盯著她的眼睛許久不語,像是在衡量她說這話里有幾分的真心。
“我只是受人之托,替他調查這件事,老霍爾此時并不知道內情。而我不會告訴他。”李文溪的表情除了真誠還是真誠,“只要你我保持沉默,罪惡之心終將深埋湖底,和約里的尸骸一起化作塵埃與沙土,從此再無人知曉。”
艾麗卡的目光閃動著,許久,她問道:“會嗎?”
“只要你相信我,我會支持你成為船隊的新任船長。”李文溪朝她微笑,“而當你坐在了那個位置上,抹去那些注定應當沉沒的舊日痕跡,并不困難。”
“………”
艾麗卡這次沉默了更長的時間,然后她忽然站起身,朝李文溪伸出手:“你將擁有我真正的友誼,朋友。”
李文溪也站起身,兩人握手,短暫的擁抱。
然后李文溪說:“走吧,打起精神,我們有一場硬仗。”
艾麗卡提起她的劍:“而我全無畏懼。”
接著兩人就一前一后的出去了,背影是同樣的挺拔颯爽,好像兩位要赴戰場的將軍。
地上坐著的紅燒酸菜魚/沉水:“……”
兩背景板沉默地對望,又沉默地起身跟上。
紅燒酸菜魚說:“人生在世,能混是福。”
“混的只有你,”沉水說道,“我好歹能加血。”
“……”
沉水笑嘻嘻:“Dps都愛奶媽。”
“………”.
再次回到約里的那艘大船上,李文溪發現短短的不到半小時過去,船上的秩序竟然已經差不多恢復了。水手們各司其職,沒有像之前那樣亂糟糟地聚在甲板上。
這可不是好現象。
畢竟家里不亂,新主人怎么好登基呢?
艾麗卡知道她在想什么,走到她身旁,低聲說了句:“胡拉夫人。”
她剛翻身從小火背上下來,目光邊走還邊回頭望了兩眼,眼神里的歆羨幫都藏不住。
“真是個好伙計。”她忍不住贊美道。
回來的路上艾麗卡搭了她的便車,也坐了小火的馬背。好在上面足夠大,坐四個人也綽綽有余。
就是空位是有,但后面倆坐不穩,所以紅燒酸菜魚和沉水是被艾麗卡一手一個給拎著過來的。
這位高大的女NPC兩手提著他倆,看著感覺沒比提兩只小雞崽困難。
李文溪揮了揮手示意小火自己隨便找個地方待著,回頭說道:“胡拉夫人?”
“我叔叔的賬房,從我來到船上時就已經在替他管賬,是他最信任的人。”艾麗卡的面色有些復雜,“……她也是,我嬸嬸當年的侍女。那件事發生,一個侍女死在礦上,嬸嬸后來也死了,就只剩下了她。”
李文溪眉頭一皺,這算是心腹中的心腹了。而且感覺會是個高智力角色。
果然,艾麗卡緊接著就說:“她是個精明的女人,不是船長,但比船隊里所有的船長都更得到尊重。如果我想要繼任約里叔叔的位置,她可能是最大的阻礙。”
李文溪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那做了她?”
艾麗卡:“……”
李文溪在她異樣的眼神里意識到自己接嘴太快有點崩人設了,馬上進行補救:“她能跟著約里這么久,能是什么人。”
艾麗卡說:“我也跟了叔叔很久。”
李文溪有點接不下去了,所以她若無其事地低頭開始摩挲腰間的弓身。
最簡單的方法肯定是做掉啊。什么博弈奪權之類的費時費力,性價比極低,而且——怎么說呢,跟她調性不符。
不管艾麗卡怎么說,她已經開始磨刀霍霍準備待會兒見面先來一箭以示友好了。
好在艾麗卡很快自己把話接著往下說了。
“我們都是有罪之人,”她說,“但胡拉夫人應當罪首。從我認識她起,她就一直做著替約里尋找‘騾馬’的活——就是那些用血肉運送死礦的人,并且想法設法令這些騾馬死在礦上。”
艾麗卡的神情里帶著點厭惡:“她是個沒有憐憫之心的女人。我一直搞不明白,她明明自己早就嘗過那份痛苦,卻為什么熱衷于讓別人來承受同樣的苦難。”
那肯定啊,李文溪心想,我都苦了你幾個憑啥不苦啊?都給我苦!
但說肯定是不能這么說的,李文溪面上嚴肅:“既然如此,我會給予她和罪惡之心的擁有者同樣的歸宿。”
這回艾麗卡沒有再說什么。
——這女NPC真有點中二的。
李文溪心想,她也是早就發現了,張口閉口什么“友誼”啊、“宿命”啊、“有罪之人”啊,看著五大三粗其實內心還有點文藝,你別說,你們這些拿劍的是不是都多少喜歡講點情懷啊?
她倆不知道剩下的船長人都在哪,揪住一個路過的水手問了,知道都在一樓的中央船艙里。
那里本來是供給底下的數量龐大的低層水手們吃飯的食堂,平時“領導們”不管吃飯還是開會都是在三樓的。
現在么,三樓剛死了倆,可能大家統一覺得不怎么安全,想待在室內,就都跑到船艙下面來了。
李文溪和艾麗卡一前一后推門進去的時候,最開始并沒有人察覺。
因為這“食堂”非常的大。要供幾百人吃飯,座椅桌子排得滿滿當當。空氣有些逼仄難聞,也沒有窗戶,提燈明藍的光將褐色的地面映得十分清晰,看起來不怎么干凈。
一群NPC坐在廳堂的最里側,外側一圈全是手持兵械的護衛,里面幾個船長圍著一張小桌坐成一圈,正商議著。
桌邊此時只有一個人是站著的,身形干瘦,穿一身長及腳踝的黑裙子。
這時不用艾麗卡吱聲,李文溪就知道那就是“胡拉夫人”了。
此時正在說話的正是她,胡拉夫人的嗓音低而嘶啞:“……情況太突然,我們應該選出一名主事人,等船隊回到綠風城——誰在那里?!”
“是我。”艾麗卡從陰影中走出去。
李文溪稍慢了一步,因為她在猶豫是不是要現在就干掉胡拉夫人。
短暫的思忖后,她覺得可以考慮。
于是李文溪在艾麗卡走入眾人視線中時,原地蹲了下來。
成排的桌子很好地掩蓋了她的行蹤,李文溪一眨眼就摸到了大廳里最近的一根柱子后面,摘弓搭箭垂在身前,貓著腰看那邊的情況。
艾麗卡一出聲,頓時吸引了在場所有NPC的目光。
“你去哪里了?”胡拉夫人問,“這個時候,我們所有人應該待在一起,想辦法應對。”
“是嗎,”艾麗卡說,聳聳肩:“所以我這不是來了嗎。”
她走了幾步,發現身后的李文溪不見了,皺了皺眉,很快又若無其事地把頭轉了回去。
“請坐下吧。”胡拉夫人說,“大家都在這里了。”
等艾麗卡拉開椅子坐下去,她便繼續她的講話:“關于新的主事人,我……”
“我會繼任叔叔的位置。”艾麗卡打斷了她。
這下一桌人的視線都聚集到了她的身上。
胡拉夫人只停頓了一下,語氣平靜地轉過頭對她說道:“而我認為你太年輕了,艾麗卡。也許你應該更擅長等待,而不是在經驗不足之時貿然出頭。我認為……”
“你是出于什么身份教訓我?”艾麗卡再一次打斷了她,她環起雙臂冷漠地打量著她,傲慢地說道:“憑你是我嬸嬸的侍女?我是叔叔唯一的親人,也是他欽定的繼承人,你是什么?”
一陣沉默,胡拉夫人的語氣也冷了下來:“憑我比你在這條船上多待的十幾年!你應該對先行者更多一點尊重,艾麗卡。至于繼承人,奇怪,我倒是從沒聽約里提起過。”
艾麗卡回以冷笑。
在她再度開口前,桌邊坐著的一名大胡子男人插話了。
“好了,艾麗卡,你當然是老約里唯一的親人,理當特殊。但是,繼任者?”他攤了攤手,“我們這艘船隊理論上可并不屬于他,咱們都是商行的人,新的船長人選,自然等著行里有定論,不是嗎?”
他旁邊坐著的一名瘦高男人也開口了,附和道:“是的,老彭斯說得對,艾麗卡,你太年輕了。”
剩余的其他人雖然沒有出聲,但大多也面露贊同之色。
艾麗卡一人大馬金刀坐在桌邊,重劍橫在腿上,是這一桌所有人中身形最為偉岸的那個。其余人跟她一比,體型全都小一個號。
像一群豺狼,和一頭年輕的虎。
眾人的贊同顯然讓胡拉夫人心情頗好,她的聲音又平和下來,露出勝券在握的微笑:“好了,正如彭斯船長所說,船隊的繼任者,應當等到船隊返航抵達綠風城,再由行里進行定奪。現在我們應當選出一名經驗豐富的代行者,我認為在今天的商討后,我們能夠得出一個讓大家都滿意的結果……”
“別你認為了,要我認為。”一道冷漠的女聲打斷了她。
“誰?!”這是道陌生的聲音,胡拉夫人厲喝道,“衛兵!”
這兩個字成為了她能夠開口說出的最后音節。
一點銀芒在滿室明藍的光線里像夜空之中掠過的一抹流星,胡拉夫人干瘦的身體像是一棵驟然折斷的樹,在“當”的一聲沉重的悶響里被釘在了桌上。
片刻的安靜,大廳里霎時間像油入沸水般慌亂起來,衛兵們亂糟糟地朝那道陌生女聲的方向靠近。
桌邊,大胡子猛地站起身,驚恐地望著眼前沒入桌板的銀色箭矢:“是那個刺客!她追進來了!”
“衛兵!衛兵——艾麗卡!保護我們,艾麗卡!快去把她找出來!”
“對,對,艾麗卡,保護我們!”
這時候,他們又都在喊著艾麗卡的名字了。
艾麗卡有些譏誚地挑了挑嘴角,然后猛地站起身,反手“邦”的一聲把手中大劍重重地拍在身后的木桌上。
桌子當場就粉碎了,木屑飛濺。
巨大的轟響聲在整個船艙中回蕩,震得人耳膜都發嗡。
“都停下!”艾麗卡大喝道,聲如洪鐘:“那不是敵人!”
和在船長堆里不同,艾麗卡在這船上水手和護衛隊中間的聲望是非常之高的,具體表現在她的這一聲吼后,所有的護衛們下意識地都不動了,握著兵器茫然地停在原地,扭頭看向她。
“你這話、你這話什么意思?”大胡子船長顫聲道,“你認識這個殺手——難道她就是你找來的?!”
“放屁!”艾麗卡回頭就是一劍砍在椅子上,椅子當場四分五裂,哐當一聲重響碎成了木渣。
旁邊瘦高船長嚇得發出了一聲尖叫。
艾麗卡杵劍站在那,臉色沉得可怕:“現在,都把嘴給我閉上。”
“………”
這間大堂里此時終于鴉雀無聲。
第175章 Chapter175
李文溪看沒人吱聲了,收起弓從柱子后繞出來,施施然朝著桌邊走來。
她之前在船艙三層的飯桌上露過一面,有不少船長都認識她。
“原來是你!”大胡子船長驚聲道,然后看了眼艾麗卡,又馬上慫慫地移開目光,小聲嘟囔:“還說不是一伙的……”
艾麗卡都懶得理會他,提著劍重新走到旁邊的另一張桌子上坐下,朝李文溪揮了揮手,示意道:“你說吧。”
李文溪走到桌邊,無視桌面上胡拉夫人的尸體還血糊糊地釘在那兒,清了清嗓子,開始發表她的演講。
一通東拉西扯,總之,宣布她是拉古交易行請來調查員,受老霍爾的委托,調查約里中飽私囊、背著交易行往兜里摟錢的行為。證據確鑿,所以直接殺了,胡拉夫人作為他的同伙,也殺了,信不信呢隨便唄反正人都已經死了,現在我要安排艾麗卡繼任成為新的船隊負責人,你滴明白?
新鮮出爐的尸體還釘在桌上呢,武力值最高的艾麗卡又明擺著跟人一伙的,那能不明白嗎?
只有大胡子船長忍了半天,最后還是沒忍住冒了句:“你說你是行里派來的你就是?有什么證據嗎?就算你是,也不能直接殺人啊……”
后面的話音在李文溪和艾麗卡兩人的共同注視下越說越小,最后徹底沒聲了。
李文溪用看傻逼的眼神看著他:“證據?船隊馬上就要返航綠風城,回到行里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
桌旁其他沉默坐著的船長們彼此對視,也都覺得是這樣。船隊總歸是在返航的路上,用不了多久就能抵達綠風城。現在船上情況這么亂,實在沒有必要強出頭,等回到商行里,到時候什么事情都有說法了。
于是在一片偃旗息鼓的安靜中,這場“別開生面”的臨時會議結束了。船長們爭先恐后地離開現場,沒人想起來要管一下桌上的尸體。
倒是艾麗卡,一個人站在桌邊待了會兒,叫了倆船員把死去的胡拉夫人連桌子一起搬了出去。
“拿去燒了。”她吩咐道,“灰撒湖里吧。”
船員領命去了,李文溪和她說了聲,也轉身走出了船艙。
現在還沒有任務結束的提示,那可能就得等船隊回到綠風城了。
有出門,外面起風了,吹得湖面水波蕩蕩,但陽光還是很燦爛。
事情也算告一段落,李文溪在金燦燦的光里仰頭伸了個懶腰,準備下線。
想到下線,她開始扭頭找奶媽。
debuff還在持續生效,沒奶媽看著她還是怕人一上來發現涼了。
“沉水?”李文溪喊了聲。
“在這兒!”身后不遠處傳來回應。
李文溪走過去,發現沉水和紅燒酸菜魚待在一起。
而他倆正在……圍著小火自拍。
李文溪:?
紅燒酸菜魚面朝著留影石,站在小火腿邊,臉上掛著種好像偷了雞一樣的興奮笑容。
小火站那兒曬著太陽,翅膀半攤開,眼睛半睜不睜的,尾巴悠閑地甩動。
李文溪過去的時候,紅燒酸菜魚正搓著手,想嘗試著跟它互動一下,摸摸鱗片什么的,險些被小火一尾巴抽倒在地上。
“我靠!好兇!”紅燒酸菜魚嚇一跳,趕忙跳開,但下一秒臉上又浮現出那種癡漢一樣的迷之微笑,望著小火:“……哎呀,真帥。”
李文溪:“你們在干什么。”
她挑挑眉:“拍我的馬?肖像費付了沒?”
紅燒酸菜魚張了張嘴巴:“什么,馬也有肖像費?”
李文溪:“廢話。”
沉水哈哈笑著說:“魚哥說你的馬太帥了,想拍下來傳論壇上。”
“……”李文溪陷入沉思。
——我論壇多久沒更了?
呃,好像有點久吧。
她稍加思索,一拍手,對紅燒酸菜魚說:“這樣,我不收你費,但是論壇你得和我一起發。就那個,我記得什么功能來著——聯合投稿!你拍吧,弄好了給我審核一下,拍帥點。”
“啊?啊、那,我嗎?”紅燒酸菜魚簡直受寵若驚,指指自己,“好好的,我回去連夜剪視頻!”
哈哈,啥也不干白嫖投稿。李文溪一邊滿意地點頭,一邊打了個響指,示意小火上點才藝。
小火:“……”
拒絕動物表演!
但是它敢無視剛才腳邊的兩個人類小蟲子,對自己的主人那敢嗎?
于是下一秒,紅燒酸菜魚正傻笑呢,突然感覺到頭頂一熱,扭頭就看見一團澡盆大的熾紅火焰迎頭噴來。
“臥槽!”
他大叫一聲閃開,晚了點,頭上已經燒著了。
紅燒酸菜魚身上穿的是他在城里衣裝鋪里買的最高檔的時裝,頭上還特別臭屁的買的帶防塵功能的一條潔白的雪絲緞帶,用來扎了個俠客高馬尾,走出去那人人都夸一聲帥。
現在最先燒起來的就是他的高馬尾和那根緞帶。
“我草啊!”紅燒酸菜魚驚慌失措,“救命啊!!”
沉水:“……”
沉水嘴角抽搐了一下,從包里取出水瓶走過去迎頭給他澆下去。
見火星還沒滅,又拿了條裙子出來,用布給他包上。
“我這裙子沉紗布的,防火,還沒穿過呢。”她抱怨道,“給我報銷啊。”
紅燒酸菜魚:“我*#&……”
他把頭頂上的裙子扯下來,怒道:“我草,我血條都掉了十分之一!”
沉水鵝地一聲笑噴了。
紅燒酸菜魚覺得不對勁,反手一摸,只摸到一手卷曲的、貼頭皮的發茬。
紅燒酸菜魚難以置信:“我草!我頭發呢?!”
沉水:“哈哈哈哈!”
這時,背后忽然傳來一種“嘎嘎嘎”的動靜。
兩人聽到聲音一起回過頭,發現發聲的居然是李文溪的那匹馬。
“嘎嘎。”三米多高的黑色大馬垂著頭,金紅的大眼居高臨下地盯著他倆,嘴巴張開呲出一口雪白的大牙,嘴皮一掀噴出星點火星,喉嚨顫動:“嘎嘎!”
馬臉上那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在嘲諷。
沉水:“………”
“我草?”紅燒酸菜魚說,“它是在嘲笑我嗎??”
而一旁運作中的留影石忠實地記錄下了這一切.
李文溪下線后,理論上,她是要去洗個澡,然后出去吃夜宵的。
之所以說是理論上,因為她現在盤腿坐在床上,啥也沒干,已經坐了有將近十分鐘了。
李文溪在沉思,低頭望著手機屏幕上“查無此物”的識圖結果,深深地沉思。
——她的房間現在亮如白晝。
明亮的藍色光線鍍在李文溪的臉上,配上她陰沉的表情和凌亂的發型,把這一幕直接放進異形片、鬼怪片里也絲毫不違和。
這光的來源當然不是房間里自動的應急燈,那沒這么亮,也不可能是這個陰間色調。
這些光來源于她床邊的那一大圈的發光植物——半米多高,看樣式像一種花,有點類似放大版的郁金香,但不同的在于這東西渾身都是亮藍色,尤其是花體部分,完全像燈泡一樣在發光。
能想象一覺睡醒,然后發現自己的床周圍擺了幾十個高瓦藍光大燈泡的感覺嗎?李文溪現在就是這樣的情形。
她下游戲剛剛睜開眼的時候差點以為自己來到了天堂。
糟心。
抱著被子糟心了好一會兒,李文溪終于翻身下床,半瞇著眼睛繞著床研究了兩圈,還上手摸了一下。
實體。冰涼的,有點像玉石。
李文溪試著想掐斷一根折下來看看,沒掐動。但手上留下了一點晶藍的粉末。
李文溪拍了拍手,心想別有毒吧。
她又俯下身來仔細看,發現這些“花”雖然是從她的床下伸出來的,但根系的部分沒有扎進她家的地毯里,而是以一種很奇怪的狀態——像是半虛化的,那些深藍的、紗網一樣的密布的細根看著是密密地織羅在地上,摸過去卻感覺不到實物。
所以誰他媽來給我解釋一下?
李文溪開始滿屋找貓。
這想也不可能是人能搞出來的動靜。
一分鐘后,把沙發后、窗簾后、衣柜,連帶抽屜里都找過依舊一無所獲的李文溪有點迷茫了,我明明把貓帶進來了的呀?小崽子還會開門了?
她走到門邊一看,發現鎖扣還真開了。
李文溪:“……”
她推開門,走進客廳里轉了兩圈,發現小陽臺的方向有一點光亮。
李文溪悄無聲息地走過去。
然后即使是她,也被面前的魔幻場景給沉默了一瞬。
只見被設計成貝殼狀的瓷白吧臺桌面上,一張攤開的電腦屏幕前端端正正地蹲坐著一只白底棕斑紋的小豹貓。貓的眼睛盯著寫滿字的電腦屏,兩只爪子正專注地一個鍵一個鍵地敲著鍵盤。
它是如此的專注,以至于光著腳的李文溪不緊不慢地走到了它的背后,也沒有察覺。
李文溪站在背后看了兩秒,發現居然是搜索引擎頁面,而它在搜的赫然就是“神跡大陸”。
再看底下的搜索記錄:
“世界地圖”
“Z國地圖”
“白海省地圖”
“余江市地圖”
“怎樣完成線上支付”
“線上支付可以不需要密碼嗎”
“免密支付”
李文溪:?
李文溪匪夷所思,李文溪無語凝噎,李文溪覺得這世界真的荒謬。
她看著這貓在搜索完神跡大陸之后,小爪子按著屏幕控制面板艱難地往下拉。
然后在點開三五個詞條瀏覽之后,它返回頁面開始搜索新詞條:“網購全息頭盔流程”。
李文溪:?
李文溪終于看不下去了,一巴掌呼過去,把貓給拎了起來。
她現在知道這狗東西為什么非要溜出去了——因為她房間的電腦和手機都有開屏密碼,客廳的投影儀目標又太大了,容易被另一間屋里睡覺的許勐給發現。
所以吧臺放著的這臺點餐和放音樂用的公共電腦成了唯一的選擇。
貓被她拎起來的瞬間整只貓受到了巨大的驚嚇,渾身毛炸起,整個身體都僵硬了,然后李文溪聽見了空氣中一聲高亢的:“喵啊——我草!”?
李文溪一瞬間有點懷疑自己的聽力。
“什么動靜,”她晃著手里的貓崽子,轉過來讓它面朝著自己:“你剛剛說話了?”
貓可憐巴巴地看著她,大睜的晶藍雙眼嵌在蓬起來的白絨絨毛團間,力圖表現出無辜和弱小。
“你會說話了。我草,貓能說話。”李文溪說,“再說兩句我聽聽。”
貓沉默了一下,張嘴:“喵~”
李文溪瞇起眼,拎著它后頸皮的手指威脅地晃動:“趙黃鴨,你再給我裝?”
貓在她的目光里瑟縮了一下:“……姐姐。”
稚嫩清脆的童音,和趙黃鴨在游戲里時一模一樣。
“姐姐,你放我下來好不好,”貓崽子張開的嘴巴里發出委屈的聲音,“我有點不舒服。”
“呵呵,不舒服?”李文溪冷笑一聲,“你再舒服點我怕我一覺睡醒發現你用我的錢免密支付買了一客廳的燒雞。”
第176章 Chapter176
“喂,說話!”
“GM01?”
“我知道你在,別躲著不吱聲!”
一連對著貓脖子上的表盤喊了七八聲,黑色的表盤終于閃了閃,亮了起來。
屏幕上出現了眼睛,轉了轉,然后出現紅唇,張開:“你有什么事,二號柱。”
李文溪指著自己的床:“解釋一下。”
表盤上的眼睛用力地往外瞥——費力得李文溪真有點擔心它眼珠子滾出屏幕。
“噢,鏈接已經完成初步穩定了。”GM01的電子音語氣上揚,仿佛它也具有高興這種情緒似的,“這是‘摩德之花’,它開放的地方,摩德礦脈便將在它的根系間誕生。神跡大陸上的人也將它稱為‘神跡之花’。”
李文溪稍加思索:“什么意思,你意思我床底下會長出一條礦脈?鏈接初步穩定,又代表了什么?”
“初步穩定,代表著兩個世界的疊態已經正式開始進程,現實世界隨之產生物質上的改變。以‘柱’為交匯點,你的所在之處會成為兩個世界的門,直到通道的最終形成。”GM02說,“至于礦脈,是的,長此以往,你的腳下會誕生兩界交融后共有的第一條摩德礦脈。”
“……”李文溪說:“等等,物質上的改變,通道,你的意思不會是說我的房間里不止會長這些花,可能還會長出別的什么玩意兒吧?就那邊的東西?”
“是的。”GM01給予了肯定的回答,“最先肯定是植物,后續才是動物,直到通道完成,你這里都是另一個世界物種遷移的必經通道。”
李文溪:“……”
先不說她有沒有意見,她的房產商和鄰居首先是肯定很有意見的。
她想了想,說道:“這房子我幾百萬買的,賠給我。”
GM01:“……”
GM01的眼睛閉上了,然后消失了,表盤暗了下去。
李文溪冷笑,跑?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廟?這錢我非要回來不可。
趙黃鴨貓全程乖巧而安靜地趴在那兒,假裝自己是一只真正的貓。
李文溪把她拎起來,一邊朝房間走去一邊警告道:“你要吃雞我可以給你買一只蒸雞,別的就別想了。別給我找麻煩,聽懂了嗎?”
貓藍眼睛無辜地望著她,點頭如搗蒜。
她自己的臥室是不能要了,李文溪收拾收拾東西,搬進了另一間側間,琢磨著怎么把許勐給趕走。
現在這房子里太多秘密,不適合有外人在了。
她想了想,覺得這事兒交給陳秀來是最簡單的。
等下次許勐打電話,她就過去管他要錢,這樣保管第二天許勐杵著拐都得回家去。哈哈。
李文溪扯了扯嘴角,鉆進廚房里開始找宵夜吃.
船隊在游戲時間十一天后抵達了綠風城。
“蕪湖~!到了到了!”月亮船蹲在船頭的甲板上興奮地高呼,“我草啊,誰懂,哥們真的從來沒這么渴望過陸地!”
遇見大晴天站在他身旁,兩手插兜,也是一臉見到曙光的欣慰:“媽的,天天吃魚都要吃吐了。”
除了他倆外,這會兒船上其余人都在船艙三層。
月亮船吹了會兒風,仰頭看了眼,問道:“他們回來了嗎?”
遇見大晴天聳聳肩:“誰知道啊,我剛上線。小九昨天好像就睡了四小時。”
月亮船豎起大拇指:“牛逼。擱游戲里上班來了。”
遇見大晴天白他一眼:“人那叫有追求,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一天就擱那呲個大牙傻樂呢。我看小九很有潛力。”
“什么叫沒追求啊!”月亮船怒了:“他們這練法誰頂得住啊,這全息又不是鍵盤網游,一天打打殺殺十幾個小時,生產隊的驢來了也受不了啊!說我,你不也沒去!”
遇見大晴天笑嘻嘻:“所以啊,咱哥倆都是咸魚,認清自己,以后就指望著抱小九他們大腿了。”
月亮船聽了嘆口氣,也不生氣了,把屁股挪到他旁邊坐下,一起望著遠方水波粼粼的盡頭隱約可見的城市倒影。
誰能想到呢,他們這群人里,除了紅燒酸菜魚和沉水姐之外跟大佬最快熟悉起來的竟然是八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小九。
月亮船心里有點羨慕,但他也真做不到像對方那樣下狠勁拼命。
一天十幾個小時的刷怪刷級,精神都要崩潰了好吧!
船隊返航的這些天以來,月亮船也是明白了人大佬為什么能成為大佬——每天睜眼就是刷級,騎她的那匹會飛的馬出去,沿著船隊周圍刷水怪,一邊刷怪一邊追著船走,強度之高,一天下來那是磕再多精力藥都補不回來的疲憊。
而且大佬人家等級高技術犀利,所以游刃有余。他們這些又菜數值還低的,純拖油瓶,怪刷不了幾只還老要人家出手救,自己難受隊友也難受。
月亮船只跟著去了兩天就受不了了。
最后天天全勤跟下來的除了被大佬勒令必須去的紅燒酸菜魚外,就只有沉水姐和小九是堅持下來的,這幾天下來現在已經比他高了一級多了。
唉,羨慕不來。
正在這時,一陣由遠及近的撲棱聲中,黑色的陰影從遠處的水面不緊不慢地掠近。
遇見大晴天站起身:“啊,這不,回來了。”
月亮船也重新揚起笑容,倆人站在船頭一個勁揮手:“蕪湖~”
黑色的大馬收攏雙翼,落在甲板上沉重的一聲悶響。
李文溪翻身下馬,順手扶了沉水一把。然后跟著滑下馬背的才是紅燒酸菜魚和陣客小九。
小火見背上四人卸下來了,扭頭把馬頭伸到李文溪耳朵邊上拱,要討糖吃。
它這幾天老不高興了,原本只載一個人,現在天天背上背四個,工作量激增,要多吃兩把糖才能好。
李文溪一邊喂馬,一邊看了眼面板。
高強度刷了快兩周的怪,她也升了一級,18級了,就剛剛滿的經驗條。畢竟帶了幾個拖后腿的,效率沒那么高。
她主要想帶的是紅燒酸菜魚,因為回頭要帶他去做任務。這人才剛10級,等級太低了。
至于其他人,都是順帶的。反正帶一個也是帶,幾個也是帶,對她來說沒什么區別。
不過那個叫小九的陣客玩家確實令她都有點驚訝,李文溪回頭瞥了一眼那道瘦削單薄的身影。這是個有毅力的,天賦也不錯,比紅燒酸菜魚強多了。
沉水有次偷偷過來跟她說過這個叫小九的玩家的情況,說他現實是個殘疾人,缺了截小腿,進游戲后把所有的外貌調整限額都用來補在腿上了,所以長相丁點兒都沒變,就是現實長的那樣。
沉水的意思無非就是想跟她說說,讓她看在人可憐的份上多擔待擔待。
李文溪可不會擔待誰,跟得上就跟,跟不上就滾。
沒想到這人還真跟下來了,頂著個小脆皮身板表現得比紅燒酸菜魚個劍士都更來得堅韌。
不錯。
“回來了?”頭頂傳來艾麗卡嘹亮的嗓門,“準備了!我們傍晚前就能進港!”
李文溪仰頭打了個招呼,轉頭朝樓梯的方向走去。累一天了,準備上去洗個澡,再找點吃的喝的。
出來時晚霞映水,天際一片橘紅。紅燒酸菜魚他們已經坐在飯桌邊。
三層甲板上的視野一片開闊,所以當船隊緩緩駛出最后的密林,視野盡頭城市的陰影破光而來的一瞬間,當場聽取滿桌“哇”聲一片。
“………”
幾個沒見識的玩家們幾乎當場失語。
半晌,才聽見月亮船喃喃地道:“好大的樹。”
沉水也滿是震撼地說:“以前看到論壇里說綠風城的樹是神跡十景之一……但是圖上看著真沒這么震撼。”
只見淺藍深碧的湖水盡頭,鱗次櫛比的城市下方,一棵巨大的、幾乎頂天立地一樣的樹立在水邊,撐開的樹冠將半座城市的影子都遮擋在濃綠的樹影當中。
遠遠看去,就像是這棵樹擎起了一整座城。給人以一種無與倫比的沖擊與震撼之美。
李文溪前世來過太多次了,見慣不怪,沒什么特殊感覺,只欣賞了幾眼就低頭吃自己的飯。
倒是艾麗卡聽見幾個玩家的哇聲笑了笑,興致頗好地說道:“第一次來?這就是綠風城,我當年第一次看見綠祖的時候,表現得比你們還夸張。”
“綠祖?”月亮船問。
“就是這棵樹。”艾麗卡說,“誰也不知道它存活了多少年月,至少比綠風城建城要早得多。大家都說它也許是這片大陸上樹的始祖,所以稱呼它為‘綠祖’。”
大家于是又開始“哇”。
船隊進入港口,緩緩靠岸時,眾人等待已久的任務結算終于響了起來。
“嘀。”
“光明帝國/全地區特殊任務(唯一):罪惡之心
任務進度更新(5/5)”
“任務[光明帝國/全地區特殊任務(唯一):罪惡之心]已完成。”
“獲得經驗+6500”
“獲得紫石+2”
“玩家已升級。”
“玩家已升級。”
李文溪在叮叮叮的提示聲中挑了挑眉,不錯,一波狠賺。
大概因為屬于城市級地圖觸發的任務,經驗判定為中級地圖級,給得比當初她做趙黃牛之死的時候翻了一倍,一下讓她升了兩級。
20級了,比起上輩子,跟坐火箭似的。
她打開面板熟練地加點。這么多天過去,debuff已經消失了,面板也恢復了正常的樣子。
“溪水長流(20級)[弓手]:攻(144+150)防(24+220)”
任務獎勵結算是同時的,因而同一時間,一桌的玩家發出了比剛才看見樹還要大的歡呼聲。
“我靠,發了!”月亮船激動地直拍大腿,“給這么多啊,我賺麻了,我升了五級!兩塊紫石!真賺麻了兄弟們!”
他反應太大,引得艾麗卡莫名其妙地扭頭望著他。
月亮船連忙擺手:“沒事,沒事,哈哈,我想到高興的事。”
但是重點不在經驗和石頭上,李文溪轉過頭,目光落在盯紅燒酸菜魚身上。
紅燒酸菜魚被她盯得汗流浹背:“……怎、怎么了?”
李文溪站起身,轉身前沖他勾了勾手指:“過來。”
紅燒酸菜魚一路跟著她繞過船艙,來到船尾附近的僻靜處。
這時候飯點,這里連個NPC都沒有,空無一人。
紅燒酸菜魚很緊張:“什么事啊?”
“說吧,”李文溪回過頭,將背脊往船沿欄桿上一靠,“你拿到了什么東西?”
經驗和錢幣等普通獎勵是共享的,但特殊獎勵卻只有接取人才能拿到。
紅燒酸菜魚看她的眼神就像看一個萬惡的強盜。
“我就問問。”李文溪說,“你那啥表情。”
問問,紅燒酸菜魚悲憤地想,你那能是就問問嗎!
李文溪看他的反應:“怎么,道具很特殊?”
紅燒酸菜魚的眼神更驚恐了,他甚至回頭看了一眼水面。可能給他一個救生圈,他就能跳下去當場游出八百米。
李文溪耐心有點告罄了:“快說,什么道具,描述念一遍,別廢話!”
“……”紅燒酸菜魚忍氣吞聲地縮了縮頭,手里拿出了一個……金色的東西,李文溪定睛一瞅,像是一個,號角?
標識掃了一下,顯示:“罪惡號角”。
紅燒酸菜魚老老實實地念系統說明:“母親的骸骨,由女兒親手雕琢和贈予。號角是勝利的前奏,她希望父親財富與名望夢想成真。”
“吹響釋放特殊技能:[號角]。甘美的勝利總是離不開他人鮮血與金錢的奉獻,使用后百分之三十幾率偷取最近距離內玩家及人類NPC一定的金錢/生命值,若使用者與對方玩家已簽署友情券,偷取成功幾率提升為百分之六十。冷卻時間:24小時。”
李文溪:“……”
她一言難盡地看著紅燒酸菜魚。紅燒酸菜魚也一言難盡地看著她。
李文溪心想,這技能,沒準不久后我這好朋友名聲得比我還臭了。
“綁定的?”她問。
“對。”紅燒酸菜魚點點頭,“太缺德了,我不會用的。”
“呵呵,你說是就是吧,朋友。”李文溪和善地說,“你要是對我用了,我就弄死你。”
紅燒酸菜魚當場把頭搖成撥浪鼓:“不敢不敢!我怎么敢啊!”
然后他以為自己能走了,沒想到李文溪一抬手,又給他攔在了原地。
紅燒酸菜魚小心翼翼地望著她:?
李文溪攤開手:“欠我的錢呢?之前的封口費,忘了?”
紅燒酸菜魚:“……”
于是他剛到手的兩塊紫石,揣兜里都還沒捂熱,就又交了出去。
第177章 Chapter177
船隊停泊在了港口,船上的NPC們忙碌得熱火朝天,卸貨的裝車的,連平常最不愛管事的艾麗卡都忙得腳不沾地。
閑的只有一群啥事兒不干的玩家們。
港口邊上有不少吃的喝的的店鋪,大家一合計,事已至此,不管怎么說先吃飯吧。
坐在飯桌邊上了,月亮船抱著碗左看看右看看,發問了:“所以咱接下來咋整啊,哥哥姐姐們?”
“……”
一群人我看你你看我,最后選擇都看紅燒酸菜魚:“你說唄,團長。”
紅燒酸菜魚:“……這時候我又團長了唄,平時沒見你們多尊重我啊。”
眾人:“哈哈。”
紅燒酸菜魚哪知道怎么辦,別人看他,他只能去看李文溪。
其他人當時去搬礦石去了不了解情況,但他跟沉水是全程旁觀的,知道李文溪怎么靠撒謊稱自己是什么什么商行特派員去忽悠那些NPC的。
現在船都到地方了,那牛皮馬上就要吹破了,能咋辦呢?
紅燒酸菜魚是真不知道,他想起來都發慌。
李文溪不緊不慢地吃喝:“有兩個選擇。”
所有人都看向她。
“第一種,”李文溪說,“跑路。啥都別管,任務已經完成,走人就行了。”
沉水下意識地接道:“那艾麗卡怎么辦?”
一片沉默。
“對了,”李文溪說道,“事后你們可能會被通緝,影響綠風城的聲望。”
“……”紅燒酸菜魚張了張嘴,問道:“那第二個選擇呢?”
李文溪緩緩嚼著一塊白餅,你別說,這家店做得還真好吃,餅皮宣軟有嚼勁,她連吃三個。
所有人都看著她吃餅。
李文溪沐浴在一圈目光里泰然自若,愣把她面前的一盤餅都吃完了,才再度開口:“要想撒的謊不被拆穿,最好的辦法就是把謊言變成事實。”
眾人面面相覷,月亮船:“啥意思啊?”
李文溪緊接著沒有繼續往下說這個謊言和事實的話題,轉而朝他們問了一個問題:“你們有沒有想過,你們那冒險團以后要怎么發展?”
面對著眾人迷茫的表情,她耐心地進一步提問:“我是說,你們原本的二級城市不是綠風城,現在這里就你們六個人,剩下的成員全都在原來的城市。怎么辦呢?”
“呃,”紅燒酸菜魚撓頭,“回去?”
李文溪像看傻逼一樣看著他。
“回去?你怎么回去?你知道要跨多遠的地圖嗎?你馬上要背城市通緝令,說不定城都進不去。你怎么回去?”
怎么回去?紅燒酸菜魚也不知道啊。
他只知道:“可是要是我們長期不回去,團肯定散了啊。我好不容易摟到一堆人,難道又重頭再來嗎?”
旁邊的沉水、月亮船、晴天等人也都面色沉重。
他們全都是冒險團的管理層,建立以來也都盡心盡力地發展和經營著冒險團的發展。
要在陌生的城市重新發展,談何容易?更何況還有通緝令的可能性,更難了。
“蠢材。”李文溪說,“你壓根都沒搞清楚最重要的東西是什么。”
紅燒酸菜魚呆愣愣地看著她:“什么?”
“錢和人脈啊!”李文溪說,“現在這兩樣東西都擺在你們面前,想抓住嗎?”
紅燒酸菜魚是遲疑的,沒有第一時間回話。因為他在李文溪這上過當,多少是有一點了解她這人的。
但月亮船不了解啊,他對大佬只有佩服,于是當場想都沒想地大聲答道:“想!您說,我們洗耳恭聽!”
李文溪說:“這就涉及到我說的第二個選擇。首先,金錢,你們帶回來了大量的死礦芯,只要綠風城里找到渠道賣掉,立刻就有大筆的進賬。”
她一副語重心長,仿佛盡心盡力地在給他們冒險團的未來分析謀出路的語氣:“然后就是人脈,人脈在哪里?就在眼前!拉古交易行是綠風城最大的商行,艾麗卡即將成為商行遠貿船隊的船長,還不明白嗎?這就是你們最大的人脈!背靠拉古交易行,遠貿船長是你們的好朋友,就這,冒險團還發展不起來?你哪怕栓條狗在團長的位置上,你們都能做大做強!”
團長紅燒酸菜魚:“……”
怎么感覺被罵了?
“可是、可是你不是騙人的嗎?”沉水說道,“艾麗卡也成不了團長啊。等進城兩邊一對信息,就知道你不是商行里派來的了呀。”
其他人也都:“對啊,這不一進城就拆穿了嘛。”
李文溪微笑:“我既然這么說了,當然就有我的辦法。”
“這就太好了啊!”月亮船大喜過望,“要是有辦法,那肯定選這個啊!你也太厲害了大佬,什么都做得到啊!還有團長你也太牛了,這種大腿都有本事抱上啊!”
而他的團長紅燒酸菜魚沒有搭腔,正謹慎地看著李文溪,知道她肯定是還有個“但是”的。
果然,緊接著就聽李文溪說道:“但是呢,我肯定也不能做白工,是吧?”
紅燒酸菜魚松了口氣:“什么條件你說吧。”
能直接說條件他反而安心了一點。
“沒什么大事,”李文溪說,“我和你們團長是好朋友,好朋友間嘛,互幫互助。只要他幫我兩個小忙,這件事我就能給你們搞定。”
所有人都看向紅燒酸菜魚。
紅燒酸菜魚:“………”
又我?
紅燒酸菜魚戴上痛苦面具,艱難地問道:“真的……只是小忙?”
李文溪的笑容完美無缺:“當然了,都是朋友嘛!”
月亮船飛快地:“魚哥,靠你了!我們魚哥沒有問題的,是不是?”
遇見大晴天也伸手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魚啊,人生就是這樣,有些事不得不做,有些路總要一個人走。加油,兄弟。”
一個老酒鬼沉默地把手放在他的另一邊肩膀上,也拍了拍。
紅燒酸菜魚能怎么樣呢,他只能堅強地微笑罷了。
一頓飯吃完,李文溪說道:“行了,大家先去找地方住吧,進城也行,回頭聯系。紅燒酸菜魚留下。”
現在debuff沒了,奶媽她也不需要了。
于是其他人應聲離開,只留紅燒酸菜魚面露苦色地坐在那兒沒動。
其中沉水是走得最慢的一個,臨走前還用不怎么友善,甚至有點嫉恨的目光盯了紅燒酸菜魚幾眼。
正好抬頭完美接收到這個眼神的紅燒酸菜魚:“……”
不是姐你,我真,你是M嗎?
然而沉水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他對面只剩正在低頭擦拭著長弓的李文溪。
紅燒酸菜魚戰戰兢兢地問道:“姐,那咱們現在是去?”
李文溪說:“當然是進城,別說廢話。”
于是紅燒酸菜魚又一次被她拎上了馬背,兩人朝著綠風城的方向走去。
遠看,綠風城像是長在城外的那棵被稱作“綠祖”的大樹的枝丫上,但實際上離近了,才會發現二者有些距離。
樹是在長水邊,城是在半山上。
只不過樹實在太大,樹冠硬生生從山下伸到了半山坡上,將綠風城包括城門在內的小半座城都籠罩在它的樹蔭里。
紅燒酸菜魚已經仰頭盯了一路,這會兒還是在感嘆著:“真是好大的樹。”
作為克里蘭斯大森林以南的第一座港口城市,綠風城是非常繁華的,運貨的隊伍幾乎填滿了整條入城的道路。小火照例是不能進城的,李文溪把它留在了城外的森林里。
這會兒她領著紅燒酸菜魚,在干一件挺缺德的事——插隊。
李文溪缺德事干太多,又穿了斗篷蒙著臉,她完全無所謂。但紅燒酸菜魚沒遮臉,臉皮也還不厚,面對著NPC們異樣的眼神,他有點受不了了,小聲道:“我們就不能排隊嗎?”
“你以為事情是什么都不用做自己就能完成的?”李文溪冷漠地說,“我們要趕在船隊進城前搞定一切對好口供。你在這排隊,然后進城等死?”
紅燒酸菜魚訕訕地把嘴閉上了。
李文溪用自己嫻熟的走位技術成功直接擠到了最前面,她對這地方比她家客廳都熟,停都沒停地直接沖到了檢查衛兵的跟前,在對方開口之前語速飛快地低聲道:“行個方便兄弟,趕時間,跟你們曼托隊長打過招呼的。”
連抬手的瞬間往對方兜里丟了塊藍石的動作都是那么的絲滑。
衛兵一句話都沒多說,側了側身就讓她過去了。然后又若無其事地繼續查下一個。
紅燒酸菜魚都看傻了。
“你、你以前真來過?”他震驚地問,“你為什么這么熟練啊?”
李文溪頭也不回:“少問。”
穿過白色的石砌城墻,迎面就是無比繁華的自由集市,熱鬧聲夾雜著食物的香甜氣息轟然而來。鱗次櫛比的商鋪、沿街隨處可見的貨車、推小木車的、席地擺攤的,蒼翠大樹掩映下的十里長街摩肩擦踵,人流如織。
紅燒酸菜魚像個典型的進城鄉下人,左看右看,嘴巴都沒合上過。
這就是綠風城。
比起軍紀嚴明的邊塞重城西塞納維,這里是典型的繁華之都、貿易之都。
——同時,它也是一座罪惡之都。
光的背面總是暗影,繁華的商貿、流淌的金錢、以及大量來往出入的復雜人流正是欲望與罪惡誕生的絕佳溫床。
在綠風城里,聰明人能鉆的空子比城外湖里撒下的漁網還要多,更有太多凌駕于規矩和道德之上的東西。
而李文溪早就把地皮踩熟了,上輩子她就已經在這座城里混得如魚得水,知道的小空子不比任何一名在這座里生存了十年以上的本地NPC少。
比如報出某個“臭名昭著”的巡邏隊長的名字,再付出一小筆金錢,連通行證都不需要象征性地掏一下就能大搖大擺地走進城來這種小技巧。
第178章 Chapter178
進城后,李文溪先帶著紅燒酸菜魚去了自己以前最常去的幾家酒店之一開了兩間房。
土包子紅燒酸菜魚先是被豪華的酒店設施給震懾住,然后又被昂貴到三藍石一晚的房費二次震懾——這還只是他自己的,住的便宜套間,李文溪的那間豪華間要十藍石。
但他也說不出什么不值之類的話,因為在他看來這酒店修得跟皇宮也沒啥差別了。
這墻這地,這帶光效的百米長月牙型奢華大水池,他們甚至在大廳里裝了“電梯式”的小型傳送陣!
李文溪根本沒理這土包子,熟門熟路地叫好喜歡的餐食,交待他五分鐘后在樓下大廳見,便轉身上樓去了。
有句NPC中流傳的俗語叫做:在綠風城,有錢你能過上比國王更好的日子.
“所以咱們現在是去哪兒?”紅燒酸菜魚問道。
李文溪看了他一眼,眼神讓紅燒酸菜魚情不自禁地縮脖子。
“用用你的腦子。”她示意了一下前方。
紅燒酸菜魚看過去,發現她唯一可能說的也許就是那棟最高的建筑——紅黃色,不僅高出周圍別的所有建筑一大截,造型也頗為怪異,有點像是一個昂著頭的戴著紅色帽子的黃衣人。
氣勢倒是挺有氣勢的,他心想,但是真的報看啊。有點像他現實城市里見到的那種某些知名建筑師的炫技之作,不明覺厲。
他問:“那是什么地方?”
李文溪:“你是弱智?我們還能去哪兒?拉古交易行!”
紅燒酸菜魚:“……”哦。
他走著走著沒憋住,又說了句:“這建筑看著像個人。”
“那是拉古的雕像,拉古交易行的創始人。”李文溪友善地說,“現在閉上你的嘴,這是我最后一次回答你的問題。”
“……”紅燒酸菜魚老老實實地把嘴閉上了。
光按城內的面積算,綠風城是整個光明帝國——至少李文溪所去過的包括帝國首都在內的所有城市里最大的。
李文溪走到酒店街道盡頭就雇了輛馬車,然后兩人硬生生坐了得有二十多分鐘的車才終于抵達了拉古交易行的正門口。
紅燒酸菜魚邊下車邊感慨:“真大啊這城,比我們之前的西瑟爾烏城大太多了吧!”
他仰頭望了望面前高聳在街口的巨大雕像,和雕像下方碩大的“拉古交易行”五個鎏金大字——好家伙,每個字都比他人大一號。
“我去,這交易行也太大了吧!”
紅燒酸菜魚原本以為這個什么商行的,是那種一個大型超市類型的規模。
結果現在一看,什么超市,好家伙,少說得是個一線城市商業中心級別的!
瞅這一棟接一棟的同色樓,全是紅黃紅黃的,乍一瞅跟潑了一地的西紅柿蛋花湯似的。
李文溪這時候已經沿著門前的樓梯走上去了。
紅燒酸菜魚看她披風蕩蕩、大步流星完全不把兩邊整齊一排的迎賓NPC放在眼里的樣子,覺得真有氣勢啊,于是也努力學著擺出昂首挺胸、目不斜視的姿勢,跟著走了進去。
李文溪進門直奔大廳后方的小型傳送陣,身影一閃消失在看淡藍色光圈里。
她身后的紅燒酸菜魚見狀頓時心里大慌:??
好在這玩意兒紅燒酸菜魚已經在酒店里見過一次,勉強會用。
他努力假裝沉穩鎮定地走過去,腦子里瘋狂回憶剛才李文溪走的是哪個圈。
……好像是六樓?
然后腳剛要踏進去,就被旁邊也穿了一身西紅柿蛋花湯配色制度的女NPC給攔住了。
女NPC朝著他面露營業微笑:“你好客人,這邊六樓是我們商行的內部員工區域,顧客止步呢。”
紅燒酸菜魚:???
不是,我親眼看見我隊友剛剛才從這上去啊??你為什么不攔她光攔我啊!.
李文溪也不是沒被攔。她上了六樓,一路大搖大擺從一排的員工辦公室、會議室之類的房間走過去,走到走廊最深處的黑色大門前時,終于被門口站崗的倆護衛給攔住了。
那護衛NPC本來面色嚴肅,在和李文溪冷冷看來的眼神對上后莫名氣勢一軟,說話都小聲了一點:“……您有預約嗎?”
“沒有。”李文溪理所當然且理直氣壯,說道:“告訴老霍爾,我有他最想要的東西。”
護衛NPC:“……”
倆護衛NPC面面相覷,欲言又止,但最后在李文溪的盯視下什么都沒能說出來。
“去通報啊!”李文溪催道。!
倆NPC被她突然提高的音量嚇一跳,其中一個一激靈,下意識轉身就去了。
李文溪就老神在在地抱著胳膊等。
過了一會兒,那護衛NPC回來了,低著頭小聲說:“霍爾大人請您進去。”
李文溪抬腿就進,那倆NPC又趕緊追上前要卸她的弓箭,被她斷然拒絕。
李文溪對他倆怒目而視:“獵人從不卸下她的弓!”
僵持了一會兒,房間里傳來了一道有些沙啞的男音:“行了,她不卸就不卸吧。”
倆護衛NPC一聽都松了口氣,背后有鬼攆似的轉身就出去了。
李文溪走進屋,熟練地繞過外面的會客室來到里間,望著窗邊華麗木桌旁坐著的熟悉面孔——她單方面熟悉的面孔,大步走了過去,往那桌子面前一站。
老霍爾是個高而微胖的老頭兒,穿普通的黑色布衫,頭發斑白、有點謝頂,但兩只眼睛深棕有神,使他整個人看起來沒有屬于老年人的遲緩與暮氣。
“你好,這位素未謀面的朋友。”對視幾秒后,先開口的是老霍爾,他語氣還算溫和地說道:“冒險者,弓手。你找我有什么事呢,年輕人?”
李文溪趕時間,也沒有跟這種商場人精老油條多繞圈子的心情。她選擇開門就見山:“我來和你做一個交易。”
“哦?”老霍爾說,“愿聞其詳。”
李文溪說:“我替你殺了德吉亞。而作為回報,你要讓我和我的朋友們在綠風城立足。”
老霍爾雙目一縮,緊緊盯著李文溪:“你……”
李文溪也盯著他:“我不是來商量的,我只是來做交易。你只需要回答我,這個交易你是做,還是不做。”
老霍爾仔細地、從頭到腳地打量她。
李文溪無所謂地任他看。
她口中的德古亞,是綠風城雙足鼎立勢均力敵了上百年的另一家交易行,綠風交易行的新一任行長。
按時間線,這時候應該是德古亞剛從他意外逝世的父親手里接過行長位置的第二年。那是個頗有才干的人,在管理和經營上都很具天賦。更重要的是,這人年輕,才不到四十歲,比垂垂老矣的老霍爾年輕了太多太多。
可以預見的,綠風交易行將在他的手上平穩、甚至興盛至少幾十年的光陰。
——這也是他的存在逐漸被老霍爾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半夜想起來都如鯁在喉的原因。
有什么比對手和你勢均力敵,卻比你要有多幾倍那樣的時間更令人難受的呢?
所以李文溪知道,老霍爾不可能拒絕她。
而至于她為什么對這些事知道得這么清楚——當然是因為上輩子這倆都是她殺的。
沒辦法,人心總是不知足的嘛。這搶了一家,覺得真賺想去搶另一家,那一點兒也不奇怪吧?
果然,老霍爾只沉默了一小會兒,就開始提出問題。
他既沒有問她是從哪兒來的,甚至也不關心她是誰,只說:“你怎么證明你有做這件事的能力?”
“三天。”李文溪說,“三天之內,我就能讓你看見結果。”
老霍爾這下是真的有點驚訝了,他再次仔細地打量李文溪,盯著她的眼睛,想判斷她是不是在說真話。
他大概從李文溪的眼神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老霍爾問道:“那么,你具體想要我怎么做呢,年輕人?”
這當然是李文溪早就想好的,她立刻答道:“我需要在今天讓拉古交易行所屬的遠航船隊——由約里所率領的那支,變更領航人為他手下一位名叫艾麗卡的分船船長。至于我的朋友們,在我替你做完這件事后,我會領他們來見你。”
“老約里?”老霍爾面露詫異,顯然沒想到她會提出這么一個要求,“艾麗卡,我記得是他的侄女?”
他略作沉吟:“我收到消息說,船隊今日已經靠岸。約里是商行多年的老人,這件事我需要跟他商量。”
“不用,”李文溪說,“因為他已經死了。對,我干的。”
面對著老霍爾驚訝的眼神,她補充道:“而且我說是你讓我干的。”
老霍爾:“………”
很難說這沉默的兩三秒里老霍爾都想了些什么,也許他得從綠風城創城之初想起。
“就三天,你的調令一下,我即刻動手。三天后如果不成事,你可以再行撤換。”李文溪強調說,“不會有任何人知道這事兒與你有關。老霍爾,你知道的,這是筆劃算的買賣。”
老霍爾沉思了片刻,微笑:“如果都是真話,那么,你說的對。好,三天。就讓我看看你究竟有什么本事吧,神秘的年輕人。”.
剛把軍令狀許出去的李文溪轉身下樓,等她都快走到大廳門口了,她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不是,紅燒酸菜魚呢?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逛個交易行這么大點地方能給迷路了?地圖呢?
李文溪陰著臉回頭去找人。她拉過旁邊的NPC問了一嘴,一問,人還真知道。
“那位客人去了五樓。”女NPC微笑著回答道。
第179章 Chapter179
你要問紅燒酸菜魚他為什么上五樓,他會回答你:“這不六樓不讓去嗎!”
六樓不讓上,那我從五樓偷偷找樓梯走上去,很合理吧?
——合理個屁。
根本找不到。
走來走去轉了十幾分鐘一無所獲的紅燒酸菜魚終于老實了。這上面四通八達七拐八繞的,比商業中心復雜多了,別說找樓梯了,要是沒有系統地圖,他可能原路返回都回不去!
剛走近傳送陣,就看見里面走出來一道身形高挑、背負長弓的身影。
紅燒酸菜魚心里當場就是一咯噔,再等他看清迎面走來的李文溪的表情……
紅燒酸菜魚的語速這輩子都沒有說得這么快過:“我被攔住了剛才!那NPC不讓我上六樓!我就想著我從五樓能不能上去!”
李文溪停下來,看著他,過了會兒,居然什么都沒說,只是招了招手,用很平靜的語氣說:“走吧。”
紅燒酸菜魚:“……啊?啊,好,好。”
他趕忙快步跟到李文溪身后,和她一起往樓下走去,內心有點惶恐。
怎么說呢,有種做好準備迎面挨一巴掌但是對方手突然停在臉側沒打,而只是輕輕拍了拍你的肩膀的感覺。
李文溪領著他下樓,走到街口又叫了一輛馬車。
她報給車夫的地址,紅燒酸菜魚下意識打開地圖找了一下。
“鄉里街271號。”
鄉里街,顯示在城北居民區,距離他們出發的拉古交易行所在的城中心挺遠的。紅燒酸菜魚也不知道他們要跑那地方去干嘛,他也不敢問。
這回馬車跑了更久的時間,到的時候日頭都有點西落了。
車錢是李文溪付的。這讓紅燒酸菜魚感覺更惶恐了。
李文溪一路一句話也沒多說,下車后直奔居民區內部的街道。271號街牌所屬的區域是兩排帶花園的獨棟小院,家家戶戶修著潔白的柵欄和深青色的高大院墻,墻邊草坪碧綠,寧靜又溫馨。
紅燒酸菜魚跟著李文溪左拐右拐,眼睜睜看著她繞到這片房子的背后,像一個熟練的賊,左看看右看看,就差把頭伸進人家花園里去。
最后,她選好了一家,站墻底下輕輕一下就一個空翻從三米來高的墻上翻了進去。
“我靠。”紅燒酸菜魚嘟囔了一聲,心道:“果然是在看哪家沒人吧。”
他雖然沒干過這種事,但好歹也十幾級的號了,翻個墻還是沒問題的。
紅燒酸菜魚翻進去,落在一堆白粉紅藍的花叢里,打了個噴嚏。
聲音好像把剛走到人家屋門口的李文溪給嚇了一跳,她像只警覺的獵犬一樣唰地回過頭來,看見紅燒酸菜魚頓了一下,說道:“你不用進來。”
紅燒酸菜魚:“啊?”
光顧著判斷房里有人沒人,忘記交待事情了。李文溪轉過身,對紅燒酸菜魚和藹地說道:“我不是要你幫我兩個小忙嗎?現在是第一個。”
沒給他反應的時間,李文溪緊接著就說道:“我準備殺個人。”
紅燒酸菜魚:“啊?”
“這個人在天黑之前大概率會進從這里右數第三間房子附近,你就擱那門口周圍蹲著等。這你自己想辦法,不要被提前發現。”李文溪說,“等一個半長金發,身材不高、戴帽子穿長大衣而且行色匆忙、并且朝著那間房子走去的男NPC的時候,你就上去隨便找個什么借口攔住他——這你自己動腦子想辦法,然后對他用技能。就你的新得的那個號角道具技能。”
紅燒酸菜魚:“啊?”
他的大腦CPU在一堆撲面而來的信息里陷入了短暫的燃燒,眼神里流露出一種格外清澈的愚蠢。
李文溪瞇起眼睛:“聽不懂?”
紅燒酸菜魚:“……聽得懂聽得懂。但是——”
他受到威脅重新運作起來的腦子抓住了重點:“是、是要我減那個NPC的血嗎,但是,但是那個技能描述說是有概率的啊?只有百分之三十,而且說的是金錢和生命值都有可能啊,那不就剩百分之十五的可能了。”
他頂著李文溪的目光艱難地說道:“那要是我沒觸發成功怎么辦啊…?”
李文溪慈祥地望著他:“好朋友,你對你的運氣一無所知。我相信你,酸菜魚,你一定可以的。別說百分之十五,百分之一你也行的。”
紅燒酸菜魚:???
你有這信心我沒有,謝謝你!
“你不是還有另一個道具嗎?索恩比亞之吻,等會兒選方向蹲的時候用上。”李文溪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自信,朋友,去吧。”
“……”紅燒酸菜魚欲言又止,糾糾結結地去了。
“你讓我去的,”他嘟囔道,“沒成真怪不了我啊。運氣的事,誰說的準?”
李文溪可能會懷疑任何事,但不會懷疑她的箭和她親愛的好朋友酸菜魚的運氣。
等紅燒酸菜魚翻墻出去蹲點了,李文溪轉身走進了這家人的房子里,找到水壺給自己泡了杯喝的,端著翻上了屋頂,走了幾步,坐在深棕色的檐頂上悠哉悠哉地啜飲。
這家院子除了沒有人之外,好處還在于院子里有一棵長得頗為高大的樹。樹冠伸展,比屋頂都高出一截,剛好遮住了能從路口方向上望到她的視野。
淡金色的槍口已經探出衣袖,李文溪手指摩挲著手中光滑的潔白長柄,萬事俱備,只等目標出現。
根據她上輩子的經驗,德古亞會出現在這里的頻率大約是一周有三到五次,在現在的這個時間段上理論上還可能會更高。
李文溪之所以對老霍爾提出的是“三天”而非“老娘今晚就去把他做了”,就是因為目標概率可能不會出現這點。
但沒關系,我雖然霉,但我相信我的好朋友的運氣。
——事實證明,酸菜魚確實是值得信任的。
當杯子里的飲品喝盡,夕陽的紅光吻上腳下白墻半開的窗欞,一道穿著寬大棕色外衣、棕色帽子,瘦且微微佝僂著腰顯得更矮了的金發男人出現在了道具呃盡頭。
他步履匆匆,壓低帽檐,直奔一棟房子走去。
李文溪的右臂舉了起來。但她沒有動手,升級后她的數值又有了提高,但是要想不動用金彈的情況下把人一梭打死應該還是有難度。
和脆皮且在自家船隊上疏忽防備的約里不同,德古亞不僅年輕、有一定武力值,而且這老哥很慫,這會兒雖然理論上已經是他最放低警惕的時候,但衣服里肯定也是穿著厚甲。
她當年殺他可是用了好幾箭還差點翻車的。
但等我們幸運的酸菜魚上去送出他的debuff就不一樣了。不過能減多少,此時還未可知。這道具到手連酸菜魚他自己都沒試過,李文溪就更不知道效果了。
但,怎么說呢,信任!
紅燒酸菜魚感覺自己好不了一點了。
他用了自己的道具吊墜,道具指引他選右手邊的路。然后紅燒酸菜魚就往右邊去了,他想不出自己要怎么站這兒等著能不突兀,最后只好往路邊草叢里一坐,力圖多少是能隱蔽一點。
好在這路邊綠化做還挺好,他一屁股坐那兒草能有他肩膀高,確實不突兀了。
不同于李文溪坐在高處視野又好又吹風,還可以端杯子喝東西,紅燒酸菜魚蹲草里啥都看不清,心里除了焦灼還是焦灼。
所以當他好不容易看見目標,“身材不高、戴帽子穿長大衣而且行色匆忙、并且朝著那間房子走去”,全對上了,紅燒酸菜魚一個鯉魚打挺就沖出去了。
雖然李文溪交待的是找借口攔住人,但是紅燒酸菜魚自認是個社恐,所以他覺得直接動手比較好,以他一個盾衛的速度——
他從草叢里翻滾出來,兩人一照面,四目相對的瞬間,紅燒酸菜魚就看見這NPC猛地抬起頭,跟他眼神才剛一接觸,毫不猶豫就是目露兇光,然后反手就從懷里掏出一根法杖,朝他狠狠一揮!
臥槽??
倒飛出去的前一秒,紅燒酸菜魚用力吹了一下手里緊緊攥著的那根金色的號角,然后再緩緩變灰的提示音里,他聽見了三道連著提示音。
一道是:“你已死亡。”
第二道是:“特殊技能[號角]施放成功,罪惡眷顧了你,目標向你奉獻百分之五十生命值。”
第三道是:“由于玩家已死亡,奉獻失效。”
紅燒酸菜魚:“………”
他在固定的灰色視野里愣了有足足三五秒,我死了?
我怎么死的?
應該是被NPC打的,我草,這NPC是個法師!下手也太狠了吧!
腦子里想法剛轉過兩圈,紅燒酸菜魚看見固定視角范圍內,又一具身體倒了下來,就倒在他旁邊。
帽子在跌下來的時候摔落了,露出底下半長的金色頭發和一張算不上英俊的男人面孔,瞳孔渙散,他死了。
是剛才那個NPC。
紅燒酸菜魚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哦,我減血成功了,然后我隊友把他殺了。
兩人死得間隔時間太短,死一堆了,尸體都疊一起了。
我草啊,紅燒酸菜魚后知后覺地心如刀割:我剛升的級啊!!
片刻后,一雙腳出現在了他灰色的視野里。
皮靴甄亮,不緊不慢地踱步過來。
“真可憐啊,我的好朋友,怎么死了呢?”他聽見那道熟悉的女音輕飄飄地說,頓了頓,戴著黑色皮質手套的手探下來,撿起了什么:“哎喲,還爆金幣了。”
“謝謝,好兄弟。別怕啊,我這就給你收尸了。”
第180章 Chapter180
出于人道主義,李文溪一刀割掉德古亞的頭拎在手里后,又彎腰把紅燒酸菜魚的尸體拖到了之前房子里,隨手丟到了院子里噴泉旁邊的花叢里。
這樣至少不會被路過的阿貓阿狗洗劫了。
“安息吧,好朋友。復活回酒店找我,拜~”她最后遺憾地說了句,轉身走掉了.
李文溪把手中血淋淋的頭顱拿布包了一下,回航的路上刷太多怪導致背包早就塞滿了,只能拎在手上。
她在這戶倒霉人家的洗漱池里用人家的水洗了洗自己的手和刀,整理整理儀容儀表,就這么大搖大擺地徒手拎著個黑布包裹的人頭出門了。
李文溪先上市集里清理包裹。
在綠風城這樣商貿發達的城市里,東西幾乎不愁賣。好壞都不挑,好有好的賣法壞有壞的去處,只看你能不能找到渠道。
李文溪地皮可踩太熟了,不到半小時,一包東西全清空。
賺了的錢,她轉頭又去武者聯盟、法師聯盟以及什么購物一條街,一小時內花得干干凈凈。
弓箭啊、藥啊,然后身上的兵器護甲也都卸下來拿去保養休整,再買幾套日常時裝、幾件新斗篷,在街邊大吃大喝,最后還抽空去經營通訊水晶的店鋪斥巨資十紫石給自己刻了一條“個人頻道”紫源鏈。
做完一切拍拍腰包,壞了,感覺有點癟了。
錢真是不經花啊。
李文溪滿心惆悵,一邊琢磨著接下來該去哪里“零元購”一下,一邊折返酒店。
可能路上耽擱的時間太久,她回到到房間門口時,看見紅燒酸菜魚已經一臉怨氣地在那等著了。
“我掉了一個等級!”紅燒酸菜魚一見面就怒氣沖沖地嚷道。
李文溪開門進屋:“那你多喝熱水啊。”
紅燒酸菜魚跟進來:“你??”
李文溪莫名其妙:“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殺的你?”
“……”紅燒酸菜魚語塞了一下,又馬上說:“但是是你讓我去的!”
李文溪把門關上:“我是讓你去,那我有沒有讓你找個借口上去搭話,而不是跟個傻逼似的直接沖上去?”
“……”紅燒酸菜魚一時接不上話了。
“砰。”李文溪進屋后隨手把手里的布包扔在桌上。
碰撞的沖擊力讓外面隨意包裹的布料散開來,露出里面血跡已經干涸的人頭。
紅燒酸菜魚下意識看過去一眼,直面死人頭死不瞑目的眼睛、慘白的皮膚和沾著血污的亂糟糟金發,當場發出慘叫:“我草!什么東西啊!”
李文溪說:“東西?這是你們冒險團的未來。”
紅燒酸菜魚迷茫地望著她,一時有點搞不清楚她什么意思……她是不是在放狠話啊?
你們的未來就如這顆死人頭之類的?
“有了這個人頭,艾麗卡就能當上船隊船長,你,和你的冒險團也能靠上拉古交易行,從而在這座城市扎根立足。”李文溪靠近椅子里,對他招了招手:“過來,聽好了。酸菜魚,你知道一個冒險團想要發展壯大的根本是什么嗎?”
“不、不知道,”紅燒酸菜魚唯唯諾諾:“您說。”
“首先,就是要有一座立足的城市。在這座城市里,你要有優勢,要有權勢,你才會有地位的,是吧?你現實里想要發展公司,少不了討好地頭蛇、擁有人脈,是不是?”李文溪循循善誘,分析利弊,“那游戲里的地頭蛇呢?毫無疑問,就是NPC呀!我們玩家都是外來的,尤其現在的時期,綠風城這樣的大城市里NPC陣營占有絕對的優勢,只要他們愿意幫助你,別的玩家只能望塵莫及。而拉古交易行,是綠風城二大商行之首——雖然現在還不是,但是我剛把另一家的行長殺了,很快就是了。你的冒險團如果能夠背靠拉古交易行,地位、收入,這些全都一點都不是問題了,懂嗎?當你先機占盡,優勢占盡,你們未來難道還不能成為綠風城第一大冒險團嗎?”
“……能。”紅燒酸菜魚的臉因興奮而微微漲紅,他雖然后知后覺,但也不是個傻子,李文溪話中的前景清晰可見。
綠風城里的玩家目前還不多,只要他們搶先打出名聲,又有強力的NPC勢力做后盾,未來……說不定還真能爭一爭綠風城第一冒險團的位置。
而以神跡大陸的體量,這已經未必不能說是一份基業的級別了。錢啊名啊利啊,都是好東西,再安于現狀的人嗅到它的味道胸膛里也會滋生出名為野心的血液。
活了二十多年的今天,紅燒酸菜魚頭一次這么清晰地產生了一種“建功立業就在眼前”的感覺。
“未來,每一座城市,都會有一個脫穎而出、虎視一方的大冒險團,這個團的標志甚至會和城徽聯系在一起。這是什么樣的排面啊,紅燒酸菜魚?”李文溪的語氣充滿了蠱惑,“想想,全綠風城的人,都得叫你一聲魚哥!”
這一點上李文溪還真沒撒謊,這就是游戲后期的實情,每一個有名有姓的大冒險團,都是這樣以一座城市為基地,一點一點打造自己的勢力的。
紅燒酸菜魚呼吸急促:“真的能做到嗎?”
“能啊,”李文溪面露微笑,下巴點了點桌面的方向,“只要我把這顆人頭交上去。這是我和拉古交易行行長老霍爾達成的交易。”
“……”紅燒酸菜魚的腦子這會兒有點發熱,但也還有理智在,他深吸了口氣,望著李文溪:“那你想要什么?”
李文溪滿意地笑了,看,我的好朋友也不是個徹頭徹尾的傻逼嘛。
“首先,分成。”她點了點桌面,“我要占你們冒險團百分之十的股份,不參與管理,只分錢。這個要簽線下合同。”
不論怎么說,以后這世界又是個什么情況,那錢嘛,總是不嫌少的。
李文溪可是完全清楚后來一個頂級冒險團的吸金能力的,這份合同一簽,那就是躺著數錢,不比接商單接推廣之類的簡單多了?
百分之十……紅燒酸菜魚對金融方面屬于是七竅通了六竅,還有一竅不通的水平。他自己琢磨著,十分之一,好像也不多吧?
但他還是說道:“我得跟團里成員商量一下。”
李文溪示意他隨意:“游戲時間晚上九點之前上線就行。”
然后又狀似不經意地說道:“還有另一點,也是之前說好的,你還得幫我一個小忙。”
紅燒酸菜魚:“……”
他現在聽見“小忙”兩個字腦仁就嗡嗡的疼。
但是他此時此刻一方面被一個“之前說好的”給堵在臉上,另一方面滿腦子的剛被李文溪灌進來的“建功立業”,熱血上頭,一咬牙,點頭:“這個肯定,說好了的嘛!沒問題!”
李文溪朝他微笑。
這就對了,不想點辦法,這條剛死完一次回來的縮頭魚還真不一定拐得動了。
而她那個任務,又確實是非他不行呢.
分紅的事情,李文溪完全不覺得紅燒酸菜魚和他的那群朋友商量過后會拒絕。
一來他們現在根本就離不開她的幫忙,二來,視野問題,現在的他們也不清楚在未來那是多大的一筆錢。
果然,紅燒酸菜魚下線之后李文溪自己也下去吃了個飯,再上來就聽酸菜魚表示他的隊友們都商量過了,覺得百分之十沒有問題,也愿意簽合同。
李文溪心想事成,難得的態度堪稱溫和,拿起桌上的布包友好地招呼他:“走了,我的好朋友。”
紅燒酸菜魚打了個寒噤。
夜還不算很深,這時候的綠風城里滿城燈光比天上繁星更為燦爛。
配上食物的香氣和叫賣聲,這座城甚至比白天來得更有味道。
暖風熏得游人醉,紅燒酸菜魚走著走著心情也飄揚了——他的心情在被李文溪畫了一通建功立業大餅后本來也不錯,所以他走著走著,感覺來了,想嘮嗑了。
“你說這是另一個交易行行長的頭嗎?”紅燒酸菜魚盯著李文溪手里的包,“這么容易就得手了?”
李文溪懶得理他。
紅燒酸菜魚過了會兒又問:“你是怎么知道他會出現在那兒的?”
這條李文溪回答了:“因為他的情婦住在那兒,他每周有四五六天回家見老婆前都會先偷偷過來見情人。”
事實證明,男的腦子在集中想著下三路的時候,用在上面的部分就不會剩下太多。德里克為了偷這個情不僅會甩掉他平時寸步不離的護衛,連防護措施都會卸掉一半。
這是她當年憑本事盯梢盯出來的情報,李文溪樂意說。
這一次時間線更早,這對狗男女時間上應該正在“熱戀期”,德里克來得會更勤。這不,一去就蹲到了。
紅燒酸菜魚:“……”
他評價道:“好死,應得的。”
李文溪瞥他一眼,喲,覺悟還挺高。
過了會兒,紅燒酸菜魚又問:“那我們現在是去找老霍爾交人頭?”
他疑惑道:“為什么是這個點去?”
不知道是因為天色晚還是怎么,李文溪這次沒帶他坐馬車,就領著他步行著一條街接一條巷的七拐八繞,走了已經大半小時了。
李文溪:“為了驚喜。”
紅燒酸菜魚:“哈?”
“什么驚喜?你管送人頭叫驚喜啊?”
然而李文溪已經又不愿意搭理他了。
送人頭,我這傻逼朋友還是這么會說話啊。
為什么半夜去?
因為李文溪當年能把他倆都宰了,當然不可能只盯了一個。老霍爾的行蹤,她也清楚得很。
李文溪不懂怎么談生意,但她很懂怎么談交易。
利益永遠要和威脅綁在一起才能成為最穩固的砝碼,有忌憚才會有尊重。否則光有利可圖,是絕不能從一名精明老辣的商人那里贏到“友誼”的。
那么,有什么比半夜出現在對方床前送上一顆沾血的人頭,而更能稱之為“驚喜”的呢?